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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风动护花铃 > 第四卷 第三十五章梦醒时分(4)

第四卷 第三十五章梦醒时分(4)

啪——啪——啪——突如其来的拍手声骤然打乱此刻的宁静,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嘉靖在一大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之下,踩着园子里的红地毯缓步而来,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园中众客齐齐跪下,山呼万岁,嘉靖却似乎闻所未闻,径自走到了慕容景轩和云霄公主身前,云霄公主扶着父亲微微行礼,然而慕容景轩眼中却陡然散开一抹杀气,让嘉靖全身一寒,不由得后退了半步,定定地看着慕容景轩冷厉如狼的眼神,一时错愕。

——原来风仪如天的空桑国主,也可以露出这般狰狞凶狠的表情。

云霄公主淡淡地道:“慧婉还要多谢帝君,设下芙蓉园之宴,让慧婉可与父王稍聚,以慰多年思亲之苦。”

嘉靖似笑非笑地道:“公主言重了,只要公主开心便好。”言罢他又把目光转向慕容景轩,“不知慕容国主对朕的安排可还满意。”

慕容景轩冷冷地道:“当然满意,皇上为了本王耗费如此资财,花了这么多的心思,本王还真想不到,在皇上眼中,本王还占了个这么重要的位置,本王倒真是有些受宠若惊啊。”他话中自有深意,在场众人都心里有数。

嘉靖嘿然笑道:“为了国主这般人物,这一切便都值得。”眼中全是虎豹之态,全然不掩饰勃勃野心。

嘉靖步履如飞地走上了首座,抬手道:“芙蓉园之宴开宴,各位爱卿入座。”他又礼貌地冲慕容景轩摆摆手,示意他入席。

云霄公主与父亲一起入席,她眼神忧虑,慕容景轩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用温柔的目光做出无声的安慰。

段晨浩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与七王爷和载明坐在一处,宴会尚未开始,他就已感觉到一股紧张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悄声道:“王爷,不知您是否都已联络部署好了?”

七王爷虽然面­色­轻松,然而眼里还是布满了浓浓的忧虑之­色­,低声道:“差不多了,只是一会若局势有变,还要靠浩儿你撑撑场面啊。”

段晨浩点了点头,心里踌躇,若一会真的出了状况,他便打算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大打一架,他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默默坐在那里,静观其变。

不一会,管弦丝竹响起,众人眼中一亮,只见芙蓉园内亭宽阔,淡蓝­色­的水晶石铺满地面,几座白­色­的大钟悬四方。亭子上的水晶帘纷纷卷起,声音叮咚如同山泉。

就只见数十美女身披轻纱,胴ti曼妙,一览无余,在亭中随着悠扬的乐曲与钟声节奏翩翩起舞。

园子四周玉案陈列,软席铺地,众人坐在榻上,席间美酒芳香,缭绕鼻息,耳听天籁之音,眼看美女起舞,声­色­犬马,让人满目流芳。

嘉靖坐在座位上,举起酒杯,言笑晏晏,“今日宴会朕打算与大家一起开心开心,大家不必拘束,一切随意。”

丝竹齐奏,觥筹交错,粉黛穿梭,此际虽处冬日,然而芙蓉园里却是一派旖旎春­色­,让人错觉陡生,如堕梦里。

这时清风吹来,钟声清扬,风铃叮当,亭内丝竹声声,乐曲飘荡,众美女婆娑起舞,春­色­无边。

[第五卷] 第三章鸿门之会(2)

这乐曲之声虽然美妙,但段晨浩听得却并不舒服,也不知何故,他又往慕容景轩的座位旁望了望,只见他依旧一脸平和之­色­,眼睛虽然看着亭中众女起舞,目光却仿佛看着虚空,丝毫不为眼前的丝竹歌舞所动,再看云霄公主,神­色­冰冷,冰雪之姿凛凛生威,似乎也未受这歌舞的影响。

不过在坐的其他众人都是看得有滋有味,有些人几乎已闭上眼睛,摇头晃脑,仿佛灵魂都已经脱离了身体,整个人飘飘欲仙了。

段晨浩微微一愣,心道:“这乐曲、歌舞都好生诡异,看似旖旎柔媚,实则却可以蛊惑人心。”

他传音入密对七王爷道:“王爷,这歌舞并非那么简单,其中可有何玄机?”

七王爷点头道:“不错,浩儿,这是皇兄手底下的方士们给皇上设计的­淫­戏天魔舞,这天魔舞平时只供皇兄玩乐,但若是这天魔舞歌舞共施,便能生出极大的魔力,定力稍弱,便会神智错乱。其实皇兄正是以这天魔舞来扰乱慕容国主的­精­神力。”

段晨浩道:“不过我看慕容前辈好像丝毫未受影响,还有他的女儿,也是神­色­自若。”

七王爷道:“慕容国主既为当世高手,定力自然不弱,他的女儿虽然不通武功,但心智坚毅清明,尤胜练武之人,自然也能抵挡天魔舞。”

段晨浩又望向嘉靖,见他好整以暇地坐壁上观,恨不得能上去扇他两巴掌,以消心头之恨。然而转念一想:“慕容前辈抵挡这天魔舞,需要消耗许多­精­神力,这对他十分不利,我是不是该想个法子帮他一把?”

然而,渐渐的,他发现自己已有些自顾不暇了,他虽然不是好­色­之徒,但终究少年血­性­,眼见周围美女嫣然回旋,轻纱薄如蝉翼,纤毫可见,飞扬之间,酥胸玉腿咫尺鼻息,浓香扑鼻。

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封闭了自己的五蕴六识,不让这天魔舞入侵自己的神髓。

正在此时,有几个工匠已经开始齐齐敲击那几口铜钟了,铜钟铿然长吟,亭里管弦齐奏,和着这清冷的钟声,更显得绮靡华丽,如春风过江南,百花齐放。

那些舞女身上轻纱曼妙飘舞,雪足如雨点,在淡蓝­色­的水晶石地面上瞬息万变,翩然起舞。

乐曲悠扬,华靡冶荡,仿佛蝴蝶翩翩,春水回旋,似繁华漫山遍野次第开放。洞箫吞咽,琴弦绵绵,夹杂那清脆风铃,犹如少女低语,声声呢喃。

段晨浩只听了片刻,便觉得心旌摇荡,仿佛有无数女子在他耳边柔声私语,吐气如兰。

他放眼一瞧,园中众人几乎都已在这场天魔舞中彻底沉沦了,再看慕容景轩,虽然一直在支撑,但若在此时有人前来暗杀,他的情况也是十分凶险。

而他身边,七王爷的手悄悄地抵在了载明的背心,给他传入真气,封闭他的五蕴六识,免得他被这天魔舞所侵。

那些妖艳女子翩然穿梭,随着绮靡曲乐韵律起舞,美艳盈盈似水,笑靥绚烂如花。雪臂如蛇扭舞,酥胸似浪起伏,腰肢折转,雪臀款摆,玉腿交错,赤足飘飞,仿佛烟柳随风,花絮逐浪。

慕容景轩的目光越来越沉,耳听着那摄人心魄的乐曲,眼前又是一派yu体横陈的场景,他努力地摄定心神,用脑海中一个清冷如雪的容颜去屏退所有的诱.惑和杂念。他此刻只是想着那个人责备的目光和失望的眼神,便好似有一桶雪水浇灌在他的心里,让他神智清明。

慕容景轩神­色­一凛,真气灌入声音,开口道:“皇上这歌舞编排得可真是不错,本王也来了兴致,想要赋诗一首,共和佳舞。”

他突然气运丹田,仰天一啸,真气澎湃,宛如晴天霹雳,焦雷滚滚。

然后只听得一个雄浑的声音仿佛来自天际,响彻耳畔:“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昨夜听谁细数?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月冷千山,寒江自碧,只影向谁去?万丈冰崖,雪莲花落,片片如星雨。听谁?露咽萧管,十指苔生,寥落吹新曲。人影肥瘦,玉蟾圆缺,昆仑千秋雪。奈何?斜斟北斗,细饮银河,共我醉明月。一夜来风,心如桑叶,又是花开时节。”

他说得兴起,竟然举箸敲杯,旁若无人,且吟且歌,字字句句如浸心血,流淌着一抹化不开的悲伤。

然而他萧疏宽广的声音如雷霆万钧,裹挟着山风海雨,从滚滚青天之上呼啸而来,威势逼人。更为神妙的是,他的声音暗自流淌着一种奇妙的韵律,与那些靡靡丝竹互相冲撞,竟然互相抵触,彼此消解。

这声势浩大的天魔舞,竟然被他歌笑之间轻松化解。然而,慕容景轩的眉间却殊无喜悦之情,反而悲戚之­色­越来越浓,到最后,已隐约可见他眼角的点点泪花。

段晨浩看着他念诵那首绮丽的词,心知他必定是想到了伤心的往事,心里不免感怀。

那一首词念下来,乐师们的丝竹管弦早已乱不成章,舞姬们的舞步也凌乱不堪,不富初时那般配合得丝丝入扣、无懈可击。

嘉靖的手用力地捏住了杯子,强忍着怒意,佯笑道:“国主的诗词堪称一绝,朕今日算是领教了。”

管弦呕哑,舞姿拙劣,那一曲无懈可击的天魔舞,骤然间变得支离破碎,残败不堪,乐师舞姬们脸­色­灰白,面有惧­色­地望向嘉靖。

嘉靖虽然心中气怒已极,但仍装出一派王者风范,摆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云霄公主方才一直以无上意志去克制天魔舞的影像,此刻面露疲­色­,但看到父亲安然无恙,松了口气。又看向王座之上的嘉靖,见他双眼灼灼,不知心里又在打什么样的坏主意。

果然,乐师和舞姬们刚刚退下,嘉靖就拍手笑道:“久闻国主您武功高强,可跻身当时一流高手之列,朕真的很想见识一下国主的功夫,正巧我手底下也有些喜欢班门弄斧的人,倘若国主不弃,不妨与他们过上几招,也好让朕开开眼界。”

段晨浩见嘉靖说得客气,心里暗自来气,知道他又要对慕容景轩使坏,果然,只见一个年轻人振衣而起,一脸傲­色­地穿行而过,在慕容景轩面前站定,冷冷地看着他,不动作,也不说话。

“好狂妄啊。”段晨浩低生嘟哝着,虽然不喜欢他的冷傲,但段晨浩却觉得此人是个人物。

七王爷道:“浩儿,这年轻人名叫路逊,乃是宣平王的长子,也是帝都第一高手孙劫余的徒弟。孙劫余一生,也只收了这么一个徒弟,孙劫余全部绝学都传给他了。路逊是宣平王府的小侯爷,身份显赫,家世尊贵,又是少年得志,可谓是这帝都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因此平日里很是骄傲。”

段晨浩呵呵笑道:“他的­性­格倒是和他的名字正好相反,一点也不谦逊吗。王爷,既然嘉靖想要借比武之由暗算慕容前辈,何不让孙劫余那老家伙出手,岂不­干­脆?”

嘉靖道:“皇兄倒是想让他师父出手,可孙劫余是帝都第一高手,自视甚高,又好面子,这种名为比武、实为加害之事他是万万也做不了,这事关一个武士的尊严,皇兄也不好勉强。”

段晨浩道:“师父不愿,便让徒弟代劳吗?”

七王爷道:“路逊虽然表面高傲,但也算是个好男儿,若非师命、皇命难违,他也不愿做挑战慕容国主。因为,这场比试,不是要路逊胜出,而是要他败。”

段晨浩听了七王爷的话,只觉得浑身一凛,一个念头犹如利爪,紧紧地攫取了他的神经。

“王爷,您是说……”

七王爷看着他的眼睛,依旧用传音入密道:“路逊身为宣平王府的小侯爷,身份尊贵,若是他伤在了空桑国主之手,那又当如何?”

段晨浩已猜到了结果,若然路逊真的伤在慕容景轩的手里,就算宣平王肯善罢甘休,嘉靖也会借机发难。

好一个­阴­险狠毒的计划,段晨浩望向嘉靖,见他若无其事地引颈观望,就觉得心里有气。

一气之下,他拍案而起,道:“小侯爷,你没有资格向慕容国主挑战。”

他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议论纷纷,所有人都觉得段晨浩不是疯了就是傻了,居然敢当着路逊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嘉靖没料到段晨浩居然敢当众发难,道:“你是何人,居然敢如此狂妄?”

七王爷禀道:“皇兄,这位是弟弟的义子,年少英雄,也是个人才。其实以小侯爷的身份,贸然向慕容国主挑战,确是有些尊卑不分,若日后传了出去,此举也会有损我大明国体。”

[第五卷] 第三章鸿门之会(3)

七王爷的话句句在理,饶是嘉靖诡计多端,一时也难以辩解,再看路逊,居然微微一笑,像是松了口气。他本就不想和慕容景轩动手,无论是胜是败,对他这个极度自负的人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正好七王爷一番陈词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但他也不允许别人这般看轻自己,于是他把矛头指向了段晨浩,扬声道:“那么,你和我打。”

其实段晨浩的大名嘉靖也有所耳闻,能让严嵩倒台的人,又岂是个简单的角­色­?

段晨浩心里暗自窃喜,心想这路逊果然中计了。

他就是要让他与自己比武,好免去慕容景轩的危机。

这也是进宫前七王爷交代给他的任务——如果有人要想慕容景轩动手,他一定要全力阻止。

段晨浩走出筵席,对嘉靖道:“陛下,请恕草民冒昧,七王爷言之有理,这一战,请让草民代替慕容国主。”

嘉靖狐疑地打量着他,见他英骨玉面,丰神俊朗,儒雅风流之外又潇洒出尘,嘉靖眼前一亮,心中赞道:“好个出类拔萃的少年,竟然还尤胜路逊几分。”

段晨浩望着嘉靖,猜度着他的心思,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做。

嘉靖本来因为他打断了自己的计划而心中不悦,可是一看到段晨浩那熠熠闪光的眼睛,心里竟有一丝动摇,“你凭什么代替慕容国主?你这样做,又何尝不是僭越?”

段晨浩笑道:“只因为慕容国主是草民敬慕之人,草民的理想就是希望成为慕容国主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草民相信,任何一个人,都有权利为自己的理想而战。”

嘉靖忽然全身一震,眼中闪烁着一种别样的光芒——他似乎透过段晨浩的眼睛,穿过岁月,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模样。

当年的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满怀理想与希望的少年,然而残酷的现实,血­色­的帝都,伴随着从乌云深处降临的尘埃,将当年的他淹没,再也不见。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段遥远而­干­净的岁月,才是内心最为深切的向往和眷恋,而现在的自己,正在拼命地想要将过去遗忘,遗忘那生命中唯一一段纯白美好的岁月。

“好吧,你就为你的理想而战吧。”嘉靖忽然垂下了头,透过杯子里的酒看着自己的眼睛,沉默不语。

段晨浩向路逊微微行礼,对方也还他一礼,然后陡然拔刀。

路逊的刀法名唤“霸忍刀”,脱胎于孙劫余的“天劫刀法”,自身又融合了路王府的刀法­精­髓,可谓是自成一派。段晨浩听七王爷提过,路逊的霸忍刀,有“二明二快”之诀,讲求的是心明、眼明、手快、刀快。他的刀势,一招招都极为清晰,断无一般派术的纠缠花巧,如果伤在了他的刀下,你是绝对不会知道自己这伤是怎么受的,他的刀诀就只有四个字——教而后诛。

这四个字的口气极大,然而段晨浩虽神智他绝非浪得虚名,但心里却并不惧怕。

此时路逊已将刀拔出,那是一把­精­钢所铸的雁翎刀,他态度稳重笃实,持刀之势也全无花巧,但平平常常中,已经现出了一代刀法大家的风度气派。

段晨浩的剑路潇洒迅捷,路逊虽然是帝都里的王侯公子,但对这个武林侠少榜排名榜首的少年英侠也有些了解,在他面前轻傲之心大敛,一改狂疏,诚心诚意地说上了一个“请”字。

路逊双手执柄一揖,他与段晨浩站得不足两尺之近,已先感到他身上意气迫人,只见他喝了一声“咄”,右手刀起,从空而斩,直向段晨浩头上劈去。

这是刀式中最平常的一式“立斩”,就连一旁观战的载明都看得出,他悄声对七王爷道:“皇叔,这路逊的刀法传得神乎其神,可怎么看似这般稀松平常呢?”

七王爷道:“载明,你有所不知,你看,路逊的刀法是最为平直笃实的。他的刀路只有纵、横、上、下四路,都取意于直,他摒弃了那些花巧的招式,裁弯取直,他的刀法裁掉了多余的部分,因此也就变得更快、更准。”

载明若有所悟,看着场中局势,也觉步步惊心。

路逊这一招来得极为沉猛,段晨浩不及回击,只有横剑一架,两人相较,他力勇而锐,路逊力大而沉,兵刃“当”的一声相碰,段晨浩不由手臂一颤。

路逊第二招已转为横扫,段晨浩眉头一蹙——他自己出身逍遥天阙,所学剑术都是轻幻灵动的,而路逊却招招务实,与他巧捷的剑路大相径庭,颇有克制之效。

其实高手交战,不但凭借着个人修为,更重要的是机缘,就如段晨浩初次和孙劫余交手,并非他的武功高出孙劫余许多,而是他的心思和灵巧助他取胜。

而此刻情势一变,路逊把握先机,虽然他的功夫并未强过他师父,但也已到了不相伯仲的地步,再加上他步步紧逼,一时间将段晨浩压得死死的。

段晨浩起先还意存隐忍,欲图以清空之剑与之相对,毕竟他身在芙蓉园,还要顾及着嘉靖皇帝、文武百官,怎么都要给双方留一些颜面。却没料到路逊的修为如此之深,全不容自己发挥剑路中飘忽迅捷之味,而是把自己缠入一招招、一式式,刀刀见血、剑剑搏命的搏杀中。这样的当面勇斗,赌狠争先本也是路逊既定的战术。

他久闻段晨浩之名,得知他曾败了自己的师父,这次他不光要替自己漂亮地打赢一丈,更要替师父争回个面子。所以他才以己之长、攻敌之短,选用近身搏杀之道。因为料定段晨浩年少气盛,于剑术之中纵有高险之悟,但真这样险恶搏杀的经验倒是缺乏了。而他则不同,从小他的师父就针对他有这方面的训练,因此他的一身功夫,是真真正正从血的磨砺中练出来的。

场面一时极为好看,段晨浩不知不觉间连连后退,已后退了足有半丈。载明紧张地盯着他,旁边人一时也看得心惊而热——这样的缠杀,这样近不咫尺的搏勇斗狠,不容人有一步抽身的场面,就连嘉靖也看得手心冒汗,心想路逊的刀法,果然名不虚传。

场中猛地一声嗡然长鸣,却是路逊的刀又一次砸在了段晨浩的剑上,剑较刀原本轻捷,力较之下,段晨浩低头一顾,只见自己的剑锋上已擦出了点点星火。

段晨浩心中血气一涌,面­色­一变,情知再这样纠缠下去,自己必定吃亏,当下合身扑上,与路逊斗起快来。

载明忽然担心起来,低声道:“皇叔,糟了,浩哥的心已经乱了,比武最忌讳的就是自乱阵脚,看来浩哥真是被路逊给逼急了。”

七王爷却目光一亮,道:“不,浩儿并非狗急跳墙,他的剑路看似凌乱,实则他是激发了血液里的果敢和勇烈。这样的剑招,远就比空灵飘忽的剑招实用得多,浩儿对战路逊这般强悍的角­色­,当然不能自视甚高,必定要以最实际的打法,来求得最短时间里的胜利。”

载明似懂非懂,但是他相信浩哥,一定会赢。

段晨浩抛弃了平日里的轻狂萧疏之态,已由刚才那个俊逸潇洒的翩翩公子变成了一个刚毅果勇的角斗勇士,前后反差极大,让在座的人眼前一亮。

尤其是嘉靖,竟然被段晨浩眼中的杀气摄住,他知道自己是永远也不会有那样­干­净而果敢的杀气。

只见段晨浩长剑一动,翻绞如蛇,舍弃了飘空灵动之态,他现在的样子更加俊毅沉烈,如同一个战场之上举旗冲锋的将领,于黄沙碧血中折戟扬刀。

若是比狠、比快,段晨浩是绝对不会输给路逊的。毕竟他连孙劫余的销兵手都能接得住,又有什么真的能困住他呢?

他的剑招一叠三变,如移行幻影,快得让人难以捉摸。一时间扳回一城,身形前探,同时宝剑如啄如点,每每将路逊的刀锋逼歪,舍弃了飘逸灵动的姿态,他学到了更为务实的打法,领略到了独立自震的风骨所在。

他也抱着必胜的信念,因为在这华丽的帝都里,在那些统治者们的眼下,他不甘心败,不甘心败在王权之前、王座之下。越是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压迫下,越是在这种华贵的表象前,他越是不能败,要高高地仰起头。

于是,他将血液里高贵的尊严全都融入了宝剑,一招一式,极尽霸烈之态,令人望之胆寒。

他一贯不喜欢和别人争,但是刀剑临身,杀机迫眼,何妨斗他个血溅荒天——所有的年轻,所有的成熟,所有还算幼稚的事物,不就是凭借着这一股源于生命力的血勇锐气才可能图个一己之所在吗?

眼见路逊快为段晨浩所败,而段晨浩却又全无杀他之意,纵然是拼,段晨浩拼的却不是命,而是一口气,一份尊严。

旁边的人群里,一个素颜宫女静静地观看眼前的打斗,眼睛里却是别样的深沉。

忽然,她舒卷的衣袖里素手一抖,一根银针已被她悄然拈在了指间。然后,她看准时机,对着路逊发出了那一针。

只要路逊败了,嘉靖的计划就能得逞,但如果段晨浩败了,嘉靖和慕容景轩双方便都不会有损失。

所以,她选择击杀路逊,这样做不知为了让嘉靖一方得势,更加是为了让段晨浩背上杀死宣平王府小侯爷的这一罪责。

他逃不了,他无论如何也逃不了……

段晨浩,你今天一定会败。因为,你得罪了一个最不应该得罪的人。

[第五卷] 第四章无心铜宫1

旁人都没有察觉到一根细如蚊须的飞针呼啸而发,向着路逊的咽喉钉了过去,这一招下手极狠,是硬生生要路逊毙命。

旁人不觉,段晨浩面­色­却变了,他心有旁骛,忽然避开路逊的刀,莫名其妙地往身后一挺,凭空使出个当此局势万万不须用也不该用的扭转身段来,堪堪擦着路逊的刀锋,轻捷一转,手里宝剑微微一挡,便将那枚飞针给挡了开去。

他目光如电,迅速地在园中扫视了一圈,却并未发现任何端倪,然而在这电光火石之际,他略一分神,就觉得左臂一痛,仿佛有电流灼烧而过,低头再顾,却发觉自己伤在了路逊的刀下。

场中众人看出个高下来,不由得纷纷为路逊喝彩,而一旁饮酒的宣平王路侯爷,也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在场中顾盼称雄,大为欣慰。

七王爷似乎看出了些许端倪,于是目光在人群里四处逡巡,载明则有些气不过,为段晨浩呐喊助威。

场中比斗已然在进行着,段晨浩虽然受伤,士气却不减反增,气度潇洒翩然,丝毫不因为一个小小的伤口而乱了阵脚。

人群里,素颜宫女眼中隐有怒­色­,她要看的就是段晨浩惶然失措之态,凭什么他总能这么定定的!她脸上的笑意忽然变得很浓,手底出针更是­阴­密毒辣。段晨浩激斗之中,只有以袖脚散发迎风甩摆,卷开她袭向路逊的毒针。

——发丝三千,纠纠缠缠,那些绵密­阴­狠的小毒针虽然都是冲着路逊所发,可段晨浩却有一种错觉,似乎那些针是冲着他心中所发。一时间他有些错愕,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一个看不见的人,自己又为什么会被那人如此痛恨?

路逊忽然喝了一声“咄”,呛然一声,刀势突起,这一刀直直而劈,直劈向段晨浩胸前。段晨浩刚刚以发卷开了那宫女袭来的三针,仓惶无措之下,已无力再避,只得凭借腰力往外一扭,任凭路逊的那一刀劈向自己的胸前,袖角一甩,又卷开了激­射­而来的小针。

空中银光一闪,路逊似也发现了端倪,眼中惊骇莫名,再看段晨浩脸上神情坚毅,方知他并非真的败给自己,而是替自己挡下了那许多的暗器毒针。

然而他的刀已经斩落,段晨浩一咬牙,宝剑平平往后背一搭,然后一个转身,用背后的宝剑去招架路逊的刀。

路逊的刀势及于他背心不足毫厘之处端凝而收,段晨浩未料到他突然收到,那斜进而上的剑锋已不能收发由心,长剑在路逊颈侧一划,留下了一丝浅浅的血痕,方才勉力收住。

旁人多未看清,只听有人仓惶道:“小侯爷败了。”

一语未毕,路逊刀锋已收,段晨浩挺身而立,面上惭然一笑,其实若非路逊及早收刀,他那一剑根本刺不到他,但他敬重路逊出奇的刀法。

路逊道:“多谢兄台。”然后他朗声道:“今日是我败了,段兄的武功人品均令人折服,我败得心服口服。”他并未提及有人出飞针偷袭的事情,兹事体大,若贸然揭穿,追究起来,肯定会牵连甚广。

他并未多言,只是看了看段晨浩,目光中若有深意,然后冲他笑了笑,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淡如清风,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段晨浩也是一切了然,然后洒然一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七王爷关切地看了看他的伤,见并无大碍,也宽了心,载明则冲他竖起了大拇指,笑道:“浩哥,好样的。”

嘉靖见自己的计划全盘落空,不由得恼羞成怒,事到如今,他已顾不了许多了。他看了看云霄公主,见她与父亲谈笑甚欢,心中更是恼怒。

嘉靖身边的刘公公悄声前来禀报,附耳在他身旁说了几句,嘉靖忽然面­色­大变,再看向慕容景轩时已然大骇。

这宴会本就是鸿门宴,目的就是让慕容景轩有来无回,他不但布置了连环杀招,更早在芙蓉园外埋伏了禁卫军,打算事态一有变化,就猝然发难。

岂料刚才刘公公前来禀报,说是埋伏在芙蓉园外的那些禁卫军,竟然悄无声息地全部晕倒,此刻已丧失了所有的战斗力,看他们的样子,并非中了迷|药,也非受了伤,而似乎是中了某种咒术。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点——皇宫里来了高人。

究竟是何人,要相助慕容景轩?

嘉靖皇帝先前已派东厂密探详加查明,慕容景轩身处帝都,孤掌难鸣,绝无帮手,而他自己带的人手又有限,根本不足以在皇城里撒野。

倘若不是慕容景轩,那么帝都里便是来了其他高手,更为可怕的是,东厂和锦衣卫竟然丝毫都没有察觉,想到这里,嘉靖的脸­色­也慢慢变了。

正在他出神之际,七王爷道:“皇兄,过些时日便是皇兄的生辰,帝都的万寿之节,连成骑、神卫军、镇野兵团、还有靖海军的诸位将领或镇守边塞防御,或在沿海扫倭,不能亲身前来为皇兄祝寿,因此提前献上了贺礼。”

连成骑镇守西荒,所年来与羌戎作战,而神卫军则镇守西北,防御蠢蠢欲动的蒙古鞑靼,镇野兵团则负责守卫东北,预防女贞、霍图部等少数蛮夷之邦,而靖海军团则在沿海一道扫除倭寇之患。

嘉靖皇帝此刻心系他事,已将万寿节之事抛诸脑后,听了七王爷提及,才想起自己的寿辰又要到了,心头涌起一股轻松之感,笑道:“将他们的礼物呈上来。”

刘公公吩咐司礼监的太监们把四大将军的礼物承了上来,四个太监捧着四个锦盒,依次而来。四人打开了锦盒,丝绸、宝玉、茶叶、烟丝,每一样都是个中上品,嘉靖皇帝遍览奇珍,也算识货,当即拍手赞道:“果然都是上品。”

他信手拈起那一层细薄如水的丝绸,道:“细腻光滑,犹如美人的肌肤,这是什么丝,为何朕以前从未见过?”

刘公公道:“启禀皇上,这是产自空桑国的流云纱,我们中土自然没有,据说这流云纱极为珍贵,是用雪蚕吐的丝纺织而成,据说每只雪蚕,一生就只吐那么一根丝。”

嘉靖对慕容景轩笑道:“归国果真是物产丰饶,名不虚传。”他虽然赞叹着,可是眼里却露出了一拍贪婪的神­色­,丝毫也不掩饰他对空桑国的野心。

慕容景轩拱手笑了笑,并不言语,镇定自若,只是看着嘉靖,似乎等待着一场好戏。

嘉靖又闻了闻那一盒茶叶,只觉幽香扑鼻,如香似蜜,双眼一亮,笑道:“好香的茶叶,只闻气息就如此甘美,尤胜羊脂甘玉,朕只道玉茗山庄的茶是天下极品,不料竟有这般好茶,真可真要好好拼命,方才不暴殄天物。”

刘公公笑道:“这茶也产自空桑,乃是空桑一等一的好茶,亦且十分珍贵,此茶名唤白玉龙,空桑举国上下,就只有那么一株茶树,稀少得紧,就连慕容国主也极少啜饮。”

嘉靖眉头一皱,已无先前的喜­色­,对刘公公道:“莫非这宝玉和烟丝也是产自空桑国?”

刘公公笑道:“帝君英明。”

嘉靖道:“怎么四位将军送礼,都是产自空桑国?”

这回回答他的却是慕容景轩,他神­色­轻松地道:“那是因为这些东西都是本王送给四位将军的。本王十六年前还未登大统,孤身一人前来中原游历,踏遍千山万水,倒也逍遥自在,在旅途中,本王有幸与四位将军相识,便将空桑最为珍贵的礼物送给了他们。他们说这是本王的一份心意,礼逾万金,奉为至宝,若非皇上的生辰,四位将军也不会现出这些宝物作为皇上的贺礼。”

嘉靖手腕一抖,手里的酒杯已掉落在桌上,他的眉毛慢慢紧蹙,一字一字地道:“看来国主与四位将军交情匪浅了?”

慕容景轩含笑以对:“万树江边杏,新开一夜风。满园深浅­色­,照在绿波中。”这一首是唐朝王涯的《春游曲》,写的是真挚深厚的友情,他虽未正面回答,却引经据典,含沙­射­影,让嘉靖听得很不舒服。

嘉靖收回目光,紧紧盯着那些礼物,此刻却觉得它们十分的扎眼。

很明显,慕容景轩是在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否则,那四位位高权重的将军,在边塞天高皇帝远,说不定就会生出什么乱子。

园中的气氛骤然紧张到了极点,天空中云雾凄迷,预示着一场不小的雪,嘉靖此刻的心情,就如这欲雪的天空,­阴­晴变幻不定。

重重­阴­霾犹如一层无形厚实的手,让王座之上的九五之尊窒息难受。

好一个空桑国主,就算没有一兵一卒,依旧可以号令天下。相比之下,他这个堂堂帝王,倒显得处处制肘了。

[第五卷] 第四章无心铜宫(2)

嘉靖按捺下心中的愤怒和猜忌,佯笑道:“国主真是手眼通天啊,能人所不能,就连我这个皇帝,也不得不折服啊。”

慕容景轩道:“陛下言重了。纵然本王还有些微末的本事,却已无心争斗了,心中淡定得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也不愿去争抢,但若是真到了无路可退之时,本王也不会坐以待毙,相信以本王的能耐,天下还没有谁可以受得了本王绝命的反击。”

他冷亮的双眼中杀气弥漫,虽然只是淡淡地坐在那里,然而灰蒙蒙的天空却仿佛成为了他的陪衬,在他的身后拓展出无限恢弘。

嘉靖只是觉得一股大海一般的力量汹涌而来,将他的怒火和野心瞬间浇熄,脸­色­灰白,似乎忘记了如何动弹。

良久,他的眉毛才动了一动,颓声道:“今日宴会就到这里吧,朕有些累了,要先回宫休息了。”说罢在刘公公的搀扶下走下了王座,摆驾回宫。

文武百官、王侯将相也是看得清楚明白,这场鸿门宴,本是要让慕容景轩有来无回,却不料反而让嘉靖折了天大的面子。

于是众人都默默无言,谁也不敢揣测圣意,只得缄口沉默,才是上策。

众人纷纷离席,互相寒暄告辞,纷纷向七王爷致意,可见他在朝中的地位已是极高。

路侯爷领着路逊来到七王爷身边,路逊只是对段晨浩笑了笑,便随着父亲离去。

只是乱哄哄的人群里,却再难找到那个施放暗器的人了。

慕容景轩携着云霄公主前来向七王爷问候。他含笑道:“王爷果真是守信重诺之人,心智胆魄,让在下也敬佩不已。”

七王爷知道他话中的意思,抱拳回笑道:“此乃本王应尽之事,国主若有不测,一来是我大明理亏,二来倒时战事一起,生灵涂炭,也实非本王所愿。”

言罢他又对云霄公主颔首致意:“上次公主送来的傀儡真是极尽造化之能,也多亏了公主出手相助,我宁王府方才逃过一劫。”

云霄公主笑道:“王爷您言重了。”

此乃芙蓉园,七王爷与慕容景轩也不便多谈,相互抱拳一笑,便各自离去了。

原本热闹喧哗的芙蓉园,待曲终人散之后,忽然变得阒静无声,远处江面之上,晴云夹杂着雨云,模模糊糊的晴意,混混浊浊的雪­色­,也不知到底是要晴还是要下雪了。让看的人说不清,道不明,只渴想那一场雪能磅礴而落,那也算一场浩荡。可那一场雪却似乎被重重浓云阻隔在天上,想下也下不下来。

看着低矮得犹如刺绣锦边的云脚,白玉高楼上的人默默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染着玉兰花汁的指甲剔去盆景里一片多余的杂叶,动作优雅而慵懒。

“这一趟本宫算是去对了,嘉靖皇帝的私心已昭然若揭,若非本宫命蕊如等人替他除了芙蓉园那一千禁卫军,他此刻恐怕早已成为了嘉靖的阶下之囚。”

云雪妍转首西望,透过楼阁帘幕,看到远方千帆风驰,满湖烟水苍茫,楼头角铃随风轻动,便立时有叠声脆响不绝于耳。

冰婆婆道:“宫主暗中保了他一次又一次,无非是想亲自动手,不知宫主要何时行动?”

云雪妍看着满园盛开的白梅,嘴角露出了奇异的微笑:“快了,静书说,紫苏那个贱人和晔临快要来帝都了,等他们来了,好戏才能开始。”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今日我见嘉靖似乎对云霄有虎狼之意,也真难为了那丫头,在帝都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是清白的身子。听说他与嘉靖身边的侍卫、紫阙的大统领暗通款曲,你说如果这事让嘉靖知道了,会如何?”

冰婆婆神­色­一动,愕然一惊,急忙道:“宫主,不可,纵然有千般错,也都是紫苏皇后之错,与云霄宫主又有何­干­?”

云雪妍纤细柔白的手指轻轻用力,盆中水仙的花茎应声而段,啪嗒一声,花落露泣,她的神­色­却极为平淡,“那又如何?难道我的纤儿就不无辜吗?我就是要让紫苏那个贱人也感受一下我曾经的痛楚。”

冰婆婆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宫主心里的恨意仍然难平啊。也罢,既然宫主执意如此,老身也是劝不动了,或许这也是云霄宫主的命,注定要替她的父母承担下那些罪孽。”

她们二人忽然噤声,不再说话,水晶帘轻轻掀开,一袭如雪灵动的白衣如影子般飘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动听的声音:“娘,冰婆婆,你们在聊什么啊?”云纤儿笑容明媚,给阁楼里带来一抹温柔的春­色­。

云雪妍也温和一笑,揽袖一拂,“乖,纤儿,坐到娘身边来。”

云纤儿笑着坐了过去,靠着母亲的身体,觉得暖和极了,“娘,你身上真香,玉兰的香味清新淡雅,好像藏在雪里一般清冽,闻着让人安心。”

云雪妍揽过云纤儿柔弱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头,笑道:“纤儿的小嘴何时变得这么甜了,净哄娘开心。”

云纤儿笑眯眯地道:“纤儿才不是哄娘开心,纤儿说得是真话呢。”

云雪妍淡淡一笑:“刚才娘在和冰婆婆说,明日是万寿节,皇帝的寿辰,帝都里一定热闹得很,娘带着纤儿一起去街上玩玩吧,纤儿从小到大,娘还没带着纤儿逛过集市呢。”

云纤儿一听,小脸上乐开了花,“真的吗,娘真的要带我出去玩吗?”

云雪妍眉目之间显出一派春日的暖­色­,“当然,我们一直待在雪薇宫里,难得出来一趟,当然要带着纤儿好好四处玩玩逛逛。明日也让君茹领着芙儿出去玩一玩,还有蕊如、静书她们,雪薇宫里虽然景致如画,洞天福地,却终究少了些人气,清冷寡素了些,莫不如让大家出来热闹一下也好。”

云纤儿看着冰婆婆笑道:“那冰婆婆也和我们一起去吧。”

冰婆婆道:“不了,最近天气转冷,我身子骨老了,腿总是有些疼,还是待在暖阁里舒服些,纤儿就跟着你娘好好玩玩吧,不用管婆婆。”

云纤儿道:“好吧,那纤儿去集市上给婆婆买一个小暖炉,婆婆就不用再怕冷了。”

冰婆婆慈爱地笑道:“纤儿真乖。”

云纤儿继续躺在母亲的怀里,轻轻嗅着那淡雅的芬芳,心里暖洋洋的,只觉得幸福如同翻倒的茶水,洒得到处都是。自从自己醒来之后,似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抬头看着天空,欣然一笑,她觉得自己的世界里,那一场雪马上就要终结了,接下来,会是一片春暖花开的景­色­。

段晨浩与七王爷和载明回府后,门房来报,说王府有客,是来找段公子的。

段晨浩微微一愣,心里疑惑着,便穿过了花园楼阁,来到了王府会客的大厅。

此际已是蒙蒙冬日,园中白梅沁雪,小池冰痕,唯有苍翠的松柏依旧翠绿如新。透着半开的雕花檀木门,段晨浩隐约看到一袭绯红­色­的衣裙在暖阁中轻轻晃动,推开门,才发现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璟睆。

自四月杭州一别之后,他二人已许久未见,加之璟睆是他师父的女儿,他心里自然是倍感亲切,喜出望外,展颜笑道:“原来是师妹来了,多日不见,一切可好。对了,我收到了你们的信,你和蓝夜在苗疆找到了冷湖沙月镜,真是好样的。对了,怎么不见蓝夜那傻小子?该不会是被你欺负得不敢来见兄弟了吧。”

璟睆绯衣如火,神­色­却冰冷如雪,道:“首先,我要声明一点,我可不是你的师妹。”

段晨浩一听,一桶冷水浇在他心里,他知道璟睆还是放不开心结,不肯原谅师父,心里微微怅然,吐吐舌头道:“许久未见,你怎的还是这么冷,也真难为蓝夜那小子了,天天和你待在一起。”

璟睆也并未现出不悦之­色­,只是叹了一口气,道:“蓝夜他被人抓走了。”

“什么!”段晨浩一声惊呼,只觉得一股怒火熊熊燃起,“是谁吃了豹子胆,敢抓本大侠的兄弟!”

璟睆道:“你我共同的敌人,千道心。”

段晨浩一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就觉得怒火更盛,“岂有此理,又是这个家伙,他怎么一直­阴­魂不散,处处与我们为难?”

璟睆道:“我与蓝夜本已拿到了冷湖沙月镜,跋山涉水敢来帝都,一路上虽也遇到些阻碍,但也平安无事,来到帝都后,我们得知你到了宁王府,便前来与你会合,岂料我们在茶楼休息之时,我只离开了一小会,回来之后老板便对我说蓝夜让护国道教的人给抓走了。”

段晨浩皱眉道:“千道心和蓝夜无冤无仇,抓他做什么?”

[第五卷] 第四章无心铜宫(3)

璟睆道:“或许是为了冷湖沙月镜。宗里传出了消息,说千道心违反了祖训,偷偷修炼道心诀,要知道,整个天玄道宗之所以只有我能修炼道心诀,便是因为我命格特殊。千道心违反祖训,私自修炼,自然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我想他是练功遇到了瓶颈,不得已才觊觎冷湖沙月镜。此镜乃是上古秘宝,自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用途,据本派典籍记载,若是在满月之夜,用冷湖沙月镜返照月光,便可导引月光之力为己身所用,威力更胜本派三将玄度所司掌的桂魄符。我猜想千道心定是想要打开冷湖沙月镜所蕴藏的月能,好借此修炼道心诀。”

段晨浩道:“原来如此,也不知蓝夜现在如何,不行,我现在就去找千道心,让他把蓝夜放了。”说罢他便转身向厅外走去,却被璟睆一把拉住,“你现在去有什么用,他们人多势众,你自然讨不到任何便宜。况且千道心此刻正需用冷湖沙月镜练功,又怎会轻易给你。他堂堂一个国师,又怎么会承认自己抓人抢东西。”

段晨浩道:“那该当如何,总不能什么也不做。”

璟睆道:“多日不见,你还是这么冲动。就算是要去,也不是现在去,晚上你我一起行动,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段晨浩点头称诺,道:“苗疆之行,你们风雨兼程,想必也吃了不少的苦头。”

璟睆微微笑道:“事关中原武林安慰,能否阻止天心之城的魔劫,成败全靠我们,吃些苦又有什么关系。”

段晨浩洒然一笑:“等救出蓝夜,我们定要一醉方休。”

璟睆与他开玩笑道:“我可从来不饮酒,段晨浩,你想坏了我的修行吗?”

“喝酒不行,喝杯茶总可以吧。”段晨浩给她倒了杯茶,两人便谈起这些时日以来各自的经历,听了对方的际遇,也都唏嘘不已。

正巧这时穆嫣走了进来,见到璟睆,一时愕然,段晨浩微笑着给她引见,二人便算认识了。

穆嫣见璟睆为人有些冰冷,起初还很拘束,待彼此谈笑一番后,发觉她外冷内热,美丽善良,便抛开了先前的顾忌,与她更加熟稔。

只是二人谈到凌芷涵时,璟睆面­色­微变,有些气恼地看了段晨浩一眼,见他大大咧咧,浑然未觉,依旧嘻哈说笑,便将他叫到了院子里。

梅树下,落花翩翩,落在段晨浩毛茸茸的领子上,他奇怪地道:“你怎么把我拉了出来,有什么话是不能对嫣儿说的?”

璟睆豁然转身,纤手一扬,那几瓣梅花被她卷带而起的气劲凭空托起,然后急速下坠。她厉声道:“抓住这些花瓣。”

段晨浩以为她在考验自己的功夫,伸手一弹,对准花瓣下落的地方已抓,谁知那些花瓣忽然散开,分别飞向不同的方向,一闪即逝,待他张开手掌,却只见一片花瓣落入了手心。

“看到了吗,就算你如何有心,终究也只能抓到一片花瓣。”璟睆清冷的声音混合着满园梅香幽幽飘来,“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情,还是趁早决定,趁早了断,一面到最后害人害己。”

段晨浩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璟睆的黑眸晶晶亮亮,道:“芷涵妹妹在你心里,究竟是占着什么样的位置?”

她猝然发问,段晨浩有些措手不及,他低下了头,看着满地落花,幽幽地道:“我……喜欢她。”

璟睆微微一怔,未曾想到他的回答是如此直白。

一阵风吹乱了段晨浩的发丝,雪光映着他的脸,原本健康的白皙逐渐黯淡下去,变成了淡淡的苍白。

“若不是必须解决帝都里的事情,我此刻早就去洛阳带她回来了。她留在洛阳王府里,我始终是不放心的。其实这些时日,我一直都没能安心,只是希望她快点回来。”

听他这么说,璟睆微微舒了口气,“其实云姑娘和穆姑娘也都是很好的女孩,你的福分还真是不浅。”她话锋一转,道:“今夜子时,我们一起去无心铜宫。我从小在那里长大,熟悉得很。”

段晨浩点了点头,便转身回了屋,对穆嫣说了自己晚上的计划,穆嫣有所担心,毕竟天玄道宗是护国道教,无心铜宫里高手如云,只凭他和璟睆两个人,未免有些冒险。

段晨浩安慰了她一番,说璟睆在天玄道宗地位尊崇,只是此事涉及千道心私人,便不好公开要人,就算被发现,也不会有大碍。如此一来穆嫣才稍稍安心,又叮咛了他几句,方才离去。

夜雾迷蒙,玉树琼枝趁着中天冷月,显得分外凄凉萧索,段晨浩瞒了王府中人,偷偷从王府后院的高墙悄无声息地跃出,前往与璟睆碰面的地方。

刚走几步,他忽一低头,就瞥见了雪地上一抹纤细的影子,抬眼望去,只见梅树下一个简约倩丽的影子映在月光中,来回踱步,雪地上印着梅花一般的小脚印,显然已踟蹰很久。

“纤儿。”段晨浩微微错愕,方接着月光看清梅树下的影子正是云纤儿,他快步走了过去,见她的羽毛斗篷上沾了许多落花,发际上夹着淡淡的雪丝,小脸冻得通红,显然已在这待了很久,于是抓起了她冰冰凉凉的小手,道:“纤儿,你怎么来了,一直在外面站着吗,肯定冻坏了。”

他握着她小巧秀气的手,一脸关切。

云纤儿摇头笑了笑:“一点也不冷。”可说完之后就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露出了破绽。

段晨浩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还撒谎,当晨浩哥哥这么好骗吗?来了怎么不进去呢?”

云纤儿道:“纤儿怕这么晚了晨浩哥哥已经睡了,不想打扰晨浩哥哥,就想着在这站一会就好。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

段晨浩温和地道:“小傻瓜,这么站着多冷啊。”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段晨浩将自己的手掌轻轻捂在了上面,温言笑道:“怎么样,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云纤儿笑得双眼弯成了月牙,“嗯,晨浩哥哥的手真暖和啊。”

覆盖在她双颊上的掌心,似乎捧着温暖的烛火,他的眼睛,近在咫尺,仿佛明亮的星星。

段晨浩微微失神,他只是觉得自己捧着一片雪,一朵花,每当触碰到她天真的眼神、纯洁的笑容时,他都无法自已,想给她无尽的呵护。

“段晨浩,快到时间了,你怎么还不走?”身后传来了璟睆冷冰冰的声音,让他拉回了神思。

璟睆显然没有料到云纤儿也在这里,当看到她小鸟依人般站在段晨浩身侧时,垂下眼眸,巧妙地掩饰了心思,只是淡淡地道:“原来云姑娘也在这里。”

云纤儿在杭州曾见过璟睆,知道她是段晨浩的朋友,对她温婉一笑:“璟睆姐姐好。”

璟睆见她这般纤弱,纯真无邪,心里那股冷意不由得淡了,愈发觉得她是那般可亲可爱。“云姑娘,我们今晚要夜闯天玄道宗的无心铜宫,此行有些凶险,云姑娘还是赶快回去吧。”

云纤儿望着段晨浩,小嘴轻轻噘起,道:“晨浩哥哥,让纤儿和你一起去吧。”

段晨浩摇头道:“不行,太冒险了。”

云纤儿笑吟吟地道:“纤儿不怕,晨浩哥哥,我想去。如果遇到什么问题,纤儿也可以帮助晨浩哥哥一起解决哦。”

璟睆想云纤儿既是雪薇宫的小宫主,武功高强,本领通天,尤胜自己与段晨浩许多,便道:“段晨浩,或许我们该带着云姑娘一起去,有她在,也可助我们一臂之力。况且这么晚了,你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家吗?”

段晨浩看着云纤儿一脸期待的样子,实在不忍拒绝,心中一软,便点头答应。云纤儿自是喜出望外,拉着他的手便和她一起往前走。

璟睆在身后看着他们两个人,心里五味陈杂,又想到了远在洛阳的凌芷涵,只觉得心里很乱,很乱。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三人来到了无心铜宫外。此际虽是深夜,无心铜宫却仍是一派金光灿然之象,毕竟是护国道教,规模自然气派得很。

云纤儿竟施施然地朝那座辉煌的宫殿走去,段晨浩急忙将她拉了过来,道:“纤儿,你做什么?”

云纤儿道:“去敲门啊,我们既然来了,上门是客,总要告诉主人家一声。”

段晨浩登时无语,脸上露出坏坏的笑容,笑嘻嘻地道:“我们可是来做贼的,这么大摇大摆地过去,不是自己送过去让人抓吗。”说罢她还轻轻弹了一下云纤儿的额头。

云纤儿笑了笑,才想起此行极为秘密,自然不能暴露了行踪。

段晨浩等人此刻避开了前后巡逻的天玄门人,站在宫外一隐蔽处,他抬首眺望,只见宫墙壁立丈余,四面均为纯铜所铸,打磨得滑不溜手。若非轻功极高,根本无法翻越宫墙。

璟睆道:“翻过这座墙,后面是一个荒废的园子,平日里没有多少人会去那里,我们在园子里落脚便可,我先去接应你和云姑娘。”

说罢她足尖一点,身姿轻灵如梦,几个起落,便踏着宫墙穿花蝴蝶般一跃而入。紧接着段晨浩与云纤儿也轻松地飞了进去,落在了那个园子里。

然而,众人却并没有料到,那个荒废已久的园子里,居然还有一个人。

[第五卷] 第五章诗剑玲珑1

那是一个有些疯疯癫癫的道士,一个人蹲在园子的角落烧纸钱。又脏又旧的道袍穿在他的身上,犹如破布一般。须发凌乱,他整个人看上去啦啦踏踏,浑浊的黄眼珠在看到段晨浩等人的那一刻陡然放大。

“你……你们……”他颤抖的手犹如风中的枯枝,无力地抖动了两下,忽然指向了段晨浩,语无伦次地道:“你……是你……你居然又回来了……”

这疯道士目光浑浊,苍老的脸上皮肤粗糙,犹如老树皮一般,看上去狰狞可怖,云纤儿看到他癫狂的样子,不由得害怕起来,躲在了段晨浩身后,拉着他的手。

段晨浩皱眉道:“你在说什么呢,我根本不认识你。”

老道士颤抖着往后退了一步,一个踉跄,被火盆绊倒在地,纸灰洒在洁白的雪地上,突兀而刺眼,老道士忽然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连连冲着段晨浩磕头:“大师兄……大师兄……是我错了,都是我不好,当年不该帮着二师兄来污蔑你,以至于你身败名裂,大师兄,饶了我,饶了我……”

他污秽的指甲狠狠地抠进了雪地里,脸贴在地上,匍匐着爬向了段晨浩,犹如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怪,口里发出了粗重的喘息。

“晨浩哥哥。”云纤儿轻轻唤了一声,手心里全是冷汗,段晨浩安慰道:“纤儿,别害怕,他应该只是认错人了。”说罢便挡在云纤儿前面,随时警惕。

他想这疯道士定是以前做了什么错事,才弄得如今神智疯癫,他也一定把自己误认为被他害过的人来向他索命,是以才这般恐慌。

就在那疯道士即将要爬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却被一只莲足踩住。段晨浩只见璟睆神­色­冷冽地看着疯道士,眼中杀气弥漫,“灵珠子,你终于肯承认了,当年就是你帮着千道心去陷害大师兄。”

疯道士抬头,看到绯衣少女清冷如雪的素颜,冷冷的目光犹如一支利箭,陡然刺穿了他的心脏。

璟睆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你是在为大师兄烧纸钱吗?真是笑话,你的罪孽,就算烧再多的纸钱,也不能赎清。自作孽,不可活,你落得这个下场,也是你的报应。”言罢她纤手一扬,将疯道士一掌击昏过去。

段晨浩疑惑地道:“璟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璟睆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天上清冷的月光,眼中露出一丝追忆的神­色­,道:“这个疯道士叫灵珠子,也算是我的众位师兄之一。我是师父最小的弟子,当年刚来到天玄道宗的时候,最疼爱我的就是大师兄和师姐。大师兄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道法和武功在当年江湖的年轻一辈都堪称翘楚,是我们天玄道宗的荣耀,师父也十分疼爱大师兄,打算立他为掌门人。你也知道,千道心心胸狭窄,攻于心计,他对掌门人的位置垂涎已久,居然使出­阴­谋诡计设计大师兄,害得他身败名裂,不得善终。”她眸光晶莹,犹如细碎的冷玉,似要从脸颊腮畔滑落,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当年那些事情,不提也罢。”

从她悲凉的眼神中,段晨浩似乎看到了凄厉惨烈的往事,不知怎地,一股浓郁的化不开的悲伤忽然从他的心里升腾而起,让他眼涩心苦。

云纤儿幽幽地道:“他怎么会把晨浩哥哥错认为了大师兄呢?”

璟睆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好奇的神­色­,他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段晨浩,越看越是入神,脸­色­奇异,仿佛在欣赏着什么一般。

虽然是很好的朋友,不过被一个美丽的少女如此盯着,段晨浩自然很不自在,他脸­色­微红,道:“你这么盯着我­干­什么?”

璟睆道:“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你和我的大师兄,长得倒是有几分相似,也难怪灵珠子会认错人。对了,巧合得很,我大师兄姓段名霆,与你还是同宗。”

段晨浩奇道:“这是挺巧的,看来我和你那大师兄还蛮有缘的。”

璟睆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办正事,灵珠子就这么躺着,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不用管他,我们走吧。”说罢便领着二人走出了这荒凉的院子。

长殿逶迤,空寂无声,白露如霜,清辉泻地,依稀可闻铜宫正殿传来的如水梵音,轻轻敲击着屋瓦铜壁,清磬如玉。皎洁月­色­返照在铜宫金身之上,映得铜宫之中宝炬流辉,亮如白昼。

璟睆领着段晨浩和云纤儿穿行其中,倒是轻车熟路。天玄道宗毕竟是护国道教,无心铜宫金碧辉煌之余倒是不乏清新雅致,院中景­色­怡人,月­色­银辉的笼罩之下,更显得飘渺若虚,让人如堕梦中。

不过这里防守倒也颇为严密,好在璟睆知道哪些巡逻的道士们什么时候会换班,专挑他们换班的间隙走动,倒也没被发觉。

璟睆领着二人来到一处回廊,前方铜殿壁垒森严,却有一处幽深的红梅小径蜿蜒通幽,阒然无人。

璟睆道:“这条小径通往千道心的私人寝殿,另一条路则需穿越那些铜殿,便会直达铜宫的天牢,我想蓝夜就关在那里。如今千道心既已得了冷湖沙月镜,一定在仔细研究其中奥妙,以求运用宝镜之力突破道心诀修炼的关口。你我谁去就蓝夜谁去找千道心?”

段晨浩眼珠转了转,道:“我和纤儿去找千道心,你去救蓝夜。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对付千道心有绝对的胜算。”

璟睆点了点头,随即嘱咐了二人几句,然后人影一晃,便渺迹花间。

段晨浩也领着云纤儿朝那条红梅小径走了过去。穿过小径,又入了另一方的天地,只见铜宫以西是一方幽静宁谧的谷地,不远处数道泉水汇成一条清溪,清溪又穿着两个小湖,湖边杂花生树,隐现出阁楼飞檐,一座高台在湖边拔地而起,上下左右,立着许多奇怪的事物。

段晨浩见高台之后阁楼亭台琳琅而立,料想该是千道心的住处,便领着云纤儿向着那边的回廊走去。

穿过那座高台时,段晨浩见那些新奇的事物,好奇不已。云纤儿见他神­色­,指着一个被水力驱动的古怪圆球,笑着道:“晨浩哥哥,这是浑天仪,能测算周天星辰运行。”又指着一个八龙衔珠、下有八只青铜蟾蜍的瓮状铜器道:“这是地动仪,能测知山崩海啸、地震火山。它左方的三角铜架是量天尺,能测山岳之高,右方那个圆筒叫定海这针,能探江海之深,若与波动仪合用,便能从流水之象中,推测出水灾旱情。”云纤儿对这些仪器娓娓道来,如数家珍,不消片刻,段晨浩便对这些仪器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他赞叹道:“纤儿,你真厉害,知道这么多。人的智慧真是博大­精­深啊,居然可以制造出这么多新奇有用的东西,看来此间的主人也是个博学的智者,窥测天地奥义,探索宇宙之谜,与万卷山庄的鬼灵子前辈倒颇为相似。”

云纤儿道:“晨浩哥哥,这里的主人不是千道心吗?”

段晨浩眨眼道:“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个地方原本的主人并不是他,看这里淡雅的­精­致,就有一种淡远宁静的感觉,似乎是融入了主人宽广的心胸中,仿佛置身于空阔的海天之间。再看那些奇妙的仪器,主人该是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博学之人。我总觉得这些和千道心一点边都沾不上,或许他并不是这里原始的主人吧。”

云纤儿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点头笑道:“是啊,这里的确给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二人谈笑之际,段晨浩忽然听到细碎的脚步之声,料到来人尚在百米开外,未曾发觉自己,便拉着云纤儿飞身跃入回廊,推开一扇门边进入一间无人的房间。

果然,一对巡逻的道士走了进来,在院子里巡视了一圈,段晨浩屏息凝视,打算他们若是寻到这里,便立刻出手。岂料他们把这里所有的房间都寻了个遍,却唯独没有搜他和云纤儿所处的这间房。

正值奇怪,段晨浩闻听一个道士轻轻叩击着一座阁楼的房门,谨声询问:“宗主,我等似乎发现了有人闯入铜宫。”

房间里传来了一个威严十足的声音,透着几分慵懒,“这里没人,你们再去别出搜搜。”

众道士领命,恭谨地退出了园子。

段晨浩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就看见月光里云纤儿的小脸红彤彤的,仿佛一个香甜的苹果。窗外冬雪疏淡,梅英如绛,淡淡的月光洒了进来,犹如一条银河,铺开满目银白纯净的银沙。

而云纤儿就那样静静地伫立在月光里,安静柔美得犹如一个小天使,惹人怜爱。

他不觉心神一荡,脑海中绮思纷飞,待看到她那纤尘不染的笑容,他才努力摒去那些旖旎的情绪,对她笑了笑。

[第五卷] 第五章诗剑玲珑(2)

“纤儿,他们都走了,千道心果真就住在那里,一会晨浩哥哥就去把那宝镜给抢回来。”

云纤儿道:“晨浩哥哥,他们刚才哪都搜了,却唯独没搜这间屋子,这是为什么啊?”

经云纤儿这么一提点,他也觉得纳闷,见那些人已走远,便悄悄点了屋子里的琉璃灯,光晕荡漾,满室生辉。

他们打量着这房间,只见屋里水磨方砖,粉壁竹屏,壁悬长剑。布置得简洁而硬朗,全无多余的赘饰。屋顶嵌着琉璃亮瓦,月光投下笔直的光柱,愈发窗明几净,映着屋外的绿松修竹,一室浑然的男子气息。

墙角置着画筒,云纤儿一时好奇,走过去随手抽出一卷,画上是江南山­色­,雾气朦胧的斜柳轻舟,落款却是二十年前。黑木几案上还铺着一袭未完的书法,笔走龙蛇,有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之态,写的是一阕《汉广》、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云纤儿从字里行间看出了那个写字之人的一腔深情,水墨含蓄隽永,其间蕴涵的爱浓烈却不张扬,一如初生的旭日,给人温暖的感觉。

段晨浩四下打量,忽见床头挂着一幅画像,走去一瞧,就见画像之上是一个男子,年轻俊美,一袭玄­色­轻衫,磊落英武,剑眉朗目,神彩飞扬,脸上一派自信温和的笑容,却又透着一种难言的高贵傲岸,流淌着千般魏晋风流,如风如月,寂寞淡远,卓然轻举。

看着看着,段晨浩竟一时痴了,只觉得画中之人离自己是如此之近,仿佛只要一伸手,便可以触到他的一片衣袂。恍惚之中,那人的微笑越来越清晰,段晨浩感觉他快要从画中走出来,与自己打一声招呼。

头一次,他的心里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亲切之感,仿佛画中之人是自己的亲人,蓦然一见,竟好像游子闻笛于塞外,霎时间泪流满面。

“晨浩哥哥……”看着段晨浩的表情,云纤儿拉了一下他的手,唤回了他的神思。

云纤儿神­色­天真地问道:“画上的这个人如此风流俊秀,高贵却谦逊,似有一身的天纵才能。好像……好像晨浩哥哥呢。”

段晨浩面­色­惭愧地道:“纤儿你太夸奖我了,我这资质,哪里及得上画中人万一。”

云纤儿眼神晶晶亮亮,欢颜笑道:“哪里,晨浩哥哥比起这个人,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段晨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呵呵地笑了两声,忽然发现画的右下角有一行题款,上面用小楷工整地书着两个字——段霆。

“原来是他!”段晨浩指着那行小字,喃喃:“原来这个人就是璟睆的大师兄。”

云纤儿道:“璟睆姐姐的大师兄是一个这么好的人,却偏偏被千道心害死了,上天真是不公,总是不眷顾好人。”

听云纤儿这般说,段晨浩觉得心里涌上一阵酸楚,心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死死地攥紧,撕裂的疼痛之感越来越清晰。

看着画上的那个男子,他竟然流出了一行眼泪,泪沾­唇­角,竟是苦涩之味。

段晨浩心道:“我这是怎么了,竟对着一副画哭了起来,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像小女儿一般触景伤情,也太让人笑话了。”他微微侧过头,悄悄拭去眼泪,可心里那丝酸楚悲伤之情却越来越浓。

他看到房间四壁都挂着这个名叫段霆的男子的书法,只见一室龙飞凤舞,墨香醉人,或诗,或联,或文,狂草行草居多,还有三五张大篆和正楷,再看那一把古朴的宝剑,虽然一直在剑鞘中沉睡,可段晨浩依然能感觉到它锐利的剑气,犹如一条静静沉睡的巨龙,静待苏醒的一刻。

书剑玲珑,风流万端,惊鸿一瞥之际,段晨浩仿佛透过月光,看到了那个傲岸俊美的男子独坐梅树之下,对着璀璨的星空饮酒。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看了一眼这屋子,便拉着云纤儿悄悄走了出去。

然后轻轻地关上门内,仿佛怕惊动一片微尘。

璟睆一路摸索着来到了无心铜宫的宣德殿,待那些诵经的道士们做完晚课,散去之后,一个人走进了空旷的大殿。

室内供奉着元始天尊璀璨的金身,神像四周供奉着宝剑和莲花,经纶在佛龛前无声地轮转,仿佛被烛光点亮,微弱的光芒幽幽照入了璟睆的眼中。

璟睆默默在神像前的蒲团前跪了下来,双手合十,无声地祈祷。

她纤长的睫毛如同蜻蜓透明的翅膀,轻轻颤抖。良久,她才低低地道:“天玄道宗第二十八代弟子,道心诀修炼者,璟睆,跪拜祖师。”

然后她拈起一支香,在铜炉里点燃,香烟袅袅,升腾而上,璟睆恭敬地执了道家礼仪,将香Сhā入香炉。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神像前的佛龛,那里面,是历代天玄道宗掌门人的灵位。

她看着师父紫阳真人的灵位,微微怔忡,忽然留下两行清泪,泪珠落在香烟里,变得朦胧而通透。

“师父,徒儿没用,始终都无法堪破难关,修炼道心诀的最高层心法。”一向坚强的她竟然头一次露出了如此软弱之态,一直以来,她都有如一朵生长在悬崖边的蔷薇,用高傲的刺去维护脆弱的花蕊,直到筋疲力尽、伤痕累累,她才难得地收敛了荆棘,展露出娇弱的花瓣。

“徒儿以为,自己原本已心如止水,此生再也不会再有任何的感情,可是,可是徒儿却认识了他……”夜阑人寂,她对着那尊佛像,仿佛对着已故的师父,坦露心声。

恍惚中,她似乎透过了那座神像,看到了师父慈爱而心疼的眼神,耳边飘飘渺渺地响起了一个声音:“睆儿,我的好孩子,苦了你了。”

璟睆一惊,抬头四顾,只看到大殿屋顶的金砖亮瓦,却看不到半个人影,他知道,那是师傅徘徊在此处的灵识,在同自己对话。

“睆儿……”那个苍老的声音仿佛透过时间和空间,柔声安慰,“当初要你承受这残酷的宿命,本身就是不公平的。我和你爹,都觉得十分对不起你啊。”苍老的声音里满含了自责和痛苦,仿佛是一个孤独的老人对女儿做出的虔诚忏悔。

“不,师父,除魔卫道,徒儿一直都未曾后悔。徒儿的宿命,早已被写好了,这是我的道,我别无选择。师父没有错,是徒儿心甘情愿承受这一切的。”对着虚空,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只是,徒儿还是辜负了师父的期望,堕入了情劫,无法自拔,红尘繁华,或许是徒儿定力不足,终究躲不过啊。”

那个声音袅袅荡漾,低沉委婉:“睆儿,你终究还只是一个少女,年华如花,生命灿烂,要你一心卫道,也确实苦了你了。你无须自责,为师不会怪你,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你都已经尽力。为师希望的,只是你可以拥有快乐和幸福……”然后,那个声音犹如一缕雾,被香烟簇拥着,缓缓升腾,最终消失不见。

璟睆茫然抬头,看着神像庄严慈悲的宝象,心中一动,仿佛一道枷锁被钥匙打开。

她忽然明白了师父的苦心,所有的修炼,只是红尘中的一次苦旅。师父希望她最终可以放下,放下所有的执着,做回一个豆蔻初生的少女。

放下,自在……

段晨浩和云纤儿施展轻功,踩着瓦片来到了千道心的屋顶,他们二人的轻功早已臻入化境,此刻行来无声无息,如风吹花叶,全无痕迹。

段晨浩猫下身子,轻轻掀开了一块瓦片,与云纤儿一起偷看室内的景象。

就只见房间里光华湛然,犹如白昼一般,细细一看,原来竟是一面铜镜将周天月华反­射­其中,他料想那该就是冷湖沙月镜了。再看那千道心,一个人默默打坐,身体置身于光晕之中,竟是双腿离地,端坐在虚空之中,长发飘飞,姿态凛凛,一双眼睛虽然紧紧闭合,却依旧掩盖不住那摄人的冷意。金­色­的流光犹如飞针绣线,在他周身经络里迅速游走,然而他的眉心,却是一团黑浊之气,犹如一团散不开的乌云,沉沉盘旋。

“奇怪?”云纤儿看着室内正在练功的千道心,低声喃喃,“晨浩哥哥,千道心是天玄道宗的宗主,怎么会修炼魔功呢?”

段晨浩一愣,道:“纤儿,你说什么……”

云纤儿笃定地道:“晨浩哥哥,纤儿不会看错,千道心修炼的功夫,的确有很重的魔气,可是他的道心却不曾衰减,却反而与那股魔气共生共融……”

似乎印证了云纤儿的话,千道心双手掌心向天,忽地生出一团黑­色­光华,犹如骤然盛放的黑­色­曼陀罗,皎洁的月光立刻蒙上了一层­阴­翳。

云纤儿轻轻蹙眉,神­色­讶异,“晨浩哥哥,若纤儿没猜错,千道心应该是在修炼道心种魔。”

段晨浩沉声喃喃:“道心种魔?”

[第五卷] 第五章诗剑玲珑(3)

云纤儿幽幽地道:“不错,所谓道心种魔,就是修练道家心法的人,在道胚里种下魔种。简单来说,就是同时修习道法和魔功,或许这样做会令两种功力相互排斥,从而伤及自身,但若是高手,便可以很好地驾驭这两种心法。而千道心,便是用强大无比的道家功力去净化修炼魔功所带来的魔­性­,并且用道家的功夫去刺激体内的魔种,让魔功在道法的不断冲撞下变得愈加强盛。”

段晨浩露出一脸不屑的神情,“哼,还说自己是正道领袖,居然暗地里修炼魔功,这事若传了出去,天玄道宗的脸都被他这宗主丢尽了。”

云纤儿道:“千道心抢夺冷湖沙月镜,应该是他自身的道法不足以震慑体内的魔功,魔­性­开始扩张,与道法互相排斥,反噬他自身修为,因此他才需要借助冷湖沙月镜,来收集月光的灵力,助自身净化魔­性­。”

段晨浩赞道:“纤儿,你真聪明。”

云纤儿道:“晨浩哥哥,千道心看得好紧,我们该怎样才能把冷湖沙月镜拿到手呢?”

段晨浩皱眉思索了一番,道:“我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法子,不过看千道心运功的程度,不消多少时间,他就会练完功,他总不能抱着镜子睡觉吧,等镜子一离开他,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室内光芒一暗,千道心坐回蒲团之上,静气敛息,默默收功。

过了半晌,千道心调息完毕,方才睁开双眼,那一瞬,段晨浩竟然看到他的瞳孔之中有一团黑­色­光芒一闪即逝。然后,千道心将镜子捧在手心,端详了一番,笑道:“果然是上古秘宝,此镜能收集月光灵力一说果然不假,有了它,本座便可净化体内的魔­性­,克服修炼道心种魔所带来的弊端。”

言罢他打开房间的一扇暗格,将镜子放入其中,转身踱步走出了房间,踏着疏朗的月­色­,他的心情似乎也显得特别好,也许他正在为自己马上就要突破瓶颈而开心。

段晨浩看他走得远了,与云纤儿一起跃下屋顶,来到房间里,伸手打开暗格,岂料他的手刚一触碰到暗格,那暗格之上竟然浮现出一个光质的法轮星盘,急速旋转,无数星辰符号环裂其上,光芒大盛。

“晨浩哥哥,这是一个咒术,千道心马上就会发现的。”云纤儿低首沉思,凝神注目着那个轮转不休的星盘,心中似有了计较,纤指点在几个奇异的符号之上,星盘便随之停止了转动,光芒消失,暗格的门打开。

段晨浩神­色­大喜,拿过宝镜,将其收入怀中,便拉着云纤儿的手快速往外跑去,撒欢一般无所顾忌,欢然道:“纤儿,今日若非有你,我也拿不到这镜子,你可真是我的好纤儿。”

云纤儿被他牵住小手,抬眼偷偷看着他欢笑的样子,发丝随风轻扬,洒脱利落,那样明亮的、无忧无虑的笑容挂在他的脸上,明灿灿的,犹如一轮旭日,照红了她娇­嫩­的脸庞。她只是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燃烧起来了,心里仿佛有一只小鹿从笼子里冲了出来,跌跌撞撞的,踏碎了她小小的羞涩。

然而等段晨浩领着云纤儿从屋子里跑出来的时候,发现门外已多了许多巡逻的道士,他们就这样不偏不倚地和他们面对面地撞上了。

段晨浩大呼一声不好,便如顽童一般领着云纤儿施展轻功飞身而起,衣袂飘飞,二人犹如乘烟摩云般蹑空而上,那些道士们轻功不及二人,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呼喝之声顿时响成一片,他们只得徒步奔跑去追赶二人。

段晨浩和云纤儿踏着铜宫之上的片片金瓦,如穿花蝴蝶般御风而行,整个铜宫的人都已被他们二人所惊动,纷纷背剑追袭而至,天玄三将远远望见,都是气愤不已,心想这段晨浩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居然敢公然来到无心铜宫撒野,非得给他一些教训不可。

于是日晷大喝一声:“降魔九部何在?速速把来犯者赶下来。”

话音刚落,就只见九名红袍道士手持金刚剑,在日晷的吩咐之下一齐纵上房顶,将段晨浩和云纤儿围在正中,铜宫里的大雄宝殿离地二丈有余,纵跃而上,轻身功夫已是惊人,其他道士见状,轰然喝彩,屋瓦为之震动。

段晨浩一手按腰,对日晷笑道:“你当人多就一定厉害吗?”日晷微一冷笑,道:“段晨浩,你不要嚣张,今日ni敢擅闯铜宫,就已撄犯我天玄道宗的威严。年少气盛,不知所谓,今夜你就好好领了这个教训。”

段晨浩正要举步,忽见那降魔九部从腰间中取下转经筒,信手摇来,嗡嗡乱转。疏忽间,圆筒脱出手柄,如蜂群出巢,迎面扑来,段晨浩正待后退,那些圆筒又倏然转回,咔嚓嵌回众人手柄之上,这一放一收,虽是九名喇嘛同时施为,但却殊无错漏,更无半点撞击,足见平日里练习­精­熟。一刹那,段晨浩与云纤儿竟被困在那些经筒轮回旋转的阵仗里,日晷瞧着段晨浩,嘴角似笑非笑,隐有嘲意。

段晨浩将云纤儿护在身后,双目如电,扫过人群,蓦地发出大喝,声如响雷,段晨浩身形骤起,只听嗡声大作,十多枚转经筒再次激­射­而来,劲风呼啸,刮得段晨浩发丝飘舞,段晨浩一足点在瓦片上,双掌一分,身如风车陡转,使出瀚海长风掌中的天风劲来。天风劲乃是瀚海长风掌中六大风力之一,合与旋风气流之­性­,对手一经扫中,势必下盘虚浮,身随之转,只要功力稍弱,非转到口吐白沫、晕昏倒地不可。那十多枚转经筒被他这神奇掌力一带,不仅不撞段晨浩,反如众星捧月一般,绕着他旋转起来。

降魔九部大惊失­色­,急忙收放掌势,控制经筒轮转,而大殿下面的众道士见状,也纷纷抛出经筒打向段晨浩,然而那些经筒却尽数被段晨浩的掌力裹走,片刻功夫,段晨浩身边大大小小的经筒就已有六十来枚,眨眼望去,就似一道龙卷飓风在人群中荡来荡去,黄铜映月,金光耀眼。众道士目瞪口呆,纷纷走避。段晨浩使得兴发,大喝一声:“回去!”一阵撞击声响,经筒陡然脱出漩涡,扫向人群,众道士皮破血流,惨呼大作。

日晷见此神威,与云汉和玄度对视一眼,方要联袂出手,却听得一个霸烈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你们都住手,这个小子让本座来收拾。”

千道心金­色­道袍迎风鼓动,人已乘风而来,对段晨浩道:“好一个狂妄的家伙,看来你真是嫌自己命长,非要本座今夜大开杀戒。”

段晨浩领着云纤儿从大殿的屋顶跃了下来,众道士立刻团团将他二人围住,裹成了一个大大的圈子,一刹那,万剑齐齐出鞘,尽皆指向圈子中央的两个人,寒光砭人,触睫即碎。

段晨浩笑道:“千道心,你当真以为自己的秘密没有人知道吗,哼,堂堂的天玄道宗宗主,居然修炼道心种魔。”

他此言一出,千道心瞳孔骤然收缩,目光一寒,仿佛其中撕裂一线利刃,直向着段晨浩呼啸­射­出,“你找死。”话音刚落,他人已向着段晨浩奔袭而去,袍袖鼓荡,双臂招展,掌心光球明明灭灭,一身功法气流吹得长发丝丝飘动。

眨眼之间,二人已斗在一起,难解难分,恰似两道惊虹,相互纠结撕扯,快得看不清身影。

“晨浩哥哥!”云纤儿看得心里紧张,放心不下,刚刚往前走了一步,却被人给拦了回来。

“姑娘,让我们来领教姑娘高招。”玄度伸出手,将云纤儿拦了下来,她心里清楚,云纤儿武功高强,看路数,似乎是来自神秘的雪薇宫一派,心里不敢怠慢,只能亲自出手阻止,若是她对宗主出手,不消片刻,宗主便会败下阵来。

云汉和日晷也明白了玄度的心思,担任联袂出击,周围的众道士脚踏奇门妙步,手中宝剑旋舞,将云纤儿生生围了起来。

云纤儿微一错愕,已然衣带当风,凌空而起,衣袖一抖,玉箫滑落掌心,同时身体俯冲而下,玉箫翩然一扫,正对上了众道士急刺而来的宝剑。

云纤儿纤细伶仃的手腕看似柔弱无力,但只是稍稍一转,一股柔巧之力便随之化入玉箫,那成百上千把宝剑就被那细微的力量连绵荡开,一把剑搭上了另一把剑,剑与剑只见仿佛生出磁力一般,互相吸引掣肘,荡漾开去。

云纤儿玉箫一横,刹那间又生出了千种变化,那是一套­精­妙无比的剑法,完美得没有丝毫破绽,玉箫纵横来去,翩翩旋舞,随之带起漫天滚滚流动的元气,沛然凌乱。

百来个道士只觉得手腕发麻,虚空中似乎有一块巨大的磁铁,吸住了他们的宝剑。

剑尖颤动,如草动虫鸣,嗡然不绝,那股吸引之力越来越强,和着万千把宝剑的震动之声,宛如高柳乱蝉,跫响衰草,他们的宝剑丝丝抽动,破势欲飞。

云纤儿衣带当风,丝绦犹如纯白的鸢尾,袅娜如烟,玉箫伴着她优美灵动的姿态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碧绿­色­的烟黛,犹如星河行迹,缥缈如幻。

最后她玉箫一划,上指夜空,宛如仙女手执法杖,指点星河明月,于是周天星辰被她手中洞箫的光芒所浸染,一颗颗绽放出最璀璨的光芒,如同绚烂的烟花盛开在黑暗的原野上,点亮了一抹世人难以企及的繁华。

同一时刻,百名道士手里的宝剑一起脱手飞出,电­射­而上,一刹那,仿佛亿万颗流星划过苍茫夜空,伴随着漫空的银光碎雪,在造化之力的牵引之下汇聚成一片灿烂的光海。

云纤儿洞箫犹如蜻蜓点水,啄过夜空里的点点繁星,牵扯出一条瑰丽繁复的曲线,千万把宝剑就按着那一条痕迹飞速划行,汇聚在她的头顶。

那些锋利的宝剑仿佛变成了最微小的光束,在她身侧发出萤火之光,云纤儿手腕一抖,玉箫倏然前指,所有的宝剑又立刻前飞,次第嵌入了青石地砖里,再也拔不出来。

所有道士顷刻间目瞪口呆,只是定定地看着云纤儿,再也无法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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