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剑苦笑道:“我和你有同样的怀疑,但01基地的重要性不容我们有丝毫侥幸之心。从另一方面看,k星人偶尔的疏忽也并非不可能,尽管他们的文明高得不可思议。人类在管理猴群时不是也会忘记锁笼门?当然也可以假设只有驾驶员被吸进时空隧道,但我想不大可能。k星人不会放过六名杰出科学家而去劫持一名普通驾驶员的。那么,有可能是这样的情况:k星人劫持了全部的七个人,但实际上他们的预定目标只有六个,复制者也只有六人,于是他们恰恰忘了把第七人的手表拨快。”
于平宁把他的话又梳了一遍。李剑的推理远远说不上圆满,有一些环节比较牵强,但1分48秒的巧合及多个证人证实的时空虫洞都是难以忽视的疑点。在他的第六感官上,一个警告灯开始急促闪亮,告诫他危险已经临近,而他的直觉向来是准确的。他说:
“好吧,我来确认几点。第一点,你们怀疑‘天使长’号飞碟上的七人被劫持,七人中肯定有人被掉包?至少一个,也许是六个。”
伊凡诺夫和李剑互相看看,坚决地说:“我们是这样认为。”
“第二点,你们认为这些被复制者是第二代的、即白皮白心复制人?”
“对,正如你所说。k星人过去劫持地球人后,送回来的是一个模样相同但意识不同的假冒者。咱们辨认这种白皮黑心的间谍已经不困难了,也果决地处死了一批。于是k星人改变了策略,现在他们送回来的是白皮白心的复制者,与原型一模一样。不仅外貌,连内心也一样,包括童年的隐秘记忆,对亲人的挚爱以及对k星人的仇恨。当然,如果真的相同,k星人就不会费力去干这件事了。复制者在意识深处藏有一个k星人指令——比如说,窃取01基地的成果并摧毁这个基地。复制人会锲而不舍地朝这个方向前行。但是,”他阴郁地强调,“这个目的是潜意识的,复制人本人并不知道。就像大麻哈鱼按照冥冥中的指令向生殖区域回游,就像婴儿懵懵懂懂地吃奶。而且,当复制人执行这条指令时,他会找出种种理由,作为地球人认为正当的种种理由来为自己的行动辩解。因此,即使把他们送入最先进的测谎器下考验,也不会露出破绽。只有在造成既成事实后,这个间谍才会暴露,不过对我们来说为时已晚。01基地正在开发新型测谎设备,但还不能投入实用。我们只知道某处有炸弹,却连定时器的嚓嚓声都听不到。”
他描绘的阴森图景令人不寒而栗。三个人都面色阴沉。于平宁苦笑着说:
“你的话几乎让我同情这些第二代复制人。他们在为k星人毁灭地球,但至死还认为自己是为地球尽忠。”
伊凡诺夫阴沉地说:“没错。愈是这样才更危险。”
“第三点,让我干什么?”
李剑看看将军。伊凡诺夫简单地说:“你去找到他们,尽量加以甄别,然后把复制人就地处决。”
那条环节怪异的光蛇。杀死他们……于平宁冷笑道:“让我一个人去区别真假猴王?我是地藏王脚下的灵兽‘谛听?’你们把这颗热栗子推给我,叫我承担误杀好人的罪责。”
伊凡诺夫平静地说:“罪责由我承担。我们既无法准确区别,又没有理由关押他们。但是,一旦某个复制人隐藏在01基地,就能轻而易举地破坏它。从种种迹象看,k星人发动战争的日子已屈指可数了,而在01基地的研究成功之前我们只有狠下心肠。反k局里不适用无罪推定的法律准则,我们是采取有罪推定——对可能是k星间谍的人,只要找不到可靠的豁免证明,就一律秘密处决。”他对于平宁闷声说,“我给你下一个处决七人的手令。这样你就没有责任了,相反,只要你能区别出一个无辜者,就算是你的功德。”
于平宁不再说话。他知道老伊凡诺夫从本质上讲并不是残忍嗜杀者,是严酷的事态逼迫他违犯本性。那些怪异的光环在眼前飞舞撞击。一片惨绿的光雾。仇恨在心里逐渐膨胀。杀死他们……于平宁闷声说:
“驾驶员我不管。”杀死一个普通的驾驶员不在我的使命之内。
伊凡诺夫望望李剑,颌首道:“好吧。他的身份不一样,可以长期关押。”
“六个人都在基地吗?”
李剑说:“不,在基地里处决他们震动太大。将军和我商定,给六个人一个短暂假期,借口是基地要做一次安全检查。我有个想法,当他们处于基地之外的环境中,也许更利于你的甄别工作。这是六个人的国籍、家庭电话、地址和照片。”
于平宁接过纸条,上面有五男一女,其中一个亚美尼亚人,一个日本人,一个韩国人,一个美国人,两个中国人。“我先从美国人开始,最后解决国内。让自己的同胞多活两天吧。”他苦涩地说。
三个人又商议了一些具体事项。李剑告诉他,01基地的科学家都有一个护身符,是嵌在皮肤里的微型电子装置,可以用卫星定位系统寻踪,持有者也可摁压它,向卫星发出求援信号。所以追踪他们十分容易。“这件事实在讽刺,它本来是保护科学家安全的器具,现在反过来使用了。”李剑苦笑道。
伊凡诺夫说,这次行动代号为“核桃”,除了世界政府的少数知情人外,对各国政府保密,“因此,你不能指望各国情报部门的配合。相反还要时时提防他们,提防新闻记者。另外,进出国境时你不能携带武器,只能就地解决了。”
“没有问题,我去找武器黑市。”
伊凡诺夫给了他一万美元、一万元世界共同货币,还有一个信用卡:“这个信用卡可在任何银行兑换现金,金额没有限制。”
于平宁接过现金和信用卡,问道:“如果六个人都被处决——我是说假如——难道不会影响01基地的那项研究?”
李剑苦笑道:“哪能不影响?但总比混进一个k星间谍好。01基地早就为这几个科学家配了b角,正是防备不测事故。再说,那项研究已经接近成功了,所以影响不是太大。”
三个临分手时,李剑紧紧握着于平宁的手:“将军对你评价极高。我真心希望你用非凡的直觉,从六个待决犯中甄别出几个无辜者来,多少减轻我的自责。当然,甄别结果要绝对可靠。”他随即补充道,“我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不要把我的话看成要求。我只是在淌几滴鳄鱼的眼泪。”
他的声音沉闷,忧伤和自责十分真诚。于平宁没有说什么,同他再次握手。将军亲自送他到门口。老人微带伤感地说:
“小于,我快要退休了,是我自己要求的。我的思维已经迟钝,不能胜任这项工作了。小于,好好干。”
他没有说他已经建议上司破格提升于平宁,接任他的位置,但于平宁听懂了他的暗示。他把感动藏在心底,默然同老人握手,拉开房门。
一走出将军的房门,他就把沉闷的情绪收藏起来。他只想让下属看到一个冷静自信的于平宁。将军的机要秘书刘若红正在与新田鹤子闲聊,两人在咯咯地笑,看见于平宁出来,刘若红眼睛一亮,问:“上校阁下,你度假回来了?这里有人想疯啦!”她看看鹤子,大笑起来,随后又关心地问,“又要出去?”
于平宁含混地说:“一个短差,很快就回来的。”
刘抿嘴一笑:“好,不打扰了,我要给将军送文件呢。”
鹤子定定地看着他。她知道于平宁每次外勤都是去赴死神的约会。他笑容轻松地从这里走出去,很可能就不会再回来,所以她的爱情中多了一份母爱。于平宁把她揽过来,准备像往常那样同她吻别,但鹤子推开他,突兀地说:“你还从来没有请我去家里作客呢。”
于平宁略有些吃惊,随即笑起来,知道自己这回不能再逃避了。他从钥匙串上取下公寓的房门钥匙,递给鹤子:
“呶,给你。你先去吧,我处理一些公务后才能回去。”
等于平宁回家时,小小的公寓已经变了。一个男人的房间未免刻板沉闷,鹤子给屋里加了一些小小的点缀,一串风铃,一盘吊兰,一盘疏密相宜的文竹,屋里的气氛顿添几许温馨。鹤子正在厨房里忙碌,探头说了一句:“你不用进来了,饭菜马上就好!”于平宁在厅内踱步,欣赏着鹤子的匠心。他忽然看见君子兰下多了一幅镜框,是妻子和女儿早年的照片,女儿刚过周岁,憨态可掬。妻子斜着身子望她,目光中尽是爱意。这些年他把妻女的照片都收藏起来了,免得睹物思人勾起悲伤。这会儿鹤子把照片摆出来,是想让他同过去作个告别。他捧起镜框,为鹤子的用心细密而感动。
鹤子在餐厅摆好饭菜,唤他吃饭。于平宁笑着问:“你从哪儿找到的照片?”
鹤子笑道:“女人只要有心,没有办不到的事。吃饭吧,我做了两个日本菜,两个中国菜,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饭桌上,于平宁对生鱼片、虾子冬笋、麻辣豆腐及寿司米饭赞不绝口。鹤子不怎么动箸,只是含笑看着他。她新浴过后,云鬓蓬松,酡颜晕红,于平宁有些不能自持了,他忽然发现:
“怎么没拿酒呢?”
“不,我不想让你喝酒,我希望你从此戒断它。平宁君,”她一字一顿地说,“希望你能从丧妻失女的哀痛中解脱出来。找到新的爱情,也从此远离酒精的麻醉。这是对尊夫人的最大安慰,相信她的在天之灵肯定会赞成我的话。”
于平宁感动地把鹤子揽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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