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勤正要接话,蓦地身旁光晕氤氲,绚烂夺目,刺得他掩目以避。却听耳边银铃声音响起:“红老头,你是说我么?”
克勤一惊,强自睁眼,彩光散处,显出眉目如画的小姑娘,一手叉腰,神色间满是得意。克勤不假思索,拔出长刀,惊喝道:“方仙者!”旋身让步,将城主护在身后。
那小姑娘鄙夷看他,不作任何防备。红石一把将克勤推开,惊道:“思小姐,你怎么能随便出来?刀箭无情,你若受伤,飞鹰上下万死难辞其咎。”思小姐一摆手,道:“本小姐早前就说过要会会那狙击手,哪能不算数?现下秦伯正在静坐,没空理会,我下城一趟,帮你们杀了他。”红石面色如土,告饶道:“思小姐,你千万不能冒险,我送你回小院吧。”
克勤还没缓过神,见城主这样服软,不由大是好奇,这小姑娘从未见过,究竟什么身份,能让冷面大公如此低声下气。
思小姐一嘟嘴:“红老头,我原以为你是个有趣的人。真是没劲。”红石赔笑着,上前要捉她袖子,却被她一个旋身闪开,复听她嘻嘻笑道:“本姑娘去也!”又是一阵霞光潋滟,红石探手再度抓空,身前空荡,已不见思小姐人影。他跌足一叹:“这下要坏大事了。”
郑青持着水囊,屁颠屁颠上了楼车,老远喊道:“老叶,您老渴了吧,小的给您送水来了。”叶护睨他一眼:“身为主将,端茶送水可不是你的本分。”如此说着,解开囊盖喝了一口。
郑青赔笑道:“我是来犒劳功臣呀,哈哈,不费一兵一卒,这帮突古狗伤亡惨重,除了你老叶谁能办到。”叶护似了然于心,道:“左部那边攻击不顺畅吧?”郑青不停点头,道:“老黄那傻鸟,没有一点脑筋,仍是指挥全军硬攻,前后冲了三次,云梯毁了十几具,兄弟伤亡上百,只干掉了几十人。”叶护一笑:“各人总有各人的办法,不能勉强嘛。”
郑青一脸贱笑:“甚是甚是,老叶,我们该干掉两三百人了吧?这法子真管用,只是弟兄们寂寞难耐,纷纷请战呀。”陡觉眼睛一晃,忍不住眯眼,竟是一道阳光逆射而来,正自诧异,却见叶护凝神细察,末了更屈指推算。好一会儿,叶护方自转身,挥动旗语,工程兵一阵忙碌,调节臂高、方向。郑青好奇道:“那小子送来的暗号?”见叶护懒得理会,只好讪然一笑,循着光线来向,想找出那小子隐匿之处。
蓦然,他惊咦出声。城下长草间一处彩光闪烁,初秋日头仍盛,几百步外一片白炽,但那彩光亮得更剧,竟不为所掩。郑青大惊失色,那处正是叶浩最可能隐匿的地方,而那团亮光,无巧不巧蓬然升起——
他倒抽一口凉气:“方仙者!”
叶浩只觉光亮逼人,似乎月华缭绕,聚集一处,刺眼而寒冷,刹那间几不能动弹。他不假思索,一手按向腰间,细碎针雨蓬蓬飞出,而后疾滚向一边,这几下反应委实不慢。
彩光中轻咦一声,似也吃惊,方显身形的思小姐一抖手,半尺光盾闪现眼前,数蓬针雨击在其上,激起涟漪无数,旋即消融无形。
叶浩一个怔愣,吓得不轻:“小娘们?方仙者!”转身就往回跑,恨不得老爹多给他生两条腿。方仙者一现,除非内功已至先天,根本无法抗衡。迂难营中老黄修为最高,遇到这小女孩,也只有望风而逃的份儿。
思小姐一嘟嘴:“没意思,只会逃跑的小鬼头。”娇躯一横,掠在长草之上,竟御风追来。叶浩不用回头,也知危险在即,撤下身后硬弩,同时搭上长箭,疾转方向之时,凭着眼角余光,就松弦射去。
思小姐毫不避让,仍是一团光盾,劲矢射在其上,寸寸碎裂。叶浩瞠目结舌:“妈的,这也行?”两人相距十丈,箭矢瞬息可至,也被她轻松化解。这死小娘们哪里冒出来的,竟这么厉害?雪姨也算半个方仙者,比起她来,似乎差距甚远。叶浩怪叫一声,硬弩脱手掷去,啪的一声,似也被拍得粉碎。他已不管一切,只知逆着长风蔓草,一径奔跑。只有到了右部兵士射程内,才有一线活命希望。
思小姐不紧不慢追在后边,在叶浩恰要越界之时,纤手翻掌一轰,顿时土草横飞,数道坑壑横亘在前。叶浩顾不上震惊,骂道:“连掌心雷都能用,还让不让人活了。”只好撒开脚丫,往另一个方向遁避。
思小姐见他一惊一乍,狼狈之极,不由咯咯娇笑,似遇到再好玩不过的物事。如此一追一逃,也不逼迫,只在叶浩即将越界之时,思小姐才会将他轰回。这倒不像一场追杀,而似猫捉老鼠的游戏。
城楼之上,克勤惊愣半晌,陡然忆起昨夜谈话,知道这小姑娘可能就是隐藏后院、秘而不宣的两人之一。狙击手狼狈逃窜,缺了观风斥候,投石机威胁大减,守军也能暂缓口气。克勤劈手夺过张弓,此时狙击手溜到城下三百步,正是射程之内,他一箭射去,眼见要中猎物后心,但光芒一闪,却被思小姐化去。
克勤莫名其妙,这小女孩在玩什么把戏?兵凶战危之时,可经不起拖延,他再度拉弓,却被一只手按住。回头去看,却是城主到了身边,道:“且不忙射,思小姐闷在屋中许久,也让她散散心。”
“可是……”克勤为难道。红石瞪了他一眼,隐含厉色,克勤只能把话憋在肚中,忿忿收了弓,在一边作壁上观。
那厢叶浩索性停下来,扶着双膝喘气,道:“臭娘们儿,你到底要怎么样?要命没有,要色拿去!”思小姐也伫立当地,奇怪道:“怎么就跑不动了?真没意思。”
叶浩哭笑不得:“你玩够了吧,我就不送,姑奶奶您从哪儿来,还是在哪儿消失吧。”思小姐扑哧一笑:“人家才没跟你玩呢,我可是来杀你的。”她嚣张地照叶浩脖子比个手势,一匕光刃飞过,竟留下道血痕。
叶浩忙不迭退后:“你还玩真的呀!”思小姐抬头望日,哎呀一声,道:“快到午时了,秦伯坐禅就快完了,我得快些回去。”
她手中光芒一闪,掌心雷隐挟山岳,压向叶浩所在之处。烈火熊熊,尘埃四起,威力比投石机还要厉害。思小姐一拍小手,也不去看,蹦蹦跳跳往回走去。却听一声怪叫,火堆中竟闪出一人,正是叶浩,眉目漆黑,衣衫褴褛,只是未见伤痕,显然炸开的当儿掠将出来。思小姐一惊,脸露喜色:“原来你还藏着一手。”当下连发两记掌心雷,留神观察对手身法,只见他滴溜溜一转,竟逸将出去,不由惊叹出声。掌心雷是秘术中最基础招式,威力却颇大,未至已将对手笼罩,哪能轻易逃脱?这身法定有古怪,思小姐灵光一闪,脱口喊道:“鹤雪身法!”
叶浩见这小娘皮震惊,颇为得意,大言不惭道:“小姑娘倒有些见识,不如你跟我道个歉,我们一拍两散得了。”思小姐扫他一眼,道:“你连黎人都不是,这鹤雪身法虽厉害,却只能用一招,休要得意。”
她娇叱一声,身上泛起层幽光,竟似月华环绕千匝,烈日下敛聚不散,纤手连挥中,九柄幽光小剑凝成,朝叶浩攒射,速度却不甚快。叶浩摇头冷笑,随意往右一掠,不想光剑也改变方向,速度骤增一倍,呜呜划动空气。叶浩正待喘气,光剑却无休止,似乎每避过一次,速度便要快上一分,不死不休。也顾不了雪姨警戒,接连施展鹤雪身法。伤筋动脉总比乱剑分尸要强。身子滴溜溜转开,光剑再度袭空。尚未落地,陡觉丹田万刃攒刺,筋脉寸寸断裂,冰冷痛楚的感觉散布全身。这岂只是伤筋动脉,凌迟乱剐也不过如此。待要张口痛叫,却觉绵软无力,似乎身处梦魇,种种魔怖生畏,只有自己知道,外人无从体会。
他险些一痛晕厥,但见光剑耀眼,无论如何躲不开去,索性不再挣扎。他年纪虽小,已在死人堆中爬过数回,也不太恐惧,只是非常想念老爹。往事历历淌过心间,老爹平素对他冷淡,其实心中关切,自己若死了,想必他会很伤心吧。还有雪姨,真怀恋她做的红烧肉。郑青、邓麻子一干面孔,此时也觉异常亲切。甚至老黄也不那么讨厌。
老子不能就这么挂了,他只想朝天呐喊,求生欲望陡盛,也就此时,泥丸宫中剧烈跳动,一股热流涌遍全身,痛楚寒冷不翼而飞,手脚筋脉充盈力量。就地滚动而起,恰恰将九柄光剑避开。
思小姐一去玩兴,显露慎重神色:“鹤雪身法第二式。”须知非星宿海中人,不能接连施展,而这少年一瞬苦痛,就若无其事,着实怪异。她凝定目光,只见少年身遭似泛起点点星光,有若银河裹卷。
思小姐手掐剑诀,不留余力,光剑倏地涨大,来去飞快,且各有招路,仿若九大高手操控,封堵前后去路。空中响起疾劲气旋,剑芒霍霍,一起绞向那少年。
孰知叶浩料敌机先,光剑未合,已展开身形,有若雨霁银虹,一遁而至五丈外。思小姐喊道:“鹤飞九天……”纤手剑诀一变,紧攥成拳,仅尾指翘起,九柄光剑旋转再袭,竟幻出灿烂彗尾,快到肉眼难辨。
叶浩冲天而起,身形如陀螺旋转,星芒带动,身边飓风卷涌,光剑未能及体,一一带飞。那厢思小姐喊破招式:“鹤入青溟。”剑诀再换,九剑尾追击去,少年身在空中,无处借力,却见他双臂一张,若鹤展健翼,滑翔丈外。“鹤翥鹰翔——”思小姐手口不停,变化剑诀,竟不让对手着地。而叶浩有若神助,每于濒险处,总能恰恰躲开。
女孩仰首望空,一一喊破招式,鹤濯仙足、鹤栖苍松……直到鹤寿永年,却已是最后一式,少年身遭星芒愈来愈盛,已在空中盘旋半刻。两军兵士凝首而望,只觉两小相争,绚丽夺目,远非人力可及。
思小姐娇叱一声,纤手猛地一拢,九剑合一,长大辉煌,庶几三丈,当空朝叶浩斩去,竟要趁他身法已尽,一举击杀。叶浩虽未回首,也觉危机汹涌,身遭星芒陡地一敛,朝两肋处涌去,继而猛地一张,两扇巨大光翅伸开,翱翔而上,再不受时空局限。
思小姐脸色剧变:“天下有雪——”常人只道鹤雪身法只是一套,殊不知分为两层,鹤式身法修习星力者便可使用,而雪式身法只为星宿海中人所擅,且须星力达到周天境界,才可幻化翅膀。她几乎呆滞,浑没察觉空中异响,霰雪般的石弹划过百丈,当头坠落。恍然醒悟时,只及将光盾一张,但机械之力巨伟,虽堪堪挡开,却五腑易位,哼也不及一声,倒地晕厥。却是叶护候得机会,在儿子与敌人隔远之时,投石轰击。
叶浩从空中掠下,一径夹起少女,往右部所在冉冉飞去。
长虹坠地,叶浩显出身形,右部军士瞠目以望,都没想到,这无赖少年竟谙通秘术。郑青还在车顶,骂道:“老叶,你儿子从哪儿练来的?妈的,方仙者呀,帝国弘武馆也就供奉着几十人,个个比王公还尊贵,你发达指日可待呀。”他又羡又妒,要捶叶护一拳,孰见对方脸沉似水,似压着极重心事,不由讶异。正此时,却见阵前叶浩光芒敛去,立时拿桩不稳,直挺挺晕厥在地。所挟少女不及放下,一并压倒,滚成一处。
兵士纷纷上前,不敢妄动,自在一旁围观。叶护与郑青分开秘道,来到圈中,叶护力持淡定,双手却微微颤抖,显然关心已极。他蹲下身去,一探儿子脉息,脸色一变:“老郑,你快些去叫阿雪来。”郑青不敢怠慢,夺过一匹马,径往辕营奔去。
此时,少女却悠悠醒来,呻吟一声,见被那臭小子压在身下,又为一众人围观,饶她泼辣无忌,也窘红了小脸,就要伸手去推。孰知内腑剧疼,根本无法动弹,软塌在地上。叶护忙道:“老邓,点了她|茓道!”邓麻子一口气封了几处大|茓,憨问道:“点|茓对方仙者管用吗?”
叶护答道:“总比没点好。”转对思小姐道,“姑娘,犬子现在不能惊动,委屈你片刻。”思小姐何曾受过这般委屈,恼怒道:“这臭小子,我迟早要杀了他。你们快把我放了,否则迂难营全要被夷平。”
众军士哄笑,刻薄者调戏道:“这小姑娘长得不赖,叶浩也该找个婆娘,等他醒了,就洞房吧。”眼含暧昧,还要再奚落几句,却被叶护打了个嘴巴:“不得无礼,这位姑娘身份尊贵,不是我迂难营能得罪的。”邓麻子慎重问道:“老叶,你知道她是谁?”叶护含糊以对:“回头再说吧。”这时,两匹快马旋风冲来,雪姨飞身甩镫,来到近前,也不及多问,探手搭视叶浩脉象。众人觑她脸色,竟是古怪之极,未几竟惊叹出声。
郑青性子急躁,问道:“雪姨,这小子怎么了?”雪姨沉吟问道:“你方才说他竟能翱翔空中,最后幻化出光翅来?”郑青看叶护一眼,见他神色淡然,只好答道:“对,这小子刚才很出风头。”雪姨意味深长地扫叶护一眼,道:“叶浩没事,只是脱力而已,休息几天就好。”掏出随行布囊,用银针封了几处大|茓,将叶浩小心抱起,放在担架上。
郑青长嘘口气,嘿然笑道:“你们一家子的事,害老子干着急半天。”雪姨冷淡以应,郑青微觉怪异,平时这般调笑,总要遭她反讽驳回。
邓麻子道:“这小姑娘怎么办?”思小姐见这班死囚终于惦起自己,大声囔道:“你们这般贱民,快把我送回城去,否则叫你们死得难看。”郑青恶形恶相,唬道:“闭嘴!再叫就把你剥光了,吊在辕门口。”
思小姐岂听过这般粗鲁话语,吓得不敢再言,小嘴微撇,眼中微红。雪姨瞪了郑青一眼,和声道:“姑娘,我们不会为难你,明日就送你回去。”思小姐见她形容可亲,所受委屈不由发作,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人家再不跑出来了!我要回家。”
雪姨又叫一副担架,将思小姐置于其上,末了手中银光一现,几根针封入大|茓。思小姐娇躯一滞,停止哽咽,惊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脉位?”雪姨抚着她头,笑道:“姑娘出自至尊之门,这点伤势运功就好,为免伤和气,只得委屈片时。”
圆桌会议在中军帐中召开,粗糙桌凳散落放着,隐成弧拱,众人坐姿不羁,或跷着二郎腿,或搁脚于桌面,放荡形骸,无有一丝庄严肃穆。只雪姨与叶护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老黄一拍桌子:“大家静静,娘的,赶集也没这么闹。”待嘈杂声渐低,复道,“今天攻城——右部收获颇丰,除杀敌数百外,更捉了一个方仙者,很是难得。”觑了叶护一眼,目光复杂难明。
郑青大咧咧地道:“那是当然,右部战力在西北都护府都是响当当的。”袁远嘿然一笑:“似乎你们今天没动一兵一卒!”郑青一翻白眼:“那些战功又是谁立的?你们左部还能隔山打牛吗?”老黄咳嗽一声,截下两人抢白:“会议是应老叶要求召开。老叶,你不只是自矜功绩吧?”叶护淡然道:“那女俘虏如何处置,大家要拿个章程出来。”
袁远道:“我营虽未俘过萨满团中人,兵部却有明文,战阵中虏获方仙者,功同克城,派一队人马押赴都护府请功便是。”今日左部攻击不顺,伤亡两百余人,未有丝毫进展,与右部一比,黯然失色太多,无怪他语含酸意。“若俘虏不是萨满团的呢?”叶护淡然道。
“扯淡,不是萨满团的,谁会助突古人守城?”袁远满不在乎地道。老黄却神色一动:“萨满团都是些蛮功,不适合女人修炼,听说这女娃子长得俊秀,不像草原人?”叶护望向雪姨道:“方仙者的事你最清楚,不妨说说。”寻常两人总是邻座,今日雪姨却躲到对面,老黄原来没注意,此刻目放奇光,不住端详两人。
雪姨不动声色:“方仙者所宗,不外乎四派。中原诸国包括我清蒙,都敬祀蓬莱仙宗,他们修习太阳之力,秘术之神之奇,堪称天下第一。草原各族则奉萨满团为主,以崇峻山峰为图腾,多修蛮力悍能,也不可低估。至于星宿海则直接统御黎族,吸纳周天星辰之力,虽远处南夷,也不容轻侮。但总体而言,较之仙宗,这两派都要弱上一线。”
众人听得入神,方仙者超脱尘世之上,天下皆仰望景从。纵使贵为至尊,在这些仙人面前,也是碌碌平凡。郑青咂摸出味道:“那女娃秀美非常,只有黎人才出这般人才吧?”雪姨摇头:“她身上凝聚的不是星力,幽光千匝,只有一门才具这般神通。”众人心中震惊,目光对视,都看出彼此忐忑。老黄吞口唾沫,艰难地道:“你是说西边那个……”
“幽门!”雪姨斩钉截铁道,“正是仙宗之天敌幽门,普天下只他们能与蓬莱对抗。这女孩来自昆仑山上,广漠天宫。”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无论仙宗、星宿海还是萨满团,都在世人视野,虽神通无敌,却远不及幽门神秘。传说其修习太阴之力,吐纳月华,并无属国从随,单凭一己之力,就能与仙宗对抗千年。势力之强横,可见一斑。中原各国即使有仙宗之命,征伐幽门之时,也不敢抗击过甚。幽门的报复令天下人胆寒,当年西边大衍国截杀三位方仙,恰是幽门之人,结果一夕之间,皇族皆被刺杀,五位大将拥兵反叛,偌大王朝分崩离析。一门之力竟可颠覆一国,天下为之侧目,俱不敢招惹幽门过甚。
袁远艰难地道:“那我们快放了她,妈的,怎么招惹这煞星!”
“决没放的道理!朝廷若知道我们私纵战俘,下场大家都清楚。”叶护冷声道。郑青若有所思:“八百里加急,请都护府做主如何?”叶护摇头叹道:“一来一去,就需三日,而且事关重大,都护府也要奏禀朝廷,延宕之日太久,而祸患就在眼前。”邓麻子倒反应快,悚然道:“幽门报复这么快么?”连雪姨也惑然不解,一齐望向叶护。叶护道:“幽门如何我不知道,但那少女口中得知,城中还有一个“秦伯”,若惹出这人来,迂难营纵使劲卒五千,也不堪一击。”
老黄烦躁地立起踱步,突然问道:“老叶,你家那小子怎么突然会秘术?以前从没听说。”叶护避开众人目光:“这是寒家私事,与外人无关。”他处之淡然,一语抹去,众人竟不好再问。只雪姨冷哼一声,转头不理,竟似少女负气一般。一番议论,众人无计可施,只好先关押那少女。同时加强警哨,小心戒备,另外又封锁消息,不至动摇军心。
迈出中军帐之时,一轮满月已至中天。众人不禁仰望银河,再过两日就要月圆,联想起修炼太阴的幽门,皆觉身躯一冷,如浸冰河。
与此同时,城主府后院。秦伯听完红石叙述,闭目暝心,半晌不言。红石一城之主,杀伐决断,在这个老仆面前,却觉莫名压力,站在堂下垂首以待。仿佛易位颠倒,他倒是仆从一般。
“你故意引小姐出城的?”秦伯蓦然睁眼,目光冷若霜雪。红石一触之下,背脊全湿,怔然道:“思小姐呆在院中,我纵是有心求助,也分身不开。”秦伯只是冷笑:“天视地听之术,你在城头说上一句,小姐也能听到,何必屈尊亲自来求?小姐与那狙击手搏斗之时,城上一根箭矢,就能将那人射杀,你为何没发箭?凭你那些小伎俩,岂能瞒过老夫。”
红石挺胸直腰,淡然道:“若就这两点,先生就要论定我设计,未免太过牵强。”秦伯站起身来,身遭幽光卷涌,将红石锁定:“你倒是做得滴水不漏,却未免将幽门看得太低。真是好算计,正午之时,老夫恰好静修,倒让你钻了空子。”
红石叹息道:“现下不是争论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将思小姐救回。迂难营中都是粗鄙之徒,思小姐万金之躯,即便受了毫末损伤,老先生回去也无法交代。”秦伯胸间起伏,幽光随之涨落,红石触到边缘,竟无法站稳,只得强自拿桩,倍加艰苦,却听秦伯怒笑道:“竟然连环算计,老夫终究还是要出马么?你期待已久了吧!”
红石镇定道:“幽门纵使威凌天下,也要服个理字。老先生一味臆测,要冷了盟友之心。此战原与我草原、我飞鹰无涉,只是贵门与仙宗的事,现时刀兵所及,飞鹰险为废墟,我等无一句怨言,说到底,只是迫于王都之令。”秦伯大怒,幽光幻化巨手,将红石擎向半空:“你以为自己是谁?就是萨满团首领在此,也不敢跟老夫这般说话。”
红石呼吸紧迫,脸色涨红,目光却依旧镇定,与秦伯对视,分毫不让。秦伯略微迟疑,道:“老夫如果出手,就要违背此战禁例,飞鹰城固然暂时保全,突古一族却极可能灭亡!”红石眼神凌厉,道:“红氏家族镇守飞鹰百年,这要塞说是突古的,还不如说是红家的实在。家都灭了,还要国作什么!”其中决绝,让人忽略了语声不畅。
秦伯心中一震,劲道松开,红石跌落在地,大口喘气。
“你走吧!”秦伯稍显疲倦,背部微微佝偻,挥手示意。红石躬身一礼,突然道:“后天就是月圆之夜,仙宗观星台暂停。若找不到证据,对头也是无可奈何。”秦伯一挑蚕眉:“你要说什么?”
红石一笑置之:“先生以为呢?”他一束盔甲,转身向外行去,秦伯久久凝视,见他穿过重重拱门,直至被夜色完全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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