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义此时在他的机关办公室里,除了他,环沙发还坐了三男一女,都是有一定身份的穿戴打扮,都看着接电话的吴明义。吴明义的表情也不乐观,但回答张莉的声音却很有信心:“没问题,”他说道:“罗雁那里不行,我还有别的路子呢,我一定要叫他们把人放出来。”张莉道:“我就等着你啦,黄太太今天吃晚饭时一句话不说,看样子不办好,所有的事都要泡汤。”吴明义笑道:“这更好呀,你刚才不是说政府的人已经来了吗,那个市长秘书小唐,我很熟。你就是要叫黄太太当场向政府的代表提出她侄儿的事,一点都不含糊,刺刀见血,短兵相接,把政府方面逼到没有退路的境地。然后我再托唐秘书这边进个言,这事就解决了。你就放心吧。”
放下电话,吴明义对沙发上坐的三男一女道:“大家按先前我说的分头去找人,我当然直接找市府的唐秘书了。事情办成,我们厅和厅下属的公司的好处就不用说,各位在座的贡献也不用说了,你们以后的进步也就不用说,整个的整个,总之的总之,都不用说了。”
众人笑起来道:“吴主任的不用说,比说了一千一万个要说还管用。”
这边卫生间里,张莉关了手机,喘匀气,迈入客厅时,已是笑盈盈的满面春风,她坐入沙发,向市府的几位大员道:“怎么我一来你们就不说啦?”年青精干的唐浩是朱市长的秘书,他笑道:“黄太太说等等你,我们就等张经理来主持会议啊。”张莉笑道:“人家黄太太这尊大菩萨在此,你别开我的玩笑了。”市府办公室主任江天道:“根据黄太太的意思,我们准备把签字仪式放在我市最大的五星级锦莺宾馆宴会厅,定在明天下午三点钟,到时候出席的人员,政府方面有朱市长等市里有关部、委、局、办的主要官员,省里的经济协作开发办、引资办、项目审批办、外事办、台办等机关的负责官员也都莅临,省、市电视台和各家日报晚报等传媒全部到会采访。签字仪式前,朱市长与黄太太晤谈十分钟,签字仪式后,是一个冷餐会形式的便宴。第三天,我们将安排黄太太到市里的工业开发区和我市的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去游览,日程安排和路线大致是这样——”
一直静默不语的黄太太冷不防开口道:“这些应景的事儿我们以后再谈,我倒有一个当务之急的事情,希望贵市政府给予大力解决。”
两个市府大员有点摸不着头脑,相互对视一眼道:“请黄太太说明,我们一定照办。”黄太太却站起身,说道:“我身体有点乏,想休息一下,由我的干女儿张小姐给你们谈。对不起。”她点一点下颏,径直回内室去了。
瞧着政府的人大眼瞪小眼百思不得其解地紧盯着自己,张莉未曾开口先叹气:“唉,事情是这样的……”
一个半钟头后,唐秘书候着朱市长在沈花大酒楼宴请完了外交部的驻华武官夫人赴内地参观团后,向坐在小休息室里疲倦地探太阳|茓的朱市长小心地、然而又是刻不容缓地汇报了有关黄太太侄子黄立伟的事,朱市长刚刚放松的神情立刻就绷紧了。
“一句话,”朱市长一下子从沙发上笔直地挺起腰来:“黄太太的侄儿是个交通肇事者了?”“从严格意义上讲还不止,还是个暴力抗拒处罚的——”“行了知道了。”朱市长的眉心深深地皱成一个川字,“城市要安定,治安要严抓,我一听到破坏秩序的事情就生气,可是,”他忽地站起身,背着手在花岗岩地上急急地踱起步来,一边说道:“想想看,接近一个亿的投资,解决濒临下岗的上千工人的饭碗问题,消除一部分社会不稳定的压力,增加我市财政收入,大小权衡,从哪个方面来看,如果由此开罪了黄太太,都有点因小失大啊。”唐秘书道:“朱市长分析到了点子上。可公安局方面的同志认为——”
朱市长重新坐到沙发道:“这些同志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何尝不生气,我如果处在他们的位置上,我将要求严惩不贷。可有的时候事情不是单纯的一条线,它根本就是一团麻,相互纠结,牵一发而动全局。唉,还是得请他们从大的形势方面考虑考虑,是不是?这也是……迫不得已啊。”唐秘书频频点头道:“朱市长你看,是不是我给公安局的马局长打个电话?明天下午就要签字了呢。”
朱市长沉吟一会儿,痛苦地一咬牙道:“当然打。只是,不要说是哪个领导同志个人的意见,讲原则一点,概括一点。马局长是个聪明人,他会明白芝麻与西瓜的关系的。”
唐秘书随朱市长走出烷花大酒楼时,故意落在后面,迅速拨通吴明义的手机小声道:“老吴,基本上按你的布置办好了。对对我就是来的个欲擒故纵,结果朱市长比我还着急。你不要担心,我这就给公安局马局长打电话了。好,不客气,再见。”
星期三就是黄太太与市里正式签订投资协议的日子了,这天早晨,假日宾馆大厅外的拱顶下驶来一辆出租车,礼宾门童拉开车门,首先钻出来的是肇事的黄立伟,他脸是花的,颊部有瘀伤,闹事的嚣张气焰此时已荡然无存了,张莉客气地陪着他,两人一起向辉煌的门厅里走去。
“立伟,”电梯向十六楼升去时,张莉严肃地向沉默无语的黄立伟道:“听我一句劝,见了你姑妈,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你最好忍了,啊?这对我们大家的今后都有好处。你不知道为了你出来,多少人出了力,还动了市长的驾,我们得记住感别人的情。”黄立伟一脸沮丧道:“张姐,哎,我算栽了。”
黄太太一直在豪华套房的大客厅里等着,见了进门的黄立伟,她惊得从沙发上一弹而起,眼睛瞪成了铜铃般大:“啊,立伟,是你吗立伟?!”黄立伟哭丧着脸道:“姑妈……”黄太太上来摸着他脸颊的伤,口气颤颤道:“他们打了你?他们竟敢打我的侄子!”张莉见状不妙,十分尴尬地道:“干妈,我打听了,事情呢,与立伟兄弟性子太烈也有关系,主要是他——”
黄太太已经武断地封住了她的口:“我不管什么性子烈不烈,”她刚愎地说道:“法制国家,执法人员是吃的纳税人的俸禄,他们不能随意殴打纳税人!这事不能就这样摆平,我要向你们的市长提出抗议。”
下午三点钟快到了,锦莺宾馆辉煌的多功能大厅旁的小休息室里,市府办公室的江主任引着步入玻璃门的黄太太与早已等在此的市里、厅里的领导见面,江主任一个个介绍主人:市里专管合资项目的戚副市长,省经济协作办公室刘主任,项目审批办张主任,以及王厅长,胡处长等众多官员,黄太太脸上波澜不兴,沉着地与每个人握手,脸上浮着交际场上锻炼出来的莫测高深的笑容。
这种场合张莉当然没资格随往,她与黄立伟一同呆在通途公司挟窄的经理室里,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紧。黄太太从早上见了侄儿后再没有多话,但直感告诉张莉,下午三点钟的签字仪式恐怕要泡汤。
朱市长行色匆匆地带着唐秘书走进锦莺宾馆那间小休息室,“喔,黄太太,”他抱抱拳,潇洒地致歉道,“实在对不起,五省一区经济协作会议刚完,我紧赶慢赶,还是差点迟到,黄太太不介意吧?”
黄太太与朱市长握手,她眼里的朱市长,是位睿智、干练、很有分寸的地方长官,黄太太暗中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一丝笑意道:“市长先生百忙千忙,拨冗礼下,我是非常感激呀。”“哈哈哈,我是感谢黄太太支援内地建设的一片心意哟。”“彼此彼此。”
两人愉快地笑起来。
江主任看看表,恭敬地向两位道:“朱市长、黄太太,人都来齐了,那边请吧。”朱市长肃手邀客道:“黄太太先请。”
就在这时,黄太太的神情忽然严肃了,她凑到朱市长耳边,向朱市长小声道:“在投资协议正式签订前,市长先生,我有个小小要求。”朱市长眼神一忽闪道:“黄太太别客气。”“能否请朱市长屈尊单独面谈。”“好。小唐!找间屋子。”
两人在众目睽睽下相跟着进了另一间小屋。而与多功能会议大厅相邻的宴会大厅里,晶莹的高脚酒杯叮叮地响着,正往铺着洁白桌布的台面上摆,细瓷碗碟被一双双训练有素的手排列成好看的花样,一瓶瓶香摈在冰桶里斜放着,随时待命出征的模样,所谓万事俱备,只等签字成功,举市欢庆。
而在休息室旁边那间小屋里,气氛在一瞬间却有了变化,黄太太真佛面前不烧假香,向朱市长直秉了侄儿黄立伟在与两个女特警冲突中脸上受伤的事情,黄太太尖酸地说道:“违碍交通,都得惩罚,台湾也一样,这点我可以理解。可令我一介女流不解的是,何以内侄回来时,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是否贵市的警务人员可以随意刑讯人犯?”
“黄太太言重了。”朱市长的茶杯凝在空中,尽量随和地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们的执法人员都是依法办事的,决不会无缘无故地动手打人。”黄太太毫不退让道:“内侄的伤情皆是本妇人今早亲眼所见。”朱市长沉着地道:“大陆是社会主义法制国家,当然在走向更高级别的法制环境之前,还有些不尽完善的地方,我们在国内有各种监督措施,也请境外的朋友随时提出建设性意见,只要是善意的批评,我们都乐意接受。”黄太太看了朱市长一眼道:“这么说,朱市长不愿承认有警务人员在内侄身上动粗的违法事件?”朱市长脸上尽管笑着,但口气已变得坚强:“请黄太太从大局着眼,风物长宜放眼量嘛。与我们共同的利益和发展相比,有些事情不就显得十分微不足道了吗?请黄太太冷静地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呀?”黄太太脸色一冷:“对我来说决非小事,我请求市长先生给我一个说法。”
场面随即冷下来。沉默中,朱市长内心波澜起伏,他觉得一股血流周身涌动,冲击着他的心脏,他是一个市的行政首脑,尽管为了这个市的发展和建设,他殚精竭虑,夙兴夜寐,着了多少急,操了多少心,有时也不得不违心地委屈自己,只要是对这个市的长远有利,对他治下的人民的未来有利。但眼前这个富婆太咄咄逼人了,太让他的自尊受不了了,他不甘心随她就范,他很想就此拂袖而去。
然而这只是一瞬间的想法,他毕竟是在官场中锻炼过来的一级官员,他懂得喜怒不形于色的道理,也更懂得作为一市之长所要注目的重大事情。一个亿的投资啊,作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当前要求,他实在不愿意因小失大。这么想着,他让脸上绽开一抹微笑,向着黄太太温和地道:“那么,此事我一定尽快调查,给黄太太一个交待。”
“不胜感激。”黄太太一点不笑,仍是冷硬地道:“等市长先生调查清楚以后,我想亲自看到打人凶手给我侄儿认罪。”
这就使朱市长很踌躇了,他岂能就这个问题表态,何况这涉及到武警,而武警在稳定市里的治安和处置各种突发事件中立下了多大的功劳,他这个市长心中最有数。
看着朱市长犹豫,掌握着主动权的黄太太使出了杀手锏,“我并不想让朱市长为难。”她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朱市长最不愿意听到的话:“那么,是不是等你手下的官员自己有了反省、给我的内侄有了表示,并且,一定要在贵市的传媒上公布出来以后,我们再正式签订合同文本?”
满心愤怒的朱市长愣在了原地。
这件非同小可的大事的波澜终于在下午四点波及到了特警队营区,强冠杰和教导员在会议室里接待了四个人,一个是常与武警打交道的市公安局的姚处长,两个是西装革履的政府人员,其中一个是市府办公室主任江天,另一个是接待处处长。剩下的佩戴上校衔的军官,是武警总队纪检部门的一位负责人。
气氛很严肃,在严肃的气氛中市府的江主任大略讲了此时的发端和现状,最后道:“朱市长指示,在调查的基础上,尽快妥善解决。”接待处长接嘴道:“所以请强队长你们多配合。”
强冠杰鼻子出着粗气道:“市里的意思,是一定要让我的两个兵承认她们做错了?”姚处长赶紧道:“我对这种做法也感到非常不理解,但是老强,没有法子哟。”
江主任道:“经济建设是大头,是大局,小局服从大局,再过一百年都是这个理。所以,强队长你看……”
强冠杰看着武警上校,上校不吱声,只狠狠地一口接一口地吸烟。“不行,”强冠杰断然拒绝道:“我的兵,做了好事,应该受到表扬,电视台采访,报纸记者写文章,而不是流着眼泪反而向一个小流氓低头认错。”
江主任有些急了:“强队长,你这种态度是要……是要叫市政府吃不了兜着走的!”教导员微笑着,尽量想缓解空气,但口气却是向着自己的部队道:“怎么会呢?她来自发达地区,发达的地方更讲法制,未必到了大陆就会无法无天了?”江主任苦口婆心地开导道:“不是这个意思,有时候我们在工作中也要受些委屈,但与我们将获得的更大的利益相比,它就显得微不足道了。这样想问题,好些事情就能迎刃而解了。并且朱市长也不是一味退让,他正在想办法,决不会叫我们的人随便吃亏的。”
强冠杰横着眉头,根本不理江主任的用心道:“我不会用我的兵的荣誉做交换,不管它能不能带来什么今后的利益。”
空气僵持住,江主任只得将救援的目光转向武警总队的上校。上校在抽烟,仿佛与香烟有仇,一口一口吸得凶狠无比,见江主任盯他,咬了咬嘴唇,一下将烟蒂丢到地下,用脚狠狠地揿了几下,“强冠杰你就不要说了,”他不忍看强冠杰愤怒的眼睛,看着天花板说道:“宁愿我们吃点亏,也不要让市里吃亏。政治部首长也是这个意思。服从命令吧。”
送走客人后不过三分钟,沙学丽和铁红被通讯员叫到队长室,听完强冠杰要她们办的事情,两个女兵早已五雷轰顶一般呆在原地。还是沙学丽先开口,不相信似地轻轻问道:“要我们……向那个小流氓,认错?”强冠杰绷着脸,像刚才那个武警上校不忍看他一样也不忍看沙学丽那张苍白的脸,说道:“本来,你为的是制止违章闹事,你的动机是对的,可你出手打了人,而且打的是——”他不愿意说了,挤出一句:“你就,该认错。”
铁红茫然地看看这个人,看看那个人,不知事情何以会成了这样。
教导员轻言道:“就这样吧,先回班里等着,静下来想一想,随时等候通知。”沙学而突然猛地跳起来尖叫道:“不!你们听我说!”强冠杰霍地立起,比她声音更大,仿佛在跟谁生气,打雷一样吼道:“这是命令!!”
吃晚饭时,事情已经在特警队营区传开,虽是部队,但某些姑娘的小心眼绝不会绝迹,沙学丽睁着失神的大眼刚走出食堂,就隐隐听到别班几个女兵从她背后走过,传来她们的议论声。
“是不是她?”“怎么不是,一班的沙学丽,听说强队长都为她挨了上级刮鼻子。”“哇,连强队长都挨批了?”“是嘛,只图自己出风头,把我们队的形象也弄得说不清了。”
沙学丽横眉立目一回头,她要打人,要与随便哪个兵大吵一通,但那几个女兵没了声息,嘻嘻笑着,走远了。
沙学丽埋着头,愤怒使得她的胸腔憋不住要爆炸,她抑制住想要毁灭什么的欲望,闷头向训练场跑去。
心眼颇多的铁红却没闲着,正拉着教导员在绿化地散步,她做出老老实实的样子向教导员汇报道:“其实我当时根本没有动手,都是沙学丽,我说到我家里去见我妈妈,然后就回队里,不要管那些乱七八糟的闲事,可她偏不听,这下惹出祸来了。这也是我的不对,我对战友要求不严,有了事故苗头没有及时制止,我请求教导员严厉批评我。”
教导员抬头打量她,语含深意地道:“我们对每个战友的关心,不是在他们一帆风顺之时,更重要的是在他们遇到特殊困难的时候。你记住我的话。”铁红疑惑地盯着教导员,嘴里应着“是”,心里却没弄明白教导员是什么意思。
沙学丽在爬着一根攀登训练用的立柱,立柱光滑直立,她爬到一半就滑了下来,不知已爬了多少次,汗水打湿了她的全身。月亮已悄然升起在营房东边的房檐上,她忘记了时间,她只把立柱当成敌人,一次次地爬上,一次次地滑下,她大叫着:“啊!!”退后几步,向立柱冲去,又一次向上爬。当她腿没夹紧重重地摔下来时,一双手托住了她,她回头一看,是教导员。
教导员把她拉到草坪上坐下,娓娓地说道:“有的苦,不是要我们牺牲生命,我相信若要我们牺牲生命,你会很爽快地说:‘拿去’。但若要你拿出自己的自尊,你会拼死不从。但有时候,一方的牺牲和屈辱,能换来另一方的利益和前进,到了我们强大了,我们不再仰人鼻息了,我们的屈辱和不得不丢面子的苦难也就走到了尽头。这是一个过程,我们不要与过程抵触,因为那样的话,个人是太渺小了,也不值得。”
沙学丽痴痴地看着地下,看着一个小小的蚂蚁咬着一个大大的死蝇,在夜色中寻着路,要拼着全力翻过面前的一道小石坎。
“我的话你听到了吗?”教导员问。沙学丽看着月亮说:“听到了。”“能想通了?”“我可以服从命令,”沙学丽倔强地咬着牙说道,“但一辈子都不会想通。”教导员宽宏地笑道:“不要说得那么绝对。好,早点休息。下个星期进行战术科目测验,在那上面争取好成绩,叫别人看看,你沙学丽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兵!”
沙学丽低着头,没有动静。
回到班里,屋里空荡荡的,战友们都去电视室看电视了,只有朱小娟一人在里面,似乎是在等她,见沙学丽回来,她破天荒地过来抚着她的肩,动作是从来未有过的温柔,小声说道:“如果想哭就使劲哭一回吧。记住,这次哭完,以后就不准再哭,哭吧。”
一股又酸又涩的液体冲上沙学丽的鼻腔,她就要放声大哭了,通讯员的脑袋恰在此时出现在门口,喊道:“一班长。”朱小娟向沙学丽道:“停。”然后向门口道:“什么事?”“队长叫你带沙学丽去电视室。”
这是一个意想不到,谁都知道强冠杰看电视只喜欢看足球赛,这是什么时候啊,还有心让一个受委屈的女兵去“陪杀场”。
朱小娟拉着步履沉重的沙学丽走进电视室,里面果真在实况转播意大利甲级联赛尤文图斯对国际米兰的一场赛事,坐在里面的男兵们在忘怀地大呼小叫,强冠杰坐在正中间他的老位置上,摩拳擦掌,脚下跟着电视里运动员的跑动,天真得像个小孩子似地不断地踢腾,朱小娟和沙学丽进来时,跟着男兵一起欢呼着进球的他根本没有看见。
通讯员跑到强冠杰旁边耳语时,强冠杰眼盯着屏幕把他一推说:“去去去!”可他突然醒过神来,向门口一看,立刻站起身。
“全体男兵都有,”强冠杰命令:“起立!”男兵齐刷刷地原地站起。强冠杰又道:“都到后排去,快。”然后向女兵:“你们,全部坐在前面。”他自己也向着后排走,专门又叮嘱道:“我的那个位置,沙学丽上去坐。”
女兵们向座位走去,许多人没精打采,沙学丽仇恨地故意向强冠杰的方向打个大大的呵欠。但她们刚一坐好,站在后排的强冠杰就发出新的命令:“通讯员,换频道。”“哪个频道?”“哪个频道有歌舞、有时装、有卡拉OK都行,或者问沙学丽,只要她喜欢。”
全体女兵都盯着强冠杰,屋子里很静。
这时,响起铁红颤颤的问话:“队长,那你的足球?”强冠杰飞快地瞟了沙学丽一眼,脸上仍是一贯的冷硬,缓缓说道:“我今天不喜欢看足球了,我就喜欢听歌。”
不知谁带头,女兵们鼓起掌来,掌声响成一片。
霎时间,沙学丽明白了强冠杰的用意,不觉五内俱沸,心都紧紧缩了起来,万没想到,强队长会这样不显山不露水地来安慰她,这是对她的肯定和褒扬啊,自己不敢说不敢想的话都被他说了出来,那股因朱小娟破天荒的关怀而引起的酸涩的泪水此时再也忍不住,畅快地涌出眼眶,如若不是在电视室里,她早就放声嚎陶了。这就是又狠又凶的强队长!这就是从来都不对部下露出笑脸的强冠杰啊!可在这个千难万难的日子,他却用他粗矿中的细腻,想方设法地要给他的凄苦的女兵带来天大地大般的包容和温情。
强冠杰没看见沙学丽眼里汹涌流淌的泪水,他正在对通讯员嘀咕道:“你去把我抽屉里的小收音机拿来。”通讯员恍然大悟道:“对呀,那里面肯定也在转播足球!”
强冠杰一笑,又收住,催道:“啰嗦啥,快点。”
这期间,朱市长又与黄太太有过一次电话交谈,他向黄太太表示,经过做工作,武警的两个女兵同意向黄立伟致歉。
“但是,”朱市长强调道:“事情的起因是黄立伟交通肇事,因此责任不可能全在女兵一方。道歉是仅就把黄立伟打伤一事而言。”黄太太问:“请了传媒参与报道吗?”朱市长冷静地道:“这正是我要向黄太太通报的第二个意思。经过研究,此次道歉只局限在很小范围内进行,传媒不参与报道。”黄太太一愣,问道:“为什么?”朱市长似乎在电话那边微笑:“因为若要报道,当然就要将整个来龙去脉叙说清楚,黄太太想让我市全体市民都来指责您的侄儿故意违反交通法规、并不服劝阻惹出乱子吗?这对黄氏家族的面子大有裨益吗?”
黄太太哑了,她明白朱市长的用心,对方虽然看似退了一步,其实只是给她一个小小的面子。她想继续使用拒绝投资的杀手锏,可是市政府的那个什么江主任昨晚曾通过她的女秘书告诉过她,一位新加坡的富商也正在该市考察与她准备投资的医药化工相同的项目,如果意气用事,一个前景颇为诱人的肥肉就会掉进新加坡同仁口中。当然,说不定这只是朱市长通过那个江主任放出来的空气,可是也不排除此事的真实可靠,大陆是世界上投资环境最好的地区之一,有远见的商人谁不想在这里抢摊设点,她难道能拱手相让吗?
可她还想争取一下,她故意停顿了两秒钟,然后向电话里道:“我坚持要传媒报道。”朱市长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立刻道:“对不起,如果是这样,两个女兵就不会致歉。”“你是市长,你会有办法。”“不,”朱市长坚定地道:“我无法替你安排。”
就此,黄太太知道双方都摊出了底牌,大陆的官员是不会一味忍让的,他们一贯忠实于原则,在原则面前,丢分的可能是她,而不会是他们。而且后面还有一个虚虚实实的新加坡投资商,她不能再胡搅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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