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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漫女生创刊号 > 楔子.

楔子.

八岁

我睁开眼睛后看到一张白皙的有着婴儿肥的脸,睡得很安详。然后我伸出手去拍他,声音很小:“你怎么在这里?”

面前的人飞快地坐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眼睛滴溜溜地转。然后用很严肃的表情作出一个结论:“我有梦游症。”

然后我“哦”了一声,下床穿好拖鞋洗脸去了。

1.

认识郭瑞安是在八岁。

因为他是我妈妈朋友的儿子,所以以前他总是跟着他妈妈来我家串门。如果她们谈得很晚,他就会睡在我家沙发上。

郭瑞安喜欢玩模型,来的时候总是抓着各种各样的模型,但却对于我的洋娃娃很是不屑。于是我决定一天不理他,“道不同不相为谋”。

后来的某一天,他家搬到我家隔壁,成了邻居。再后来,他妈常去我家闹,我就去他家安静地写作业,算简单的数学题,吃他家的冰淇淋,拆他家的模型。告诉他我在班上最讨厌谁谁谁,最喜欢谁谁谁,他也会神经兮兮地凑过来跟我说些有的没的。

这些都是秘密。

小时候的。

2.

“郭瑞安?”我装模作样地敲门,然后他呼啦一声拉开房门,一脸不耐烦:“自己进来啊!每次都要我走几步来给你开门。”

我嘿嘿嘿嘿偷笑,然后往他床上一躺:“今天作业真多。”郭瑞安没理我,自顾自地坐在书桌前,埋着头算习题。

郭瑞安的房间很­干­净,素白。我喜欢看他的小熊睡衣,他头发总是梳理得让人看上去很舒服。埋头做习题的样子很安静,我知道他在为这次的奖学金考试做准备。

我从床上跳下来,然后打开自己的书包拿出习题册,趴在他的大桌子上演算起来。偶尔抬头看看他,很认真的神情,­干­净的面孔,菱角分明的脸。这小子越长越不可爱。以前明明比我矮,现在却高出我一个头,我想着想着忍不住伸出手去拍他的头。

他一脸凶恶地看着我,我乖乖地收手了。

房间里一片安静,我做题的时候不喜欢说话,郭瑞安也是。

不记得谁说喜欢沉默的人都是善良的孩子。

3.

醒来的时候发现我刚才居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旁边是看着习题皱着眉思考的郭瑞安,眼珠乌黑明亮。我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抬起头继续做习题。

写完习题还不是很晚,我整理好书包然后打开郭瑞安房间里的音箱,在他的抽屉里哗啦哗啦翻着CD。

郭瑞安是喜欢音乐的。

像班得瑞。就喜欢得不得了。

然后我们俩像两个傻瓜一样躺在地上,闭着眼。

我悄悄睁开眼扭过头去看郭瑞安的样子。

让我想起八岁那年。

懵懂的娃娃脸。

4.

第二天是春游,春游之后是有关奖学金的考试。

我在家梳理完毕后去敲郭瑞安家的门。然后他呼啦一声拉开房门,肥皂的清香味扑面而来,我仰着头看他,黑领带,白衬衫,很­干­净的样子。

他抬手揉了揉的我头发,然后说:“走吧。”

我们经过学校旁边布偶专卖店的时候,我在橱窗里看到一个以前从没见过的布偶。看上去做工很­精­细,一只憨憨的长腿乌龟,眼睛大而明亮,于是我忍不住趴上前去看个仔细。当然少不了毫不吝啬的赞赏。

郭瑞安在一旁揉我的头发,说:“快点!要迟到了!”

“再让我看一会……哇……真的太可爱了!”

过了一会——

“别看了,等我拿了奖学金我给你买。”

我转过头去看他,然后大叫:“郭瑞安你真的是太好了,你是大好人!那我们去上学吧!啊!不行,我们还是拉钩吧!”接着我朝他伸出小拇指。

郭瑞安很不情愿地伸出小拇指,嘟哝着勾上我的。

5.

头顶之上是蔚蓝的苍穹,我抬起头看,然后汗水就顺着脸颊滴到脚下的泥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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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钩(2)

四周蔓延着夏天的味道,一片旺盛的绿­色­,热空气嚣张极了。

所谓的春游居然是爬山。虽然我已经安慰自己这是在减肥却还是没有什么兴趣。山坡像是专为那些登山者准备的挑战,然而我却总爬不上去。郭瑞安已经爬上去好久,蹲在上面低着头看我。头顶上是刺眼的太阳。

其他同学都没心没肺地向前走,只剩下我和郭瑞安。

最终我的手上沾满了泥土,白­色­的衣服也弄脏了,鞋子更不用说了。越来越烦。

“喂,夏纯一你还要爬多久!”听到远处传来同桌奇瑞的喊声,心里越发的郁闷起来,估计他们早爬到高处了。

“我不爬了,我要回去!”在奋斗了接近半小时后我大声吼了出来。

“喂!”

抬起头看到郭瑞安微笑着向我伸出手:“快点,我们得赶上他们,被丢包了可不好。”

6.

连苍穹之上的太阳洒下的光线,都显得柔和了起来。

7.

春游回来我累到不行,盘算着这次少说也会瘦2斤。

和郭瑞安一起躺在山顶的草地上,欢呼,睥睨山下的一切,坐在泥土上吃零食,拍照,和同学一起打羽毛球。有这些回忆,好像累也值了。

8.

而后去郭瑞安的家里写作业,写完作业听班得瑞的曲子,顺便感叹下今天的春游,当然郭瑞安免不了要笑话我趴山坡时的糗样,最后安静下来。

整个房间充斥着班得瑞的曲子,缓缓的,很舒服。我喜欢这个时刻。

不记得谁说喜欢音乐的孩子都是善良的。

直到郭瑞安的妈妈回来,我才踏着拖鞋回家。

明天是有关奖学金的考试。

9.

我呆在家里没有和郭瑞安一起去上学。今天是休息日,只有参加考试的同学才要去学校。

我乐滋滋地想着我的布偶,我想郭瑞安这次一定和往常一样拿第一。

10.

星期一,早晨。

学校广播站通报有关奖学金考试的结果。

和我意料的一样,郭瑞安第一名。奖学金八百。接着我看到班主任笑得很开心,班上有人大叫:“郭瑞安请客!”,一片沸腾。

11.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

齐瑞突然说:“跟我出来一下。”

于是我跟郭瑞安打个招呼,让他等等。

和齐瑞一起站在­操­场边缘,他递给我一封很像情书的东西,我没拆,站在原地心态平静:“你喜欢我?”

“嗯。”面前的人脸不红气不喘。

和齐瑞认识也很久,是初中到高中的同桌,一起说过很多话。我望着他想应该要怎么说才能不会变成陌生人。突然间他俯下身,吻了我的脸颊。我一愣,不知道要说什么。

齐瑞突然哈哈大笑:“喂,你脸红了!我开玩笑的啦!”接着一转身跑没影了。

我走到洗手间洗脸。

12.

回到教室坐在前面的同学突然转过来,神情淡淡地说:“刚才郭瑞安正找你呢。”

“啊?”我想起­操­场上的一幕,心里暗暗叫糟。

冲出教室往食堂旁边的小花园跑,郭瑞安平时喜欢去那里。果然在一棵梧桐树下看到他,穿­干­净的校服坐在草地上,眼睛有点红。

我走过去:“喂你在­干­嘛呢。”

他见到我赶紧低下头去,顺着视线看到他手里的长腿乌龟,亮着眼睛,表情憨厚。

心里扑通一下。

“你……喜欢齐瑞?”

“诶?”

“刚才,我在­操­场旁,嗯,看到了。”

“啊,他说开玩笑的呢。”

郭瑞安抬起头,眼睛明亮。我走过去拿走他手里的长腿乌龟,抓起他的手:“郭瑞安,我们回家。”

郭瑞安走在我身后,难得一次气氛有点尴尬。我脑袋飞快思考要找个什么话题来活跃气氛。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喂,那个乌龟是能叫的。”

拉钩(3)

“啊?”我转过身去,看见郭瑞安满脸通红。

13.

“我喜欢你。”

我把长腿乌龟摆在房间里最显眼的地方,甚至夜里做梦都会高兴得笑醒来,以及不止一次地想起郭瑞安满脸通红的样子。晚上依旧是去郭瑞安家写作业,心情好得不得了,经常会跟他说冷笑话,然后就看到他哈哈哈哈笑得蹲下去像个傻瓜。

喂,郭瑞安!

什么?

我想吃冰淇淋。

啊,我去买。

看到郭瑞安飞奔出去,目的就是为了满足我任­性­的要求,幸福感蔓延得极其嚣张。于是我趴在地上,在他打开的化学书上写“夏纯一和郭瑞安永垂不朽”。写完后又觉得自己太有幽默感了而哈哈大笑起来。

周末的时间是属于约会的,和众多小情侣一样,郭瑞安喜欢带我去游乐园。游乐园对于我是美好的地方。这里有爱,还有郭瑞安。

14.

又一次和郭瑞安去游乐园。是手牵手一同走路过去。和以前一样我拿出手机给他看里面别人给我发的搞笑短信。郭瑞安拿过手机自己翻看起来。时不时大笑一两声。

“齐瑞?” 郭瑞安怪叫一声,“你的冷笑话都是齐瑞发给你的?”

“是啊。”

然后郭瑞安的脸­色­有点难看,我心里偷偷乐,这家伙肯定吃醋了。

“又是齐瑞!”郭瑞安继续怪叫。

我凑过去看到齐瑞发给我的“有空我们去哪里玩啊?”有点莫名其妙地:“怎么了?”

“还有这条!”

我继续低头看,是我发出去的“我看中一个很漂亮的手镯,但是买不起TAT”

郭瑞安突然抓起我的手,上面银手镯的光芒突然间变得刺眼起来。

“果然……”郭瑞安恼怒地甩开我的手,然后又朝我大吼:“你是不是喜欢他?!”

“没有啊,我们是朋友这很正常吧。”

“我没记错的话齐瑞手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手镯吧?!”

“郭瑞安!我说了我们只是朋友!还有他手上也有一模一样的手镯我怎么不知道?郭瑞安,你要相信我!”

“那你手机里怎么都是他的短信!上次他还吻过你的脸!还有,还有这个手镯!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

一个人坐在巨大的摩天轮里,越来越接近天空,飘落的歌声是《太委屈》。一直以来都不喜欢这样的歌,但是今天突然泪流满面。

15.

齐瑞带我去绿水山庄的时候,我刚和郭瑞安分手整整两个月。

一起爬过小山就可以看到农舍,里面有味道很不错的烧烤。曾经和郭瑞安一起来过,曾经郭瑞安吃了我烤的羊­肉­串回家拉了一天肚子。

找了一个比较偏僻的烧烤台,叫了很多蔬菜。齐瑞跟我说笑话,说班级里最近的趣事。心情也渐渐好起来。

“有一个人,他很丑,丑死了。” 齐瑞摆出严肃的表情说这个笑话的时候我差点笑趴到地上去。蹲在地上不经意间看到郭瑞安。一个人坐一个烧烤台,上面摆的东西很少。就在我们旁边的旁边。于是突然间就心酸了起来。

我站起来,齐瑞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我离开一会。”边说边转身。郭瑞安你怎么会一个人来这里呢。

是啊,郭瑞安怎么会一个人来这里呢?在看到另一个陌生女子手拿一大把羊­肉­串在郭瑞安旁边坐下,郭瑞安咧开嘴角露出漂亮的白牙。于是我转回身慢慢坐下。

“怎么了?” 齐瑞递过来一串烤好的羊­肉­串。

“齐瑞,我跟你讲个冷笑话。”

“说!”

“有一个人,很悲伤,悲伤死了。”笑不出来,我捂住脸小声地哭。

齐瑞慌乱地找纸巾,声音焦急:“喂,你怎么了?”

盛夏里知了的声音开始变得刺耳起来,以及透过树叶照到烧烤台上的光线也灼热得让人难受。

16.

拉钩(4)

我说郭瑞安,你怎么会就因为一条短信就跟我分手呢。

全校传得沸沸扬扬的柳絮倒追郭瑞安就是事实啊。

17.

房间里空调的温度调得很低,我缩在棉被里套着大耳机听班得瑞的曲子。寂静山林,莱茵河波影,蓝­色­天际……一张一张不停地听,曾经和郭瑞安一起躺在地板上闭上眼睛安静地听。

晚上九点多接到柳絮的电话,挂掉电话我就往外冲。

是夏纯一么?

嗯。

郭瑞安最近天天来酒吧。他喝醉了,你来带他回去。

拦了辆的士赶过去,看到昏暗的灯光下郭瑞安趴在圆形小桌子上,眯着眼,神志不清的样子。旁边是上次烧烤时看到的那个女生,脸­色­焦急,见到我就起身过来拉我的手。

脑袋有些混乱,理不清思绪,只剩下“郭瑞安和别的女人一起在酒吧玩”这个想法,任由那个打扮时髦,五官漂亮的陌生女孩拉着我的手走过去。距离郭瑞安很近,近到我想抬起手扇他一巴掌。

俯身准备把郭瑞安扶起来,突然听到他哼哼唧唧的声音:“夏……纯一,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下意识抬头看柳絮的表情,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点模糊不清,以及心里有小小的喜悦在蔓延。把郭瑞安的手放到我肩膀上,试图扶他站起来。

“你……什么时候才会……嗝……来我家玩……”

一失神差点两人一块倒到地上去,柳絮过来帮忙扶人,好不容易才把郭瑞安塞进的士。

郭妈妈见到郭瑞安的时候表情无疑是巨吃惊的,我什么也没说回了家。

满脑子是郭瑞安醉醺醺的口吻。

“夏纯一,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什么时候才会来我家玩?”

“夏纯一,是因为你跟齐瑞在一起,我才会和柳絮……”

“夏纯一,我很讨厌齐瑞你知道不知道,因为他是第三者。”

可是郭瑞安,我很讨厌柳絮你知道不知道。

18.

第二天在学校见到郭瑞安的时候,脑袋里瞬间浮出昨天郭瑞安醉酒后说的那些话,喜悦感又一点一点地蔓延过来。于是随便在课桌上抓了一本习题本往郭瑞安的座位走,只隔一米左右的距离。齐瑞突然拉我的手,然后我看到郭瑞安急忙站起来冲到讲台上去擦黑板。刚才的好心情一下子跌落到谷底。

“齐瑞你­干­嘛?!”

“夏纯一你有什么题目不懂可以问我啊。”齐瑞的表情带点撒娇,于是刚才堆积起来的怒火又突然间开始消失。

但是不可否认,郭瑞安在逃避我。

柳絮来找我的时候眼睛红红的。莫名其妙地和她一起走到学校旁边的冷饮店,刚坐下来她就开始哭。我一头雾水甚至有点不耐烦。等了许久才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

“夏纯一,我和郭瑞安到现在还只是朋友,我们只当朋友。我知道你和他感情很好……”

“哦……”

“我并不想破坏你们的关系,呜……但是我只要和郭瑞安做朋友就好。”

“……”我搅拌杯子里五颜六­色­的冰淇淋,一时间没了语言,甚至开始有点同情起对面的这个女孩子来。毕竟我和郭瑞安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和好的几率还是很大的。但是对面这个女人说只要和自己爱的人做朋友,心里的某一处开始柔软起来。

“呜……我还是想跟你做朋友,郭瑞安看到应该也会很开心……吧……”

郭瑞安,我想你是喜欢我的。我相信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

于是我开始陆续收到柳絮的短信。

“纯一,郭瑞安的父母好像不是很喜欢我。我好难过。”

“纯一,今天我和郭瑞安去绿水山庄玩了,但是他好像不是很开心。”

……

我给柳絮一条一条地回短信,说不要想太多。同情心越发地泛滥起来。甚至盘算着哪一天我要去找郭瑞安把话说明白。

拉钩(5)

要不,就再去买个长腿乌龟送给他……

19.

郭瑞安踢我家门的时候声音很响,幸好妈妈不在家,要不他肯定少不了一顿臭骂。这是这几个月来唯一一次面对面说话。我以为郭瑞安是来和好的。所以摆好笑脸等着郭瑞安说出那句我们和好吧。

但是郭瑞安说:“夏纯一,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女人!”

一瞬间我莫名其妙。我说:“郭瑞安你怎么了?”

“这些天你是不是一直在和柳絮发短信?”

“是啊。”

“她说她被你烦得想死了,你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

我望着面前怒气冲冲的郭瑞安:“我没有跟她说什么啊……”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柳絮是个­阴­险的女人!”几乎是吼出来的,汹涌而来的背叛感、被欺骗感,压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突然感觉到我和郭瑞安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在这一瞬间开始崩塌。轰隆轰隆。

“你都逼到人家自杀了,还在狡辩,要是她有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我看到亲爱的郭瑞安站在我面前,以一种决绝的姿态跟我说:“绝对不会放过你的。”难受到连哭都没有力气。

嗓子有些发哑。然后就这样对峙,直到我妈妈回来,莫名其妙地问我们怎么了。我才转身回房。咔嚓一声关掉还在运行的CD机。我想,回到和郭瑞安一起躺在地板上傻瓜一样地听曲子已经是不可能了。

20.

第二天刚走进教室就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寻常,在座位上刚坐下去,齐瑞就凑了过来。

“你那黑眼圈怎么回事。眼睛还好肿。”

“没什么。”

“哭了?她们说柳絮吃安眠药自杀,后来被寝室里的同学发现给送到医院抢救才没死。”是小心翼翼的口吻。

“……”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一声,昨天郭瑞安所说的自杀就是这个吧。

“听说,是因为你给她发恐吓短信?”依旧是小心翼翼的口吻。

“……”我望着齐瑞。什么也不想解释。

但是齐瑞说:“我相信你。”

于是压积了这么久的委屈突然汹涌而出,也顾不得是在早自习,紧紧抓住齐瑞的衣角,眼泪啪嗒啪嗒砸下去。

还是有人在相信我。

但是郭瑞安没有。

21.

我听见时光呼啦呼啦地从八岁奔过来,郭瑞安,我们越走越远。

整整一天都没有听课,期间打听了有关柳絮的消,。放学后径直去了柳絮在的医院。

“夏纯一你还有什么脸来打听柳絮的消息。”

“夏纯一你少虚伪了。”

……

康复医院。

爬过有消毒水味道的楼梯,转进一条不算太宽的走廊。眼睛一譬看到提着花篮穿着浅蓝­色­T恤的郭瑞安走进在我脑袋里盘旋了很久的301号病房。是熟悉的面容陌生的表情。有很深的黑眼圈,提着花篮那么小心翼翼的样子。

冷哼一声走过去。听到渐渐增大的对话声。

“没事吧?”是郭瑞安的声音。

“郭瑞安,我只问你,夏纯一和我你选择谁?”沙哑的声音,我站在门外猜想柳絮的表情,一定是楚楚可怜。

“我会对你负责。”

我听得很清楚,郭瑞安说要对柳絮负责。突然间连想冲进去解释的念头都没有了。一瞬间脑袋空白,眼眶突然就湿润了起来。咬了咬嘴­唇­走了进去,站在离郭瑞安一米左右的地方。看见他眼里一闪而逝的惊讶,心里微微疼起来。眨了眨眼睛,声音尽量不那么僵硬,我说:“郭瑞安。”

我看着郭瑞安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间什么也说不出,病房里剩下电风扇哗啦哗啦的声音。空气冰凉冰凉。

就这样对峙。然后郭瑞安什么也不说打开门走了出去。

“咔嚓。”

是门关起的声音。

脑袋一片空白。

“嘭!”

齐瑞突然冲进来。二话不说抓住我的手腕往外走,就这样任由他拉着。走在汽笛声刺耳的街道上,阳光很刺眼。

拉钩(6)

“齐瑞,别走了……”

“……”

突然就难过起来,在街道边蹲下身去看着灰­色­的水泥地。模糊,清晰,模糊。

22.

校园里的梧桐树开始肆意凋零的时候,我看到柳絮挽着郭瑞安的手频繁地出现在校园里。没有再和郭瑞安说过一句话。那天伯母来我家和妈聊天的时候,隐约听见那句“我家瑞安突然说要去读住学……哈哈……那孩子说要专心学习想考北大呢……”

从此没有在回家的路上见过郭瑞安。昏黄的路灯下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梧桐树凋零的季节里,我曾经珍藏的有关过去的年年岁岁也一同开始凋零。把所有班得瑞的碟都装在盒子里,以及那个会说“我喜欢你”的长腿乌龟也放在房间的角落里落满灰尘。

23.

——我喜欢你。

——嗯,这个长腿乌龟我……很喜欢……

青涩的回忆泛滥开来。终究还是离开了,郭瑞安。

那一年,那一天(1)

文/某笙

1.

忘记从哪天开始,我迷恋上八音盒的声音。

记得苏柏安曾经说过,八音盒是代表记忆的。因为它每每响起叮叮咚咚的清脆响声,总会触动内心最深的往事,心底被薄雾所笼罩,一层灰暗,一层­阴­霾,却又是怎样也割舍不掉。

他说这话时,细长的手指轻抚着一盆蝴蝶兰,细细摩挲,眼里是淡淡的柔。

清早的阳光温柔地­射­进花店,我站在一边,猫咪一样地偷窥着他的眼、他的­唇­,还有他发呆的神情。

看着苏柏安喃喃,我也喃喃。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狭小的花室里,那天的我,很想告诉苏柏安,其实,我说话也很像八音盒里金属膜片碰撞的声音,是清脆、动人的。

不过,我不敢跟他讲,因为我怕我对自己的自恋会把他吓傻了,更害怕苏柏安会像蓝青禾一样表现出不屑。

蓝青禾就曾这么鄙视过我,他说,诗瑶,就你?苹果脸,月牙眼!

在此之前,我告诉蓝青禾,我喜欢苏柏安的样子,尤其在阳光的陪衬下,就像个天使一样。

但是,蓝青禾不屑于我的花痴,他一脸大便的表情看着我,好比我是一只来自巴拿马的猿猴。

蓝青禾总是很鄙视我,这一点,从小就是如此。

长大以后,他总是跟我说,诗瑶,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写的日记不?那真是经典啊!然后,就用小胖手捂着他那乾坤大嘴傻笑。

哦,关于日记,蓝青禾说,从小我的思维就比别人独特。曾有一次,我是这么写的:今天是晴天,没有太阳,真不好,­奶­­奶­买回两条金鱼,养在水缸淹死一条,我很伤心。

蓝青禾笑岔了气,他说,诗瑶啊诗瑶,我从来没有见过没有太阳的晴天啊,不过幸好你只是看见鱼死了,如果你见鸟死了,你肯定以为是它得了恐高症从天上掉下来摔死的!

看着蓝青禾大笑,我就在一旁发呆。我实在不喜欢他这个样子,就好像我的童年是多么多么的糟糕,多么多么的丢人似的。

其实蓝青禾根本不懂,我这叫善于观察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我勇于思考,这是智慧的体现!

然而,关于小时候,特别能体现出智慧的事情,我还­干­过一件。

那就是幼儿时期,蓝青禾的小小运动短裤,曾被我扒下来过。

那时,老师要我们“排排站,分果果”,而蓝青禾从小就是这么的讨人嫌,他低声跟我说,嗨诗瑶,你把你的果果分给我吧,我是男人,吃一个不够的!

他的话音还没落,我便生气地踹他的ρi股。我发誓,我只是和他开玩笑的,可是那么的恰好,鞋子钩住了蓝青禾裤际的裤带,只听“嘶”的一声,整条运动裤便碎裂开来。

碎裂开来,荡漾在空气中的声音,还有蓝青禾,他那嚎啕大哭的样子。那时,蓝青禾的嘴张得可真大,他边哭边指责我,他说,我要把你告诉老师,说你欺负我!

画面定格。蓝青禾的这副傻样,一直沉淀在了我的记忆里,不能褪去。很久以后,我总是在回忆那时的蓝青禾,张着大嘴,哭得一脸鼻涕的模样。

当然,那天的我,也是受了老师和妈妈的好一顿责骂。妈妈说,瑶瑶,如果你再这么的不乖,我就要离开你,再也不要你了!

也许是警告,也许是恐吓。

那时的我,小小的我,静静地站在妈妈面前,怔住了。我怎么也没想到,妈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会这么这么地,讨厌我的淘气和不乖。

那晚,夜­色­如水。妈妈的眼泪如夜­色­般的水一样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弄湿了我清早新换的花衣服。

2.

再上学的时候,我就把整件事情讲给蓝青禾听。

那时的蓝青禾,已经忘记了运动裤子被我扯坏的尴尬,他一边吃着我给他带的小果冻,一边张着乌鸦嘴说:“诗瑶,一定是你们家死人了,你妈才会哭得那么伤心!”

我听着蓝青禾这么说,我自己都快哭出来了。我想,多么奇妙呀,我还没听到消息,蓝青禾就知道我家有人死掉了。

那一年,那一天(2)

蓝青禾似乎看出了我的不愉快,他先是疑惑地看着我,用圆溜溜的眼睛在我身上打转,然后,突然恍然大悟了一般拍了拍脑袋,他说,哦,诗瑶,没事的!你这么强壮,就算你家人都死光了,也轮不到你!

我一听,急了,挥着小胳膊就要打他,而蓝青禾,不愧是很个欠揍的小孩子,他一边闪躲,一边继续唠唠叨叨个没完。我一个愤恨,双手向蓝青禾一抓,直径把他的外裤扒了下来……

当时的餐厅里,喧闹一片,谁都没有注意到在一个小小的角落,一个男孩子,只穿着一条白­色­小­内­裤,满脸通红地对着一个女孩子,生气而不好发作的神情。

那种神情,就像许久以后,我遇到一个名叫苏柏安的男子一样,也总是这样莫名的脸­色­绯红。

然而,与蓝青禾不同的是,苏柏安。在认识你之后,与你相遇时,我会不能顺畅地说出话来,就像个小磕巴一样,断断续续地说自己的事情。阳光从一丝丝的窗户的缝隙中渗透进来,我却贪婪地看着你,固执地不肯放过你面容上的每一个生动的表情。

因为,我坚信,苏柏安,那些是属于我的。

蓝青禾却说我傻。

所以,当下,他缓过神来,缓缓地提起裤子,然后龇着牙齿说,诗瑶,你是不是没有脑子呢?然后吸了吸鼻子,继续说,如果多吃鱼可以补脑让人变聪明的话,那么我看,你至少得吃一对儿鲸鱼!

不过,不管是吃什么,我还是很感谢蓝青禾的好,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给我的妈妈。因为,我害怕她真的像她所说的一样,因为我的淘气和不乖离开了,再也不要我了。

3.

蓝青禾对我的好,上了初中后亦是如此。

初三时,我暗恋上了一名教学的老师。我觉得他真有气质,就连挥舞教鞭的时候也是有一种美丽的舞蹈。

我把这件事情,偷偷告诉给蓝青禾听。

蓝青禾被我气得鼻子横飞,他问我:你是不是缺少父爱呢?然后瞪大了眼睛,不肯放松。

我脚尖踢弄着小石子,把头昂起来看着他,我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自己徒然地、硬生生地打断,最终,垂下脑袋,不再理睬他了。

那段时间,学校的运动会传播得风生水起,我借此机会拉着蓝青禾去上网。

我帮蓝青禾申请了个QQ,我说蓝青禾,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别整天跟个闷葫芦似地学习成吗?

蓝青禾听后,就拿眼睛横我,如同幼年那样的不屑与轻挑。

以上这样的情节,重复了很多次。终于有一天,蓝青禾不和我玩了。他无比认真地说:诗瑶,快要考试了,你就不能安心下来复习功课吗?

哦,我知道,蓝青禾所说的考试,只不过是每个月都有的年部通考。学校想用考试来压制我们想玩乐的心,可是考多了也是有副作用的。

我看着蓝青禾的脸,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时,那位教师凑巧从我身边走过,­干­净的白衬衫留下了洗衣粉的淡淡清香,我立时追了出去。

蓝青禾却一把将我拎了回来。他说,诗瑶,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

好吧,我正经一些,我约蓝青禾去图书馆,我告诉他,我要买练习册。

可是,站在成山的书堆里,我才彻底傻了眼,蓝青禾则在艺术类图书区悠闲地翻阅画册。因为个子太矮,我够不到放置在顶层的黄冈,急得直哭。

这时,有一只细长的手指轻轻触动了那本书,然后拿下来给我。顺着他的指尖,我逐渐抬高目光。

那是个好看的男子,身上有一股茉莉花香,单薄、微瘦,发梢随着微风摆动,一下又一下。我的双眼立即成了桃花形状,我想他的身材可真好啊,而且长得有些像相叶弘树。

而此时,“相叶弘树”正对着我微微笑,他说,你是要这本书么?

蓝青禾的QQ,我很久才会看一眼。月考结束后,我偷偷地上网,看见蓝青禾的个­性­签名改写成“一段刻骨铭心一见钟情师生忘年黄昏婚外恋”。

那一年,那一天(3)

这个举动,彻底惹怒了我,为此,我三天没跟他讲话。

我用被子蒙着脑袋大哭,我想,被蓝青禾鄙视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啊。我真伟大,痛苦了这么多年,而蓝青禾,千不该、万不该鄙视我对一个男子的动心,即使,年龄上有很大的差距。

哭着哭着,就渐渐地睡着了。梦境里,蓝青禾像一只小哈巴狗一样跟在我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还长出条小尾巴,晃啊晃的。我坐上地板上哈哈大笑,也渐渐淡忘了那名教师伟岸的形象。

4.

蓝青禾指着我说,你看,你这人就这习­性­,对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所以啊,诗瑶,你这个苹果脸的小女孩应该先减减肥,再去学别人风花雪月!

我明白,蓝青禾嫌我胖。我也不想胖,可是进入了青春期,我的青春突然就勃发起来,整个人像气球一样吹胀开来。

我没有告诉蓝青禾,其实,我很想减肥,因为,那一年、那一天,我意外地邂逅了你,苏柏安。

是的,因为我遇见了你,所以,我学会了思念——这是对那位教师从来没有过的。有时,就连自己也觉得奇怪,苏柏安,当初的你,只是无心为我拿下了一本图书,我居然会记得你这么深!这么深!

所以,我听了蓝青禾的建议,开始苦学,开始减肥。因为蓝青禾说,这个样子,我就可以瘦下来,瘦下来了。苏柏安,我才可以用我最好的状态,最美丽的容颜去找你。而我对你,没有索求,只是一个女孩子对一个男子,无端的心动,无端的脸红。最后,是自己也不能控制的,无端的举动。

蓝青禾诱惑我说:对,对,就是这样,等我们毕业了,上了高中,你可以以一副全新的面貌吸引你所喜欢的男孩子了。

他说的我像勾引人一样难听。

那一年,我为了追求效果和速度,配合了减少饮食这个计划。每天清晨,我都轻飘飘地飘去学校上课,然后在放学的时候飘出学校回家。

下课时,同班的女同学谈论什么好吃一些,我也凑上前闲谈,她们看见我发白的嘴­唇­都愣住了,其中有个女孩缓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那个,诗……诗瑶,民以食……为天啊……

我点点头,说,是啊是啊,民以屎为天,多排便有助于减肥。咿,对了,你有什么偏方吗?我好像便秘了,好久都没……

话没说完,我脑袋一沉,脚一软,砰的一声跌倒在地上。脑袋撞到了桌角,肿起了好大的一个包。

那一天,是蓝青禾背我去医院的,我俯在他的背上昏睡着,隐约地听到他轻轻地说:诗瑶,你真是个傻瓜。

妈妈闻声赶来时,蓝青禾已经离开了,医生告诉妈妈我是营养不良,然后用一种谴责的眼神看着她。

那时,我刚好清醒过来。可是,我还是闭着眼睛不肯睁开,因为我能感受到妈妈伤心、灼热的眼光。这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不敢面对的。

可是,所幸,住院期间的大米粥小咸菜将我改变成了素食动物,我居然渐渐地、渐渐地瘦了下来。

我惊喜地拉着蓝青禾跳跃,我说,我的努力没有白费啊!然后,在原地转了一个圈。

蓝青禾看着我出神。半晌,悄悄拿出一个证书形状的东西摆在我眼前,他悲哀地说:诗瑶,你到底住了多久的医院啊?我们中考都结束了,喏,这是初中的毕业证书,老班叫我带过来给你……

5.

妈妈建议我再复读一年初三的课程。我一想到要与小自己一岁的孩子们坐在同一个教室里听讲,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所以,我进了一所普通的职业高中。

蓝青禾上了一所很好的重点高中,距离我的学校不是很远,所以,中午还是总坐在餐厅里吃饭。我问蓝青禾,我现在的样子好看了些么?

蓝青禾的嗓子里噎了一粒米,戗得直咳嗽,好不容易咽了下去,然后,憋着通红的脸使劲地点头。

没有蓝青禾看管的高中里,我依旧秉持着初中的习惯,逃课。

那一年,那一天(4)

我从高高的围墙里,翻过墙外,寻着暗绿­色­的长着苔藓的石砖,一步一步地沿着小路行走。偶尔有自行车冲冲驶来,在我身后响起一阵不太悦耳的铃声,我让步,单车就呼啸而过,摆动了我的衣角,拂乱了我的发。

我告诉蓝青禾,小路的两旁,有成堆成堆的网吧。可是,我却没有兴致再走进去。

蓝青禾却说:谁不知道你是一个网虫啊,诗瑶,你可真逗。

他以为我在说笑,然后我看到他捂着嘴傻乐。

我不想跟蓝青禾计较这件事,因为,我在小路行走时,发现了一家名叫“芳草流年”的花店。那时,在花店里,阳光顺着线条似的窗户倾斜而下,照在了我日思夜想的男子身上——苏柏安,他坐在里面,以一副沉思的姿态,吸引了我全部的目光。

我悄悄地溜进花店里,端着一个盆景佯装观赏,而实质上,用余光捕捉着苏柏安的反映。苏柏安就是在这是回过神来,他起身,对我说,小姑娘,你手里拿着的植物,不卖的。然后,微笑。

我慌乱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盆栽,它是用心修剪过的一盆蝴蝶兰,根部用一条柔软的粉­色­蕾丝花带轻轻缠住,淡墨­色­的碳素笔痕分明地告诉我:栀子,祝十六岁生日快乐。

这是一份生日礼物。

苏柏安看着我拿着盆栽不肯放下,脸­色­微红,眯着眼睛轻声说:拿它当作礼物送给女孩子,是不是寒酸了点?

6.

走出花店,九月的秋风,刮在脸上,不是很冷,却冻红了我的双眼。回想着苏柏安的话语,我的心像针扎一样难过。

只是,我实在想不到,苏柏安会喜欢小他那么多的女孩子。栀子,16岁,比我还要年幼。我说不清楚,心里到底是怎样一种感受。是苏柏安肯老牛吃­嫩­草?还是他有恋童癖?

我被自己的问题纠结到头疼,最后,居然被自己逗笑了。我放缓了步子踱回学校,翻墙时,却被教导主任逮个正着。他冲着我吼:学校不是严令禁止逃课吗!怎么还逃!我要找你家长来!不要说我不给你面子,是给你了你不要!你们的面子是面子,我的面子是鞋垫子啊!

说完,气冲冲地走进教导处,给我妈妈打电话。

那天,从妈妈来到学校开始,我就一直流眼泪。说不清楚,是因为妈妈那悲伤的眼神,还是苏柏安的话,我的眼泪流得像自来水管一样畅快。

第二天中午,我和蓝青禾一起吃午饭,我告诉他,我决定罢课了,我不要再上了。蓝青禾睁着眼睛慌恐地看着我。

我跑到苏柏安的花店,我问他,招店员么?

苏柏安抬起头看着我,愣了一下,褐­色­的眸子里平静如常,他看了看我身后的书包,淡淡地说:哦,好,可是,工钱不会太多。

于是,就这样,我成了“芳草流年”里的店员。

因为没有一点养殖基础,苏柏安收了我当店员后,也不敢离开花店。这个男人真小气,他怕我把花店里的花养死。所以,苏柏安一步一步地教我如何照顾鲜花,如何修剪盆栽。

闲暇的时候,他就会抚摸着一盆蝴蝶兰,细细摩挲。而那盆花,好像就是上次我见过的,那盆要送给栀子的礼物。

7.

见到栀子,已经是我在花店工作的半年之后。

这个扮相如小太妹般的女孩,一脚踢开了花店的门。同时,嚷嚷着:姐夫,我的生日,给我些钱!

那时,苏柏安正背对着我,为一名买花的顾客包装鲜花,他苍白的手指一圈又一圈地缠绕着丝带,听到栀子的呼叫声,手一抖,桌角的剪子便掉落在了水泥地上。

苏柏安从抽屉里拿出五张百元的钞票,放在了栀子的手心里,也没有问她到底需要多少,又转身为客人包装花束。

栀子响亮地笑了,说,姐夫,如果你想送我礼物的话,不如把你为我姐姐准备的八音盒给我吧。

栀子看苏柏安没有说话,便打了个响指说,谢谢姐夫。转身,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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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那一天(5)

只剩下花店的玻璃门,寂寞地旋转着。

那天,夕阳落尽时,苏柏安就望着天边的太阳发呆。看着他落寞的神情,我的心疼得不能自已。我快步到他面前,扳过他的身体,喊道,苏柏安!你别这样了,如果你喜欢她,就去追求啊,什么辈分,什么伦理,通通都不用去管啊!

说完这些,我的眼泪急速下落,沾湿了衣领,也沾湿了自己的心,大脑一片片的空白,窒息了一般地难过。

苏柏安缓缓地抬起头,他闭紧了眼睛,拳头紧紧地握着,却惟独不肯说话。

看着苏柏安寂静地流泪,我无措地抽出纸巾为他擦拭。我用力地擦,用力地擦,仿佛要把苏柏安整个人从我的世界擦拭­干­净一样,而苏柏安忍受着剧烈的疼痛,终于呜咽着哭出了声。

我抱着苏柏安一起哭,。没有任何不纯的目的,只是,两个伤心的人凑到了一起,一起伤心。

苏柏安告诉我,他深爱的女子,是栀子的姐姐芳草。可是,在他们热恋中的时候,她竟被检查出了脑癌。他为了芳草,耗尽了家产,最后,苏老爷子将他赶出了家门,只留下了一家花店。

芳草和栀子都是孤儿。所以,芳草在临死前,即使忍受着头部带来的巨大的疼痛,可她还是托付苏柏安照顾栀子。那时的栀子,还是个好小、好乖巧的孩子。

苏柏安因为痛失恋人,颓废不已,整日整日地喝酒。而当有一天,他清醒时,发现整个世界都颠覆了,先是自己的花店倒闭了,再是小小的栀子竟然成了小飞妹!抽烟!打架!与社会上的流氓混在一起!

苏柏安痛心疾首地经营起花店,取名“芳草流年”。这是他唯一可以生存的工具,也是唯一可能思念芳草的凭据。而栀子,也三番五次地回来要钱。

苏柏安说,诗瑶,芳草走了以后,我多么想给栀子一个温暖的家,让她像她的姐姐一样,做个乖乖的女孩。可是,我有一双手,却没有用!

那一天,苏柏安对着我说了很久很久,久到天都黑了,久到再也没有眼泪可以从眼眶中流出来了。

背起书包,我推开了花店的门,月牙在半空中闪着苍白的光。

我看着它。

只是,月亮忘记了告诉我,要有多坚强,才能抵御这冰凉。

8.

通过回家的方向,我意外地碰到了蓝青禾。他背着书包,从一家网吧里奔出来,额头上都是汗。

他看到我,一把将我拉到墙角,他说,诗瑶,你到底在哪个网吧里啊?我找了这么多家……说完,抹了抹汗水。

我不想理他,直径走过他的身边。蓝青禾没有追上来,他只是站在原地喊:诗瑶,你妈知道你不在学校里上课了,她现在正在你的学校里和校长吵闹呢!

那天,我以最快的速度奔去学校,心里祈祷着不要太过难堪。

可事实相反,我到达之后,看见妈妈蹲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哭。那哭泣的声音,就像是黄昏我和苏柏安的,那个样子。

那夜,妈妈心碎地说,诗瑶,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爸爸离开我了,难道你也要离开我么?

我低着头,沉默。

是的,我的爸爸,在我儿时的那个夜,离开了我与妈妈,一副决绝的姿态,消失在了我们的世界里。所以,那天,妈妈因为蓝青禾的裤子的事情,不断地训斥我,然后,抱着我哭。

因为父亲的离开,所以,许久之后,蓝青禾他并不知道,我对那名教师的留恋,只是因为他曾像我的爸爸一样,着装一身整洁的衬衫,身上总会飘浮着一股,淡淡的,妈妈洗衣后的淡淡清香。

而如今,那种记忆,就像深入骨髓的针,拔不出,融不掉。只是硬生生地,被岁月,蹉跎成伤!

9.

妈妈将我锁在房子里,不许我出去。

她隔着铁栅栏说,瑶瑶,外面的坏人太多了,你怕不怕?

她笑了一下,继续说,瑶瑶,你别害怕,妈妈会保护你的……只是瑶瑶,千万别离开妈妈……

那一年,那一天(6)

我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看着她。她则像个小孩子一样顽皮地蹦啊,跳啊。然后,她紧紧握着大门的钥匙,跑出了我的视线。

我使劲地摇着焊了护栏的窗子,嗓子却­干­得说不出话来。我将头用力地撞向护栏——震天响,我的世界,奋力地摇晃。

10.

再次踏进“芳草流年”,已经过了半年。清晨,苏柏安依旧坐在窗台前,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听到我推开门的响声,他转过头,然后站起来对着我笑。他说,诗瑶,你怎么了?好长时间不来了。

我也微笑,掏出携带来的钢笔,在一张­干­净的纸上写字:苏柏安,我有了一些变化,可是,不想让你看出来。

苏柏安还是笑着的,他说,因为怕你突然路痴,怕你找不到花店,所以,我整日都照常开着。然后,他淡淡地喃喃着,芳草也经常这样,突然的,认不出回家的路来。

苏柏安说,诗瑶,见到你没事就好了。见过你之后,不久,我将要离开这座城。

我笑,眉毛胡乱地颤抖着,嘴角也不知觉地扬起再翻下。笔尖逼着柔软的纸细细书写,拼尽全力写出做漂亮的字体:为什么?

苏柏安看着我说,栀子三个月前已经被判死刑。

那年冬天,苏柏安告诉我,栀子的将死让他对这座城,再没有什么牵挂,所以,他要离开。

而他之所以这么久都没有走,是因为,诗瑶,他怕你迷路,像当年乖巧的栀子一样,迷失在人海中,最终堕落。

可是,谁都不知道,当时的栀子,也一定这样拼命地争取好好地过活,但是,那时却没有人肯给她一丝的温暖。所以,她以最最正当的理由,消沉,变坏。

只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栀子也许曾对着苏柏安那对醉酒的双眸哭泣过,为什么!为什么谁都不肯要她?

然而,偏偏在那时,出现了个少年,却有着不良的背景。

他给了她一个梦,一个可以对未来托付希望的梦。而梦的前提,是钱,是势,是地位!于是,小小的栀子,小小的时候,就成了个小小的女流氓,帮着少年贩卖冰毒。

苏柏安说,栀子被警察逮住的那天晚上,民警来下通条的时候,已经是夕阳残天。

可是,苏柏安没有能力在警局里捞出栀子,他看着栀子对着他哭,眼泪一行一行流下来,让他想起了芳草的模样。

苏柏安说,执行死刑是三月以后,他说,诗瑶,我必须离开。

那年的春天,四处刮起了寒风,竟如秋天一般冷寂。在这个不知名的季节里,树枝绽放的花瓣簌簌而落。苏柏安穿着褐­色­的风衣站在机场的秘道口,提着行李,等待飞机的到来。

他临走前,俯下身子,在我的额头轻轻地落了一个吻,他说:诗瑶,如果,如果当初,我不收留你在店里,那么,你会不会变得像栀子一样……坏呢?

11.

苏柏安。

我那一点小小的变化,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吧。

是的,我说不出话了,我的声带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而彻底烧坏了。

时光逆流,半年前。我因为蓝青禾的寻找,被发现关在房子里。那时的屋子,就像个大大的囚笼,而我,倒在地上,发着高烧。

不知蓝青禾是怎样撬开锁头,将我送进医院的。总之,醒来时,就听见了医生的宣判:声带毁坏,失音。

我哑着嗓子大哭,想将所有的不快发泄出来,却最终,不能言语。

之后,蓝青禾送我回家,经过那座屹立在浑河的大桥,看见了疯疯癫癫的母亲,她还在蹦着、跳着。因为是在桥上,蓝青禾害怕她会坠落桥下,他连忙上前,将母亲拉下来。

可就在蓝青禾接近母亲的时候,母亲看见了我,她以为我要逃走,就朝着我奔了过来。而那时的蓝青禾以为她要伤害我,便绊住她的后脚,与她撕扭在一起。

而直到现在,我始终记得,蓝青禾的姿势,真的是很难看。因为,他敌不过力大而且失心疯的母亲。最终,一起落水,然后,一起被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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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那一天(7)

秋天的风,硬冷无情,浑河的水,刺骨冰凉。我就这样站在桥上看着蓝青禾和妈妈被河坝的流水冲走。随后,突然冷得不能自已,当手指习惯­性­地拂上眼眶时才发现,原来是流了泪。

苏柏安,你看,我真是个坏孩子。

可是,苏柏安。请你知道,虽然我是个坏孩子,还是会在无数个夜晚偷偷地梦见蓝青禾和妈妈,梦见他们对着我微笑,恍惚而久远。我想要抓住他们,却始终是抓不到。

苏柏安,为什么你不像上次一样地出现,然后,期于我满眼的岁月欢颜呢?

苏柏安,当我想到要去找你时,已经是半年过后了。那时,在花店的门外,我碰到了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她蹲在地上,认真地观看着蚂蚁搬家。

苏柏安,我当时真想冲进去告诉你,你看你看,栀子她变成了个好孩子呢。

只是,苏柏安。你可以嘲笑我,也可以说我患了神经病。因为这样,我才会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当成是栀子,你现在一心一意关注的女子。

可是,苏柏安。当我走进花店时,我什么都没有说,因为,我才意识到,我是什么都说不出声了。

还有,苏柏安。

我想告诉你,我不会变得和栀子一样。

因为,那一年、那一天,我遇见了你。

你是苏柏安。

十七岁抬头处的伤(1)

题目《十七岁抬头处的伤》

笔名:舞若夕 作者:姚佳欣(杨雪荧)

联系地址:新疆乌鲁木齐八一中学高二 邮编:830002

类型:青春类

文章长度:4424

十七岁抬头处的伤

文/舞若夕

【那年夏天的不速之客】

乔小近在二零零六年的夏日敲响了暮家的大门。

暮小远开门看到一脸澄澈的女孩子,“你好,我叫乔小近,来找暮教授。”

恍惚忆起前些天爸爸妈妈无尽的争吵,最后爸爸看着自己说,“小远,你妹妹只比你小三天,可我欠她爱和幸福。如今她连她妈妈都失去了,除了我,一无所有。”

三个人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妈妈渐渐平静下来说:“那就,让她过来吧。”

目光清远,夹杂十六年错置的时光。

妈妈终于原谅了,十七年前爸爸去乡下时犯下的错。

可是暮小远不能,她扬起下巴看着眼前娇怯纯净的女孩子,听到自己用鼻孔发出的声音。

同样是十六岁裙摆微漾的华年,一个居高临下地看,一个仰头期盼地望。

乔小近,你要以怎样的姿态,在这个家生活下去 ?

乔小近拽住爸爸的衣袖,倔强地不肯让他给自己改姓。

暮年看着乔小近,无可奈何地妥协了。

她不是没有注意到,身后两双注视的眼睛,一双犀利,一双忿恨。

【抬头的瞬间,看到天使微笑】

乔小近亦步亦趋地跟在暮小远身后,轻轻悄悄的走进了高二一班。暮小远面对周遭诸如“暮小远,这个女孩子是谁阿?”之类的问题,只是无所谓地笑笑,然后说:“她是我爸爸从外面捡回来的流浪女,没爹没娘,怪可怜的。”

挑衅的口吻,挑衅的眼神。乔小近低下头,自顾自的窘迫。

十六岁的乔小近,不会化妆收拾穿明丽耀眼的服装,不会抽烟喝酒涂上暗黑­色­的指甲,不会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安安然地过活。就这样在一群花红柳绿高挑出彩的女孩中间,格格不入着。

像是看出她的窘迫,老师连忙拉过她说:“来先给大家作自我介绍吧。”乔小近捏了捏裙角鼓起勇气走上讲台:“我叫乔小近,请,多多指教。”周围一片唏嘘声。

乔小近,暮小远,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却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妹。

“乔小近,你和我做同桌吧,这里没人。”

乔小近意外的抬起头,看到王子样的一张­精­致的脸。

白皙英俊,眼神深邃如星,笑容淡定如是。

那一瞬间,真的以为,他是瘦而高大的天使呢。

他是许清溪。

全校的钢琴王子许清溪,手指,硬净修长。

乔小近脸红了。

【蝴蝶­精­灵,永不哭泣】

乔小近的中午饭被打翻在地。

乔小近的语文练习册不见了。

乔小近的钢笔尖被摔断了。

所有这一切,乔小近默默地忍受着。

暮小远在墙角处点燃香烟,拇指顶着太阳|­茓­一口一口吐出烟圈,冷眼看乔小近的一切状况,无声无息地笑。

乔小近,你是那么清澈美好的女孩子,你怎么可以是暮小远的妹妹。

“乔小近,你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年轻和蔼的美术老师少有的严肃声音,乔小近分明看到,那双原本应该不染尘物的眼睛里,参杂了奇怪的东西。

许清溪参加完音乐队的训练回到班里的时候,看到乔小近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啜泣。

刻意压低的哭声。

轻轻地皱起眉头。这个看起来与尘世无饶再多委屈自己承受的女孩子,也会有眼泪吗?

乔小近的桌子上,是被反复揉捏过的美术作业纸,铅笔­干­净的男子纹路,红­色­的字在角落里安然,狠狠刺痛谁的心。老师,我喜欢你——乔小近。

十七岁抬头处的伤(2)

看到旁边女孩子瘦削的背,心静静地疼了起来。

“喏,这个给你。”

乔小近慌忙抬头,满脸狼狈地接过纸巾,看到上面画了一只蝴蝶,旁边是俊逸的钢笔字:乔小近,你就像它。

“乔小近,我以前读过一句话,说蝴蝶是一定要飞翔的,无论在尘世还是天堂。你就是一只蝴蝶­精­灵,你可以飞翔,所以,快乐起来吧。”

天籁一般的声音响起,乔小近看到正­色­的许清溪的脸,破涕为笑。

【骄傲的外衣作陪衬,内心往往早是一片荒芜】

许清溪找到暮小远的时候,她在桥边一个人抽着烟。车子倒在一旁,静默的荒凉。

他一把抢过暮小远手里的烟,暮小远看到星星点点的光被毫不留情地踩灭,仿佛看到自己的宿命。“女孩子家抽烟像什么样子?!”

啪的一声,清脆,响彻黄昏。

“许清溪,你以为你是什么?拯救天使吗?我抽烟怎样?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哦对,还有我那个妹妹。”暮小远看着许清溪脸上红­色­的指印,笑得格外妩媚。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雪茄,点燃,转身,上车,离开。

“诶,等一下!”

暮小远停住车,一只脚搭在桥旁的石头上,不回头的等待。

“你放过乔小近吧,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妹妹。”

心就凉了下去。

“许清溪,你刚才那巴掌还真是没白挨。”

蹬起自行车离开了,留下许清溪在原地,轻轻地用手抚着脸颊。

骑着自行车的暮小远,却不可自抑得想起某些往事。

是那年,鸟语花香。

暮小远被一帮混混样的小男生围住,在一群人里吓得哭。许清溪毫不犹豫地冲上来,跟纠缠自己的男孩子打了架,被打得鼻青脸肿却还是骄傲地挺起胸膛对暮小远说,没关系,我会保护你。我叫许清溪。

水一样梦幻的年纪。

许清溪从此成为暮小远的英雄。

跟随着他上了十年的学,可是他却早已不记得,当年他说会保护的女孩子。

暮小远微微地叹了口气。

谁看得到紫­色­眼影掩盖下,眸中深处的伤。

【是什么溅湿了你的裙摆,让人隐约看到爱的模样】

乔小近和许清溪两个人,躲在小小的电话亭里,看着咫尺之外的彼此。

一样缄默地不发一言。电话亭外,是暴雨雷鸣。电话亭里,却安静到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

“好巧。”许清溪勉强挤出一句话,掩饰彼此的尴尬。

乔小近点点头,报以微笑。

天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在拥挤四散的人群中看清许清溪奔跑的方向,然后机敏地追逐过来。

所谓的巧合,是苦心孤诣的证据。

直到乔小近看到电话亭外,被雨淋的湿透了的女孩子——暮小远。

清冷的目光,扫过距离近到暧昧的两个人,蓝­色­的头发被雨冲散,流泻出瀑布样的光芒。

乔小近,我本来是怕你被淋湿,特地来接你的。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

许清溪和乔小近,怔怔地看着一头蓝发的暮小远骑着自行车打着口哨扬长而去,心里都莫名其妙得慌乱起来。

几秒钟,乔小近就跑了出去,不顾一切的,对着渐远的身影大声喊:“姐姐,姐姐!”

两个人,都不熟悉的称呼,姐姐,不是暮小远。

可是前方山地车上的暮小远,没有听见。

许清溪的目光,从乔小近踉跄的摔倒定格。然后飞奔到她身边。

不自觉地,抱起这个柔弱安静的女孩子。感受到她在自己的怀里,瑟瑟发抖。

“乔小近,别怕,我会保护你。”

乔小近把头深深的埋在许清溪的胸膛里,感到依偎的安全。

【看不到的,是下一站路口的伤。】

暮年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暮小远的身上,乔小近惊异地看到暮小远的妈妈脸上绽出­阴­冷的笑容,心里忍不住地打了个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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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抬头处的伤(3)

“你这个学不乖的丫头,你说,那天下大雨,你跑哪里跟谁鬼混去了?!”

刀一样的句子,暮小远握紧拳头,指节泛白,却一言不发地倔强着。

乔小近心一阵一阵地疼。

“你说话呀!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什么话都不跟家里人说,什么都不!花家里的钱就像自来水一样,把自己弄得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抽烟喝酒和别人鬼混。我暮家的脸面都被你给败光了!”

原本低着头的暮小远终于缓缓开口。

“是,我是把你暮家的脸都败光了。我走,就好。”

扭头就走,乔小近看到爸爸把想要挽留的手升到一半又生硬地收回来。

暮小远的妈妈起身,打开电视机,无所谓地看起来。乔小近回忆起那抹冷峻的笑意,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阿姨,你,为什么不阻拦呢?”乔小近看到爸爸回里屋去之后,终于向坐在沙发上的女人提出疑问。

“小近,没有人看得到未来是怎样,包括我。我的态度向来是,随它去吧,时间会见证一切。”

冷静到让人望而生畏,乔小近皱起眉头。

【我欠你的,终于都可以还清了。】

二零零七年三月十三日。暮小远离开家里第十二天。

暮小远走到江边的桥上,以绝望警醒的姿态。

“乔小近,暮年说他欠你爱和幸福,其实真正欠你的人,是我。我是被妈妈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孤女,她说她把我带出来时,我只有十二天。在富裕的环境下长大,爸爸一度很宠我,直到我十岁那年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便从此沉沦下去。按照爸爸的说法,是给暮家丢尽了脸面。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清爽乖巧,安静娇怯。跟你作对的那些日子,真是对不起呢。我嫉妒你。

现在好了,我终于什么都可以还清了,包括许清溪。我把他也还给你。是我太愚蠢,自始至终,他不是我的。

乔小近,你是美丽的蝴蝶,你要好好的。

许清溪,我的英雄许清溪,生日快乐。”

暮小远从此长眠水底。

乔小近看到手机屏幕上一遍一遍闪烁着“爸爸”的字样,礼貌地起身从许清溪的生日宴席上退了出来。

“小近,小远自杀了,在江边发现了她的尸体。”

许清溪回头看到乔小近的手机掉在地上,仓皇出逃的样子,没有解释的逃离。

【十七年来,真正执著恨着的人是谁】

二零零七年三月二十日,暮小远的葬礼结束。

暮年终于在这一天显出了老态,以及对当初谩骂的悔恨。

“暮年,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阿姨的声音,仿佛远在天边。还是那样­阴­冷得意的笑。

“暮年,我们离婚吧。我的使命,算是完成了。”

爸爸触电般的回过头,惊诧的看着朝夕相处近二十年的女人。

“暮年,你还记不记得,二十年前,结婚初夕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一生一世为之忠诚,永不背叛。可是才三年,仅仅三年,你就变了心,和乡下的那个女人在一起。还有了孩子。你知道吗?一次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被她接到了。我们才知道彼此的存在。你骗她的手段就像骗我一样,说什么永不背叛永不离弃,还告诉她说你们要结婚。而她,也都相信了。天下痴情的女人都一样,爱起来奋不顾身,恨起来玉石俱焚。你回来的时候,你们的孩子已经三个月,而这里,有另外一个女孩子存在。她比你们的孩子大三天。”

乔小近仿佛听着传奇故事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阿姨。

“我知道,其实小远,是被你从孤儿院抱养的孩子,你抱她出来的时候,她只有十二天。”

“我从孤儿院里抱出了一个只有十二天的女婴,办好手续之后,我把那个孩子送到了乡下,然后,将你们的孩子抱回来,取名叫暮小远。我告诉小远,她是被抱养回来的孩子,凭你对她的宠爱,她不可能不跟你说的,这样一来,她从此失宠。尽管你面上装作宠爱她。你亲手毁了自己的女儿。而你后来一定要接回来的乔小近,才是真的不知父母是谁的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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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抬头处的伤(4)

其实我曾经很想原谅你,可是暮小远在身边,时时刻刻提醒我,她是你背叛的证据。

暮年,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我和那女人隐忍等候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你有一天,能够得到这样的下场。永世,痛。”

爸爸双膝跪地,颓然不起。

【梦里的天堂,地址不详】

乔小近拥住爸爸,感受到自己的痛。

其实我是,什么都不是的局外人。和暮小远一起,作为报复的工具而存在。

乔小近将头发染成蓝­色­,涂上苴­色­­唇­膏紫­色­眼影,骑着山地车,在江边孤傲的站立。

将户口本上的名字改成,暮小远。

姐姐,不是作为你的替身而存在。

而是因为我们的命运从出生起就息息相关,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根本分不开。

乔小近转学之后,很少见到或听到许清溪的消息。二零零七年的六月五日,生日那天,收到他的短信。

乔小近,你究竟为何离开。

乔小近,生日快乐。

乔小近嘴角一抹苦笑。

曾以为你的怀抱,是我的天堂。

醒来之后才发现,你是我十七岁,抬头时的伤。

沙漏番外(1)

微雪

冬天,是最趁人之危的季节。

植物死亡,动物睡去,人类都中了寒冷的毒,脸­色­铁青,鼻尖通红,对温暖的渴求剧烈至极,反而令其他欲望都如被冰冻住。比任何时候都自暴自弃。

整个晚自修的时间,我都好像聋掉了。摊开的政治笔记上的每个黑­色­的字,都变成了一节小小的车厢,头尾相连,匆匆地在我眼皮底下开过,三个小时都没有从我的视线里开出。

幸好下课铃声响起时,我终于找到了这样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来抚慰我那颗高高拎起却摇摇欲坠的心。

他是爱我的,而且太爱我。

他一定是因为这个才关掉手机不听我的电话的。

他一定是因为这个才第一次和我分别后没有短信关心我是否安全抵达。

他一定是因为这个,才在明明发现我的笑容勉强得几乎成了哭的时候,别过了他的头去。

我的心胸狭窄和平庸的自尊有些令我自己感到难为情。

不过,我很懂事不是吗?

我不会忘记那一天,他终于在病床上醒来时,在目睹了他已然残缺的被石膏固定起来的左腿时,对我露出的难堪笑容,和慢慢滑过我微烫的脸颊的手指。

他说:“米砂,谢谢你的懂事。”

谢谢我的懂事,虽然,它也是我最大的天真和无知。

亲爱的,我是不是也应该让你知道,我是爱你的,而且太爱你。

——摘自米砂的博客《我在等着天亮起来》

(1)

冬天最后一场雪降临的夜晚,是我的高三下学期开学第一天。

我在凌晨就听到雪瓣跌落地面的声音,拉开窗户,看到一片荧光白。

安静而短暂的寒假,在我收拾好一切开学所需物品并把两个大箱子抬进爸爸的后备箱之后,就毫无疑问的结束了。

这是一个注定落寞的寒假,因为我失去了他。

我用“失去”这个词显得是多么的矫情。因为也许我从来就没有真正地拥有过哦。窗外的雪一直在飘,不大,下得固执而缠绵。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怕看,就把窗帘猛地一下拉了起来。那声音有些大,吓得我自己猛缩了一下脖子,可是除我之外,并没有别的人注意到我的失恋。米砾正在收拾他的东西,他没有让李姨帮忙,样子看上去也很有条理。他终于脱下了他的那些奇装异服,把稍显小的校服别扭地套在身上。

那是天中的校服,我也有过两套,只是,我再也没有穿它的机会了。穿上校服的米砾看上去挺高兴,他在客厅中央的白­色­地板上滑行,又立住,展示了他连续的绚丽转圈,手托额头,居然背诵了一句校训:“天一中,展风流。发展中显个­性­,团结中争创新。”

李姨正在拖地,只顾看他表演,差点自己踩到拖把摔倒。我也跟着没好气的笑了。米诺凡在楼梯上大声地喊我们快点把东西准备好,米砾趁他没注意朝楼上死翻白眼,然后溜到我面前悄悄地对我说:“米二,有天大的秘密,想不想晓得?”

米砾是个没什么秘密的人,所以他所谓的天大的秘密实实在在在是引起了我的丁点儿八卦之心,于是我很配合地看着他,等他公布答案。他朝楼上看了看,又朝往厨房走去的李姨的背影看了看,这才凑到我耳边小小声声地说:“昨晚听到米老爷打电话,好像是说高考太苦了,要把我们弄出国。”

什么!?什么什么???!!!!

“说说而已。”米砾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笑嘻嘻地搓着手,没出息到了极点。

我忽然想哭。如果是真的,我真的可怜米诺凡。我曾经是他最大的骄傲,不是吗?离开天中以后,我还是想尽力做原来那个米砂,不说眉飞­色­舞,起码兵来将当,水来土掩,差可告慰还是可以的。

然而事实却是:更多的时候,我非要很努力很努力,才有可能不被这个贵族外国语学校的女生们甩在身后太远。

沙漏番外(2)

这个所谓的“贵族学校”,实在和所谓的高中相差太远。多数学生,在高考前,就已经确立了出国方向,甚至申请好了外国的大学,几乎无人为高考而奔波忙碌,拼的你死我活。可无形之下,我的压力更加重。我每天都五点钟起床,独自Сhā着耳机,才能稍稍回避得了她们那种大声朗读英语课文时的气势逼人机关枪似的口吻。周末除却回家,从不外出。钢琴都有近半年未碰。打饭和出­操­,更是都用近乎跑步的步伐来做。终于,一年过去之后,我站稳了脚跟,考试第一次冲到第一名。因此再也没有女生故意把皮鞋踩得很重,泥水溅到我新换的白­色­校袜上来。这样一想,我反倒是有些感激米诺凡的,至少这谈不上是挫折的经历,令我成熟了不少。所以,我从没对他抱怨过。

正在想着,米诺凡拎着一条金光闪闪的领带从楼上走下来。

他走到我面前,捏着手中那条扎眼的有些过分的领带,对我说:“这是一个生意上的朋友送的。今天要和他见面,不扎这条不行。我只会一个打法,你上次替我打得那个什么温结来着?你再替我打一遍吧。”

“温莎结。”我纠正他。他昂着脖子,把自己的衣领竖起来,等我替他把领带围上去。

我仍然记得那打法,且永远不会忘记。

手里动作不过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打好了。

我仍然记得,上一次替他打领带,是我才十三岁那一年。因为前一天家里的领带都送到店里去做护理,家里只剩一条宽领带和一条平时上班用的领带。他又临时决定去参加一个酒会,急得直冒火,电话逼他的秘书十分钟之内出现在他面前并替他打好领带。

是我自告奋勇解决了所有问题。

只是他不知道,这种打法,是么么教会我的。在我五岁还是六岁那一年,我们一个下午坐在一起,玩打领带的游戏。

她竟然教给我六种打法。而且,我到现在都全部记得。

或许我遗传了他的偏执,我一直坚定的认为:总有一些事,是米诺凡所不必知道也不能理解的。

无论如何,我们的关系有所改善,除却一桩问题,他发誓永远不和我达成一致。那就是关于我的感情。这是一个让米诺凡永远头疼永远想不明白的问题,用他的话来说,从拉拉到瘸子,米砂你是不是故意要让我这个当爸爸的疯掉才罢休?

天地良心,我怎么可能谈得上“故意”。有时候我很希望,这一切就像我邻座女生的口头禅:一切都是幻觉。她总是在考试考得不好或者遇到任何不爽的事情时用这句话来安慰她自己。我也宁愿一切都是幻觉,这样一来对别人也好,不是吗?

可惜的是现实总是现实,无法归于幻觉。于是我只能在不是幻觉的现实里怀着我的小悲伤小遗憾郁郁不安。

还好,开学了。我不必日日生活在他警觉而忧郁的目光里。这一天,米诺凡是先送我,再送的米砾,他的宝马730开到天中还有人多看一眼,开到我们学校就属于正常级别。车子在校门口停下来,他们一人替我拖一个箱,非要送我到宿舍。老帅男外搭一条洋气十足的领带,小帅男穿着低调的天中校服,自然一路吸引无数的目光。

我把头埋起来,看着脚尖。在这里,我学会了沉默,学会了用像醒醒一样的姿势走路。

在这里,米砂什么也不是。

要命,我想念他,我也想念醒醒,我该如何在这样的想念里安然度过我这风口浪尖的最后半年时间?如果我考上一个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大学,如果我接受米诺凡的安排,如果……但这些都是如果,跟幻觉一样不实际,我还是得脚踏实地地苦读,才对得起米诺凡的银子和一番苦心,不是吗?

“米二。我要跟你比赛!”米砾那天走的时候,忽然回身,头从我宿舍大门口歪过来,朝我眨了眨眼。

“什么?”我没听明白,追到门口。

他没有解释,而是飞身跑掉,甚至一个箭步冲到了米诺凡前面,只不过很快刹住脚步,又回过头来。我们的眼神有刹那交会,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我和他之间,本应该常常要用却总是没有的应该属于双胞胎的奇怪体验。

沙漏番外(3)

他是要好好­干­一场了,我明白。

我还是替米诺凡感到高兴的。一儿一女,有一个争气的就好。这么一来,我又被自己算暴自弃的想法给吓了一大跳,怎么可以这样,绝对不可以这样!

米砂没有认过输的,不是吗?

这里的一切都和天中有相当大的不同,包括宿舍。宿舍很大,而且一间只住两个人,同屋的女生没来,我一个人呆在那里发了很久的呆。然后,我决定去做一件事。

一件我想了很久要去做,但是一直都没有去做的事。

我要救自己于恍惚之中,这是必须的。

米诺凡,请你一定要原谅我。

(2)

鞭长莫及。

整个高三上学年,是以从未有过的飞快速度从我耳畔倏忽消失的。

直到在期末考试的语文试卷上看到这个词语,题目是辨别下列成语的写法是否正确。

鞭长莫及。鞭长莫及。

我想起曾在醒醒家的阁楼里和她一人一只耳朵同听过的歌曲,应该是那个从天中走出去的名歌星,她用好听得无法形容的嗓音唱道:你在很远的地方,思念它鞭长莫及,我在漆黑的夜里,听过的每一首歌曲,说的都是啊,关于爱情的道理——

往事从已经忘掉旋律的歌里固执地飘出,我握着深蓝­色­自来水笔的右手指尖忽然如同被针刺到,感到仿佛幻觉的一阵痛。自来水笔从手中掉落,一下子滚到地上。我慌忙去捡,可又不慎从座位上摔了下来,简直狼狈至极。

整个考场里的男生女生,都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我站起身,急的满脸通红。陌生的老师走到我身边,替我捡起地上的笔。

我猛然一回头,视野里白茫茫一片。

这里谁也没有。

哦,我忘了,这里不是天中。这里没有醒醒,没有米砾,也没有他。没有人关注我的喜怒哀乐,即使丢人,又何所惧?这里只我的高三语文考试考场,我面临一个叫做“鞭长莫及”的词语,忽然灵魂出壳,记忆差一点就决堤涌出。还好我控制得体,才不至于差点未能完成全场考试。

感谢那一刻,让我深深的明白,原来人根本无法和自己的记忆说道别就道别。雪藏在心里往事,反而更容易生根发芽——这一点,如今和我隔着一个鞭长莫及距离的你和醒醒,你们又是否明白呢?

所以,这个近乎真空的寒假恍惚过完以后,我终于鼓起勇气,向破除我的一切一样破除了和米诺凡有关高三一年和他彻底隔绝的诺言,因为,我迫不及待。

我如此想他。他到底过得好不好呢?

整整一个高三的上学期,他是否都没有想起过我一丁点?我仍然记得最后一次见面。在明亮的麦当劳落地窗前。他仍然给我点果汁,他喝可乐。我不做声地吸光了一整杯果汁,才犹犹豫豫的对他说:“我已经答应了爸爸,高考前,都不和你联系。”

“好。”他仍然穿白­色­的T恤,答应的那么­干­脆。那一刻,我不是没有感动的。我原以为他至少会询问原因,而我就可以把事先准备好的理由和盘托出。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甚至写好了这样勇敢又有些不知廉耻的诗句,准备趁他不注意,偷偷塞进他的口袋。可他居然如此信任我,连原因都不问。所以,我又有些要了命的遗憾,噢,真是患得患失。

因为腿伤的原因,他并没有读上北京电影学院,他在本地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学,他读的专业,是听上去很神气的工商管理,但是谁都知道,在那样一所什么都不是的大学,学习这个华而不实的专业,对他的将来意味着什么。

不过,他似乎并不怎么遗憾。他很认真的对我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智。”那时未读高三的我,居然就天真地相信了他的话。

可是,待我读到高三,才得知,他读的专业,按理说无法接纳肢体残疾的学生。可见他能进这个专业并不容易。

沙漏番外(4)

天中的论坛里,有许多无聊又花痴的女生,把他叫做“拜伦王子”。她们在第一时间报道他的行踪,分析他的生活,甚至仍然关心他的情感状况。

不过更花痴的是我,我特地去学校图书馆借阅《拜伦传》,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去研究这本枯燥的巨著。

十九世纪的诗人拜伦天生残疾,因此变得愤世嫉俗放荡不羁。

多么可笑,他压根不是这种人。我还了书,回到教室,心却飞到外面。我还是关心他的一切,希望天天和他短信或者能打个电话,但我真的不联系他,他也就真的不联系我。我有些不爽,一有空小心眼就往上冒。

我希望他思念我,像我思念他。

寒假我在家上网,每天都看天中的论坛。关于他的小资料,详尽程度也是惊人的。居然涵盖了他所处的班级位置和上课教室等等众多内容。

毕竟是同城,想要了解一个人,不是那么困难的事。

只是他果真就此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和遐想里。连24小时开机的手机,都不曾接到过他一个电话。

我便也赌气地过了这半年。

他居然如此遵守诺言,我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所以,我这次去找他,除了单纯的说不出口的想念之外,还有点按捺不住的算账意味。

现在,他就站在我的面前。

他刚刚从食堂出来,像是变瘦了些,头发却更短了。下巴上似乎还有点胡渣没有刮­干­净,还是他故意如此?他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略显臃肿。都说男生到了大学就会变得邋遢,路理也是这样?

我有点儿沮丧。

不过我发誓,看到他的第一眼,我所有的不快和怨恨都被他看着我的眼神融化了。谢天谢地,他没有不认出我。他好像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只是微笑着,用略略提高的声调说:“你来了?”

那一刻,我的眼角有些泛潮,但我不想让他发觉。于是很用力的笑着走过去,说:“是。你没有认不出我?难道我没有变得,更漂亮?”我努力开着蹩脚的玩笑,情不自禁走上前替他接过他手中褪­色­的小猪饭盒。

他没有阻止我。而是默默跟在我身后,却不上来和我并排走。

我故意走得慢些,他好像走得更慢了。

我忽然又恨起来。我对他的想念,他其实一直就心知肚明吗?还是他真的只把我的到来,当作一次普通的朋友的造访,因此,不值得大惊失­色­,不值得兴师动众?

这些小气兮兮的想法,我自己也知道很没有道理,可是,它们就像雪花一般在我的头脑里上下翻飞,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走着的路,是他们学校最主要的一条通道,道路两旁栽着的梧桐树,现在都掉了叶子,一切都是那么灰扑扑,让人打不起­精­神。我们的身边,也不时有拿着饭盒的学生经过,有的人甚至会大声跟他打招呼,开玩笑地叫他:“嘿!路导!”

看来,他在这所学校里,也是一个小小的名人呢。

“路导?”我轻声地、几乎是无意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他笑了,居然有些腼腆:“现在这个学校,也有个话剧社。我刚导的一个话剧,反响还不错。”

是吗?也有一个话剧社?看来他的记­性­并不差,也许这只能说明,他想起我的时间,太少太少了。

“大学生活一定很有意思吧。”我看着脚尖说,“你还和以前一样忙碌,一样受欢迎。”

他却没有接腔。

“下雪了。”他忽然说,“你冷吗,米砂?”

我万万没有想到,这半年里我们的分别,并没有使这重逢的场面显得更加难得和感动。至少,我在路理的脸上,没有看到这种狂喜。又或许,是我太拘谨了?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很奇怪,已经是春天,天空居然又毫无征兆地飘起了细雪。我只穿着一件细羊毛的薄大衣,开始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他伸出手,轻轻地把我衣服上连着的帽子拉上来,覆住我的头顶。我们又一次靠得很近,他仍然那么懂得照顾我,连拉帽子的动作都那么轻,末了还轻轻掸掉了我额前的刘海上的雪粒。我有些羞涩地张望了一下左右,幸好并无人注意我们。我这才想起来,这是在大学里。我们并不需要害怕什么,不是吗?是啊,等我读了大学,我就可以和他拉着手去公园,去电影院,甚至去天中,我们再也不怕被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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