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不亮,他便醒了过来,感觉全身酸痛,发现这一觉却是不如不睡,反而令身体更加疲倦。但他却不管这许多,翻身而起,借着些微的星光向外走去。
他找了根细长的柴禾,来到院中站定,仔细回想着沙家剑法的招式,然后一招一式慢慢地练了起来。他手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疤,此时一动,又裂了开来,手掌上的伤还好说,可断了指甲的手指,却是一阵钻心的疼,他咬牙忍住,只当这是自己昔日不听哥哥之言所应受的惩罚,任鲜血流满了柴禾、洒到衣上,只不断地习练剑法。
这一练直到天色微亮,他已累得出了一身透汗,远远见一个身影向小院这边走来,他便停下来,将那段柴禾扔在一边。
那人越走越近,却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灰乎乎的衣服,上面沾了不少烟灰尘土,身子消瘦而略有些佝偻,脸上皱纹横生,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却要老上许多。他只顾低头走,快到小院时才抬头看了一眼,正见沙舞风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由吓了一跳,停在原地愣了片刻,才长出了一口气,道:“原来是你啊,可吓我一跳。怎么起得这么早?”
沙舞风只盯着他看,也不答话。在他看来,昼星楼里所有人都是可恶的,连这些下人也不例外,他看他们的眼神充满了仇恨与敌视,在心里盘算着早晚有一天要让他们跪在自己的脚下,请求自己的饶恕。
那男子见他面色冰冷,又不说话,却也不以为意,边向他走来,边说道:“你不认识我吧?我叫沈德,是专门负责劈柴烧水、打扫后院的杂役,你这活啊,本来是我干的,现在咱们两个一起干,就都能省劲儿了。”
说着,他已来到近前,突然发现沙舞风右手鲜血淋漓,立刻惊呼一声,拉过他的手,道:“这……这是怎么弄的?怎么伤得这么厉害?”
他这一拉沙舞风的手,沙舞风才注意到,沈德的右手只有连着根大拇指的半个手掌,却原来是个残疾,心中隐隐生出一丝同情。
沈德一脸的惊慌,回头冲远处喊道:“艳儿,艳儿!”远远的,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道:“爹,什么事?”
沈德叫道:“快去我屋里,拿点伤药和棉布,再端盆热水来!”说着,拉着沙舞风到院中一个大木墩上坐了下来,小心地将沙舞风指上折断的指甲弄掉,又将刺入他手掌的几根木刺拔了出来,嘴里嘟嚷着:“这是怎么弄的,伤得这么重。”
沙舞风任由他随意处置自己的手掌,只木然地看着他。不多时,昨天曾来抱柴的那个少女端着一盆热水,拿着一个小包袱来到院中,将水盆和包袱放到沙舞风跟前,便怯生生地躲到了沈德背后,偷看沙舞风。
沈德慢慢擦洗净了沙舞风的手,又仔细地将他伤口上的污物弄掉,打开包袱,拿出里面的一个小瓶,小心地将瓶里的粉沫倒在沙舞风的手上,然后用包袱里的一卷棉布,慢慢地将沙舞风的手包好。
看着这个自己并不相识的人,如此细心地照料自己,沙舞风真的很感动,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就是激动不起来,也不愿张口道声谢。
或许,是因为他隐隐觉得,如果自己一旦再动了感情,就无法保持那复仇的决心而最终软化下来吧。
也或许,是这次惨变,令他的性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或许,这种性格原本就深藏在他血脉之中,只是从前一直被隐藏着,而今在机缘巧合下,完全爆发了出来。总之,他就这样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一切,却再不愿将内心的感情流露出来。
包好了沙舞风的手,沈德让他的女儿将包袱收拾好,自己则走进柴房,见那一地凌乱,先是诧异,随后便摇头一笑,弯腰收拾起来。沈德虽然身有残疾,但却并不防碍他做一切事,他右手的大拇指和半个手掌合在一起,就像钳子一样有力,多重的东西都能夹住,而他的左手则比不少人的右手更为灵活,没用多长时间,他便将柴房又收拾得干干净净,把那些木柴码放得整整齐齐。
沙舞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劳作,而那少女在收拾好包袱后,就立刻端着水盆跑开了,在回去的路上,她不时回头看着这个不说话的怪异少年,目光中充满了好奇。
沈德最后才看到那倒塌的木板床,不由皱了皱眉,摇头道:“这是谁,怎么把这么破的床给这孩子?真是缺德。”他一边嘟嚷着,一边走向门口,向沙舞风道:“我得先去烧水,好让楼里的人一会儿有热水洗脸。等忙完了,我再帮你把那床修一修。你的手得养一阵子才能好,千万别干重活,万一王头来吩咐什么活计,你也不用理他,到时由我干就好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渐渐走出小院,渐渐远去。
沙舞风用漠然的目光看着他远去,然后站了起来,看了看刚才坐着的那个木墩,弯下身用两手抱住它,用力地搬了起来。那木墩粗大沉重,他几乎费尽了全部力气,才让它离地三五寸。
他喘着气将它放下,深吸了几口气后,再次用力将它搬起,如此这般,直到再无力气让它离地才停下,人已累得全身无力,右手的棉布又已被鲜血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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