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晓玲几乎哭出声来:“也就是三四岁的样子。他就拉开衣柜门进去了……”衣柜里的确什么都没有。“好啦。”赵涤青站在衣柜前面,很正经地说,仿佛里面真有个孩子,“你怎么还不睡觉?睡觉去吧。乖。”然后他回过头来,对景晓玲说:“他走了,不见了。”景晓玲不由分说扑到赵涤青的怀里,号啕大哭。在这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赵涤青都在疑惑景晓玲是不是故意制造了这样的气氛,他觉得对方的神情简直是太逼真了。半夜里,赵涤青起来上厕所。他尽量把手脚放轻,以免把好不容易睡着的景晓玲惊醒。他浑身都热辣辣的。尤其是自己左边的肩膀,从里到外地酸痛。自从小学毕业以后,他从来没有和别人在一张床上过夜,所以还显得有些不习惯。景晓玲执意要赵涤青抱着她睡,赵涤青便把左臂伸到了她脖子下面。由于不能翻身,所以左侧就相当的酸痛。赵涤青想,要是真和这个姑娘在一起过,就要经常和她换个方向睡,免得以后把自己的左半边给睡废了。赵涤青在厨房里喝完水,便摸索着穿过客厅,想回到卧室里去。他转进客厅的时候吓了一跳,一个人影清楚地印在地上。赵涤青的寒毛孔立刻全都张开了,后背上起了一溜鸡皮疙瘩。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站在窗前,背对着他。月光从窗外打进来,透过窗纱,透过那个女人的睡衣,使那个女人看上去很轻飘,仿佛没有重量。赵涤青把灯打开。那个女人仍然站在那里。赵涤青这才认出来,她是景晓玲。赵涤青问:“你怎么起来了?站在这里吓我一跳。你小心着凉啊。”景晓玲转过头来,看着赵涤青说:“我觉得这房子很古怪,我们应该把它租出去,我们搬走。”景晓玲的表情严肃,语音沉重。赵涤青拉着她的手说:“这种事情明天再说吧,回去睡觉。”景晓玲点点头说:“好。我自己会走。”她甩开赵涤青的手,扭头向卧室走去。景晓玲的步态坚定有力,仿佛是一个刚做出了重大决定的女干部。赵涤青似乎从来没有看见过她这样走路。景晓玲再也没有提过出租房子的事情,其实赵涤青也想把房子租掉,租金可以用来偿还贷款。还银行贷款毕竟是一个比较沉重的负担,更何况他和景晓玲的境况已经今非夕比了。只是他自己还有些不甘心。如果从这栋宅子中搬出去,那就意味着一种生活的结束,标志着自己正式从一个阶层掉入另一个阶层。房子是他的标志物,是对已经逝去的高档生活的一个念想。连个标志物都保存不下来,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情愿的。不过赵涤青也明白,自己作为董秘住在这里是合适的,作为出租汽车司机则太牵强,会被别人视为异类。他的司机身份将在这个高档公寓里显得格外抢眼。他只是不能自己说出来。既然景晓玲跟他提过这件事情,不如就把这个人情给她。赵涤青一方面在打听租户,另外一方面已经拿定主意,只要景晓玲正式地跟他再提出一次租房,他会立刻答应。奇怪的是,景晓玲把那天夜里的想法忘得一干二净,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赵涤青和景晓玲只有晚上能在一起。赵涤青一般是早晨六点就出车,晚上###点钟回来。景晓玲则找了几份兼职的家教,给几个小孩上上钢琴或美术课。两个人每月的收入加起来,不到一万块钱,而房供则有五千多。景晓玲拿了钱去银行交,赵涤青试探着说:“要不,咱们不交了。这交房供跟抽血似的,让人心疼。干脆搬你那里住得了。”景晓玲则坚决地说:“不行。这里我还没有住够呢。无论如何得坚持住。”赵涤青这才明白,景晓玲已经把那天半夜她站在客厅窗前说的那些话全忘了。梦游症!赵涤青的脑子里首先浮现出的就是这样的判断。他一边开着车在马路边扫活一边想,没想到第一个和自己过夜的女人,在第一个夜晚就被自己发现是梦游症。就这样过了有两个月,赵涤青实在是忍不住了。交完房供剩下的钱,根本就不够买好的洋酒喝,他的酒柜里即将空空如野。他想,无论如何也要和景晓玲摊牌,这个局他实在是撑不下去。周一,景晓玲突然对他说:“我们结婚吧。”那天景晓玲没课,想去服装市场买件夏天穿的衣服。赵涤青平时是根本不屑去那样的市场的,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他要是去名牌专卖店,身上的现金根本就不够买哪怕是一件T恤。所以,他才开车拉景晓玲去逛服装摊。那里的货色倒是很齐全,任何世界名牌都有,这让赵涤青感觉十分吃惊。景晓玲跟他说:“你没见过吧?实际上像我这样的人对这里是最熟悉的了。我们司空见惯。”赵涤青摆弄着那些衣服,乍一看还真瞧不出什么破绽来。他想,也许那些在写字楼里光彩四射的女孩们,就是在这里淘的宝。所以,那些女孩的骄傲和自信,可能是建立在冒牌货的基础上。想到这里,赵涤青笑了。看到赵涤青心情不错,景晓玲便很小心地对他说:“我们结婚吧。”赵涤青一下子愣住了,他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他总觉得,和景晓玲在一起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就像他是出租汽车司机一样。真正属于他的生活,应该是在董事会上,是在那些呼风唤雨的商业巨头身边。而他的妻子,也应该是真正有教养的、风情万种的古铜色头发女孩。当然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所有谜底都揭穿的基础上,如果赵涤青不能证明自己是个思维正常敏捷的人,他就永远不可能回到他想去的那个圈子。为了这个,他可以忍受侮辱,委曲求全。但是,他没想过真的和景晓玲结婚。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