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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我不想做鸡肋

回去的路上,走在园里树林茂密的长长的公路上,麦田给文青讲了一个关于等待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人,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子。于是他到佛前去求:“佛啊,我很喜欢她,希望能见她一面。”佛说:“可以,但你必须等一千年。”男人答应了。于是佛把他变成了一块石头。一千年的最后一天,女子从石头旁边经过,男人看到她了。然后男人又到佛面前去求:“佛啊,让我摸一摸她吧。”佛说:“好啊,但你必须再等一千年。”男人又答应了。佛把他变成了一棵树。又到了一千年的最后一天,女子从树边经过,这时一阵风吹来,枝条轻轻地佛过女子的脸颊。

男人又到佛的面前去求,“佛啊,请让我与她结为夫妻吧。”佛说:“可以,但是你必须再等一千年。”这时男子沉默了。他想了一想,说:“那还是算了吧。”这时佛说,那你赶快回人间去吧,有一个女子为了要和你成夫妻,已经等了你两千年了;你现在回去,她就可以少等一千年。

故事完了。然后他轻松地微笑地总结­性­地说:“看,现在我们分开了,也许别人就可以少等一千年了。”

在植物园门口等车时,碰巧程能打电话过来,问文青在哪里,­干­吗呢。文青如实告知。她心里很坦然,也没有什么值得隐瞒或回避的。电话里却瞬间无声。

良久。

尴尬。

对峙。

较量在沉默中进行着,各不相让。文青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不高兴。突然的沉默已经表达出他的不满,继续沉默更表示他在极力压抑这些不满。当文青确认了这一点,她也马上很不高兴起来——她第一次清晰地、明显地感受到来自她内心的不舒服的感觉。

文青和麦田坐上了回去的公共汽车。她却开始不由自主的掉眼泪,哗哗地流个不停。麦田不停地给她递纸巾,而她不但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反而无声地哭得越来越凶、泪流得越来越狠了,仿佛根本不受她自己意志的控制。麦田慌了神,说,你不要哭啊,别人看见以为我欺负你。然后开始不停地和她说话。又说,他怕只要他一停下来,她又继续哭,所以他要说话来分散她的注意力。而他平时话极少的。

1半路杀出个程强

1半路杀出个程强

2007年初,文青在一次同学聚会中认识了程强,说起来大家都是旧同学,不过是因为同级不同班,不认识。文青没有想到因为这次的偶遇,她的爱情又多了一个备选项。

春节期间在老家,程强邀文青一起吃饭放烟花,聊了很多。文青发现她和他有不少共同语言,和他在一起也蛮开心,居然还微微有心跳的感觉。文青问自己,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上了他?

文青的情绪是比较忧郁的。有时滔滔不绝,有时又静默地坐在较远的距离,看着他去放­色­彩斑斓的烟花。

对于爱情,文青的心境已变得静默和伤感。那是一个多么漫长的过程啊。

不说这个了。无论是什么样的形式,开心生活才是最重要的本质。

麦田,麦田,他又如何?

舍不得。舍得。为什么要把舍放在前面?因为要先学会舍,然后才能得。不舍,就不得。

年二十九,文青去老友菱菱家玩。有时文青会坐在她家的门口,或者在空旷的田地里,一个人呆着。什么都想又什么都不想,随思绪飘远。眼光没有落点,眼神空茫,世界就不存在了,只有文青自己。

和麦田的感情,真让文青倍感失落和伤感。一个人慢慢的咀嚼这种痛的滋味。新年啊!2007年的新历年,旧历年,他都不和文青一起过。文青感觉到有一种冰冷慢慢的渗透全身。文青陪菱菱去江边洗衣,站在岸边的岩石上看着滔滔江水,觉得她对他的这颗爱的心,已经死掉了。那一晚文青躺在床上,全身冰冷,不停的流眼泪。

文青想,她和他的情分,可能就到此为止了。那就破釜沉舟吧。不要再拖了。

文青又要开始一个人,去走茫茫的前路了。既然是这样,也没什么好怕的了。豁出去了。就这样吧。对于这份感情,文青觉得自己已经心力交瘁,付出所有。

不要再伤心难过失落下去了。自己斩断它吧。不要留任何退路。不要手软,不要心软。就这样。既然他都不care,那么她一问再问一追再追也实在没什么意思。

女人应该活得漂亮!不要为了一段情,一个男人,去作贱自己。不值得。杨二车娜姆说的。

第二天清晨起床以后,文青就感觉好多了——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了,可以去努力,去改变,还有很多希望。不管昨天多么沮丧,多么失落,多么伤感,都是昨天的事了。今天会有转机的——每当黑夜太漫长、心灵太痛苦的时候,文青就对自己说:还有明天。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一如斯佳丽在最后失去了最深爱她的白瑞德之后,在她自己的庄园的土地上,迎着初升的太阳,对自己说的一样。

年三十了。新的一年就要来临。无论前面的路,是自己一个人走,还是与别人结伴而行,文青都决定,要好好的走下去,沿着对的方向,靠自己的双脚、自己的力量,走下去,直到终点。

文青买了一把小镜子。圆圆的,可以立在书桌上,随意调整角度。正是她喜欢和需要的。

选老公也一样的吗?源于喜欢和需要,才作出选择。

文青在发呆。怔怔地望着前方,心里有一种疲惫。这一段时间她一直有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也竭尽全力。这种事,尤其得看天意人缘,半点勉强不得。不用去想破脑袋,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文青对程强说,她接受他的邀请,年初三和他去爬他老家的那座山。文青让他定好时间然后过来接她。

文青感觉蛮累的倒在椅子上。

文青有她为人处世的原则。文青是不会在一段感情结束之前,去开始另一段感情的。就算分手了,她也想留一段空白的时间,自己过。文青要将她的生活、感情,想明白、理清楚、看透彻。与此同时,她会继续扩大她的社交范围,不断结交新的朋友,学习新的东西。文青自己有界限,有底线。

文青这几天一直失眠。上火了。咳。文青想,要去抓点中药吃了。

文青想,我的终身大事,一直是很大的事。在合适的时候,遇上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情,是最理想的状态了。

人的生命,必然是要经历的一个从初生到繁华到衰落的过程,一如花开花落,生命的轮回。

麦田对文青再不舍,都不肯带她回家,也不肯来见文青父母。一而再,再而三。这让文青心里很委屈,和不满。关键时刻,就看出来了。她心已淡,心已死。

文青在想,自己究竟要什么?

文青一直都恨嫁,想结婚。和麦田拍拖两年,认识三年,他犹豫不决。他可能有他自己的想法,有他的打算,但那与文青无关,那么他们就分道扬镳了。现在出现了个程强。不知他是否合适,互有好感。每一段情,文青都是倾其所有,全心付出。这么一路的走来,没有后悔,没有遗憾。

程强所做的事情,国际贸易,是文青比较感兴趣的。文青一直比较倾向于自己创业,勇于冒险,自己去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文青自己也是一样。

文青现在发现,选老公也要选他的职业,看他做哪一行,有没有发展潜力。所谓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猪随猪。

一般都是同一行业里的人。比较了解,有多一些共同话题。一般也都是在自己的朋友圈内选,认识的人。这是明摆着的。所以,社交圈子的大小,也决定了自己能找到怎样的人选。而在文青面前的圈子里,与麦田分手之后,程强是比较可以考虑的人选。

如果没有合适的,宁缺勿滥。

麦田,可能文青和他真的是有缘无分。真过起日子来,可能大家都不舒心。而且文青觉得从本质上,从惯­性­上,他对她并不是太着紧。和他一起,是不是能够奔向越来越美好的生活?文青心里没底。

文青现在觉得,文青和他没有话讲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代沟?时间长了大家都会很闷。文青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很自然的就和他没有话讲,无论文青和别的朋友如何滔滔不绝。他的兴趣点和文青的很不一样。文青们的生活都没有交集。如果他们真的结婚,以后的日子会不会很不好过?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文青想,和他分开,应该是对的选择。对她和他都好。

文青又想,无论是和谁结伴,还是独自一人,自己的路都要靠自己的双脚去走。有这个心态,就不怕任何风吹浪打,也不至于方寸大乱。

文青居然在盼望着年初三与程强的约会。文青想,我是那么渴望爱情吗?文青发现那天他送她回家的路上,到路口了自己竟有些反应不过来,要四处张望周围的建筑,才能确认。竟然有不舍。

文青开始暗暗期盼程强给她发短信,主动和她联系。文青已经不想主动了。文青发现她是很需要爱情的动物。麦田爱她但不要她,让她很伤心难过失落。现在有人向她的心海投了一颗小石头,于是水波微澜。文青怎么会那么自然坦白的向程强讲述她的新年愿望——嫁一个好老公呢?

程强说,你今年肯定会实现的,因为他的新年愿望是找一个好妻子,事业更上一层楼。

文青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程强说,生活稳定了,就要考虑成家立业。

那跟我还是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啊。

他又说,他需要谈恋爱然后结婚。

说白了,就是他前面说的,他目的明确,就是要找一个他认为可以当妻子的人,结婚。一步到位。至于恋爱不恋爱,倒是其次,只要他看得上就行。男婚女嫁,这个过程,一般都是有很多曲折、很多猜疑、很多不信任的。一对情侣,有缘分相识相爱,最终能经过双方的努力、磨合而走进婚姻的,几率不会太大。经常走着走着,就走不下去了。

文青那么自然的跟他说,她从22岁开始,就恨嫁。说归说,希望归希望,文青想,我真的准备好了要过婚姻生活了吗?不知道。人对于一种未知,心里总是有些惶惶然。文青是一直都在寻找她的人生伴侣,一起去走这酸甜苦辣的人生路。但这么一路的走来,才知道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啊!

文青的心在发抖。不管做什么,选择哪一条路,选择什么样的生活,都要承担相应的风险。所以每一次抉择,都是心跳加速,心情紧张。

文青的心咚咚地跳,如小鹿撞。想到程强,文青就有紧张,有点甜,有点酸,有点辣,有点柠檬的味道。这是恋爱的感觉。不过文青想这段时间自己过。一段感情和另一段感情之间,文青想给自己留一些空白。

文青发现自己这么想去爱他。文青是想去爱他,还是在渴望爱情?

顺其自然好了。

文青觉得自己好像喜欢上了他。怎么办?他会是合适我的人吗?文青不知道。文青发现自己好像在下意识地淡化自己对程强的喜欢,下意识地压抑这棵小芽芽。在心里,文青又开始感觉到感情的潮水,在一波一波地涌来。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挡都挡不住。

情爱是美好的事情啊!文青想,我怎么会有下意识地想挣脱掉它的心理?这样好像不对啊!我的潜意识里是不是想逃?逃开了爱,就逃开了伤害,逃开了痛苦,逃开了不爱。

可是文青心里明明已经开始有感觉了。

2你不要把垃圾带进我家!

2你不要把垃圾带进我家!

虽然文青还没答应正式和程强谈恋爱,只是开始初步的、一般的交往,但是他对她发动的强烈攻势,让文青只有招架之力,无还手之功。程强的身上有很多值得她学习的优点。比如,每天做两件事情,第一件,重要而紧急的;第二件,重要而不紧急的。还有他说­干­就­干­的行动力。

另一方面,文青去意已决。在和麦田正式摊牌分手之前,文青就预计自己搬出去。搬到哪里去呢?目前文青没有工作,好像住哪里都可以。一般小区的房子,都是两房或者三房的,要跟别人合租。于是有几天文青一直在网上看租房信息。

文青把她的情况告诉了程强。他先是说,他帮文青问问以前的旧同事,看看他们那边宿舍能不能住。后来,他又打电话来说不行。又隔一两天,程强半吞半吐地说,提议文青搬到他的房子暂住,他有一套正在分期付款的房子,他自己开的公司也注册在那里,商住两用,三室两厅,房间够用。他说文青可以在那里暂住三几个月,到工作稳定、租了房,再搬出去。他又叫文青不要误会,他这样做只是帮文青过渡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文青跟菱菱说这件事。菱菱觉得可行。因为以前文青跟麦田拍拖时,就是因为两个人住得太远,各自工作又忙,一个月也难得见两三次面,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多少机会去了解彼此,所以才导致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两人的沟通也有很多问题。她说文青要吸取上次的教训,多增加与程强相处的时间,他们才有机会发展感情。而程强提出的这个建议,正好。菱菱的话正暗合文青的心。于是,文青便答复程强,同意搬去他家暂住。

文青问程强,她几时搬比较方便?他说随时都可以,因为是他自己的房子,他就是业主,他说了算。他还说,越快越好,明天就搬过来都行!

但是文青犹豫了一下,说,东西这么多,收拾一下怎么也得两三天吧?而且,我还没有跟麦田正式摊牌,还需要找个合适的时间和机会去说。

文青话没说完,程强就叫起来:我家里什么都有,你就带随身的几套换洗衣服过来就行了!其他什么都不要带!你不要把垃圾带到我家里来!不然,我还得花时间­精­力拿出去扔!至于你跟麦田摊牌的事,我给时间你自己决定。

文青一听这话,怎么心里很不舒服,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文青在深圳生活了几年,东西总有一些,何况是女孩子,零碎的东西会比较多。还有她新买的十个透明的玻璃瓶子,她那么喜欢,怎么可能把它们抛弃?文青怎么感觉到:搞不好,她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垃圾”——他如果需要,就会变成他的“女朋友”;不需要,就当垃圾处理,还嫌要费时间­精­力拿出去扔掉!

3真正要分开的那一刻,才发觉自己的不舍

3真正要分开的那一刻,才发觉自己的不舍

文青发现自己对事情的反应总是慢半拍,总是要到事情明明确确发生、真真正正摆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她的心里才能意识到:啊!真的啊!真的来了!而事情发生之前,无论做了多少心理准备、做了多少实际的努力,文青的潜意识里还是抱有幻想、留有空间,总希望有什么突发事件发生,然后原本该发生的那件事就会改变了它原来的发展轨道。可是,每一次,奇迹都没有出现。于是,每次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文青的心里都接受不了,总有一段心理落差,心情浮躁、动荡不安,总要过一段时间才能适应下来,才能从心理上真正去接受它。

这一次也不例外。从仙湖植物园回来以后,麦田这几天就要搬出去了。这是他们已经谈妥了的,文青以为这也是她内心里的真正的想法和决定。可是有一天早上起来,麦田对文青说他这两天找房子的情况,并说很快就能搬走的时候,文青才突然意识到,从此以后每天早上起来都见不到他了,每天晚上回来也见不到他了,他真的要从她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连影子都不剩。文青才突然觉得恐慌起来。文青看着麦田的脸,很伤感、很难过地说:“你能不能不搬?”

麦田走过来,很疼惜的眼神,张开双臂,环抱着文青,“当然可以。不是你让我搬的吗?”

什么嘛,又耍赖?是你自己要搬的!

4选择人生伴侣

4选择人生伴侣

文青跟程强、麦田二人分别摊牌,说她要自己考虑一周,谁都不联系,让他们谁都别烦她,约定一周后向他们公布自己的决定。文青感到这样的事不能拖,实在是迫不得已出此下策。文青必须尽快做决定。

文青想她应该是今年下半年结婚。女友说文青,婚期已定,新郎未定。文青笑。

这件事一直让文青很为难。究竟选谁呢?文青想破了脑袋,答案却仍然模糊。文青想去三亚,亚龙湾,好好想一想这件人生中最重要的大事。他们两个都是对她黏乎乎的,老是想亲近她。文青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一股什么力量,引得他们直扑过来。

因为麦田就住在隔壁房间,尽得近水楼台之便。文青喜欢格子。后来文青发现,文青之前给他买的衣服,大都是格子——长格子、方格子、大格子、小格子、蓝格子、橙格子、白格子。有一天晚上麦田穿着文青为他买的那套深蓝格子的长袖睡衣,斜躺在文青的床上,向文青展示地、有些讨好而乖巧地说:我就是格子,你喜欢我吧。

临睡前文青又发现麦田在她的被子里面。

你­干­什么?

给你暖被。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给我暖被了,我不想在自己头脑没想清楚之前跟任何人纠缠不清。

麦田听了,仍继续在被子里赖了一会儿才起来,临走还好像万般无奈、满腹委屈的嘟囔道:“如果不能给你暖被,那我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然后回到他自己的房间里,又巴巴地望着文青:“你不用选了,就要我吧。”

文青发现,她的心里,有一股有点酸酸的、疼痛的感觉。

程强则显得比较理­性­和矜持。两人给文青的参考意见大同小异,不外是:文青以后要过怎样的生活;谁和她相处得比较好;喜欢她的程度。两个人的顺序不同。程强将以后要过的生活放在第一位;麦田则是将喜欢的程度放在第一位。一个更理­性­冷静,一个更感­性­、理想主义。如果说以后要过的生活,则程强得分;如果说喜欢的程度,当然是麦田占优势。两个人都很聪明,选择自己最大的优势来说。

选择一个人,选择一个人生伴侣,要怎么选?

刚才在阳台,文青又看到楼下那个每天鬼哭狼嚎的、半身瘫痪的老太太,旁边一位老先生在不停地帮她做手臂腿脚的按摩。有时进出,也经常能看到那位老先生搀扶着她,帮她练习走路,或者为她推轮椅车,到处走走。

以前文青对他们没什么特殊的感觉,甚至觉得那位每天坚持不懈地鬼哭狼嚎的老太太十分讨厌。但现在,文青却突然觉得很感动。老太太老了,病了,瘫了,谁来爱她、照顾她、温暖她、与她相依相伴?文青忽然想,以后我老了,病了,瘫了,谁会在我身边?她甚至想象着,像伊能静所说的那样,不要给儿女、老公造成负担,自己去安老院度过,家人偶尔来探望一下就好。

文青又想起昨天下午去程强家时,等了很久,才来了一辆巴士,文青好不容易追上了,它却不停。文青很气愤,发了个短信告诉程强。程强回信说,那司机是本拉登的表弟,不坐上他的车是幸运。到他家后,聊天时,偶然提起这件事,程强又说,那辆车要撞向一座××大厦。文青笑问,那个大厦是什么地方?他说,那是他以前工作的公司所在的大厦。

现在想起这件事,文青就觉得他的心真的是不好。就算那辆巴士不停下来,文青也不会去诅咒它撞车;而且,他撞车的目标还那么明确——他以前工作的公司!现在想到真让文青的心一惊。他的心里是那么­阴­暗,藏着那么多被扭曲的东西。他以前工作过几年的公司,据他自己所说来看,至少给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平台,不然,他哪有今天的工作经验、房子、公司、客户、供应商?

这样的人,文青不想和他在一起。而且他说话,总是三思而后行,好像在粉饰着什么,又像是城府很深、很有心机的样子。文青觉察他的不坦然。

家,是一个人的大后方。后方就不能乱,不能有异心,不能不踏实。否则我每天从前方的战场上回来,回家后还得继续打仗,那不得累死?深圳的每一天,都像是打仗一样。这样的比喻毫不夸张。因为每天的工作压力巨大,­精­神高度紧张,诸多人事要应对,环境又千变万化,令人应接不暇。文青思付着。

每个人对生活、对自己的看法、要求、目标、感受等等都不一样。一个人,一段情,一所房子,要不要看得很重,或者说重要到一个什么程度。

文青逐渐找到了答案:选心地。心要正,人品一定要好。心不正,能力再强,挣钱再多,还是不踏实、不行。

亢奋过后,作出的决定才是稳妥的,可靠的,真实的。

爱情把两个人搞得很累,人仰马翻,心死心碎。也正好,让文青学会一个人生存,培养起应对感情危机、应对感情失却的能力。

一周很快过去。公布决定的日子到了。文青约程强吃饭。在优雅的西餐厅里,饭后,撤了残局,二人仍对坐在长方矮餐桌两边的短沙发上,开始喝茶谈正事。当文青明确说出她的决定时,程强刚才还春风得意、胜券在握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片刻,一种蔫了的颓丧一闪而过。顿了顿,他很努力地稳住脸上的肌­肉­,仿佛极力调适着猛然从云端坠落地面的巨大落差,似笑非笑的说:“我不是听错了吧?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文青诚恳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说真的。这么重要的事,我从来不开玩笑。”

文青并不希望有人在感情中受伤——自从N年前,文青第一次体验到失恋的苦涩滋味之后,便下定这个决心。但生活往往是残酷的,所以文青必须­干­脆利落,一刀斩断,在这份感情还没有正式开始之前。他们都必须面对现实,直面真相,不能抱有任何侥幸心理,不能留有任何幻想和空间。否则,文青和他都将会堕入那个纠缠不清的情感的无间地狱里,不得超生。

“我今天过来本来是来听好消息的,我是志在必得的……没想到现在你一句话,却把我从云端打落了十八层地狱……”程强喃喃地说,好像在自言自语。

文青关切地注视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为什么?我想听听理由。”“因为我认为你和我并不适合。”“为什么不适合?我觉得我们很适合呀!”这时他挺直了腰,离了桌子,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和语气对文青说,“你想要过的幸福快乐自由的生活,是需要物质作为基础的;而我,完全有能力提供给你。”又说了一堆证明的理由,仿佛文青和他在一起完全是顺理成章、不容置疑的,所以他才这么志在必得;而文青,则隐隐感到一丝不悦——文青想起古代那个对穷人说:“嗟!来食!”的富人。

­精­神的自由和快乐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之上,固然不错,但是并不是光有了物质,便自动和必然就有了­精­神的,何况文青想要的自由快乐的生活,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一直都是靠她自己去努力奋斗创造出来的,无论是物质方面,还是­精­神方面,以后也不打算改变。文青并没有依赖他人,更没想过单靠别人施舍,自己不劳而获,并且认为那是一种很大的耻辱。他太不了解文青了,而且刚愎自用。

文青说:“我和你的价值观差异太大,­性­格上相处上也有很多矛盾和问题。”文青从她和他相处的这几个月的情况说起,从发生的事情、碰到的问题,到双方的反应、态度、观念、感受、处理方式等等去分析,从而推论出两个人并不适合作情侣。

而程强却是先在他的内心形成一个结论——文青和他是合适的,然后再试图从现实生活中去寻找能够支持这个结论的事例去证明;而对于文青和他之间存在的本质上的、根本­性­的问题和矛盾,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而且,他自己是这样,不但不肯承认、不肯正视,反说文青是如此,还为此批评文青不对。他认定文青现在的决定就是错的,是对他存有偏见,对他不公平;然后再从彼此的相处中选取一些可以支持这个观点的事例来说,而无视文青指出的、存在于她和他之间的巨大差异和矛盾。

说得太多太乱,文青便拿出纸和笔,正准备运用她的心理医生教她的列表分析法,和他一起去探究他们之间的相处以及走向的详细情况。这个方法很有效,文青试过。

“不要像审犯人似的审我!”他突然一声断喝。文青吓了一跳。“你这样拿纸和笔对着我,让我觉得我就像被审的犯人一样不舒服!你不要像审犯人似的审我!”文青听了,只好收了纸笔,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言归正传。首先,我想要的自由快乐的生活,你认为重点是在物质,我却认为是在­精­神。我和你的­性­格有许多相似之处,因此极容易发生矛盾和冲突,从我们这几个月的相处已经很明显地体现出来了。例如上次我和麦田去仙湖植物园谈分手那一次,我知道你并不高兴。老实说,为此我也很不高兴。这是一件大的,还有一些小的。”

程强却说:“你不要看现在,你要看以后嘛!我们的以后,将是一幅多么美丽的蓝图!……”他一边兀自在那里描画,眉飞­色­舞,口沫横飞,一边暗暗观察文青的反应。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现在都相处不好、过不好,何谈以后?而且,他并不承认、不正视现实和真相,更不积极寻求解决之道,而一味的避重就轻,一味的在给文青画一个大大的饼。

文青认为她的­性­格与程强的­性­格有不少相似之处,而与麦田的­性­格就有许多互补之处。相处下来,文青还是觉得麦田比较舒服。最重要的是,文青所需要的自由度和空间,程强是无法给得了的;甚至连最起码的尊重,恐怕他也很难做到。在和程强初步交往的这短短几个月里,文青已经感受得到在他那里得不到她所需要的尊重和空间所引起的紧张和不适。文青终于明白也更加确信,没有心灵的自由,再好的房子、再多的钱,都只是监狱。正所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文青认为最重要的,与他认为最重要的,差异太大。

见文青不松口,程强又继续说:“我会对你的同学负责,对我们的老乡负责……”

文青越听就越肯定她的决定是正确的;越谈下去,就越找到更多支持她的决定的事实凭据,也越发现他离她越远了。他是要跟文青恋爱结婚,还是要跟文青的同学恋爱结婚?面子比里子还重要?

说得他无言可回,便说:“果然是中文系的,说的话一套一套的。”那一次,文青才发现她的口才原来这么好。

见文青心意已决,程强逐渐耐心用尽,黔驴技穷,便恼羞成怒,马上变脸喝道:“你以为我真的是喜欢你吗?我是在可怜你!” 一时又像泄完气的皮球:“你为什么不要我?是不是因为我很没用、我一无是处、我是垃圾?”一时又恶狠狠地:“没想到我输得这么惨!败得这么惨!我失败了……我输了……”一时又怒不可遏,脸涨成猪肝­色­:“叫麦田出来!叫麦田出来!我要和他决斗!他是什么东西?!敢跟我比!连一套房子都没有,拿什么来跟我争女人!叫他出来!”越发说的得了意,像醉汉有酒壮了胆,挥手舞脚起来。一时又喃喃地说:“虽然分手,你还这么对我,算是够意思的了。以后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随时可以来找我。”在这场长达六个小时的谈判中,文青一直陪在他旁边,偶尔好言相劝,大多数时候都是静默,当听众。从餐厅里,到外面的广场的山坡上,到去公交车站的那片草地上,走走停停,兜了一大圈子,又兜回来,再送他到公交站上车。文青知道,他需要发泄。

上车之前,文青去超市买了一盆金心吊兰送给他,他不接,一边走一边摆摆手:“我不要。我养不活它。现在我连我自己都养不活了……”

送走程强,文青一个人回到广场的池子边走走,看着水里各­色­鲜艳的鱼儿争食游玩,给菱菱打了个电话,聊了好一会儿,逐渐心神皆定。

这场仗,文青打得很漂亮。

傍晚,程强发短信过来:我喝了酒,心里很难受,你过来吧!

文青回道:我不去。你需要一段时间接受现实。多保重。

第二天早上,程强打过来一个电话,声音恢复了往日的理智和冷静:“我希望你是一时冲动。你再好好想清楚,再告诉我决定,你现在不用急着告诉我。如果你同意和我好,我答应你,每年都带你出国去旅游——你不是很喜欢去旅游、很想去国外吗?你马上就可以实现。还有,你可以搬来我家住,你知道我有一套分期付款的房子。若你喜欢出去上班,我支持你;若你不喜欢,到我的公司帮忙也可以。如果我们结婚了,可以出国去度蜜月……如果你还有什么条件,可以提出来,我们再商量,我会尽可能地满足你……”

文青体会到他努力挽回的诚意,果然是­精­明成功的生意人。但爱情不是交易,结婚不是做生意,岂是价码讲好、条件谈妥就可以成交的买卖?况且,这种交易式的婚姻爱情,是文青最反感的。

隔两三天,程强又发短信给文青:我找人去铲平你家!

又隔一天:我回家去做弹弓,弹破你家窗户玻璃!

隔一阵,程强又邀请文青去打乒乓球,说他家楼下的小区里的会所有球场。

文青都一概不去,淡然处之。

过了三几个月,有一天文青收到程强的短信,大意是他正在车行挑选车,问文青找到工作没有,建议她可以到车行做销售,说她气质好,汽车提成很高,应该好做。后来文青想,他这么做,是不是想显示一种经济成功、志得意满的优越感,似乎要试探一下知道他要买车了的、现在的文青,是否对当初自己的决定后悔了。想到这里文青便笑了。

此后便没有联系了。

后来文青慢慢地想到,和程强相处时,他的­性­格脾气,让文青觉得很恐惧,无所适从。他的脸­色­,常常是很­阴­的,不知道他高兴还是不高兴。所以,文青很害怕他不知几时脸­色­一沉,就又有什么灾祸临头了。这种感觉很像文青童年经历的恐惧。那时文青每天二十四小时都提心吊胆、胆战心惊,不知道她的母亲什么时候、为什么事情突然不高兴,她就得马上无缘无故地惨遭毒打和咒骂。文青从小受够了这种折磨,而这种记忆也太漫长、太惨痛、太深刻,所以,对这种情绪时常­阴­晴不定的人,文青的内心有一种条件反­射­般的、刻骨的恐惧,文青时常被惊得魂飞魄散,避之不及。

就算程强平时心情好的时候,文青仍然感觉到一种不舒服的紧张。文青感觉到他的戒心很重,像皇帝一样的,唯他独尊,事情都要按他的意思行。如果文青的意见和他的不一,就算表面上他赞同她,但暗地里总会想方设法阻挠,直到事情完全按他的意思去行为止。他不高兴也不正面表达出来,而是­阴­沉着脸的。文青太了解一只宠物的地位和待遇了。

对程强的感情的处理,让文青又一次庆幸,并心有余悸。庆幸的是,文青过了那个危险的阶段。如果在一年前,两年前的文青,来做这个选择;或者,文青先遇到的是程强,而不是麦田,那么文青极可能就这么将就地结婚了,然后过着不舒服、不开心的生活,后果真不堪设想。文青暗暗地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幸好岁月交错,生命过程的时间差,折磨和考验了她;她也凭着自己的奋斗和探索,逃过了这一劫!可见,所有的辛苦努力,都不会白费的! 坚持下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总会有收获的!

他以为文青只是贪图他那一套还在分期付款的房子,只图不劳而获地享受他创造的物质条件,找一个长期饭票。

虽然文青的想法、需求与程强的有一定的交集,但文青也终于明白,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漂亮的、门当户对的、聪明而又不能有主见的女人做妻子,然后按他的思想、意志去生活工作、为人处事,对他言听计从,为他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妻子对他来说,虚荣的成分太多。而他的为人,文青实在也无法喜欢,也不是和她对路的那一类。无论有没有麦田,文青知道,她都不会选择程强这样的人做她的人生伴侣了。

爱情,并不是每一次都能顺利地跑完马拉松式的全程,到达终点。从恋爱到结婚,这中间,要经历多少风雨、停滞、挫折、失败。时间要对,要有机缘,要碰得上一个对眼的人,两人要相爱,或者培养出感情来;价值观要一致或者相似;两个人要愿意一起生活,能够相处,互相包容、理解、尊重,然后互相信任;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才能慢慢建立起共同生活、同舟共济的根基。走到这一步,两三年也就过去了。然后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打磨,承担变故和风险,变得更加稳固坚实;或者风雨飘摇、甚至一拍两散。

所以为什么人们常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姻”呢。

人生真是充满戏剧­性­的变化,以致于有时文青都觉得自己在发梦。

5尘埃落定

5尘埃落定

这件事终于尘埃落定。文青感觉到无比的轻松和愉悦。文青惊奇地发现:她在飞!并且越飞越高,越飞越快乐,越飞越自由!她在奔向越来越美好的生活!

另一方面,文青觉得,有人喜欢她,想要和她发展感情,并在她决定放弃的时候再三挽留,是一件好事,是对她最大的肯定和赞美。三毛说:“爱一个人就是对她最大的赞美。”

这段时间里,文青有很多复杂的心情。有时人在图书馆里看书,心就想到了和麦田的点点滴滴。觉得和他真的是修了千年的,终于可以考虑做夫妻。麦田最近常说的一个词是:六十年。说话做事常常从他们要一起过六十年出发,考虑。文青就在旁边一直笑。

其实文青心里,还是依然觉得她一定要自立,才有安全感;而她的自立,对于她自己、对于他们即将要建立的家庭、以及将来他们的孩子,都是很重要的。一个独立的人,要实现自己的价值。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不久房东打电话来,说月底要收回房子。文青和麦田在这两个礼拜内必须搬。文青愕然。可能这段时间惊魂未定,刚刚这波才平,那波又起。麦田倒说,不破不立。正好。

文青在冲凉的时候,想,如果这个时候,她和麦田是分了手的呢?那么她就要一个人搬家了。她的那些大箱小箱,大包小包,都要靠自己,请搬家公司来搬。她就要继续一个人租房,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探索自己的路了。

而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数。

至今文青才真正明白了选对人的重要­性­。

生活里面很多事啊。日子,没有血缘的亲情,就是这么被一天天磨出来的。

一天晚上文青跟麦田说,她明天要和朋友去打球,晚上不回来睡了。

早晨麦田去上班,拉开门,停住,转过身来,顿了顿,说,那你明天几时回来?中午吧。文青说。那你记得带钥匙哦。好。然后文青就看到他的眼神,盈满疼爱,与三年前他们第二次相见,唱K之后,临走时他帮文青打开的士车门时的眼神如出一辙:依恋,不舍,还有深深满满的——疼痛,触动文青心底深处最柔软的部分,竟有点酸酸的感觉发酵膨胀起来,里面竟也有深切的——疼痛。这就是爱吗?为什么最甜蜜最幸福的爱里,竟有深深的疼痛的感觉?

一年之后,文青发现在这个过程中,有些东西,其实是一脉相承的,是必然朝这个方向、不可能朝别的方向去走的。可能这就是平常人们说的:命中注定。天意。因为最终的结果,其实在开头以及过程当中,已经昭示出来了;只不过,以文青的天资,一年之后才看出了暗藏其中的脉络,老天安排好的路线。

­性­格控制命运,命运决定人生。

你的过去建构你的现在,你的现在导向你的未来。

这两句话,是第十放映室的节目里,评价电影《无间道》所用的句子。文青觉得说得很好,放在这里完全适用。

不过,就算是老天安排好的,它安排得好、安排得对,文青就按它的去走;如果文青认为它安排不好、安排不对,她就要抗争,走她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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