然而,刚刚的惊喜转瞬就被门外奇异的脚步声打断,云芙儿心中微微一惊,喃喃:“怎么又有人来,难道君茹姐姐和素香姐姐们没有把这些人打发走吗?”
她快步走到门边,轻轻地将石门推开一线,便看到几个阴影笔直地透了拖来,越来越近。
“放开我……放开我……”稚嫩的童声急切地呼喊着,云芙儿朝声音来源看去,却发现那个挣扎呼喊的人正是载明,心里登时一惊。
载明像一只小鸡一般被红日法王拎在手中,还不忘时刻挣扎,红日法王一怒,用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喝道:“臭小子,鬼叫什么,上次在万卷山庄外面让你给逃了,今日又落在本法王的手中,这岂不是天注定吗?”
载明噘着嘴巴,不服气地道:“你这个臭和尚,就会以大欺小。等一会浩哥来救我,就有你好看了。”
红日法王道:“你是说段小狗?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又怎会来救你。今日本法王可是立了大功,现实逮到了你这个小猴子,等一会再发现龙脉,又是大功一件,主公定会对本法王另眼相看。”
红日法王身边的沙天海、尹一草等人闻言不悦,沙天海开口道:“红日,你可别想独揽功劳,若是真的发现了龙脉,那也是我们众人之功。”
尹一草阴阳怪气地道:“是啊,老秃驴,别净做美梦,什么好事都想独吞,没门。”
玉扇公子摇着折扇,道:“这神庙里的道路错综复杂,好似一个迷宫,也是我们运气好,误打误撞地来到了这神庙的最里层宫室,看来龙脉也应该藏在此处。”
他又低头看了看载明,道:“小鬼头,我们主公要抓你,便是因为你的身份,他可以借由你的名号,打着拨乱反正的大气,正正当当地杀回帝都,我们这样做,也是给你了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你该感激我们才是啊,怎地这般不知好歹?”
载明呸了一声,呲牙道:“哼,你们妄图颠覆我大明江山才是真的,平白做了你们的傀儡,成为了你们涂炭生灵的工具,我又如何高兴。”
沙天海笑道:“看不出你一个小娃娃,对事实看得倒还挺通透。”
载明坚决地道:“若要我选择,我宁可一头撞死在这里,也不要成为你们的工具。”他目光炯炯,含威射怒,趁着红日法王不注意,猛地朝他手上咬了一口,红日法王不查,突然疼得嗷嗷大叫,载明从他的手里落了下来,就地一滚,便滚到了一边,神色坚决,忽然朝着对面的石柱冲了过去,闭着眼睛,奔跑如飞,当真是不要命了。
红日法王等人登时大愣,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男孩竟会有这般勇气,待要出手阻止时,却已晚了,载明的脑袋马上就要被石柱撞开了花。
然而,变起顷刻,载明忽然觉得空中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将他提起,然后他就轻飘飘地浮在了空中,待重新落回地面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云芙儿的甜甜的笑靥。
他一时间痴了,以为自己真的死了,但马上又回过神来,失神喃喃:“芙儿,怎么是你?”
众人一看,凭空里突然杀出一个白衣小姑娘,均是不以为然,却只有红日法王苦着一张脸,道:“你们千万莫要大意,这小姑娘可是雪薇宫的人。”
几人一听,均变了脸色,不过又瞧云芙儿粉嫩可爱的娇小模样,心里起了几分轻敌之意,尤其是玉扇公子,见到云芙儿出水芙蓉一般的清新与娇稚,一颗色胆又在蠢蠢欲动。
云芙儿拉着载明的手,道:“我们走!”然后便带着他在在长而迂回的长廊里跑了起来。
沙天海和尹一草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追啊。”言毕便已发足朝着载明和云芙儿追了过去,玉扇公子也不甘落后,抬脚便追,红日法王思量再三,不忍心看着手到擒来的功劳就这样白白地溜走,又想此刻己方人多势众,纵然云芙儿是雪薇宫的人,却毕竟只是个小丫头,不足为患,把心一横,也追了过去。
段晨浩虽然抢先掠进了神庙,然而鬼藏一路狠追过来,竟然赶上了他的步伐,段晨浩心念载明,见他追来,心中烦恶,索性长剑挥霍,将一套清风十三式行云流水地使将开来,犹如惊雷交崩,玄电飞霜,带起一股难以抵挡的力量。
鬼藏隆之介先前与孙劫余过招,已消耗了不少,因此面对段晨浩狂放悍野的攻击,他慢慢有些难以招架。
荻萝剑剑光扫过,烟尘四起,段晨浩冲破了鬼藏的剑气,以宝剑斩开虚空,一重一重地推开了九道神殿之门——所有一切在他的手下摧枯拉朽,一直突破到了神殿的最里层。
一路斗来,均未见到载明,段晨浩不由得心中担忧,于是一边同鬼藏狠斗,一边高声呼喊:“载明,你在这里吗?浩哥来了。”
然而嘹亮的喊声很快就被空洞洞的长廊吞噬,回复他的,只有四周剑势破空之声。
突然,鬼藏眼神狠厉,瞥见了那最后一重紧紧闭合的门,嘴角扬起了无声的冷笑——保佑大明国祚的龙脉,一定就在这最后一重宫阙里。
于是他全力击出了一剑,朝着段晨浩怒斩而去,那一剑带起一个弯曲的弧度,寒芒如针,向他电射而去。
段晨浩早已看清了鬼藏的意图,此刻动如脱兔,手中宝剑纵横一划,剑光荧然而散,黑暗里炽烈的剑光如同流星划过,转瞬交织成了一道无形无质的屏障,将鬼藏的剑路尽数封死。
然后他低低轻叱,身形一动,如同白鸟掠起,手中剑势如虹,直刺那石质的雕花大门,一式“饮虹天外”气势磅礴,连绵而下,剑尖瞄准了大门的缝隙,一划之下,花火摩擦,一道裂缝缓缓在他的面前打开,如同一双紧闭依旧的眼帘渐渐打开,透出一丝脉脉如水的光芒。
那一刻,段晨浩的心仿佛被打开一线,月光灌入他的灵魂,浸润着他的身心。
他就好像一只断了线的纸鸢,在这不经意的一刻被风吹起。
一股熟悉的感觉逆风而来,吹拂着他的发丝,带给他一丝甜蜜的错觉。
仿佛有无数细碎的羽毛摩擦着他的额头、鬓角、嘴唇、眼脸,轻柔得犹如漫天纷飞的白雪,沁盈着一丝微微的清凉。
然后,他无声地落入了神庙的最深处,大门在他的身后霍然关闭,隔绝了一切外界的光线和声音。
他用手将石质的门环扣上,门栓一横,外人便再难进来。
静室之中,无数帘幕低垂,烛火犹如最艳丽的玫瑰花,盛开在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容器里,穹顶的水晶琉璃映着漆黑深广的苍穹,将星星的倒影透入浅浅的水池里,荡漾起晶莹的水花,犹如无数细小的钻石,闪闪发亮。
段晨浩的眼睛轻轻地眯了起来,一时间,他有些无法适应这里的黑暗。于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向着静室的深处走去。安静的空气中,他似乎听到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声音,细若蝶呓,幽幽如梦。
恍如一声悠长的叹息,在寂寞的烛光里低吟浅唱,又似梦醒之后的呢喃呓语,怅望着虚空中的薄雾,发出了最为脆弱的啜泣。
帘幕之后,丝光婉转,段晨浩微微一怔,便向着那光亮之处走去。他的心,无端一软,仿佛被一双温柔的手触摸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般,却带来了一丝淡淡的刺痛。
好奇怪的感觉……那里,究竟有什么?
段晨浩的思想仿佛瞬间被抽空,心里无端涌起一种紧张的感觉,一步一步地向着那里走去。
当他的手掌掀开一道帘幕,那些来自天外的光芒,刹那间化作了无数蝴蝶,凌乱着飞入了他的眼中,让他眼前一花,险些没有站稳。
然后,他看到了被封印在水晶里的云纤儿,依旧那么安静,那么柔弱。
那一刻,仿佛有一道光芒,瞬间击中了段晨浩,让他的心猛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越来越疼,越来越疼……
“纤儿!”段晨浩微微喘息,起伏的思绪难以平定,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空,窒息沉闷的感觉包裹着他,让他恍惚、震惊。
他一步一步向着水晶道场走去,五指缓缓张开,终于透过水晶,触摸到了她的手。
他们之间,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水晶,然而却如同隔了千生万世,隔了无数轮回。
“纤儿……”段晨浩冷峻的眉目顷刻间冰消雪融,只是低声轻唤:“纤儿……你真的是纤儿吗?”
透过水晶看去,她宛如一只受伤的精灵,颤抖着双翅,仰望着冥冥星光。
那样的悲伤和无助,足以让任何人为之垂泪叹息。
他不明白为什么云纤儿会一个人沉睡在这水晶里,他只知道,这样苍白而脆弱的她,让人心疼。
于是他隔着水晶,急切地呼唤着:“纤儿,醒醒,快醒醒,睁开眼睛,看一看我。”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她紧闭的眼眸颤抖了一下,水晶柱里的光芒陡然一盛,细碎如雪,落在她的发梢和衣襟上,转瞬消失,如同融入了她的身体中。
云纤儿扣在胸前的手,慢慢地张开,无声无息,空空的手心里仿佛捧着什么心爱的礼物,小心翼翼地保护着。
她的眉,微微蹙起,如同锁了一段心事,泛起一丝苦涩寂寞的褶皱。
然后,她樱桃一般的嘴唇缓缓张开,小小的嘴巴轻轻开合,吐出如梦般的呢喃。
虽然隔着水晶,可是段晨浩还是清楚地听到了她的呓语:“晨浩哥哥……晨浩哥哥……”
原来此时此刻,她的心里,还一直想念着自己。
段晨浩皱着眉,静静地凝望着水晶里那个柔弱的女孩,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沁在了酸梅汁里,微微酸涩。
“纤儿……纤儿……”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所以只能一遍又一遍呼唤着她的名字。
终于,似乎听到了期盼已久的呼唤,她的睫毛轻轻地抖动着,仿佛在很努力、很努力地试着睁开眼睛。
正如同一只幼小的蝶,拼尽全力,想要破茧而出,飞入那一双期待已久的温暖的掌心。
《持鼎平都》全文完,请关注下一卷,《天心劫灭》
[第五卷] 第一章纤云弄巧(1)
水晶柱里,那个沉睡了好长时间的女孩正在试图努力缓缓睁开眼睛,樱红娇小的唇,依旧徐徐吐出那个藏在她内心深处的名字,仿佛在呼唤着随风飘逝的蒲公英。
段晨浩的一颗心全都系在云纤儿的身上,眼睛里,是琉璃一般的光泽,随着他哽咽的心情,化成一圈雾蒙蒙的湿气。
忽然,大门在他身后霍然洞开,门栓破裂,鬼藏隆之介破门而入,身后跟随的赫然是严嵩父子。
当他们看到室内的景象时,已完全惊呆了。
谁也不会想到,神庙的最深处,居然供奉着沉睡的天使。
段晨浩悚然一惊,立刻收敛心神,持剑而立,护在云纤儿身前,他此刻心跳如狂,默默喘息,心里忖道:“居然被他们发现了这里,不行,无论如何,也要护着纤儿,等她醒来再说。”
严嵩观望了静室半晌,忽然发现水晶柱后,是一方光洁如镜的石壁,其上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巨龙,爪鳞张扬,欲破壁而飞,龙身盘旋,覆雨翻云,煌煌然不可逼视。
严嵩冷笑道:“原来龙脉真的在这里啊。好,很好。”
说罢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向了水晶柱。
段晨浩长剑一横,怒道:“严嵩老狗,再走一步,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严嵩冷笑道:“段小狗,老夫早就听说你风流多情,总是自不量力地充当别人的护花使者,今日看来,传言非虚。”
他并没有停止步伐,而是冷冷地道:“世藩,鬼藏,好生招呼段小狗,老夫要亲自去毁了这帝都的龙脉,亲手断绝大明江山的国祚。自明日起,这帝王之位,将会由老夫取而代之。哈哈哈……”阴冷的笑声里包含了欲望和野心,回响在这空荡荡的静室里,显得愈发刺耳。
他话音刚落,严世蕃与鬼藏隆之介便合力向着段晨浩猛攻过去,然而段晨浩却早已料敌先机,眉头一皱,铿然一声,已拔出背负的荻萝剑,剑锋一挺,剑尖疾颤,一剑分刺二人,正是逍遥天阙“逍遥醉剑”里的一招“醉里挑灯”,转眼之间已逼到了鬼藏和严世蕃身侧,压向他二人的锁骨。
他们二人神情一骇,身形暴退,同时出招格挡,然而段晨浩此刻却仿佛变成了一头发怒的狮子,无比悍勇桀骜,如影随形地追了上去,无论他们退到哪,他手中的剑就跟到哪,始终不离他们咽喉寸许之地。
在鬼藏的印象中,这个用剑的天才一般的少年,一直都是个风度翩翩的人,他从未想过,段晨浩会像今日这般狂野,用近乎肉搏的方式来阻挡自己。
鬼藏斜剑已撩,堪堪将他的攻势给卸了开去,严世蕃得了一丝间隙,出手如电,五指如钩,向着段晨浩肩膀拿去,这一招是极其厉害的鹰爪手,骨骼伸缩之声咔咔响起,段晨浩剑势一顿,险些被严世蕃抓中,不过他临危不乱,左手剑指一划,便对上了严世蕃的掌心,剑气透指没入了严世蕃掌心,他闷哼一声,身子直直飘退数丈。
段晨浩此刻根本无心争勇斗狠,他想要做的,只是好好地保护云纤儿。其余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然而鬼藏和严世藩都是高手,他想要以己之力独斗二人,也着实要费一番不小的力气。
鬼藏那鹰隼一般的目光犹如利刃,此刻似乎直直剜进了段晨浩的心中。他看到了这个少年所执着的、所希冀的是什么,所以,只要摧毁他内心的信念,那么他必然会如同一棵被挖空的树木,颓然倾塌。
趁着段晨浩一剑扫空,鬼藏登时纵身而起,身子一晃,人已浮在了半空之中,手中剑光纵横吞吐,幽暗的静室里陡然一亮,宛如死神在一瞬间睁开了眼睛,将森然的目光投在那片光华璀璨的水晶之上。
水晶里封印的小小的白色蝶蛹,在这一刻,毫无庇佑地暴露在了死神的目光之下。
段晨浩正被严世蕃缠斗,分身无暇,蓦地看到鬼藏居然要对云纤儿出手,心中狂怒如沸,暴喝一声,一剑振开了严世蕃,形如飞鸟,双臂一张,便向着水晶柱前扑倒。
变起顷刻,他的思绪在一瞬间被抽空,无暇多想,本能地用自己的身体护在了水晶柱前,然后举剑一扬,挡住了鬼藏怒斩而下的一剑。
“叮”的一声,双剑交击,段晨浩只感到虎口一痛,鬼藏毒蛇一般的剑气已顺着宝剑丝丝脉脉地游入自己的四肢百骸,登时全身剧痛难当,骨骼仿佛被这剑气震碎。
仓促之间,未及防御便贸然挥剑反击,段晨浩此刻已成了强弩之末,神智心髓都仿佛被那一剑溃然击散。
然而他的身子却未曾移动半分,仿佛凝化成雕像,双足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鬼藏扬眉冷笑,脸上刀疤森然,他再次使力,宝剑下压,段晨浩虽然双手握剑,但体内那阴寒至极的剑气来回流窜,让他痛苦倍增,忽然间,他右腿一弯,只感觉脚仿佛踩在了棉花上一般,单膝跪在了地上。
段晨浩咬着牙仰起头的一刻,忽见鬼藏的剑化作一道灰光冷弧直斩而下,他欲抬起荻萝剑,怎奈气力一断,荻萝剑的剑刃已被鬼藏那一剑给压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带起一道血痕。
段晨浩闷哼一声,咬牙忍住,后背紧紧地贴在了水晶上,水晶凉润的感觉给他带来最后的一丝清醒,否则他的魂魄,真的要被鬼藏的剑气碾成了碎片。
严世蕃见段晨浩被鬼藏压得喘不过气来,知道时机到来,手形一翻,向着段晨浩的咽喉处袭去,这是必杀的一击,在双重的压迫下,天底下绝对没有人能够躲过这两人的联手狙杀。
段晨浩忽然觉得,这一瞬间,死亡距离自己竟是如此之近,仿佛下一刻,他就会化作飞灰,被那些洁净的水晶光芒吸入另一个世界。
“晨浩哥哥……”忽然间,寂静如死的神殿里,响起了一个清澈动听的声音,如同午夜的月光流淌过寂静的湖面,带来了一丝不属于凡世的忧伤。
伴随着这一生亲切的呼唤,水晶柱光芒大盛,一道耀眼的光芒透空而下,皓皓月影、泠泠风露,都仿佛化作了最为圣洁的波光,在水晶柱上汇聚、流动。
伴随着一阵细微的裂帛之声,那道通透晶莹的水晶柱上,忽然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缝,然后,裂缝犹如藤蔓一般,蔓延开去,瞬间遍布了整个水晶柱。
众人心里均是突兀一跳,也就是在这凌乱的光芒中,段晨浩感到自己的压力陡然一松,身体已被人拉起,他回头一看,惊呼道:“前辈,是您!”
拉住段晨浩的人正是慕容景轩,然而他此刻的样貌却似乎有些狼狈,束发散乱,黑色的貂裘上遍染鲜血,手臂、双腿、上身,都已裂开了许多口子,血色浸透重重锦衣,仿佛一路深入到他的心里。
正是慕容景轩这一拉,让严世蕃的攻势落空,段晨浩喘着粗气,不顾肩膀上伤口的疼痛,关切地道:“前辈,您怎么也受伤了?”他实在想不出,普天之下,会有什么人有如此高的本事,可以把慕容景轩伤得这么重。
然而,慕容景轩却对他的话闻所未闻,双目只是凝望着那道裂纹交错的水晶柱,脸上泛着一种痴迷沉醉的表情。
仿佛透过那一道道裂纹,他看到了一个昔日的影子,一个让他一直以来都无比眷恋、却再也无法完整拼凑出来的影子。
段晨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只见一滴泪水,慢慢地从云纤儿的眼中跌落。
他心中一痛,不禁急声呼唤:“纤儿……”
那滴泪,流淌得极为缓慢,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过了一道哀婉的弧度,仿佛在诉说着无声的悲伤。
泪水无声流过,却仿佛静默地经历了一千年、一万年的时光。
那双一直以来都交错在胸前的素手,此刻终于缓缓张开,小心翼翼的动作,仿佛在极力呵护着什么。
一团微弱的光晕被云纤儿轻轻托举在胸前,照亮了她透明如水晶的脸颊,渐渐的,那团光晕逐渐变得明亮、强盛,仿佛吸纳了她的心火,点燃了一盏天灯。
严嵩父子和鬼藏隆之介也默默屏息,不敢再轻举妄动,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那个即将苏醒的女孩,眼中是一种无法掩饰的惊叹。
段晨浩此刻也顾不得周遭的危险,奋力地跑到了水晶道场的旁边,云纤儿的影子就仿佛天边的风筝,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他停下脚步的那一刻,哗啦一声,仿佛云袖无意间拂倒了玻璃沙漏,碎裂之声突兀地响起,宛如一阕华美灿烂的乐章在此刻被陡然奏响,轻轻地起了一个微不可闻的前奏。
[第五卷] 第一章纤云弄巧(2)
然后,段晨浩看到那一根贯穿穹顶的水晶柱,竟然在这一刻陡然破碎,千千万万水晶的碎片犹如凋零的玫瑰花瓣,一片片纷扬陨落,其间夹杂着细沙一般的银色光芒,哗然洒了漫空。
仿佛时间被造化之力打破,化作了更漏里的沙子,在他和她之间铺成一片银色的海洋。
那些碎光脉脉地流淌着,越来越深,越来越浓,段晨浩只是觉得时空在这一刻仿佛静止,唯有一场清新皓洁的雪在无声地坠落着,洗涤着过往的纷繁和庞杂。
天香满目,洞人肝胆。
直到那些沙子即将要淹没他的心时,他才茫茫然伸出了双手,在飞舞的流光中捕捉到了一丝真实,一丝温暖。
他低下头,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怀里,那个雪一般洁白的女孩,宛如初生的婴儿,在她的怀中静静地沉睡。
当她跌入他怀中的一刻,时光仿佛随着这些飞旋的水晶碎片倒流回初见的一刹那。
他看着她,一抹淡淡的嫣红浮起在她苍白的笑靥上,一如佛龛前的莲花,带着漫天绮丽的云霞,带着灼伤灵魂的忧伤,带着洞穿轮回的刺痛。
一如初见。
她就如同一场触手即碎的梦,半空中翩然飘落的雪,毫无预兆地落入他的掌心,带给他一丝从未有过的洁白纯澈之感,也许就是从那一刻起,命运的纺锤就将他们心中的情丝悄然缠在了一起,以至于今后的无数个日夜里,他总是想要拼了命去守护怀抱中那一瓣晶莹的雪花,不要让它在自己的手心里融化。
看着怀中即将要苏醒的女孩,段晨浩的心中一片恍惚,怀中的温暖是如此不真实,以至于他还在疑惑自己是否依然驻足梦中。
身后水晶的碎片纷纷扬扬地陨落,宛如华美灿烂的烟花,带来了一闪即逝的亘古美丽,却遗留了满地忧伤的碎片。只有那些银色的颗粒还在陆离的流光中静静旋舞,如同从天边飘来的星星沙,渐渐隐入虚空。
段晨浩抱着云纤儿飘身后退,几个闪回,便已来到慕容景轩的身边。
慕容景轩低头看了一眼段晨浩怀中的云纤儿,心脏仿佛条漏了一拍,默默屏息,目光深沉,若有所思。
段晨浩道:“前辈,我们一起杀出去。”
慕容景轩看了一眼虎视眈眈的严嵩三人,沉声道:“小兄弟,你带着这位姑娘先走,这三人,就留给本王来应付。”
“前辈,万万不可,您已身受重伤,又岂能再孤身犯险。”段晨浩极力劝阻,然而慕容景轩却似闻所为闻,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斩钉截铁地道:“走!”
说罢他已身化闪电,向着鬼藏和严嵩父子出招。转眼间,三人已斗到了一处,迅疾如风,难解难分。
眼下情势危急,或许严嵩的援军顷刻将至,若是只有他自己一人,尚无顾忌,可是一想到尚未找到的载明,一想到刚刚重逢的云纤儿,他的心里就忽然生出了好多牵挂。
他大喊一声:“前辈,万事小心。”
说罢他便抱着云纤儿冲出了静室,一路飞奔,白塔顶端他已找了个遍,却始终不见载明的身影,无奈之下,他只有沿着每一层的塔楼匆匆下塔,一路上放出剑心,却依旧没有发现载明。
“看来载明已不在这白塔里了。”他心里这样想,却仍旧担心载明,不知他此刻身在何方。
无论他的心绪有多么烦乱,当他低下头、看到云纤儿那甜美温婉的睡容之时,心就会无端安宁起来,仿佛所有的烦乱都可以摒除脑后。
于是他将她抱得紧一些,径自奔出了塔楼。
帝都许多繁华的集市、街道、广场,此刻都已不再平静,生出动乱,便是魔之子紫石、青桑等人在暗中策划,意图以此来牵制宁王的军队,好让其无暇去解救白塔之上的帝君。
不过这些动乱也很快就被颜道明、左师容等人平息了,此刻三千禁卫军已据守帝都各个城门,外城、内城又增派了五千的皇家禁卫,将整个帝都守得是滴水不漏。
聚集在镜湖长堤上的文武百官们,都战战兢兢地跪倒在盛怒的龙颜之下,嘉靖一脸气愤,恼怒难休。
不过城里的动乱都已经跟段晨浩无关了,他抱着云纤儿,穿过了茫茫人群,穿过了层层的庙宇楼阁,不知何时,天已经亮了,原来已经过了一天。
可是在他的心里,却感觉仿佛过了一千年、一万年,他始终不敢确信,怀中的女孩,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阳光和水汽凝结的一缕幻影。
直到他感到自己的领子似乎被什么拉扯了一下,心中一动,才低头发现,原来是云纤儿那洁白的小手从自己肩头滑落,她的睫毛在日光下轻轻颤抖着,似乎马上就要醒来。
段晨浩欣喜若狂,急忙将她放下来,安静地等待着她的苏醒。
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帝都南郊的山谷,还记得前些日子和载明去拜祭他的父母,自己与孙劫余颤斗起来,之后便和载明有了一个约定,若是他们走散了,就到这个山谷来。
万里蓝空,白云如丝絮,悠然飞舞。远处山坡上松林参差,枫红如火,绚烂得犹如从烈火中展翅飞来的蝴蝶,随着淡淡的风翩跹摆舞。
他们的身前,是一方幽静的潭水,闪着粼粼波光,缤纷凉意穿透这正午的暖风拂面而来,带来了湖水清冽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头顶那一刻高大的枫树撑起了漫空缤纷灿烂的颜色,宛如夕阳融化时残留的彩云,逐渐幻化成各色彩羽,铺满了眼眸。
怀中的女孩轻轻嘤咛了一声,如同婴儿那天真的呓语呢喃。随即,她感受到了一股暖洋洋的光明覆盖了眼帘,还有一种薄荷的清香涌入鼻息。
她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宛如深海之中沉淀了千年岁月的一枚贝壳,轻轻张开一线。
似乎畏惧着突如其来的日光,她微微眯着眼睛,隐隐约约的,她好像看到了那张一直萦绕在自己梦境之中的笑脸,似真似幻,似乎远在天边,又似乎尽在眼前。
为了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她吃力地抬起一只手,有些慌乱地触碰着那张脸。
指尖带来的是一种暖心的温度,以及一种温柔的触感,那张棱角分明、线条利落的脸庞,和梦中的笑脸是如此奇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于是她知道,那不是梦。
于是,她有了睁开眼睛的勇气。
终于,她苏醒过来,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仿佛是从远古湘水中打捞出来的一晚新月,皎洁清澈,温柔暖心,对着他绽放出一抹纤尘不染的笑意。
那种天真纯澈的表情,仿佛是婴儿刚刚睁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陌生而新奇的世界。
那一刻,段晨浩心里一根紧绷的弦终于断开了,眼中的阴霾和紧张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欣喜宽慰的笑容。
“晨浩哥哥……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云纤儿的脸上渐渐泛起了一丝粉红的色泽,让她显得更加可爱。只是她的表情有些微微惶恐,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段晨浩温柔地道:“纤儿,是我,是晨浩哥哥。”他嘴角上扬,眉毛一挑,露出了平日里灿烂顽皮的笑容,活像一只活泼可爱的小猴子。
她看见他的眼睛,如同两颗遥远的星星,骄傲而温柔地停驻在她的天空里。星光灿烂,越来越近。
段晨浩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发梢、腮畔,最后如往常一般轻轻地刮了一下她小巧秀气的鼻子。那样温暖的动作,像捉走早春第一支梨花上停栖的蝴蝶。
她好像听到了亘古不变的铃声从白日的天空上倾泻下来,从天河的桥上,从牛郎和织女相挽的手镯里。
忽然,云纤儿很大胆地抱住了段晨浩,虽然现在她还很虚弱,可是她仍然是用尽了全力,去保住他温暖的身体,闻着他好闻的气息,她的心也会稍稍安定。
她握着她的手,手心有点发凉,其实是她害怕他的手,会像更漏里的沙粒一样,从她生命中晶莹的长廊里飘走,或成为遥不可知的未来,或堕入杳不可追的过去。
接着,嘤嘤的啜泣声在段晨浩的耳边响起,一声一声,脆弱无助,犹如水晶的碎片,一点点溅落,那么清晰,可以轻易触动他的心。
“晨浩哥哥,纤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见不到你了……”云纤儿好像一个孩子,恋恋不舍地抱着段晨浩,“纤儿以为自己会一直一直地睡下去,再也见不到晨浩哥哥了!”
段晨浩只觉得扑面的空气全都变成了空谷幽兰,芳香淡雅,还夹杂着淡淡的泪滴,他轻轻拍打着她瘦弱的肩膀,柔声安慰:“纤儿别怕,现在不是又见到晨浩哥哥了吗?”
云纤儿的脸庞离开了他的肩头,静静地看着段晨浩帅气阳光的脸,她看到斜阳被他好看的眉宇折射出一种别致的光,线条坚毅的嘴角依然挂着可亲可爱的笑容。
“晨浩哥哥,纤儿永远也不要再离开晨浩哥哥了,就想要一直伴在晨浩哥哥的身边,可以吗……”她的语声越来越弱,到最后已微不可闻。
[第五卷] 第一章纤云弄巧(3)
段晨浩心中一动,敏感地颤抖了一下,然而还是微笑着用力点了点头,像一个邻家大哥哥一般,给了她一个承诺。
于是,云纤儿满足地笑了,樱红色的唇弯弯地翘起,够了出一个精致美丽的弧度,恰如一弯新月。
段晨浩好奇地问道:“纤儿,你为什么会来帝都,为什么一直在那座水晶道场里沉睡?难道我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绚丽的枫叶一片接着一片,错落有致地从他们头顶的树枝上翩然飘落。落在她雪一般的白衣上,装点出一份别样的艳丽。
云纤儿轻轻皱了一下眉毛,眼神一动,似乎在回想着什么,可是马上,她用手捂着太阳|茓,有些痛苦地摇着头,喃喃:“晨浩哥哥……我……我想不起来了。”
段晨浩心中虽然疑惑,可语气依旧温柔无比:“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云纤儿认真地注视着段晨浩的目光,小嘴微微嘟起,仿佛一颗带着新鲜露水的草莓,看得出,她真的是在认真思索,想要回答段晨浩的问题。可是她想了良久,有些懊恼地点了点头,“晨浩哥哥,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她的眼神有些落寞,有些自责,仿佛是一个学生面对着老师的提问却无法回答一般。
段晨浩笑着道:“算了,既然记不得了,便不要再想了。”
云纤儿有些孩子气地抱住了段晨浩的一只胳膊,歪着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头,仿佛微风吹皱了春水,她的脸上漾出甜蜜的笑来:“晨浩哥哥,能再见到你真好,看这满地的红叶,现在应该已经是深秋了吧,我还记得离开晨浩哥哥的时候,刚刚是初夏,原来我已经睡了这么久啊。”
段晨浩伸出一只手里,轻轻挽住她单薄的肩膀,仿佛在呵护着一个易碎的娃娃,脸上的神色专注而柔和,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是啊,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好长时间了呢。”他似也有些感叹时光流逝得是如此飞速,“这段时间,的确发生了好多事情。”
云纤儿忽然想到了刚刚见到段晨浩的那一夜,自己也是这样依偎在他的怀里,于是便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听着他讲述自己的故事,和那些美好神奇的传说:流沙,古城,海蜃,仙女,雪山,草原……
那些曾经都是藏在书笺里的景象,可是自从段晨浩为她讲述过后,那些场景在她的脑海中忽然变得清晰生动起来。
宛如那曾经深邃的夜空,因为有了星星,所以好像一抬手,就可以触摸到一样。
于是,她有些撒娇似的,开始缠着段晨浩给她讲述这些日子以来发生过的事情。
她只是希望,就算自己不在他的身边,也要了解到他的全部。因为这样,她就可以守住一份回忆,一份值得珍藏的微笑。
段晨浩便兴致盎然地给她讲起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包括载明、穆嫣、武大哥夫妇、还有七王爷……很多人,很多事,伴随着他生动的讲述,宛如流星划过天际。让云纤儿觉得,这些时日以来,自己似乎并不是在沉睡,而是陪着段晨浩一起走过了这许多的风风雨雨、喜怒哀乐。
云纤儿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了一丝俏皮的神色,道:“晨浩哥哥,纤儿离开以后,你有没有想念纤儿啊。”
段晨浩笑眯眯地道:“当然啦,有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去想,如果纤儿还在我的身边该多好。可是我的想法其实很自私啊,纤儿也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世界,我又怎么可以有这种奢望呢?”
云纤儿很郑重地说:“不,纤儿的生活很小、很狭窄,所以纤儿也很希望可以成为晨浩哥哥生活中的一部分,在纤儿的眼中,晨浩哥哥就像是一段传奇,而纤儿只是这段传奇中一个小小的Сhā曲。其实能够在晨浩哥哥的世界里扮演一个小小的角色,纤儿就已经心满意足了。纤儿很感激,这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是只属于纤儿一个人的传奇。”
段晨浩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丝怅然,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不忍心说些什么。良久,他才有些颤抖地开了口:“纤儿,倘若有一天,晨浩哥哥不再你身边,不能再陪着你,你……”他终究没有忍心将这句话说完,就着一丝苦涩的气息,将剩余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云纤儿看着眼前流光一般绚烂飞舞的红叶,伸出玉琢一般的小手,让一片枫叶落入了掌心,幽幽地道:“或许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还有回忆陪伴着纤儿,我永远都不会寂寞,因为和晨浩哥哥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足够纤儿回味一生。就像这枫叶一样,虽然凋落,颜色依旧鲜红,只是因为有了珍贵的回忆,所以死去的生命,并不一定都是苍白的。”
段晨浩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原以为见到云纤儿,自己会有说不完的话,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面对这个单纯的女孩了。
她是这么纯洁,或许在她模糊的意识里,尚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他相信,自己或许和她一样,也未必能懂。
他忽然想起了凌芷涵说过的一句话,时间可以证明一切。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妄自苦恼困惑,莫不如让一切顺其自然,让时间去冲淡自己的心。
于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笑着说:“总之能再见到纤儿,真是太好了。”
云纤儿伏在她的肩头,笑靥如花,她感觉自己终于会笑了,静静地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感受着时间在如此寂静的氛围中默默流逝,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欢愉涌上了心头,那一刻,静美得如同永恒。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暮禽忘了时间,自得地啄着花蕊,突然一声长啼,飞去了,飞过了头顶茂密的红色树枝,再也不见。被搅乱的落叶缓慢地随着空气中淡淡的金色光斑飘落下来,仿佛裹挟着若有若无的流沙。
夕阳已快要升起了,落寞的霞光等候着萧疏的星辰。
这时,段晨浩忽然看到了远处一个人影急匆匆地奔来,他定睛一看,那人正是慕容景轩,便领着云纤儿迎了上去。见慕容景轩安然无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对云纤儿道:“纤儿,这位前辈方才在塔中力战强敌,我们才能抽身而退,我们赶快谢谢他。”
慕容景轩见云纤儿弱质纤纤,灵秀可爱,心中甚为喜爱,方要推辞,云纤儿却已笑吟吟地道:“多谢大叔。”
慕容景轩的心中无端一软,听她并未像段晨浩一般称自己为前辈,反而用了“大叔”这个亲切的称呼,那样的感觉,着实让人心生喜悦之念,便感觉和这个女孩的距离似乎又近了一步,仿佛自己以前认识她一般,她是自己殷勤疼爱的晚辈,和自己的儿女并无区别。
这个念头蓦地在他心中升腾而起,恍惚间竟然夹带了某种宿命一般的意味,仿佛在自己的生命里,注定要和这样的一个女孩相遇,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或许这是上天的补偿也未可知,赐给她一个已经失去的女儿。
慕容景轩神色柔和地道:“你叫纤儿,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云纤儿被他夸奖,面泛红晕地点了点头。看着眼前这位亲切的大叔,她也有一种十分亲近的感觉。仿佛那是一个自己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的人,一直以来,都在星空的彼端默默注视着自己,慈爱而关切,如同一个最为近亲的长辈。
“大叔……”她刚刚才开口,却不料被一个声音蓦然打断,循声望去,发现那个人竟然是君茹。
君茹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云芙儿和载明。运来方才在白塔中,云芙儿领着载明逃脱玉扇公子等人的追捕,碰巧遇到了君茹,君茹将玉扇等人打退之后,便领着云芙儿和载明回到了神庙,岂料神庙已空无一人,水晶道场碎裂,四位女史仍没有回来,看样子,那里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激斗。
于是君茹便带着云芙儿和载明出了白塔,一路追踪寻来了这里,正巧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君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急忙跑过去拉住了云纤儿。
段晨浩一见到载明,登时喜出望外,跑过去将他抱起,二人亲昵了一番,段晨浩才问清事情的因由。又看看云芙儿,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拉着载明,走到云纤儿身边,道:“纤儿,这便是我的小弟。”云纤儿笑着向载明问好,载明见她和云芙儿有几分相似,她们的名字又这么像,便猜测到她们是一路人。
君茹看了看云纤儿,又看了看慕容景轩,眼中闪过一丝焦急之色,急忙将云纤儿拉到了身后,道:“纤儿,既然你已经醒了,便赶快与我和芙儿回去吧,若是师姐知道你偷偷跑了出来,那可不得了。”
她说话时,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慕容景轩的身上,状极不安。云霞呢却为察觉,有些委屈地道:“君茹姐姐,我,我可以再多留一会吗?”
君茹板着脸,摇头道:“不可以。”然后在云纤儿身旁悄声道:“纤儿,你也不想被你娘知道段晨浩的事情吧,若是你再多做逗留,一会师姐若真的找来,段晨浩可就惨了。”
被她这么一说,云纤儿的小脸吓得惨白,手腕却已被君茹狠狠地扣住,她只得恋恋不舍地回头,道:“晨浩哥哥,纤儿要回去了。”
段晨浩微微一愣,脸上的神色有些落寞,只是有些傻傻地笑道:“啊……这么快……”
云芙儿道:“如果回去晚了,纤儿姐姐会受罚的。”
段晨浩低声道:“那好吧……”不过他马上又挤出了笑脸,“纤儿你放心,晨浩哥哥会去偷偷找你的。”
云纤儿微笑着点头道:“嗯,那纤儿等着晨浩哥哥。”然后她又对慕容景轩道:“大叔,再见了。”
慕容景轩神色一暗,脸上的笑容却依然慈爱,冲她微笑点头,默默看着她被君茹拉走。
忽然觉得心中一空,仿佛再次错过了什么。
[第五卷] 第二章山雨欲来1
嘉靖十二年十月,祈天大祭在一片混乱之中匆匆结束。
这一次的祭奠,可以说是皇朝有史以来最为糟糕的一次祭奠。
嘉靖龙颜盛怒,下令追查有关人员的失职之罪。
首当其冲的便是紫阙统领上官敛枫,由于他疏忽职守,致使贼人混入白塔之中的行刺计划险些成功,按律免除其紫阙统领职务,贬为皇宫侍卫,负责守卫宣英殿,并且罚俸一年,小惩大诫。
紫阙、锦衣卫、东厂众人均难免罪,锦衣卫指挥使龙烈由于事先未曾察觉帝都动乱,致使贼人暗中潜入帝都,防范不严,罚俸半年,锦衣卫各个千户也都受到相应惩处。而东厂督主陈延喜先是私自闯入宁王府,下毒抓人,后来帝都出现动乱又未及时阻止,二罪叠加,被免职半年,罚俸一年,并去锦衣卫领了一百大板的刑罚。
而护国道教天玄道宗此次居功至伟,先是三界圣女护驾有功,后又有宗主千道心亲自登上白塔,祭天祷告,率领天玄门人修复被损的龙脉,巩护大明国祚。自此之后天玄道宗的地位更加卓著,门人地位更高。
此外宁王府也功不可没,若非宁王府事先部署周到,事发之后处置得当,迅速退敌,保卫帝都安宁,未曾衍生出大的灾祸,因此宁王府大获封赏,气焰一时压住了东厂。
另外,嘉靖亲封前南郡王世子弘德王朱载明为大明护国天道圣童,解封南郡王府,赐予弘德王原有的土地、财富、身份,并定期入住通天浮屠,追随三界圣女修习道法。
宁王府已上表陈述此次盛典动乱,皆由严嵩之子严世蕃率领残余严党并且勾结东瀛浪人一手策划,并提出确凿证据,历陈事实。嘉靖龙颜大怒,未曾想到居然是严嵩余党暗地里策划的这一系列阴谋,受命宁王府,让护龙山庄连同锦衣卫、东厂,全面清查帝都之内残余的严世党羽,务必剿灭乱党,严厉查办。
帝都的风波看似已经平息,然而一直残留在浓厚云层中的阴霾,却暗暗昭示着一场更大的灾劫即将来临。
铅灰色的断云,一直厚厚地压在帝都的天空上,犹如即将吞噬一切的漩涡,看上去压抑而不详。
祭祀盛典过后,帝都的天气也更加寒冷,昼短夜长,日薄霜重,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一眨眼已进入了十一月份,北方不比江南,一入冬,雪花就迫不及待地飘了下来,积在地上,厉久不化。
第一场冬雪翩然而至,带来一股清新干净的气息,洗刷了帝都长久以来的喧嚣和污浊,让人的精神也为之一松。
宁王府里,触目皆是玉树琼枝、粉妆玉砌,白雪装点之下,一切显得素净而清新。
朱倩雪静静地坐在院子里当着秋千,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一点点从灰蒙蒙的天空中飘落,给手心带来一丝沁凉,微微浅笑。
再过几个月,风兰夫人就要生产了,这也是宁王府当下的头等大事,朱倩雪自然欢喜非常,想到过一段时日自己就要当姐姐了,她就非常开心。而且这段日子里,哥哥都一直住在王府里陪着自己玩,还有心童和载明,日子远远比以前快了热闹得多了。看来这个冬天,将不再那么寒冷。
其实事情说来也巧得很,原来心童来帝都,便是要找段晨浩的。起先心童并不知道段晨浩的名字,祈天大祭过后,段晨浩问心童来帝都做什么,心童便说自己要找逍遥天阙的大弟子段晨浩。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段晨浩自报姓名,心童大喜,便告知他自己此行的目的是来帝都报个信,欧阳缜与司徒睿晗已经拿到了龙骨问心剑,只是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塞外和秘藏的高手,企图抢夺宝剑,是以二人与之周旋颇费时日,不过凭他二人的本事,尚能应付,只是怕心童一路之上跟着他们,未免太不安全,便先遣他来帝都报个信。于是心童便匆匆忙忙地来到了帝都,还刚巧遇上了段晨浩。
段晨浩得知欧阳缜和司徒睿晗即将带着龙骨问心剑前来帝都,而且蓝夜和璟睆也正带着冷湖沙月镜从万里之外的苗疆跋山涉水而来,他便索性安心地在帝都住下,等着和朋友们汇合,再一起从帝都北上前去天心之城。
不过朱倩雪倒不急着希望哥哥的朋友们来帝都,这样的话,哥哥就能再陪自己一段时间了。
雪花仿佛调皮的精灵,趁着朱倩雪出神之际,俏皮地钻入了她的衣领里,害得她一哆嗦,打了一个喷嚏。碰巧这时载明和心童过来,她便跳下秋千,和他们两个人一起打起雪仗来。一刹那,安静的院落里立刻充满了孩子们打闹欢笑的声音,给这洁白宁静的冬日也增添了一丝热闹的气息。
不远处的暖阁里,七王爷推开窗子,透过满园的白梅,看到几个孩子玩在一起,脸上泛起一丝暖意。然而那样松弛的神色,却马上被一种淡淡的担忧所笼罩。
段晨浩凭窗而立,遥望远方岷山千雪,皑皑的银白色弥漫天际,大地空旷如梦,近处满园白梅齐绽,清冷幽香,素净如银,他只觉得自己的眼目、心里,全都被一片纯净的洁白填满,心肺之间不由得也充溢清新冷冽的气息,让他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
段晨浩道:“王爷,如今祈天大祭之事已了,载明被封为圣童,相信皇帝也不会再刁难他了,东厂那边也再也兴不起什么风浪了,为何王爷依旧愁眉不展?”
七王爷道:“浩儿,你有所不知,其实这帝都的劫难,或许现在才刚刚开始。”
段晨浩微微错愕,便不再多言,只听得七王爷道:“这些琐事一了,皇兄便可以集中全力去对付空桑国主了。”
段晨浩恍然大悟,拍了一下脑门,道:“我怎么如此马虎,居然忘记了这等重要的事情。”
七王爷望着远方风雪卷舞的天际,若有所思,道:“帝都的冬天,是真的到了。按照皇兄的脾性,他应该很快就会对空桑国的慕容国主下手了。”
段晨浩多次得慕容景轩援手相助,心中很是感激,慕容景轩又是他极其敬佩仰慕之人,听七王爷这般说法,似乎皇帝老儿真的要玩狠招了,他也不由得对慕容景轩的处境也担忧起来。
“王爷,我们是得慕容前辈之助,才能保载明周全,如今慕容前辈陷入危难,我们也当全力相助。”段晨浩斩钉截铁,面容坚毅,“王爷若有何吩咐,晚辈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七王爷赞许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浩儿,你果然是重情重义。本王既然承诺过空桑国主,就一定会全力相助。若然帝都与空桑真的火拼起来,受苦受难的,还是无辜的百姓。奈何皇兄他一意孤行,觊觎空桑圣土。若非慕容国主本领通天,也无法在帝都苦撑这么久。不过依照眼下的形式,慕容国主也快撑到底线了。”
段晨浩道:“那王爷打算如何做,是否已有了明确的计划?”
七王爷摇头叹息:“说实话,本王还从未如此头痛过,这件事牵扯甚广,稍微处理不甚,便会酿成灾祸。就眼下的情势而言,我们也只能见招拆招,步步为营了。”
段晨浩目光微冷,眸中如含冰雪,镇定地道:“除了按兵不动之外,我们或许应该静候一个时机,一个可以扭转局面的时机。”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颜道明推开门,神色郑重地道:“王爷,皇上身边的刘公公今天早晨送来了这张请柬,要王爷亲自拆开。”
“哦?”七王爷皱了皱眉,接过请柬,顺手拆开,稍一过目,眼神就起来变化,然后抬起头来,面色凝重地道:“皇上下旨,明日冬至,在秋华宫芙蓉园宴请空桑国主,届时我们也要出席。”
段晨浩与颜道明对视了一眼,二人眼中均是寒光一凛,心知宴无好宴,聚无好聚,这定是一场鸿门宴无疑。
颜道明道:“王爷,杜虎威现正在门外,看来他是在等着王爷的答复。”
七王爷略一思索,从怀中掏出一枚玉扣,交与颜道明,嘱咐道:“道明,将这枚玉扣交给杜虎威,让他带回去给慕容国主。”
段晨浩在王府中时日已久,自然知道这枚小小的玉扣,其中所代表的含义。这是七王爷承诺的象征,得了这枚玉扣,便是得了七王爷一个永不反悔的承诺。并且这个承诺,一定会实现。
芳华殿里,长短不一的木鱼声断断续续,犹如一首写残了的小令,透着莫名的不安。
毫无预兆地,手中的佛珠忽然断开,晶莹的珠子散了一地,在这寂静如死的宫殿里激荡起哗啦啦一阵声响,云霄公主素白的手颤抖了一下,木鱼掉落。
看着佛龛上那尊小小的佛像,她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嘲讽般的笑意——将一个人的安危寄托在冗长的经文和没有生命的佛像上,又会有什么用?
思汀静悄悄地走进来,给屋子里换了一束鲜花,将云霄公主扶起,道:“公主,皇上说明日在芙蓉园设宴,让公主和国主团聚,公主为何还愁眉不展?”
云霄公主微微冷笑:“团聚?皇上的心何时变得如此仁厚了。宴无好宴,会无好会,这次又是一个劫难。”
[第五卷] 第二章山雨欲来(2)
思汀面色大变,低呼:“公主,您是说皇上想借此宴会之机,杀掉国主?”
云霄公主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再做声。
思汀道:“公主,你可有对策?”
云霄公主慢慢地踱步到窗前,倚着窗棂,看到满园初雪,天地寂静,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已永远锁在了这枯槁寡素的冬天里。
“父皇来帝都已有些时日,若非他用巨额的财宝去贿赂朝中身居要职的官员,恐怕嘉靖早已对父皇下手了。”云霄公主默然看着自己的掌心,神色凛冽,“左右翼军队、萧骑营、乌枪护军,好在父皇以重金诱这些将军统领们统统将兵马外调,或是平抗蒙古、羌戎滋扰边境之乱,或是去搜查严嵩党羽,让帝都兵力一时空虚,嘉靖自然不敢贸然对付父皇。不过祈天大祭之后,帝都兵力又渐渐归位,形势是越来越紧张了。”
思汀道:“公主,就算国主度过了这次芙蓉园的危机,那以后呢,皇上是不会就此罢手的。”
云霄公主道:“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探子来报,杜虎威已和宁王府搭上线,若然宁王府肯出手相助,或许我们还不需要动用暗中的王牌。听说母后和皇兄快要来了,若是挨到那个时候,父皇便安全了。”
缓缓的,苍白的手从宽大的袍袖中拿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傀儡,傀儡的衣服上,书写着繁复的咒文。
思汀微微一惊:“公主,您真的……”
云霄公主握着那个傀儡,道:“若然明日嘉靖真的发难,宁王府又袖手旁观的话,就只能拼死一搏了。”
思汀心跳如鼓,惴惴不安,她知道,公主其实懂得一种叫做“傀儡术”的术法,一直以来,她都凭借着手里的那个傀儡,控制着一个权势极大的人,就连那个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公主手中的一个傀儡。只是这傀儡已是最后的一张牌了,她实在不愿意公主做最后一搏。
云霄公主看着前些时日摘来的梅花,如今已经枯萎,残枝静静地躺在花瓶里,犹如没有生气的标本。
“敛枫他怎么样了?”云霄公主面沉入水,微微荡漾起一丝哀伤的波澜,“祈天大祭上,他暗中放刺客进去,想要刺杀嘉靖,只怪嘉靖命大,否则如今已是死人了。敛枫他……”
思汀道:“公主,听说上官大人被贬官,去看守宣英殿,性命倒是无忧。”
“真是委屈他了……”云霄公主喃喃叹息,“他本是一个那样优秀的人。那样的折辱,他如何能受得了啊。”
“为了你,我怎样都受得了。”随着一个飘忽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想起,一个人影轻捷地从敞开的窗子跃了进来。
“敛枫!”云霄公主明眸一闪,随即身子已侧,将窗子关严,又对思汀使了一个眼色,思汀便机警地退了出去,守住门口。
上官敛枫声音温和地道:“婉儿,你又瘦了。”修长的手指划过苍白的脸颊,犹如轻轻触碰着一朵娇柔的花瓣,为她拭去有些冰冷的眼泪。
云霄公主嘤咛一声,紧紧将他抱住,纤细的手指几乎陷进了他身上的甲胄,“敛枫……敛枫……”
上官敛枫动作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道:“婉儿,明日芙蓉园之宴我已听说了,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也都会保国主安全。”
云霄公主伏在他的耳边,轻轻地道:“真是难为你了。”
上官敛枫握着她的手,眼中闪烁着某种兴奋的光彩,“婉儿,你再耐心等一等,再过不久,严嵩就要对帝都发兵了。我早就和他们达成了协议,有我在帝都里协助,与他们里应外合,帝都就算是壁垒森严,又有何妨?到时候我会亲自用剑斩断这个牢笼,亲手还你自由。”
他说话的时候,平日里冰冷的气息全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水的温柔。
云霄公主只是看着他幽深的眼睛,仿佛望到了一片纯净的夜,心中安宁。
那一刻,她仿佛真的呼吸到了一片薄荷般清新的空气,自由而欢快。
可是她眼中马上又显出一丝忧虑,“敛枫,为了我一个人,却让整个帝都生灵涂炭,我……”
上官敛枫看出了她深藏的心事,安慰道:“在我眼中,就算全天下,也及不上你的一根手指。婉儿,你不必自责,你被困了这么多年,上天是时候该眷顾你了。”
然后他将她拥得更紧,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炽热的吻,宛如梅花的烙印,刻入她冰冷的灵魂深处。
落雪无声,沾在额上,带来一丝微凉,宛如一个蜻蜓点水的吻,痒痒的,很温柔。
云纤儿披着一袭白色的披风,其上坠满了蒲公英一般雪白而柔软的茸毛,包裹着她娇小柔弱的身躯,如同水晶瓶里含着一株白荷,美丽不可方物。
她只是坐在园子里,静静地仰望着有些灰暗的苍穹,看着那些雪花如同蝴蝶一般轻盈地飞过自己的眼帘,感受着雪花温度。
其实她觉得自己有些迷迷糊糊的,以至于自己为什么会沉睡这么长时间,醒来后又为何身在帝都,她都已经不记得了。
不过她觉得一切已经不重要了,醒来以后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晨浩哥哥,因为这样,这几天她的心一直被小小的甜蜜感充满,好像吃了一颗永远也不会融化的糖果。
白雪纷纷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风起。
她忽然觉得心情很好,于是站起来,张开手臂,试图拥抱一下那些翩翩飞舞的白色蝴蝶。
鸾袖长长地展开,在白雪中翻飞,她有些忘情地在雪中翩然旋转,仿佛踩着曼妙的舞步,快乐而无忧,她就好像一朵在烟雾中变得袅袅娜娜的芙蓉,开在雪中,浅浅的足迹印在雪地上,一圈圈荡漾开来。
她从未如此快乐。
寂静的天地间,唯有白雪无声,渲染着天使快乐的舞蹈,一切都美丽得让人屏息。
阁楼上,云雪妍看着自己的女儿露出欢快的笑颜,眼中现出一抹慰藉之色,默默微笑,神色柔和。
冰婆婆无声无息地走过来,道:“宫主,听说皇帝明日要在芙蓉园宴请那个人,这场鸿门宴,他怕是躲不过了。”
云雪妍微微皱眉:“这么快?”
冰婆婆道:“宫主这次还要亲自出手吗?您上次在魔之子的手底下保了他一命,已经有传言传出,说我们雪薇宫干预此事,若此番宫主您再次出手,难保那人不会发现隐身在暗处的您。”
云雪妍道:“放心,这一次本宫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本宫也不愿自惹麻烦。”
冰婆婆默默叹了口气,“宫主还是早做决断,莫要一拖再拖,这样对您、对纤儿,都没有好处。我们都身在帝都,虽然天大地大,但是缘分这个东西就是奇妙得紧,难保哪一天纤儿会和那个人碰面,不要忘了,他们毕竟是父女。”
云雪妍的身子微微一怔,那一刻,窗外的雪花纷纷拥进了暖阁,飞入她的眼中,让她眩晕——仿佛在那一瞬间,透过六角形的雪花,她预见了未来。
“绝对不可能。”她的秀目之中蓦地腾起一丝杀气,“纤儿是我一个人的女儿,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再让他见到女儿。”
冰婆婆无奈地道:“宫主,您又何必这样自欺欺人呢?老身言尽于此,一切还望宫主三思。”言毕冰婆婆敛襟而退,暖阁里只剩下了云雪妍一个人,默默地凝望着天边的雪。
次日一早,段晨浩和载明一起随着七王爷进宫,段晨浩第一次进宫,跟在七王爷的身侧,七王爷一脸温煦祥和的笑意,慢悠悠地领着段晨浩溜达闲逛,指点各处绝妙的风景给他看。从文清阁穿过九曲回廊时,七王爷特意慢下脚步,用手指着给段晨浩看:“此处比御花园别有一番风味,浩儿你仔细瞧瞧。”
段晨浩放眼望去,只见九曲回廊曲径通幽,走在其中,每一转弯都觉别有洞天。或以假山取胜,怪石嶙峋,参差有致;或靠花树夺魁,奇花古树,灿若云锦;或凭绿水掠美,清泉奔泻,点尘不染;或借修竹生光,环佩叮当,潇湘解语。再加上纜乳芊纱洌碧瓦凌空,令人如堕梦境,神飞天外。
段晨浩拉着载明,一边走一边看,他情知七王爷让自己观赏的并非皇宫内院的秀丽景色,而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守卫。以他的观感来看,这园子暗处蛰伏着许多人手,其中不乏江湖一流高手。
大内之中不比江湖,一向都是卧虎藏龙,高手林立,正所谓“帝都城中,没有江湖”,因为在这个复杂自闭的政治结构里,就算是武功技击,浸染久了,也早已不再是江湖中事,而被裹挟入黑暗的政治中了。
[第五卷] 第二章山雨欲来(3)
段晨浩暗自有了计较,悄声道:“王爷,芙蓉园里里外外伏兵暗藏,若要凭着武力杀出重围,恐非易事。不知王爷有何打算?”
七王爷面色平静,好似在欣赏周围风光,却暗中用蚁语传音道:“不错,若真的明刀明枪地相助空桑国主,非但胜算不高,还会成为众矢之的,主动陷入皇兄苦心布置的杀阵中。所以,唯有不动一刀一枪,兵不血刃,我们才有一丝胜算。浩儿,今日这计划本王也只有无成的把握,能否成事,还得仰仗天意。”
段晨浩默默地点了点头,知道七王爷这一次兵行险招,心里也为他捏了一把汗。
七王爷拍了一下段晨浩的肩膀,道:“浩儿,沿着这条回廊一直走去,就是芙蓉园了,到了芙蓉园门口,你将请柬交给司礼监的太监,他们自会放行。本王要去面见皇兄,一会与皇兄一同出席。”
段晨浩看着七王爷紧锁的眉头,道:“王爷,水阔天高,何妨远翥。”
七王爷看着段晨浩硬朗的目光,微微一笑,眉目间忧色稍解,与他二人嘱咐一番,便径自沿着回廊另一头朝宣英殿去了。
七王爷走后,段晨浩便笑呵呵地将载明抱了起来,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载明用下巴轻轻蹭着段晨浩的头发,笑道:“浩哥,我还从未想过,可以和你一起在皇宫里游玩呢,总感觉好像做了场梦似的,噩梦醒来,以后就能见晴天了。”
段晨浩道:“我只是觉得让你做什么子虚乌有的圣童,真的是太委屈载明你了。你这小滑头,本是条活泼的小鱼,应该遨游江海,等有朝一日跃过龙门,方能一展抱负。只是如今却让你困在帝都里做了这个漂亮的傀儡,浩哥却觉得有些对不起你了,我的载明可是一条小龙,总有一日,应该一飞冲天。”
载明心中一暖,觉得浩哥是这样为自己着想,一颗小小的心儿翻了个似的乱转,亲昵地把自己的笑脸贴在浩哥的脸上,道:“浩哥你放心,你的小弟是不会甘心做一个傀儡娃娃的,我可不是面团,任人捏方捏圆,终有一日,我会去实现我的抱负和理想。”
段晨浩低低地喝了声彩,“载明不愧是浩哥的好弟弟,果然有志气。”
载明看到不远处一株秋树上挂着一颗颗熟透的石榴,心思一动,暗暗地提了口气,悄无声息地从段晨浩的脖颈上轻轻跃起,向着那棵树飞去,小手一捞,几颗石榴拿在了手中。
段晨浩拍手赞道:“好家伙,载明,这些时日看来你没偷懒,踏莎行已练到这般地步,不错不错。”
载明站在不远处的假山下面,把一颗石榴扔给了段晨浩,摇摇招手:“浩哥,这园子里的石榴甜得不得了,你且尝一尝。”
段晨浩信手将石榴剥开,捡了几粒扔进嘴巴里,吧唧吧唧地美美嚼了起来,见载明也学着自己吃石榴的样子,不禁嚼得更大声,他俩就那样相视而笑,其中自有一份温情。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霸道的声音:“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皇宫大内的东西吃,也不怕咬到舌头吗?”
载明回过头来,就只见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掐着腰、怒气冲冲地站在那里,然后快步朝自己走来,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石榴,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喂,小孩,你干什么!”段晨浩见载明受欺负,一个箭步跳了过去,眉毛倒竖,一副气哼哼的凶样子。
那个小男孩显然是被他装出的样子吓到了,眼中忿忿的,抿着个小嘴,然后挺起胸脯道:“哼,你可知我是谁,敢对我这般大呼小叫,活得不耐烦了吗?”
段晨浩扑哧一笑,筋着鼻子道:“哈,你不就是一个小屁孩吗,拽什么拽,再这么张牙舞爪的,小心本大侠打你的ρi股!”
载明目光一亮,就看到那男孩的一身金袍上绣着四爪金蟒,正是太子服饰,心里便知道了他的身份,于是马上对段晨浩使了一个眼色,自己则躬身行礼,道:“弘德王朱载明拜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有礼。”
段晨浩一愣,看着趾高气昂的太子朱载垕,心里却全然不信。
太子冷哼道:“哼,算你还懂得君臣之礼。帝都里人人都说你宏德王聪明睿智,今日一看,你也没有三头六臂吗。”
载明波澜不兴地道:“小王资质愚陋,又岂敢和太子争辉。”
太子微微冷笑:“算你还识趣。不要忘了,君君臣臣,本太子永远是君,而你永远是臣。就算你有多么优秀,也永远都是臣子。”
载明的眸子似乎蒙在一片浓雾里,看不到任何表情,他只是淡淡地道:“太子说的是。”
太子似乎大为满足,抬头挺胸地瞪了段晨浩一眼,哼了哼,便迈着大步走了开去。
段晨浩才不管什么太子,刚要冲过去教训一下那个小孩,却被载明拉住了袖子,“浩哥,算了,这里毕竟是皇宫,你还有事情要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段晨浩看着刚刚受了委屈的载明,将他抱起,他的小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才知道他已将所有的心事都藏了起来,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
那一刻,他才知道,这个小男孩,是真的长大了。
段晨浩道:“载明,不要理那个草包太子的话,在浩哥的眼里,你永远是最棒的。”
载明笑着点了点头,“浩哥,你放心,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不会低头的。”
段晨浩用自己的额头轻轻地磕了一下载明的小脑袋,便抱着他,笑着往芙蓉园去了。
皇宫玉琼道观外,是一株高高的琼花树,只可惜此刻深秋时节,琼花早已掉路,只留下一树黄蝶似的叶片随风摇曳。
由于是皇宫里的道观,这里平日也清净得很,好似完全不着人间的烟火气息,来往的太监宫女侍卫也是少之又少。
正因为这样,才没有人发现此刻皇宫里居然多了几个陌生的少女。
“原来这里就是皇宫啊,怎么觉得有些冷清。”云纤儿默默地看着远方犹如隐在画中的亭台轩榭,觉得这里充斥着一种华丽冰冷的意味,让人感到有些沉重。
素香和丝月陪在她的身边,素香道:“虽然是皇宫,却是俗气得很,哪能和雪薇宫比。”
不错,若论华贵美丽,雪薇宫的确尤胜皇宫千倍万倍。
丝月有些无聊地道:“其实皇宫里也没什么好玩的,莫不如去帝都的集市逛一逛。”
素香横了她一眼,丝月立刻住嘴——虽然不知为何宫主会来皇宫,不过宫主可是下了令,让自己好好看着小宫主,就在玉琼道观附近转一转,若是又让小宫主到处乱跑,她可要受罚的。
丝月笑着道:“小宫主,我们就在这里转一转,然后回去吧,皇宫里实在冷清得很,不知为什么,宫里总是充斥着一种压抑感,很让人讨厌。”
云纤儿也觉得有些兴味索然,和丝月、素香沿着道观前方的湖岸缓缓走着,看着远方如画的楼阁,觉得那些精美的建筑无形之间仿佛构成了一个牢笼,将什么紧紧锁住。
假山碧树的一角,忽见一袭长裙拖地而来,后面跟随者无数宫女太监,簇拥着那个素净如雪的女子,衬得她如同来自三山碧落的姑射仙子。
见到生人,丝月和素香微微一愣,也未慌张,毕竟这么大的皇宫,只要她们不说,谁也不知道她们是宫外的人。
云霄公主步履匆匆,眉目之间隐有忧色,眼神透过虚空,仿佛失去了焦距。
然而,当她看到对面那个女孩的时候,目光里忽然又有了一丝波澜,微微一怔——皇宫里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孩,她究竟是谁?
云纤儿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云霄公主,脸上是一种天真的表情。
不知不觉间,云霄公主的脚步放慢了些,她想要停下来,询问一下那个女孩究竟是什么人。可是来不及了……芙蓉园之会刻不容缓,再过片刻,她就可以看到父皇了。
于是经过女孩的身边时,她只是冲她点头微微轻笑,旋即步履翩翩。
未走几步,却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声:“小心!”云霄公主有些震惊地回过头,却发现那个女孩神色有些惊恐,一支断箭握在她小巧秀气的手掌里。
云霄公主微微一惊,尚未反应过来,假山的暗处,蓦地又飞射过来数支黑色利箭,犹如天外飞矢,电射而来,从上到下罩住了云霄公主周身数尺之内,她就那样惊慌失措地愣在原地,无处遁逃。
云霄公主只觉得浓浓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却无能为力,然而就是那一瞬间的失神,她却清楚地看到了那些短箭在半空之中纷纷折断,在她身前数尺之内尽数跌落。
虽然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际,然而她还是清楚地看到了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出手救了自己。
“这位姐姐,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云纤儿施攻替她接下了那些飞箭,然后关切地跑过去,扶住了云霄公主。
方才的惊变着实不小,饶是云霄公主一向冷静,此刻仍然心有余悸,近在咫尺处,她可以看到女孩冰雪一般纯洁的笑靥,那样柔和温暖的眼神,无端让她心中一暖,对她微笑道:“谢谢你,我没事。”然后她敛了敛衣,对周围的宫婢太监道:“我们走吧。”在这些监视自己的人面前,她自然不能流露出太多的感情。
于是一大群人又重新恢复了井然的秩序,簇拥着云霄公主向前走去。
云纤儿只是有些失神地望着远行的队伍,心里的一根弦仿佛被无声地触碰,幽幽颤抖着。
刚才那一刻,她似乎遇到了久违的亲人。
奇异的感觉如同一场梦,挥之不去。
然后,她看到了云霄公主缓缓回头,对自己露出了亲切而友好的笑容,伴随着天边淡淡的雪花,一齐印入了她的眼帘。
[第五卷] 第三章鸿门之会1
段晨浩领着载明来到了芙蓉园,将请柬交予司礼监的太监,便与一众参加宴会之人齐步而进。芙蓉园中,这时正可谓冠盖云集,除了少数几人,比如杨继盛以病请休、郑则文忙于公务未能到场外,大多数文臣武将都悉数到场,毕竟这次是皇上大宴群臣,马虎不得。
除了朝中大臣之外,还有许多皇室贵胄,在场众人大多彼此认识,却又亲疏不同,各就所好,也就三三五五,各自簇坐成一席一席。
段晨浩虽然喜爱热闹,却对这种皇室宴会不大习惯,加之他又带着载明,有任务在身,也不愿多凑热闹,便和载明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不多时,饮宴之人也三三两两全都到齐了,载明坐在段晨浩身边,给他指指这人,点点那人,不消片刻,段晨浩已对所有人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也时常有一些王公大臣来到载明的桌前,问候载明,这些人一般都是昔日同南郡王交好之辈,算是载明的叔伯,载明很有礼貌地答对他们,谦和恭谨,完全不失礼数,赢得众人的一片称赞。
这时,园外响起了司礼太监的声音:“空桑国主到。”
众人方才还在谈笑风生,此刻忽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缓步而来的慕容景轩身上,只见这个中年男子面容刚毅,身姿傲岸,一袭黑色貂裘更增王者之风,让人难以直视。
他身边跟随着石长老和杜虎威,还有一群空桑国的侍卫家臣,派头可谓是所有来宾中最为威风的。
慕容景轩刚一落座,议论之声又私下响起,然而慕容景轩却面无异色,落落大方,从容饮酒,俨然一派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王者之风。
段晨浩心中暗暗叫了声好,心想慕容景轩果然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无论何时,都有一份令人折服的王者气度。
于是他起身离席,走到慕容景轩身前,欠身拜了一拜:“前辈,咱们又见面了。”言罢斟了一杯酒,眉目一朗,弹杯笑道:“晚辈斗胆,敬前辈一杯。”
慕容景轩不想会在这宴会上看到段晨浩,心想如今在这凶潮暗涌的情势下,这少年却不避嫌,愿与自己举杯共饮,果真是个英雄人物,于是朗声笑道:“好,好,这样一杯酒,本王已有许久未曾喝到了。”说罢仰杯饮尽,将空杯一掷,拍了拍段晨浩的肩膀,纵声笑道:“这杯酒,本王喝得心中舒坦,十分畅快。”
段晨浩朗声笑道:“能与前辈一起喝酒,是晚辈的荣幸,无论何时,只要前辈愿意,晚辈定当奉陪到底。”
慕容景轩听他的话,只感觉心里一亮,那个少年眼中的光芒犹如烟火,纵然不是璀璨至极,却别有一种干净清澈的光芒,可以点亮帝都阴沉沉的天空。
饮宴之人见段晨浩公然与皇帝的对头喝酒畅欢,不由得低低地议论起来:“这少年是谁啊,怎么以前在帝都里从未见过,不知是哪一家的王孙公子,看上去倒也一表人才,俊秀聪明。”
一个略微发福、穿着富贵的中年男人道:“帝都的王孙公子里哪有这样的青年才俊,据说他是七王爷的义子,当初七王爷能够揭发严嵩的罪证,还多亏了此人出手相助。”
一个武官装束的男子道:“哦,那我知道了,他便是逍遥天阙的大弟子段晨浩,是神拳醉剑、武中圣皇钟前辈的高徒,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看来这武将出身的人对江湖上的事倒十分了解。
又听旁边一人嗤笑道:“只可惜这个小子的锋芒太露,皇宫不比江湖,可不是他逞能斗强的地儿。”
慕容景轩让段晨浩在自己座位旁边坐下,二人有说有笑,慕容景轩又问及他那日云纤儿的状况,段晨浩知道云纤儿身份特殊,便未向慕容景轩说明,只是说她是自己的好朋友,是一个十分温婉善良的女孩。慕容景轩也说若日后有机会,他倒是很想再见一见云纤儿。不知怎地,自从那日之后,那个陌生女孩的身影就一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让他颇为惦念。
二人谈笑正欢,石长老忽然俯身在慕容景轩耳边说了些什么,慕容景轩神色立变,蓦然起身,转身却发现不远处一个素衣少女向这边看来,神色凄然,他手一抖,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
素衣少女正是慕容慧婉,虽然一别经年,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父亲,父亲依然如同当年一般高大英俊,只是眼角多了几条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皱纹。
云霄公主慕容慧婉快步走到慕容景轩的身边,敛襟一福,然后抬起头,看着父亲,柔声唤道:“父王。”
慕容景轩将女儿扶起,爱怜地道:“慧婉,你长大了,变得漂亮了,我的好女儿……”他将女儿搂在怀里,脸上全是感慨之色,只是轻轻摩挲着女儿柔软的长发,仿佛在慢慢抚平多年来和女儿分离的痛苦。
“父王……女儿好想您。”云霄公主苍白如纸的脸慢慢被泪水濡湿,放下了一贯的冰冷高傲,在父亲面前变成了一个柔弱堪怜的女儿。
段晨浩看到他们父女重逢,心里微微一颤,那一刻,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不知有一天,自己是否也有这样一个机会,躲在父母的怀中,卸下肩头所有的包袱,放肆地哭一场、笑一场?
他只是觉得自己从小到大,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如此强烈的渴念,想要见到亲生的父母,想要在父母的怀中撒一回娇,感受一下父母身上的温暖。就如同一只翱翔蓝天的白鹰,在某一日的暴风雨里折翅而返,会有一双温柔的手梳理受伤的羽毛,重新赐予他飞翔的力量。
倘若上天可以赐给他这样一个机会,他想,他会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一切去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