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事使你如此悲哀,仿佛连生命都变得虚幻不实。难道你的生命不是为了成为圣主而存在吗?这世间还有何事能够令你的心动摇不安?
第十节
曼陀罗精舍很快便修建完成,精舍的周围种满了白色的曼陀罗花,人们只要靠近精舍,就会迷失在浓郁的花香之中。
曼陀罗的花香是一种这样的东西,若是你不仔细去闻,会觉得这花香很淡,甚至是不存在的。但一旦真地去闻了,便会很快沉迷于其中,而且越陷越深,不能自拨。
白色的曼陀罗花是希世之种,谁也不知提婆达多从何处找到的花子。阿阇世曾以为这花不易成活,但一种下去,居然就长起来了,长起来后,便在精舍周围曼延开来。
然而奇怪的是,这花却只能在精舍周围生长,除此之外,在任何其他的地方都不能种活。有许多人因艳羡这花的美丽,偷了花籽带走。提婆达多都故做不知,或者他是知道无人能够培育此花吧!
精舍建成之日,提婆达多开始在其中讲道。云集的僧俗不下千人,盛况一时,甚至超过了竹林精舍。
与此同时,距离曼陀罗精舍不远的地方,开设了一间新的妓院,名为色究竟天。
人们并不觉得精舍与妓院比邻有任何不妥之处,事实上,于梵唱的间隙,偶尔听到的一两声歌管笑闹之声,反而更使修行之人对于生命的本质产生怀疑,对于欲望迷惑不安。
听经的僧俗们每日自妓院的门前经过,或目不斜视,或好奇张望。
那些身着五颜六色彩衣的女子兴致高时也会故意风言风语戏弄这些修行的人。或者妓汝的本质也是彻悟的,她们的生命不过是一场又一场虚假的游戏。如同这个虚假的人生。
阿阇世并非每日都有听经的闲情,但月白风清的夜晚,他却必然会携一壶来自东方的神秘美酒,出现在曼陀罗精舍。
这种液体有神秘功效,初喝之时并不好喝,甚至是有些无法下咽的。但喝上几口以后,就完全不同了。他很快便爱上那种感觉,仿佛整个人都飘浮在空中,完全没有了凭仗。
两人于曼陀罗花香之中对饮,香气夹杂在酒气之中,很快便使人沉醉,忘记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每次醉酒之后,阿阇世总会摘下一朵白色的曼陀罗花Сhā在衣襟上,然后徒步走出曼陀罗精舍。
他并非没有车骑,只是不愿意去坐。深夜的行走,总是使他对于自己与提婆达多的孤寂生活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他知道他是寂寞的,提婆达多亦如是。
在经过色究竟天时,他便会看见依楼而立的一个女子的身影。
虽然他从来不曾看清那女子的容貌,但他却能够猜想,那一定是一个美丽出众的女子。她站在楼头的姿态,便如一位刚刚贬落人间的仙子。她站立的方向是正对着曼陀罗精舍的,他猜测,她是一直在注视着精舍吧!但他也同样猜测,她其实什么都没有看见。
这样的暗夜,月亮更白,给人间披上一层银光,曼陀罗精舍便如同是一个梦境,在白色的曼陀罗花簇拥之下,仿佛轻轻一触就会化做轻烟消失不见。
他停下脚步,站在楼下仰头看着那个女子。
看得人看得如此认真出神,被看的人却全然不觉,或者知道也故做不知吧!
他总是怔怔地站上半晌,衣服都被夜露打湿。直到那女子消失在小楼深处,他才悻悻而返。
许久以来,他都不曾有如同初恋般的情致。
身边的女子总是或有意或无意地靠近他,无需他有任何表示,便已经准备着宽衣解带,这使他索然无味。他逐渐对女子麻木,无论多美多温柔都不能让他心动。或者会有一夕之欢,不过是欲望的发泄罢了。
身体更象是野兽,而灵魂则早已经游离于身体之外,飘浮在一个不知名的所处。
他痴痴地看着那名女子,猜测着她的容貌,设想她必是美若天仙。或者是思想得太用力,对那女子便越来越充满幻想,也同样感觉到自己正是处于悲伤的暗恋之中。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渺茫的恋情更能够使一名年轻男子痛入心扉的?
以他的身份,若想认识那名女子是极难也极简单的事情。
他是本国的王子,而对方不过是一名妓汝。他只要随便说一句话,对方就必然要使尽浑身解数,殷勤的对待。但也正因为他是本国的王子,与良家妇女有染并没有什么,却不能够不顾身份,光顾一名妓汝。
但归根到底,还是他自己不愿意去做罢了。
他想,或者他喜欢的正是这种欲罢不能的痛苦之感,若是轻易得到,那便与那些宫中的女子没有任何区别,还会有什么意思?
便为了这个原因,他宁可每夜西风满袖,中宵独立,也不愿真地靠近那名女子。
折磨自己使他觉得莫名的快意,或者也正是这种折磨,才会使他感觉到他到底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对于女子他还是充满了渴望的。
这样来来去去许久,孤寂之夜,他总是先与提婆达多对饮,然后站在色究竟天的楼下痴痴地凝视那个女子的身影。
他亦不知自己打算站多久,若是一直不与那女子相识,而那女子也一直都愿站在那里,他会否就这样痴看一生?
忽有一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从楼内出来,低着头走到他的面前,悄悄地说:“姑娘说请您上去坐。”
那小丫头的声音很轻,如同蚊蚋,他却仍然一下子便听出来她在说什么。
他心里一喜,却又是一凉。喜的是,到底她还是注意到他了。但他也相信,她既然注意到他,便一定已经知道他的身份,那么他将要见到的又会是一个卑颜屈膝的无聊女人。
他怀着矛盾的心情跟着小丫头上了小楼。
夜深了,但色究竟天的生意还很好,许多夜不归宿的人们仍然在此逗留。
有一个美艳的少女,几乎没有穿什么衣服,合着音乐在楼中狂扭,腰肢灵动,如同蛇舞。另一名少女则被两名男子围着,那两人争吵不休,似乎一个是少女的熟客,而另一个则是今夜先找少女的人。还有两名少女则正在与人玩着赌博的游戏,输了的人便要脱掉一件衣服。
女子都是美丽而年轻的,客人则都是沉迷而陶醉的。
他亦在客人中看到一些修行者的身影,他们对于自己寻欢的行径全不掩饰。在当时,修行的人们都有理论,谁都可以创出一系列的大道理来支持自己的行为。
他含蓄地穿过醉生梦死的人们,努力不使太多的人注意到自己。
他很快便发现楼上是一个禁区,与楼下的喧嚣相比,楼上显得清冷得出奇。
那女子仍然依栏而立,便因此是背对着他们。
他从身后欣赏着那名女子的体态,她身着一件淡紫色的罗裙,身上的裙带夸张得多,夜风拂过,那些裙带便争先恐后地飘起。或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她越看越象是身在云端。
小丫头悄然退了出去。
他站在女子的身后半晌,心中迟疑不定,是否应该开口叫她,或者索性直接走过去搂住她纤细的腰肢,但那样做有些过于轻狂,他是不屑为的。
他怔怔地看她,越看心中便越觉忧虑,一个背影如此美丽的女子,最好还是不要看见她的脸,否则难免失望。
他几乎已经想转身离去,持续这种无望的单恋,总比彻底得失望要好。
便在此时,那个女子慢慢地转过身来。
他睁大了双眼,见到一张略显苍白的美丽面容。他一时有些失神,这女子居然比他能够设想得美丽得多。
他忽然又有些失望起来,她为何不是一个丑女,哪怕平庸一点,她却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美丽之中隐含杀机。
或者他会是一个低俗的女子吧!他绝望地想着,但从那个女子脸上冷漠的神情来看,这种可能性大概也是不存在的。
女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独自在桌边坐下。他有些尴尬地站着,主人不请他落座,这还是首次遇见。
女子也不说话,反而拿出一支萨朗济来轻轻拨弄着。那是一种八弦乐曲,发出的声音如同流水般清沏悦耳。
女子弹奏的是一首陌生的乐曲,技艺也许并非十分高超,但难得的是曲中所散发出的哀伤之意,却是如此浓烈,让听的人都无由地悲伤起来。
他忍不住打断了她的弹奏,并非是想失礼于人,只是不想自己的心情如此被那个女子所牵引。他是摩竭陀国伟大的阿阇世王子,现在却如同一个毛头小子完全被初恋般的情结所纠缠。
“你可知道我是谁?”他努力使自己的语音听起来平淡如水。
女子停住手,淡然回答:“摩竭陀国的王子,阿阇世!”
他松了口气,她到底还是知道他,看来她的清高是故意做作。他索性在女子的对面坐了下来,“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却还如此傲慢?”
女子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你是谁又与我有何相干?我这里是妓院,你是王子也好,僧侣也好,只要你出得起钱,我就会服侍你。”
阿阇世呆了呆,她居然是这样回答的,她一点都不掩饰自己身份的低贱。他反而哑口无言,女子所说的是简单的事实,一个妓汝所做无非便是以皮肉换金钱的营生罢了。
他说话的语气便不及刚才那么理直气壮,“你可知,若是你能够讨我欢心,你便可以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你得罪了我,你可能会立刻身首异处。”
女子似是听见了最可笑的笑话,咯咯地笑了起来,但阿阇世却敏锐地感觉到,虽然她在欢愉的微笑,但眼底却仍然冰冷如初,全无笑意。
他便不由暗中揣度,这个女子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她真地不怕他吗?
“我听说王子是国中最聪明和贤德之人,而我不过是一个遵守法纪的普通女子。王子难道会不惜玷污了自己的名声而对付一个无足轻重的妓汝吗?”
阿阇世不由苦笑,女子猜得不错,他绝不会为了一个妓汝便不顾自己数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时至今日,王位已经近在咫尺,再也没有什么比继承王位更加重要。
他只觉自己的气焰被女子折损殆尽,也绝望地发现,这女子不仅美丽,而且聪明。一个女子聪明便已经很令人头痛,更可怕的是这个聪明的女子居然还美若天仙。
他一时无言以对,索性直截了当,“你为何让我上楼来见你?我猜并非所有的人都可以见到你。”
女子笑了笑,“因为你是一个适合做我夫婿的男人。”
阿阇世一怔,这一次是轮到他笑了起来,“你说什么?你想做我的妻子?你明知我是王子,而你不过是一名妓汝。”
女子却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任何可笑之处,她淡淡地道:“你可以考虑一下,但不要考虑得太久,我的耐性并不太好。”
阿阇世只觉得啼笑皆非,“你刚才也说过我绝不会为了一个妓汝而玷污自己的名声,若是我真地娶你为妻,那岂非是摩竭陀国最大的笑话?”
女子微微一笑:“或者开始的时候,人们会觉得这是一个笑话,但我可以保证让你当上国王,让你的国家前所未有的空前强大。”
她顿了顿,淡淡地加了一句:“随着疆土的扩展,你所信仰的大道便可向着四面八方传播,这不正是你的心愿吗?”
阿阇世怔住了,她是如何知道他心底最隐秘的愿望?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他狐疑地看着女子:“你到底是谁?”
女子默然半晌,低低地回答:“我的名字叫做摩登伽女!”
第十一节
此后,阿阇世没有再上过摩登伽女的小楼。他觉得这是一个可怕的女子,他虽然无法猜测她的目的何在,但他却相信,她所说要嫁给他的那些话,必然是另有目的的。
他仍然经常自摩登伽女的楼下经过,只不过他不再抬头张望,也不再中宵凝立。偶然的时候,走过了很远以后,他才会悄然回首。那个女子的身影总是孤独而固执地伫立在楼头,他心里便莫名地有些快意,她一定觉得很失望吧!他也猜测,她一定还会寻找机会再与他接触,他想她所说要成为他妻子的话并不可信,但他却完全相信她是想从他的身上得到一些好处。
看看那些故做清高的女人们,她们的骨子里与妓汝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何况这个女人本来就是一个妓汝。
他略带焦急地等待着那个女人主动向他屈服,他觉得这是一场耐性的比试,谁先沉不住气,谁便是失败的一方。
为了使自己更加处于有利的地位,他便更加频繁地与女子们交欢,据说忘记一个女子的最好办法就是立刻爱上其他的女子。
这个情形持续了数月之久,他越来越绝望地发现,无论他已经对身边所有的女人都失去了兴趣,无论换了多少女子,在他的眼中都是一样。他对于摩登伽女的渴望,越来越是强烈,或者只是因为一件东西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想得到,若真地得到了,也便没有什么了。
他逐渐无法压制自己焦燥的心情,因为一些小事就会忽然火冒三丈。他知道这完全是因为那个傲慢的女人,若想使他的一切恢复正常,只有想办法得到她。
但他却贵为王子,他无法想象他主动去哀求一名妓汝,是一件多么令人耻辱的事情。
幸而此时,有一件事情使他立刻便下定了决心。
从天臂城送来了寻找走失公主的通告,随信而来的,还有公主的画像。画像是在某一天早上被送入宫中,那时他正在皇宫门前徘徊,不知何去何从,然后他便看见了天臂城的信使。
他不知是什么原因使他叫住了那名信使,或者这就叫做命运吧!
他从信使的手中接过画像,看见画像中的那名绿衣女子。
在他的记忆里,摩登伽女是从来不曾身穿绿衣的。她有许多美丽的衣裙,各种颜色都有,只是没有绿色。
他看见画像中的摩登伽女,虽然相貌没有任何改变,但却似与他所见到的摩登伽女全不是同一个人。
他呆呆地看着画像,像中的女子巧笑嫣然,眼神娇羞之中略带任性,这是一个年轻女子所该拥有的神情。但他所见到的摩登伽女,目光如刀,全身都带着莫名的寒意。
天臂城!
七年前,提婆达多就是带他到天臂城疗伤的。
他虽然并不曾听闻过发生在天臂城的故事,但他却已经敏锐地感觉到提婆达多与摩登伽女之间的联系。
他请使者返回,并保证一旦有公主的消息一定会派人前去通知天臂城主。然后他便返回自己的寝宫,将画像藏在隐蔽的地方,换了一袭华贵的衣饰,坐上白象,向色究竟天而去。
他很少如此夸张地出门,而且还是去拜访一名妓汝,他知道他的举动必会引得人人侧目。不过他不在乎,许久以来都不曾如此放肆,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别人的看法。但这一次他却并非是因为摩登伽女的身份,而是因为提婆达多。
他自己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若摩登伽女真是提婆达多的女人,也许他真地会娶她为妻。
小楼之上,一直传来若有若无的乐声。似是来自东方的艺人演奏的音乐,乐声低柔婉转,带着隐隐的暗示。
摩登伽女身着水红色的衣裙,头上披了一块同样颜色的轻纱,她只露出一对眼睛,却更显得魅惑。
提婆达多悠然上楼,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两人默然相对,半晌,摩登伽女才微微一笑,“你又来了?”
“你一直在等我吗?”
摩登伽女淡淡地道:“等的那个人也许并非是我,而是你。”
她说得不错,存心让别人等待的人,自己也同样在等待。阿阇世笑笑,“你知不知道真正聪明的女人都会伪装的笨一点,因为男人会觉得害怕。面对你这样聪明的女人,许多男人都会落荒而逃。”
摩登伽女淡然道:“你可知女人是如何变得聪明?”
阿阇世摇了摇头。
摩登伽女冷冷一笑:“使女人变聪明的也同样是男人。如果没有男人存在,这世上又怎会有如此多可怕的聪明女子?”
阿阇世默然,是提婆达多伤害了她吗?“你只是一个妓汝,为何会大言不惭地要求我娶你为妻?”
摩登伽女道:“但你到底还是回来了。”
阿阇世点头,“不错,我到底还是回来了。可是你真地以为我是爱你才回来吗?”
摩登伽女微笑:“我当然知道你不会爱我,其实你早就有爱的人了。”
阿阇世双眉微扬,“我早就有爱的人?为何我都不知道?”
摩登伽女神秘地笑笑:“你并非不知道,你只是不愿意承认。”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从窗口能够清楚地看见曼陀罗精舍的情况,“你知道那里的曼陀罗花为何到深秋还不曾凋谢吗?”
花香随风而至,阿阇世闭起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据说这种花来自半神,一年四季都会盛开。这也是提婆达多神迹的体现,除了他外,再无人能够培育这种曼陀罗花。”
摩登伽女仰天长笑,神迹的体现,是因为思念那个死去的女人吗?或者这花是用人的心血来种植的,只有发自心底的爱才能将它种活。她眼中的恨意就更加显著,一个已经死去了的女人,她再也无法与她争,她死了,她便永远都活在活着的人的心底。她永远都好,不会有一点错处。永远美丽,不会衰老。因为她已经死了,她便完美无暇了。
她冷冷地道:“你爱的人是提婆达多吧!”
小楼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两人默然相对,谁都不先发一言。
你爱的人是提婆达多吧!
我爱的人是提婆达多吗?
男人女人的嘻笑声不断传来,不远处曼陀罗精舍的梵唱亦隐约可闻。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五浊恶世吗?美丽与丑恶永远交织在一起,无法分离。或者美丽与丑恶本就是一体的,不过是同一件事情的两个方面罢了。
我爱的人是提婆达多吗?
阿阇世忽然仰天长笑,只觉自己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你说什么?你可知我有多少女人?”
摩登伽女幽雅地看着他,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可笑之处,“听说王子生性风流,艳遇不断。”
“我喜欢的是女人,你居然说我爱上了一个和尚,难道你认为我会与一个和尚同床共枕吗?”他不知为何自己要说得如此粗俗,但他就是狠狠地说出来,我并不爱他,我绝不会爱他!
摩登伽女笑笑,“爱一个人,就一定要与他同床共枕吗?七年前,你和他一起到天臂城,我就知道了。你爱他,胜过了爱自己。”
阿阇世只觉得心乱如麻,他爱他吗?他怎可能爱上一个和尚,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他忽然冲过去,一把抱住摩登伽女,将她按倒在桌上。
桌上放着的茶杯器皿纷纷被拂落在地。他却全然不顾,用力扯下摩登伽女的裙子。他从未对一个女人如此粗鲁,但他就是想这样对她。
他将她翻过身,背对着自己,狠狠地探入她的体内。为什么你要说出来?
这么多年,我苦苦地隐瞒,不仅隐瞒别人,也隐瞒自己。我努力使我相信,我所做的一切并非是因为我爱他,只是为了传扬我所信奉的大道。七年以来,我都相信这是真实的,可是现在你却一定要将谜底揭穿。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我不会爱一个男人,也不会爱你,我只爱我自己,只爱我的国度。
他感觉到脸上有些潮湿,他用手摸了一把,是眼泪,他居然流泪了。
我在哭吗?
或者我一直觉得悲伤,因为我永远都不能得到他!
就算我可以拥有印度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国度,我却永远都不可能拥有他!
第十二节
为了与摩登伽女成亲,阿阇世颇费了一些周章。他将摩登伽女带出色究竟天后,便将她送入了一位婆罗门长者的家中。这位长者在朝中虽无实权,却德高望众。
摩登伽女再次出现时便成了这位长者一直隐居深闺的女儿,她本来便气度高华,谁都不曾怀疑她竟会是一个妓汝。虽然曾经有人见过她,但碍于阿阇世和那位长者的势力,他们只能私下议论罢了。
阿阇世也不知他为何不索性揭穿摩登伽女的本来身份,若是大家知道她是天臂城的公主,那么王子与公主的亲事岂非是顺理成章。
但他就是不想让其他的人知道他已经明了摩登伽女的身份,就连摩登伽女本人,他亦是瞒着她。
若世间真有命运,或许这便是命运的安排吧!
他们在冬季到来时成亲,这个消息使许多少女黯然神伤,但当她们看见摩登伽女后却又自惭形秽,如此美丽而高贵的女子真象是一位公主。
婚礼的当天是一个阴沉的日子,似乎就要下雪了。全国拥有高贵血统的人都被邀请参加,包括提婆达多。他是乘白象而来,身上仍然穿着一袭朴素的白色修行衣。
按照惯例,新娘应该穿着洁白的衣裙,用白纱蒙面。但摩登伽女却一改传统,精心设计了绿色的衣裙。
阿阇世还是首次见到她穿绿色的衣裙,他心里隐隐一动,只觉此时的摩登伽女便仿佛变幻成了另一个人。他从不知道她穿着绿衣时,居然会美丽到这个地步。
或者她生来就适合身穿绿衣吧!
新娘什么首饰都不曾戴,只在发上Сhā了一只小小的白色曼陀罗花。花必是来自曼陀罗精舍,阿阇世却不知她是何时去采了来。
他牵着摩登伽女走出来时,提婆达多也正好走进喜堂,三人打了个照面。阿阇世感觉到摩合伽女握着他的手轻轻地收紧,然后她便漫不经心地掀起自己脸上的面纱。
人们纷纷赞叹,好美的新娘。
阿阇世看见提婆达多镇定的面颊,他甚至连眼神都不曾有一丝闪动。他已经不记得这个女子了吗?
他饶有兴趣地侧过头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看见她明显变得苍白的面容。
她是想以此来打击他吗?但是他却无动于衷。他看见摩登伽女眼中如同尖针般的恨意,如此的仇恨就算是用之来毁天灭地也绰绰有余。
提婆达多双手合什行了一礼,捧出一只锦盒,“王子大婚,我是化外之人,只能备此薄礼,请笑纳。”
阿阇世正想伸手去接,摩登伽女却已经劈手抢了过来,他听见她尖声道:“先生神仙般的人,不知会送怎样的厚礼。”
提婆达多平和地笑了笑,飘然离去。
摩登伽女打开手中锦盒,盒中不过是一朵枯萎的曼陀罗花。她怔怔的看着那朵花,花已经死去久了,花瓣都已经泛黄。虽然如此,她却仍然能够闻到花上隐隐的香气。
她只觉心中绝望如死,在他的心底,她尚且不及这一朵枯萎的花朵吗?
她忽然用尽全力将锦盒抛了出去,尖声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参加婚礼的宾客目瞪口呆地看着新娘冲出了喜堂,阿阇世紧跟在她的身后。他们同时看见提婆达多渐行渐远的身影。
摩登伽女冲着提婆达多的背影尖声叫道:“你为什么不敢告诉别人,我是你的女人,你敢告诉你的资助人,这位将要继承王位的王子吗?我早就是你的女人了!你敢告诉他吗?”
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她以为自己会哭泣,但她却没有。
阿阇世站在她的身后,想要伸手扶她,她却忽然转头,满脸皆是绝望之色,喃喃自语道:“我早已经是他的女人了,我根本就是不洁之身,你若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阿阇世淡然一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他抬起头望向长天,“我娶你的原因并非是因为我爱你,而是我知道你与我一样,都无法摆脱他。”
寒风凄紧,一片雪花从天而降。阿阇世伸出手接住那片雪花,下雪了吗?
他听见身后宾客们窃窃私语声,他知道他的婚礼已经成为本国最大的笑话,但他全不介意。
更多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下,他大睁着双眼,注视着天空,一任雪花落入眼中,化做雪水,从眼角流出。
但他知道他并没有哭泣,他也知道摩登伽女同样没有哭泣。
或者已经心伤欲死了吧!伤心到了极致就不会再有眼泪。他知他的命运已经与摩登伽女系在了一起,只因他们两人的心中都有那一个阴影的存在。
提婆达多,若是世上没有你,也许就不会如此伤心吧!
第十三节
摩登伽女进入了摩竭陀国的王宫,每个宫人看见她,脸上都现出古怪的神情。阿阇世的父亲频毗娑罗王甚至连见都不愿见她,他认为自己最得意的儿子做了一件使整个王室蒙羞的事情。
为了这个原因,他许多天都不接见阿阇世的朝觐。他想他应该好好地反省一下,世间有如此多的美丽女子,他为何一定要选一个不洁的女人?他不能想象背着恶名的女子如何成为未来的皇后,只要阿阇世在位的一日,这都将是别国耻笑的话题。
他开始重新考虑世子的人选,本来阿阇世是众望所归,但现在大多数的贵族都对他感到失望。
做为一个王子,如果一生都不曾犯任何过错,即便他是碌碌无为,也同样是令人尊敬的。但很可能他只犯了一个错误,他所辛苦建立的名声便都毁于一旦。
他的子女太多,做为一个父亲,他的爱都已经消磨干净,他更多地是考虑这个王国及他的名誉。一个儿子不行,就再换一个,他有十五个儿子,总会有合适的人选。
对于提婆达多他也同样心存恶感,一个修行的人,却会惹来这样的绯闻,谁还能相信他的纯洁?就算他口绽莲花,神通广大又如何?修行之人,最重要的不就是洁净吗?
他甚至开始考虑收回曼陀罗精舍的那块地另做他用,将这个不洁的和尚赶出王舍城。
然而他亦知这位修行者,虽然来的时间并不长,却已经吸引了许多信徒。他与竹林精舍的觉者分庭抗礼,总是或有意或无意地与觉者对立。
他们提出许多不同的观点和看法,相对于比较中庸平和的悉达,提婆达多有些过于偏激。或者正是这种偏激的见解加上他美丽而洁净的外表,使他有着一种邪恶的蛊惑力,吸引着大批信徒如痴如狂地迷恋上他。
这也同样使国王深感不安,他需要一位国师,一位精神上的引导者,却并非是如同恶魔一般在精神上操纵着大批民众的人。他担心有朝一日,人们更加尊重提婆达多,却不将国王放在眼中。
他决定微服私访,亲自去见一见提婆达多,然后再设想一个对付他的策略。
他并不知道当他决定独自离宫那一刻开始,他的生命便已经走到了尽头。
那是一个月圆的夜晚,频毗沙罗王在离开王宫时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他看见诡异的红色月亮。
这使他心惊胆战,他记得古老相传的吠陀中曾提到,当天空出现红色月亮之时,便会有新的圣主出现。
新的圣主,会是谁呢?
提婆达多还是悉达?
只有他们两人才有资格被称为新的圣主。
但红色的月亮同样代表着不祥与杀戮,那是鲜血的颜色,人间会因此而尸横遍野。
他只带了一名侍卫,在进入曼陀罗精舍的时候命那名侍卫在外面等候。他并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危险,他现在不过是以一名普通的长者身份出现。
一个洁净的修行者又怎会对付一名普通的老人?
他闻到满院的曼陀罗花香,惊奇的发现,虽然已经是隆冬,刚刚降下大雪,但白色的曼陀罗花仍然在大雪之中怒放。
他的心里不由产生一丝敬意,这便是神迹吗?或者这个人就是传说之中,等待了千年才出现的圣主。
他进入精舍,看见提婆达多盘膝趺坐。他仍然穿着一袭洁白的修行服,漆黑的长发不加收束地飘散着。这便是他与悉达的不同之处,悉达总是四处传道,身上的衣服经常肮脏不堪。但悉达却全不介意,对于身外之物,他从来不曾介意过。可是提婆达多无论何时出现,总是白衣胜雪,衣袂翩然。或者对于一个修行的人来说,他是过于洁净了。洁净并非是体现在外表之上,而应该体现在心灵上。
国王傲慢地在提婆达多面前坐了下来,并未双手合什行礼。他首先提出自己的问题:“听说先生已经觉悟了,与竹林精舍的那一位相比,你们谁更加领会到世界的真谛?”
提婆达多淡然一笑:“领悟是不分深浅的,何况对于国王来说,这个世界的真谛如何,并没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国王不过是需要一个能够说服民众相信您的人。那些被征服的土地,不同国度的人们,为了使他们都臣服于摩竭陀国,以大道来教化他们,不正是您所要求的吗?”
频毗婆罗王怔了怔:“你知道我是谁?”
提婆达多悠然道:“虽然我从未见过国王,而王也特意穿上平民的衣饰,但君临天下的气度却是无法掩饰的。到过这里的人有千千万万,除了阿阇世王子以外,我只在王的身上看到这种霸气。”
频毗婆罗沉吟道:“你也认为阿阇世是合适的继承人吗?你和他共用了同一个女人,这对于一个修行的人来说,是多么可笑的丑闻。你仍然有资格说自己洁净吗?一个不洁的修行人,是会被愤怒的人们用石块投掷而死的。”
提婆达多仍然淡淡地微笑道:“国王是以世俗人的眼光来看待我,肉身的不洁并不足以说明精神的不洁。何况国王甚至不曾仔细看过那名女子,她并非是普通的女人。她成为阿阇世的妻子,只会对摩竭陀国有益处罢了。”
频毗婆罗默然,他确实连见都不曾见过摩登伽女,只听闻她是一位婆罗门长者的养女。或者他是过于偏见,那名女子,也许真有不同一般之处。
他终于双手合什行礼,转身离去。
提婆达多看着他走出精舍,便如同看着他正在走向坟墓。
窗外红色的月亮空前明亮,整个大地都披上了妖异的红光。是不祥之兆,也是圣主降临之兆。为何世间的命运都是如此设计的?人间必须经过杀戮和流血以后,才会有短暂的平和。
频毗婆罗王在曼陀罗花园中停留了一下,他欣赏着大雪中的白色曼陀罗,对于阿阇世是否能够继承王位这件事情迟疑不定。
他也同样对于提婆达多感觉到困惑不安,短暂的见面使他更加感觉到危机,这个男人过于完美,太完美的人或是事都使他感觉到威胁。
看来这些曼陀罗花开得太好了,也许应该放一把火将她们都烧光。
他这样想着时,便伸手折下了一只曼陀罗花,他感觉到花香使他有些心眩神迷,可怕的花香,连他这样意志坚定的人都无法抵抗。
然后他抬起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绿衣的女子。
他吃了一惊,不由后退了一步。
但他很快便看清女子的面容,那是一个美丽得如同曼陀罗花般的女人。
他虽然老了,但却仍然喜欢美丽的女子,他不由放下了戒心,仔细地欣赏着女子罕见的美丽容颜。
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也许应该把她带进宫去。
他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在问这句话的时候,他想到是否这个女子深夜与提婆达多私会,这个修行者果然一点也不洁净。
女子微微一笑,国王敏锐地感觉到她眼中刀锋般的杀机,他有些愕然,也同样有些困惑,那真是杀机吗?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怎会带着这般可怕的杀意?“国王不认识我吗?这也难怪,我进宫这些日子,国王连见都不愿见我一面。”
频毗娑罗一怔,他马上意识到这个女人是谁,他的脸上立刻便现出怒容:“原来你就是摩登伽女!”
摩登伽女微笑道:“国王现在才知道,可惜有些太晚了,其实国王应该早点见我,那你也许便不会死。”
国王一惊,正想大声叫喊外面的侍卫,但他立刻感觉到心口一凉,他吃惊地低下头,看见女子的手中握着一把极精致的小剑,那剑准确地Сhā入他的心口之中。
国王张大了嘴,却再也叫不出声音,他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摩登伽女的衣袖。摩登伽女脸上现出一丝冷笑,幽幽地道:“你不会想到居然会死在自己的儿媳妇之手吧?”
她用力推开国王,被国王抓着的衣袖却被撕了下来。她并不介意,低头看着倒在雪地里的国王,自语道:“不要轻视任何一个人,包括一名女子。”她不知是说给死去的国王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她忽然感觉到寒意,抬起头,便看见提婆达多站在精舍的门口,安静地注视着她。
四目相投,两人皆默然不语。
半晌,摩登伽女忽然尖声叫道:“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你所迫。我只不过杀了一个人,杀人又有什么不对?若我不杀他,他便会杀你。”
提婆达多冷笑道:“你杀人真是为了我吗?只怕是为了自己的欲望。”
欲望?我有什么欲望?我本来只想做你的妻子,平平静静度过这一生。但你却比你的哥哥更加过分。他至少还娶了姐姐,并令她生下儿子,你却令我在选婿大会上丢尽颜面。从此后,我的生命中只剩下对你的仇恨,或者那只是因为我太爱你的原因。你可知我现在的欲望是什么?我只有一个欲望,那便是亲手毁灭你,毁灭你所创造的一切,甚至毁灭你要报仇的愿望。
因为恨,这生命对于我已经全无意义,我余下的生命再无欢乐可言,只为了一个目的而存在,那便是毁灭你!
她亦露出冷笑:“我很快就要成为这个国家的皇后,而且这个国家还会继续扩张下去。这不也同样是你所期望的吗?你不想要将你的大道传遍天下?或者这只是你欺骗阿阇世的一个借口,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打击悉达罢了。”
提婆达多默然,他看见摩登伽女绝望的神情,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歉意,只因他的绝望,他的痛苦,他便将绝望和痛苦也同样加在深爱他的人身上。
他轻轻叹了口气,“以后杀人的时候,不要穿绿色的衣服。”
他们听见脚步声时,阿阇世已经进入曼陀罗花园,三人面面相觑,踌躇不定。这是一个尴尬的局面,谁都不知如何打破这个僵局。
半晌,阿阇世才终于说,“夜深了,你该回宫了。”
摩登伽女垂下头,轻施一礼,如同一个最有教养的宫廷贵妇,优雅地离开花园。她茫然地走在雪地上,头上是血红的圆月。她感觉到脸上有些潮湿,她狠狠地摸了一把,是泪水吗?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流泪。
那个男人,无论怎样用力地恨他,怎样想要同他一起毁灭,心里却仍然感觉到可怕的伤痛。若是可以,她只愿来世再也不懂的感情,再也不会爱上男人。她只愿君临天下,使所有的男子都臣服于自己的裙下。
第十四节
阿阇世在雪地里坐了下来,正正地坐在他父亲的尸体前面。他看见他父亲手中握着的那一块绿色的衣袂,但他却故意视而不见。
“是你杀了他吗?”
“或者是,或者不是,又有什么区别。”提婆达多也同样在雪地里坐了下来,他只觉得身心俱疲。恨一个人是要用尽全力的,甚至比爱一个人更加辛苦。
阿阇世手中抱着一个圆圆的泥坛,他此时才忽然想了起来,“这是从东方来的商人带来的美酒,听说喝了便可以忘记所有的不快。”
他拍开封泥,率先喝了一口,将手中的酒坛递给提婆达多。提婆达多亦喝了一口,再将酒坛还给阿阇世。两人便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将一坛酒喝光。他们的酒量都不好,因为这种奇异的液体十分罕有,并非是金钱可以得到的。
两人都有些微熏,阿阇世率性在雪地上躺了下来,身边躺着他父亲的尸体。他一躺下便无可避免地看到天上的红色月亮,他喃喃自语道:“你会是那个圣主吗?”
提婆达多默然,他会吗?他知道他不是,若圣主真地已经降临,那个人绝不可能是他。
“其实你与我都很清楚,悉达才是真正的觉者,可是我却不甘心。我总认为只有你才配成为圣主,只有你才可以君临这个天下。” 阿阇世喃喃地道。
提婆达多莞尔一笑,“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区别。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都在寻找着自己的宿命。或者我的宿命就是为了成就传说中的圣主,而你的宿命则是为了成就我。”
若是可以,我真愿七年前我不曾离开过王舍城,我便不会见到你,那么一切都将会不同。但或者这种假设是绝不可能存在的,命运早安排好你我的足迹。我们必然会在七年前那个曼陀罗盛开的季节相遇,一切都不可避免地落入命运的圈套之中。
“告诉我,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提婆达多沉吟,低声道:“我只望我能够拥有使死去的人复活的神通,这就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也同样是最大的心愿。”
使死去的人复活!阿阇世默默在心中念诵,此生他是无法做到这一点。若有来生,他会倾尽全力,让自己学会使死者复活的神通。他记住了提婆达多的愿望,只觉得这也将是自己的愿望。
“我该怎么办?父亲死了,我该如何面对朝中的大臣和我的兄弟姐妹?”
提婆达多淡然一笑,“其实很简单,你已经有了答案。”
阿阇世喃喃道:“你也赞成吗?”
提婆达多道:“那不正是你的决定吗?我赞成与否已经不再重要,因为命运已经决定好了一切。”
命运!你我只是被命运所操纵的傀儡,或哭或笑,一举一动,都有无形的线在身后牵引。到底为何要活在这个世上?你说是为了寻找命运,其实根本不必去找,因为命运无时不在,就算想要逃脱,亦是无处可逃?又何必再去寻找?
当天夜里,王子阿阇世回到摩竭陀国王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死了所有的兄弟姐妹。宫廷政变在一夜之间便全部完成,他是一个强有力的王子,早已经掌握实权。
王舍城忽然变得风声鹤戾,许多乌鸦在王宫上空徘徊,它们是被浓重的血腥气吸引过来的。它们看见一具具被密密包裹的尸体悄然运出王宫,它们在天上追随着这个神秘的运尸队伍,最后在城外的乱葬岗到达了终点。
那些曾经显赫一时的贵族,死后被随意地曝尸荒野,甚至不曾举行传统的火葬仪式。乌鸦们觉得很庆幸,它们并不喜欢这个国度所流行的火葬仪式,这使它们找不到食物果腹。但这一次,却忽然有了如此之多的死尸。
它们在乱葬岗上聚集成群,撕咬着那些上等丝绸包裹着的身体。多么肥美的尸体啊!贵族的肉体果然是与平民不同的,肉质艳美异常。
与此同时,摩登伽女同样展现了她超凡脱俗的政治才能。她以王子妃的名义将朝中重要大臣的妻子儿女都请入王宫,然后便将他们软禁在宫中。等到那些大臣憣然觉悟时,一切都已经尽在阿阇世王子的掌控之下。
王子的登基势在必行,人们窃窃私语,一个弑父的国王,将会带来怎样的一个朝代?但新君如此强横,还有谁敢对他的暴行提出异议呢?
朝臣皆缄默不言,人民也只敢私下议论,唯有一个人,公然反对新君。
他每日在王宫前静坐,要求新君忏悔他犯下的罪行。他从早到晚地坐在王宫前面的方场上,风雨无阻。他身上穿着的僧衣很快就被泥水染污,但他全不介意。他亦不觉得恐惧,这世间本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令他恐惧的。
每天阿阇世都会派人去王宫的门前看上一眼,侍者总是带回同样的答案:“悉达仍然不愿离开,他要求国王向亡父忏悔。”
阿阇世总是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或者提婆达多说得对,他在这世间的命运就是为了成就提婆达多,而提婆达多在这世间的命运就是为了成就悉达。既然如此,那就让悉达坐更长的时间,让人们更加景仰他。
随着时日的增长,逐渐有人坐在悉达的身后,先是悉达的十位门徒和他的五位侍者,接着便是一些僧团中的领袖,然后有更多的人聚集在王宫的门前。
悉达也并非只是静坐不语,他开始传扬四圣谛及十二缘起的道理。阿阇世派遣了一名史官,每天记录悉达讲过的话。到了晚间,他便会仔细地阅读那些记录。
那些闪烁着智慧的语言使他若有所悟又仿佛一无所得。但无论是否有所领悟,他却仍然无法放弃自己的执着。
王宫前的方场成为继竹林精舍和邸园之后的第三个传道圣地,由于每天有大批的人来听悉达的传讲,甚至阻碍了王宫的交通。进出王宫的官员不得不绕道而行,他们总是悄然注视着悉达,侧耳倾听着偶然传入耳中的只语片言。
他们不知道新王到底想要如何对付这个胆大妄为的和尚,除了他以外,再也无人敢于如此公然挑战新王的权威。
春天将要到来之时,朝臣们终于对于越来越壮大的听经队伍感到忧虑,他们或直接或间接地向阿阇世提到是否应该请悉达回返竹林精舍。
对于这个提议阿阇世一直保持沉默。想要使他回去的方法只有两个,一个是他公然向全国忏悔,对于杀父的罪行表示悔过。另一个则是强行将悉达赶走。
这两个办法他都不愿使用,他时而站在王宫最高的楼头望向宫外,那一大片虔诚的信徒使他深感索然无味。
不久之后,就发生了刺客刺杀悉达的事件。
此事发生之时,春雨将要落下。每当雨季来临之时,悉达都会结界安居,僧人们也不再出外传道。
但这一个雨季,悉达却固执地坐在王宫前面,任由日夜不断落下的大雨倾泄在他的身上。那一大片信徒眼含着热泪,同他们所景仰的佛陀一起坐在大雨之中。对持的双方谁都不愿退让一步,阿阇世想佛陀一直在宣扬中观之道,但为何在这件事情上他却如此执着呢?
或者每个人的执着都有着不同的表现方式,如同提婆达多,他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执着地无法自拔。他自己亦是如是。
他在大雨之中看见数名形迹可疑的身影,那几个人穿过坐在雨中的信徒,当他们靠近悉达之时,同时亮出藏在衣下的利刃。
人们纷纷惊呼,谁都不曾想到会有刺客刺杀悉达,没有人来得救助,人们眼见着闪亮的刀锋向着悉达的头顶砍落。
就在刀锋即将砍到悉达头顶之时,安然静坐的佛陀伸出一只手,刺客们手中的刀便停在半空,再也无法砍下。
阿阇世冷眼旁观,见佛陀不知说了一些什么话,那些刺客们握着刀的手开始颤抖,终于有一名刺客手一软,刀失手落在地上。那名刺客虔诚地跪在地上,似乎正在向佛陀忏悔着自己的罪过。
人们本就是一些脆弱的动物,很轻易就会被别人影响。当这名刺客跪倒在地之时,另外几名刺客面面相觑,终于也效法这名刺客放下屠刀。
那一大片信徒们发出惊天动地的赞叹声,对于悉达的崇拜于此之时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这情形使阿阇世喟然叹息,他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不必回头他也知道是摩登伽女,她的身上永远带着浓郁的曼陀罗花香,阿阇世想她必是使用大量的曼陀罗花瓣沐浴薰衣。而这些花瓣只有一个来源。
他不知摩登伽女到底是怎样的心态,她矛盾地痛恨和热爱着曼陀罗花。他曾经眼见她满脸怨毒地将一大束曼陀罗花抛在地上,用力在上面踩踏。但不过是片刻之后,她便又坐在地上,满面泪痕地拾起那些凋零的曼陀罗花。她小心地擦拭着那些花瓣上的尘士,用一块上等的丝绸将花瓣细细地包裹起来。
爱与恨,永远都会纠缠在一起吗?或者终她一生,都会是这样爱着和恨着吧!
“那些刺客是你派出的吗?”他平平淡淡地问,如同在问天气如何。
摩登伽女点了点头。
虽然他没有看见她点头,但他也猜到那些刺客必然是受她指使的。
“为何要这样做?”
摩登伽女露出一丝冷笑,“我只是想让人们都知道提婆达多是多么忌恨悉达,他甚至不惜派出刺客去刺杀悉达。”
他沉吟,然后微微一笑,“可是悉达却不会相信。”
摩登伽女冷冷地道:“他相不相信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那些愚蠢的人们会相信。”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些表情狂热的信徒,“我现在才明白愚蠢的人并非没有力量,他们的力量就在于他们的盲从,而一大群愚蠢盲目的人们却足以杀死一个聪明绝顶的人。”
他亦同样冷笑,“我不会让你杀他。”
摩登伽女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你不会让我杀他?你就算能欺骗自己,却不能欺骗我。你同我一样恨他,因为他的原因,你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你可知这世上的爱与恨本就是纠缠不清的,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便也同样在痛恨他。你同我一样想要杀死他,你只是没有承认的勇气罢了。”
阿阇世皱起眉,他转身离去,“或者你说得对,我也一样恨他。但你以为这种伎俩就能够杀死他吗?你太天真了,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人能够杀他,除非是他自己想要死去。”
他顿了顿,绝望地想着,提婆达多,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分明感觉到你对这个世界已经不再留恋。我还记得多年前,在雪山之巅你那完美的骄傲,我苦心积虑,不惜背上弑父的恶名,只是为了找回那一刻美丽的你。但我知道,你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或者摩登伽女是对的,当那个名叫影雪的女子死去之时,你也同样离开了这个尘世。
若你现在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我宁可你快点死去。因为我还可以期盼来世,在未来的一世,我必会助你成为天下的圣主。
第十五节
谣言在静坐的人群之中不胫而走,人们都相信那些刺客是提婆达多所指使的。人们也确信,国王的弑父行为出自提婆达多的授意,若非是这位新王所信奉的精神导师提出这样的建议,新王又如何会甘冒天下之大不韪?
国王与悉达之间的僵持仍然在继续,谁都不愿意退让一步。
而被认为是阴谋的制造者的提婆达多则置身事外,每天不过是传讲经文罢了。只是曼陀罗精舍曾经蜂拥而至的人群正在悄然减少。愚蠢的人所体现出来的盲从是固执而单纯的,他们无需知道原因,无需用脑筋思考,只需简单地人云亦云便足以应付一生。
每天清晨,摩登伽女都会摘下一朵白色的曼陀罗花,然后用这朵花制作一种古怪的食品。这是一种类似于汤羹的甜品,她在其中放了大量的甜味剂,使这种食品甜得使人无法下咽。
她总是清晨即起,不带一名随从,用布巾包着头,悄然来到曼陀罗精舍,在精舍的厨房之中泡制这种食物,久而久之,附近的人们以为她不过是精舍中的厨娘。
甜品做好后,她便会小心地分成两半,一半用精制的食盒盛着,放在提婆达多的门外。她则慢慢地品尝另一半,等到她将另一半全部吃下去后,再到提婆达多的门外,便会发现那只食盒已经空了。
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游戏,以生命来赌博的游戏。
曼陀罗花虽然绝顶美丽,却也是世间剧毒,摩登伽女所制作的甜品,其实不过是使人上瘾的毒药罢了。
两人都不曾将生命放在心上,如同赌气一般挥霍着自己的生命。
久而久之,摩登伽女逐渐发现自己的一些头发变成一种晶莹的颜色。那是一种如同玻璃般的透明颜色,而且发质变得很脆,轻轻一触就会折断。
她想,这是毒性发作了吧?
她猜测着曼陀罗花会对提婆达多有怎样的影响,他到底不是一个普通的人,虽然他从不显现神通,但她知道他与悉达都一样,早便有了通神之力。
刺客事件之后,提婆达多对于她所使的阴谋诡计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这使她本已经绝望的心情更加焦燥不安,这世间还有什么能够引起他的注意吗?只有那个死去的女人而已吗?
她恨恨地想着,不经意地看见曼陀罗精舍所伺养的白象。
在这个国度里,只有最尊贵的人能够拥有和骑乘白象。她看见白象身上烙印着曼陀罗花标记,只有曼陀罗精舍的白象身上才有这种标记。
她随手折下几只曼陀罗花,抛在大象面前的食槽之中,看着那头象将曼陀罗花吃了下去。
然后她便牵着象离开曼陀罗精舍,向王宫前的方场走去。
她感觉到温顺的白象逐渐变得不安,步骤也越来越零乱。
她忍不住冷笑,你不是喜欢曼陀罗花吗?总有一天,你会因曼陀罗花而死。
那一天的清晨,王宫前的方场之上,虔诚和无所是事的人们早早地聚集在一起,怀着千篇一律的悲喜交加的心情,注视着他们的圣主,等待着他开始宣讲今天的真谛。
事实上,真谛是不应该分今天或者是明天抑或是昨天的,所谓之真谛便应该永恒存在,无论今天明天昨天,都是真谛。
但那一大群人们却未必会这样想,对于他们来说,今天听到了使他们感动的话语,他们便铭记在心,可是过了几天以后,时间冲淡了本来就不太坚定的记忆。于是所谓的真谛,便难免遭到遗忘的命运。不过他们很乐于遗忘,因遗忘可以使人逐渐快乐,逐渐麻木,并且逐渐愚蠢。真正的智者是乐于愚蠢的,只有愚蠢之人,才不会过多地感觉到生命的痛苦与无奈。
便在此时,有人惊呼了一声。
好事的人们立刻向着惊呼传来的方向望去,他们看见一头疯狂的白象,正向着他们冲过来。
惊呼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本来安然趺坐很有些修道之态的人们忙不迭地纷纷起身,向两边奔跑,躲避着发疯的白象。
谁会那么愚蠢,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阻止这头巨大的野兽呢?
虽然象平日是温存的,但它们巨大的躯体却已经暗示了他们潜在的力量。
白象狂奔而至,一直向着悉达奔来,围绕在悉达身边的人群在瞬息之间,便为白象闪开了一条畅通无阻之路。
此时人们才发现由于他们的躲闪,白象正冲着他们无比崇敬的导师袭去。
更多的惊呼声响起,但不过是惊呼罢了,谁也不曾尝试去拉住一头发了疯的大象。
悉达仍然安然而坐,直到白象冲到面前,他才伸出一只手。手心是向前的,手掌中心现出卍字光芒。
发疯的象忽然停了下来,停在距悉达咫尺之处,人们看见悉达的衣袂被象奔跑带起的风吹得列列飞舞,但悉达却神色不动,如同面前的不是一只大象,不过是一只小小的白兔。
人们的惊呼声变成了赞叹声,有人道:“果然是无法伤到圣师的。”这样说也便无从查考他们争相躲避之过错,毕竟他们是凡人,而圣师是圣师,有什么难题,都留给圣师自己去解决吧!
紧接着就有人叫起来:“是曼陀罗精舍的象!”
更多的人如潮水般地回应:“不错,正是曼陀罗精舍的象。”
义愤填膺的人们愤怒地叫道:“那个恶人,他想谋害圣师!”
“他不仅唆使国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现在居然还要谋害圣师,我们绝不能让这个恶人活在世上。让我们烧光那些恶魔般的曼陀罗花,还有这个披着修行外衣的恶魔。”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大多数人们的拥护,他们并不曾想到征求圣师的意见,立刻自发的结集起来,向着曼陀罗精舍行去。
他们一路走一边点起了火把,虽然是白天,仍然可以清楚地看见连绵的火把如同一条长蛇,蔓延在通往曼陀罗精舍的路上。
当人们离去之后,王宫前的方场忽然又变得寂静起来,只有几只麻雀在空寂的方场上寻找着食物。
陈?如悄然走到仍然趺坐的悉达面前,低声问道:“为何不阻止他们?以他的神通,若是这些人真地激怒了他,他是否会作出可怕的事情?”
悉达摇了摇头:“他不会那样做。”
他沉吟半晌,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我仍然担心他,他是我的弟弟,也是我所见到最有智慧的人。我感觉到他心里的悲伤和无奈,但这都是他必须经历的。或者这是命运,或者这不是,无论是或不是,在经过这么多的事情以后,当那个日子来临的时候,我相信他一定会作出最正确的选择。”
陈?如默然,提婆达多?他真会是那个灭世或者是救世的关键吗?他在这一世所经历的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他不能上窥天机,亦知道主人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必有原因。他自认服侍主人多年,已经能够揣度主人的心意,只有这一件事情,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明白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愤怒的人群将曼陀罗精舍团团围住,他们高声呼喊要求提婆达多亲自出来认罪,否则就要放火烧毁那些恶魔般的曼陀罗花。
这花本是神迹的象征,转眼之间就变成了恶魔的使者。
曼陀罗精舍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站在门前的人们不由地后退了一步,面面相觑,是那个恶魔出来了吗?他会怎样对付他们?
不过不怕,我们有这么多的人,即便只是一拥而上,就可以将曼陀罗精舍踏平。虽然心里这样想,却仍然难免有一丝恐惧和忧虑,那个人到底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他是佛陀的弟弟,虽然不曾有人见过他的神通,但他屋外的花朵却是在大雪的季节里也是怒放着的。
一个白衣人出现在曼陀罗精舍的门口,是提婆达多,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面容也益发憔悴,而且他本来漆黑的长发之中杂夹了许多银白的发丝。
沸腾的人群安静了下来,本来吵吵嚷嚷忽然变得寂静如死,前后对比如此剧烈,使提婆达多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各位找我有何贵干?”
他淡然开口,脸上神情风雨不动。
人们这才发现他们少了一位领导者,悉达并没有出现,他为何对于试图杀死自己的凶手不闻不问,因为他还在顾及兄弟之情吗?
想到这一点,有些胆子大的人就更觉得需要为他们的圣师讨回公道。一人大声喝问:“你为何要谋害圣师?”
提婆达多淡然一笑,却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若我谋害圣师,他为何自己不来?”
“圣师如此德高望众,又怎会与你一般见识?而且你谋害圣师的计划都失败了,你还有什么伎俩?”
“我有什么伎俩?”提婆达多重复了一句,脸上的笑变得冷如寒冰,“他自己不愿来,他不敢面对我吗?”
这句话立刻使刚刚平息下来一些的群情重新激昂起来,人们疯狂地大叫:“向圣师认罪,否则就烧掉你的精舍。”
有人将手中的火把抛向曼陀罗花丛,白色的花瓣被火焰点燃发出浓郁的异香。提婆达多的眼中现出一丝怒意,曼陀罗花,不过是一些可怜的花朵罢了,为何一定要杀死她们?
他面向天空,默诵咒语,本来还是万里晴空,转瞬之间便阴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熄灭了燃烧的花朵和人们手中的火把。
雨中的人们全身尽湿,心中也开始生出畏惧,这人能够呼风唤雨,难道他才是真正的圣主临世?
一队白象自王宫的方向走来,走在前面的侍卫分开了人群,是新王亲自驾到。
新王在雨中走下白象,如同所有的人一样任由大雨倾泻在他华贵的朝服上,不久之后,他亦狼狈如同任何一个普通的平民。
新王慢慢地走到提婆达多面前,两人在雨中对视片刻。人们在心中思量,新王是来帮助提婆达多吗?
但新王却忽然转过身,在大雨之中跪了下来,面对着他的臣民们跪下,任由地上的泥泞染污了他的长袍。
“我对于我所犯下的罪行深表悔恨,请你们看在已经逝去的国王的情面上,原谅我这个不孝的罪人。我保证在位期间会使摩竭陀国成为空前强大的国度,四方的小国都会向我们臣服。而且我愿意皈依佛法,以佛陀为师,从此推行佛陀教化下的仁政。希望你们,我的臣民能够相信我一次,给我弥补过去一切罪过的机会。”
大雨慢慢地停歇了,天上现出一道彩虹。愕然的人们面面相觑,为何新王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阿阇世站起身,“如果你们愿意原谅我,就请随我回到佛陀面前做一个见证,我从今日起以佛陀为师,终生都会供奉佛陀及佛法。”
他没有骑上白象,却徒步向王宫前的方场行去。人们不由自主地跟在他的身后,甚至忘记了自己所为何来。
阿阇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提婆达多一眼,他却看见藏匿在人群之中的摩登伽女。许多事情似乎出乎意料,却又是情理之中,发展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再是由谁的意愿所决定,一切皆因天意。
或者在未来的一世,你我还会重逢,到那个时候,我只为了你的愿望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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