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番外(5)
真是太棒了,不是吗?
想到这个,这些相思的苦简直算不上任何了。
他好像注意到了我兴奋的表情,提议说:“去我那里坐坐?”我想也不想就开心的点点头,然后,我一下子拉紧了他的左手。
有一刹那,他的笑容凝结在脸上。
但我宁愿认为这是幻觉,因为最终,他没有推开我,而是反抓住我的手,轻轻的,牵着我走出了校园。
就好像高二时暑假时,他曾在夜晚这样牵着我的手和我一起散步一样。
我庆幸我没有问他为何不住宿舍。那种上床下架的该死的宿舍构造,我实在是太了解了。关于他的腿,我从不在他面前主动提起。时间久了以后,我能做到瞟也不瞟一眼。
甚至很多时候他提起,我也绕开话题。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说起这个话题,我的心就好像被什么小虫子咬掉了一小块,忽然要命的疼。
如果我都这样疼,何况他呢?
他住的地方,其实离学校不远。我们一起走过一条七歪八拐的小巷,在一栋小居民楼的一层,他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他掏钥匙的时候,也顺便松开了我的手。我的手上仍然留着他手的余温,这一次,我机灵了不少。在他打开门之后,我就轻快地跳进屋内,自己给自己先搬出一张椅子来,就放在他的写字台前另一张椅子旁边,准备坐下。
他费力地跨进门槛,顺便带上门。
我转移视线,环顾着四周。这间小小的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干净的写字台上放着一台老式的电话,我好奇地凑近看看,一边问:“你还是不用手机?”
“嗯。”他点点头,似乎因为我忽然搅乱了他私人空间的平静气场,显得有些不安。我不管那么多,继续四下打量,让我诧异的是,在整洁的书桌上,除了电话、书、碟片和他的DV,居然,还摆着一只烟灰缸!那只烟灰缸里,居然,还剩着几只抽完的烟蒂!他居然,学会抽烟了吗?
“那,不是我的。”注意到我的惊讶,他有些尴尬地急步走近,伸手把那只烟缸推到了一排书的后面。
“哦。”我轻声说。敲门声在这时候响起来。
“我去开门!”我几乎是跳起来。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莫非,米诺凡一直在跟踪我?
事实证明了我的神经过敏。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女孩。
我是迟疑了一秒才断定她是个女孩,因为她穿着宽松的灰绿色格子的大衣,剪着比男孩还要短的短发。只需要一秒钟我便判断出,她和我不是一个类型的。她皮肤虽然很白,可身材比我还要高一点,蹬一双蓝色帆布鞋,有些男孩子的帅气。
特别是一双眼睛,居然有点像孙燕姿。和她一比,我那一直没空修理的长发,倒显得老气横秋起来。
“路理,来客人了?”她一说话,声音却出奇的细弱,完全和她的长相不相符,一双大眼睛弯成两片细长的柳叶,温柔得让我想咬一下自己的舌头。我看着她径直走到房间一角的饮水机旁,轻车熟路地拿起一只纸杯,弯腰接水。
“喝杯水?”她端起杯子,对我伸出长长的胳膊。
我摇摇头。其实,我是觉得有些渴,但是看她对这个地方的熟悉,还有那种自然而然把自己当作了主人的神气,都让我的心里,有些小小的不爽。
“你是米砂吧?”她忽然叫出我的名字,吓了我一跳。
看得出,路理也有些诧异。
“你们认识?”他问。
“哪有。”这个女孩自己仰头喝了一口杯中水,在我给自己搬的椅子上坐下来,缓缓道来:“因为,我去过你以前高中的论坛,在你们学校的论坛上看见了你和这位米砂小姐合演音乐剧的剧照。仅此而已。”
说完,她一仰头,把杯中水喝尽,又用亮晶晶的眼神看我。
不知为什么,我不喜欢她看我的眼神,于是很自然地别过头去。
她没有强求,连尴尬的时间都没有,就低头在随身背的大大帆布包里翻弄起来,掏出来一卷裹得严严实实的塑料袋,对路理说:“我给你送带子来了。”她没有等路理接,就把带子随手放在了书桌上,这样一来,她就看到了书桌上那个烟灰缸。
沙漏番外(6)
她端起它,口中轻轻地“哎呀”了一声,一脚踩在桌子底下那个脚踏式垃圾筒的开关上,把它倒了进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说明了两个道理,第一,那是她留下的烟蒂。第二,她对这里不是一般的熟悉。
我不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已经偷偷侵占了我的表情。以至于那女孩转身来看着我时,表情有些抱歉。
“我叫陈果。是路理的助手。认识你很高兴。”她诚心诚意地对我微笑,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脸色很难看。
我伸出手,慌乱的握住了她伸出的手。“你好,我是米砂。”我好似背书一般说。
“陈果,”路理终于说,“你要不要再坐一下?我把我们拍的东西给米砂看。”谢天谢地,虽然他说“我们”,但是他还是要赶她走。我的心里忽然一下子冒出这莫名其妙的无礼想法,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不了。”她仿佛洞悉得穿我的思想,果断地站起身来,把自己的帆布包重新背好,摆着手说:“你们老朋友聊,再见。”
那句“再见”一定是同我说的吧,不然为何她对我挥手道别。
最叫我心悸的是,她好像是故意露出一截胳膊,那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文身,等等,是只蟹子?我注意到了。
路理是巨蟹座!
我也伸出手,大脑一片空白地对她挥了两三下,看着她在门口低头点燃一支烟,匆匆离去。
她终于走掉。转瞬之间,这间小屋里,又只剩下我和路理两人。
我的心里立刻升起一团一团的怀疑和千万个为什么,但我把它们通通压了下去。我望着门口很久,才终于练出一个完美的微笑。
我似乎能听见自己不安的呼吸,可我庆幸我笑着:“她是个不错的女孩……”我嘟嘟囔囔地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话题,“作为导演的助手,一定是很称职的哦……”
“米砂!”他打断我。
我猛地抬起眼睛看他,可是,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不,这不是因为我们之间已经变得陌生,而是因为,那双眼睛里,此刻忽然涌起那么多那么复杂的感情,有疼爱,有不舍,有拒绝,还有那么那么多,我们都不愿面对的回忆。
“米砂,谢谢你。”他说,“也谢谢你来看我。”他一边说,一边走到门口去,“雪已经停了,你快走吧,别让你爸爸为你担心,好吗?”
原来我和那个叫陈果的,是一样被赶走的命运!我没有拒绝,也没有表示反对,我当然更不会蠢到留下来看“我们”拍的那些片子,于是,我低下头,轻轻地噢了一声,拿着我的包,走出了他的家。
米砂,谢谢你。
在离开他家的时候,他的这句话,就像一枚重锤,反反复复地敲打着我脆弱的神经,不得安息。
全世界,是不是只有我能懂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那个我宁愿付出生命中一半的时间、来换取它的消失的那个下午,在醒醒的爸爸去世的那个下午,当他跟在狂奔的醒醒身后,冲向外面的车流时,我下意识地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我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他居然无法挣脱。
“米砂!”他回过头,低声地对我吼了一句。那一刻,我看到他的眼睛,就好像刚才一样,混合着厚重得难以言喻的情感。是责备?是恳求?还是早已经了然于心的告别?而我,终是怔怔地松开了他的手,然后耳中便响起尖锐的刹车声、女生的尖叫声,还有许琳老师大惊失色的哭喊声。
那一刻,时间停滞。
时隔数月后的今天,我仍然不敢问自己,如果让我再次选择,在好朋友和最爱的男生中间,我会选择谁?我又应该选择谁?
最正确的选择,应该是我自己冲向醒醒,让所有的伤口和痛楚都冲着我来的,不是吗?
在那只小小的沙漏底上,那么清晰地刻着:Please be brāve。这是她对我唯一的期望。十八年来,我一直一直朝着她的期望努力,但是,当真正的考验到来时,我却不够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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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漏番外(7)
醒醒,你也是因为这个,才不肯原谅我的,是吗?
雪真的已经停了。可是,我抱着双肩走在路上的时候,还是冷得发抖。
“嗨!等一等!”我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叫,“米砂,请等一下!”
我回过头,果然就是刚才那个叫陈果的女生。
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小屋子,冷风叫我冷静了不少。她站在我对面,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室外,她的五官看上去平凡了许多。我放下戒备地问:“有事吗,陈果?”
她把烟头掐灭,说:“你就是以前的那个女朋友?”
“以前”?这样突兀的问题!按我从前的脾气,我决不会继续维持礼貌。但此刻,我却有意沉下心,没有发作,而是回答:“你觉得呢?”
“我等在这里,本来是想对你解释,”她回避我的问题,“可是看你刚才推门出来的表情,我猜得出,你们似乎分手了?或者,你压根还不是他的女朋友——至少不算,对不对?”
她的微笑能力不比我差,看得出来,显然长于此道,可惜她比我个子高,看我的表情就胜一筹。再加上,她接下来做了一个出格至极的举动——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顶。
我愣在那里。然后我听见她缓慢而清晰地说:“米砂,你还在读高三,对吧?成绩很好是不是?将来准备考到北京抑或上海?你是指望用你家的宝马车载着他去美国装最新科技的假肢吗,或是干脆立志当个外科医生,如果不成功就和他天涯海角私奔去呢?你果真舍得连前程也不要了?还是让你本来就不完整的家再缺上一块呢?难道你不知道,自他断腿的那刻起,你们已经天涯永隔了?谁迁就谁,不是一种残忍呢?假装看不到,就会自己消失吗?有些问题视而不见,心里就会永远安宁吗?或许那样想的人,只是你米砂吧。”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几乎没有停顿,可是字字珠玑。
惶惶白日,我如被一支利剑刺穿脊背,呆呆怔在原地。
她知道的,何止一点点?!谁告诉她这些???最可恨的是,我连骂她都不能。因为,所有的这些话,她说的,没有一丁点错。
关于我的生活、我的一切,她了解得如此清楚,显然是做足了功课。而这些信息我相信网上不可以查到,一定是路理说给她听的不是吗?
不可能!我使劲地摇摇头。而陈果显得有些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米砂,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虽然我知道你们之间可能曾经有过不错的感情,但是,如果真的好心,就远离他,不要让过去的一切打扰到他,OK?”
我苍白地问:“是打扰吗?”
她果断地点头。
“是他说的吗?”
她再果断地点头。然后说:“他说了,要忘掉过去所有的一切,从零开始,他刚刚有的信心,请你不要那么残忍,再用你所谓的爱心将他拉回沉重的过去,你说呢?”
她的语气不再像刚才那么尖锐,我甚至听出一点点请求的味道。也听出了爱的味道,她是为他在请求我,不是吗?她没有参与他的过去,她爱上他只因为他是今天的他,所以,她真的比我更有资格,不是吗?
手臂上的文身,和舞台上的女主角康晓暮,到底哪个更加难以磨灭一些?
我低下我的头,转过身,失败地离去。
骄傲的米砂,你必须承认这种失败,不是吗?
我们曾经的存在(1)
类别:青春类小说
字数:6381
编辑:今昔
作者:念念袅
送审意见:很有个人风格的一篇文,简洁、明快的叙述方式,清丽、脱俗、美,精彩的故事,出乎意料的结局。脉脉的温情之中,又带着微微的遗憾与忧伤,推荐!
我们曾经的存在
一
阳光明晃晃地刺过来,在道路前方不断延伸,拐过新开张的洗衣店,已无路可逃。
身后的阿姨仍然不放弃,一瘸一拐地追赶。空淼不明白为什么对于一个面包,还能劳烦店主阿姨陪自己跑过三条街。
穷途末路之际,空淼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军刀,抓过靠在树边的一个女生。追来的阿姨终于在三米之外停住脚,架在无辜女生脖子上的军用刀反射出亮白的光。
四下逐渐围起人群,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僵持的空隙两个警察赶到,他们劝说空淼放下刀子,为了个面包不值得。
空淼一阵心酸,聚积在心田许久的话语顺着呜咽滑出来。
独自在异地上学。
没有钱交学费。
被学校赶出来。
说到这里,空淼扔下被虏获的女生,把刀尖指向自己的喉咙。
无辜女生被推跌至地,目光呆滞,在涌动的气流中重又站起身,径直走向空淼这个危险源,毫无恐惧。周围的人群和警察都倒吸着凉气。女生将双手轻轻搭在空淼架刀的胳膊上,面无表情却又神色柔软,她对空淼说:“你要幸福。”
要幸福。
刀子落在地上,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
警察迅速跑上前,铐住了空淼的手腕。
喧嚣随着尘埃流出,空气渐渐谢下了帷幕。
十天后,空淼意外地从警察局被保释。
光线强烈穿透落了暗灰的细胞。空淼不适地用手挡在眼前,从指缝间看到面前被肉色隔断的人影,大叔级人物,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和络腮胡须倒也更显温和。
空淼一直歪过头看着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个人,总是严谨冷酷的神情。
“大叔,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么?”
“没礼貌的小孩,以后要叫我源店主。”眼镜大叔一直平视前方。
大叔带她进了一家店,告诉空淼以后她可以在这里工作,月薪300元,包食宿。
把自己从警察局保释出来,带自己去吃拉面,允许自己在他家的店里落脚。
空淼越来越相信,他是慈悲上帝的化身。
店的内排和屋间架子上摆放着各式盆栽、花卉。靠窗的位置上是三张木质餐桌,悬挂在屋顶上的花藤秋千椅,是供客人们休息的地方。店里只提供唯一的一种饮品,那就是原味奶茶,有些微苦涩的幸福。
怎么看上去都像是矫情女人的杰作。
但实则是粗犷大叔在撑腰。
所以每每空淼向客人指认那个人就是店主时,大家都是一幅下巴脱臼的样子。
打工只在周六日两天进行,摊在柜头上的除了课本,便是花圃知识集,要在园艺店打工而不能从冷漠的店长大叔那里学到更多的知识,空淼只能发奋读书。
她发现有些植物的科名很有趣。
天南星科,旅人蕉科,北极花科。
仿佛是游历的诗人要采撷到天南海北,抒写出一段关于日夜等待丈夫回归的妻子散化成花科的记忆。
二
店里有非常良好的氤氲氛围。
是良好得很难不滋生出小小情怀的氛围。
所以一定会出现这样一个男生。
总是会在星期日下午三点钟来店里续上两杯奶茶,带上一本厚厚的英语字典,光线在脸上牵出毛边轮廓,发丝间透露出恍惚的七彩云朵,嘴唇非常轻薄地在尚未完成的画作下翕动。
这样的一个男生。
空淼知道他是把这家园艺店当成了书店或者咖啡馆,而每次离开前都会很敷衍地买一枝粉色郁金香。
我们曾经的存在(2)
但是空淼依旧会对着男生渐远的背影掬出满脸微笑,“欢迎你下次再来哦!”
其实希望他每天都能来。
空淼和男生正式的相识是源于啊这个单音节词。
那天,空淼把奶茶端到男生桌前,却在半路上被顽皮小男孩的头撞了手肘,部分奶茶洒到男生的小臂上,他立即被烫得啊出声,空淼慌乱道歉,随后带他到店后的水池。
空淼看着男生艰难地用右手揉搓左袖,实在是没有不帮忙的道理,利索地拿起肥皂在奶茶渍上摩擦,小半块手掌伸进男生衣袖里,能感觉到清水之间两人皮肤的互相交蹭。
暧昧地、无声地、清晰地、慌乱地、红通通地。
“穿在身上不好洗,下次再来店里时把它带来再好好处理。”
“好像已经很习惯了我来你们店里。”
男生的话让空淼当即红了脸,不敢抬头对上他清澈碧潭的眼睛。
怕有什么东西会被看穿。
三
从默不作声到微笑以对,然后是熟络攀谈。这之间超不过两个月的时间。
空淼可以了解到更多有关男生的名词。
天秤座、银丘高中、英语、川山路、地铁、爱马仕、蓝色、井上雄彦、Sophie Marceau、钢琴、Babyface,还有寂岩。
细枝末节穿Сhā其中,让整个人逐渐丰满。不再是局限于外表的微笑或颔首,可以一小步一小步更加靠近温热源泉的所在。
“寂岩,好啊!”
“你好,空淼。”
店门需要重新粉刷棕漆,空淼向店主承担了这项任务。女生戴上套袖摇摇手中崭新的刷子,对店主嘻笑,“那事后大叔要请我吃拉面哦!”
店主依旧板着脸,但是空淼早已看见在扑克表面下那一双微笑的眼睛。
暖风带走面颊上的细小颗粒,飘来夹着香橙气味的棕漆。
将漆桶放在齐腰身的架子上,像小时候做的填色游戏,将色彩涂进对应的区域里,仔细得不让颜料越过边线。
“今天店里休息么?”
空淼转过肩,是寂岩。内心燃放出小小兴奋,从凳子上蹦下来,注意到男生身旁的女生,盛气凌人的脸庞。
空淼看过寂岩,“不是,只是暂时整修,这是……女朋友?”
太过轻描淡写,以至于遗漏了更多的不安。
“是表妹。”女生向空淼伸出手,“你可以叫我玲璐。”
空淼将手在裤子上反复磨蹭几下,握上去。
玲璐细心观察着店内的盆栽,弯腰时肩上的黑发微微垂落。空淼把两杯奶茶端到位子上。
“我跟她说起这里,所以她吵着要来看看。”寂岩进门后难得的一句话。
“真好,还介绍亲戚来。”
两人话语间,隔着若有似无的生疏。
离开时,玲璐要了两支粉色郁金香。
空淼目送两人出门,和煦日光包裹的背影镀上金辉,折射进瞳仁却变成暗沉。
店主从后门走进来站在空淼身旁,女生轻轻发声。
“大叔,我失恋了。”
妹妹眼中藏满了醋意和敌视。
明明是情侣。
空淼不需要他们玩骗小孩子的把戏。
四
寂岩由每周日来店里转换成双休日不定时,手里的书也从枯燥的英语字典变成了《基督山伯爵》。
世上没有幸福和不幸,有的只是境况的比较,唯有经历苦难的人才能感受到无上的幸福。
这是曾在书中看过而至今记忆如何也无法抹去的一句。
运送盆景的敞篷车在店外停下,尾气隆隆的噪声遮下一片阴影。空淼赶紧通知店主出来拿货,自己也跟着上前搭把手。
寂岩阖上书,热心地帮忙抬起放在店外的花盆。
山漫挂红罂的虞美人。
空淼因为寂岩有女朋友的事而耿耿于怀,蛮横的从寂岩怀里把花盆抢下来。
绿茎连白朵的丝石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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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曾经的存在(3)
寂岩不小心被一滑而过的碎石割伤了手。血丝微微渗出来。
空淼放下花盆将男生手指吮入口中。舌间铜涩的残血在心口扩大成眼里凝结的泪水。
有那么一点要溢出来。
却在那之前被男生小心地用食指抹去。
美艳盈襟怀的郁金香。
“寂岩,有鱼上钩么?”
“安分点,不要转来转去,有也被你吓跑了。”
“要是能钓到大的就去慰劳大叔。”
“他对你那么苛刻,你不讨厌他吗?”
“其实大叔是好人。”
是除了上学看店外空淼难得的悠闲假期。用了两周清洁厕所和拖地才勉强换来的。
女生会面对马桶咯咯笑出声。因为是和寂岩约定好的,不会带上他的“妹妹”。
违反规则的游戏。
更刺激不是么?
空淼的鱼线有两三次被扯动,但提上来时总是空空。寂岩责备她太过心急。湖面被风吹得褶皱,有雾水稍稍砸在脸上,睫毛沾染了一小滴朦胧,用手抹开,视野重又恢复清晰。
看着寂岩安静的侧脸。
鱼竿上再次有莫名的力量与自己相抗衡,这次一定是条大的,几经波折女生被水底的庞物牵扯得实在没了力气,寂岩握住空淼的手同时施力。
“别放手啊!”
“嗯!”
“千万别放啊!”
“嗯!”
空淼,我和玲璐分手了。
鱼竿从女生松动的手中滑进湖里,鱼线也在僵持不下的局面里断裂。水面终于由风起云涌重又回复到风平浪静。
五
空淼,都是因为你,寂岩才和我分手的!
我要掐死你!
最近空淼总是会做这种梦,玲璐满手是血的朝自己靠过来。
从惊恐中睁开眼。
一阵唏嘘。
寂岩看空淼最近的脸色很不好,所以每次来店里都会带上一盒热乎乎的三鲜水饺,宠溺地看空淼狼吞虎咽下去,脸上总会挂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也许分手对寂岩来说是一种解脱,那么真是比这样再恐怖的噩梦,空淼也可以接受。
两人谈到街角新开的一家宠物店,空淼稍移视线注意到熟悉的人影推开店门,是玲璐。
对上玲璐凶恶的眼神让空淼夹在筷子上的水饺落地。寂岩预知性转身,玲璐当即给了他一巴掌。
“有什么话出去说。”
玲璐跟着寂岩到店外。像是掐断了声线,空淼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透过一条条窗玻璃看见寂岩肃穆隐忍的神情。玲璐双手狠狠捶打着他的肩头,累了,哭泣停下。然后走过男生身边一米多的距离,从包里掏出匕首,仰起头深呼吸,狠狠地割上了自己的动脉。
空气沉重凝结,空淼仿佛能听到血红滴落的声音,片刻惊醒,疯也似跑出去。
“寂岩,快救救玲璐!”
扭曲的音阶划破了寂静的苍穹。
那么,再恐怖的噩梦我也可以接受。
空淼不敢去医院看望玲璐,未知的恐惧油然而生,最终高烧四十度卧床不起。寂岩阻止了店长聘请其他店员的打算,这段时间他决定留下来照顾空淼并看店。
寂岩向学校请了一周的病假,找源店主借了拉货的三轮车带空淼去医院。
寂岩把空淼背去二楼的急诊室。看病的人很多,看形势要等上好一阵,他把空淼放好在走廊的长椅上,自己也跟着坐下来。摸摸她依旧发烫的额头,有些着急。
微亮穿过黑漆透进眼皮里,耳边有垂柳轻轻抚过,簌簌声夹带着自己的名字从远方传来。水质在烘热里喧腾,翻滚着交织了一层又一层。
想要看仔细,却又朦胧,努力放大瞳孔。
一点点。
一点点。
一点点。
“空淼,你醒了,你现在正输液呢。饿么?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空淼看住男生疲惫的微笑,泪水顶到喉咙里即将奔赴而出,稍稍动一动,嗓子里就是撕扯的疼痛,但是即使破裂也没关系,仿佛要像新生的婴儿,哭出对前生的追悔与愧意。
我们曾经的存在(4)
而当下知道的。只是由你身上散发出投射到我心里的温暖。
我要死死拽住。
决不松手。
六
空淼身体痊愈后,腾出房间供寂岩短暂休息。寂岩趴窝在床上,一只长腿耷拉到床外,脸侧的碎发覆住眼睛,空淼用食指小心捋开,给他盖好被子,走进店里。
虽然现在考虑夫妻什么的对于自己的年龄来说有些太过遥远,但是同样的幸福感却是手指轻轻按一按,就能渗出来的。
店长拿着剪刀正在修剪盆栽的枝叶,空淼蹦跳跑过去问好,常年不变的冷酷模样。但空淼知道自己生病时,店长有偷偷来看过自己,能听到他轻轻问寂岩,小淼好一点没有。
虽然身处异地,但也感觉到了家的温馨。
空淼抹着桌子听店长在身后絮絮叨叨,那是和店长相处半年来第一次听他说那么多的话。
像是关心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提到寂岩。空淼停下手里的动作,水渍滴落下来又很快蒸发,断裂在空气中,没了踪迹。
寂岩的母亲在寂岩很小的时候就抛弃了他的父亲和他,这之后寂岩的父亲一直以这家园艺店为生计,两年前父亲去世,寂岩接管了这里,但因为学业繁忙所以代由叔叔打理。收留空淼也是寂岩的意思。
空淼终于知道在寂岩未退去稚嫩的脸上会浮现出成熟内敛的神色的原因了。那是时间和风霜磨砺起来的一道道屏障。
空淼再次回忆起书中的那句话。
“唯有经历过苦难的人才能感受到无上的幸福。”
木蕊气息在云朵下大片大片地游弋,空淼觉得自己应该稍微成熟一点,最少自己应该敢于面对对寂岩的喜欢。心理防线于某一刻打下深深的地基,世界的滑翔亦可以在无限前进地呵护中软着地。
空淼决定去探望玲璐。和寂岩迂回周旋了好半天,终于得到玲璐家的地址。
玲璐开门的那一刻有半秒的呆愣,意想不到空淼的到来,粉色头巾包裹露出渗着汗珠的额头,刚刚做完运动的样子。
玲璐给空淼拿饮料,房间有些琐碎的凌乱,一个人住的独立气息很浓厚,感觉和寂岩一样,都是坚强的人,只是玲璐更多了一份自我,但却也矛盾地完全依赖着寂岩。
空淼没有直接地问及玲璐手腕上的伤,说不出更好的理由,也就很少开口,从玲璐的表情中,空淼看不出有几分对自己的恨意,更多的是冷漠,好像在说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和我讨论寂岩。
想一想自己好傻,为什么想要告诉玲璐自己也喜欢寂岩,甚至有冲动想要让她了解其实寂岩也是喜欢自己更多一些。其实是为了彰显自己在这场沉默爱情战役中的胜利而踏上的旅程,但结果却换来两个人无言以对的尴尬。
玲璐首先打破了这种令人厌烦的沉寂。
“告诉你件事情,我和寂岩在你生病的时候就已经重修旧好了,别以为你生病时寂岩照顾你就是喜欢你,他那是可怜你!”
原来这就是她不向自己低头的武器。
空淼没有礼貌地和玲璐说再见就直奔出去,在楼梯口撞见正要迈上台阶的寂岩。两人脸上浮现出同样的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的表情,她的心彻底一沉,推开他,横冲直撞了下去。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因为他依旧喜欢玲璐。
手的牵引将自己伸向了不明的另一个宇宙,黑暗融化掉皮肤和血液,心脏也被缓慢吞噬。
女生抬了抬手,发现大叔拜托自己买的花种落在了玲璐家里。
不要去拿了,不要去拿了,空淼一边给自己做着心理暗示一边走上楼。应该质问的,所以现在去质问也还来得及。但是自己要质问什么?
门没锁,从虚掩的缝隙里可以听到寂岩愠怒的声音。
“玲璐,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不要骗别人也不要骗自己!”
空淼看不清玲璐的表情,但是无助和憔悴的气息却是严严实实包裹在空间四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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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曾经的存在(5)
心紧紧揪起,即使换作自己也会受不了。
有多爱就有多恨。
两者不是一黑一白的鲜明对比,而是同为赤红的融合体。
所以玲璐抄起手边的茶杯朝寂岩砸过去。
男生完全没有躲闪。血液四溅。
寂岩失去了他的右眼。
那么美好的一个少年。
七
空淼春节回家,见到了久未谋面的父母,于是卸下全副武装扑到母亲怀里,鼻涕眼泪一大把。吃了12点的饺子,坐在窗台边看满空烟花,脸和天映出相同的红黄蓝,不间断地变幻。巨响震得窗玻璃微微发颤,用很大的声音喊出新年快乐,父母也无法听见。
这又是新的一年。
空淼在医院里给寂岩削苹果,身旁床位上母亲在为自己的孩子讲着三只小猪的故事,空淼说寂岩你也给我讲个故事吧,寂岩说那我给你讲个美女与野兽的故事。空淼觉得早上的生煎包一定还卡在喉咙里,使劲咽下去,也不能平复。
“寂岩,你说灰姑娘与野兽会在一起吗?”
寂岩笑了。
“会在一起,都会在一起。”
晚上空淼回到店里,大叔给空淼沏了杯奶茶招呼她坐下来,大叔说园艺店过几天要转手,但空淼仍然可以在店里干下去。
空淼不解,这不是寂岩父亲留下来的店吗?寂岩怎么舍得将它盘给别人?
因为我们即将要离开这里。
小淼,不要再去追逐寂岩了。
地上是翻了盒盖的保温瓶,空淼已经跑得毫无踪影。
寂岩的病床上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护士说就在几个小时前他办了出院手续。空淼返回去问大叔寂岩去了哪里?大叔闭口不答,任空淼怎么请求也无济于事。
大叔轻抚着空淼肩膀,他用微微酸涩的声音对空淼说:“小淼,大叔其实多希望小岩喜欢的人是你,这样小岩也不用再痛苦下去……”
空淼停止哭泣,抬起沾满泪水的视线盯住大叔。
大叔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空淼接过去。上面是寂岩和一个女孩子,十一二岁的光景。女孩子穿明黄|色连衣裙,乌黑的直长发,面容清秀单纯。
大叔问她还记得半年前自己劫持的那个女生吗?她就是照片里的那个女孩子,只是空淼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是正常的孩子了。
寂岩和女孩子是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两人一起玩过家家,一起偷摘邻居家藤架上的葡萄,一起被挨骂。一起快乐,一起难过。
但初中以后,女孩子每天都会没缘由地哭泣,父母以为自己的孩子中邪了,所以从所谓的仙人那里求得灵丹妙药一直塞给女孩吃,过后的一天,女孩口吐白沫昏倒在家中,送到医院抢救,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大脑却遭到毒素损害,成了残障儿童。
女孩的父母怕受人追究,把女孩扔在医院里连夜逃跑,女孩最后被送到了救助福利院。
寂岩每次去福利院看她都会带上女孩喜欢的粉色郁金香,代表幸福的花语。
两个人坐在草坪的石凳上,寂岩揽过女孩的头和自己的额头相碰。他说:“小函,你要幸福。”
寂岩告诉女孩,他十八岁时会来接她,接她去看世界,看窗外不一样的风景。
所以小函,你一定会幸福。
原来空淼和玲璐之间本就不存在什么战争,这样的战争本身就是一场废墟。
夜里两点多钟,电视机里播放着历年晚会回顾。炮竹烟火声也消失到月光之后。于是空淼做了个梦。梦里有三个小孩子,他们分别叫小岩,小函和小淼。三个孩子坐在地上分糖果,小岩把一多半的糖果分给了小淼,而把分给自己的那一堆糖果给了小函。
纱白投影在窗帘上是变形的格子。柔软,坚韧,缓慢前行。
走了没留下踪迹的和从未来过可铺尘满天的。
这些都充斥在耳膜里。
见证了少年们曾经的存在。
像厄尔尼诺的男生(1)
文/落蝉
(1)
与余央的第一次交谈,缘于男生小小的恶作剧。
秦水音走在教学楼走廊上,看到迎面而来的老师,想起这个男人曾在刚入学的军训时当过她们班的代理班主任,也不管他是否还记得她,秦水音弯腰叫了声“老师好。”那老师没注意到她,继续朝前走。反而是老师身边的男生回过头对秦水音笑,“嗯,真乖。”他迎着秦水音的视线,再次笑了笑。孩子般天真的表情。
心蓦地动了一下。其实这次也不算是交谈吧。秦水音听闻过这个男生,他叫余央,比她高一届。同桌陶果曾几次拉着她装作无意地从他班级经过,他坐在后门口,双脚搭在桌上,仰着头,眯着眼,始终是懒懒的表情。
曾经是对他那么不以为然。出了名的坏学生,打架、泡妞,却又有一张好看的脸,以及天真的表情。余央是这所学校的王子,陶果这样对秦水音说,语气里满是崇拜,每次秦水音都嗤之以鼻。
她喜欢的是安静的男生,就像辰洛。辰洛说,水音,我不能每天照顾你,该如何是好呢?从小一起长大,同所幼儿园,同所小学,同所中学,开始的恋情,觉得牵手接吻都是极其自然的事,觉得原本就应该那样,觉得本就该是喜欢。可是高中却在不同的学校,第一次开始有了分开,从小就觉得本该有的依赖突然离自己有了距离。那时秦水音装得很坚强,“没事的。”她这样安慰辰洛,也是安慰自己,“我正好也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嘛。”
却在某个晚自习决定逃课,乖巧的学生,一个肚子痛的理由让老师轻易就相信。心情雀跃起来,原来偶尔的使坏,也是如此开心的事情。秦水音逃到操场上,兴奋地尖叫,奔跑。耳边突然传来男生的声音——
“喂,发神经的那位!”
秦水音吓得定住,不知所措时,肩膀已被一双手按住,“不许回头。”男生说,“借你钱用一下。”
原来是打劫,秦水音没料到,只是想试一下做坏学生的快乐,就遇到这样的危险。手颤抖着把钱全部交出,男生说声“谢谢”就跑开了。秦水音回头,只看到男生矫捷的身体熟练地翻过围墙。终于,在身影消失的瞬间“哇”一下哭出声。
辰洛在电话里安慰,“乖,没事的,以后要注意点。周末我去看你。”秦水音在电话里哭到哽咽。
次日,红肿的一双眼。秦水音在走廊上被一双手从身后拍拍肩膀,触觉让她蓦地想起昨晚那双手,猛地回头,对上余央的笑眼。
“喂,这是还你的钱。”
(2)
怎么可以有这样的男生,在黑夜里打劫,又光明正大地还钱,最后还可以拍拍对方的肩膀,笑得无辜地说肚子饿了。
秦水音请余央在校门口吃了一碗云吞面,男生狼吞虎咽,秦水音却没胃口。“这碗你也吃了吧。”把自己那碗推到余央面前,他也不客气地解决掉。
“你很饿吗?”忍不住还是问了。
“嗯,昨天一直没吃饭,前几次赌输了,不过昨晚靠你的钱翻倍赢回来了。”余央开心地笑,拍拍肚子,像是作了很大的决定,“所以,我决定以后赌钱都用你的本儿。”
秦水音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同桌陶果又开始犯花痴,在秦水音耳边念叨了一节自习的余央,讲他又和谁谁打架了,和谁谁谈过恋爱,和哪个老师反抗。秦水音脑子里却想着那天吃饱了拍着肚子笑得满足的余央,做恶作剧得逞笑得一脸得意的余央。许多不真实的脸重叠在一起。
周末,辰洛到学校接秦水音,暖暖握住她的手,不多言语,一切关怀都在其中。走着,突然被身后跑过的男生撞得差点跌倒,辰洛搂住她,关切地问:“没事吧?”
“没事。”秦水音回答着,眼看向被几个人追逐着的那个男生,一惊,丢下辰洛就拼命跑去。
学校附近的旧巷,余央被逼到墙角,几个混混围着他,“臭小子,前几天不是还很嚣张吗,把赢的钱快点都交出来!”
像厄尔尼诺的男生(2)
“就凭你们几个么?”余央歪着嘴笑。
几个混混齐齐向余央出手,都不是余央的对手,气得咬牙切齿。突然有大口喘气的声音突兀响起,追上来的秦水音大声喊:“别打了!”余央看了看秦水音,就在这时被那几个混混趁机打倒在地上。秦水音吓得尖叫,捂住耳愣在那里。一个混混向她走近,说:“小姑娘,把你身上的钱拿来。”手已接触到秦水音的包,趴在地上的余央大吼一声冲过来,架势令那几个混混都吓住。余央拉住秦水音的手就跑了。
事后余央把秦水音骂了一顿,还从未有人对她如此过,委屈得眼泪掉下来。“喂喂,没必要这样就哭了吧!”余央说,见她眼泪还流个不停,慌了手脚,突然迅速跑开了。许久还没回来,秦水音见他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儿,大声骂:“余央你这个大坏蛋!”
“喂,在背后骂人可不好哦!”
余央把跑了很远才买到的冰淇淋递给秦水音,秦水音终于停止哭泣,大口咬着冰淇淋,粘了满嘴。
“真不像个女生。”余央说,伸手擦秦水音嘴边粘的冰淇淋,然后把手指放进自己嘴里尝了尝。
“啊——”秦水音被这个暧昧动作吓得不轻。
“你脸上真脏。”
“哦哦。”
秦水音从包里掏纸巾,手被余央按住,“不用那么麻烦了。”说着吻就落到秦水音脸上。
(3)
后来辰洛也打电话来问那天她怎么跑不见了,秦水音支吾着蒙混过去。撒了谎,心却没有一丝内疚,秦水音敲脑袋问自己这几天是怎么了。
过完周末,上学时秦水音带了便当,顺便帮余央也带了份。只是顺便而已,秦水音这样安慰自己。拉了同桌陶果匆匆从余央教室经过,走到后门时,迅速把手里的便当塞余央怀里。动作之快,待余央反应过来时,已没了秦水音的踪影。
“有趣。”拿着便当的余央咧着嘴笑。
陶果严审秦水音,那个小动作她可是看见了,明明手上拿着一包东西,回教室后却空着手,秦水音狡辩不了这个事实。
“你该不会喜欢余央了吧?”
秦水音被这一问,倒吸口气。喜欢,她还没想过这个词。
“可你不是已经有辰洛了啊?”
“我对余央,没、没什么的。”
“对余央只可以暗恋,千万不可以跟他交往呢!”陶过像个知道很多他的事情一般,“告诉你,他让几个女生都怀孕了哦!”
一语把秦水音击中。原来是如此糟糕的一个男生。
午休时间最无聊,男生们都喜欢在这时找点乐子。余央的便当成了大赌注,“女生精心做的哦,起价30块!”最初把便当当成本赢了不少钱,余央得意得不行,可到最后却把赢的钱都输出去,连同那盒便当也没保住。
“不玩了不玩了,真没趣。”余央拍桌子离开,只觉得赌输后的不愉快。
赢了便当的男生拿着便当四处炫耀,被经过的秦水音看见,嚷着:“我做的便当怎么在你手里?”
“哦,原来是你做的啊,余央把它赌输给我了。我劝你啊,那样的男生别对他太好,没有好回报的。”
不远处的余央,他还是那样一副懒懒的表情,仿佛什么事情都不关心。秦水音大步走到他面前,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跑开。
余央被那个受伤的表情击中,嚯地站起身,强制着要拿回便当。赢的人当然不愿意,被余央的态度激怒,在走廊上两人就撕打起来。
(4)
学校公告栏上贴着新的大字报,经过时就看到女生围了大堆在那里。当时秦水音没在意,走进教室后听到陶果激动的声音。“余央被处分退学了!”
“一大早地开什么玩笑。”
“真的,你上学来时没看公告栏吗,那里贴着。”
秦水音站起身就跑出教室。公告栏旁还有许多女生围在那儿。秦水音费力挤到最前面,白纸黑字,清楚写着:高二余央同学,因多次斗殴违反校规,经过劝告还不知悔改,现决定给予退学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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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厄尔尼诺的男生(3)
秦水音只觉得腿软,全身在发抖,不知道是怎么走回教室的。
她不知道,余央是为了她才去打架的。抢回了便当,却要被退学。
回复到以前平静的日子,心却再也平静不下来。学校新的王子又被选出来,陶果拉着秦水音的手说着新王子的种种,暗恋对象迅速转移。秦水音问:“陶果,你忘记余央了么?”
“人都一个多月不见了,样子差不多不记得了,不过看到肯定是能认出来的。”
秦水音在脑子里勾画余央的脸,觉得轮廓是那么模糊,惟独那天真的笑深刻记得,如孩子般的笑。
和辰洛的恋爱,淡淡地持续了很多年,谁都不能确定具体是从哪天起开始的,牵手算是标志么?可是从幼儿园开始就牵手了。接吻呢?小时候也经常开玩笑地亲脸啊。也曾经两人就此讨论过: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谈的恋爱?结果最后也没讨论出所以然来。
那是在某个周末,在余央已经被退学一个多月,突然在街上碰见。那时秦水音正挽着辰洛的胳膊,刚从超市买了东西出来,说笑着,胳膊突然被一双手拉住,然后是余央兴奋的脸。“哈哈,没想到这样也能遇见你。”
挽着辰洛胳膊的手迅速被秦水音抽出,窘迫地,又雀跃地。
“你现在还读书吗?”
“想知道吗?”
秦水音点点头。
“那就丢下你那男朋友跟我走,我就告诉你!”男生坏坏地笑。
秦水音没犹豫就把手交到余央手里跟着他跑了,身后辰洛的呼喊声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好久没这样开心了。”停下,秦水音弯腰大口喘气。
“和我在一起很开心吗?”
“嗯。”肯定地点头。
余央抱秦水音入怀。
“和我在一起,你就必须完全忠诚。”
(5)
开始约会。虽然是秦水音主动,约好下晚自习余央来接她回家。那天秦水音抑制不了的笑意,临走时还照了照镜子,确认自己没有什么差错。可是在校门口等了许久,始终不见余央的人影。明明约好的,余央还笑着说这天要给她一个惊喜。
失落着回家。这才发现她真的一点也不了解余央,连他的电话号码都没有。沮丧了一夜,第二天接到辰洛的电话,他说:“水音,余央出车祸了。”心里一惊,电话掉到地上,摔成两半,阻断了辰洛的话。
冲到辰洛的学校去找他,抓紧他衣领问:“余央出车祸的事情,可是真的?”眼睛已经红起来。
“我带你去。”辰洛翘了课陪秦水音去医院。这才知道,原来余央转了学去辰洛的学校,她上次见面时光是激动,连这都没问。笨蛋,真是笨蛋!秦水音大声骂自己。
医院门口,余央也正出来,身体没受什么伤,只是擦破皮而已,可是他背上的那个女生,脚上打着绷带,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
“水音——”余央与下出租车的秦水音刚好遇到。
“余央……”秦水音捂住嘴,她看到余央背上的那个女生,脸贴在余央肩膀上睡得似乎很安稳。“我听说你出车祸了。”
“嗯。”
“当时和她一起么?”秦水音指了指他背上那个女生。
“是的。”余央的眼神有闪烁。
惊喜,这就是他要给她的惊喜么?呵呵,真的够惊喜了!秦水音掉头就跑,眼泪哗啦哗啦流出。辰洛跟上,说着,“水音,现在了解他的为人还不晚,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可是,我喜欢他呀……”秦水音说。
真的,真的是好喜欢他。从余央第一次恶作剧般回头对她说“嗯,真乖”开始,她的眼就离不开他了。只是一眼地对视,就可以推覆十五年来那些对爱情所谓的“理所当然”。跟辰洛,只是以为的“理所当然”,以为“本应该就这样”,可是,爱情不是那样的。我,喜欢的是余央。当秦水音终于发现这一点时,终于以为自己突破了自己时,面对的,却是“余央的背叛”。他说,和我在一起,你就必须完全忠诚,可他却不对我完全忠诚。秦水音抓乱头发,要疯了啊,为什么要变成这个样子?
像厄尔尼诺的男生(4)
(6)
余央出现在教学楼下时,秦水音正在上数学课,枯燥的课程,秦水音昏昏欲睡。突然同桌陶果推推秦水音,“快看啊,余央在楼下呢!”秦水音一惊,却又强忍着叫自己别朝窗户下看。
一节课过了大半,忍不住,问陶果,“那家伙,还在楼下么?”
陶果伸出脑袋看了看,“不在了。”
哦,可能他不是来学校找我的吧,我又不是他的谁。虽然是这样想,却有着辛酸的味道。
突然有人尖叫起来,秦水音回过神,窗户前涌动,大家的眼神都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纸盒子,在窗户前荡来荡去,上面用大红色清楚写着:我只喜欢秦水音。目光刷刷又向秦水音射来,议论着:“是谁啊,真大胆!”一个名字清晰出现在秦水音脑子里。不顾还在上着课,不顾大家都用探询的眼光看着她,秦水音跑出教室。
水音一口气爬上教学楼顶,推开那道门时已经累得不行,双手托着膝盖大口喘气。“水音!”余央惊喜的声音,放掉手里的线,写着“我只喜欢秦水音”的那个纸盒子掉到楼下,发出巨大声响。“呵呵,我就知道你会上来的。”
“啪——”余央脸上挨了一巴掌。秦水音大骂:“余央你是个大坏蛋!”
下课铃响,有人群跑上楼的脚步声,都是来看做出这种大胆告白行为的人是谁。余央脱下外套罩在秦水音头上,遮住了她的脸。秦水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手被余央紧紧拉着跑下楼,跑离一双双探询的眼光和喧嚣,一直跑到操场边的围墙下。头上的衣服被拿开,眼睛刚接触到光就被余央拥在怀里。
“安全了,没人看见是你。”余央说。
反应过来的秦水音推开余央,指着他鼻子问:“你就这么怕别人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么?”
“这可以么?”
“我又没跟你在一起。”秦水音转身,“我本来就跟你没什么关系。”狡辩着。
“想知道那天我为什么和那女生一起出车祸吗?”
“为什么?”
余央坏笑着,“你啊,明明就是喜欢我嘛。”
(7)
到底还是没有知道原因。看见他的笑就会中邪,秦水音想想就觉得不甘心。什么嘛,就这样轻易原谅他了。不过收获是记下了他的电话号码,余央承诺,“每天我都会给你发短信的,你打来的电话我一定会接。”也许,能听到这样的话语就足够了。
秦水音笑得开心,这才是真正谈恋爱的感觉啊!
同桌陶果也谈恋爱了,临班,每天粘在一起。她问,“水音,你怎么能忍受很长时间不见面呢?”秦水音捏着陶果鼻子笑,眼睛弯成了月牙。“你不知道啊,只要心里有他,离再远也没关系的。”陶果对此完全不能理解。
辰洛也不能理解。他会打电话告诉秦水音余央在学校里的事情,说:“我不明白你为何能容忍这样的垃圾。”垃圾,辰洛用了这个词,换来了秦水音立即挂断电话,然后一直不接他的电话。
余央的出现总是突然的。不会提前通知,突然就出现在秦水音身后,双手抱她起来在空中旋转。熟悉的味道,秦水音尖叫,又安心。
那天余央拉着秦水音逃了晚自习,教她从学校围墙翻出去。好不容易爬到围墙顶端,看着下面一片漆黑,心里没了底,害怕起来,死活也不敢跳。余央在下面说着“不用害怕”,说“我会接住你呢”,可秦水音还是不敢跳。僵持时,有巡逻的保安走向这边,灯光恍来恍去,秦水音心里一急,身体没稳就跳下去了,落在余央结实的怀抱里。
“你终于跳下来了。”
“吓死我了啊。”
“这不是没事么?”
“万一你没接住呢?”
“怎么会?”
“万一呢?”
“女人真麻烦。”
“你……”
“外面是谁翻出去了?”保安的声音。
秦水音拉着余央就跑开。跑远了,确定安全下来,秦水音又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你是说谁麻烦了?”
像厄尔尼诺的男生(5)
“你啊。”
“混蛋你再说一遍?”
“呵呵不过刚才跑得满快的,就原谅你吧。”
秦水音气结。
其实那天翻出学校也没去什么地方,只是靠着墙两人看了很久的夜空,汗水湿了一背。最后,余央掏了掏书包,那个包很破很脏,不过他背起来就是那么好看。掏出来的东西是三颗亮亮的耳钉,和一个奇怪的工具。
“这,是要做什么?”
“要你给我打耳洞,左边,这,这,还有这,打三个哦。”
“什么啊,干吗不去店里打?”
“让喜欢的人打不是更有意义么?”说着把打耳洞的工具交到秦水音手里,仰起左耳。
秦水音不敢。夜里,只是不远处的路灯昏黄亮着,怎么能给他打耳洞呢,又看不太清楚,打偏了怎么办,而且,会很痛呢。
“快点啊。”余央不耐烦了。
“可是,会很痛诶。”
“我说嘛,女人就是很麻烦。”强制把秦水音的手拉到他耳边,对着准确的位置,说:“快打吧。”
秦水音闭上眼,狠下心就按下去,自己尖叫起来。
“喂,还有两个呢。”
全部打完,余央没事似的拿纸擦擦耳朵上的血,秦水音看着眼泪都流下来了。那三颗耳钉闪着白光。
“很痛吧?”
“笨女人啊,比我想象中痛呢!不过,痛是彼此连接最好的证明,能成为一生都无法磨灭的印记。只要看到它,就会立即想起你来了。”
秦水音擦擦眼泪,甜言蜜语最暖心。
“你为什么要打三个耳洞呢?”
“这个,呵呵,下次告诉你。”
“余央你最讨厌——”
(8)
不过没有下次了。
辰洛打来电话,“水音,你知道吗,余央他死了。”
秦水音听完以为只是一个玩笑,呵呵笑几声说,“怎么会,刚不久他才给我发了短信呢。”却又挂掉电话立即给余央打去,长长的嘟嘟声,却不见人来接起,余央明明说过,“你打来的电话我一定会接的。”可是,打了无数个过去,还是有人接听。秦水音着了慌,要相信辰洛说的是真的么?可是几十分钟前才接到了余央发来的短信啊!
手颤抖着找出那条短信,余央问:水音,如果我不在了你会想我吗?当时秦水音学他一贯的语气,发短信过去:这个嘛,嘿嘿,不告诉你。
为什么是这样,我明明想说会想他的!
发疯般去找辰洛,辰洛说只听别人在传余央被他母亲杀死了。秦水音哭得全身无力,抓住辰洛衣服说:“你,带我去他家。”
被封锁的现场,外人都不能接近。围观的人众多,议论着这场不幸。辰洛问了好几个在一旁议论的老人,得到了大致的原因:
余央父母早早离婚,他跟了父亲,妹妹跟了母亲。母亲一直就不喜欢余央,有次余央用摩托车载妹妹时发生了车祸,妹妹脚骨折了,母亲大怒。今早余央去看母亲和妹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争执,吵得街坊都听见,最后就听到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以及他母亲的大哭。
能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些。余央的母亲已经被抓去派出所了,余央呢,他只剩尸体了么?
秦水音不敢相信这个现实,她还没有回答他那个问题:如果你不在了,我也会想你。可是你不能不在啊!
有人拉拉秦水音的衣服,秦水音抬头,是那个女孩,那天医院门口趴在余央背上的那个女孩。女孩伸手擦擦秦水音脸上的泪水,笑,“哥哥他走得很幸福呢,有个人还会记得他。”
秦水音惊鄂,女孩把一封信交到秦水音手里,“这是哥哥前几天写的,今天他来就是把这封信给我,叫我以后交给你,可是母亲看到误会了,她没看清楚,只是看见里面的一些字,以为哥哥是喜欢我,她就发疯了,然后……”
秦水音抱住女孩,女孩推开她,笑,“我没事的,我走了。谢谢你喜欢我哥哥,他很高兴的。”
像厄尔尼诺的男生(6)
信里的内容已经被秦水音看得背下了。余央说了他的成长,说了他变坏的原因,说了他缺乏关心的家庭,说了他本就有病活不太长,可还是自私了一下去喜欢她。最后说:谢谢你,水音。
圣婴一词在西班牙语里还有种翻译是“厄尔尼诺”,是太平洋赤道带大范围内海洋和大气相互作用后失去平衡而产生的一种气候现象。它会使风向和洋流发生逆转,太平洋表层的热流就转而向东走向美洲,随之便带走了热带降雨,使一方的渔民们遭受灭顶之灾,同时又为另一方带来宝贵的雨水。
就会有着这样一种男生。
秦水音拿出手机,输入:我会永远记得你。然后点开余央的名字,发送,传来成功的指令。
作者: 落蝉
QQ: 94596632
MSN: clluochan@
邮箱:clluochan@
鱼在水里哭(1)
文/桃乐丝
一
你看,鱼在水里哭。
我指着透明的玻璃缸。水很透明,金鱼有透明的鳞片,透明的血液在透明的血管里流。我回头看洛宇,他的眼睛是透明的琥珀色,笑容是透明的温暖。他说浅浅你别傻了,鱼不会哭。他摸着我毛茸茸的头说鱼是没有泪腺的,不像我们。他的声音很透明。
我就这样被他拉走了,我的头还是兀自像个倔强的路标一样转向那只鱼缸。洛宇说浅浅你要是喜欢鱼呢,我们就养一条在你宿舍里。我说不要了,我这么粗鲁,会把它们养死的,到时候变成冤魂来找我呀。其实洛宇不知道,我是怕鱼流出太多的眼泪,漫溢出透明的鱼缸,把我浅蓝色有矢车菊图案的床单打湿,变成一片忧伤的海洋。
我今天又没有去上课。头有一点疼,我慢吞吞的沿着学校开满蓝紫色累累藤花的回廊走,手里抱着一本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引论》。我看这个干什么呢,我又忘了。
我最近老觉得失忆。常常什么都想不起来,连前一秒钟我遇见了谁都是一团模糊。洛宇说我看书看得太累了,他说等他有空了,就带我回我们小时候的大院玩。他说他要抱着我去坐那个大秋千,荡啊荡啊,一直飞到蓝湛湛的天空里。我说他老大不小了,还想变成鸟儿飞翔呢。切。
我走到校门口慈祥的老奶奶那里买了一只和露雪经典故事冰糕,我可喜欢它的广告了,那个男主角长得和洛宇好像。我幸福地剥开糖纸,远远看见一对年轻漂亮的情侣肩并肩走过来,忙躲在柱子后面偷窥。哈,我最喜欢看金童玉女啦。女孩子一身淑女屋的长裙,连发辫上都缀满了花朵。男生背对着我从冰柜里拿出一支经典故事,侧着脸喂女孩子吃。女孩子甜甜地笑了,皮肤在阳光的勾勒下像香草冰淇淋般的光润。男孩子的眼神里面漾满了温柔,好像有许多条灵巧的鱼儿在里面游。在那么温柔的水池里鱼儿是不会哭的吧。我羡慕地想,一转身却觉得那男生的肩线有点眼熟。我又在白日做梦了,还是回宿舍乖乖呆着去,省得洛宇到时候又吓我,说要打电话告诉我妈妈我在学校不听话了。
金鱼在水里流泪,我在棉被里流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养成了这种醒来时发现枕头润湿了一大片的好习惯,想想非洲人民在沙漠里多么缺水,我却把含盐分的珍贵液体全部都浪费了,真该罚自己去非洲放骆驼去。我得意地翘着脚趾头数着空气里的骆驼就睡着了,唔唔,有只最大的骆驼又高又壮,眼睛特大巨黑还有着长长的睫毛,哈哈它就叫做洛宇,好名字吧。
二
洛宇说我最近脸色不好,让我多休息。我对着镜子照一照,看见一张苍白的脸,像快要凋谢的花。别骂我,我觉得还挺有古典韵味的啦。
记得小时候,我是整个院子里最皮的女孩子,有女儿的家长一概会教育:“你看,千万别学巫浅浅,晒得黑不拉叽,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以后会嫁不出去的!”我才不在乎呢,整天穿个小背心,哧溜哧溜就爬上篮球架坐在上面的横梁当大王,极目远眺,风景可真是好啊,能看见对面二楼阳台上晒着的花短裤!女孩子的游戏什么跳皮筋啊,跳房子,多没劲啊!只不过偶尔当看见他们在玩娶媳妇,又拉着那个傻头傻脑的大头洛宇做新郎官了,我就气愤不过,一下从篮球架上滑下来,也不管脚背火辣辣地就冲过去:“别欺负大头!”然后大家都笑啦,说浅浅你挺护着大头洛宇的嘛,不然你给他做新娘子吧?我就佯装大怒,扭扭捏捏地戴上了草编的花冠,用不知谁偷了妈妈的口红在嘴巴和脸颊上狠搽一通,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样子一定巨难看,像猴子ρi股似的!不过当时我可是喜颠颠地任大家在我俩周围围成一圈唱唱跳跳,还自以为特美地偷看洛宇那白得可以说是透明的脸,真好看啊,就像漫画里的美少年一样。(虽然头大了点,不过长大以后就没这个缺点了。)
不过故事的后面就让我很郁闷了。但是现在老失忆的我决定要把它记下来,不然没准就忘干净了。和我的“婚礼”以后,大家就开始张罗着给洛宇娶小老婆了,你说那当时是什么世道啊?一点也不把我这种明媒正娶的放在眼里!大家也不管我急得直跳脚,就笑嘻嘻地把当时大院里皮肤最水灵、下巴最尖、睫毛最长的桑米从人堆里拉出来——小美人桑米也挺倒霉的,总是大家的“御用”小老婆人选——有几个特别爱看电视的,还装模做样地“传授”,叫桑米怎么“勾引”洛宇。孩子们哪懂什么是真正的勾引,桑米也只好为了满足大家的观赏热情,学西游记的妖精扭扭捏捏地摆出一个兰花指,惹得大家纷纷鼓掌,心满意足地各自回家吃饭去。可是我可眼尖的看见了。摆兰花指的时候虽然在暮色里,桑米的脸也已经红得像天边的晚霞了。
鱼在水里哭(2)
但是桑米是我的好朋友,从小我就喜欢美人,男的女的我都喜欢。
三
记忆纷至沓来,我满意地长长吁了一口气,这说明我还没有老嘛。洛宇十岁的时候就搬离了大院,我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八年后在大学里了。他倒是没变什么,还是长长的睫毛,老老实实的眼神。我一看见他就跑过去喊:“大头!”他脖子都羞红了,和后来他在一个月亮黄橙橙的夜晚对我说“浅浅做我女朋友吧”那天一样红。我问他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他点点我的鼻尖说:“我可不能让小时候我叫做大头的事流传出去,哼哼。”是哦,告诉别人我男朋友以前是个大头那还不等于要了我半条小命,这个狡猾的家伙!
对了,还有桑米。自从三年前我也搬了家也没怎么见过她了。还记得桑米的妈妈是个漂亮的妇人,有对摄人心魄的丹凤眼。在妈妈们都扎着一个髻的时代,她就已经电上了大波浪,还染了浅棕色,我们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外国人呢。可惜这么漂亮的桑米妈妈还是离婚了,那时候听大人们说是因为她喜欢跳舞打牌,当时还想,跳舞有什么不好呀?现在想起来,在每个妈妈都扯着嗓子呼唤儿女回家吃饭的时候,只有桑米一个人是孤零零的,夕阳把她的影子拖得老长,像条忧伤的小美人鱼。于是我就走过去拉住她的小手说:桑米跟我回家吃饭吧,一会叫你妈妈来接你。
我忽然觉得头疼。天旋地转一般。看来我不光是失忆还加上大脑缺氧,该不是有什么韩剧女主角的毛病吧。乖乖隆的冬,我赶快拨了手机上洛宇的电话,说起来电话还有个典故,我特意给他选了一个号码,尾数是我的生日,可没想到去年我的生日一过他就私自把它换了!我气得鸡飞狗跳,他则可怜巴巴地说是手机丢了,没法配到一样的号码。哎,我有什么办法呢?只好随他了,谁叫我这么喜欢他呢……
啊啊,洛宇你知道么,我是多么的喜欢你啊。虽然我粗鲁,又没记性、没口德,还早恋,可是你知道我从六岁淌着鼻涕的时候,就决心只喜欢你一个人了。你家忽然搬走,我在一片狼藉的空房间里大声地哭泣,摔烂了所有你妈妈没来得及带走的碗,谁也无法拉开……
然后我就没有知觉了。
梦里那只叫洛宇的骆驼跑掉了,我哭得惊天地泣鬼神的。
四
醒来的时候,看见洛宇的包放在我的床边。黑色的NIKE,上面有个橙色的毛娃娃,是去年我送他的,难得还这么新。
被子盖得很严实,他就是这么妥妥贴贴的人。
“他人呢?”我问舍友,她们摇摇头,又点点头,眼光却不由自主地向窗外瞄去。我疑心大盛,火速跑到窗边,眼光就冻住了。
从三楼的窗户望下去,很清楚地看见两个人影,一个高高瘦瘦的是我的洛宇,另一个穿着全套淑女屋的蕾丝边裙子,长头发被风吹起,好像美丽的柳絮。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捏起一根,笑容里面全是宠溺。
我怔住了,我的心一直往下掉啊掉,掉到一个黑洞洞的地方,好疼好疼。那里那里,全部都是金鱼哭出的眼泪啊。
五
“好久不见了,浅浅,我是桑米。”
一身淑女屋的美丽女孩子轻轻地说,声音柔和得好像夏日里的晚风。
“是啊,桑米原来就在我们邻校念书,我刚刚碰见了她,吓了一大跳呢!”洛宇说着,声音里没有半点的不自然。
“浅浅,你和以前不一样了……”“淑女屋”桑米犹犹豫豫地说,却总给人感觉是欲言又止。
“我问了医生,医生说你贫血呢,要多吃补铁的食物。”洛宇暖暖地笑着,伸手从背后取出一个盅:“当当当!这是猪血汤,校门口你最喜欢吃的那家的哦,来!张嘴——啊——”
我却没有心情,我转过头看着桑米:“桑米,和露雪的经典故事好吃吗?”
他们俩同时怔住了。洛宇手中的小勺甚至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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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在水里哭(3)
“你也很喜欢看那个广告吧,广告里面的男生和洛宇很像吧?一样的高鼻梁、白皮肤、长长的睫毛、棕色的瞳孔……”我冷静地说着,丝毫不看洛宇一眼。我看着桑米的脸慢慢变红了,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楚楚可怜的姿态。呵,这是她惯用的表情,记得小时候,有人欺负她,她总是这样表现出一种无可挣扎的无助……桑米,我知道你也喜欢着他。可是只有洛宇,洛宇是别人绝对不可以抢的。
“我是不能把他让给你的,桑米。虽然你是我的朋友。”
请你离开吧。
这不是做游戏。
我不会把新娘子的地位让给你了。
“浅浅,你怎么这么说呢?我们好不容易才见面呵。”还是洛宇先反应了过来,他背着我,却看着桑米。
桑米却没有看他:“浅浅,我很感谢你当年这么照顾我,我还记得你妈妈做的南瓜蒸排骨,香喷喷的。”
忽然一句话没头没脑地从我的嘴里冒出来,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桑米,你妈妈现在有时间给你做饭了么?”
这句话刚从我的舌尖冒出,我自己首先就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好像泡进了冰水。而桑米的脸刷地白了,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就静静地走出门外。她的背影很瑟缩,好像一根在哭泣的杨柳枝。我回头看着洛宇,他只是颤抖着抱着肩膀,躲避我的眼神。我走过去看着他,为什么这个时候我觉得他变得陌生了,我从六岁的时候就爱上的男孩子的五官在我面前变得不可捉摸,仿佛会吞噬人的的蜂巢,在我面前变幻。不,他不是洛宇,他怎么会是洛宇呢?真正的洛宇是无论什么时候都看着我的,在我每一个爬上高高的篮球架的黄昏,他干净的眼神总是凝视着我;我爬得那么高,其实只是想让他能够更清楚地看到我而已。看到我身后是美丽的夕阳和云彩。
我听见飞鸟扑翅的声音,在天顶一片乌压压地。我头再次地疼。而身边的他只是反复地说:浅浅,睡吧,睡吧。什么也别想起。
为了你,为了我们所付出的,不要想起吧……
六
梦里却回到了大院。是什么时候了?我穿着高中校服,头发黑黑软软地披上了肩膀,嗯,还有点亭亭玉立的。我臭美地想。
“桑米,跟我回家吃饭吧。”
“不……不了。”
她落寞地转身而去。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到家。爸爸又不在,也不知道怎么了,爸爸这两年都经常出差,该别是升了正科级就应酬多了吧,听说应酬都不是好事情。妈妈在灰扑扑的厨房里择菜,仿佛要和尘埃混为一体。
我心里有些微的难受,忙过去叫:“妈。”
她抬起头,眼睛竟然有一点点的红。我说:“本来想叫桑米来吃饭的,她不肯来。”
妈妈说:“噢,那就算了。”别转过身,睫毛有微微地眨动。
我惊异于我在梦里竟然能够将过往的细节记得那么清楚,和我在现实中的失忆全然相反——我就在空中这样的飘着,然后梦里的我已经戴上了大学校徽,当时家已经搬了,我一周回一次家。我看见我在校门口和洛宇恋恋不舍地分开了手,最后我还说“噢,差点忘了”,就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丑不拉叽的橙色布娃娃塞给他。“诶,真像你哦。”他促狭地笑,然后被我狠揍了。
那一天我记得是冷空气南下。我穿着薄裙子的身体在风中发抖,所以决定回家去拿衣服。反正带了钥匙,也没有任何通知。所以当我看见没关门的卧室里的那一幕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在瑟瑟发抖。
缠绕着的躯体,暧昧的绯红色灯光和床单,那是我的父亲,以及缠绕着他的、浅棕色的卷发,那一对勾魂摄魂的凤眼。
我醒了。
我醒在冰凉的枕头上。
我的面颊边都是眼泪。
我的鱼儿都不见了。
七
我走下楼,昏暗的路灯勾勒出一个精美的侧影,我知道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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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在水里哭(4)
她叫做桑米,她妈妈抢走了我爸爸,她现在要抢走我的洛宇。
我冷冷地看着她,为什么我不能用目光将她凝固,让她如同琥珀里的小飞虫一般永远美丽地冻结在那里。她怯怯地看着我,好像受惊的小动物:“浅浅你想起什么了……”
“我想起了,为什么你当时不肯跟我回家吃饭,你早就知道了吧。”
她不作声。
“都是我把你带回家里,那么多次,然后你妈妈就这样的不请自来……桑米,为什么你和你妈妈都是这样的呢?人家的东西真的那么好么?”
“桑米,我不想再看见你了,真的。”
桑米睁大眼睛看着我,我看见她的瞳仁下起小雪。然而我还是回头决绝地离开。我实在没有勇气再看见那张洋娃娃一样的脸了。
我走回温暖的楼梯口,却听见背后桑米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的哭音:“浅浅,我祝福你们……”
她为什么要哭,还很委屈的样子。再怎么说哭的也应该是我。真小家子气。
我又做梦了,我梦见我拿着手机对着一个号码狂打一气,对面却不停传来好听的女声“他正在游泳呢”,“他正在……”我急得大喊:“我是浅浅,让我看看他,让我看看他呀。”
然后我的眼前泛出一大片的鲜红色海洋,我就被吓醒了。
八
我再没见过桑米,听人说她休学去了云南,在那里一个偏僻的山村小学教书。而洛宇再也不和我提起这个名字,只是他的眼光越来越沉郁,经常望着天空发怔。有几次他几乎要开口和我说什么,却终于无法说起。只是拍一拍我的头,说浅浅你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为什么我觉得他的声音也要哭了。
我依旧是这样颠三倒四地过着生活,好像没什么好,也没有什么不好。下雨了。我看着绿色的树叶在雨里哭,大家都以为是雨水,其实我知道是树的泪水。
“树在雨里哭呢。浅浅。”
我惊愕的抬起头,看见洛宇的喉结在微微的蠕动:“也许,它是在思念某个人……”
你思念她么?洛宇,我在你身边而你却在思念着其他的人。树在哭你在乎,可是我在哭又有没有人在乎?
上课铃快响了我还在,我踉踉跄跄地冲上楼梯。却不想撞到个男生,一大叠照片和资料哗啦啦散了一地。注意到文件夹上写着“网球社”,想起洛宇也曾经在这里呆过,他跟我提起过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不去了。
脚边一张彩照上是熟悉的笑脸,熟悉又陌生。他不就是昨天才跟我说什么树在哭的洛宇么,可是为什么在照片上他显得那么开朗阳光,而我面前的他却那么悲伤?
“这是……”
“噢,是罗炎呢。曾经的一级好手哦,可惜去年……”
“你,你说什么?”
“……他去年,去年退社了,他说要多花时间去照顾一个人……是他女朋友吧,听说是邻校的,挺漂亮的一个长发女生呢。”
“他叫什么?”
“罗炎,两个火,炎。”
我呆呆地站在楼梯口。风穿过我的四肢百骸,好像洞悉了这一切。我觉得我是个木偶站在一个滑稽剧的舞台上,等着有个人来帮我谢幕。可是我等啊等啊,就没有一个人来扯动我的四肢。
我站了好久好久,终于迈出了脚步。
我握着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引论》,走向一栋洁白色的大楼,我知道那里面有个房间可以帮我解开这一切,它的门口有个牌子叫精神治疗室。
九
橙黄|色的灯光很柔和,我如一只果核被镶嵌在温柔的果肉里面,于是我就放肆地大哭了起来,我说怎么办,我找不到我最喜欢的人了,他在可是又不在了……
女医生眼睛里看不出表情,“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仔细的回想,对了对了,是我的生日,是去年我的生日……
一想到这个,我的头就开始炸疼。然后我觉得灵魂飞越了身体,是的,我什么都看见了,什么都……
鱼在水里哭(5)
时光倒转一年前。我的二十岁生日,我和洛宇重逢之后的第二个生日。我看见了那绯红色罪恶的一幕的半个月后。
那天风朗气清天气明媚。我拒绝了洛宇要和我去单独庆祝的要求,而是和父亲提出开他的车去野外兜风,说要练练考完驾照之后的技术,叫父亲坐在副驾。之前我什么也没有说,倒是洛宇看出了我的心神不宁。他拉着我的手轻轻说:浅浅,你和你爸爸闹意见了吗?我说没有。他笑了拍拍我的头:浅浅乖哦,回学校我带你去吃校门口的猪血汤。
其实我当时根本就没有想到回学校。我甚至不让洛宇上车。然而也许是第六感,洛宇坚持要陪我一起过生日,我只好同意了。
在郊外的公路上,我告诉父亲,他的事情我全知道了。
他脸色阴沉下来,他说浅浅,你说什么。
我说你给我听着,以后不准再和那个女人来往,不然我就把这辆车开到河里去,我们连人带车全部完蛋。
我这句话是练习了几百次才说出来的,自然流畅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父亲哼了一声,显然觉得我的要挟软弱无力。“小孩子管什么闲事,快把方向盘给我。”
“不!”
他探过身来抢,我只听见洛宇在后面不断重复:“浅浅乖,把方向盘给你爸爸。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在说,好不好?”
洛宇啊,我也多么想和你一起回家,可是现在完全做不到了。
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正如大家都知道的那样,我们在僵持中把车停在拐弯处的路中央,可是那天在那条本来没有什么车经过的小路上忽然一辆高速的轿车开来,我们都只听到一声巨响,随即就全无知觉。
讽刺的是,前排的我和父亲只是轻微的脑震荡,而坐在后面的洛宇却被一块碎玻璃Сhā中了胸口。是,当时我已近乎昏迷,却还是强撑着站起身来呼唤他的名字。他雪白的脸庞漂浮在血红的海洋里,血红色花瓣四处飞扬……他说浅浅,我觉得好渴,我们是在沙漠里么……浅浅……
洛宇!
——洛宇!
是了,那天我颓然地坐在病床上等待你。忽然某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停驻在我身边。我好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抬起头来,欣喜地喊道:洛宇,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我们去吃校门口的猪血汤吧……
从此我就把他当成了你。是,你们有一样流畅的肩线,白皙的皮肤。我逼迫自己忘却了,忘却了所有关于事实的残酷真相。因为需要自己掩饰的地方太多,我患上了间歇性的失忆症。可是这个人,这个原本叫做罗炎的男孩子,却始终站在我身旁假扮我的恋人。
——甚至为了不引起我的怀疑去买了一只一样的橙色毛公仔。怪不得一年多了还那么新。
——甚至为了掩饰手机号码的不同而骗我说手机丢了。
——甚至承担了别人异样的眼光,在另一个名字之下生活。
我知道这都是为了谁。
我问罗炎要了桑米的博客地址,在那里看见了一封信。
给浅浅: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看到这封信,你看不到是最好的,因为那就说明你无需面对现实,可以自由得过你想要的生活——可是潜意识里,我又是那么希望跟你说明白这一切。浅浅,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记得你每次叫我一起去吃饭的小手是那么温暖,当时我就发誓可以牺牲一切,只要你快乐。
我永远都记得你在病房里狂热的眼神,你抓住和我一起来的男孩的手,不顾一切的大喊:洛宇,你再也别离开我了,好不好?
浅浅,如果牺牲我的快乐能够换回你的缺憾,我觉得是值得的。我也曾经跟罗炎说过,如果他发现他爱上了你,就给你幸福。
桑米你怎么这样傻,他怎么会放弃你呢?你没有看见他在说树在哭的表情么?原来桑米才是那只在水里哭的鱼儿,而我只是站在岸边愚蠢的残忍的看着这一切。而她的爱人怀着水一般的的宽容,默默地感受着她的泪水。
鱼在水里哭(6)
对不起,桑米。
对不起,罗炎。
十
我买好了去云南的火车票,在去之前给洛宇,不,是罗炎发了一条信息。我写着:谢谢你们,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桑米带回你身边的。
然后我的手指轻轻的触到某一个几乎要被我删掉的号码,它的最后四位数是我的生日。我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按下那个按钮。并且在第二秒钟挂掉。
亲爱的,亲爱的洛宇啊,这是我第一次挂你的电话,请你不要生气啊,这是对你的一点小小的惩罚,你怎么能容许我在一年的时间内忘记了你本人呢?不过你放心,我再也不会了。从今以后,不论我在哪,你就在哪。你是我温柔的驼队,是我大眼睛的鱼儿,是我被雨水冲洗的清香树叶。
不,我决定以后再也不哭。
十七岁的纸上电影(1)
泡沫之疼
夏天、咖啡和无聊的午后光阴,是林亦寒整个七月的关键词。
其实,还应该加上一个名字。
前提是,如果她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的话。
已经是第十九天,那个男生每天都在这里喝一杯咖啡。
最初的对话是这样的:“意大利咖啡有吗?”
“有的。”
大概犹豫了6秒钟:“双份的有吗?”
“有的。”
那个男生不知道,每次他来到的时间,都是下午的阳光,正好穿过柜台里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那一排酒瓶,投射到林亦寒的眼前。
位置大概是距离柜台米的样子。
而这个男生,每一次都是刚刚好地,站在那一小簇明亮的光晕里。
咖啡馆的工作其实不繁重,客人通常在三、四点才慢慢地多起来。
所以,林亦寒会在收拾过午饭的餐桌后,甩着抹布在柜台里发呆。
发呆的时候也会被店长大叔敲头:“你这样做事是要被开除的!”
可是,明明就是……没什么事情好做嘛!
这样炎热的夏天,又不是在热闹的商业区,谁会在中午顶着日头来这样一间都没什么特别的咖啡馆呢?
为什么,会有人在这么不繁华的地方,开这么一间不赚钱的咖啡馆呢?
其实来这里打工,真的只是为了轻松,赚不到工钱,白吹了冷气也是好的。
林亦寒自己是不爱喝咖啡的,要喝,也是最最甜腻的卡布奇诺或者摩卡,恨不得加双份糖双份奶——或者直接用速溶的,感觉也不错啊!
“下次直接给你做奶茶就好了嘛!”做咖啡的师傅给林亦寒做咖啡的时候会抱怨。
什么时候才会变成一个有品味的女生啊?
是什么人,会连续二十天,在这样的中午抱着一本书来一间都没什么特色的咖啡馆呢?
林亦寒只敢趁着收拾桌子的时候,偷偷地往他的方向瞟一眼。
他看的书经常都好严肃,《巴黎的忧郁》、《深海采珠人》、《单向街》,统统都是那些让林亦寒一翻开就会打瞌睡的书目。
所以应该是个很有内涵的男生吧……呐,我就是喜欢有内涵的男生,在这点上,我的品味还不差呦!
这样想的时候,又会眉花眼笑地高兴起来。
午后一点。意大利咖啡。两个小时的沉默。
是关于男生的关键词。
在这个世界上,会不会还存在着,“我和你的关键词”,这样的可能性?
如果看你看的书,会变成你吗?
如果喝你爱喝的咖啡,会变成你吗?
如果每天都有一个小时坐在你的座位,发呆看窗外一动也不动,会变成你吗?
可是,变成你又有什么用。
因为我要的是,你喜欢我。
可是,这个在最孤独的位子一言不发的你,是喜欢你自己的吗?
那么,即使我会在你面前打翻杯子、即使我在你的咖啡里恶作剧地加进牛奶,也仍然不会注意到,仍然是那么孤单的平静的你,也是根本不会喜欢我的吧?
其实相对于咖啡,我更喜欢上面的那层泡沫。
咖啡是可以用来占卜的。对卡布奇诺而言,泡沫在咖啡里熔化的方式,可以帮助你预测,下一秒将出现的人。
可是,即使分分秒秒,我都在离你不足二十公尺的地方守候,你也不会允许我,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吧。
是做咖啡的大叔无意提起:“暑假快要结束了吧。”
“那些回来家乡过暑假的大学生,也是时候离开了。”
林亦寒忽然地醒悟到,原来,那个男生,也是属于这一群。
像是只有夏天才出现的候鸟。
就要消失在远方了。
算到大学生返校的前一天,林亦寒请假,下午没有去上班。
那一片光影,应该是已经慢慢移到靠近门口的位置了。
十七岁的纸上电影(2)
所以——没有什么了不起。只是我自己在暗中挥手告别了。
所以呢,你会一辈子后悔没有跟我告白噢!
明明昨天我都还在……但是今天,当你忽然发现你喜欢我的时候——真是无聊的想象啊!这次是林亦寒自己敲自己的头。
只是没有想到,真的有告白的。
林亦寒在返回店里的时候悲哀地发现,因为客人实在少,所以都没有人急着收拾东西。
“就等你呢!”店长大叔匆匆忙忙说完这一句,偷偷地又照了照镜子。自从有了相亲对象之后,他整个人变得和蔼了很多。
“什么嘛,滥用童工嘛,小心去告你们……”林亦寒甩着抹布上楼,嘴里嘟嘟囔囔。
那张卡片,就压在男生用过的咖啡杯下。
可是这个下午,原来他点的是卡布奇诺。
像是在等什么人,他居然喝空了三只杯子。
那张卡片,其实是撕下了店里用的留言便笺,简单地折成风筝的形状。
上面用很潦草但是很拉风的字体写:
我喜欢一个女孩。
在我问有没有意大利咖啡的时候紧张地看菜单然后说“有”的女孩。
在距离我不到两米的桌子假装收拾的女孩。
差一点弄脏我新买的限量版T恤的女孩。
给我的咖啡里加了双份糖和奶的女孩。
我喜欢,这个女孩。
其实相对于咖啡来讲,我更喜欢上面的泡沫。就好像你可以永远充满期待和微甜的想象,但是真正的故事,可以永远不必发生。
只不过,意大利咖啡,是没有泡沫的。
如果,我只能邀请你喝一杯浓稠的卡布奇诺的话。
你会不会喜欢,这样的一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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