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花蔓。初生与一般藤蔓无异,颜色更为翠绿,约莫长至两个手掌高时,会寻其他麻花蔓,相伴相缠共生,若寻无独生,则永生这么高,连攀壁都不肯。切段煮汤治眼雾不清。以往其翠绿总让人想起毒仙子,近来却让人想起其攀附的功力有些熟悉。
“……我不要活了,活着好苦,生不如死,你们让我死了吧!别再拦我……不能和所爱的男子在一起,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刀子给我,一刀刺进我心窝……绳子呢?让我上吊算了——”
哭得凄厉的董玉华一心寻死,又是服毒又是撞墙,闹得一家不得安宁,全都捺着性子安抚,心疼不已地防止她自寻短见。
可是她不体恤爹娘年岁已高,以死做为要挟手段,非逼得他们尊严尽失,只为成全她任性的一己之私,搞得自己像被休离的弃妇,无昔日的娇艳。
“真的不想活吗?那我帮你。”这天,如常没有起伏的声音扬起。
董玉华吵着、闹着,殷切盼的就是心系的杭大夫,而非此刻捧着药碗朝她走来的艳色女子,所以立即拉下脸。
“那……那是什么?”黑稠稠的汤汁,还传来难闻气味。
“毒药。”她哭闹着想要的东西。
英武镖局上下已得见她无双姿色,不再蒙面的苏写意索性舍去面纱,刻意令要死要活的千金小姐自惭形秽,倍感威胁。
其实她并不想以天生的美貌与人比较,但是董家小姐的无理取闹已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不让她长点见识,她一辈子也不会晓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什么,你想毒死我?”董玉华惊惧地睁大眼,双肩抖颤。“你好大胆子。”
她露出难以置信神色,发丝散披拥被轻颤,惊骇万分的直往内缩,略显扁瘦的双颊呈现黯沉灰白。
“不,是你想自杀。”手捧瓷碗,苏写意面无表情的走近,“别忘了刚刚哭天喊地说想死的可是你自己。”
闻言,董玉华尖叫地挥着手。“走开!你不要过来,我只要杭大哥,你叫他来……爹、娘,你们快救我,别让她害死我!”
门口站着两名长者,却像两尊神祇似的,动也不能动,连声音都没办法发,只能任由焦急不已的眼珠子转个不停,看得出来他们很想冲进房里拥住爱女,实际上却无法动作。
“此刻呼爹喊娘已经来不及了,乖乖把这碗药喝下,来世就说不想当人了,免得天天比美累死自己。”放轻声音,苏写意显得阴森,如劝人喝汤的孟婆。
“……不要!你这蛇蝎女离我远一点!杭大哥——救我、救我……杭大哥……唔!咕噜……我不要死……好苦……爹——救我……娘——咕噜……拿开……”
嘴里喊着要死的董玉华拚命挣扎,两日未进食的身子显得特别虚弱,即使学有武功却抵抗不了,硬是被抬高下颚,掐着咽喉,强灌气味难闻的稠液。
除了几滴流出嘴角,碗内大半汤药尽入檀口,由不得她不咽下,入口的苦涩冲向脑门,她眼前一黑几近晕眩,伸指进喉干呕,不想死地使命催吐。
可惜一滴也吐不出来。
“你、你好恶毒……我做鬼也不……不放过你……爹、娘,女儿要死了……”豆大的泪滴流出眼眶,捧腹呜咽的董玉华终于落下忏悔泪水,她好后悔用死为手段,以为能从此遂心,逼着爹娘为她丢尽老脸。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她以为的不是爱,死前她想的都是爹娘,再也不介意杭君山有没有来找她。
“等你真做鬼了再说。”那时候,不见得她还记得她。
苏写意漠然的看了她一眼,手法奇特地解开董英武夫妇被封住的|茓位。
两老一能行动,老泪便两行涕泗而下,一人一边的扶起脸色白得几无血色的女儿,呼天抢地哭着求老天别带走他们的心头肉。
虽然比起那傻子有些不足,但他们也够吵了,苏写意忍不住开口,“闭嘴。”
众人一楞,愤愤地将视线投向她。
“现在哭还太早,至少等她断气了才好入殓。”彷佛没看到其他人欲杀人的表情,她自顾自的说着。
“你……你这歹毒妖女,还我女儿的命来!”杀了人还敢这么嚣张,他非跟她拚了不可!
抄起护镖的大刀,董英武悲愤的直劈而下。
谁知那把重达八十斤的金刀竟停在苏写意顶上三寸,两只葱嫩纤指轻柔一夹,看似未出什么力道,他却使了全力也无法稍移半分。
她两指轻轻一折,铿锵一声,伴随董英武出生入死多年的刀身,竟由中断成两截,刀裂处平整得有如神兵刃器划过,毫无粗裂痕迹,他不禁愕然。
“桌上有份协议书顺手签一签,别耽误彼此的时间。”她已经浪费很多时间在这一家人身上,这算绝无仅有了。
“什么协议书……”定眼一看,果然有一张草纸,董英武费力看了一遍。“什么,要我运送杭家药材及布帛五年,以抵诊金?!”
苏写意理所当然的分析,“反正你也拿不出一万两黄金,不如以此抵债。”
“我开的是镖局不是运行,你欺人太甚!”他气得大拍桌子,满脸涨红。
“谁欺人了,难道你拿得出一万两黄金?”
“我……我……”听见女儿哀戚的哭声,他心头一抽,两眼赤红。“你下毒害人,还趁机威胁我赚取利益,你会不得好死,官府绝饶不过你………”
他一个活生生的女儿就要被害死了,身为父亲的他却无力挽救,他走什么镖,当什么总教头?连要为她报仇都惨遭奚落……
“谁说令千金一定会死?只要你签了这份合约,我保她不死。”清冷的嗓音一扬,一道如风吹过的涟漪向外扩散开来。
“什么,你能救她?”他惊愕地竫大眼,两手因多了一丝希望而不停抖动。
羽睫轻掀,朱唇微启,“你有听过邪手医仙想救却救不活的人吗?”
“你……你是邪手医仙?!”
那姿态,那风情,那盛丽无双的天仙姿容……难怪,难怪了!他老眼昏花,眼拙了。
“还不快签,迟了就没得救。”
一声娇斥,如梦初醒的董英武赶紧叫人备妥笔砚,毫不迟疑地签上大名,只要能救女儿一命,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只是名字才一写下,墨迹尚未干,纤纤素手便抽走白纸黑字的协议书,话不多说掉头就走,一点也没有要解毒的迹象。
“等一下,你要去哪里?”董英武很慌,颠了一下。
苏写意回眸一瞟,艳色绝伦。“不用送了,我知道怎么从大门口走出去。”
“可是我女儿的毒……”
一抹笑意盈满水灿双眸。“她中毒了吗?我可不晓得有这回事。”
“她没中毒?”他讶然。
“一碗黄连水死不了人,降降虚火倒是不错。”尤其整天喊死喊活,兴许是火气太大没有地方发泄。
“你骗我!”受骗的屈辱让他忍不住大吼。
扬扬手上的草纸,苏写意敛笑冷视。“你不喜欢受骗是吗?你希望我真的毒死令嫒?”
和辣手毒仙一比,她的毒技是差了一点,可不表示不可能,以她对药理熟知的程度,想让一个人死得无声无息易如反掌。
“你……你……”他双肩挫败的垂下,顿时老了十岁。
望着她自在走出视线的背影,董英武真的觉得自己老了,没办法再和年轻人争些什么,开始考虑要将教头棒子传给年青镖师,他留坐镖局指挥大局。
江山代有新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他输得连里子都没了。
相较他的沮丧,门外的俊朗男子可笑得嘴都阖不拢。
“娘子真是厉害,轻轻松松摆平难缠的对手,让为夫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且他果真没看错,也只有禀性敦善的写意,能想到这么“体贴”的法子。
让童玉华不必难堪的接受他的拒绝,还能改变她骄蛮的性格,也多少让董芵武夫妇知道不能一味溺爱女儿,重点是,他也因此脱困了。
苏写意冷冷的一瞟,拨开他巴上来的双臂。“不是我厉害,而是你太好说话了。”
凡事不伤和气,不与人起冲突,笑脸以待地以为人性本善,能不和人结仇便采低姿态,退让一步留颜面,四海之内皆兄弟。
加上他的性格……会吃亏的。
“呃!这个……呵呵……以和为贵,以和为贵……”杭君山干笑着搔搔后脑。
“拿去。”她将一张纸往他怀兜里一塞。
“咦?这是……”他不解地将皱折抚平,并未细看内容。
“五年内有人免费为你家载运南北货品,可省下不少开支。”她盘算过了,彼此并未吃亏。
“嗄?谁这么好心……是董教头?”他惊讶地一瞧落款名姓,好不意外。
“以工代偿,折抵诊金。”她可没他这么好商量,让人找麻烦了,当然得讨回公道来。
“诊、诊金……”他顿感眼前放空,有些站不住脚地扶着她肩头。他很少跟人收诊金,尤其是这么一大笔。
“怎么,嫌少?”也是,声名大噪的慈心圣手及邪手医仙同时莅临,是该多收取些费用。
他摇头摇得晕头,声若蚊蚋,“会不会太狠了?不只刮了人家一层皮,连肉都下锅炸油。”
董教头并非大富人家,虽小有资产,但也要养活一家老小,爱女心切的他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平白得此好处他心中有愧。
“你认为我处理得不够妥善?”她声未扬高,却给人一股刺骨的寒意。“你觉得应该放任董玉华的任性?”
董玉华……啊,他懂了!
娘子会这么狠心跟董教头收取高额诊金,势必是要董玉华知道家中不若从前,改掉她高傲自负的性子。
他就知道,他娘子不是平白无故贪人诊金的人。
“没的事,没的事,娘子的处事真圆滑,为夫的深感骄傲。”杭君山态度转变得极快,一下子又搂又抱的,极尽花言巧语。
“没事就走了,别搂搂抱抱,难看。”她双颊微微烫红,但未推开他。
“咱们情意绵绵嘛!哪来难看,我这一双扛不起锄头的手臂,只能抱娘子你一人。”他趁机偷个香,贼笑得好像叼着鱼的猫儿。
“贫嘴。”
故作冷静的苏写意其实内心一点也不平静,暧昧情愫如瓜苗漫长,细根杂生扣住她胸口最柔软处,蔓延出细细情丝。
对于情感,她一向淡然若水,既平淡也无味,顺其自然毫不强求,以她孤傲性子,独身一世也不无可能,反正她习惯了清静生活。
谁知无风无浪的日子里,竟无端闯进一个他,打乱她的规律作息,破坏原有清静,滴水穿石般钻进她心窝,叫她心头多了一份牵挂。
“呵呵……我这嘴不贫,天天都有新鲜事可讲,看娘子想听什么……”啊!殴夫,他这次又哪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