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中间的大塔,又叫千寻塔,高约七十米。是座方形密檐式砖塔,共有十六层。分立在大塔稍后的南、北两小塔,均高四十二米,是一对十级的八角形砖塔。中间的大塔,造形与西安的小雁塔相似。而一对辅塔,则是滇西南“蛇骨塔”的建筑风格的代表了。这三塔浑然一体,在历史的风风雨雨中,相依为命,送走了一劫又一劫。
关于三塔的修建年代,王崧《南诏野史》有载:“开成元年(公元八三六年),嵯巅建大理崇圣寺,基方七里,圣僧李贤者定立三塔,高三十余丈。自保和十年至天启元年功始完。匠人恭韬,徽义,徐立。”这么说,三塔是同时修建的了。但从建筑风格来看,又不像是同一时期的产物。后来又看到一些资料,才证实《南诏野史》记载有误。千寻塔的确是公元八三六年至八四〇年建成的,而左右的辅塔,却是建于公元一一〇一年至一一二五年。前后相差了一百八十年。
建成千寻塔的唐代,正是中国佛教的鼎盛时期。就像现在各地纷纷筹集巨资建立仿古一条街和旅游度假区一样,那时各地也都以建大寺,筑巨塔为乐事。晚唐的段成式,是宰相的儿子,也是一位杰出的学问家,他写了一本《寺塔记》的书,专门记载当时的京城长安东城一带的寺塔。一条左街上,竟有寺庙十八所之多。而且逢寺有塔,逢塔必有壁画。可见当时建塔的风气之盛。大理虽属极远的边陲,亦不免受其影响,筑起这么一座千寻塔。
比起中原地区的塔来,千寻塔中的“文化感”要淡薄得多。其一是没有诸如吴道子、阎立本这样的绘画大师留画于塔壁。壁画之于中国的塔,就像壁画之于欧洲的大教堂,是不可或缺的。其二,是文人题咏甚少。西安一座大雁塔,几乎集中了唐代最负盛名的诗人的歌咏。尽管是一座小小建筑,凝结其中的,却是一个完整的盛唐气象。
所以说,这座千寻塔虽然是唐代的产物,但只能算是一件仿制品。中原的古塔,经千百年的战火,已经所剩无几。大理远离中原,也就远离了大规模的战争,这是千寻塔得以保存的原因。尽管是仿制品,站在它跟前,你依然可以形象地体会到盛唐气象。中国数千年的历史,最值得我们骄傲的莫过于盛唐。那时的京城长安,很有点像美国纽约在今日世界的地位。china town一词,我们不译为中国城或汉人街而译成唐人街,大约就是我们都承认只有盛唐才能代表礼义之邦的中国。
盛唐的开放胸襟和兼收并蓄的文化风范,并不难以为继。难以为继的,是那时的宗教观。佛教在唐代达到发展的顶峰,对风化士民也的确起到作用。唐代的中兴,不能说同这种宗教观的转变与深化有关。我这么说,并不是宣扬“佛教兴国”,而是觉得现在,还没有哪一种信仰,能最大限度地凝聚起中华民族的信心和智慧。
在千寻塔下,这么胡思乱想了一通。暮色还不算太稠,我想趁剩下的天光登塔作一番俯瞰,可是塔门紧闭,说是守塔人下班了不接待游人。这令我多少有点不快活,只好眼巴巴地看着燕子自由地从塔的檐窗里穿进穿出。
后来,在滇西南的旅游中,我又看见了不少的塔,多半是极富滇西南特色的蛇骨塔。
从滇西归家后,我读到明人朱孟震写的《西南夷风土记》,其中有这么一段:
其地俗尚佛教,寺塔遍村落,且极壮丽。自缅甸以下,唯事诵经,俗不杀牲,所以鸟兽与人相狎。凡有疾病祝佛,以僧代之,或一年、二年、三年,募人代之。
由此可见,一直到明代,滇西南这块地方,还是寺塔随处可见,且有着鸟兽与人相狎的桃花源风光。可惜,这些都只保留在线装书里。旅行其中,村村寨寨,我没看到多少香案,卖猪肉的案子倒是到处都有。至于塔,即使存下的,当地人也根本不把它当成什么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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