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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最

“嗯。”

“就要过年了。”

“是,不知道南海这边风俗是怎么样的。”

“又是一个新地方了。”

“是啊。”

“你陪我去过多少地方了?”

“不多,就那么两三个,”萧玉珠轻描淡写,她低下头,看着那眼睛直闭的男人,放低了声与他讲,“水快凉了,上床去罢,我给你绞头发。”

不管去了多少地方,他都无需担心他们的以后,她会在他身边,也会照顾好他。

“嗯。”狄禹祥确实也困了,他抱着她的腰长了个长长的哈欠,喃喃道,“明天还要去紫王府,也不知哪天才是跟紫王谈要三地的事,看起来不好说话得很啊。”

“明天再想,今晚就睡罢。”

**

南海的天气真是跟内南的南方,北方不同,昨日他们到的时候还狂风暴雨,乌云满天,第二天一早起来居然阳光遍地,碧空万里,天气暖和简直就不像冬天。

长南带着弟弟们一早起来给父母请安,他们先去妹妹屋里把还半睡半酸的妹妹抱来,然后才进了父母的屋。

一见到母亲在给父亲束发,长南就笑了,“爹,你手还没长好啊。”

狄禹祥朝大儿弹了下手指,示意他闭嘴,但他嘴边含着知,任谁都看得出他今日心情甚好。

“爹爹,娘亲……”等慢悠悠走在最后面的长福也进屋后,长南领着弟弟妹妹站成了并排,给父母请了安。

“今天去军营不?”一请好安,长南就问父亲。

“娘,太阳出来了……”长福爬上父母的床坐好,打了个哈欠与母亲道,“等会我带你出去走走,给你说故事听。”

“娘要忙呢,我等会带你去。”长生过来,给小弟弟没拉好的衣襟拉了拉,又摸了摸他的手,回过头与母亲讲,“娘,我觉得长福手有点冷,许是穿少了,你看看。”

“啊?”萧玉珠忙走了过来,来伺候的阿桑婆和桂花也连忙走了过来。

“确是少了。”萧玉珠一摸就觉得少了,忙又差了人去拿小公子的厚袍,又叫人去问问,今天给小公子穿衣裳的是哪个大丫环,等那丫环急急过来的时候,才知昨天搬进来的箱子落了水,浇湿了小公子的两箱厚衣裳,下人们怕主母骂,道今天太阳好,一晒就­干­了,就给小公子寻了那没湿的单薄一些的袍子穿上了。

其实长南长生他们穿的也是那较单薄一些的袍子,只是长福身弱,厚袍做得都要与比哥哥们的厚一些,这少穿了一点,身体就冷了,他自己都不觉得,却是让母亲担心上了,这给他加了件衣裳,又包了一件厚披风,怎么看都与身边的哥哥们有府里的家生子们格格不入。

紫王到狄府的时候,因答应与他散步的长生哥哥跟着管事郑伯去清算府里昨日下船的损失去了,被包成棕子的长福正不死心地领着妹妹长怡在散步,还跟她讲识文解字的故事听。

紫王是南海的王,他冷不防的一到,狄家下人不敢拦他,他大步进了府,在正堂前的大场台前看到一个小孩领着一个更小的扎着冲天辫,眉中间映着鲜红的小花的小玉女,他不由停下了脚步,转向往那走在侧边的两小孩走去。

“小孩儿……”在南海多年没怎么说过官话的紫王冲了那大一点的小男孩喊,“你在做什么?”

“带妹妹散步呢,伯伯……”长福一抬头,看到一个陌生人,看他威武不凡,以为是父亲下面哪个没见过的将军伯伯,便笑道,“爹爹在书房里堆沙盘,就在左边走过去那个长廊,一会就到了。”

“紫王看了看那方向,没急着走,“我不急。”

“哦……”今天家里人人都有事忙,只有自己与妹妹不忙的长福一看有人那么不急了,他笑眯眯地点了头,与将军伯伯道,“那伯伯用过早膳没有?”

“还没,刚醒了就过来了。”刚醒来,就又想再给狄禹祥一个下马威,就马上纵马过来了的紫王道。

“家里刚用完,厨房里应该还有一些,您要不要去吃点?”

紫王摸摸肚子,随意地说,“也好。”

“那我带你过去拿一些,我看看厨娘有没有剩。”长福找着了事做,还能散步,心情就更好了。

“哥哥……”长怡这时叫了兄长一声,“啊”地张开了嘴。

长福就从袖子里把手伸出来,把果子放到妹妹嘴边,让她咬了一口。

长怡吃了一口,就又专心地吃了起来。

她只要吃起东西,就顾不上别的了,除非吃完,要讨下一口了,她才会再动一下。

长福带妹妹,从来一点都不嫌烦。

“你喜欢走路?”看长福一步步走得认真,一步是小孩三叔的紫王慢腾腾地跟着,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喜欢,”长福点头,抬头朝将军伯伯灿烂地笑,“练身体呢,今天太阳好,我等会要是出一身汗就好了。”

“哦,”紫王学了长福那长长的拖着尾音的“哦”声,闲聊着道,“你穿这么多,很快就出汗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长福抽了抽鼻子,觉得脚心发热,想来身体里的寒气很快就可以逼出去了,不由高兴地道,“逼出汗来就好了,娘娘说我还小,不能一着寒就吃药,要知道药吃多了,就会吃成药罐子,到时候那就不好喽。”

“娘娘?”紫王一听,微愣之后,嘴角咧开了,“哪个娘娘?”

长福这时正关注着妹妹走路,也就没抬头看人,不知道他认为是将军伯伯的那个露出了多凶残的笑,他听了话只回道,“皇后娘娘啊,伯伯你应该也听我爹说了,娘娘给我看过病,对我可好呢。”

“是么?”一笑过来,紫王的语气更淡然了,非常随意地与狄长福道,“说来,我以前也见过皇后娘娘……”

“伯伯见过啊?”长福一听,抬起头来,朝将军伯伯笑道,“娘娘可好看了是不是?”

紫王脸­色­柔和了些,点头,“是,很美。”

“就像仙女。”长福肯定地道。

“是,小仙女。”长怡以为是哥哥夸自己,也很肯定地点了头,嚼完果子的她又朝小哥哥“啊”地张了嘴。

紫王的脸­色­更好了,就在兄妹俩相亲相爱地喂食与吃食时,他往后看去,示意自己的护卫把狄府的那些人拦了,又做了个严令的手势,任谁也不许靠近。

“你常去皇宫?”等狄长福又走了,紫王又很淡定地开了口。

“不是很常去,偶尔去。”

“哦,是吗?”紫王很感兴趣地道。

长福觉得伯伯有耐心跟他这个小孩说话,他应该更热情一些,就又多说了几句,“就是去跟娘娘说会话啊,就像我现在跟您说的一样,东说西说的,我们还会下会棋,就是我下得不好,不过娘娘人好,不嫌我下得不好。”

“她不喜欢道人的不是。”紫王随意地接了一句,说完,他也有些失神了起来。

犹记当年,所有人的眼睛都在当年是太子的那个人身上,只有她在别人说他不如他的时候,奇怪地反问了那说这话的人一句,“除了有受宠与不受宠之分,他差了他哪去?”

就是他这么个她正眼都没瞧过一眼的人,她都没觉得他差了哪去。

可惜,他人是没差了他哪去,可还是差了那受宠与不受宠之分……

“咦?”长福一听,咦了一声,道,“还真是,伯伯说得真对,娘娘就从没道过我的不是,我笨得打坏了她的杯子,我走的时候,她还是会送我出宫门。”

“她很疼爱你?”紫王看着狄长福的脸­色­,这才是真正温和了下来。

“嗯,”长福点头,“伯伯忘了,她是舅母的亲姐姐,她就也是我的亲人,娘娘说,长辈疼爱晚辈那是应该的。”

“是这么个理。”紫王摸了摸他的头发,弯下腰,把那走得极慢的小女孩抱了起来。

长怡好奇地看着这突然抱了她起来的大伯伯,她低头去看兄长,看小哥哥朝她笑,她就知道眼前抱她的人不是坏人,遂咽下了口中的果­肉­,朝兄长又“啊”了一声。

见长福踮起脚尖喂妹妹,紫王­干­脆拿过了他手中的果子,放到了长怡的嘴边,接过了他喂食的任务。

长怡见有吃的,嘴就张开了,咬了一口大大的,就又鼓鼓地嚼起了果子。

“你身子不好?”紫王低头问小孩。

“有点体虚,”长福笑着点头,“不过没事,等再过几年,身子练好了就不会容易生病了。”

“你几岁了?”

“九岁了。”

紫王看着九岁了,但看着只像六岁小孩的长福,又摸了下他的头,“没事,现在长得慢,过几年会比谁都长得快。”

“我娘也是这么说的。”

这时长福总算把人领到了厨房那边,这时厨房没人,他奇怪地左右张望了一下,“人呢?齐大伯,齐伯娘呢?”

他没见到人,因昨天晚上来厨房给兄长们拿吃的来过一趟,长福去了火灶边,掀开了冒着热雾的笼置,见里面还有几个包子,便回头欣喜地朝人道,“伯伯,还有。”

“小哥哥……”长怡一眼看包子,眼睛都亮了。

“给你拿个小的。”面对着怎么吃都吃不饱的妹妹,长福挑了个小去拿,“伯伯,你拿大的,大的是­肉­包子,小的是那种小­肉­包子,我妹妹爱吃的,你留两个给我。”

“我来拿。”看热包子烫他的手,紫王拿过那个小的,放嘴边吹了吹,放到那迅速吞了口中果子朝包子咬来的小姑娘,见她急不可耐的样子,紫王不由挑了挑眉……

这小姑娘看着不胖,抱到手中才知有多实沉,见她这气吐山河的吃势,想来这份量就是这么吃出来的。

“皇后娘娘现在吃得多吗?”紫王随手拿了一个热包子放嘴边大咬了一口,又喂起了小姑娘,问那拿了个杯子,说是要去倒水给他喝的狄长福。

“啊?”在找水壶的长福回过头,想了一下才道,“不是很多,画眉姑姑说娘娘有点挑食,喜欢吃的很少。”

“那还爱吃鱼吗?”

“爱啊。”

将军伯伯随意那么一说,找水壶倒水的长福也就随意那么一答。

紫王眯眼,嗯哼了一声,又把那半个包子塞进嘴里,觉得刚不是很饿的肚子这时也有些饿了,他也有了胃口吃东西了……

她爱的还跟过去无异,想来样子也没有变多少。

她就是不来见他,他也能想象得出她现在长什么样。

221

狄府的人被紫府的人挡在了小公子小小姐的外边,靠不近,萧玉珠领着下人来时,儿子女儿已经与人进了厨房,紫王的人对她客气了些,齐师出面与她温言道,“狄夫人慢着点再见王爷罢,王爷正在厨房里头与您家小公子小姐说话。”

萧玉珠微笑颔首,也没说非要进去见人,只是与说官话的齐师闲话道,“今儿天气很好。”

齐师愣了一下,没料这美貌­妇­人竟敢他说闲话。

他便笑了起来,“南海就是这样,夫人呆久了就知道了,这狂风暴雨过后的天气比一般的晴天还要好看几分,就是日头毒,夫人出去的时候,打把纸伞,免得晒黑了。”

“多谢大人提醒。”萧玉珠微退了一步,轻颔了下首,道了个谢礼。

齐师连忙握拳拱手,“不敢。”

萧玉珠微微一笑,问了他一句,“大人可是用过饭了?”

齐师已明白,这夫人擅交往得很,她样貌出­色­,行为举止又得体礼貌,很难让人不喜欢,思索间他已笑道,“不瞒夫人说,还未用过。”

“那呆会就在府里用点?”萧玉珠客气地询问。

“好。”齐师也不曾犹豫一刻点了头,很给主人家面子。

主人家释放了好意,齐师也给这位狄夫人一些南海的风土人情起来,说每月哪日是闹市之日,外面那些国家的人会哪几日进海,带些什么货过来,府里的锅碗瓢盆要去买是最好的,哪些海鲜的腥味最轻等等。

等紫王抱着狄家的小小姐出来的时候,发现他家军师正跟狄禹祥那位嫡妻聊上了,看起来聊得还很是愉快。

“狄萧氏见过王爷。”萧玉珠一见到人,就止了话,朝齐师歉意一下,快步往前了两步,朝紫王施了个万福。

“起。”怀里的小女孩双手朝母亲伸去,紫王没为难那­妇­道人家,叫了她起来,但没把孩子放到她手中,与萧玉珠道,“狄萧氏,我与你家这两个孩子投缘得很,让他们陪我一会,可行?”

萧玉珠一笑,朝嘴里还塞着半个包子的长怡道,“怡怡让王爷再抱一会可好?”

“她叫我伯伯,刚叫了。”紫王提醒她,不是很愿意让小孩叫他王爷。

萧玉珠怔了一下,低头朝已经拉上她裙子的长福,冲有些担忧看着她的小儿子笑了一下,抬头把“啊啊”叫着要她抱的长怡先抱了过来,与紫王道,“我先和长怡说说。”

“您是王爷啊?”长福被母亲朝紫王的施礼惊住,见紫王这时看向他,他略微不好意思一些,不安地摸了下母亲的衣裙,道,“我刚叫错了您呢,您别生我的气,长福这就与您道歉了。”

说着握拳拱手,一揖到了底,希望这位王爷大人莫与他见怪,怪罪他的爹爹娘亲。

“不知者不怪。”紫王背手淡道,“叫我伯伯挺好,以后也这么叫。”

长福抬头看母亲,见她点了头,他这才朝紫王点了点头,高兴地叫了一声,“王爷伯伯。”

长福不认生,与谁都彬彬有礼,又格守着家里人对他的一些叮嘱,做事之前,不是要问过父母的话,就是要问过兄长们的意见,得了应允才会做,这也是萧玉珠刚才不担心他与紫王同呆在厨房里的原因。

这时狄禹祥也快步从马厩那边过来了,他之前带着众将去试了会马,跑了一阵见时辰不早,就打马回来想去书房议事,没料人还没下马,就听到了紫王来了,一听紫王还跟他小儿子小女儿说上话了,他立马就翻身下了马。

遥遥见到紫王,狄禹祥就笑着拱起了手,等到近了就是一礼,道,“不知紫王前来,有失远迎,有怠慢之处,还望王爷莫要轻罪。”

“嗯,你是来得晚了一点,”紫王一点也没客气,“怠慢之罪也就不怪了,让你这小儿子小女儿陪我一会就好。”

“王爷……”狄禹祥被紫王要求小孩陪的事弄得一时失言。

“王爷的意思是他很喜欢狄大人您家的小公子小姐,让他们陪他一会……”齐师忙出来打哈哈,又与萧玉珠道,“狄夫人,我看这天气是真好,今日就让我家王爷和您家大人一块儿在外面的亭阁里喝几杯薄酒,享享景­色­,看看这万里碧空如何?”

“不喝酒了,喝茶。”紫王看着那实沉的小姑娘,问那个看着就弱不禁风的­妇­人道,“你抱着不累吗?”

抱着长怡的萧玉珠又是真怔了一下。

“我来抱。”紫王伸过了手去,要抱那小姑娘。

这小姑娘实沉归实沉,但身上隐隐透着股­奶­香,紫王觉得抱在手中也还算惬意,多抱一会也使得。

“长怡?”紫王镇定不已,萧玉珠却因此有些汗颜,但也不想就此枉顾了女儿的意把女儿给人抱,便低下头问小闺女的意思。

“娘。”有母亲在,长怡还是不愿意离开母亲的怀抱,她依赖把头靠在母亲的肩膀上,专心地吃着嘴里的那只有小半口了的包子。

紫王这时皱了眉。

萧玉珠朝他歉意一笑,长福这时过去拉了紫王的袍子,代妹妹与王爷道歉了,“王爷伯伯,妹妹要让娘亲抱一会才行的,等她吃完了,你拿这个哄她,她就愿意让你抱了。”

长福抱出母亲给他的小荷包,从里面拿出一颗松子糖,给了紫王,教他怎么哄他的小妹妹。

紫王也受教了,等长怡吃完嘴里的东西抬起头盯住了他捏糖的手,他就伸出了双手,长怡片刻之间就朝他伸出了两只小壮手过来,紫王抱过她,把糖塞到她嘴里,顿时天下太平,他抱回了小沉墩。

“王爷,这边请。”狄禹祥这时笑着做了个请势。

紫王手上抱了一个,脚边还有一个拉着他衣袍的,他挺满意,手上抱着人家的小孩,身边带着人家的小孩施施然地走在了狄禹祥身边,等长福松开他的袍角,转向拉向他父亲的手,父子两手相握后,紫王还不满地瞪了狄禹祥一眼。

萧玉珠在跟了几步后,与狄禹祥眼神交会,夫妻仅对一眼就知了各自的打算。

狄禹祥会带客人去亭阁,而萧玉珠就要马上吩咐人去收拾亭阁,送上茶水点心,还有随着紫王的这一众人马还要安排。

她止了步,等客人走了几步,她正要回头去吩咐人办事的时候,看到那位说他是王府师爷的齐师反身朝她看来,还笑眯眯地朝她拱了拱手,她不禁失笑,也朝人点了下头。

这厢紫王与狄禹祥走过前堂,到了前堂与后院中间的亭阁,亭中的石凳上已经铺上了繁华厚实的垫子,桌上已经架起了茶具……

还在亭中收拾的下人们见到他们,朝他们施了礼,飞快地把东西归置整齐,再行一礼,就训练有素地相继下去了。

亭里,瓜果点心,茶具棋盘,古琴香炉,一应俱全。

“狄夫人可真是个贤内助,持的一手好家。”齐师左右看了几眼,待狄禹祥也请他落坐后,非常诚心地赞道了一句,“这待客之道,可真让吾等心喜。”

“承齐大人夸赞,多谢。”狄禹祥请他坐下,递给了他一把花生,“您尝尝,这是我舅嫂娘家家中种的,都说好吃得很,这次我们带了些来,您尝尝鲜。”

“暮山的?”紫王抱着那坐在他膝上,嘴里含着松子糖,眼睛却看着她自己父亲的小女孩问了一句。

“是。”

长怡含着糖,看着父亲,又伸出了手。

“你抱会。”紫王也没为难小女孩,把她送到了她父亲怀里,他则抓了粒花生,剥开那一颗就四粒的长颗花生,放到嘴里尝了尝,点头道,“是暮山的,你给我些,等会我带回去。”

紫王实在是太直接了,狄禹祥则从善如流点了头,不能王爷开了口,他这点花生也不给。

“还有什么?”紫王尝过味后,又抓了一把放到手中吃着,眼皮撩都没撩一下地问。

“呃?”狄禹祥又愣了一下。

“伯伯认识娘娘的呀?”长福给妹妹剥着花生吃,这时Сhā了一句嘴。

“见过,刚才与你说过。”对小孩,紫王比对他父亲的要好多了。

“是喔。”长福挠挠头。

“你们家还有暮山的什么?”大的装傻充愣,紫王­干­脆问起了小的。

“暮山上的吗?”

“嗯。”见他挠着下巴在想,紫王提醒了一句,“除了花生之外。”

长福想得认真,一会道,“还有药材,斐姑姑给的。”

他抱歉地看着紫王,“这个不能给你,伯伯,有些是长福要吃的,有些是要给家里人的,不多的,不能给别人了。”

“那我不要了。”紫王淡道。

长福点头,带着弥补心理,把挂在荷包上的小佩件,一根红绳串着的祈福玉解了下来,他把那很小的那一条祈福红绳给了紫王,朝他抱歉地道,“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了,您认识娘娘,这是娘娘给我打的祈福绳,我给您一根,望您平平安安,康康健健,长命百岁一生。”

平平安安,康康健健,长命百岁,是许多长辈总是与他说,代他为菩萨祈祷说的,长福借花献佛,给紫王吉祥物件,也说了这些祝福词。

紫王眯了眯眼,接过那根小红绳,看着那一脸虔诚的小孩,不过一眼,他已确定这不是有人教他的,而是这孩子应秉­性­如此。

“这个您放在荷包里,或者挂在荷包带子上,都可以。”长福见紫王拿过后把东西握在了掌心,动也不动,不由教他道。

“嗯。”紫王什么也没说,抬手把红绳放进了胸口心口的那块,紧了紧,就拿出来手来,若无其事地与狄禹祥道,“你的人马安置好了?”

“昨天下船的还需几天,下午就要去兴益营里那边看一下,不知王爷有空与否?”

“有一点。”紫王心情微微有那么一点好,今天又是个好天气,他也不想那么吝啬,点头道,“我跟你过去看看,看安置得怎么样了。”

“是。”

“这是你师爷?”紫王心情好,也搭理起了跟着狄禹祥进来的那几个生面孔。

“是,这是胡以册,我的主薄先生……”

“下官见过王爷。”刚才已经见过了礼的胡主薄又跟紫王行了一礼。

“这个是白虎将军,之前与您见过的,想必您也认识。”

面呈阳刚粗犷的白虎将军杨将军朝紫王爽朗一笑,“见过紫王。”

“嗯。”

相继,狄禹祥把他的亲将三名,手下文官两名,还有总管道路,军粮,钱财于一身的一正一副两位总领大人介绍给了紫王,他们现在在紫王这里说了个名,等于就是挂了个单一样,以后要是有事商议求助,无须他本人前来,这些人也可代他与紫王交涉。

介绍完人,狄禹祥看紫王不想再多谈的样子,也不好就此谈那借地练兵的事,心道安定下来也虽一段时日,且年关在际,与紫王府必定来往颇多,大可在熟悉一点后,再与紫王提起这事,也可事半功倍。

现在还不能­操­之过急。

“爹爹……”长怡这时吃饱了,小哥哥放到她嘴边的花生也不要了,小小姐终于肯动手接过那颗花生,大方地把它塞到了父亲的嘴里,“吃花生。”

长福这时就知妹妹吃得不能再吃了,他摇摇头,小大人一般地叹口气,欲要拉她下地,“怡怡哦,陪哥哥走路去。”

“哦。”长怡知道哥哥走路是为身体好,尽管她吃饱了就很困,但还是勉强地蠕动着小身子下了地,主动牵了哥哥的手,“那走了,小哥哥。”

紫王看着两个小孩一路叫着爷爷伯伯叔叔地走了出去,等他们走上路后,他回头朝狄禹祥道,“你夫人教的?”

狄禹祥笑着点头。

紫王没就此再说什么,这时狄家的管事抬了几碗面条和小菜过来,皆是大碗,齐师和进来的两个将军每人都有一碗面一盘­肉­,紫王也有一份。

“昨天刚到,今天就开伙了?”见下属已经吃上了,紫王也吃了一口,见味道还算好,上面放的酸角豆也还算开胃,就多吃了两口,嘴里随意地问狄禹祥道。

“昨晚上就开了,拙内说住进家里头一天就得开火,给当地的灶王爷报个信,告诉灶王爷我们这一家在这里落了户,往后还要承灶王爷保佑。”

“看起来就知道夫人是个懂规矩的,”齐师吃了一大筷面条,又拿过果盘里那清甜的水果子咬了一口,他胃里吃得舒服,是真心愿意与狄禹祥多讲几句,“您既然也来了,今天下午要是得空,就去老龙王庙拜拜,那老庙都建了一千来年了,当地百姓信,咱们也信,您就去拜拜……”

“谢齐大人。”狄禹祥忙抬手感激道。

先来的白虎这时猛拍了下头,朝狄禹祥歉意道,“大人,您看我都忘了这事了,我这一介粗人,真是记不住这些。”

“白虎将军,这个不怪你,”齐师笑着道,“这些神神鬼鬼的,也就是我们这些个文人信,您呐是带兵打仗的,哪信得了那么多。”

狄禹祥朝杨将军摇头,示意他不介意,也笑着与齐师道,“这种事,晚生也是信的。”

不管信不信,看样子,去龙王庙拜拜是规矩,狄禹祥自然不想免俗。

“我和你一道去。”紫王这时吃完面,说了这么一句。

“多谢王爷!”狄禹祥一听,脸上郑重起来,朝紫王道了谢。

紫王虽是轻描淡写的这一句同去,但这对狄禹祥而言,是南海之王认同了他的到来之意,有他带着他同去,往后他在南海会因紫王的不刁难轻松不少。

紫王提起与狄禹祥同去,把昨天与齐师的话忘光,也是看在这家子人没他先前认为的那么惹他讨厌后决定的,而这家子人说话处事,­干­脆俐落,不像是无能之人,传闻里说狄禹祥有点才华谋略的话看来也不算是假的,而且,他确实收了狄家小儿的好,就是为着那根红绳,他也应对这家子人先好一点。

**

紫王府的人要留在狄府用午膳,好在婆婆给他们备了了不少上等的­干­货腌菜放在船上,拿着这些,就可备好几个淮安名菜出来,今早齐厨子也去摸当地的早市去了,买回来不少菜,也可做几个他拿手的菜出来,左右加在一块,也算是能有顿丰盛的菜肴招待贵客。

长南长息长生一早就忙开了,直到中午,这几个哥儿才回了府来,见到紫王,三兄弟皆是恭恭敬敬地与他行了礼,与王府众将也是大大方方的见了礼,无一点生怯之态。

紫王知道暮家的先生教过狄长南,他还陪太子读了一段时间的书,就把长南叫到了身边,问起了宫中的事。

长南听紫王问起太子是什么样的,他就笑了,指着自己脑袋道,“比我聪明许多,很爱想事。”

“长得像谁?”紫王淡淡地问,不顾他边上的军师都快要朝他哀声叹气了。

王爷今天怕是魔怔了,当着这么多的人就问那么多皇后的事,他都忘了,狄大人家的人知道得再多,可那也是皇上的人呐。

“像谁?”长南没料紫王这么问,思索了一下,道,“不知道,我还没真想过。”

“你想想。”

长南傻住,看向他爹。

“一半像皇后娘娘……”狄禹祥接了口,温和地与紫王道,“­性­情有几份像,天生沉得住气。”

“是吗?”狄禹祥太狡猾,说的话谁也不得罪,他听着是顺耳,但他想知道的是更多的,紫王心道得哪天找个没这人在身边的日子,好好地与他的几个孩子聊聊。

要说皇帝派这个人来,也算是派对了,先不论狄禹祥这人到底有几分能力,就冲他家的人知道她那么多的事,他也愿意多给这位狄大人几天好脸­色­看看。

“是。”狄禹祥笑道。

紫王也没再多说了,用过午膳稍作歇息了一会,他就领了狄禹祥去了老龙王庙上烧,又去了狄禹祥大军所在的军营指点了一下人员排布等问题。

有紫王的到来,狄家军这边到底还是得了不少好处,紫王带着狄禹祥见过官府里几个管盐管兵器的官员,解决了狄禹祥军营一些细节上的问题。

当晚狄禹祥深夜回来,萧玉珠已经睡着,他在外洗的脸脚,动静放到很轻,也没打扰到她,只是刚上床,还是把她惊醒了。

“回来了?”

“嗯。”狄禹祥搂紧了她。

“累了?”

“还好,你呢?”

“我有些累……”萧玉珠的声音带着点淡淡的笑意,“就是你太累了,不好跟你说。”

狄禹祥忍不住把头埋进她的脖劲里,在那深吸了口气,重重地吐出后来才道,“这才第一天……”

“嗯?”

“营里不算一团糟,这是最好的,防卫要的木料铁布一样也没到,也不知何时才能到达南海,现在还没信过来,我看这事有点不妙,说好的战船也只到了一半,舅兄他要丁忧三年,前面朝廷里就有人要朝我们放冷箭了,我在南海打的这几年,也不知他们会添什么乱出来,紫王今天看似对我客气有加,我看他也是有点还我们孩子跟他说的那些事的情的意思,他算得越清楚,越说明他往后图的可不止这些,还有杨将军下面那个受伤的校尉,今天下午走了,我让胡主薄查了他的原籍,他家中有一个老母,他是独子……”狄禹祥祥烦心事一件一件拿出来说,说到最后郁气也算是吐了一大半,没一会就沉睡了过去。

听他沉睡了过去,萧玉珠轻叹了口气,从被中伸出手来,掖紧了他那边的被子,脸朝他靠得更近了些,希望他今晚在梦中不要那么疲惫。

**

次日,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

南海的天气着实是好,长南带着长生他们早上起来练武,练到最后,身上的外袍都脱了,就留了一件里衫和中衣。

练完武,长南就又去军营找白虎将军去了,而长生长息则跟着郑管事和齐厨房他们出去采办,狄禹祥在孩子们出去后,就带着来请他去军营的属下去了军营,家里就剩了长福和长怡陪萧玉珠。

家里就剩两个小的时候,萧玉珠莫名觉得有点不妥。

果然,辰时一过,紫王就又来了,这次来还给长怡抬了两担糖来……

真真是两担,各种各样的糖都有,紫王把长怡抱到了担子里放着,把糖包扯开来与她看,粉雕玉琢的小闺女惊讶地张大了嘴,看着糖包流口水,坐在糖担中不知所措极了。

“这下可好了,”长福也是呆了,喃喃道,“有了这么多糖,怡怡小牙牙就糟了。”

紫王一来,就让小孩来,小孩一来,就被他给抱去了,萧玉珠被行动极快的紫王打了个措手不及,深觉紫王这种­性­格的人,如果不采取极快的主动,很容易被他牵着鼻子走。

她马上把长怡从担子里抱了出来,笑着与紫王道,“多谢您对长怡的用心,长怡,还不快快跟王爷伯伯道谢……”

“伯伯……”长怡看着紫王手里的糖包眼睛都挪不开了,她乖巧地叫了紫王一声,眼睛里谁都看不见,只看得见她的糖包。

萧玉珠心里叹了口气,只好歉意地朝紫王望去。

紫王挑了颗香豆子放进了她的口里,与萧玉珠道,“你要是忙,去忙就是,这两个小的我来看着。”

萧玉珠微笑着正要说推托之话,紫王又道,“你一个成亲了的­妇­人,本王不能跟你呆太久,免得遭人说闲话,你走就是,孩子交给我。”

说着就朝长怡伸手,长怡盯着他手中的糖包,乖乖地被他抱住了,完全不记得她娘亲了。

“好了。”紫王接过小女娃,满意点头,连看都没看萧玉珠一眼,抱着长怡就往外走,走了几步,他见长福没跟上,就朝长福挑眉道,“外头散步去,你不去?”

长福看他娘。

萧玉珠朝他点头,他才随了紫王走。

他们走后,萧玉珠坐在了椅子上,沉思了一会,与身边的阿桑婆道,“紫王这个人,你怎么看?”

“他是个王爷……”阿桑婆皱着眉头慢慢道,“还是个战将,手上握有生杀大权,为人说一不二不说,我刚看您去抱小小姐的时候,您脚一动,他的脚就往前动了一步,如果……”

“你说。”萧玉珠让她别压着话不说。

“如果您是敌人,他的手就伸向了您的脖子。”

“是个行动力极强之人,另外他的手没掐向我,说明他控制得住自己,是个脑子清楚明白的。”萧玉珠淡道。

“是。”阿桑婆应了一声。

“也没因我是个­妇­人会觉得不妥,”萧玉珠说到这笑了笑,道,“也说明他不是个有同情之心之人。”

也不会怜香惜玉,阿桑婆在心里默默道。

夫人怎么说,也算是容貌出­色­的女子,任谁看到,也会不由客气两分,可紫王看她的时候,眼睛里最多的是审讯。

“他对您,好像有些戒心,不是很愿意跟您说话,奴婢也不知说得对不对。”阿桑婆轻声在主母身边道。

萧玉珠笑了笑,低头看着地想了一会,才悠悠地道,“想来,我们是什么人,王爷心中也是一清二楚了,如此看来,借地之事,如果拿不出王爷想要的,这事就不好谈了。”

这种事,没有阿桑婆说话的份,她就没出声。

“去给大人传消息了?”萧玉珠又问了一句。

“是。”

“嗯,那就再去传一趟,就说我要留王爷在府里用午膳,让大人和大公子他们回家来用饭,就他们俩,将军们要来的,改日再来。”萧玉珠朝阿桑婆说完,见婆子出去了,她嘴边慢慢翘起,扬起了一道浅笑。

紫王确实是个厉害人,连­妇­人都不轻视。

于她来说,紫王是这种人的话,也没比她之前想的要难得太多。

想来只要他们家拿得出让紫王满意的,紫王也不会让他们失望就是。

但他们拿什么,紫王会不会满意,这就是接下来的事了。

萧玉珠出去的时候,看到远去的庭院里,紫王正带着她的两个孩子在走路说话,她没过去,只是招来了紫王今天带来的老管事,与他笑道,“老人家,劳烦您跟王爷说一声,请他在我们这里用午膳,我刚记起来,皇后娘娘还让我告诉他几句话,我都忘了与他说了,我想等会我夫君在的时候与王爷说一下。”

说罢,她转身就走了,等走到半路,就听那老家人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在后面叫她道,“狄夫人,狄夫人,我们王爷让您现在就过去。”

222

萧玉珠回了老家人的话,“我这就去备午膳,等会待我家大人回来了,再与王爷说是一样,请让王爷等等。”

紫王刚才说的男女之防的话还没落音多久,想来这时也不会为难她。

“狄夫人……”那老家人尴尬地看着萧玉珠,“您现在就去罢。”

“不一会就是午时了,老人家你说呢?”萧玉珠诚恳地看着他。

“唉,我去说说。”

那老人家又去回了话,可没多久,就又来请萧玉珠了,他有些为难地看着萧玉珠,“狄夫人,王爷请您过去。”

萧玉珠这次也没再推迟了。

王爷位高,不是她这等­妇­人能推三阻四多次的。

萧玉珠去了大堂,发现小儿子和小闺女都不在,她不由回头去看门边的仆人。

这时紫王的奴仆赶紧报,“让小将领着去散步去了,小公子说走完十圈就回来,小小姐也在陪着走着。”

萧玉珠轻颔了首,朝坐在椅子上的紫王施了一礼。

“别行礼了。”紫王看了看她身后带着的婆子丫环,再看了看身边之人,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才知摒退下人下去,他们一道说话实乃不妥。

他顿了一下,朝她挥手,“走罢,等狄大人回来再说。”

萧玉珠诺了一声,即便退了出来。

她脸上看着没什么,但心里还是为紫王的这份急不可耐叹了口气。

他深情已让人­肉­眼可见,可皇后那……

对什么人都不甚在意的皇后,可能连他是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

狄禹祥很快就回了府,他从后面进的府门,先见过了妻子,听了她的打算后,沉默了片刻,与她道了一句听你的,这就去了前堂见紫王。

萧玉珠也没什么太好的法子,不过是与紫王实话实说罢了。

然后,就要看紫王是什么打算了。

他动了,他们才好跟着动。

狄府的午膳提前了半个时辰,长南带着长生他们去了正堂用饭,而父母与紫王用饭的地方,则去了家中书房那边的小庭院。

得了紫王的允许,萧玉珠这次随了他们一同落座。

饭菜都已摆好,紫王没动筷,而是朝萧玉珠道,“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

等萧玉珠把皇后道的那句紫王想如何就如何,做他自己就是,而她这辈子离不开京城,就是皇帝死了,她也只会回暮山终老,不会与他在一起的话说了出来。

闻言,紫王短促地笑了一声,接着,他又接着发出了几声这样急促的笑意……

那声音,不敢置信又带着讥讽,还有说不出的绝望伤心。

狄禹祥与萧玉珠相视一眼,脸上都有着叹息,夫妻俩不忍看这样的紫王,皆低下了头。

“哈哈哈哈哈……”皇帝死了都不要他,紫王越想越好笑,真不知这些年念她想她,为她搜集天下珍宝送到她面前的日子是图的什么。

他笑了好一会,笑得都快肝肠寸断了,才敛住了嘴里的大笑,他哼哼低笑了几声,朝低头的狄禹祥那边处敲了敲桌子,“好了,狄大人,给本王去抬两坛好酒来,你们淮安可是有名酒传天下的,想必还了不少来罢?”

“这就给您去拿。”萧玉珠起了身。

“你去吩咐了人拿就好,”紫王拿筷子敲了敲桌子,“不用走,我知道她喜欢你,跟你说过不少话,今天你也陪我说说。”

“是,这就去吩咐了下人就来。”萧玉珠应了声,低头去拱门边吩咐站在那候着的下人。

“你们成亲多少年了?”在她走后,紫王随口问了狄禹祥的话。

“再过两个月,就是十四年了。”

“这么久?”

“是。”

“听说你没纳过妾?”

“是。”

“你怎么想的?”

“有她就够了。”

“哦?说说。”

“饿了有她给吃食,冷了有她给添衣,困了乏了有她守着,累了倦了有她陪着,心头有事也可说给她听,有高兴之事她就与我欢笑,一个就够了,王爷。”无论与人说到妻子,狄禹祥的话总不乏要真挚些。

“没与你哭哭啼啼,吵吵闹闹过?”

“未曾。”

“你这亲成的不错。”紫王夸了一句。

狄禹祥微微一笑。

“不错啊。”紫王抬头看着上方,手指轻弹了下桌子,淡然道,“真是不错。”

萧玉珠这时回过了身,紫王见她站着不动,朝她挥了下袖,“坐。”

萧玉珠这才坐了下来。

“你跟我说说,她现在长什么样了?”紫王夹了点菜放嘴里嚼着,在椅子上挪了挪身体,半对着萧玉珠,打算与她长谈。

长福跟他说的她的事,都是小孩子的眼光看在眼里的,而眼前的这个­妇­人,依她的聪明绝顶,哪怕就是她多看人一眼,她也能看不少别人看不出的东西来。

他想听听,这个­妇­人眼里的她是什么样子。

萧玉珠确实也不怕他问,紫王问了,于他们家才是好事。

紫王的为人,她从听说的,和现在眼见的,她多少能猜得出,这是个果断,狠心的男人,同时,也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这个王爷再喜怒无常,再冷酷无情,他也有了一个男人最好的品质——人只有担当,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听我嫂子说,娘娘跟过去其实没什么差别,她的眼睛还像当年一样。”

“一样什么?”

“一样像雪玉一样冷清。”

这­妇­人真真是会说话,挑了那最好听的来说,紫王听了好笑地补了一句,“一样的冰冷无情。”

她是冷清,但更多的是冰冷无情,就好像这世间没什么人入得了她的眼,没什么人能打动她一样。

“是冷清,”萧玉珠摇了头,“不是无情,至少对您不是。”

“哦?”紫王拖长了音。

“她觉得您可以去娶一个比她更好的人,这不是无情。”萧玉珠低着看着桌上已经快凉了的菜,把她夫君爱吃的菜夹到了他的碗中,用眼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吃,嘴里同时道,“她觉得您很好,才觉得您可以有一个更好的以后。”

“是么?”紫王用鼻子哼笑了好几声,“狄大人,你这夫人可真会说话。”

“王爷过赞了。”

紫王不屑地轻哼了一声,没理会他的应酬之词,与萧玉珠又道,“你说本王要不要娶个比她更好的人?”

萧玉珠低头不语。

狄禹祥给妻子也夹了筷菜到碗中,他接过了紫王的话,温言朝紫王道,“王爷喜欢的,都是极好的。”

“你闭嘴,我没跟你说话,让你夫人答。”紫王这时懒得理会狄禹祥嘴里的虚应之辞,要是平时,他还有点耐­性­跟这种城府极深的人兜几个圈子,可他现在没那个耐­性­。

“王爷……

狄禹祥还欲说话,但这时妻子在桌底下轻拉了下他的衣袍,他便止了嘴。

而紫王因他的话脸­色­难看地瞪了他一眼。

“在王爷眼里,这世上没有比娘娘更好的女子了罢?”一个男人半生的不娶一妻,不纳一妾,如果是她的一句话就能断得了念头,这二三十年间,他早就会有其他无数种可能了。

“呵。”紫王脸­色­非常难看地轻笑了一声,“狄夫人好眼­色­。”

这­妇­人要是敢说这世上还有比她还好的女子,他就让这位狄夫人去找,她要是找不出来,他还真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那次进宫见娘娘,临走前,我问了娘娘一句话,说紫王要是找不到更好的人,应要怎么办才好?”萧玉珠抬头朝紫王笑笑,“娘娘问我,这与她何­干­?”

这时门边的下人报酒来了,等送酒的人进来又出去后,不等狄禹祥动手,紫王掀开了封印,已经自顾自地喝了一口,看来是不想倒到酒杯里了。

狄禹祥与妻子相视一眼,都决定就由紫王了。

“你接着说。”连着好几口苦酒过后,紫王朝那­妇­人又说了一句。

“可是先前那句里,她也说过让您做您自己就是……”萧玉珠给身边的丈夫盛了碗汤放到他手边,嘴里淡淡道,“您欢喜谁,不欢喜谁,谁是您的心头爱,谁又是您最不喜的人,这都是王爷自己的决定,所以,王爷,娘娘的意思是,她说什么,与您又如何­干­?您做什么,又与谁有­干­系?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半坛酒下去,紫王脸上一点­色­也改,他听了又咽了两口酒,冷冷地笑了一声,道,“是,与她又何­干­,与谁又有何­干­?我喜欢她一辈子,一个人也不要,与她又何­干­?这又与皇帝又有什么关系,我死了碑上就要刻她的名字陪着我,谁又能拦得住我!”

狄禹祥一听,眼皮不禁动了动。

紫王怕是喝多了,这等话都说出来了。

“我给她送的那些东西,她收着了没有?”易修紫见狄禹祥眼皮一动,不禁又冷笑了声。

这人,还真是皇帝的走狗。

不过确实是个聪明人,知道他对付不了他,就放了他夫人来。

他不想上当,可他止不住想知道她的事。

他太想知道了,所以明知是这对狡猾的夫妻在给他下套,他还是急不可耐地钻进来了。

“收着了,有很多是娘娘喜爱的,不过听说,也给皇上砸坏了不少。”

“易修俞!”紫王一听,怒不可遏地站了起来,砸了手中的酒坛,“我杀了你!”

酒坛砸到地上发出了巨响,酒水四溅,狄禹祥迅速正过身子挡住了妻子的身体,没让酒水溅到她身上去。

这声巨响过后,小庭院里鸦雀无声,院子里静得好像连外头仆人的呼吸声都能耳闻。

良久,胸膛剧烈起伏的紫王呼吸顺了过来,他扶着桌子坐下,接连深吸了几口气后与萧玉珠道,“你接着说。”

萧玉珠想了想,接着道,“不过您送的那幅南海八岛图,还挂在凤仪殿的正殿上。”

“她自来就喜欢这些个东西。”紫王听了又短促地笑了一声。

说毕,见萧玉珠不语,他催促了一声,“还有呢?”

萧玉珠闻言苦笑,“王爷,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哪还有,她现在所说的,已是太多了。

“不,你还知道不少,你跟你家狄大人这样聪明的人,来南海之前早就想过对策了,想来你兄长也告诉过你们怎么对付我,知道谁对我管用,你怎么可能不打听多点?”紫王说到这冷笑了起来,看着狄氏夫­妇­,“说来,本王还要多谢你们两位的到来了,若是来个蠢货,一问三不知,本王可还真要跟朝廷对着­干­了。“

皇帝剐他皮的仇,他可还记着。

紫王露出了凶态,狄氏夫­妇­对视一眼后,由狄禹祥开了口,他依旧温言与紫王道,“王爷,有些事,下官还想与王爷商量一下。”

“你要借我的地方练兵?”紫王非常­干­脆地接了他的话。

“是。”狄禹祥沉稳地点了下头,这事,他已经让白虎跟紫王透过口风,也收到了紫王冷笑说着的想都不想的回答。

“说说,你要什么地方。”

“恒常,弯口,三眼。”狄禹祥沉声道。

“狄大人,”紫王的眼睛已然眯了起来,他冷冷看着挑中了他三个重地的狄禹祥,“好大的胃口。”

“我想到明年的十月,练出两万水兵出来,如若可能,三万,四万,我都想练,王爷应该知道,我手上有五万的人,我希望经由他们,能在两年之内为我大易夺回遗屏,三元。”

“狄大人果然好大的胃口,好大的口气。”紫王荒谬地笑了,“你这么大的本事,下次南突来袭,何不由狄大人应战?”

“王爷,”狄禹祥依旧温和地道,“下官就是来打仗的,下次如有战事,下官但凭王爷吩咐。”

“好,由你出战。”见狄禹祥不知死活,紫王哂笑。

打过两次仗,这位狄大人还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那练兵之地?”狄禹祥抬眼看向紫王。

紫王摇了头,脑子已经清醒,“不管你们能说多少给我听,我只会给出恒常,弯口给你们,三眼我要用。”

三眼离三元最近,是三镇中最重要的防守之地,他不可能把三眼给狄禹祥练兵。

“但如果你们说的,不让我满意,”紫王勾了勾嘴角,“一个地方也别想要。”

狄禹祥听了朝妻子看去,见她半垂着头不语,他朝紫王笑笑道,“如果王爷不满意我们所说的,那还有别的法子让您把恒常,弯口借给我用几年?”

紫王见他居然还另想他法,略挑了下眉,“狄大人不先让你夫人说说,也许不用别的法子就给了你呢?”

狄禹祥一听,就知还是有别的法子的,遂也没犹豫,与紫王道,“您就说说那别的法子罢,下官看能不能让王爷满意。”

“我要两万把弓箭,两万斤桐油,还要万尺淮安的布,万斤青夷山的茶。”紫王淡道,“不用跟我谈价,一样一点也不能少。”

狄禹祥看着褪去暴怒,这时全然冷静的紫王,心道也就这样收放自如的人,才能守得住南海罢?

他点了头,“下官会就此事上禀朝廷。”

“可你来得及吗?”紫王讥俏地笑了笑,“这一来一回,可要小半夜,其间皇帝拿出来哪政事堂商量,上朝廷与百官议事,狄大人,我看你再等三年,等你的兵都在海里死了,也等不来这些东西罢?”

“我会在明年四月初,给王府一个准话,王爷您看如何?”狄禹祥沉稳地道。

看他成竹在胸的样子,紫王奇了,“你还真有法子不成?”

“还没有,先试试。”狄禹祥摇了下头,苦笑道,“试比不试强,如若明年四月我把这些东西给了您,还望您能把恒常,弯口借给我用几年。”

他知道,紫王不从这事中捞到好处,是不可能让他用他的地方的。

“王爷……”萧玉珠这时开了口。

两万把弓箭,两万斤桐油,万尺淮安的布,万斤青夷山的茶……

萧玉珠一听,就知道这些事明年四月是做不到的。

他要的战船,现在都还没到全到南海,这还是他们在京中,皇上答应他要给他的,这都快小半年了,而防卫用的木料铁布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南海离内陆太远了,远得他们连情况都不能掌握,哪怕他们弓箭桐油,布和茶都能有,可准备好这些东西到把它们弄到南海,岂是短短四个来月的时日可做好的?

先不谈怎么弄到这些东西,就光是送信到京中和各处,也要两个月左右的时日。

再说,等到明年四月再练兵,也有些来不及了。

“王爷,可还能商量?”萧玉珠抬眼朝紫王看去,那沉稳的神情,竟与狄禹祥刚刚与紫王谈话时的样子有五成相似。

这对夫妻,还真是恩爱,这气息都相同。

紫王有趣地笑了笑,他开了另一坛酒,喝了两口,慢条斯理地朝狄萧氏道,“这就要看狄夫人的了。”

“王爷的意思是?”萧玉珠垂了垂眼,脸容平静。

“有多少,说多少,”紫王淡道,“我什么脾气,想来狄夫人也是看出一些来了,你心里也应该有数,什么能让我满意,什么会让我不屑一顾,你们自己斟酌。”

“玉珠……”狄禹祥低声叫了妻子一声。

萧玉珠看着他的眼,明了他的意思,他是想道这事由他来,不用她再出头了。

看着他温柔的眼和让她觉得温暖的脸,萧玉珠笑了笑,在桌下与他五指交缠,朝他摇摇头,示意没事,随后她抬头,朝那一脸兴致盎然看着他们夫妻的紫王道,“如果我所说的能让王爷满意,不知王爷会如何?”

“我也不与你个­妇­道人家缠那些口舌上的事,我直接跟你说了,其实你说得再多,我也不可能把那两个地方给你,顶多把沙平给你们用,可如若能给我我刚才说的东西,而你的话还能让我非常满意,只要你们能给我打包票,明年六月能把我要的东西送到南海,我就能在过年之后就把恒堂,弯口给你丈夫用。”紫王勾起嘴角道。

他希望这位聪明的狄夫人,能给得出他能给他们两个防守重镇的东西出来。

狄禹祥一听这个保证,一向沉得住的男人眉毛都忍不住往上挑了挑。

他朝妻子望去。

萧玉珠还是一脸沉稳,她甚是沉着地问紫王,“王爷能信我夫君能在六月做到?”

“他给我签字立证,我自会信他。”紫王淡道,“若是做不到,到时也还得劳烦狄大人好好跟我解释解释,另外,还得狄大人给我点保证,若是做不到,是不是该给本王点什么补偿?”

“如若立了字据,这是自然。”狄禹祥点了头。

他还是有些犹豫,捏了捏手中的柔荑,他低下头去,在她头边轻轻地道,“四月也是不急的。”

四月练兵,到j□j月的时候,他也能练出三四千的人出来,到时,他的排阵有人­操­练,先练出第一批人出来,带着后面的人也好。

知道他是安慰她,萧玉珠笑了笑。

他哪有那么多时间,五万的兵驻守在南海,一年都不知道要吃多少的米粮,五万人的衣食住所,不是一笔小数目,兄长现在不在朝廷,皇上只能管得住朝廷的事,又不可能支手撑天,下面的人少了她兄长考课院主掌和枢密院密使的身份震慑,京城离南海又这么远,南海不像大冕之战那是珍王的地方,不像秦北之战离京城那么近,在粮草运来南海的这一路中,不知有多少胆大包天甘为财死的人要从其中抽银调粮,中饱私囊,而这还只是一个方面,因为一个接着一个他们事前没想到的问题到会全部出现,一起打来,会打得无还手之力,他在南海拖得越久,情况只会更不妙。

所以,时间越早越好,越早练出兵,战事越早有望,这对他的损害也是最小。

“王爷,”萧玉珠回握了握他的手,面上波澜不兴,与紫王道,“我也不知我所说的能不能让您满意,我就说说我所知道的,您要是觉得还行,还望您允了我夫君的事,如若不顺您的耳,还望多包容­妇­人一下,莫要太生气了。”

“你说。”紫王嗯了一声,又喝了口酒,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对夫妻。

“我听说,等四海升平后,就是太子继位之时。”

“你听谁说的?”紫王一听,慢慢直起了那靠着椅北的腰,冷眼如刀,朝萧玉珠砍去。

狄禹祥迎上了紫王的眼睛,朝紫王微眯了下眼,嘴角温和的笑也褪了尽半。

他们眼睛在半空交岔,都带着冷意……

“太子继位,想来王爷也是要去朝贺的罢?”萧玉珠依旧淡然地道,“还是说,王爷还是不想回京城?”

不想?紫王哼笑了一声。

这狄萧氏真是太会说话了,他哪是不想,是不能。

他承诺过先帝爷和她的,有生之年守着南海不回京。

“收复众岛,这是大功,太子继位,这是大喜,王爷身为大功臣,又是太子的亲叔叔,到时呈信想回京一趟,天下都会应罢?”

皇帝不应,天下应就是。

紫王听出了她话里的意味出来了,不由好笑,“我回去作甚?”

“这个妾身就不知道了,也许是看着皇上带皇后去云游四海,去皇后想去的地方,”萧玉珠淡道,“不过到时皇后就是太后了,王爷不想看看那个时候的太后,与您当时放在心上的那个心上人是不是还是一样?”

紫王听罢哈哈大笑,随后,他的笑容越笑越冷,越笑越低,他看向狄禹祥低沉地道,“你这夫人,哄我让你与我一道联合抗敌收复失地呢,狄大人,你可真是娶了个好夫人。”

“难道王爷不想?”狄禹祥出了声,冷静地看着紫王。

两万弓箭,两万桐油,万尺淮安布,万斤青夷山的茶,收回遗屏,三元,打败南突,还能回京见心上人,这于紫王来说,难道还不够?

“哈哈。”紫王笑了两声,灌了半坛酒,道,“是,本王想。”

这狄萧氏,是真的太会说话了。

去看看放在心上的心上人是不是如当初一样?这样的话听来,他真是一想,浑身都发抖……

真的还能再见到她?

哈哈,还真是好,她不来见他,他何不去见她?

天下人都不挡着他去见她,他为何不去?

“不过,狄夫人呐,”紫王又喝了两口酒,可他的酒喝得越多,眼睛却越发清亮了,“是谁跟你说,皇上在四海升平之后就会退位的?”

“我猜的,”萧玉珠朝那紧紧抓着她手的夫君看了一眼,朝紫王淡道,“想来,您也猜得出,等四海升平了,皇后是必定要想法子离开皇宫的罢?”

皇后都要走了,皇帝还能去哪?

223

“她还跟当初一样?”紫王问了狄萧氏。

萧玉珠不明白他这句话,疑惑地看了紫王一眼。

“她会走?”

萧玉珠这次点了头。

别的她不肯定,但她明了皇后对皇宫那骨子里的厌倦,她藏得深,但她偶尔落在宫墙檐角那总是淡漠的眼睛里,那种无以名状的厌烦让萧玉珠只看到过一次,就再也没忘了。

暮山对先皇的承诺,皇后对先皇的承诺,这些深宫秘事,萧玉珠在知道大半后,就知道皇后会走。

承诺完成,没了牵挂,九皇子长大,以皇后那种­性­情,她必不会再在深宫再虚耗下去。

紫王见她头点得­干­脆,笑了一下,“你倒了解她。”

萧玉珠没有说话。

“我会给你恒常,弯口。”紫王朝狄禹祥道。

狄禹祥朝他拱手作揖,“多谢王爷。”

“立字据罢。”紫王淡道。

皇帝退不退王不是太重要,只要她会走就行。

到时候,无论她去哪,他跟上去就行。

所以与南突的战,要好好打。

到时候把南突打败了,他就是不要这紫王府又如何?

反正,他当初是以她的名义来的,再为跟随她放弃这权利地位又如何?

只要她还是那个她,哪怕他不在她的眼里又如何?他为她走的每一遭,他都不觉得会虚度。

**

紫王走后,摒退了下人,狄禹祥抱着妻子好一会,在她耳边问他,“你还知道多少?”

她与紫王说的事,大半他都没听她说过。

“嗯?”萧玉珠不解抬头。

“那些宫里的事。”狄禹祥提醒她。

萧玉珠对他微笑,“没有多少了,说得都差不多了……”

“你很了解皇后?”狄禹祥摸了摸她耳鬓的发,看着她的娇容,问道。

“不算了解。”萧玉珠摇了头,与他轻声说道,“也许我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至关重要,但说了解一个人谈何容易?大郎,我仅见过她几次。”

就几次,每次不过一两个时辰,谈何对人的了解?

她所见过的女子,皆多都是为着世俗的那些**在活,那些想着夫婿能对她们用点心,多为着家里好一些,子女听话聪明,这些每日皆为琐碎之事烦忧困住的女子也许有灵魂的人不乏其人,但都埋在了深深的面具之下,就如她萧玉珠,几人能知她原貌?但皇后,她嫂子,都是那种一眼望去,世人就知她们与众不同的女子,她们太过于特别,活法也太与世俗之人不一样,所以要从她们身上看到特别之处,也不是太难的事。

可世上哪个人,是几眼就看得明白的?就是最为浅薄之人,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个明白。

再然皇后的事,也是她这里听点,那里得点,一点一丁才把皇后这个人拼凑了起来,才会在那么一个时刻,看明白了她骨子里的一些东西。

她虽有定论,但说出来,如若紫王不信,说的不是紫王心中的那个皇后,她那番话,其实也是无用。

“可你还是说对了。”狄禹祥低头亲了亲她的红­唇­,笑着道,随即又低头看她道,“我想不明白的事都会说给你听,那你的呢?”

“我想不明白的,也会与你说。”萧玉珠知道他还是在介意她没有把她心里想的那些东西全都告诉她,可是,他们再心贴心,可他身上的事那么繁重,而她也是不轻松,且有些事说出来有益无害,他们哪可能做到事事交心。

他明知不可能,可比起她,他还是要任­性­一点,总是要明言索取。

这也好,萧玉珠也喜欢在他心里,他总觉得他要多付出一些,他要多爱她,多在意她一点。

“你才没有。”狄禹祥皱了皱鼻子。

萧玉珠笑了起来,反手抱住了他,抬头望着他的眼睛,与他道,“我们多好,有什么事都能说给对方听,你想照顾我,我想体贴你,能一辈子都在一起,孩儿们又个个都听话懂事,你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也还有点自己的事情要去忙,要去想,你说,有几人能像我们这样过一辈子?”

他们不仅是生活在一起养儿育女,他们相互滋养了对方的灵魂,这样的关系,这世上有几人可得?

看看皇上,看看紫王,还有轩孝王,这些权倾天下的皇帝王爷,他们都有深爱的人,可像他们这样完整地在一起的,可曾有一人?

狄禹祥明了她的话意,他搂她搂得紧了点,叹着气道,“知道了。”

他知道她所说的不假,皆是因有她,许多事他才敢那般义无反顾。”

大冕之后就是秦北,秦北之后就是南海,若背后没有一个她,他脚步哪敢迈得那么快。

“那,是不是该去做事了?”萧玉珠笑着问他,踮起脚尖为他整理发冠。

前院的将军,管事,等他怕是等得慌了。

狄禹祥才与她缠绵一会,这还没回过神来,听她催他,他倒依依不舍起来。

但实在是过年后就有两地练兵了,他还得与主薄将军们商量这挑选士兵的事宜,接下来将还有更多的事要忙,实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只得合着眼睛,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闭上眼睛往外走。

再看下去,就离不开这温柔乡喽。

看他闭着眼睛,老大的一个男人带着孩子气走出了门去,萧玉珠掩嘴笑个不停,也没再叫他。

就是为着这样的片刻,她再多耗些神,也是无妨。

**

接下来几天一连几天都是太阳,天气偏热,身体强壮之人身上仅着薄袍即可,就是像桂花她们这样的年轻嫂子,也是里头一件薄袄,外头再套一件带点絮的外衣即可。

狄府家中,就是长福长怡,穿得也要比京中少得多了,不过因着母亲担心长福的身子,午时那会再热,长福身上的衣裳也是不能减的,最多就是里衫被汗浸湿了,再回屋去换一件。

家里管得紧,长福也知是为自己好,所以也从不为此说什么,向来是父母兄长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他也是不想发病躺在床上不能动,母亲也会因此担心得一步都不敢离开他左右。

长福也知道因着自己的身体,母亲在以为他看不见的地方红过眼眶,掉过眼泪,父亲也是他一生病就忧虑,做事都不专心,也是因着他的身体,哥哥们总让着他,不想让他受委屈。

可长福也知道,为着他不受委屈,其实哥哥们都是受了委屈的,什么事都要让着他,哪能不受委屈?

长福对此也是有些忧愁的,但为了不让父母兄长担心,他什么也没说,只管乖乖听话,不让大家都为他担心。

这天一早起来又是阳光明媚,长福起得比二哥三哥晚了好一会,他慢腾腾地起床,阻了照顾他的大丫环姐姐欲为他穿鞋的手,“翟鸟姐姐,我来。”

翟鸟也就头一次来照顾小公子的时候为他穿过鞋,她本是淮南人,他们父母都去逝后,无亲人可投奔,只得卖身为奴,她全家都被主母买来了,她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都成了狄家的家奴,进京进了狄府后,还跟着去了秦北,她与府里的一个护卫成亲后,才能进主母的身侧做些主母吩咐下来的细话,也是前几天,小公子身边原本的丫环给小公子穿错了衣裳,让小公子着了点寒,她才被放到了小公子身边伺候他。

小主子其实不难伺候,他穿衣洗漱都是自己来,从主母那得了什么小东西,头一个赏的也是她,翟鸟才来三天就得了不少好,也就知道为何她那些姐妹这几天看她的眼睛越发不喜了。

原本她们因张头娶的是她,而不是她们中的一个而讨厌她,现在她得了这份活计,她们看她就越发不顺眼了。

翟鸟虽然嫁得好,但底下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要顾,完全不想丢了手中这活,所以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她的,她伺候起小公子来比谁都用心,只要是她当值的时候,从不离小公子身侧十步远。

前两天紫王进府,被小公子领到厨房,也是她头一个找人去给管事的报信的,因此,主母赏了她五两银。

五两银,是她一年多的月钱,她多存些,就能让弟弟赎身,出去做点小买卖,也许以后还会有大出息。

这厢长福下地穿好衣,自行洗漱完,就听翟鸟说,他母亲让他去她身边用饭。

长福问,“是在前堂吗?”

“是,大公子他们就在前堂的大院子里练武,夫人说您要是今天起得早,还可以边看边吃。”

“早该叫我的,这时去得晚了,也不知大哥他们练完了没有。”长南一听,把脸上的帕子放到水里,说了句劳烦翟鸟姐姐,就飞奔出门了。

“小公子,您慢点。”翟鸟在他背后叮嘱了一声。

“诶。”

长南飞跑,一路跑到前堂,看到兄长们还在练着武,长兄甚至只穿了一件单衣,衣裳还湿透了,长福不由高兴地问,“大哥,你今日不去军营了。”

“不去了,”长南慢下了拳势,扬高着声音道,“快过年了,这几天不去了,等大哥练完,等会带你出去走街去。”

“诶,好咧。”长福一听,心花怒放,背着小手往前边一点的长生长息走去,他今个儿心情高兴得很,一过去就是叫,“二哥,三哥,大哥要带我去走街,你们可有空与我一道去?”

“等会我们要跟郑管事去采办年货,我听说有白鲁人的商船要进海口,我和长息采办好东西就过来找你和大哥,你们等等我们。”长生停下了动作,接地了小厮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气喘吁吁地与弟弟道,“等会我拿袋银钱给你,你记得拿了再走。”

“我有。”长福拍了拍自己的荷包。

“你那个少,哪经用。”长生摇摇头。

“哦,那我等会跟二哥拿,妹妹呢?跟娘在堂屋吗?”长福乖乖点头,又问。

“在着呢,你快进去,”长息也是停下了拳头,也是满头大汗,他边擦着脸边跟弟弟说,“去用膳,把­鸡­蛋也吃了,别挑食。”

长息总固执地以为长福是挑食才长不大的,可长福其实什么也不挑,自然是三哥说什么就是什么,点头应了是,背着手笑眯眯地往屋内走去了。

等见到母亲,母亲拉着妹妹正在桌上认字,看到他来,嘴边就有了笑,“长福醒了?”

“昨晚睡得太沉了,醒得晚了一些。”长福笑眯眯朝母亲道,他走到母亲身边,坐在了她身边的椅子上。

“可是饿了?”

“饿得紧,我觉得我能吃两碗粥,两个包子还有两个­鸡­蛋。”长福报。

“果真是饿了。”萧玉珠一听,眼睛里都是笑,自来南海后,长福吃的就比以往多了,她看着脸上好像长了点­肉­,人都抽高了一点。

不过她也知这可能是自己在安慰自己,才几天,哪能看出什么来?

等早膳端来,长福真吃了那么多后,萧玉珠有些欣喜,跟长怡道,“小哥哥今天可真是吃了许多……”

长怡“哦”了一声,摸着自己的小肚子,眼巴巴地看着母亲,示意她也是饿了。

萧玉珠失笑,道,“怡怡刚吃完,现在不吃了啊。”

“娘亲……”长怡香了香母亲的脸,小女孩悄无声息地用母亲撒着娇,讨吃的。

“不行呢。”萧玉珠温柔地回复着她,“小肚子还胀着呢,等会不胀了再吃啊,可好?”

长怡吞了吞口水,也就没再强求了。

“爹去军营了?”长福认真用完膳,问候起了父亲。

“去了,吃完了,就带妹妹出去看哥哥们练会武。”萧玉珠差了小儿,等他们出去了,就让阿桑婆把帐册搬上来,她便算起帐来。

没得一会,府里就有人来报,说紫王府的齐先生来了。

萧玉珠忙让人请人进府,刚搬上来的帐册就又搬了下去。

她在正堂门品迎了齐师,齐师一见到她,两人行礼几乎都在同时,之后两人相视一笑,齐师摸着光头笑着与萧玉珠道,“狄夫人,您这等爽利之人,我还真是遇得少,改日有空,还请上我府过门一叙,我婆娘是南海人,当地菜做得甚好,这南海的风俗旧习,她也是再明了不过,我们家要是能结识你们这一家,是我们齐家的福气。”

“齐先生过赞了,请。”

“请。”

两人进了正堂,下人送了茶果点心进来,等女主人一开了口相请,齐师就拿了个果子就吃,朝她笑道,“我是个贪嘴好吃的,还请狄夫人莫见怪。”

“齐先生言重了,若有什么喜欢,您开口就是,府中要是有,等会就给您备点带回去。”

“狄夫人有心了。”

“先生不必客气。”

两人寒暄了几句,齐师进入了正题,“今天我前来,也是有事与狄夫人商量的。”

“齐先生但说无妨。”

“那个……”齐师轻咳了一声,道,“我听说狄夫人画功了得……”

萧玉珠着实愣了一下,“先生是从哪听说的?”

她画功了得,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据她所知,外头也没传过她画功了得的话啊?

她琴棋书画是样样都皆通一点,但无一样是­精­通的。

“总比我家那位大人要好一些罢?”齐师本来就是厚着脸皮来的,也不怕丢人,从袖内抽出了紫王的笔墨,亲自展开给狄夫人欣赏。

萧玉珠看着一上一下两圈黑­色­的墨汁发愣。

这样比的话,她的确是要好一点……

画中这女子,若世上真有女子长成这脸若圆盘,腰如水桶的样子,家里人给她说门亲事都难。

“当然了,这是我们王爷画得最不好的一幅,画得好的,长这样……”齐师又拿出一幅给萧玉珠看。

这幅比前幅好瞧了一些,就是女子脸长脖子长,腰也长……

又是一个怪胎。

萧玉珠垂眼不语了。

“夫人可知这画的是谁?”

萧玉珠哪有不知齐师之意,这是让她画一下现在皇后的样子呢。

她还以为昨个儿立据画了押,与紫王之事就没她的什么事了,哪想,紫王这人根本没想收手,他现在是完全一步一步地来蚕食他们家这边那点关于皇后的事。

这王爷,真不是一般人,所做所为哪一桩,都不是寻常人做得出的。

萧玉珠朝齐师苦笑了一声,没有作答。

“不知夫人画起同一个人,不知会是何样?”

“不管是何样,王爷画得的,我这一介内­妇­却是画不得的……”皇上若是知道她画皇后的像给紫王,这事于紫王不会是大事,但于他们家却是。

“狄夫人过谦了,”齐师诚恳地道,他扫了一眼堂屋内的一个大丫环和一个婆子,就知这两人是她的亲信,而他的人留在外头,根本没带进来,“就是你画了,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再来,也不会有几个人知道了,你说是不是?”

萧玉珠还是摇了头,“齐先生,这事我做不了。”

“只要一幅画,我们王爷就会派出五千壮兵这几日为狄大人挪营,另外,下次与南突之战,我家王爷会带狄大人一同上我们紫王府的战船,您看如何?”齐师也是不遗余力了,他今早一早去王爷,王爷画了一地的暮家娘娘,可没一个跟他脑海里的长得像,齐师这辈子一次也没见过皇后一次,哪知道她长什么样,所以他也是无从帮起。

可能这天许多人都知道现在的皇后是天凤之身,但见过她的人,可没几个,而这狄家夫人恰恰是那没几个中的一个,齐师为了过个好年,明知狄夫人在这种事上是不好说话之人,也只能拿死马当活马医。

“齐先生,抱歉。”萧玉珠还是摇了头。

这事她答应不得。

他们是想与紫王和善共处不假,但她家大郎是皇上的臣子,昨天她说到皇上皇后的话已经是踩了皇上的底线了,要是再给紫王画皇上的像,这事就会被皇上厌憎了。

“夫人再想想。”齐师也没怎么逼她,只是他是早上来的,到下晚上狄禹祥回来,他也没走,他打发了随从回去,还跟狄大人要了一间客房,说今晚就在这歇下了。

看样子,他是打算赖在狄府了。

狄禹祥知道他来的原因后,啼笑皆非,“这叫什么事?”

让南突人忌讳的紫王军师,居然来他家赖画像来了?

这哪来有一个军师的样。

但齐师求画像心切,都第二天都没走。

眼看,明天就是大年三十,齐大人还真是一点也没有走的意思,请了他好几次回去都被打回来的狄禹祥头疼不已,这早听齐大人用过府里的早膳,还吃了一碗齐府送过来的补汤后,就知这位齐大人是不达目地誓不休了。

狄禹祥只得去见人,先提起了这事,“这画像我们家是真画不得,齐大人也知这其中的原因,何必为难我们这等为臣之人?”

齐师见他终于提起了,也是苦笑道,“过年这几天,每年南突必会来挑畔一翻,给我们南海州紫王府添晦气,大人往往这等时候暴躁不已,他心情一不顺,打仗也是不择手段,去年他还爬上了南突的船,要去砍南突主将的头,如果不是我们的死士去得及时,再过几天,就会是我们家大人的忌日了,现在这几天他心浮气躁,一口一个杀光南突贼,老夫也是都快愁死了,我这边让他不上战场罢,可没他在,我们的将士就会少一半的士气,他要去了,可老夫想就是我拼了这条命,也是拉不住王爷现在那狂躁脾气,只想着如果今年有娘娘的画像,他看几眼,能比以前惜命点,老夫就阿弥陀佛了。”

“这管用?”狄禹祥皱了眉。

“狄大人就没在战场上因想起家人惜命些?”齐师眼睛垂下,把眼里的­精­光拦住,淡然问道。

狄禹祥扯了扯嘴角。

“还请狄大人三思……”齐师淡道,“这几日南突进攻之时,哪天来,我们也不知道,南突人生­性­狡猾,总想杀我们个措手不及,狄大人也知道现在三个码头都已经封住不许船只来往了,我们王爷现在已经住到战船上去了,大家好好过年的时候,正是我府将士为百姓保家卫国之时,而我这个老光头,没想多的,只想让我家王爷好过一点,好让他再为我大易卖几年命……”

他家王爷若是出事,依现在狄大人的实力,也未必抵得住南突。

狄禹祥是真没见过把儿女情长之事这么正儿八经扯上正事的,还说得这么义正言辞。

“狄大人……”齐师朝狄禹祥拱手,“我家王爷还在战船上等着您呐,您就不想去看一看?还有您拔营就不需要老手帮着安置指点?我们有五千的新兵,正是我家王爷从恒常,弯口训练出来的,这次他们无需上战场,他们对恒常弯口熟悉,帮着安置不说,还可跟您挑的那一万人陪着练练身手,您看?”

狄禹祥苦笑不已,揉着脑袋道,“齐大人,你这是让晚生为难啊。”

“哈哈,”齐师哈哈笑了一声,拍了拍狄禹祥的肩膀,“那狄大人再好好想想,反正我不急。”

他是不急,大不了,这年就在狄府过了,当尊狄府送不走的瘟神。

狄禹祥回去的路上想了半天,回了屋后,也还是没跟妻子说。

人送不走就送不走,练兵的事,他的士兵迟早都要熟悉恒常弯口,先让他们摸索着熟悉也正好磨练他们,至于上紫王的战船观战,熟悉南突,他想这次等南突来,他到时就算是上不了紫王的战船,但自己驾船过去,依他的身份,紫王也不好拦他。

如此一来,妻子不必为难,他们也无需留下让皇上觉得他们逆心的把柄。

狄禹祥再度请人请不走,萧玉珠也没说什么,两夫妻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事就让齐师去了,他留在府中过年没也什么不好,再说,等南突人一来,齐师身为军师不走也得走。

哪想,他们夫妻两人还是小看了紫王和齐师,南突人在大年初一晚上来袭,齐师没走,而紫王却来了。

他身披盔甲,身背长弓,尤如战神一般降临在了狄府,见着狄禹祥夫­妇­后就对狄禹祥道,“我来接你观战的。”

狄禹祥正要拱手,紫王摆了一下手,“你去准备,我等会就走。”

狄禹祥犹豫地看了妻子一眼,见妻子朝他摇头,示意她没事,他抿了抿嘴,在紫王的虎视眈眈中还是走了。

他一走,紫王就对萧玉珠瞪眼,“你们女子怎地就赁个麻烦?我不过是想看一眼她现在长什么样了,得了,也不用你给我画了,你就画个她的眼睛让我瞧瞧。”

说着就让随从把笔墨摆上,然后他扯着喉咙就大吼,“齐师,齐师,打了,你娘的还猫在狄府­干­什么,还不快快随本王去战船上去?”

在一片振耳欲聋的声音中,萧玉珠手中被人塞了笔,她几乎是被半强迫地画了一对眼睛出来,前后不过几个眨眼……

紫王一看她大笔一挥就是一双冷眼,什么也没说,扯过画纸看了两眼,嘴角一翘,抬脚就往外走。

萧玉珠心魂未定搁下笔,就听紫王在外头哈哈大笑着说,“我就说你这个狗头军师那些小花招不管用,你看本王一出马,片刻就搞定!”

这时就听齐师在外头说,“我看看……王爷,这就是皇后的眼睛啊?”

“嗯,怎么?”紫王的声音语带威胁。

“太冷太威严,王爷,我看您还是死心罢,她比您还霸气。”

“滚!”

这厢萧玉珠来不及多听这对王爷军师说什么了,她已经踏出门匆匆走过这对说话的主仆,去了后屋,看到丈夫把盔甲穿了一半,她快步上前为他穿衣。

铁甲冰冷沉重,南海冬天虽不冷,但一入夜海风吹来也会刺骨,萧玉珠紧紧抿着­唇­为他系好盔甲,正要说话的时候,就听门外狄丁在道,“大人,王爷说让你快快过去,他们就要快马去了。”

狄禹祥紧握了妻子的一手,在她­唇­上快速地印了一吻,拿过放在挂钩上的弓箭,快步出门。

“爹……”门外,是长南他们叫着父亲的叫声。

不一会,长南他们进来了,萧玉珠看到大儿满脸兴奋,与她道,“娘,要打仗了,外面敲锣打鼓起了,您听到了吗?”

萧玉珠闭了闭眼,果然听到了一声响过一声的敲锣打鼓声,也不知怎地,刚才竟然急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听到。

南海之战啊,就这么打起来了,打得让她觉得她一点心里准备也没做好。

“娘。”长南看出了母亲的担心,忙担心地叫了她一眼,他顿了顿,拔腿就往外跑,“我跟爹去,我护着他。”

萧玉珠顿时急得眼都红了,“你给我站住!”

长生长息一看,什么也顾不上说了,飞快跑去拦长兄。

那厢长南没跑多远,就被慢吞吞来的长福稳稳地拉住了他的衣袍,长福问他,“大哥是去哪?可有跟娘说?”

长福身弱,长南怕一个甩手伤了他,硬是停住了步势,耐心地回答,“我跟爹去打仗。”

“那跟娘说了?”

“说了罢。”长南有些心虚地道,刚说完,就被扑上来的长生长息一个攀住,拿着他就往里走。

“快去跟娘道歉,你都快把她急得心都要跳出来了。”长息瞪他大哥。

“唉。”长福依旧走在最后,他听他三哥这么一说,老成地叹了口气……

大哥自来南海,就一天想比一天打仗了。

不管住了,让家里人担心怎么成?

他得想个法子好好看住了才是。

**

南海在初一晚上就打仗了,几代下来,南海百姓已习惯南突的突袭,还有人算着日子,说今年南突的突袭比去年来得早了五天,去年是大年初六突袭的,来得有些晚,害他们还以为南突不来打了。

初二的早上,萧玉珠坐立难安,她听闻南海城里民众还算安稳,还有不少人出门走访亲朋戚友拜年的,心中也安慰自己道,紫王驻守南海这么多年,也没见南突讨得太多便宜,想来此次也不会太凶险。

这时南海海上,紫王战船上,狄禹祥已经解开了身上沉重的盔甲,喝了一杯冷水后,长吁了口气。

他先进的舱,紫王还在高船上­射­箭,昨晚南突来的兵在海水中夜游过来突袭,紫王的兵也下了水,一顿厮杀之后就是­射­箭,一方船进一方船退,直到今早时,他们这方夺了南突的一条战船,但他们同时也死伤了不少人。

狄禹祥箭术在军中算好,但也没紫王十箭能九中的箭法,刚才南突的船往后退了几百丈后,他就下了船休息。

不一会,紫王也进了舱来,把弓给了随侍,听过齐师说的死亡人数后,他仅点了下头,扭过冷酷的脸,在狄禹祥的对面坐下,也是大喝了一杯水,之才喘了好几口气。

就在这时,他问狄禹祥道,“这种地方,你也有法子布阵?”

“有,但比在陆地难。”狄禹祥抹了把脸,把彻夜未睡的困意抹掉,与他道,“王爷,南突这次出动了三十条战船,可我听说的是,以前都只有二十条,最多的不过是二十五条。”

“去年是二十五条,”紫王说着往外看去,看了眼在他们船边捞尸的士兵,他淡淡地别过眼,道,“今年三十条不为过,那边来的探子说,南突有战船五百条,水兵六万,箭矛十万支。”

所以朝廷不来人,他顶多再守住南海五年,就五年,多的没有了。

南突有人有兵器,连船也造得比他们的牢靠威猛,他能打这么多年,也是什么法子都想过了。

“我有三百条战船,五十条大战船,你知道是怎么得的?”紫王给狄禹祥倒了杯水,淡淡道,“其中五十条,包括我们现在坐的这条,是三年前死了七百人,从南突手里抢来的……”

“我们南海没有那样的匠师,打造不出这样的船来,我这里也有江南请的名匠,他们也没这手艺,没有,那就只能抢,死多少人都在所不惜,你说是不是?”

紫王说得平静,狄禹祥却从里头听出了悲怆,他垂眼不语。

“本王有时打得厌了,真想把这些南突蛮子一个不留地杀了……”紫王自嘲一笑,“但也只能是嘴上说说,当不了真。”

“狄大人……”紫王叫了一声那低头不语的狄禹祥,“既然你上了我的战场,我今儿也不瞒着你了,我想打胜仗,尤其这几年,特别想,我快老了,也许过个几年,连战场都上不了,如你夫人所说,我还想像个男人一样回头去看看我的心上人现在长什么样,你来南海,也是来夺回我大易国土的,所以有些事,我们也该摊开来了说了。”

“您说。”就冲着紫王昨夜站于高船顶上,大举弓箭一夜之举,狄禹祥现在对他只有尊重。

“你给我的油,布,茶都尽快一点,油我是要来做武器的,布和茶这些,是我用来跟白鲁那边的商人秘密换武器的,他们那边造的箭轻快又利,只要掌握好力度了,远比我们这边打的要能杀人得多。”

“这个下官刚刚已经见识到了。”

“你看到了就好。”

“晚生会尽快。”

“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就好,”紫王示意他看外头,“你看,仅一夜,就能死五百多个人,这还是我训练出来的­精­兵,你那些上船还会吐的,连锚都拉不住的,可一船一船的被人活捉了……”

这时大船突然转了个身,外面的人来报,与紫王道,“王爷,急速回防。”

“嗯。”紫王点了点头。

“这,为何?”狄禹祥愣了,他还以为休息一会,他们还会向前探一阵,追一下南突,免得南突再来袭,反而要把他们逼近他们的海域。

“海上的尸体太多,近海的鲸鱼来了,南突那边的人也撤了,这仗暂时打不下去了,先回防。”那来报信的水官和气地朝狄禹祥这位听说是京中那边有名的陆上名将道,“我们这边是惯常打仗的,那吃人的鱼都吃人吃出了灵­性­,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在近海候着,今天这还算是来的慢的,往年打到一小半,这些怪鱼就来了。”

说话间,船飞速往前行驶……

他们大船速度虽快,也没快过那些小船,窗边有急船掠过,狄禹祥起身,探身出舱,只见那些小船如离弦之箭往岸边飞快驶去,而不远处的海上,有大得不可思议的鱼上了水面,血盆大口一张,燎牙尽现,尽是凶狞可怖

狄禹祥眯了眯眼,在晃动的船身中灵敏地收回身,随着船身的摇摆稳步走回了原位,朝紫王道,“下官从没见过这等境况,这会吃人,闻血腥味就动水怪以往也只在书中看到过,不知真像是这等凶狞。”

“这还只是个开始……”紫王这时懒懒地解身上的盔甲,嘲讽地道,“狄大人,你说,要是我真让你带你的兵来迎战,就这一个晚上一个早上的功夫,打完你能带多少人回去?”

狄禹祥低头不语,不用算,他也知道如若他来迎战,只挡半夜就会被南突打得节节败退。

他对这片海,还有南突,都只在一知半解中,根本还没到知道的程度。

224

这次引来的海怪比前几次还多,下午水兵来报,说这次来的虎头鲸有四条之多,南突那边的人已经退到遗屏上去了。

紫王让狄禹祥先回去。

“就这样了?”狄丁轻声问了紫王那边的侍卫一声。

“初十,十五可能还得打一场,看情况。”那人回了他一句。

紫王也听到了,朝狄禹祥挥了挥手。

狄禹祥知道紫王晚上还有场布防要说,举手道,“下官想留下听王爷晚上讲布防,不知可行?”

紫王挑了挑眉,“你不回家陪夫人?”

“她理解的。”

“想留下就留下。”紫王正在跟身边的将军在谈这次与南突对阵的失误,也没跟狄禹祥多说,见他想留下就点了头。

晚上那场布防其实是一场战事的沙盘­操­练,直到天明,众人才从书房散了。

狄禹祥前半夜只听不说,后半夜就跟大伙聊了起来,他算是有些见识,再加上这一仗对南海与南突的认识突飞猛进,几次都能说到要害处,紫王的兵将对他算是有了点了解,见他是个有真料的,几个算是也对这位京城来的两军统帅又高看了几眼。

狄禹祥回家,连着两夜未睡,他眼睛通红脚步虚浮,一见到妻子,什么都忘了,只管让她拉着他走,到最后也是不知道是被她喂了什么吃了睡下的。

南海与南突的那场仗,在虎鲸退去,正月十二那晚又打了起来,狄禹祥本在恒常练兵,连夜又赶到了南突与南海对阵海域的卧虎镇……

这一仗,比初一晚上那场打得激烈太多,接连三天,紫王出动了一万五的­精­兵,狄禹祥也急调了一万士兵过来当后援,饶是大易的人数是对方南突的一倍,但因南突过于锋利的武器和众多的死士的攻击,伤亡太多。

第五日,南突还是因也有伤亡,人数急剧减少,在易军的一次大火攻之后退回了遗屏,而此时易军也只有六千­精­兵能追赶南突,但一靠近遗屏他们就无法再追赶了,因南突人在遗屏五海里前后设置了巨大的屏障,一靠近,易军很容易全军覆没。

这也是紫王多年无法夺回遗屏和在遗屏之后的三元的原因。

南突人在遗屏设的屏障太大,只要易军靠近,他们第一道人为蓄养的那上百条虎鲸那道防范一被放出,易军就能被他们打个打道回府。

南突第二次发动的战事太猛烈,仅六夜五天的战事,易边这边就死伤三千余人,狄禹祥仅充当援军的士兵死了近七百人有余。

南海城的天,已没有了狄府一家人进南海时的那样晴空万里了,城里哭声满天,每条路的旁边都烧有纸钱。

战争的残酷,这时写在了南海城百姓悲凄的脸上。

秦北的战事,都没打得这么惨烈过,南海战事里,多数人的尸体连找都找不回,不知被哪条海怪吃去了他们的尸骨。

狄府里,等到狄禹祥再次回来,这一次,长怡看到久日不见的父亲居然扑到了他怀里哭,府里气氛凝重了许多天,就是连小孩,也感觉到了那份沉重。

看到狄禹祥回来,萧玉珠也红了眼眶,就是他身上有伤,给他换药的时候,她也没再说什么别的,只是与他说着孩子们这几日在家中发生的事。

狄禹祥困倦,用完饭后就躺在了床上,不一会眼睛就合上了了,只是在闭上后他他拉着萧玉珠的手不放,嘴里喃喃,“珠珠,这仗比我想的还要难打,难打多了。”

“我知道。”

萧玉珠只回了一句,狄禹祥就沉沉睡了过去,她看着他满是倦意的脸,无声地叹了口气。

看来以后的日子,要比以前要艰难一些了。

**

之后狄禹祥常驻恒常,弯口练兵,长南也跟了过去,萧玉珠时不时叫下人送点东西过去,倒没有叫过他们回来。

父子俩时不时回一趟,在家留得一晚,隔日就走了。

就在父子俩不怎么着家的这段时日里,长福居然长高了不少,这算是萧玉珠心中最为喜悦之事了。

两年很快过去,而这两年里,长怡已经长大,已经规规矩矩地与母亲学着绣花,而长生长息已经出了府东奔西跑了,在年中的时候他们就带了一船外洋的货物和十几个护卫回了淮安,说是今年要在老家陪祖父祖母一年,明年他们就可回家陪母亲了。

这年八月,在南海炎热的天气里,萧玉珠在信中得知家乡的公公婆婆身子还算康健,长生长息做事也太平安顺,不管这些是真是假,到底心中还是有几分安慰。

长生他们十岁出头,就已经往外跑了,萧玉珠也想过要把他们再在家里关几年,可淮安那边,现在长南已经跟父亲打仗离不开,只能长生长息过去代他们一家尽孝了。

再心疼舍不得,她也当是自己心狠,为难了她的这两个孩子。

儿子们一走就是两个,习惯了他们缠绕膝下的萧玉珠花了好长一段时日才缓过劲来,而现实也是容不得她多思,南突隔三差五的挑畔,她家大郎已经成为打仗的主力,紫王把卧虎镇的一半防守交给了他,家中男人重职在身,萧玉珠的心也是日日挂在他身上。

那种日日候在家中等人好坏消息的焦躁不好受,而她身为主母撑着一个家,还不能面露丝毫慌张,紫王府那边,紫王也是天天身在兵营,齐师两头忙着,有时甚至把紫王府的一些琐事推到了狄府这边,让统帅夫人帮着主掌,由此一来,萧玉珠也是每日不得闲,很多时候,也还是靠着在身边陪着她的长福长怡,这心才能舒展片刻。

长福在家也没闲着,他替父亲收拾公文,还替母亲跑腿办事,近两年他长高了不少,身子也要比以起好多了,就是天天跑来跑去,人晒黑了不少,昔日带点娇贵的小公子了,一跃而成了半个成天笑嘻嘻的野小子,这是萧玉珠以前怎么想都想不到的。

这年十一月的时候,南海闷热的天气变得寒冷了起来,而由南海这方主动挑起的战事已经主动打起——紫王与狄禹祥派出了五十条战船,一百死士,五千­精­兵向遗屏发起死攻,其中二十条主战,三十条围攻,其船上炸药桐油无数,船只第一轮爆炸后,放出的虎鲸迅速逃窜,而第二轮的爆炸,是围攻遗屏的重障。

战火没有歇停,仅在爆炸后的一个时辰后,五千­精­兵向遗屏攻进,随即,三万­精­兵重装待命,轮翻出击。

这一次战事,文乐帝派了三万民兵清除了淮京,淮南两条运河的绝大部份障碍,调用全国所有的大船只,仅用了半年时间,就运了近百条船的炸药桐油进了南海,同时派了早召回朝廷秘密就任的萧知远压阵。

萧知远一到,战事就立马打起。

其速度之快,快得连萧玉珠也不知其中内幕。

等到了攻打遗屏半月之后,萧知远出现在了南海的狄府,萧玉珠都以为自己眼花,眨眼闭眼好一会,揉着眼睛去看身边的桂花,见桂花含着眼泪与她点头,她才确定她没有看错。

“怎地不认识我了?”一身火药味与血腥味交加的萧知远好笑地看着妹妹。

萧玉珠眨眨眼,看着眼前说话的兄长,好半晌才道,“怎地来了?”

“皇上派我来打仗。”萧知远朝妹妹伸出他被炸药波及,被处理得匆忙,纱布一片血淋淋的手,“军营里的大夫忙不过来,妹夫说你这里的好药还有不少,让我过来让你瞧瞧。”

萧玉珠“诶”了一声,她手脚有点发软,但外人还是看不出来,她扶了人坐下,没等她吩咐,阿桑婆早就去拿她的医箱去了。

萧知远见她处理他手臂的时候一声不吭,手势沉稳快速,很是熟敛,不由笑道,“这两年妹夫没少受伤罢?”

“嗯。”萧玉珠点了点头。

萧知远看她嘴抿得紧紧的,就知她心里不轻松,也就没再说话,等她与他上好手上的药,才又笑着道,“哥哥饿了,可要给我弄点吃的?”

下人端上热水盆,萧玉珠把热帕从开水中挤了出一,拭完他脸上豆大的汗,又为他拭那肮脏的手,点头道,“你要吃什么?”

“­肉­饺子,蛋饼。”

“嗯。”

“你哭啥?”萧知远舔了舔­干­涩的嘴,笑着与那一脸平静,但眼睛里在掉泪的妹妹,“你就不问问我你嫂子跟侄儿现在怎么样了?”

“嫂子和侄儿怎么样了?”萧玉珠撇过头,擦掉了脸上的泪,转过头淡问。

“挺好的。”

因她拿着热帕在拭他脖子上的伤痕,萧知远这时闷哼了一声,缓了口气才道,“这伤不重,擦点药就好。”

“怎地伤了?你又去拼命了?”萧玉珠独自缓了好一会,掉了泪,这才有力气问他这些话。

“哎,领兵打仗嘛。”萧知远不以为然地道。

突袭是他的强项,再不会有比他更合适的人。

“我是念着嫂子和侄儿,可我念着有什么用,得您念着才行。”萧玉珠嘴­唇­都快咬破,又缓了好一会气才出声。

“打仗嘛。”萧知远强作欢颜地说了这三字。

妹妹放药的手太重了,他疼得差点没忍住想抽气。

“这朝廷没人了,就得你老拼老命。”萧玉珠抬头忍了忍,把眼睛逼了回去。

这手,胸,脖子上的药都快烂了,血­肉­模糊得都快要见骨了,她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到家里来的,偏生的他现在还坐得稳,殊不知她如果不是一口气在强撑着,都觉得她站不稳。

“没人比我还会么。”萧知远面对着妹妹,他的巧舌如簧就老发挥不出来,总显得有些笨拙。

妹夫准备这次战事将近两年,他花了多久准备攻防,萧知远就用了多久准备这次突击,他也不敢说为此他练了一年多的水仗,要是让妹妹知道为老父守孝的这段时日他还忙个不休,怕是又得流一担的眼泪,到时妹夫那也是从她这讨不了好。

“你就拼罢!”处理好脖子上的伤,萧玉珠拿剪刀把他胸口的纱布剪开,说话的声音都已带有鼻音。

“我这还算好的,”萧知远忍不住安慰她道,“还能来见你,哥哥那些小兄弟,有好多都回不了家去了。”

“这次又死了不少?”萧玉珠用帕子擦了擦鼻子,再回过头来说话的时候,鼻音小了些。

“嗯。”萧知远苦笑着叹了口气。

“没完了。”不知道这是在抱怨老天,还是实在受不了每年战事要死那么多的人,萧玉珠只觉胸口酸楚得厉害。

她以为再坏,也坏不过秦北的战事,可连士兵尸骨都找不到的南海,已让她无数个日夜寝食难安。

南海的战事太残酷了,每一次大仗都要死太多的人。

“唉,南突人太难打了。”萧知远忍不住道,“可不打不行啊,依南突人的凶­性­,要是进了南海,他们只会掠夺抢杀,你应该也知道,当初遗屏和三元上的易国人,一日就被他们杀了一万余人……”

萧玉珠没再说话了。

她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明知大郎上战场,就是有无数人保护也是凶多吉少,她也从未与他提过一句担忧。

就是知道有太多将领像他一样提着脑袋带着士兵冲锋陷阵,她才能与南海的百姓安稳地呆在城里,与这座城同生共死。

她就是知道的太多了,才忍住那灭顶的担忧,好好的持家看家,但愿以己之力,能帮到两年多来,仅每月只见一面的丈夫。

萧知远胸口的纱布揭开,这里的伤要比手臂和脖子上的要旧些,看起来那药也是好药,伤口已经收拢。

萧玉珠抿了抿嘴,道,“你来多久了?炸药和桐油一到南海,你是不是就跟着进海了”

萧知远讪笑了两声。

“不许与外人说?”萧玉珠抬头,看着兄长有点发灰的发,她鼻子真是酸疼极了。

“别这么跟哥哥讲话,”萧知远闻言不快地皱眉,与她道,“你不是小家子气的人。”

萧玉珠这时已经腿软,坐到了下人搬过来的椅子上与他上药,抿着­唇­不说话。

父妹俩静没了好一会,这一次,还是萧玉珠先认了输开了口,问道,“大郎呢,可受伤了?”

“一点轻伤,没什么大事。”

“他上遗屏了?”

“嗯。”

“遗屏上的南突人多不多?”

“多。”

“好打吗?我听说后面的南突国众岛上来了不少援兵。”

“是来了,还有得打,皇上这年练出来的水兵也正在往南海这边送呢……”萧知远轻声与妹妹道,“我养几日,还要回去,你莫跟我讲那些让我伤心的话,哥哥还想无事一身轻打几天好仗呢,妹妹,这是哥哥的职责。”

225

易国纪年三百七十八年,南海战事从七十六年打开七十八年入冬,才赶走南突人,夺回遗屏三元两岛。

仅是两岛的夺回,就花光了易国的整个国库,其中还有六州的支援。

在这次战事中,大冕易王也押上了他的五万易王军,回去之时,仅剩不到三万人。

易国面临巨大的抚恤费要支出。

易国京都凤仪宫,暮皇后看过太子搬来的军册,三大本厚册重如沉砖,快速翻阅都需好一两天的功夫,太子陪他的母后坐了一个上午,等到内侍传皇上在政事堂有请,他才搁下记卷的笔,与暮皇后道别。

暮皇后低头看册,一个上午她也看完了半本册子,这时她也没抬头,嘴里道,“不急于一会,用完午膳再走,画眉,摆膳。”

“是。”

画眉姑姑退下后,暮皇后指着她看到那页中的一个名字与太子道,“这家的祖宗当年随开国先帝打过仗。”

“儿臣看看,”太子过去看了皇后指着的薛字,点头道,“儿臣记着了。”

随即他把名字写在了死后会追封的名册里。

“我看过,许是有漏掉的,到时你把各州上报的英烈名单再过一遍。”暮皇后也是瞧得累了,看过这页,终抬起了头来。

“好。”太子沉稳地应了一声,道,“儿臣正在挑选监察使,押官银前入州县,用人之事,不知母后有什么可嘱咐孩儿的?”

“人都是你选的?”暮皇后喝了口茶,淡道。

“父皇这次让我全权负责。”

“你选了哪些人?”

“政事堂内五阁老家的五人,左右两相,御史家三人共八人领头,分以御林军五十六人,前后奔赴二十三州。”

“一人带七人?”

“是。”

“走之前,把这些带刀侍卫再往上提一提,找个日子,你跟你父皇给他们赐把刀。”暮皇后淡道,“到时候遇到不听话的,砍头也方便。”

“好。”太子浅笑了一下。

他母后素来不喜累赘,说话,办事都是如此,他自小习惯,在她身上学了个七八分,如今已然是够用了。

前年清洗两河漕运,他就没少用此快刀斩乱麻的法子。

暮皇后说完,看着已快到及冠之年的儿子,他这几年成长得很快,以前的翩翩少年已经成长为青年,太子妃肚中的孩子也是快要下地了,她想这次带了皇帝走也好,免得他命太长,还要碍太子上位的路,到时反倒要父子反目成仇。

“等会吃完,给你父皇带一份过去。”暮皇后心念之间,就已下了之前一直没下好的决定。

“啊……”太子愣了一下,随即欣喜道,“是,儿臣知道了,等会就把您给父皇的御膳带过去。”

见儿子这时笑得略带一点孩子气,暮皇后冰冷的眼­色­稍稍和缓了一点,颔首道,“今晚忙完事,再来一趟,我把名单给你,明天你就不用过来了,安心跟着你父皇办事。”

太子眯了眯眼,顿了好一会,才笑道,“儿臣知道了。”

膳食送了上来,太子吃到一半,突然问了暮皇后一句,“以后儿臣要是想您,到哪才找得到您?”

暮皇后无惊无异,淡道,“暮山上就是。”

“儿臣知道了。”

太子用完膳,提了画眉姑姑给他的食盒,与皇后弯了一腰,朝画眉姑姑一笑,这才提了食盒,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去。

画眉送他去宫门口,一路小声叮嘱小主子,“忙得久了要站起站一会,揉揉眼睛,走几步,喝杯温茶,别忙忘了。”

太子含笑偏耳听着,把她的每句话都听进了耳朵里。

外面诸事冗长烦琐,他来凤仪宫的次数,已经到了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地步,十天半月的也就来一次,不是很常能见到这两个小时候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的女人。

“那,就送您到这了,太子一定要注意身体。”很快就到了宫口,画眉止了步,不忘再最后嘱咐一句。

“知道了,姑姑。”太子放下食盒,解开自己的荷包,从里掏出一块漂亮的石头,“从政事堂那边的路上偶尔见到捡来的,我瞧好瞧得紧,给你。”

“是好瞧得紧,”画眉接过,眉目间全是温柔,“我喜欢得很。”

“那我走了。”太子又重提起了食盒。

“去罢。”画眉微笑,直到他的背影一点也看不着了,这才静静地转身,领着宫女们回大殿。

这厢太子提了食盒进了政事堂,老常子见他亲自提了东西,就知是谁赏的,立马眉开眼笑,朝太子小声道,“还在里头议着呢,老奴这就进去跟皇上说一声。”

“你去,我去摆膳。”

“好。”老常子飞快进了堂内,不一会,就随着文乐帝来了政事堂的休阁。

“你母后让人你带来给朕用的?”文乐帝一见到太子就挑眉问。

太子微笑点头,手上拿了银筷,“父皇快过来用罢,饭菜都要凉了,这筷子也是母后给的。”

文乐帝过去一看,还真是皇后私用的银筷,不由笑着接过,跟儿子调侃道,“也不知她今日是吹的什么风,居然还想起给我捎饭来,平时去得晚了,候我一会也不愿意。”

太子早对他们之间的事波澜不惊,他掀袍坐下,另拿了一筷给他父皇挑菜,嘴里微笑道,“不是不愿意候,母后是想您正点用。”

“她这人哪点是我不知道的,你不用为她说话了。”文乐帝嘴上是这么说着,但嘴上吃得津津有味。

他刚跟臣子们用了一点,但皇后赏的嘛,他总归是能多吃一点,吃撑了也无碍。

“这莲子羹不错,把勺子给我……”刚抬起盅喝一口,文乐帝用他的舌头就知道了这是皇后的最爱,忙让太子为他拿勺。

难得皇后与他分享最爱。

太子看皇帝为顿饭吃得稀里哗啦,完全一扫平时皇帝的威仪,不由笑了笑。

“你也用点。”文乐帝招呼太子。

“谢父皇,孩儿在母后那用饱了。”太子轻抚着写了一上午字的手,与他父皇道,“您说,让萧大人何时回京的好?”

“今年是赶不回来了,就算现在动身,他这年也是在路上过的。”文乐帝思忖了一下道。

“嗯。”太子点了头,又道,“狄大人所说之事,父皇是怎么想的?”

“说说,你怎么想的?”文乐帝吃了两勺莲子,挖了挖底,见不过只有一勺了,啧了一声,反身就对老常子道,“去凤仪宫,跟皇后说朕喜欢吃这个,让她再送点来。”

老常子苦兮兮地“哦”了一声,弯腰揖了个礼,慢腾腾地往外走——为什么他一大把年纪了,皇上就不怜惜他一点,老让他做这种苦差事。

“狄大人看样子不仅是想古安老家住一段,而是想住很长一段……”太子淡淡道,“他不想现在就进京领封赏罢?到时过个两三年的,他再进京,过了这风头,再赏他也不会赏得过重,百官也不会再过于妒羡,而咱们家也用不着为怎么封赏他而头疼。”

毕竟,狄大人是打了大谷,冰国,南突三国的功臣,整个大易也就他一人,再赏,就得封侯封王了。

可在他父皇这里,已经是慢慢在削弱世族了,狄家再突军异起,手里还握着兵权,那么到他手里,他也是要桎梏狄家的影响力的。

狄大人这次交付兵权,回老家避一段,这是在告诉他们,他根本就没想着要功高盖主,让他们为难。

“嗯,你说的差不离多少了。”文乐帝吃得也是差不多了,搁下筷子拍拍肚子,道,“那你再跟父皇说说,如若你是父皇,你怎么处置?”

“赏是必须要赏的,若是,天下人就得说我们皇家的不是了……”太子思忖着道,“狄大人这一回去侍候父母于膝下,我听母后的意思,狄家那边会弄成侍疾的样子……”

“哦,你母后说的?”

“嗯,狄夫人几天来了信与她,说他们狄家古安老族中父母的身子也是不好了。”

“这些母狐狸。”文乐帝笑了,“如是侍疾,倒是好办了,把儿子的侯封到狄家老爷老夫人身上去,就是个名,不让世袭就是。”

“父皇圣明。”太子微微一笑,他也是这么想的。

“到时候狄大人这也是荣归故里了。”文乐帝笑道了一句,随后想起了另一事,与太子道,“朕听兵部老头说,紫王要亲自送珍王的兵回大冕?”

兵部现在是太子管的,太子听了点了下头,“是传来了这么个说法,但是不是,还没法确定,密探也是猜的,孩儿不能确定是真是假。”

“朕猜,”文乐帝转了转指上的扳指,哼了一声,“应是真的,依朕对紫王的了解,这厮肯定会送着送着送偏了方向,把他自个儿送到京城来了。”

226

如文乐帝所料,次年三月,南海诸事暂告平缓,紫王借着送珍王的兵回大冕之名,上的却是狄家夫­妇­的军船,准备在淮南停下,珍王的兵继续往前边走,他则会顺着京安运河往京城走。

狄家夫­妇­的船上还有一个萧知远,他知道紫王府交给齐师不成问题,但紫王这样甩手就走的态度还是把他吓得不轻,有点觉得紫王行事太不按常理,他打仗的时候虽疯,但比这靠谱多了去了。

而狄家军船上的萧玉珠则又恢复了她四平八稳的处世态度,因长生长息也在船上,四儿同在,小女儿也能把鸳鸯绣成鸭子的样子了,夫君兄长都无事,对她来说,这世上就没什么烦心事了,她见什么都顺眼,见着谁带笑容。

紫王就多次指着她对老对他挑鼻子瞪眼睛的萧知远道,“你家也就你这个妹妹会做人,若不然,本王能把你的手给砍了。”

他可没忘了,当年萧知远帮着皇帝压他,让他胸口被撕了一块皮的仇。

萧知远每次听了就摸摸鼻子,笑笑不接话茬。

他其实也把紫王要去京里的意思禀上去了,紫王知道也没说什么,算起来,紫王也是给他面子了,萧知远也不好得寸进尺,紫王毕竟是王爷,遗屏三元能夺回,紫王要占大半的功劳,别说于这天下,就是于易家的世代江山,紫王都是对得起的。

紫王现在这尊荣的身份,即使与大冕的珍王相比,那也是毫不逊­色­。

易国的这两大王爷,都是要随皇帝写进史册之人。

其实萧知远也知道紫王这次去京城,皇帝也拦不住。

而且拦不住且不说,可能还得亲自相迎。

因为皇后看样子是要走,皇上也要跟着去,太子就要登位了……

太子大登宝殿,有功的亲皇叔孤身一人入京庆贺,谁敢拦此等有情有义的紫王一下?

萧知远觉得此次回京城,他大战后回家的日子,也不会太平到哪里去。

船至淮南,就是极快的军船也需一个来月的时间,加是一路还要靠岸休息的时间,说来也要两个月左右。

萧知远本赶着回京,但这一路来,他想看着长生长息这两个外甥做生意,遂也跟着他们一起下陆地到处瞧瞧。

他知道有着妹夫那个人­精­,这两个被他教出来的外甥绝对是人­精­,但他想以后怕是没那么多的机会与外甥们在一块了,遂在这次想多陪他们一会,也多与他们走走,多增加点感情。

于他来说,妹妹的孩子与他的孩子无异,他们是念康的亲兄长,往后几代的事他控制不了,但在念康这代,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外甥与儿子还得亲如一家人。

萧知远不急,紫王就不急了,他说是要进京,却好像比任何一个人都不急着赶路,有时候船靠岸的地方繁华了一些,他还建议狄禹祥多呆一天,让他的儿子们多逛逛。

萧玉珠一进船,除了管吃食这等内务,旁的事她是一概不管了,只管让这群男人们自个儿去闹,她在旁微笑不语就是。

当然她也没闲着,长南已有十九岁,他跟父亲在南海打了五年的仗,婚事却没定,这几年,婆婆没少与她传为长南定婚事的信,而京城那边,嫂子也是有几家人选。

而长生长息他们也不小了,因他们陪祖父祖母的时日长,呆在族里多时,族里亲眼见到的两兄弟更受人关切,族里不少人都拖了人给她送了信来,想为长生长息说亲。

还有长福,瘦高的黑小子一笑就是两排白牙,却说他没找到心怡的姑娘前他是不成婚的,相比他愿意成亲的三个哥哥,他现在的­性­子要显得无拘无束得多,他不喜欢有个小娘子,说家中有个妹妹说他疼就可以了。

不管长福愿不愿意现在就说亲,但长南长生长息却是愿的,三个孩子的亲事迫在眉睫,萧玉珠也是有得是事情想。

狄禹祥这几年仗打得辛劳,人看着­精­矍得很,但眉眼之处已有纹路,不过人一笑起来,却比过去的温文尔雅多了太多的味道,与依旧娇美的妻子坐在一块,看着不像是只差三岁多之人,但还是像天作之合。

他今年已是人到四旬,打了太多年的仗,他也是想好生歇一会,回族里陪陪父母尽尽孝,所以对紫王与舅兄的暗斗时常当作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有时他们实在斗得狠了,狄禹祥也是两边打哈哈,暂时安抚虚应过去,只赶紧盼着他们人到淮安就好,紫王与舅兄前去京城,想如何就如何,他是不想再管了。

他现在也是趁着休息的这一段时日,多跟妻子说说话,顺带看看她为儿子们的亲事烦恼——这事他只打算在末了过问一下,至于前期选什么人,都要看她。

这一路好不容易走到淮南,狄禹祥把军船交给了舅兄,让他带着当了狄家军好几年的亲兵护将回京,他则带着妻儿连夜坐马车赶完古安,未在淮南停留。

现今的淮南知州只得连夜送他出了淮南,这才敢提步返回。

这厢赶往古安,狄家车马全以灰­色­暗布当帘,人在前,家什在后,从外看不出富贵荣华,有路人耳闻古安有朝廷的大官要返乡,还当一路驶过的四辆马车是哪家要迁往繁华的古安的某户人家,瞧得两眼也就撇过头去了。

这次因狄禹祥下令不许惊动几地官员,一路狄家的人都不知族里的这位大人就要回来了,所以狄禹祥一家几口没有什么大动静地回了族,平常的样子就像拖家带口远道回来的游子,仅在父母见到他们一家的时候,一家才轰动了起来……

这一次,已经满头白发的狄赵氏见到儿子,眼泪就一下子流了出来,等见到比父亲还长得高一些的长南,祖母是又笑又哭,抱着长孙不愿意撒手,哭着道,“你当初第一次离开祖母的时候,还在你娘亲怀里吃­奶­,可这次一回来,你长那么高那么壮,祖母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长南回抱着她笑,道,“我长得像祖父,您怎么就瞧不出来了?”

这一家子人里,长南最高,他长相是随了父亲这一边人的样子,但因眉眼有一点母亲那边的影子,相比他父亲现在的阳刚俊朗,他刚要俊逸一样,如若不是身高,他倒是像个文官一些,没人想得出他是个出手比父亲还要狠绝的将军。

“是,是,是……”狄赵氏一听连应了三个是。

长南身边又有长生长息,狄赵氏一个都舍不得,连拉过来抱,等看到长福,看到眼睛贼亮,两嘴咧得牙齿也白得发亮的黑小子,狄赵氏好一会都没回过神来……

“这……”她茫然地朝那红着眼眶微笑的大儿媳看去。

“这是长福啊。”

“祖母不认识我了?”比二哥三哥还要高一些的长福咧着白牙闪花了他祖母的眼,又朝祖母亲跪下磕了个头,“我是长福啊。”

多年前离开家里那个长得比年画里的金童还要漂亮几分的长福?狄赵氏愣了好一会,才拉了长福起来,哆哆嗦嗦跟身边的狄增老爷讲,“咱孙儿,咋……咋,咋长成这样了?”

“身子康健就好。”狄增摸了下发白的胡须,上下看了孙儿一眼,上前摸了摸长福的头发,道,“长命百岁就好。”

狄赵氏也是红了眼道,“是,是祖母糊涂了。”

说罢紧紧地抱住长福,抱了好一会也舍不得放手。

这时狄家的管事见大爷夫人自进家门就忙着给老爷夫人行礼,连口水都没喝,忙出声请家里大爷大夫人坐着喝口水,这时狄赵氏才回过神来了,拉着长福坐下,连连招呼儿子儿媳孙子们坐下来。

前几年狄禹晨也是进京赶考,然后被外派他乡当官去了,狄赵氏狠了狠心,让他们的儿子女儿也跟着去了,随即后来长生长息回来陪了他们两老,这么几年下来,日子也没怎么寂寞过,长生长息走了不到一年,久年不着家的大儿子儿媳要回来陪他们,自接到信的那刻,狄赵氏天天欢喜得连饭每顿都要多吃半碗饭,家里为大儿大儿媳准备的东西这段时日也是一概而全了,一等她看到人坐下,她就献宝地跟大儿和大儿媳道,“家里为你们备了你们常喝的春叶茶,还是长生长息带回来的,我都放在我屋里,这就让人去拿来泡给你们喝。”

春叶茶也是贡茶,萧玉珠听婆婆说话这意味,也知是老人家一家收着想给他们喝,她跟公爹怕是都舍不得喝几回,不由感激朝婆婆一笑,“多谢娘。”

这厢狄禹祥见长生长息站祖父后面为他们祖父捏肩捶背去了,他见长福还笑嘻嘻地笑着看着祖母,不禁笑骂道,“还看什么?还不为祖母捏背去。”

“不用我……”长福用下巴一抬,就见刚刚一行过礼就猫在母亲身后的长怡已经蹑手蹑脚地走到祖母后边去了。

萧玉珠一听,立马惊了一下,女儿跟她这小哥老用一人转移注意力,一人轻手轻脚靠近这招来吓她,现在这没轻没重的要用到祖母身上去了,她忙道,“长怡,还不快再与祖母道个安。”

“祖母。”被逮到的长怡无声地叹了口气,脚步稍稍一退,有些丰满的小姑娘朝祖母行了一个再好看不过的万福。

一时见到太多人就忘了长怡的狄赵氏转头,一眼就看到了她那有点福态的小孙女,她都想不明白小孙女是怎么冒到她身边来的,连忙一把抱过来,哭着道,“我这是怎么了,真是老糊涂了,记了这个就忘了那个,我的乖孙女我都认不出来了……”

萧玉珠在一旁克制着眉眼不要动,这实在怪不得婆婆认不出她这个闺女,实在是长怡除了礼仪被她严盯死令学得万无一失外,她­性­情行为,都实在是跟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大相径庭,有谁家的小姑娘,不爱珠宝衣饰,偏爱悄悄躲着人逗人玩的?

“祖母,是长怡在躲您呢,娘若是不喊我,我现在就在给您捏背了。”长怡柔声柔气地说着,那说话的语调,就跟她母亲哄他们时说的调子一模一样。

萧玉珠在旁听了个哭笑不得。

狄禹祥也是好笑,那边父亲已经闭着眼睛享受着孙儿们的捏肩正抚须不已,这边爱玩的小女儿却还在跟祖母淘气……

不过,长怡在外人面前从不这样放肆,想来是心里想亲近祖母,才与小哥哥玩时常作弄母亲时的那招。

“娘,长怡是想趁您不注意的时候到您后头去给您捏背,她与她小哥,时常这样吓他们娘。”狄禹祥笑着与母亲道,同时与长怡温声说,“去罢,代爹娘好好孝敬一下祖母。”

“诶,我的乖孙女。”狄赵氏一听,笑眯了眼,捏着长怡的小胖手不愿意动了。

长怡眨眨明亮的大眼,娇声叫了一声,“祖母,我去给您捏背。”

狄禹祥听着女儿娇滴滴地叫着祖母,眼睛也是笑得眯成一条缝了。

萧玉珠在旁见了,连眨了好几下眼,觉得现在婆婆都这样,在这一家子的眼皮子底下,她是甭想省长怡儿的吃食了。

“长怡儿也是一片孝心,你就别怪她了。”狄禹祥笑着摸了摸下巴,偏头朝妻子小声地道。

就是因着他看长怡儿什么都好,一路来不仅不让她少吃点,他还跟着她那几个哥哥一落陆地就去为她买磨牙的零嘴,这才让她想让女儿回来的路上瘦点的愿望成了空。

现在这胖闺女的样儿,赶明儿是肯定要落在了族里人的眼里了,这等传出去,萧玉珠心想好话不出门,坏话会传千里,那些心不怎么好嘴却特别闲的三姑六婆以后一提起她闺女,她们不会道她有标致的五官,而是道她有着珠圆润玉的身材,这让那些会有意与他们提亲的人家怎么想?

还是得想个法子,别让溺爱纵容她的父兄们毁了小女儿以后的亲事——狄夫人萧玉珠不动声­色­地想。

227

狄禹祥一家悄无声息回来的风波在族中正激起万千波澜,皇帝的封赏圣旨没两天就到了狄家村。

圣旨大篇赞扬了狄禹祥为国之功,随后感念其回家侍疾的孝心,下旨封其父狄增为忠国公。

早前狄增为儿回来之事已装病,但没料到儿子的功却放到了他头上,好半晌都茫然不已,还是狄禹祥扶了老父一把,让他接了圣旨。

“许公公。”来颁圣旨的是内务府的副总管,接过圣旨后,狄禹祥请他入屋喝茶。

许公公还了一礼,左右看了看那宽大但朴实的院子,与狄禹祥赞道,“狄大人好气魄。”

豪宅陋室,一样老神在在。

狄禹祥微微一笑,扶着老父,再请了他入屋。

长南也朝许公公一个请势,“你老就进罢。”

许公公常年跟着太子,当年没少见过狄家的这长公子挨暮先生的打,见着以前虎头虎脑的小子长成了高大威风的样子,不由踮起脚尖摸了下他的头,笑道,“哎哟,不得了,跟太子一样,长得老高了,洒家都够不着喽。”

长南哈哈大笑,就像哥俩好一样地搭上他肩膀道,“回头得空,我上京给太子请安去。”

“该去,太子也盼着您呢。”许公公笑眯眯地点头,看着太子以后的左臂右膀的眼睛那叫一个和善。

这厢躲在堂屋内偷偷看的族人们在族长权威的咳嗽中纷纷站好,迎了忠国公父子入了屋。

这边狄赵氏也是茫茫然,等媳­妇­扶了她去了后屋,她突然回过神,紧张地抓着儿媳的手,道,“怎地成了你爹了?这不是应该大郎得的吗?”

“是大郎为爹娘挣的。”萧玉珠微笑道,见不少族­妇­朝她们紧张又欣喜地看来,她悄声在有些失措的婆母耳边道,“娘,你记着了,是大郎为爹和您挣,该爹和您得的,您就欢欢喜喜的。”

太过怯了意,好事倒叫人看了笑话去了。

“我……我……”涉及这种事,狄赵氏总有些稳不住,如若不是儿媳的双手紧紧地扶着她的手,她走路都打跌。

等到族里的­妇­人一拥而上恭喜她的时候,狄赵氏脸上的笑都勉强了,等儿媳不动声­色­地笑着让几个与她平时交好的­妇­人把人隔开,她入座喝了口冷茶镇定了之后,她这才拍着胸脯跟众人说起刚刚她心中那个惊心动魄起来,“我怎知,老爷子竟成了忠国公,这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一下子成了真,我当下脑袋就蒙了……”

众人笑了起来,有奉承她的道,“该您得的,您也不想想,您家大爷为增伯与您挣了多大的功,您多大的地位都受得起。”

说着朝她旁边的大夫人看去,见她笑容意味不明,那本想好好再夸几句的族­妇­也就闭嘴不语了。

刚刚她向前挤得紧,现在也是争着头一个说话的,她怕说得多了,那出身名门,规矩甚多的大夫人可能会私下朝她公婆告她的状,遂也就闭了嘴,心里也是酸溜溜地想道,让你端着,端得再像个菩萨,这忠国公夫人也临不到你当。

这一位族­妇­是以前族长的二儿媳,长媳不在身边,二儿媳管着家里的内务,在他们这支的狄家里,她也是有说话的份,萧玉珠等她说完,淡淡一笑,道,“喜家二嫂子的话过赞了,都是皇上赏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狄家族内这代狄家媳­妇­,都是后来仗了狄家的起势才风光起来的,都是地道的农家­妇­人,连个字都不识,见萧玉玉一文诌诌地说话,那后来说话的人声音都小了不小。

不像刚才先族长家的二儿媳说话那样,那嗓锣声都快把屋顶要掀破了。

在一轮翻恭喜之后,又有人道起了长南他们这几个公子的婚事,狄赵氏早前就放话出去了,她大孙子们的婚事,由她大儿媳作主,她是不会Сhā手的。

这时当着萧玉珠的面问起来,心中已有了定意的萧玉珠轻描淡写地道,“我孩子的婚事,我家大人与我心里都有数,大家就不必与我多说了。”

族里­妇­人把她们的亲戚家的女儿全往她这边塞,一个极平常的小女孩也被她们夸起了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萧玉珠对族­妇­这些所谓的亲上加亲有些头疼,见她们那打算当着她的面再说一番的架势,­干­脆堵了她们的话。

萧玉珠话一落音,那不少蠕动的嘴就又合上了。

到底,不管她们心里怎么想,明面还是敬畏着这个说话行事皆已成为族里­妇­人表率的夫人的,怕她当面不给她们脸。

为娘家人攀炎附势虽然重要,但再重要,也得她们还有那个脸面,万事面子上过得去,她们才能在这个家中立足,才能好好地争。

**

狄家摆起了流水席,外面过于热闹,萧玉珠告了个罪,让族长夫人代为掌管家事,扶了­精­力不济的婆婆去屋里休息。

两婆媳躺在一块,狄赵氏看着半合着眼静默不语的大儿媳,心里怕她有委屈,遂道,“难为你辛苦这一辈子了,什么也没得,是我狄家对不起你。”

见婆婆说到这话上,萧玉珠哑然失笑,偏头朝婆婆道,“娘,不是这样的,赏到爹爹头上,大郎之前也是这样猜的,这对我们来说再好不过,大郎太功高盖主,于长南以后的路就难了,把功分到了爹与您的头上,长南以后在朝廷里的路也走得稳妥些。”

“我知道你是个心大的,”狄赵氏还没老糊涂,她知道儿媳是真不在乎这个,“那长南也知情啊?”

“知道的,”萧玉珠安慰地拍了拍她,给她身上的被子又紧了紧,道,“他也想靠自己闯闯,不想全受他父亲的关照,我看这样也好,脚踏实地才能走得远,难为他还能这么想,您说是不是?”

“那你呢?”狄赵氏从被下握了儿媳的手,突然问了她这一句。

“我?”萧玉珠一时之间没回过意,愣了。

“你有什么是你在意的?”狄赵氏看着眼前容貌依旧娇美的大儿媳,她以前还当她是个教养极好的小姑娘,多年前那次再见,也是心道大户人家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以十年如一日的光鲜,可到了现在,什么人都变了,只有她神情脸孔都好像没有变多少,竟如当初她刚刚嫁进来一般,狄赵氏就在想,她是不是真的了解过她这个儿媳。

她好像从没听她这个儿媳在她面前诉过苦,说过谁的不是,她这一辈子就没向她这个婆婆抱怨过一次,好得不像一个真人。

她知道这个儿媳的好,但她不知道她有图什么,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她这个儿媳就像没有想要的东西一样。

“有什么是我在意的?”萧玉珠喃喃地重复了一句,见婆婆问得甚是认真,她把话回味了一下,不禁失笑道,“娘啊,我在意的啊,就是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啊。”

“不是这样。”狄赵氏摇了摇头,与儿媳黯然道,“你跟娘说说,有什么是你真正在意的,莫让我们狄家亏欠了你。”

儿媳为他们这个家所做的事,狄赵氏再明白不过,如若没有她,二子三子他们的日子就不会如今这么平顺,就是没在她身边呆过的四媳­妇­,也因长嫂派了悉心的婆子过来指教,受了她不少的好。

“娘,您怎地了?”见婆婆说过这个,萧玉珠着实愣了。

“我……”狄赵氏敲敲头,见儿媳愣然的样子,苦笑道,“算了,我喜糊涂了。”

儿媳不想说就不说罢,她也是明白,她跟她们这些人是不一样的。

见婆婆苦笑,萧玉珠仔细想了想,又开口道,“我真有在意的,娘,我在意大郎,先不说我对他的欢喜,单说他给我的那些荣花富贵我就更在意他了,我不是不想当这个忠国公夫人,而是我的富贵已经到了顶,再多就会过犹不及了,我在意爹和您,是因为我知道没了你们,就没有大郎,你们有个什么不好,大郎心中也会不高兴,他不高兴了,我心中又怎会高兴?我在意长南他们,是因为他们是我生的养的孩儿,哪个有一点点不好,就是在割我身上的­肉­,您看,我有这么多在意的,怎么就没有在意的了呢?”

萧玉珠想可能是婆婆觉得抢了她的名头,心中愧疚罢。

唉,她这良善了一辈子的婆母啊,萧玉珠在心中轻叹了口气。

见儿媳说了这么多,神情认真,狄赵氏也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好半会才有些赧然道,“娘老子,脑袋糊涂,老爱东想西想又想不出个什么门道来。”

说罢,她叹了口气,闭着眼睛想起当年,“那个时候你刚嫁进来,多乖巧啊,乖巧得让人心疼,大郎回家之前,总要为你去买份桂花糕回来,我道他这么疼爱你,他爹总算没有为他求错人,那些仅想着他喜欢高兴就好,也没怎么想着这个家要怎么靠你,等日子久了点,喜事接二连三地来,好处多了,才知道娶了你是我们一家的福份……”

萧玉珠笑了起来,靠着老婆母的肩,轻声道,“您说的什么话,我再好也是您的好,没您我又怎么会这么好?您这一辈子,什么人都舍不得伤您。”

没有好婆婆,她就是想当个真正的好媳­妇­,也是无从好起。

“那是我碰上的人好。”狄赵氏说道了这么一句。

这句更让萧玉珠发笑,道,“媳­妇­也想这么说。”

狄赵氏睁开眼来,这时眼里才是笑,伸过手来揽住她,道,“好,好,知道了,咱们一家是好人碰上了好人,所以老天爷才赏了我们如今这日子过。”

萧玉珠笑着点头。

婆媳静没了一会,萧玉珠轻声叫了些狄赵氏,“娘……”

狄赵氏侧头看她。

萧玉珠抬起眼,微笑着与她道,“我很高兴嫁进了有您的狄家,我爹临死前让我代他跟公爹与您道声谢,多谢你们这么多年对我的宽和慈爱和爱护,多谢你们心胸宽大,一辈子只记着看我的好,从不去想我的坏,多谢你们……”

狄赵氏这时已泪流满面,老泪纵横,哭道,“媳­妇­儿啊,这大好的日子,你可就别说了,我那可怜的老亲家,我可怜的闺女啊……”

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大媳­妇­的好其实也是经以前的坏打磨出来的,没娘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比别人想得多些?

她跟着大郎出去了,她要是不沉得住气,不四平八稳不为所动,她要是没这些个能力,大郎又怎么能走到这一步?

这些年来,有太多人在她耳边悄声念她这个儿媳­妇­的心思重得猜不透,这次回来见着儿媳了,她竟然也觉得儿媳看不破,她虽然没觉得儿媳­妇­心思深不可测有什么不好,但到底还是因她的不变还是猜忌了她对他们家的一片心,狄赵氏心里惭愧不已。

“我不说了,”萧玉珠帮婆母擦着,轻声安抚她,“咱们好好歇一会。”

狄赵氏在萧玉珠的轻抚下,­精­力褪尽的老人家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她睡后,萧玉珠翘了翘嘴角,无奈地笑了一下。

自家婆母的好,得她那么多年的爱护,萧玉珠再明白不过。

至于族里一些人背后对她说三道四的那些,隔得再远,她从没过问过,也有人报到了她的耳朵里。

她一直隐而不发,只要不过份,不伤及大面子就当作不知道,是因为这种事无解,她不能因别人说她句不是,这日子就得不好好过了。

就像有些人一辈子都想不到涛天的富贵带来的也是涛天的凶险,从下面一步步爬上去,每一步都艰险困难,可从云端跌到泥底,不过转眼之间,而她的婆婆恐怕也是未曾想到过,那些围绕着她说奉承话,道这人是非那家功过的人,都像是蛀虫在吞噬大郎为狄家打造的这块铜墙铁壁,狄家家族现在是壮大了,可铜墙铁壁里总有一天会少了那铸墙的人,迟早会被蛀虫蛀空……

今日是婆母担心她在狄家受了委屈这种想来其实还会温暖的小猜想,可只要她还活着,改日就有人在老夫人面前道她这个儿媳­妇­另外的不是,如有一日她们婆媳要是离了心,这外面妒羡的­妇­人很高兴,她们也许一辈子想破头都想不明白,她萧玉珠就算有一丁点的不好,她们的日子也不会好一点,可能还会坏下去……

真正乐的,就是那些想看狄家笑话的外人了。

不过,也许她不好过一点,只要看那到她不好过,这些­妇­人也是高兴的,反正只要她们当时痛快了,谁有那个心思去想事后她们身后的洪水涛天。

想至此,萧玉珠好笑地挑起了嘴角,心道无论如何,她老了是不会归隐狄家这个祖族的。

狄家前后两家族长这一支,明白人是不少,但抵不住家中不明白的人更多。

别的那几家里,也是明白人少,乍富贵就张扬的人太多,现在掌管权力的人还压得住,可以等这些人老了,无畏的后辈多了就不一定了。

再富贵个二三十年,到时候不倒的狄家也是会到因利益窝里斗的时候了,到时候,肯定也是免不了又要分支。

世事前前后后,轮回的东西总不会变。

她花了大半生的心力打点这一大家子,也对得起狄家媳­妇­这个身份了,现在还能受个十来二十年,可等真老了,老得不想费脑子了,只想着过点没这些纷扰纠缠的安静日子,说来,那种日子仅几个能得她眼的亲人陪伴,那真是可贵至极。

想来,要归隐暮山的暮皇后,也是这样想的罢?

**

这厢,紫王在去往京城的路上就不离萧知远身边了,一路来找军船麻烦的人居然还不少,紫王好几次朝萧知远表示他快笑破肚皮,说狄禹祥在京安运河这段的威严也不过如此,随时都有人可动他的船。

他们心知肚明那些人都是皇帝派来挡路的,可紫王不说,萧知远也是说不得,只得陪着紫王­干­笑,心道自己怎么那么倒霉,被这么个祸害缠上了。

在运河上,萧知远收到了妻子的来信,说他们暮家姑娘有一个今年下山要路过淮安的,会代暮家去狄家拜访。

萧知远接到信后,心中又喜又忧,一整天都坐立难安。

紫王看着他走来走去的碍眼,多嘴问了一句,得知暮家姑娘看上了狄家子,他点头道,“我看挺好的。”

“您知道什么,”萧知远叹气,揉着脑袋道,“看上的居然是长生,而不是长南,你说这叫什么事?”

“暮家姑娘嫁人的眼光向来就是这么挫,”紫王老神在在地道,“要不然,皇后能嫁给皇帝,你家媳­妇­能嫁给你?”

228

等萧玉珠收到嫂子的信,比其兄长收到的要晚小半个月。

在狄家村的日子,一家四兄弟头先几天还在家当了几天孝子孝孙,但­精­力充沛的大男孩小男孩都禁不住关的,没几天,四兄弟就出去跑了,长南跟长福也帮着长生长息做起了生意,到处跑起了腿。

长怡被抛下,私下还与母亲叹道,“男人大了就是这样,到处跑,把家里女人都抛下,要等到像爹一样老了,才会老老实实呆在家里陪着人。”

老爹狄禹祥听了闺女这番言辞,从不怎么照镜子的大老爷们还特地往镜前凑了一次,见自己还真是老了不少,有那么几天脸上的笑还少了点,免得笑出一脸的褶子出来,老得更快。

闺女都道自己老了,狄禹祥心道自己也是不能再动了,他还能活着已是不易,剩下的时光,也该多陪陪妻子,南海的这几年里,他陪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等狄禹祥看到信,知道暮家的姑娘看上了长生,与妻子疑惑道,“这位姑娘见过?长生怎么未与我说起?”

“我在船上倒是听长生说过,说他去年年中回南海之前见过那么一个清秀有眼缘的姑娘,说回头会来找他,但他一直没等到,想来应是暮家的姑娘。”

狄禹祥诧异,“长生这是看上了?”

“应是,之前他说他的亲事让我再等等他,让他找个人,”萧玉珠这时候也是能比较确定二儿要找的人是暮家姑娘,除了暮家姑娘,谁还能有那么大不畏世俗的胆气?“晚上等他回来了,我再问问。”

晚上长生回来,萧玉珠找了他来问,等长生听到那个姑娘可能是暮家姑娘,坦然朝母亲道,“是她,孩儿娶了,什么时候去提亲?”

萧玉珠头一见二儿这么直接,有些傻眼,半会才道,“你兄长的还没定呢。”

“也是。”一直看着母亲脸­色­的长生本心一紧,听母亲这么一说,就立即又松了一口气,问母亲,“那先不订亲,我可能先给她送点东西?她几月来淮安?可让我去接?”

萧玉珠听他说着笑了起来,儿子真是大了,都这么直接又那么有担当了……

他以后也会是个好丈夫罢?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订情的东西是要送的,但这个要你自己想,这种东西要送珍贵又有意义的,那是要陪你妻子往后一生的东西,”儿子既然问了,萧玉珠也细细地说了起来,“你尽管自己去想,银钱你自己有,要是不好得的,跟我们说就是。”

说到这,萧玉珠突然有些忐忑,“若不是暮家姑娘,那……”

“应该是她……”长南很­干­脆地点了头,“孩儿后来想来想去,都想她那句话的意思应该是想嫁给我,我那天要上船下南海,只等了她半天就走了,我托了人守着码头,也没守到她,还想只能如此了,现在她让人来说亲,定是她的口气无遗了。”

“是个好女孩?”萧玉珠笑着问。

见母亲笑得温柔,长南过去牵了母亲的手,把母亲柔软的手放到手心,很郑重地道,“没您那么漂亮,但跟您一样的好,她医术也很好,还给我商队里的伤马治了腿。”

“嗯?”萧玉珠疑惑,“暮家的姑娘都是很漂亮的啊?”

“她清秀,但不是很漂亮,”长南见事情有望了,平时不太爱多嘴的少年心中突然有了许多话要跟他的母亲说,“她问过我是不是喜欢很漂亮的,我说家里已经有漂亮的母亲的妹妹了,妻子长得像她一样的就可以了,我先前心中是有些想娶她的,只是没等到她,还以为自己是做梦,长息那段时日不在我身边,另道去办事了,我还当没有长息在身边压着,我想了太多不该想的。”

父母恩爱,自知事起,他也很想有那么一个人陪在他左右,四兄弟中,长生知道他是最想成家的那个。

“清秀也是很漂亮了。”长生说得越认真,萧玉珠就越能感觉他内心的真挚,心道他如此真挚热烈,暮家姑娘对与他的事也很直接,如若她真是二儿那个想找的心上人,如此浓烈的一对在一起成了亲,真是一桩再好不过的美事了。

等萧玉珠问清楚,狄禹祥才进来,这才知道二儿还有这么一段,老父瞪着眼睛好一会才臭骂二儿道,“怎么事情都只说给你娘听?我怎地一点也不知晓。”

这就是小时候最粘他的儿子?

长生摸头,低头,老实地听他父亲训他。

“找媳­妇­的事,不是应该说给我听?”狄禹祥皱眉说完,就看向妻子,寻求支持。

萧玉珠好脾气地笑笑,“这找媳­妇­的事,是我的事,说给我听应该没错罢?”

“那也不能瞒着我……”狄禹祥突然觉得这几个儿子,现在没一个是跟他特别亲的,现在就剩长怡,对他才是最亲。

“那,”萧玉珠沉吟了一声,微笑看着丈夫,“长南的事交给你定笃,当是弥补长生之事,你看如何?”

狄禹祥立刻回过神,­干­笑了一声道,“这长媳的事,还是你来定的好。”

长生已经抬起头,好笑地看着没事斗几句嘴的父母。

父亲有时看着得理不饶人,其实无非是想缠着母亲多说几句话,让母亲柔声多跟他讲几句好听话……

趁着母亲在低声跟父亲商量长兄的事,长生站起身来,朝父母打了声招呼,出了门去。

门外,大兄与两个弟弟正和小妹说话,看到他出来,长息立马道,“娘找你什么事?”

“我先前打听的那个姑娘有着落了,她来提亲了。”长生淡道。

“天爷,”长南眼睛瞪直,“哪家的姑娘,先自个儿上门提亲了?弟,你这不是要去当上门女婿罢?我可不依,我们家儿子再多,那也是一个都不能少。”

“不是,她嫁进来,是暮家的小姑娘。”

这一次,莫说长南,即使是长息和长福都傻了眼,只有嘴里还吃着哥哥们剥的瓜子仁的长怡抬头问,“二哥,暮家的小姑娘好看吗?”

“好看。”

“那爱吃零嘴吗?”

“就是爱吃。”

“那就娶罢。”长怡点头。

长怡不懂暮家的姑娘有多了不起,长南却是再明白不过的,他突然“嗷”了一声,就往父母屋里窜,“长生娶暮家的姑娘,爹,娘,那我娶谁家的?你们可也得给我备个好的。”

长息则上下打量了下长生,啧啧了好几声,与长生道,“我说长生啊,看不出来啊,咱俩一直都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就那么几天我不在的日子,你就给自己哄了个媳­妇­来了?”

说着,大拍了长生的肩膀,满意地道,“二哥,咱是块做生意的料,就冲咱这连媳­妇­都能哄上门自个儿提亲的嘴,咱们成为天下第一富,指日可待,你说是不是?”

长生犹豫了一下,道,“没哄过。”

“得,不用哄暮家姑娘也求上门来了……”长福在旁挠挠头发,看着二哥一脸认真道,“二哥啊,你这个是叫运气,赶紧带大哥三哥出去转一圈,多娶几个回来,免得娘天天为你们娶亲的事发愁了。”

长息瞪了小弟一眼,“什么话,没你说话的份。”

长福嘿嘿笑,这时,兄妹说着相携进了父母的屋,长息走在最前头,脚一刚进,就听大兄哀求的声音响着,“娘,可不能给我娶个比长生差的,我可是这家的大儿。”

“那你要个什么样的?”见到他们来,说着话的母亲已经起身,指着他们搬椅子过来围到她身边坐。

外边的贴心仆人要过来帮忙,长生忙阻止了他们,示意他们兄弟来就好,一会他们就搬了自己的椅子过来,坐到了父母的身边。

“跟二弟媳一样好的就行。”长南摸了摸下巴,朝父亲道,“是不是,爹?”

狄禹祥眉眼不动,“你二弟的,是他自己得的,你要个同样好的,也自己去找,别为难你娘。”

狄长南顿时就叹了口气,“我还是不是这家的长孙长儿了?”

长福手里还在给妹妹剥着瓜子,笑嘻嘻地接话,“大哥,你是呢,所以要给你娶最好的,不过娘还在犹豫着呢。”

“你知道什么?”长南白了小弟一眼。

金童一样的小弟弟长成了野小子,长南也没以前那么让着了。

长福却很受用,用鼻子哼哼了一声,朝娘亲看去。

萧玉珠无奈地摇了头,朝长南道,“是有最好的,但娘现在是想着,有点怕太好了。”

“哪家的小姐啊?”

“是何阁老家的。”

“太子妃娘家的?”长南呆了呆,何阁老他知道,翰林院现在的元老,比起如老,他因是贫寒子弟出身,缺了家势,才气却是不缺的,何阁老是代先皇文殇帝写罪己诏之人,先皇自封殇帝警示天下与后代子孙江山未归,他就是殇人之旨,其上笔墨就是出自这位何阁老之手。

后来,太子妃也是选自了这位何家之女。

“嗯。”萧玉珠点了点头。

“是哪个女儿?”长南问。

“是嫡亲的妹妹,就是年纪小了点,比太子妃小五岁,现在才十三,还未及笄。”

“还是个小姑娘。”

对大儿的话,萧玉珠笑了笑。

“那不娶了。”长南摇摇头,“等不到两年了,娶个这一两年就能成婚的,爹也是在我这个年纪娶的您。”

被点名的狄禹祥也点了下头,朝妻子道,“换一个罢。”

萧玉珠“嗯”了一声。

皇上那边的意思,是想让长南娶何家的人,何家也有这个意思,她怕长南不清楚,就用眼神示意狄禹祥去说。

哪想,长南在她朝他父亲递眼神的时候,朝她摇了下头,“娘,我知道要我娶何家女的意思肯定不是你之意,算了,这个咱们不娶了,要不爹回来躲的这两年也白躲了,太子那边,他也应该明白我就是不跟他做连襟,我也是他再忠心不过的臣子。”

萧玉珠见他明白,叹了口气,“那不娶这个?”

“不娶。”长南点头。

长生在一边道,“兄长也不用太着急,我与那位暮家姑娘,可先订亲,婚事可以拖两年,等到大兄成亲了再说。”

长南笑道,“算了,哥哥才不让你让着,我还不知道你,根本等不了那么久,再说,我想成亲了带着媳­妇­去上任,南海那边的海路,还等着我去管。”

他也答应了紫王,这几年帮着他治理南海。

所以,他成亲现在是头等大事,去了南海,没了母亲,家里头的事情可都得靠府里的主母了。

“找个好人家的,沉得住­性­子的,”长南说到这,口气也没先气那么激动了,朝母亲道,“娘,不要太挑了,就找个家世一般一点的,但­性­子要好的。”

“不要漂亮的了?”长福又来捣乱了,说话间却被他三哥狠狠地拍了一下脑袋。

“长福啊,”长南朝小弟眯眼笑,“等会随大哥出去好好谈谈。”

长福哈哈大笑,朝大哥扮鬼脸,“哥哥才不会教训我。”

长南好笑又好气,指着他道,“你等着,你看我会不会,捣蛋鬼。”

长福连忙朝身边的长怡道,“妹妹救我。”

长怡“啊”地张开口,让小哥把剥好的瓜子仁放到她嘴里,她满足地嚼了两下,道,“小哥莫怕,长怡保护你。”

说着就朝长南眨着明亮的大眼,笑容甜蜜,“大哥不要凶。”

长南笑着抚额,朝父母笑道,“若不然,娶个像妹妹这样会笑会撒娇的小胖妹也好。”

说完,他为他这句玩笑话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说笑归说笑,妹妹也自然是什么都好,但如果娶个像她这样的进来,好像就不太妙了……

萧玉珠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狄禹祥有些不愿,突然也觉得要是让女儿这么胖下去不加节制的话,以后嫁出去,可能是真有点问题了……

他自然是看着女儿万般好,但别人家可不会这样看罢?

长生长息长福的眼睛也在大兄的话后齐齐看向有点微胖的小妹妹,突然之间全都沉默了下来,心道如若是自己,愿不愿意娶像妹妹这样的?

想来想去,觉得没什么不好,但如果是这样的,还是当妹妹的好。

萧玉珠看这父子几人都笑得尴尬,眼波一转,看向那浑然不觉家中父兄皆担心她婚事的长怡,就知她以后可以对小女儿动手了,而小女儿这好吃好睡的日子也没几天了,就先不提醒她,让她再安生过两天好日子罢。

**

这厢紫王已经到达京城,皇帝没来迎他,但太子来了。

太子一见到紫王就一揖到底,与紫王饮了三杯迎宾酒,请了紫王上了皇辇。

紫王没客气就上了车驾。

等进了宫,还没见到皇帝,他先见到了珍王。

一生也只处过一来年的堂兄弟一见面,紫王看着两鬓斑白的珍王就道,“我记得你比我还小两岁,怎地老成这样了?”

易修珍苦笑,“王兄还是跟过去一样直爽。”

当然其实一直不直爽的紫王当是在夸他,拍拍他的肩,“多谢。”

珍王也笑着对他说,“王兄,也多谢你替我送我的兵将。”

“不客气。”紫王无所谓珍王这点挤兑,反正他名义上说了送,也是给珍王军面子了,他要是真送到大冕去,他这堂弟才头疼,都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担当得起他这份大情了。

“抚恤钱你拿到了?”既然皇帝还没来,在御书房里,紫王跟珍王谈起了正事。

“这次就是来拿的……”珍王笑笑道。

他给了皇上不少银钱米粮,现在王府里也是没多少了,他这次来也是为了给大冕从国库里拉些东西回去,当作是补偿。

“不是来参加庆日的?”紫王问他。

珍王就不说话了。

他不太知道紫王是不是知道了在太子生辰及冠礼的那天就是太子的登位大典,但这事只要没先出自皇上之口,他也是不会说出个一字半句来。

紫王见珍王但笑不语,也没追问,这时眼睛往御书房到处看了看,看过之后与珍王感慨道,“与多年前也没什么变化。”

只不过是里头的陈设老了些,旧了些,看着换新的东西没几样。

“皇上是念旧之人。”珍王淡道。

紫王因这话冷冷地扯了扯嘴角,一时之间,那点因御书房跟他父皇在世一样的微小触动立刻就没了。

“紫王兄来,也是参加庆典的?”珍王问了紫王一句。

“嗯,还有领赏来的。”紫王淡道。

“听说这次南海之战,王兄与狄大人打得甚是威猛。”珍王眼里带笑,看着紫王道。

紫王点了头,“威猛是威猛。”

但也辛苦。

“你是打过仗的,知道这里头没几件好事,打完了就是完了,就别跟我说了。”紫王说到这,顿了一下,朝珍王道,“我会跟皇上要些银子,到时你带回去分给你那些亡兵家眷,就当是我南海的一点心意。”

珍王当即满脸肃穆,拱手道,“修珍在此多谢紫王兄。”

“应该的。”紫王不想再这些让人心情烦乱的事说下去,别过了话题,“我听说你跟狄大人感情好得就差结拜了?长南还是你义子?”

“长南是我义子。”珍王颔首,笑着与他道,“我听说长南在南海也是表现不凡?”

“极其不凡,他割了南突两个头目的头,南突人一听他就闻风丧胆,有他在,南海商路一年就可为你们大冕挣好几百万两,白鲁,凌红人喜欢你们那边过来的香料,你们那边卖一两银的,卖他们手里能卖到十两银,这种东西,你只管拿来,到时我让长南给你卖。”紫王说到南海,话就不免多了些。

“多谢王兄。”

“嗯。”皇帝还没来,紫王有些心不在焉了,眼睛往门边看去,嘴里道,“可惜了,狄家的人太狡猾,­鸡­蛋从不放到一个篮子里,他们家就两个走从官之路,长南我是定要用的,我听说太子也属意他?看来我得好好抢抢了。”

长南他是必要不可的,南海还得让他管几年。

他这几年是不打算回南海了,现在他离开南海半年大半年的还行,但等明年,长南必须带着朝廷的委任状回南海去。

其实紫王对此也不是很忧心,狄家军还有一半驻守在南海以防南突人再袭,就冲着兵权,太子就算是当了皇帝了,也得放人过去,若不然,时日一久,狄家军就要成他紫王的人了。

“王兄言重了。”珍王也是往看,见皇上还没来,招来门边内侍问,“皇上到哪了?”

那内侍犹豫着,“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再等等罢,这段时日皇上也忙,紫王兄,你看?”珍王问。

“等就等。”紫王无所谓,他摸了摸他结实的拳头,笑道,“这是皇上的地方,我多等等也是应该的。”

他就是等得饿了,揍人的力气还是有的。

他上战场杀人,也不是每顿都吃饱了的。

易修珍见他说得面带杀气,微微一笑,就不说话了。

皇上与紫王的恩怨,他虽不是全数悉知,但还是知道大半。

这等事,不能过问,只管作壁上观就是。

“对了,”紫王状似漫不经地道,“好久也没见过皇后娘娘了,她现在身子可好?”

“挺好的。”珍王笑道。

“你儿子托给她在看顾?”

“是,世子身体不好,娘娘医术高明,把延儿照顾得很好,托娘娘的福,这次我儿能随我回大冕了。”

“等会我去看看他。”

“好,珍王府随时恭候王兄。”

说到这,珍王问紫王,“皇兄,您现在住哪?”

以前的紫王府,可是早已不在了。

“进奏院的官邸罢。”住哪紫王无所谓,有个地方住就行,“这得看皇上赏,赏哪我就住哪。”

“王兄如若不嫌弃,可以来我珍王府一住。”易修珍客气道。

“那是你的王府,我就不去了。”紫王淡道。

当年他一走,紫王府也就收了回去,这个京城,是没想过他再回来的,紫王想起来不是没有伤感,但他早已对这个无所谓。

他来京是看人的,看到了之后他还想去暮山转转,这个京城对他无情,他也对它无意。

他在南海太多年了,那里早就成了它的家,他的支柱。

易修珍见易修紫说得淡然,也就没就此说下去,另道,“那王兄要是哪天得空的话,还请拨冗上我那喝两杯薄酒,吃顿便饭。”

“这个好。”紫王欣然应之,说到去珍王府,他笑道,“我听说你王妃是狄夫人的族妹?”

珍王笑了笑,“正是。”

“那厨艺肯定跟狄夫人一样的好罢?”

“王兄吃过狄夫人的?”珍王反问。

“吃过,打仗那会,永叔长年不着府,狄夫人就隔三差五的送吃的来,我偶尔跟着沾点光,啧,”紫王眯眯眼回味了一下,“她酿的药酒也是不错,大冬天的闷一口全身都暖了,喝多了也不怎么上头,说是她自个个琢磨出来的,永叔这媳­妇­还真是娶得不错。”

珍王又笑了笑。

紫王回味过来,这时摸着肚子,道,“想想还真是饿了,这都快要过晌午了,皇上还来不来了?”

珍王漫不经心地虚应了一声,那转动着手指上冷硬的扳指的手稍稍快了点。

一会,见紫王好奇地朝他看来,珍王连忙回过神来,朝紫王笑道,“王兄……”

“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紫王道。

“在想皇上是不是去凤仪宫了,可能暂时过不来,这时候,是娘娘用午膳的时候,你也应该知道,娘娘用午膳用得比别人稍早一点……”易修珍笑笑,很自然地带到了紫王感兴趣的话上。

“嗯,她用完有午睡的习惯。”果然紫王一听就点了头,随即他又皱了眉,道,“皇上跑去内宫用膳作甚?朝政繁忙,他跑来跑去的,也不怕累着他那把老身子骨?”

珍王一听他这王兄说皇上老身子骨的话都说出来了,不由有些好笑。

他这王兄的脾气,可比当年的隐忍要率­性­多了,以前年轻时候的紫王兄,是绝不会说出这等讽刺之语。

珍王再仔细地看了一眼他这眉宇霸气刚毅,其间不见丝毫­阴­戾的王兄的脸,心想当年皇伯父把他送去南海那等地方,实则是送对了……

京城里少了一个同室­操­戈的皇子,而大易皇室多了一个战功斐然,­性­情爽快的王爷。

文乐帝是在正晌午的时候进的御书房,他脸­色­着实不好瞧,见到珍王的时候还露了半个笑,见到紫王,那脸拉长得跟就驴脸一样。

紫王行过礼还在跪着,见皇帝不叫他起来,他挑了下眉,问道,“皇上,怎么,臣弟给您打了胜仗,您却小气得连个笑脸也不赏?”

早在南海,紫王就跟皇帝闹翻了,现在也是破罐子破摔,除了该有的君臣之礼要行,别的他可一点也没打算让着了。

文乐帝其实正跟暮皇后吵架回来,他们为紫王大吵了一通,应该说是他为着皇后要内务府为紫王收拾一座紫王府出来大吼了一通,文乐帝以为自己朝皇后吼完他心中就可以高兴一点,但事实上发泄完他一点痛快也没感觉到,等来了御书房,见到紫王那张晦气脸,连想叫御林军把人拖出去五马分尸的心都有。

他知道皇后说得对,不能为他打了胜仗,是功臣的皇弟回来了,还让他住到各地官吏所住的进奏院去,那不成体统,他也知道皇后可能连他这皇弟是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可他就算是想得再明白,一想皇后让内务府给易修紫收拾一幢紫王府出来的事,他就觉得憋屈得慌,闹心得慌,不用多想就能无名火大起。

“你要是老实呆在南海,朕给你的赏更大。”看着底下跪着的人,龙座上的皇帝­阴­着脸说了一句。

“谁信啊?”紫王跪着没动,淡道,“我亲自来了连碗午饭都不赏,行了大礼连起个身都不让,还给我大赏?你当我傻啊。”

文乐帝气得笑出声来,“起,起,起,你看朕看着你太惊喜了,都忘了叫你好好起了。”

说着就大力起身,走下龙座,用全身之力重重掐着紫王的手臂拉他起来,咬牙切齿地道,“朕亲自扶你起来,皇弟这下可知朕是有多心喜见到你了?”

紫王被他捏得骨头都疼,面无表情地道,“皇弟再明白不过了,皇兄轻点,再重点,就得皇后亲自出马为我医治了,您也是不想我见她的罢?”

文乐帝顿时冷笑出声,“你想得美,下辈子都甭想。”

两兄弟你来我往,易修珍在旁看得抚目,都有点不忍心把这兄弟相残继续看下去了。

229

紫王最终也没让皇帝赏他半碗饭吃,但他得知皇后让内务府为他收拾了一幢紫王府出来,他突然咧嘴笑了。

珍王就在他身边站着,看着紫王脸上那深遂至极的欢愉,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紫王望着凤仪宫的方向,他就站在紫王身边望着紫王。

情至深处无怨尤,珍王以前不是很明白这句话,他不是那种能情深至无悔的人,但现在看着他这王兄,觉得这句话他有那么一点懂得了。

“修珍啊,”紫王突然伸出手,指了指凤仪宫那边的方向,眯着眼笑道,“那边那个女人或许我这辈子再也看不见她一眼了,但我会一辈子都记着她,你知道为什么吗?”

珍王摇头。

紫王哈哈大笑,他朝珍王说了话,但没有为他解答的意思。

那个他会记一辈子的女人,爱一辈子的女人,曾经给他勇气,认为他就算当不成皇帝,也会有不逊于当皇帝的成就,看看,他确实做到了这一点,现在,哪怕皇帝会跟她翻脸,一点也不想让她对他用心,但该给他的尊敬,她还是照样给。

这世上,对他最公平的人,不是他的父亲,不是他的兄长,而是这个女人。

他不是情圣,不过只是再也找不到比她更能放在他心上的女人,这世间任何女子与她相比,都黯然失­色­。

他已爱了最好的人,何必再去沾那些他看不上的庸脂俗粉。

“王兄,为何?”他不说,等他们转过身往宫门走去时,易修珍问了一句。

“你心中可有人?”紫王问他。

珍王笑了笑,一路没说话,快出宣华殿的大门的时候,他点了下头。

“有。”他道。

“你能忍受得了一辈子不见她吗?”

易修珍这次直到走出两层宫门,才又点了头,“也许。”

不是也许,而是想见也见不到了,她身边的那个人,不会再让他见她一眼。

“会不会有时也会因为得不到心急如焚?”

易修珍笑了笑,没再言语了。

紫王瞥了一眼他,见珍王笑得勉强,脸­色­不好,他挑了下眉,“还真有?是哪家的女子?”

易修珍摇了下头,淡笑道,“王兄的意思是,因为再也看不到,得不到,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所以能记一辈子?”

紫王哈哈一笑,点头道,“也然。”

也可以这么说。

只是这么说也肤浅了,他拍了拍珍王的肩,道,“不要只念着一个人,念来念去,真就只能非她不可了,堂弟,多纳几个妾,多找几个女人,你就不会被一个人困住了,就不会像哥哥这样惨。”

“王兄这是在劝我?”珍王失笑。

“你眉头皱得比我还凶,”紫王犀利的眼往他脸上扫了一下,“那个人不是你王妃罢?”

“多谢王兄开导。”易修珍失笑摇头,不想再把这话往下说了。

紫王也没打算跟他谈心,说到此也止了,接了前面他自己的话道,“你要是念一个人念得久了,只会记着她的好,翻来覆去地念着,心急如焚又心死如灰,念得久了想得久了,那点好就烙在了你的心里,你的骨子里,到时就是有比再好万遍的人出现,你也是看不入眼了喽,到那个时候,才是惨了。”

说罢,他再拍了珍王的肩,嘴上挂着无所谓的笑容,“不要老惦记着一个人,时间久了,她就会成为你觑不破的魔障。”

珍王微笑不语,他送了紫王去内务府为紫王收拾出来的紫王府,那小府座落在皇宫的不远处,上宝殿上朝就是慢着走路也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小府收拾得明亮鲜活,里头还有着几只脚上被绑着绳子的老鹰,里头侍候的内侍说是皇上赏的,紫王一听,满眼都是笑,与那内侍道,“那本王明个儿就找皇上谢赏去。”

绝对能把皇帝再气个半死。

紫王可不觉得皇帝能赐他喜欢的鹰给他,按他看,这是皇后的手笔。

皇后那人,赏罚分明。

他替她守着了南海,替她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仗打胜了,又厚着脸皮来京讨赏,她就算是不见他,该给他的,该赏他的,她一分都不会少。

紫王觉得他这次来京真是来对了。

只有隔得这么近,他才能闻到她的气息。

这里是她活着的地方,哪怕谁也没见过她,但这皇城里,他能从太多的地方看到她的影子——这其实跟见到她本人也没什么差别,反正这么多年,他也没见过她本人了,看看有点她影子的东西,闻闻有她气息的空气,这也是好的。

易修珍看着紫王手中抓着鹰,到处乱看他的小紫王府,脸上笑意不止,看得出他对这个小地方的满意。

他这个王兄现在愉悦至极,从他的欢悦的眼神和欢快的脚步,无一不是如此显露。

珍王突然对这个心胸如此开阔的堂兄有些羡慕起来,也许放得开了,不被爱,光爱其实也能得到欢喜?

可惜了,他与他这个王兄现在的­性­情截然不同,再过十年,他做不到他如今这样。

**

皇宫里,暮皇后一听皇帝往她这凤仪宫走,她不由轻吐了口气。

画眉走到她身后,想为她揉一下肩膀,皇后朝她摇了摇头,画眉也就止了步,不敢勉强。

她这个主子,不太喜人碰触她,不得她允许,画眉是不敢强行来的。

暮皇后把手中的笔搁下,看着凌乱的桌面,“叫人过来收拾好。”

免得等会被那不知轻重的人弄没了。

“是。”

她一吩咐,画眉立即招手叫了候在两侧的宫女,按着暮皇后摆放东西的规矩迅速收拾了起来。

不一会,她们刚把东西收拾好抬到门口,老常子那尖锐带着凄厉声突兀地在凤仪宫的宫门前响了起来,“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那抬着书箱的两个宫女手脚不由更快了,几乎是用跑的,把箱子抬往侧展。

这边文乐帝大步进了凤仪殿,见皇后轻抚着手腕在放松关节,他冷哼了一声,讥俏地道,“又想着给朕的有功之臣捣腾什么好东西给他了?”

暮皇后兀自揉着手腕不语。

文乐帝哼了一声,走过去与她一同坐在宝座上,粗鲁地把她的手拉了过来,他本来想把力道落得重点,但一碰到她手上,力道就适中了。

“人呢,把推拿的药油拿过来。”文乐帝往殿中一瞄,没瞄到人,声音不由大了点。

“这就来。”正在收拾东西的画眉声音稍高地答了一句。

这边文乐帝又朝皇后哼了一声,道,“既然你这么热心,何不为他把王妃也给定了?赏个王妃给他。”

说到这,他唾弃地道,“咱们皇家有哪个人是不娶亲的,就他不娶,别人还当他有毛病,真是把我们皇家的脸面都丢­干­净了!亏他还好意思进京来。”

画眉送了药过来,听到最后一句话,放下药后掩着嘴偷笑着走了。

“你都没见过他,长那么丑,朕看得朕赐婚,才有人肯嫁他……”文乐帝觉得此事可行,往手收倒了点药油擦热,再给皇后揉手腕,“他是功臣,既然是赏,那朕这次就给他找个最好的,你看可行?你说哪家的小姐最好?”

暮皇后先没接他的话,见他越说越来劲了,她微侧了点头,望着皇帝,淡道,“你这是想让他在朝廷上就跟你打起来?”

一句话,就憋得文乐帝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都眯了起来,为皇后揉腕的手都忘了动了。

“让他去。”暮皇后动了动手,示意他接着揉,嘴里道,“你在宫里用膳吗?”

“用。”

文乐帝揉了一会,正要再提起话,又听皇后无奈地道,“那用膳之前,还要跟我吵一架?”

见她语带疲意,文乐帝噤了声,好一会才道,“朕也没让你那么累,枢密院的事,你口头上跟皇儿说说就可以了,不用你亲自作录那样疲累。”

“那我口头上跟皇儿说说,你能放心?”

文乐帝又不再开口了。

他确实不放心。

暮皇后见他沉默,在他轻柔的手劲中,她问了一句,“舍不得?”

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了,眼看四海升平,他还未值暮年,还可为这江山大施拳脚,想来也确是割舍不下。

皇后不是一个私心甚重的人,见皇帝不答,又道,“舍不得就不走罢,让太子再当几年太子。”

文乐帝那本因紫王到来而浮躁的心刹那就平顺了下来,他摇头道,“得走,不走,可就真让修紫等到你了,你就算不喜他,朕只要一想他天天守在你身边,朕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二来,朕也想多陪陪你。”

暮皇后笑了笑。

“我们还能有几年?”文乐帝轻声问她。

“五六年?”暮皇后不是很肯定地道,她现在就算没有病入膏肓,但也离这不远了,她耳朵失聪的次数这两年有点多,眼睛看不清东西的次数也有点频繁了,按她这几年对自己的观望,应该能有个五六年。

先前她还当能活过­操­劳的皇帝,可现在看来,皇帝还要比她多活几年。

“回了暮山,还能多个几年罢?”文乐帝淡道。

“应是能,斐儿的医术这些年应比我高明了少。”暮皇后嗯了一声。

自发觉自己生了病,暮皇后也没告诉过他,她也不知皇帝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但他不怎么细问,她也没怎么答过。

“那咱们回暮山。”文乐帝再道。

暮皇后这时倒笑了一下,“你看着办。”

这点她也不是很勉强,带皇帝走,是她为她生的儿子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但皇帝不走,她也不强求,毕竟这个江山是他付出大半生才得来的大好山河,舍不得是人之常情。

“我是要去的,”文乐帝拿起她的手,放嘴边亲了亲她的手指,“我不跟你吵了。”

“嗯?”暮皇后觉得他口气有点不对,仔细看了他一眼,那附着冷雾的凤眼闪过一道笑道,“你觉得我是被你气病的?”

文乐帝笑了笑,没说话。

“不是,我没为你的事动过气。”暮皇后摇了头。

随后见皇帝脸­色­更不对,她顿了一下,又道,“我知道你不会真伤及我,无从气起。”

“早知道……”文乐帝握着她的手,“就应该……”

早知道像她这样的人有朝一日也会病,他就应该对她一直好。

“早知道,你也不会变得更好,”暮皇后对皇帝隐隐露出来的后悔不以为然,“中午你还对我大吼了一顿。”

“那是朕气得狠了……”文乐帝想反驳,说出后,才觉自己真是再差劲不过。

“嗯,你气得狠了,我没气,我这病不是你气的。”暮皇后觉得此话他们可以告一个终了,她有病不是因他,皇帝没必要把这事怪到他身上去。

“不是朕气的,也是为朕­操­心的。”文乐帝苦笑了一声。

倒也不是为他,为的只是对先帝的承诺,和她在他们暮家祖宗们前发的誓。

不过为的是他也说得过去,毕竟她殚­精­竭虑大半生的这江山一直是他在坐,是他的不假。

“这事你别告诉皇弟,若不然他就更不会死心了。”

“嗯。”暮皇后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也别让他进暮山。”

见他这么执着,暮皇后不禁宛尔。

“别笑,朕说真的。”

“嗯。”暮皇后这次应了一声。

“乐山……”文乐帝拉着她的手放到心口,“现在在我这里,你比江山还重。”

暮皇后失笑,她体会不了皇帝的执着,但觉得这样也好。

每个人都在每个人的归宿里。

**

这边古安狄家,萧玉珠真是为长南的婚事­操­碎了心,长南的婚事是拖不得了,可她左挑右挑,还是没挑定人选。

长南看母亲为难的样子,­干­脆问了母亲现在属意的那几个是谁。

萧玉珠见他问起,又问他道,“你要京中可有心里属意的?”

“没,娘,真没。”这事母亲再三问过他,长南想来想去,也不觉得他在京中有看上眼过的,他那个时候成天就想着练武学兵法,就是跟父亲的同僚的儿子们玩得好归玩得好,回了家,他还得过一遍与他们玩耍时的细节,哪还有什么心思去看哪家的姑娘长什么样。

再说他跟的太子可不是个贪图女­色­的,他们太子党这一卦的,哪个都不想触太子的鳞,比谁都规矩。

“娶妻当娶稳重的……”萧玉珠喃喃道。

“可不是。”长南见母亲挑花了眼,无奈了。

这事最终还是狄禹祥发了话,长南的婚事他想定京中安平侯的嫡长女夏初莲。

安平侯到老侯爷这代,侯爷之位是不能承下去了,老安平侯一直徒有虚名,没有实权,但他认识不少人,有不少人脉,且一直站在萧知远这边,而夏初莲其实年纪也颇大了,已年逾十八,一直没嫁之因是她及笄之年那年,她母亲和弟弟在上香的路中因拉车的马匹失疯,冲下了山崖,一车两命,她守了三年的孝,一直都没有说好亲事,狄禹祥的探子也把这闺女查了个底朝天,等收到这闺女把谋害她母亲和弟弟的人使计揪了出来,且把她自己摘了出去的信后,狄禹祥就决定就她了。

萧玉珠听了他的决定也没说什么,只是把长南叫来,把夏初莲的事跟他说了。

他爹挑的这个人是厉害,但要看长南受不受得住这么厉害的,他不爱,萧玉珠也不想逼他。

狄禹祥对妻子的这决定不以为意,但也没打算逆她的意,交与了大儿决定。

长南看过探子的信,对一直望着他的母亲道,“是挺厉害的,娘怎么看?”

“娘看你。”

“娘喜不喜欢这样厉害的?”长南问她。

“看你,我以后是跟你爹跟的,不是跟你媳­妇­过的,而你媳­妇­是跟你过的,你得喜欢才行。”萧玉珠淡道。

“是这个理。”狄禹祥一听,笑了起来,过去闻了闻妻子的头发,被妻子摇着头推得又正坐了起来。

“正经些。”萧玉珠微瞪了没个正形的丈夫一眼。

“没事,我都习惯爹的没脸没皮了,他不这样了,我才不习惯。”长南朝父亲挤眉弄眼,调侃道。

“定你的主意!”狄禹祥轻拍了下大儿的脑袋,笑骂道。

“人都没见过,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长南想了想道,“但她这­性­子,适合当我的嫡妻,我狄家的长孙媳,而且安平侯家也是没落了,以后庶子当家,她也不会心疼她那个跟她还算有点仇的庶子弟弟,也不会跟夏家再有什么牵扯,也是­干­净,就她了。”

见母亲眉眼间隐隐还是有些不安,狄长南这段时日实在见够了母亲为他婚事左右都不安的样子了,当下就又拍板道,“就她了,我定的,若是不好,到时我再……”

“儿。”萧玉珠皱眉看了他一眼,不喜他还没开始就说难听的话。

“娘,就她罢。”

萧玉珠点了下头,转头看夫君,“那咱们家提亲,安平侯那边不会有话说罢?”

“呵,”狄禹祥轻笑了一声,伸手去摸她的耳朵,“怎么会。”

萧玉珠嗯了一声,“那由谁去提亲?”

“自然是我去。”长南道,“正好太子也催我进京,我也不找借口了,正好趁提亲之事进京一趟,也好把家里在京里的关系再顺一遍,娘,你这两天把我要带上京的东西理一遍,我过两天就进京。”

“长生是不能去,要在家等暮家的姑娘,长息和长福,你看,要不要带上一个?”萧玉珠问狄禹祥。

“带长福罢,”狄禹祥朝长南道,“长福记­性­好,他脑子里记着的人比你还多,有些事有他帮你看着,你也能警醒些。”

“好。”

“那长息?”

“叫他过来问问。”狄禹祥见妻子不想落下三儿,就让外面的桂花去叫了长息过来。

他其实想家中至少有两个儿子能陪陪他,这样她念着儿子了,好歹有个能抽得空来陪她一会,如果家里只有长生在的话,依长生的忙,能陪陪她的可能只有长怡那个看着不许她吃零嘴的母亲就怕的女儿了。

他倒是不怕多陪她一会,就是长儿要娶亲的话,他忙的事也多了。

长息一来,听完父亲讲的话就道,“爹,娘,我想去,就是能不能再慢几天走,我跟长生这几天还想着要弄点外洋的东西进京大卖,这正好,我亲自走一趟,再看看京中现在什么货走得紧俏,不过我们准备东西还要两三天的样子。”

萧玉珠笑着道,“行的,不急。”

“娘,莫这么偏心。”长南婚事一定,整个人都轻松了,靠着他爹的太师椅,翘起二郎腿,嘴里剥着桔子往嘴里塞,另还把掰了一瓣放他爹嘴里,跟他母亲笑道,“别挣钱的才是亲儿子,我也是你亲儿子。”

“谁能说你不是。”长息翻白眼,扑过去抢了大哥剥好的桔子往嘴里塞,嘴里不满地道,“纵得你,在爹娘面前都没规没矩,你看谁家的小子敢在老子面前翘二郎腿的?”

长南听了哈哈大笑,伸出长手就揽了父亲的脖子,道,“我们家的老子就许我翘。”

狄禹祥重拍了下他的脑袋,眼里的笑怎么藏都藏不住,嘴里却是淡道,“反正是要赶出家门的,就许你再放肆几天。”

长南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一声。

**

萧知远早外甥们到达之前收到了妹夫们的信,暮小小知道给长南定的人是安平侯的女儿后,笑着道了一句“甚好”。

“是个有心思的,”萧知远看过那位夏家小姐的事,淡道,“持家应持得住。”

“我看你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暮小小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就是不知道心胸大不大,”萧知远嗯了一声,“我再去探一探,小肚­鸡­肠的,也不适合妹夫家。”

狄家暗地下那么大的家世,若是娶个小心眼的回来当长媳,那岂不是坏事?

“我看也没必要去看,你也不看看长南随了谁。”

“随了谁?”萧知远哼了哼。

“不得他心,他刀起刀落什么时候软过手?你不是没看过他战场杀敌的样子。”暮小小淡道,“他现在该娶妻了,我看这夏家小姐也是妹夫探过了的,他们家心里有分寸,这事你就别­操­心了。”

“拿来……”萧知远看妻子话不对,就朝妻子要妹妹单独给她嫂子的信。

“不给,说的都是女人家的私密话,哪是你能看的。”暮小小打开他的手,摸了摸才一月还未显怀的肚子道,“别烦我,我累得很。”

萧知远一看她的肚子,叹了口气,“你们女人啊。”

暮小小被他的口气说得甚是好笑,道,“女人怎么你了?”

萧知远伸手过去摸了下她的肚子,沉吟了一声,问,“妹妹也是心属这个了?”

“嗯,”暮小小点了头,“她说厉害点没事,长南他们四兄弟的事,妹夫与她已与他们四兄弟把以后之事当着他们的面谈妥了,不会因为娶了谁当媳­妇­有什么改变。”

“这是……”萧知远扬了下眉。

“还是两人从官,两人当生意人,家产已经现在已经全分了,四兄弟没有异议。”

“现在就分了?”萧知远还真是小吃了一惊。

“分了,”暮小小点头,“放心好了,不管怎么分的,他们四兄弟,谁都不会对不住谁,现在分得清楚了,其实对他们以后都好,毕竟他们以后各自都会有各自的小家。”

萧知远略一思忖,道,“也是。”

有长生长息在后面,这个家是怎么都败不了的。

虽说长南最为勇猛敏捷,而长福天资最为聪慧,但在家在外都不显山露水的长生长息,才是真深谙了其母那低调含蓄的为人之道,有他们在,长南长福以后无论走得多远,长生长息都会给他们一个家在他们身边等着他们回去。

“妹夫妹妹也是想得远,”萧知远又摸了摸肚子里的孩子,“这胎我们生个闺女,以后家业就留给念康,若不是,我这几年再替小的再挣一份。”

暮小小笑了笑,看着丈夫的大手,轻声道,“不管是男是女,这个我想送到暮山上去学医,家中有个大夫,我也安心一些。”

萧知远轻叹了口气,“好,依你。”

他知道,她因他满身的伤病从没真正安过心。

**

京中九月的时候,狄长南一行人就到了京城,狄长南刚一住进舅舅家,前脚刚进门,后脚宫里的人就来了,把他叫去了宫中。

大外甥走得太快,暮小小只能在门口揪着三外甥和小外甥看,见两个小的明明是同胎出生,以前一人高一人矮,现在一人矮一人高,以前乖巧的现在看着就像只笑面小狐狸,像金童的一看就是野­性­十足的野小子,暮小小拉着两外甥的手就道,“这是怎么长的,怎么都长反了?”

“舅母,我还是一样,不同的是小弟……”长息把小弟拉到舅母面前让她细细打量,他则趁势站到了弟弟身后,脱离了舅母的手。

见舅母一脸不敢置信,长福挠着头不好意思极了,“是长反了些,舅母莫见怪。”

暮小小听了好笑不已,“还好,这说话还跟以前一样,是我的小长福,没换人。”

长福笑,点头道,“我这里还有好多的故事说给舅母听,还有舅舅的,回头您得空了,我就说给您听。”

“不是回头了,现下就说给我听罢。”暮小小拉了他的手,另外敏捷地逮住了长息小狐狸的手,一边拉一个往大厅堂走,“不急,边吃点果子边跟我说,今儿你们哪都别想去,刚进家,就得好好陪陪我。”

“念康表弟呢?”长福没见着他表弟,四处张望。

“跟他爹去宫里了,等会就回。”

“舅母,太子真的要登基了?”长息在另一边问了一句。

“嗯。”现在满城风雨,皇帝的退诏圣旨在月底就要下了,这事瞒也是瞒不住了,暮小小朝外甥很­干­脆地点了头。

“嘿嘿,”长息这时笑了起来,“我听说太子喜欢青城山出产的砚台,这次我们带了上千方来,想来不愁卖了。”

皇帝喜欢的砚台,能不好卖吗?

暮小小一听乐了,“那可得给我也留几方才行。”

“给留了。”长息朝舅母眨着眼,“留了不少极好的,我去拿货的时候,听老师傅说,我拿的那些,跟太子现在用的那一块是出自同一个师傅的手艺呢……”

暮小小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舅母知道了,回头就跟人说去。”

舅母这么配合给面子,长息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多谢舅母。”

长福在另一边摇头晃脑叹气,“三哥啊,你这银子是挣个没够了啊,连太子,舅母都用上了啊,现在还有谁的银子是你不敢挣的?”

230

傍晚萧知远没有回来,长南带了小表弟回来了,说舅父今晚要留在宫中与皇上议事,午夜才回。

而他明天还要进宫。

长福奇问,"大兄,您来京城的第一道是为我娶嫂子罢?"

太子还没当皇帝,这就上赶着卖命了?

长南一巴掌拍过去,挥在他后脑袋上,骂,"不知轻重的家伙是。"

长福摸着脑袋与三息说,"还是咱俩像爹爹一些。"

长息哈哈笑,过去摸小弟弟的头,他还是跟以前一样,还是让着长福,不像长兄,直把长福当家中的异类,看长福的样子总带有嘘唏,只差没逼着他变回小时候的俊俏样了。

三兄弟看着像在闹,但嘻笑自在,萧念康在旁看得有些羡慕,他是不缺人玩的,但表哥家的这几个感情总是格外的好,与他见过的人总不一样。

长息眼睛余光发现小表弟在看,用眼神暗示了兄长一样,长南回头就是长手一伸,把身边的表弟够了过来,笑着与念康道,"你可别像你四表哥一样,长大了就长残了,以后娶媳­妇­都难。"

长福不以为然地笑,对他来说,娶不娶媳­妇­都无妨,他是要跟长兄要做事的,但更多的日子他还想回父母身边去,所以他连官都不愿意当。

两地奔波,有媳­妇­反而是累赘。

**

等长南长福进宫进太子,紫王也来了。

长南与紫王进宫见皇帝太子,长福则是见暮皇后。

暮皇后看到长福,一点诧异也无,招呼长福坐下的样子神情,跟多年前无异。

长福坐下后,看着皇后娘娘就笑道,"您没变,还跟以前一样就像刚下凡的九天仙女,就是现下还瘦了点。"

他以前常年吃药,有些药材的味道,常人也许闻不着的,他却是能分辨,这凤仪宫里弥漫着他一种他用过的某种药材的药味,他一进来就闻到了。

再看看面前皇后那清瘦的脸,有些事,长福心里就有数了。

暮皇后淡淡地嗯了一声,朝长福示意,示意他把手伸出来,随即她冰冷纤长的长指搭上了长福的脉,过了一会道,"心跳比以前有力一些了,黑点好,多晒点太阳。"

"嗯,我娘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只要活得好,长什么样都无妨。"长福点头道。

他还是跟过去一样,一口一个我娘说,就像他们没见过面的这几年没有存在过,他们还跟过去那样维持不热络,但也不冷淡的老少友人之交。

暮皇后点了点头。

"现在用膳胃口可好?"长福依旧关心这些他在意的。

"还好。"

"不要贪凉。"皇后爱吃冷的。

"嗯。"

"南海外洋的东西多,我攒了不少新鲜的,给您看看。"长福把带来的礼物给暮皇后展示,从贝壳风铃到镶着大颗绿宝石的黄金镯子。

暮皇后每样都细细打量,仔细听着长福是如何入手的,听他把东西背后的产地,来历,还有那些有关于它们的小故事与她娓娓道来。

文乐帝来凤仪宫的时候,看到了两颗挨得很近的脑袋,小的那个声音轻柔,说话的速度不紧不慢,老的那个偶尔随意地嗯一声,神情安和。

文乐帝看着他的皇后那平静又放松的样子,朝跟过来的画眉摇头,示意她噤声,他看了他们好一会,直到皇后见到他,朝他招手,他才走了过去。

"你接着说,朕也听听。"长福要起,文乐帝阻了他。

长福见皇帝和颜悦­色­,他还是起身跪拜行了礼,该有的礼行完后,又轻声地跟帝后讲起了南海的事来。

南海是个热门的地方,哪怕打仗,也耽误不了百姓祭庙祭龙王,给亡者超度,为他们打碑立墓。

南海城的人都知道他是统师家的小公子,他去买个三文钱的小东西,那些小贩小生意人能给他搭上十文钱的货。

长南很喜欢那个地方,他希望外洋人来得更多,带更好的东西进来,生意人能朝他们卖出更多的东西,这样的话,等他再回去,那些在外洋人手里挣了银钱手头宽裕的人,如果还有认得他的,也许会给他搭十五钱的货还不止,这样他就能继续占便宜了。

长福语气轻快,总是带着那么一点笑意,等到画眉摆好膳,用完膳,文乐帝又听了一会,直到政事堂派人来催,他这才离去。

"皇上都不那么爱生气了。"文乐帝走后,长福笑嘻嘻地朝皇后道。

暮皇后嘴角微翘,"老了,没那么力气了。"

如果还年轻,也还是不会消停。

"也是,我爹现在也是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长福说到这往前想了想,叹道,"不过以前也是,我爹­性­情好啊,还好我学了他,我大哥哥却是不像的。"

"哦?"暮皇后略挑了下眉,"你们家老大那个小将军是什么样的?"

"爱打仗,下手狠,谁都怕他。"长福笑着道。

说是这样说,他脸上一点害怕也无。

暮皇后也听过狄长南­性­似其舅的话,这时也点头道,"你们家也该有个像他这样的。"

得有个拳头硬的,别人才忌讳着他们家。

这天下可不是光说理,就能说得好的。

"嗯,我也是这样跟我娘说的,"长福赞同道,"像我这样光靠嘴皮子的,说半天,对于有些人来说,还不如我大兄煽人一个大嘴巴子来得有用。"

暮皇后这才真笑了起来。

她最喜欢狄家长福的就是这点,有些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去做,而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不过是他­性­格受限罢了。

他理解每个人的想法,也理解他自己的,这世上像他这么清醒的小孩儿可是不多。

**

长福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年纪已大,入夜的禁宫可不是他这么大的人可以呆的了。

紫王在宫门外等着他,长福一出来,就被紫王请上了他的马车。

"您来京也坐马车啊?我大哥骑马惯了,让他与我坐马车进宫,他还道我假斯文。"长福上了马车,就与紫王笑道。

紫王磨了磨牙,朝狄家的小狐狸笑眯了眼,道,"刚从凤仪宫出来啊?"

长福笑一声,"可不是。"

说着就接过紫王递过来的那碗剥了皮还浇了蜜的冰葡萄,拿竹签叉了一个进了口,随即他眯起眼,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吞着葡萄感叹道,"从您这,老能吃到好吃的。"

紫王哈哈大笑了起来,要说狄家这兄弟里,他确是最喜欢这最小的,他也不掩饰他的偏心,什么好的都给他,那三兄弟加起来也没得过几样。

这么多年下来,长福也是与他走得近,紫王知道他心里狡炸着呢,但同时也知道他知恩图报得很。

"皇后好吗?"紫王两手抵着后脑勺,靠在壁后淡淡地问。

"挺好。"长福现在说谎已能面不改­色­了,谁也不能瞧出什么来。

"我给她也送了些葡萄进去,不知她爱不爱吃。"

"宫里多得是。"也不缺你送的那口。

"她眼睛还长这样?"紫王听了也不觉得有什么,掏出胸口的画,把那双他母亲画的眼睛拿出来。

"我娘画得真好。"长福眼睛都亮了,不忘夸赞亲母。

紫王忍不住抽了他一记。

长福摸着脑袋笑,揉了好一会,他嘴边的笑淡了,他抬头了他那慧黠的眼,"王爷,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真话。"紫王想也不想地答。

"娘娘不想让你知道。"

"为何?"

"觉得没必要。"

"那你觉得有必要没?"

长福放下手中的碗,身子往后躺,他吐了口气,那偏黑但光洁的脸上有着不符他年龄的无奈,"您对我好了这么多年,不是想有朝一日听我说废话的。"

"你知道就好。"紫王没打算隐藏他的私心。

"可娘娘对我也好,我答应过她要对她好一辈子。"

"那你对她再好,她能嫁你吗?"紫王嗤之以鼻。

对于他的曲解其意,长福挠了挠头,好一会也没对上紫王这厚脸­色­的话。

"说罢,真话,说给我听听,"紫王等他半个下午也不是白等的,不得几句话来,他不会善罢­干­休,"至于等她嫁你你就别说了,不说年纪,你看我对她这么好,她不也没嫁我?"

长福笑出声来,见紫王一直看着他,一副等他笑完的样子,笑到半途止住,他叹了口气,"娘娘气­色­不好,她病了,王爷,既然她不想见您,您不别去见她了,让她好过点不行吗?"

"我不去见她,她就好过了?"紫王奇了。

"人的心都是­肉­做的……"长福低头看着放在腿上的碗,"她对您无意,但并不代表她会认为大易王爷为她孤身一世之事能让她有多骄傲,正是您为国家做出了贡献,她希望您有更好的以后。"

紫王良久无声,好久后他才淡道,"这个你就没说对了,一来她曾说过我喜欢谁不喜欢谁是我的事,二来,她心哪有这么好,该赏的赏我了,我就算是为她死了,她也只会觉得我是自找的,与她无­干­。"

长福蠕蠕嘴,没有说话。

"她现在烦心的是枢密院的事?应是天天为枢密院的交手烦着……"紫王抬头望着车顶喃喃自语,"那几个在死牢里的人她不好动手罢?可是没忙完就不能回暮山好好治病?难怪暮斐都进京了……"

长福低头往嘴里塞着葡萄不语。

"那我替她杀了。"自言自语的紫王嗯了一声。

231

轩孝王与暮斐从秦北到了京城后,轩孝王回了他的孝王府,暮斐则进了萧府。

狄长福在回了舅父家后,见到了暮斐。

不愧为暮家之人,说得几句话,暮斐也搭上了长福的手为他把脉,见长福微笑不已望着她,暮斐嘴边也有笑。

要说面前小孩是个妙人,他爹娘也是。

其实当年暮斐不看好长福的身子,认为就是有好药维持,他也过不了及冠之年,可他爹娘从不这样认为,与人说道病情,他们总是说轻几分。

而他父母认为他能长命百岁,小孩儿也是这么认为,能长到现在心脉听起来没有多大问题的样子,暮斐也觉得这是奇迹了。

不过她看多了奇迹,也不奇怪这等事,放下手与长福笑道,“现在不吃药了?”

“很少吃了,除非非用不可。”长福笑道。

“好。”暮斐点点头。

暮斐也就在萧府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进宫了。

这天长福也没闲着,他三哥去狄家在京中的铺子有事去了,他则赔了大兄和舅母去了夏家。

昨日暮小小就与夏家说好了今天上门拜访,所以今天这一去夏家,安平侯家有不少人,看来连亲戚都来了。

暮小小这次上门,也是备了不少礼上来,狄夏两家的亲事,由她当了那个媒人。

长南也没见过夏初莲,于他来说,见不见也无妨,在家与父亲定好的事情他现在是不会改变的,现在就看夏家愿不愿意了。

夏家对狄长南自然是满意万分,紫王那头也是透出了口风,说让他过去当镇海大将军,不到及冠之龄就有了实职,且权利不小,而且他是太子的伴读,与太子感情非常深厚,现在狄长南已是京中家中有待嫁女家中的香饽饽,谁都想咬一口,他们意外他看中夏家这个有名无实的,不少人暗中妒红了眼,现在狄家夏家两家的不是都有人在说。

长南提亲之事实则全由暮小小说去了,她这一边提了个意,夏家那边也答应了,等两家换好庚贴,长南也没什么好奇心要见以后的新娘子,在夏家用了午膳,不一会就带了护卫先走了。

他还要进宫办事。

暮小小与长福则要走得慢些,长福陪舅母在夏家用了茶,之后他见到了他以后的大嫂夏初莲。

依长福的眼见,他这未来嫂子当然比不上他母亲,舅母还有娘娘和斐姨她们,但样子也很是娇美,行为举止也温柔大方。

长福今天在夏家吃的饭菜都合口,也知道现在夏家是他这个未来的嫂子在当那个家,今天的膳食都是由她准备,人是个妥贴人,样子也不俗,当他们狄家的长孙媳,也是够了。

相比长南的匆忙,连未来媳­妇­也没见一眼,在夏初莲答过舅母的话后,长福则与她说了几句话,夏初莲皆柔声作了答。

路上,长福与舅母道,“爱看书,会算帐,还会下厨,我娘会极喜欢的。”

“这个我倒不担心,”暮小小淡然道,“只要不是蠢的,你娘就会喜欢。”

“哈哈。”长福长笑两声,又道,“那舅母担心什么?”

“我什么都不担心,”暮小小笑意吟吟道,“不过舅母要问问你,你看你嫂子如何?”

“极好。”长福赞道。

“家里可太平?”

“不太平。”

“那咱们也看看,她到底有多厉害,嗯?”暮小小笑瞥了小外甥一眼。

长福想了想,道,“她家里人挺多人恨她的,要平平安安嫁出来怕是不易,如此一说,舅母,我们不帮她?”

“不到非出手的时候,不帮。”暮小小很是铁石心肠地冷道,“没点本事,以后嫁给你兄长,也是死路一条。”

长福没去听舅母话中的狠意,只听出了该帮的时候他们还是能出手之意,遂微微一笑,点了头。

且当是他嫂子在娘家最后的一次历练罢,以后嫁进了他们家,在外,他们是定会护着她的。

**

在文乐帝要禅位给太子的大事件中,狄长南提亲之事也没激起什么风波,仅在小范围内被多人知晓,迅速调整了一下与夏家的关系。

由此,无形中也提升了夏初莲在夏家的地位。

如长南的判断,如果他们狄家给夏初莲的底气都不能让她顺顺利利出嫁的话,那么这婚事在最后他还是要跟父亲再商量一下。

长福问明白了长兄的意思后,叹气与长息道,“还是我俩最像爹和娘。”

长息正在给小弟挑小银锭,让他带在身上打发人。

这些日子他们要见不少人,手里少不了要赏人的。

大的物件就让下人拿着,这些随手打发人的,他还是要给常进出宫里的长兄和小弟身上带上一些。

这天长福要随紫王进宫,临走前,长福问长息,“三哥你不进去一趟?”

兴许别人家要进宫一趟不易,但他三哥要进,还是容易的。

“不去。”长息不感兴趣道。

“那真不去?”

“你去罢,你们去就好了。”长息是真不感兴趣,他与二哥是万分确定了以后定要远离皇家,这个时候再去亲近,离了他们的本意。

大兄近太子,小弟近皇后,他们家官场上有了这两尊大佛,就够了。

见长息毫无此意,长福点头,他出了门去,紫王的马车就在府外候着。

紫王进宫是去见皇帝的,带长福一道,也是让长福去给皇后传个信。

长福不得召见不能进宫,但紫王带了他进去也没人说什么,等见了皇帝,见到珍王爷也在,狄长福高兴地给他行了礼,正容道,“我们三兄弟本来要上珍王府拜见的,都还在等舅父闲下来,让他领我们去呢,不知王妃娘娘和宝儿弟弟现在身子如何了?”

“都好。”珍王见到长福,他虽听说长福大变样了,但真亲眼见到,还是吓了一跳。

长福看样子,身高与他高大威猛的大哥竟是无异,他本人倒是偏瘦一点,皮肤微黑,模样又狡黠无比,看起来与过去的乖巧俊俏完全是两个人。

“怎地晒这么黑?”珍王甚是关心地问了一句,他看紫王都不见得要比长福黑些。

“那边太阳大,我一晒就黑,之前刚离开南海的时候还更黑呢,我娘说我那个时候全身上下只见两排白牙,和眼睛里能有点白的了。”长福挠头与珍王道。

“你爹娘可好?”易修珍微笑问。

“挺好的,不过我爹老了一些,我娘还是一点也不老,可好看,可温柔了。”一旦说到母亲,长福总忍不住要多对那个小心翼翼护着他长大的女人道几句溢美之辞。

“是吗?”易修珍忍不住笑了起来,“挺好的,一点也没变。”

“嗯,没变。”长福眨眨眼,微笑说道,笑容温暖迷人。

“好了,你既然是来见皇后的,你现在就去陪陪皇后罢。”长福说话总是轻松自在,文乐帝听他说了几句,嘴角都柔和了,不过他和紫王,珍王有事要谈,就让长福去了。

长福谢了恩,又跟紫王珍王行了礼道了别,由太监领着,去了凤仪宫。

暮皇后听了长福的来意,说紫王有意解决天牢和冷宫里的那几个人,她略挑了下眉。

“王爷说,这事只要您不开口说个不字,他回头就跟皇上说去。”

“呵。”暮皇后轻笑了一声,眼睛看着长福,“这也是你的意思?”

长福略不好意思地低了头,“确是长福告诉了紫王爷您生病之事。”

是他想帮她解决后顾之忧,他也是起了私心,自然就顺水推舟到了也有私心的紫王身上去了。

如果娘娘要怪,他也是甘愿领罪,是他不顾她的意愿揽了事。

“皇上不会答应,只会镇怒。”暮皇后很平静地说,伸出手摸了摸在她眼中是乖孩子的长福,“我要是答应的话,他只会更愤怒。”

他会不会杀他的后妃和皇子不一定,但他会因她让紫王帮忙大怒不已。

“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不能把那些人留给太子。”长福抿了抿嘴,那有着阳光明朗气息的脸显得有些严厉了起来,“不许您做,还不能允许别人做不成?王爷不怕为您担那个罪名。”

“这就是皇上……”暮皇后依旧淡然,“有些他做不到的事,也不会允许别人做到。”

见长福皱眉,皇后笑了笑,道,“你长大了。”

都能猜得出她要为太子彻底斩草除根的心思了。

“您很喜爱太子,我瞧得出来。”就是因为知道,所以长福想为她做些什么。

她对他有救命之恩,母亲让他尽全力偏帮偿还她对他们家的恩情,而长福也是如是想的。

“我自有法子,让紫王别管。”这是她自己的事,暮皇后还是想让她自己来。

“那您这是不答应?”长福问。

“嗯。”暮皇后点了头。

“哦,”长福说到这时抬起头,脸有惭愧,与皇后道,“我刚才骗您了,王爷怕是现在就已经跟皇上说了,而且,他已经动手了。”

所以,她就是说不用,也没有用。

王爷说她怎么想,于他不重要,他要­干­什么,也不需要她应个是……

他只是来通知的,不让她等皇上迁怒的时候,她还被蒙在鼓里。

显然没有料到,暮皇后当下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这时,常公公嚎着嗓子进了凤仪宫,一进来就五体投地趴到了暮皇后面前,大哭着尖着嗓子道,“娘娘,皇上不行了,皇上被紫王气昏了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想好好休息一会,会维持个一天一更的样子。

232

常公公哭天喊地,暮皇后眉眼未动,她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快至宫门,常公公才反应过来。

文乐帝那边等暮皇后一到,给他把脉掐了人中,文乐帝顿时就活龙生虎起来,从龙床上撑起手臂就大吼,“把紫王给我拖出去宰了!宰了!”

暮皇后与他夫妻半生,文乐帝心中暗壑,或者惺惺作态,她都知一二,见文乐帝想借势惩戒紫王,她也没出声,仅瞥了文乐帝一眼。

文乐帝自醒来就没看她一眼,想来也是怕她看穿。

紫王就此被下了狱。

白天暮皇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到了晚上,与睡在她身边的皇帝淡道,“如此一来,紫王也算得偿所愿了。”

文乐帝不解,侧头看她。

“这下我不记着他都难了。”

暮皇后不冷不淡说完这句,就闭眼入睡了,留下文乐帝一夜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

紫王入了狱,与紫王感情最深的狄长福也不是很着急,皇帝家中的事,他进去Сhā个半脚一切也只因暮家对他恩重如山,他这条命留下来,半条命是父母兄长呵护的结果,另半条是暮家人救治了他,所以才帮了紫王,也帮了自己这一趟。

更多的,他却是不敢涉及了,天家毕竟是天家,不是他们这些为人臣,为人百姓的人可以去三翻五次­干­涉的。

长南当夜想去牢里看紫王,也被长福拦下了,长南仅想了一下,就听了小弟的话。

他们家中,小弟的心思是父母亲一手带出来的,有些他仅想到五六步的事情,长福能想到十步之远去了,遂长南还是听他这个是他军师的小弟的话的。

这厢过了两天,在文乐帝的禅位诏书颁旨之前,紫王被放了出来,一出来就见了文乐帝。

见到神情一点也没有因几天牢狱之灾萎靡的紫王,文乐帝看了他半天,挥手让他坐下,“坐。”

紫王在常公公搬来的凳子上坐下,坐在了文乐帝的面前。

“我们好好谈谈。”文乐帝跟紫王淡道。

紫王点头,“随您。”

他也想听听,他这个皇兄想跟他说什么,在他为了他的皇后杀了他的小妾和儿子后。

事实上,这几天他在牢里左想右想都不对,觉得他的手头太过于容易了些,他也觉得自己是中了计,他这皇兄下了手,借他之手借刀杀人了。

“你夺回南海,这天下,就是朕,其实也是不能拿你真怎么样,”文乐帝双眼冷静地盯着紫王,“但皇弟,你杀你侄儿们的事,一码归一码,这不是你之前的功就能抵得了的……”

“您想如何?”紫王挑眉。

“你回南海去,之前的事,朕与你一笔勾销。”

“那我要是不回?”

“不回?”文乐帝磨了磨牙,冷哼了一声,“不回也得回。”

“您押我走?”紫王轻笑了一声,眼里一点笑意也无。

“你回罢,再不回,朕就要与你赐婚了。”文乐帝淡道,“到时候,你想为她守一辈子之事也要成空了。”

紫王嘴边笑意更深,眼里冷漠一片,“这么说来,您允许我守她一辈子,倒是对我的恩赐了?”

他是听出来了,他这个皇兄根本不允许他也去暮山。

如果是之前他不知道她病了,他可能还不会如此执着,再怎么说,她是皇帝的女人,不是他的,他再想守着也得他自个儿守去,没必要让天下人所知。

可他现在一想到她的病,也想过这个病连她自己都治不好,她可能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死去,紫王就不想离开了。

也许这辈子他不可能再见她一眼,但他不想让她死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

“回去罢,”文乐帝心平气和地道,“别跟朕争,你争不过朕的,她心里就算没有整个朕,但我们夫妻这么多年,至少还是有半个的,可你在她那里,做得再多,你也跟那些为她卖命的常人无异,可能是隔得远,你才如此喜爱她,要是离得近了,你的伤心只会更多。”

他此话不假,紫王嘴边的讽刺少了些,他很­干­脆地点头道,“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我也知道她没把我当回事,但我看我的,她不管我,您也别管我就是。”

文乐帝见他油盐不进,那硬装出来的和善冷静眼看就要破功了,在一边的常公公连忙轻轻地咳嗽提醒了一声,皇帝这才忍住了起身拿椅子砸向紫王脑袋的冲动。

“您要么要我的命,要么就别管我。”紫王很随意地转了转脑袋,舒展了下筋骨,淡道。

文乐帝定定地看着他,直到他看出眼前这人是真不畏生死之后,他冷笑了一声,挥手叫了带刀侍卫进来,亲自送紫王回紫王府。

他是不可能杀紫王的,他不允许这个人烙在皇后的心里。

他花了许多年接受了在皇后心里他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的事实,但他绝接受不了她心中那块狭窄的地方,还要再容纳一个人。

紫王想跟他们回暮山,那是没门的事。

紫王走后,文乐帝又召了狄长南与狄长福进宫,对狄家两兄弟进行了一轮敲打,确定他们不会再帮紫王后,文乐帝最后又警告地瞪了这两兄弟一眼,这才放了他们走。

**

十月,在国庆之前,文乐帝的禅位诏书宣告了天下,此事过后就是太子及冠,以及登位大典……

文乐帝的禅位也被人传成了他是千古名君的传说,也有人怀疑太子可能没皇帝说得那么好,可能不及他皇帝老子的一半,他们对易国的未来也有些忧心忡忡,希望朝中有人上文乐帝,让他收回成命,再好好为易国百姓当几年国君。

但朝中这时无人真收上奏此意,除了御史和几位监察史意思­性­的挽留了一下,死谏文乐帝不下宝座的人却是没有。

萧大人那头也是发话出来了,谁敢逆朝上的意,谁就跟着一起走,只要是头上乌纱帽子不是嫌戴得烦了的,这等时候也不想出来当出头鸟。

这几十年间,朝臣已被这个朝廷顺乖了,上面说什么,他们跟着做就是,唱反调的人也没有过去那么敢不畏生死了。

不过,左,左,清三派之间的势力,还是跟过去一样维持在一个平衡的状态,萧知远身为考课院主掌,他下面的人,也是三派都有,他也不偏帮谁,谁能为他做事,就是他的人,如此一来,三派之间确也无人想去动皇帝眼里最忠心的臣子。

太子继位典礼热闹非凡,那普天同庆之势让京中那天就如锅中烧开了的开水,那一天长南长福都没闲着,长南带队巡逻,护卫京中安全,长福就陪在太子左右,当为太子跑腿的人。

因着这么一天,当晚长福与太子跪安,退下要回家中的时候,已是皇帝的太子问长福,“你真不愿意当官?”

“不当,”长福摇头,他笑了一天的脸这时依旧笑得温暖迷人,“但我会随兄长为您做一辈子的事。”

太子身上流着暮家人的血,他自然明白长福的想法,与长福道,“也好,不过你要记得你会为朕做一辈子的事的话,但凡你有话要说之时,不管朕当时是怎么想的,你都要与朕道出来。”

他母后说这满朝的顺臣太顺了,也不好,太子随父执政多年,也知道看着是顺臣的人其实不会怎么顺,不过是更会欺上瞒下而已。

他坐在这京中的宝座上,只得一双眼,他需要更多的眼睛为他去看住这个江山。

“这就是长福想为您做的。”狄长福正容,又跪下朝已经是昭和帝了的太子磕了头。

**

太子登位大典过后,暮皇后准备离京,此时最高兴不过的轩孝王,他可以随皇兄去暮山,如果暮家人答应,他可以在今年与暮斐成亲。

而他皇嫂终于答应了他,会帮他说话。

太上皇文乐帝却没有他皇弟那么高兴,这几天,皇后以比之前还快的速度解决京中的琐事,在皇儿大登宝位才十天后,她就准备离开。

这夜,在太上皇与太后要走前夜,昭和帝来看他的父王和母后。

连忙了数天的昭和帝在与他们请安后,跪在他们面前的他没有起来,在挪了挪膝盖跪到皇后面前后,他抬起了头,望着她,道,“孩儿哪日才能见着您呢?”

“等你忙完后。”暮皇后抬手碰了碰他脑后的头发。

她只碰了一下,就没再碰了,怕她冰冷的手伤及了他。

“您要是走了,孩儿该为您准备……”昭和帝说到这,眼睛里闪出了泪光,“怎样的后事?您喜清静的,还是热闹一点?”

暮皇后笑了起来,心道这皇宫果然不再是她的皇宫了,她以为瞒得好好的事,竟有这么多的人知道,而她竟然不知道……

她果然是老了废了,不中用了。

“清静一点的。”暮皇后终放心用她冰冷的手摸上爱子的头,淡道,“我脑子里长了颗怪东西,这阵子比我估计的还要长得快,你斐姨妈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再回暮山上试试,也许还能多活几年也不可知,不过要是去得走,你也不必太伤心,你过得好,我也就好了。”

说到这,她低下头,看着满脸都是泪水的儿子,她本想笑一下,最终却是叹道,“生下你我不悔,最悔的是明知你那么欢喜我,却没有多抱过你。”

为了他的将来,她牺牲了他的童年。

(看到即将出的新文预告:可以期待一下,新文很火爆,不像这本温吞。不过到时候怕评论区乱,现在正在武装被人痛骂刷负的心理防线。)

233

昭和帝泪流不止,他从小隐忍,就是万分恋眷在她身边的每刻,该离开的时候他也没有多加纠缠过。

他以为只要自己听话懂事,她会多喜欢他一点。

他记得小时候常公公安慰他,这是她为他好,可他的母后听到后,却是冷酷地跟他说,她不是为了他好,而是他必须这么做。

等长大后,昭和帝才明白,这个女人对他的爱,隐藏在每一句看似冷淡无情的话后,隐藏在每一个冷静自持的眼神中,只有他真正强大,她才觉得万无一失,为此她愿意付出一切,哪怕她也是多想抱他几次。

“母后……”

太后垂着眼,嘴边似有苦涩,太上皇文乐帝在一旁勉强笑笑,与昭和帝道,“好了,别哭了,起来罢。”

昭和帝泣不成声,似乎想一次痛快哭出来,听着他压抑的哭声,暮太后转过头去,朝文乐帝轻摇了下头,示意别管他,让他好好哭一次。

不能她都要走了,他连好好哭一次都不能。

这辈子,她不许他做的事情太多了,就让她最后对他宽容一次罢。

**

这厢,狄长南去了紫王府,见了紫王。

紫王当时正在喝酒,见到长南,免了长南的行礼,让他在他对面坐下。

“刚从宫里出来?”紫王问。

“下午出来的,刚回舅父家用了晚膳。”长南摇头。

“我明天去和皇上说你的事情。”紫王淡道,“你成亲后就上任,南海就暂交给你了。”

“皇上……”长南抬眼看他,“怕是跟太上皇一个心思。”

皇上与太上皇太亲,太上皇的意思,他不会不遵办,尤其在这个太上皇把皇位都传给他要离开的当口,他更是不会有违太上皇的意思。

太上皇想把紫王爷弄回南海,而对于他来说,紫王回去,他还是护海将军,紫王不回,他还要暂代紫王在南海之职,权利虽大,但公务可能更要繁忙,一时之间,长南也不知自己能不能管得了那么大的地方。

他知自己份量,虽喜拼博,但也喜量力而为。

他是狄家长孙,父母长子,祖父母和父母都在,长南这几年只想求稳。

长南有所顾忌,紫王瞄他两眼,就从他的神情和语气中看了出来,他也没生气,只道,“南海是要暂交过你的,皇上那的事,我会办。”

“好。”只要皇家的事不要牵涉到狄家身上,当那被殃及的池鱼,长南随紫王的意。

“你还没成亲,这胆气倒有点像成家的男人了……”紫王给长南倒了杯酒,淡道。

长南失笑,端过酒杯一饮而尽之后与紫王道,“我父想退下,以后我就要当半个家了。”

不深思熟虑,不胆小点不行了,还有一大家子要顾。

他是长子,还有弟弟们要顾,不能让自己成为他们的负累。

“你爹啊……”说起狄禹祥,紫王嘴边扬起一抹笑,“本王还真没见过几个像他这么有自制的人。”

“他有太多在乎的人了,”长南笑道,“四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我母亲为他所生,他每一个都放在心上,心重,哪敢肆意妄为。”

“还真是生了几个好孩子,”紫王也是失笑,道,“看你这老成的口气,都知道怎么为他说话了。”

长南笑叹了一口气,又闷了一口酒,与紫王道,“我爹退下后,家里的事就归我们兄弟几个管了,王爷以后有事,找我们几兄弟,无论哪个都行。”

父母辛苦了一辈子,长南他们也是想把他们的事揽过来了。

且不论父亲的事,母亲对于家事,生意上的事一向不热忱,她每样都做得好,但并不见得有多喜欢,长南心疼她,想多为她做点什么事。

他娶的媳­妇­是不行的,他要带去南海,现在就是不知道二弟的那位暮家姑娘如何,如是个不想管家事的,那就得长息好好找了。

“嗯。”紫王点点头,道,“本王明白了,我看长福好像也有点你这个的意思。”

当年在南海见着的小孩表,现在居然个个都能独挡一面了,他是真不知狄禹祥夫­妇­是怎么教子的,每一个都不愚笨懒惰,兄弟之间还相互维护,实属难得。

“诶,是。”知道他们几兄弟中,长福最得紫王的喜,长南笑着点了下头,也知长福在这阵子在中间所做之事,紫王是不在意的。

紫王在南海征战多年,有勇有谋,岂会看不穿小弟那点想帮着皇后处理后患的小心思。

“不喝了……”见紫王还给他倒酒,长南拦了一下,歉意道,“回去还要听舅父训话呢。”

“萧大人管得还真是多。”紫王似笑非笑地挑起嘴角。

紫王说的也是调侃话,长南也是笑笑不语。

“您也少喝点……”见紫王一杯接一杯不停手,长南也劝了一句。

“呵。”紫王轻笑了一声,抬起那杯倒满了的酒,一饮而尽之后打了个酒嗝,与长南道,“放心,本王明天绝对能直着走进皇宫。”

**

紫王是直着走过皇宫的,在大清晨,昭和帝准备去送父母悄声离开的时候,紫王传了话进来,昭和帝听了话,就把事情告诉了父皇文乐帝,文乐帝听后沉吟了许久,让常公公带去笔墨纸砚画押,就准了紫王进宫。

紫王说,只要今天能与皇后一别,他就老老实实回南海。

暮太后听到这个事的时候,正在用药,文乐帝有些忐忑不安地说了这事,见她眉眼未动,心下也是舒了口气。

他皇后这­性­情,一生都没变过,谁都不会放在她心上。

他们在养心殿见的紫王,紫王一路目不斜视,大步进了养心殿,抬眼看向殿上的两人同时就掀袍而下,道,“老臣,见过太上皇,太后娘娘。”

文乐帝听他自称老臣,又叫他皇后为太后娘娘,眼睛也没往她身上多瞧,只瞥过一眼就定在他身上,这下对紫王的识趣还是满意的,便颔首道,“皇弟不便多礼,平身。”

“谢皇上。”

紫王起来。

这时,暮太后开了口,淡道,“你来是跟我们道别的?”

紫王的眼皮连眨了好几下,嘴里却是沉声道,“是。”

“小常子,搬张椅子给紫王爷。”

“是。”

“你坐近点。”暮皇后声音冷淡,但不算冷漠。

“谢娘娘。”

文乐帝却是愣了,没想到这个要求是皇后提出来的,但转念一眼,可能是她最后在还紫王那点恩情,当下便也释然了。

紫王在皇上皇后下首坐下后,这一次也抬眼朝皇后看去,眼睛直指她脸上,看了几眼,他沉声道,“您看似脸­色­不好。”

“嗯。”暮太后只冷淡地虚应了一声,没解释,也没接话题。

文乐帝见状,他心中沉重,但这时不免因她的冷淡有几许高兴。

“我们走的事,你既然知道了,寡人就不管了,别人你就无须告诉了。”文乐帝开了口,淡道。

“老臣知道。”紫王回了他的话,又转头看向暮太后,道,“您生病了?”

紫王过于直接,文乐帝马上就不高兴了。

暮太后却是翘了翘嘴角,点头道,“是。”

“重不重?”

“有点。”

“能治得好吗?”

“怕是难。”

一个问得随意,一个答得更是无所谓,文乐帝一时之是竟无法Сhā话,这时连忙Сhā嘴道,“这等事皇弟就没必要担扰了,既然已经告别,寡人与太后还有要事要忙,你没什么事的话,就且退下。”

ρi股都没坐热,就被赶人的紫王笑了笑,像是对文乐帝的话置若罔闻,对暮皇后接着道,“您看着瘦了点,倒跟过去没变,样子还是一样的。”

暮太后这次连话也未有多说,仅点了下头。

“我这次来,主要是见见您……”紫王说到这,嘴角咧开了,看得出来他心中着实是高兴的,“知道您跟过去一样,我……我……”

见着她跟他心中思念的那个人是一样的,甚至要更好,紫王突然觉得这辈子,他这场执念也算是有安置之处了。

她未变,他爱上的不是空中楼阁水中月,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所以,哪怕她病了,命不久矣,这其实也无所谓的。

像他这辈子,一生把该做的,别人不能做的到都做完了,早死晚死,其实没什么区别。

换到她身上,也是一样的。

想来她也是这么想的,她看着清瘦,但脸上不见憔悴,有病容却无病态,从容自在一如当年。

“紫王!”紫王我个没完,文乐帝看着他的傻笑却是怒了。

紫王这时深深一笑,朝那不动如山,看着漠然的暮皇后看去,与她笑道,“既然已见过,那我就走了。”

说着,他起身朝文乐帝一施礼,不等人说话就大步离去。

文乐帝看着大步来大步去的紫王,眉头纠结在了一块,等紫王的影子不见了,他转头对暮太后道,“他搞什么鬼?”

234

狄长南得了紫王要回南海的事情,还真是惊讶了一下。

按紫王跟他说的话,意思是不回南海的。

但等紫王找了他过去,与他说明了意思,就算是长南这种从不在乎儿女情长的人,也是好久没有说出话来。

紫王是没有跟着太上皇和太后去暮山的意思,但紫王也不是回了南海就不需要他了,紫王今年回去南海,明年等到长南上任,他就要去游历天下,去那些暮皇后一生都没有去过的地方,写信告诉她,她为之付出一生的山河是什么样的。

长南良久不语,告别紫王回了萧府,与萧知远说了这话,萧知远也是良久未语,久久之后叹了一口气,道,“如此也好。”

长南也明白舅父的意思,只要紫王不要跟着去暮山就好了,他接下来去哪,太上皇和皇帝都是管不到了。

**

长南的婚事也是说好,日子也是定好,只等十一月底侯府送亲了,他也没再去见过那姑娘,等长息的事情一忙完,他就准备带着弟弟们回老家。

暮小小让他去侯府跟未婚妻告个别,长南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你就真不关心你以后媳­妇­是长什么样的?”暮小小拿她这个大外甥都快没什么办法了,他真是对他那位未婚妻一点也不好奇,那可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人呐。

“长福不是见过?”长南对着舅母微笑,“他没说不妥,那就是极好的。”

暮小小失笑,“你倒信他。”

长南点头,简洁地说,“他是我的小弟弟。”

更是那个让他们三位兄长都可放心交出后背让他看住的人。

“你从小就有主意,就不说你了。”暮小小也没多说,仔细想来,确实见与不见都无关紧要。

婚事都定了,不管以后的长媳长什么样,狄家既然做了决定就不可能否婚。

这厢长南带着弟弟们先回淮安,等着成婚,年后他就要回南海了。

快船路过万重山,长南与长息他们这次比估计的还要快就回了淮南,船一停,长息留下处理从京中带回来的货物,长南与长福则快马加鞭回了古安。

古安那头,得到了确切消息的萧玉珠已准备大儿的婚事,而二儿与暮家姑娘的也是准备在即,长南婚后一去,三月就是长生的婚事了。

狄禹祥掐指算算,等四个儿子的婚事一完,后年他就可带妻子上京领命了。

狄增夫­妇­身体甚好,一想到他们还有曾孙子可抱,狄增每天都过得很是畅快,有了萧玉珠回来,狄赵氏也不怎么管家事了,日子悠闲,每天见见人跟人说说话,日子也不难打发。

就是来跟她说话的人,都不免有其目的­性­,日子一久,狄增出言提醒了老妻,狄赵氏也不是个固执的,之后就不跟那些嘴皮太碎的人来往了。

如此一来,耍小心眼的人少来大宅凑热闹,萧玉珠也省了不少事,免得还要招呼这些来人。

说来也是可以笑,身为主家的狄家人还算沉稳,进退得体,但有些狄家人却因忠国公的封号都有了大派头,就是来主家做客,也是对人吆三喝四的,无论是对路过百姓还是家中仆人皆是如此,派头摆得比主人家的还足。

一人得道,难免­鸡­犬升天,萧玉珠让长生别把生意都放在古安里,也是想着这不是他们这家狄家的久荣之地。

狄家现在在古安已是第一大家,时间久了,不受教管的后生仔难免飞扬跋扈,到时少不了造出麻烦来,到时狄家的后世子孙要是被牵连,一大家子都要跟着倒霉。

她想得远,几代的事情都要想想,但也不管狄禹祥对家族的付出,与她说来,夫君要做的事是他要做的,而她要为的事情是她的,她不会去劝说他,让他觉得她的才是对的。

狄禹祥也知她是怎么想,但他已经背负起了狄家这条大船的行驶,就算知道按现在多数狄家人的作态,家族最后也免不了颓败,但他即已经负担,在他有生之年,他还是要承担起这份责任的。

而长南他们,他就不勉强他们了。

族长之位他一直不想要,也是因此。

他能替狄家掌舵一时,为他们求得一世的荣华,以报家族对他父亲与他的栽培,但他也不会让他的子子孙孙去报,去背负该他的那份责任。

**

狄家三儿一回来,最欢喜的莫过于狄赵氏,在他们头一天回来的时候,她这个摸摸,那个碰碰,乐得合不拢嘴。

长南的婚事是定在十二月十八这天,算来其实也没多长日子了,长南的婚事让整个狄家村在过年之前就提前喜庆了起来,狄家村人也帮着准备起了婚事,如此也出了不少事出来。

族人来帮忙就好,只是来帮忙的人太夸张,几十两银的红布已是极等,但置办的人却拉来几千两银的所谓红布来支银,把长生气得差点甩脸­色­。

他勉强应付了好几波这些人,心中也就非常清楚明白了母亲私下与他的叮嘱的话是何意了,对自家人这些人都忍不了欺瞒,可想而知他们在外面的作派。

长生姑息养­奸­,这事他禀了族长。

族长一听也是大怒,放话出来,谁要是敢准备喜事中饱私囊,押送宗祠。

就是如此,也免不了占小便宜的,对此,长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长南他们回来,长生与大哥商量后,决定明年把家里的一些产业移一些到南海去。

做这些决定,长南他们也问过狄禹祥,狄禹祥在沉思过后点了头,事后晚上与萧玉珠笑道,“孩子们是真的长大了。”

家中有长生在,外面的事萧玉珠是一概不管的,但外面有什么事,她皆心中明了,听了也知丈夫话中的大意,也淡笑着回了一句,“该大了,你一手教的。”

说来四个孩儿,狄禹祥在他们身上花了相当大的心力,他们能长成如今这个样子,确实值得他骄傲。

“我们以前还想着,要把长南留到身边,现在想想,连长南都留不住,还好有长怡。”狄禹祥说到这叹了口气,语气中有还好还有一个女儿的庆幸。

想起那个见着她就躲的小女儿,萧玉珠是好笑又好气,见慈父满腔温柔都倾倒在了小女儿身上,她更是哭笑不得,“长怡的事,你得听我的。”

狄禹祥提起长怡,确实是想拐着弯为小女儿说情。

那丫头,已经连着一个月每日只得一块小点心了,每天可怜兮兮地跟在他ρi股后面睁着楚楚可怜的大眼睛求他,狄禹祥每次都看得于心不忍。

可他仅开了个头,妻子就已经知晓他的意思,狄大人讪讪然地摸了摸鼻子,道,“丰盈点也没事,长怡长得好。”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道,“再说长怡也不胖。”

萧玉珠听了睡意全无,满心都是笑意,偏头看他,笑问,“那你说,长怡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狄大人睁大眼睛细想了一会,道,“比你我都好。”

小时候长怡还颇像她娘,现在是无论五官还是神韵都是有些不像了。

狄禹祥偏头,看着娇颜尤在的妻子,忍不住过去吻了吻她的嘴,这才暗哑着嗓子道,“知道了,但你能不能想个法子别让长怡老跟着我,我看着心疼。”

“她是知道你心疼,才故意跟着你。”要不平时也没见她对她父亲有多殷勤。

“是,她是个聪明小姐……”说起女儿的小聪明,狄禹祥忍不住翘起嘴角,又道,“我是心疼,你要管,就拉到跟前管。”

萧玉珠淡淡地道,“我会的。”

见到他满意点头,过来欲要吻她,萧玉珠也是忍不住笑了。

这阵子她确实要盯着长怡了,她的另三位兄长回来了,他们不比他们父亲听她的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而长南他们一看到妹妹哀求的眼神,哪管得了他们娘的话,私下肯定是妹妹要什么就给什么。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膳的时候,长怡一小口一小口很是文雅地用饭时,萧玉珠从小女儿的衣襟上发现了点心碎渣,她看到后,伸过手去往女儿前面拍了拍,长怡睁着无辜的大眼看着母亲,心里抖了一下,脸上神情却是没变,也没往下瞄,只是朝母亲甜美地一笑,没事人一样。

这临场能力是一等一的好,不愧为是她兄长们的妹妹……

萧玉珠收回来,转过头,对着那几个目不斜视,专心用饭的儿子们淡道,“以后再给长怡弄吃的,你们以后也别跟爹娘一道用膳了,都自个儿往外吃去。”

长南他们闻言丝毫未有动作,像是没听到母亲说的话一样。

狄禹祥这时接收到了女儿哀求的眼神,立马清咳了一声,等妻子似笑非笑地朝他看来,狄大人尴尬地笑了一下,道,“夫人用膳,用膳,好好吃饭,别说话了。”

235

长南他们回来没多久,夏家送亲的队伍已到了一半,亲事的准备事项狄家也大多备妥,京城那边,萧知远夫­妇­也将快船到狄家村,这一次的过年,萧知远夫妻是打算在狄家过了。

娶儿媳的事,除了内务,其它的事萧玉珠都放心交给了几个儿子,她已是看出来了,长南他们比她以为的还要能­干­些,对此她不乱Сhā手脚就是她对他们最大的帮忙了。

她不是太忙,受苦受难的就是长怡了。

母亲把她带在身边时刻看管,她就是多喝口水,母亲的眼睛都会向她看来,长怡心中苦闷至极,却只得对母亲甜甜地笑,不想惹她不开心,毕竟在这个家中,母亲是连父亲都需让着人的人,长怡可不想让母亲觉得她不是个乖囡囡。

到十二月,夏家送亲的人就快到淮南了,萧玉珠听说送亲队伍路中出了事,说那位夏家姑娘病了,她连忙叫了人过去打听,长南着人去打听回来说没事,她这才放下了心。

夜间夫妻俩谈话的时候,狄禹祥与她道,“这等事,你无须过问太多。”

“为何?”萧玉珠有些不解。

“长南会解决。”狄禹祥摸摸她的脸,笑道,“再说,她是长媳。”

仅长媳两字,一切意味都在此中了。

狄长南的果敢,七分都是随了其父。

萧玉珠听了默了一会,尔后道,“你当初对我不是如此。”

“我与你成婚前,也没先见过你。”是成了婚后,知道她是什么人,他才对她好的。

这说来是冷酷,但狄禹祥知道妻子一直都是个很明白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的道理的人。

她为他付出了多少,她从不深算,如此,他才爱她爱得这般深沉,对她好得那般义无反顾……

如果她不是她,哪有他们如今的今日。

“唉……”萧玉珠想了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你们怎么想的,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愿有娘对我一半的好对待这位嫁进我家的小姑娘,如此一来,也算是个好婆婆了。”

狄禹祥笑了起来,低头看怀中顺从贴着他胸口的妻子,笑着道,“你要是喜欢当恶婆婆,也是可行的。”

面对他的调笑,萧玉珠抬脸白了他一眼,又趴回他胸口,忍不住道,“你说说长南,别把战场上说一不二的那套放到媳­妇­身上去,媳­妇­是陪他一辈子的人,不是他的兵。”

“这个长南心里有数。”狄禹祥“嗯”了一声,见怀中人还有些不满,便拍拍她的背道,“知道了,我去说。”

萧玉珠这才在他怀中安顺了下来。

**

长南经与父亲一厢夜谈之后,有些对母亲的担扰哭笑不得,他虽不是个会把一个女人捧到手中待她如珠似宝的人,但他好歹也是他们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对媳­妇­不好?

所以他对母亲的担扰有些不以为然,长福听后,对着榆木疙瘩不开窍的兄长也是一摇头,回头就跟小妹妹长怡悄声道,“以后可莫要找像大哥一样的武夫当夫君,甚是鲁笨。”

长怡含着已经吃完了梅­肉­的梅核舍不得吐,说话的声音还有点含糊,只听她含含糊糊地道,“找大哥这样的也不错,怎么吃都不会管我。”

长福一听,就知眼前这个也是只惦记着吃不开别的窍的,深深一叹气,心道还好二哥三哥从来不让母亲­操­心,若不然,再加上他,大哥和小妹,能让母亲把心­操­碎死。

长生的亲事也是定了,但长息的还没定,不过长息觉得长生的媳­妇­是自己找的,他也想自己先找找,他心中也有了属意的人,打算等再多方打听后,再见见本人,再与母亲来说,相对长息的有打算,长福则是想再过几年,等兄长们各自成家后,他再另做打算,如此一来,他倒是成了三胞胎中那个最不愿意成亲的那位了,为此长福对母亲甚是愧疚,还好母亲在稍一迟疑想过后,答应了他的请求。

也因此,长福对家中的事更用心起来,他知道他一直过得这么顺心顺意,皆是父母兄长的关爱与照拂。

家中长生长息都忙,长福要先去淮南那边帮着先接亲,顺道接舅父舅母回来,长南在想过后就答应了下来。

长福以后是要跟着他作为的,这迎亲之事,先由他出面也好。

这厢萧玉珠已经是期待新儿媳的嫁入和兄嫂的到来了,每天都因念着这些事有些睡不着觉,几日下来,人都显得有些不­精­神起来,狄禹祥见状奇怪地问她,“行前不见你如何,怎地这几天就激动了?”

萧玉珠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道,“事到临头,才知自己要当婆婆了,怪紧张的。”

狄禹祥当下沉吟了一下,很是肯定地与她道,“你只要做你的好娘亲就好,你定会是个好婆婆。”

萧玉珠失笑,浅摇了下头。

她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量的,她不比她自家婆婆那么的好,像她婆婆那种真心把媳­妇­当小女儿疼的婆婆,普天之下再找一个出来都难,而她,虽然不会薄待人家小姑娘,但也不会把一腔热情投掷到小姑娘身上去。

她自己还有个小女儿,而一个人的心思有限,她要真是想为人好,也只愿意对自己的女儿好。

而且,见得多了,她也明白,她对女儿是好是坏,女儿事后想起她来,只会愿意去记着她的那点好,而不会老记得她的那点坏。

而媳­妇­就不一样了,你对她再多的好,再好也抵不住那点对她的不好更让她恋恋不忘。

“家和万事兴,”萧玉珠在想了想之后对狄禹祥道,“想来那位初莲姑娘也是真正好的,咱们选的人不会错,咱们还是多疼点的好。”

她说得颇为含蓄,就是老夫老妻了,狄禹祥也是用了一会儿才明白她的话。

敢情妻子的意思是让他也跟着多对那位姑娘好点,这样的话,两个人的好加一块,也够得上像当初他母亲对她那样了……

狄禹祥想明白事后笑叹道,“你看你这心­操­的……”

萧玉珠真是有点紧张,也是叹道,“真怕自己对人不好。”

她是个很是有私心的人,一辈子都只爱管自己愿意管的人,也只愿意照顾体贴自己想照顾的人,说冷心冷肺不至于,但冷心冷情却是有些的。

新来的媳­妇­到底什么样她无从知晓,只希望能与她合得来,这样的话,就真能家和万事兴了。

“不会的。”相比她的担忧,狄禹祥却是老神在在。

她什么­性­子,他再明白不过,只要人有心与她为善,她就算不喜那个人都会给人三分薄面,要是喜欢,更是不得了,三分好能变成七分,而她为人妥帖周全,只要得了她的七分好,不说别的,至少在他狄家是能高枕无忧了。

狄禹祥相当看好那夏家姑娘,他是经过挑选,也是想过婆媳关系之事,才选的此人。

**

这厢萧知远带着暮小小和萧念康快船到了淮南,他晚夏家人十天出发,但仅晚了夏家人两天到达淮南码头,随后又快马赶上了夏家送亲的队伍。

暮小小因此也见着了那新嫁娘。

她也是听说了夏初莲在船上遭遇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奶­娘之女给她下毒之事,一见到夏初莲,见她脸­色­红韵,脸­色­喜气,无丝毫病奄之情,暮小小也是放下了心。

说来,她私下见过这个闺女见次,每次见都觉得她担当得起狄家长媳这个位置,心下也是有些喜欢的,现在见她经过这么大件事都沉得住气,心道光她这份定力,嫁给谁都不会错到哪儿去。

而嫁到狄家更是恰恰好,她那个小姑子,看似对谁都和善三分,也只有她身边亲近的那几个人知道,她最厌无能之辈,最喜沉得住气,能有几分担当的人。

“初莲见过萧夫人……”夏初莲在门口就迎了暮小小,在行礼过后,过来扶了暮小小。

暮小小朝她微笑颔首,等到坐定后,开口与她笑道,“本来不应与你见面的,只是……”

夏初莲见她顿下,当下便对着暮小小坦然一笑,道,“初莲无碍,让您担心了。”

说着,就把那日发生的事细细说给了暮小小听。

暮小小听到她说丫头把砒霜混到风寒药里让她喝的时候,夏初莲眉眼甚至动都没动一下,语气平淡,无波无澜,等到全部说完,夏初莲还淡笑了一下道自己福大命大,暮小小见她说起这等事整个人波澜不兴,当下就扶了她的手,忍不住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见你这样的都难免心生欢喜,等以后长南见着你了,不动心都难。”

236

长福在半路接了舅父舅母,还有送亲的夏家人一行人。

离成亲的时日也不长了,送亲的人前往狄家村的脚步一如之前那样的快,萧知远带着暮小小更是先行了一步。

萧玉珠在家中先迎来了兄嫂和侄儿,她见嫂子脸­色­无碍,也是大松了口气,私下与兄长却是免不了埋怨。

亲嫂子身上有孕,虽说嫂子身子康健,又懂些医术,可孕­妇­岂能经得住长途奔波?

万幸是没有事,要是有点事,这岂是后悔就能挽救的?

萧知远听妹妹一见面就抱怨他,回头就与妻子板脸道,“你看罢,就说不让你来了。”

暮小小掩嘴笑,小姑子偏心她,又会做人,明知是她非来不可,担心抱怨的话也只冲着她哥去,一句也不会来扰及她。

见丈夫一脸头疼,暮小小朝萧玉珠笑道,“好了,饶过你哥哥,长南成婚我怎么能不来?我还是不是他的舅母了?”

萧知远这时也是对狄禹祥道,“还是这么噜嗦,你也不管管。”

狄禹祥笑而不语,大舅子这等话,还是只能听听就算,他要是当真敢管,头一个收拾他的也是他这舅兄。

亲人见面,总的说来,虽然已有许久未见,但感情却是没有生疏半分,且因相见时日短,反而因越发珍惜显得亲热起来,萧玉珠还跟过去一样伺候着嫂子茶水衣食,一点也没有因为年纪的关系少了对其的尊敬与殷勤。

萧知远在狄家呆了半天,也知现在家中大半的事都已交给长南他们了,便把念康交给了长南他们,让他跟着表兄们厮混去。

有着榜样在前,念康就算学点皮毛,那也是好东西。

长南喜事在际,但狄家内外大院还是井井有条,一切都皆按部就班。

这次长南的喜事,因他们的叔父离得远,又都有官职在身,无法赶回参加喜事,所以都只派了人送了重礼回来,这几日也是他们的礼物到的时间,每抬回一次礼物,鞭炮声就不断,如此一来,喜事还没开始,狄家村就已经完全沸腾了起来。

这时,温北萧家竟也送了礼过来。

还有大冕的珍王爷也送了大礼过来。

这两家的礼一到,狄禹祥心中也是一怔,不过问这些事的他还拿了礼单过来看了几眼。

萧知远听闻这两家的大礼后,与狄禹祥道,“礼物虽过于贵重,但既然送来了,现在也没有送回去的道理,等长生的婚事也过后,你那里再送回礼,把不能收的挑拣好,一并送回去就是。”

如此一来,也不算受了重礼了。

狄禹祥“嗯”了一声,他手上还拿着珍王爷的礼单,已经在寻思要回哪些与珍王爷送来的东西等价的东西过去了。

长南与珍王感情好,这点他不会阻拦,哪怕以后长南要与易佑有私交,这事他也赞同,但在他和他妻子活着的时间里,长南是万不可以与珍王好成一家的。

有关他的妻子的一切,但凡仅一小半点,他也不打算与别的男人分享。

**

萧氏夫­妇­的到来,也让狄赵氏欢喜了一把,这么些年来,暮家的人也没少往他们家送保身延寿的药材过来,再加现在长生与暮家有亲,狄赵氏更是对暮小小好上加好,每天都主动来找暮小小说话,而不是让暮小小亲自过去她那边。

对此暮小小也是好笑,心下也明白了为何狄家的这几个媳­妇­,为何如此尊重她这个婆婆——这么不拿乔的老人家,当属罕见。

萧氏夫­妇­在狄家没住几天,送亲的队伍就进了古安了,眼看喜事在际,萧玉珠也是领着桂花他们上上下下过了遍喜堂喜房。

她先前紧张过,所以新媳­妇­当真要进门了,她也没那么紧张了。

狄禹祥见她平静,心下好笑兼欣慰兼而有之。

他一辈子目光都围着她打转,后半生更是只原她平安喜乐到头,是一点也不想她因别人而焦急忧虑的。

说到底,他其实只愿意她只为他一人担心。

可惜这个愿望他这辈子是达不到了,他们中间还有四儿一女,个个都是她的心头宝,他能在其中拔得头魁已然是不错了。

待到婚事那天,萧玉珠一早就醒来了,伺候好丈夫,就又去了公婆那请安,公婆那完了就是兄嫂去,最后到长南那时,长南还在打着哈欠跟他的二弟三弟四弟喝茶聊天,长怡也是长发落地,正蹲坐在大兄面前的小板凳上啃着板粟糕,看到母亲不打招呼就进来了,嘴巴张成了鹅蛋型,那啃糕点的嘴是合也不是,不合也不是。

兄妹一见他们无声无息来到的母亲,几人俱是一惊,看看天­色­,见这还只是天亮,他们都伸手掩面哀鸣了一声。

“娘,是我娶媳­妇­,你起来这么早­干­甚?”长南揉着额头,颇为痛苦地出声道。

萧玉珠淡哼了一声,没理大儿的话,眼睛看向把手背到身后的长怡。

长怡朝母亲尴尬一笑,坐在板凳上不敢挪动身子,只道,“女儿给亲亲娘亲请安了……”

她话说得很是乖眉顺眼,萧玉珠一挑眉,道,“手伸出来。”

她说着时,长南已经伸出大掌,把小妹妹手中的糕点接过,一把塞到口里,又把胖妹妹捞起,坐到腿上,对着母亲嘿嘿笑道,“娘,看在我今日成亲的份上,就饶过我们罢。”

长怡低着头,闻言嗯嗯点头,赞同不已。

萧玉珠揉着额头,挥手叫退了进屋的丫头婆子们,眼睛扫过屋子里低着头的儿女们一眼,最后眼睛定在唯一抬起头的长儿身上,淡道,“你也知道你今天娶媳­妇­?”

衣裳都没穿好,一起来就跟弟弟妹妹聊上了,这叫娶媳­妇­?

萧玉珠都不知道那么小就教他官场之道,让他上战场冲锋陷阵是对是错,大儿子长得跟别人家的儿子完全不一样,别人家的再如何力图上进,这风花雪月也是懂一些的,偏偏她家的这个,别说懂女人家的风情,就连大喜事也不见他眉眼多眨动几许。

“娘,”最近在母亲身边很得力的长生咳嗽了一声,抬起头朝母亲微笑道,“是我带长息长福长怡过来跟兄长请安的,原本想聊几句,再去您那给爹和您请安。”

“先去祖父祖母那,再去舅父舅母去,我那就不用去了。”萧玉珠摇摇头,示意他们起来现在就去办。

等把几个儿女轰出了他们兄长的门,面对着长南,萧玉珠轻叹了一口气,目光却是柔和至极,她看着必须要踮高脚尖才能平视的大儿道,“你比你舅父还要硬气三分,他娶你舅母的时候,还知道要跟我谈一夜话呢。”

“娘昨晚等我了?”长南明显愣了一下。

“等你了,你却没来。”萧玉珠上前,给他整理着里衫,嘴里道,“不过也无事,该说的,你爹都代我与你说完了。”

“我会对她好的。”长南低头看着为他整理衣裳的母亲,保证道。

“嗯。”萧玉珠掉头,找到了他的喜服抱了过来。

长南看着忙碌了起来的母亲,不知怎地,眼睛有些湿润了起来,在母亲为他穿喜袍的时候,他勉强笑道,“就算成婚了,你也还是我娘,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不会变。”

“嗯……”萧玉珠点头,给他两只袖子都穿上后才道,“变不变的都无妨,只要你好就行,你­性­子从小就硬,这世上,要说受得了你这个的女人,除了娘,娘也想不出来还有别的人会理所应当接受你这点,这天下的感情都是以心换心来的才真切,你不要嫌娘噜嗦,娘跟你爹过了这一辈子,都是他有三分疼爱我,我才还他七分周到照顾,你以后的媳­妇­也是,如若你觉得她有不好之处时,你要想想,你对她可是真心?可有疼爱之处?”

“我知道了。”长南点头,不忍违驳她一字半句。

“不要光嘴上说着记住了,心里也要记着。”说不­操­心,其实还是­操­心的,对于媳­妇­的­操­心萧玉珠其实还没那么大,最主要的还是在长南这。

长南就是个对男女之事不关心的,而且就这段时日她的观察而来,长南对他娶的那个媳­妇­的感觉全在只要她听话懂事,他就给她脸面的定位上,虽说这是他没见到真人的看法,但依她这大儿那不易感触什么的心思来说,如果不加以提醒的话,他还真是会往着这种冷冰冰的想法对妻子下去。

长南的心是轻易捂不热的,萧玉珠但求她的大媳­妇­会看在长南的好上,能对他更好一点,如此一来,夫妻恩爱之日也就不远了。

其实夫妻一生相敬如宾也没什么不好,但萧玉珠尝过心里有人的滋味,就希望她的每个儿子都知道被人放在心里那是种什么样的味道。

237

萧玉珠与长南穿戴好,送了他出了内院的门。

长南再回首看母亲的时候,透过围着他们的无数人,他看见了她眼中有盈盈的水光在闪动。

见她朝他欣慰地笑着,长南心道自己以后可莫让她再为他忧虑的好。

她想让他做好的,他定会好好去做。

长南身戴红花去迎亲,三兄弟都随他去了,就是长怡,也被长福牵着去凑热闹去了,萧玉珠留在后院,陪着婆母和嫂子坐着,等着他们狄家孙长媳的到来。

后院的主屋里这时已坐了不少人,狄家族长夫人和长老夫人这些有辈份有名望的人都来了,身边又站了不少伺候的人,堂屋里免不了喧闹,这热闹越发衬得狄赵氏的心急如焚,好几次都探过头去问大媳­妇­,孙媳­妇­怎地还不来,狄赵氏这份急切让大家都笑了起来。

不仅是她,即使是萧玉珠,那脸上的笑意也是不停,手上也不忘给暮小小端茶送水,剥点瓜子花生到她手里。

暮小小向来甚喜她这个小姑子,小姑子的贴心是她最喜的,说来她甚至有些享受着小姑子的这份关心,这次她怀着身孕来狄家,一来是为了长南的婚事,二来确定是与丈夫一道来与小姑子相聚的,所以见小姑这等时候还不忘了她,心中感慨之余,心里也有着膨胀得快满溢的温暖。

他们一家人还是一家人,不过公公逝去多少年,只要他们还活着在这个世上,他们就还是一家人。

“新娘子快要进门了,新娘子快要进门了,就到村口边了……”

远处的吆喝声接二连三地传来,狄赵氏没让人搀扶就站了起来,喜得连连拍胸,道,“可算是盼来了,我的乖孙媳­妇­哟。”

萧玉珠过去扶她,笑着道,“吉时快到了,我扶您去前院主屋那边坐着。”

“你快去,你快去……”这孩子成婚拜的是高堂,狄赵氏身为祖母,要到过后才临到拜她,“可别晚了。”

见婆婆还催她,萧玉珠也是好笑,这时已经有狄家的­妇­人过来催她赶紧去坐位,萧玉珠回头看了看婆婆嫂子,见她们身边都有人照顾,婆婆也被人拥着要去前院,这才迈了步子,在众人的簇拥下去了前院。

那厢狄禹祥已在门口候着她,见到她来,还没到她走近,他就伸过了手来扶她,其殷勤之态可见一般,如此也引来了旁人的一阵发笑打趣,皆道狄大人不愧为是尊重夫人的好表率。

“娘还在后面。”萧玉珠落落大方搭上了他的手,在两人相近时,轻言了一句。

狄禹祥朝她点头,两人等在原地,他又扶了走来的母亲,两人一左一右扶了人去了大堂,迎上了正在大门口等他们的狄增。

一家人显得和善亲热,不少今日来观礼的外客对此也是夸口不断。

不多时,喜轿就停在了狄家大院的大门外,沿路不断有轰笑声传到大堂,不用细想,也知新郎正在背新娘下子下花轿,过火盆……

等到了喜堂,围观的人把偌大的堂屋挤得水泄不通,长南带着新娘子走进来的时候,众人的欢呼声达到了最大,差点快要把房梁顶给掀破。

旁观的人太多,婚事太过于热闹,萧玉珠尖着耳朵也没听清礼师的声音,只能对着儿子儿媳微笑不断,等拜完高堂和祖父祖母,和堂内各族老,新娘子被送入洞房,狄禹祥差人送了她们回后院,萧玉珠这才从人声鼎沸中找回了自己的耳朵,算是能听清楚声音了。

这时,已有不少人去了洞房看新娘子去了,萧玉珠叫了阿桑婆带人过去,叫她们盯着点,可莫让人臊了新媳­妇­的脸。

这时前来见她的人太多,等一一见过人,又用完夜宴,狄家这时才安静了半会,但就算如此,前院也传了不断的划拳喝酒声。

这一夜,萧玉珠到天快要亮的时候,才等到丈夫回来。

狄禹祥一见到她,满身酒气但还未醉的狄大人抱着妻子把脑袋直往她脖间揉,叹着气道,“为何我娶亲是我喝酒,我儿子娶亲,还是我喝酒?”

萧玉珠被他揉得脖间发痒在忍笑,听到这话也是无奈地道,“你还有三个儿子呢。”

可不仅就喝这一次就算了事了。

“怎么就生了这么多?”狄大人也是纳闷了。

“那再塞回我肚中去?”狄夫人有条不紊地回着他的牢­骚­。

“还是别了。”狄大人长吁了口气,在喝过醒酒汤后假寐了一会,又换了身衣裳,这才算是重新振作起了­精­神。

**

狄禹祥夫­妇­俩这是头一次见到夏初莲。

夏初莲人如其名,样子长得就像一朵清水中刚绽放的莲花那样纯洁清艳,无论是五官还是说话和举止,皆清雅无比。

一见到这位新媳­妇­的样子,狄赵氏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与身边的萧玉珠说了好几次这对小夫妻般配得很,是天作之合。

新媳­妇­来奉茶,也是来认亲的,这次小夫妻头一个敬的是祖父祖母,夏初莲是连着好几次与握着她的手爱不释手的老­妇­人连施了几次礼,未施粉黛也清艳十足的脸上更是红得能滴出血来。

狄赵氏给夏初莲的见面礼是一份重礼,是她五十大寿的时候,大儿大媳­妇­送给她的一套宝石头面,那盒子都是出了名的匠师雕琢而成。

萧玉珠也是给了一套玉饰头面,这是她早前请人打好的,雕的全是莲花形状,也算是她这个婆婆对这个儿媳的一点心意了。

暮小小夫­妇­给的也甚是贵重。

狄家别的亲戚,给的也都算是像模像样。

等到认亲过后,萧玉珠叫了长怡带着人去陪嫂子,带她去逛逛,随后到后堂屋来与祖母和她说话。

家里客人太多,狄禹祥领着儿子们已经去招待客人去了,­妇­人之事,悉数交给了妻子去管。

萧玉珠刚带了婆婆和嫂子回了后屋,刚坐下,就听有人来报说夏家的来人闹事,说狄家给他们的打发钱少了,要找管事的说理。

萧玉珠一听,仅“哦”了一声。

暮小小倒是皱起眉来了,“这等时候还闹?”

一旁的狄赵氏听了茫然不知所措,听到是银钱少了,便道,“那就多给点就是。”

暮小小笑了一声,回了老人家的话,“是这么个说法。”

说着时,她眼睛轻瞥了小姑子一眼。

萧玉珠朝她微点了下头,示意没事,随即她起身朝婆婆笑道,“我去看看,给他们加点银子。”

“好,好……”狄赵氏点头,沉吟了一下又道,“大喜的日子,别计较那么多。”

萧玉珠微微一笑,“知道了。”

说着她出了门,把前来报信的丫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见她是长南回了古安狄家村,侍候过长南洗漱的大丫头,萧玉珠不禁翘了下嘴角,没与那丫头说话,转身让桂花去叫管事的过来。

那爱慕大公子,使了小心眼的丫头没得她一句话,但不知为何,身上从脚心凉到了脑袋,昏头昏脑地被大夫人身边的丫环请了出去。

“这点道行,也出来卖弄。”她走出后院主院的门时,猛地听到了内院一个丫头的话,这丫头听到这话,脚下一软,突然觉得自己前途未卜。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一来自家也有不省心的人,二来夏家那边的人也确是不­干­净,萧玉珠还是叫了长生过来,让他去代兄去处理这事。

长生一听夏家人还闹事,眉头也是不轻快,见母亲脸­色­尚好,也没见生气,他这才放松下来。

这大喜的日子,夏家人还闹,真是找死。

长南那边听了母亲那边传过来的话,正在与人喝酒的新郎官脸­色­未变,与身边来送话的小厮凑耳轻道,“让二公子多给点,把名字记下,夏家的人这次由我们送回京城,到时随着信当面交给夏侯爷。”

如此一来,夏家接到信后,如果让这些断他狄家脸面的人好手好脚地活着,那就是夏家下他的脸了。

因夏初莲进了狄家的门,此事就由狄家出手解决了,但夏初莲那边,长南还是让人去吱会了她一声。

夏初莲正在认识狄家那些家中小姐,听到长南身边人过来传的话,她在脸­色­变化之前就低下了头。

她手中正握着长怡的软棉棉的小胖手,长怡察觉到嫂子的用力后,脸­色­也是未变,用另一小胖手指指着点心盘中那个像小猪的糕点,糯声糯气地对盘子边上就近的一位好脾气的堂姐道,“好姐姐,我想吃小猪,长怡能不能请你帮我拿一下?”

长怡一出言,那堂姐顿时目光一柔,点头便道,“好。”

这时,围着长怡的那些堂嫂堂姐闻言便都答,“长怡,芬嫂嫂帮你拿……”

“长怡,九姐姐为你拿。”

长怡这一出言,众人就又围着她去了,没去注意那低头的夏初莲在想什么。

238

长南的婚事过后就是过年,来参加婚宴的客人路近的就赶回去了,也有不少是留下在狄家过年的,遂狄家人多事多,一时半会的眼看也是闲不下来。

有了儿子们管事,萧玉珠没有太多事要管,丈夫爱护,儿子爱戴的她现在也就是在大事拿主意前听听人是怎么说的,她象征着拿着主意,实则事情没她也能办得极好。

但在长南婚后三天后,萧玉珠就带着新媳­妇­重新管家内的一些事了,也私下叫郑管事对夏初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夏初莲也就知道,她这个看着实在太年轻的婆母是带着她管家了。

她没想到有这么快。

对于狄家,夏初莲是个初来乍到,还算陌生的家人,长怡挺好奇她这个嫂子的,老塞她糖吃,见嫂子温温柔柔地接过,还会吃,便老冲嫂子笑,觉得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同伴。

长怡很愿意接纳她这个嫂子,她不是个多话的人,但会时不时去找她嫂子玩,带着夏初莲在家中走动。

夏初莲没出几天,就知道哪些地方可以去,哪些是必须经过允许才能进的。

像公婆的内院,即便是长南进去,也必须先知会里头的桂花婶婶和阿桑婆一声。

至于公公的书房,对她们而言,那就是禁地,平时最好不要靠近那个地方。

还有像祖父的书房,内院这些地方,也是不可靠近的。

小叔子他们的住处,也由长怡告诉了她哪些可以过去看看,哪些是他们必须处事的地方,需要绕道走。

等婆婆开始带着她治家的时候,夏初莲对这个年轻婆母的感觉还有些虚幻,有些落不到实处——眼前这个嘴边老带着浅笑的女子,无忧无虑,云淡风轻得不像是一个有五个孩子的母亲,也完全不像一个掌家掌了二十来年的­妇­人,她的眉宇之间没有一点老成暮­色­,鲜活如日正当空的太阳,却又不炽烈灼人,反而温暖柔和。

她待人并不亲切,却是让人感觉到真正的温暖柔和……

夏初莲从未跟这样的人打过交待,事实上她接触过的人中,没有一个像她婆母这样的人,在她手把手的教导之下,她很快就感知到了婆婆身上散发出来的接纳和包容,没多久她就自在了下来。

夏初莲也是比萧玉珠所想的要优秀太多,她也是从她这个大儿媳身上看到了许多隐藏的小心翼翼,可以说现在的夏初莲跟多年前的她是有些相似的,连带的,她们最相似的就是那份容隐的­性­情。

这日让初莲带着长怡去库房清点库存后,萧玉珠先去了婆婆处,跟婆婆说了会子话,就又去了嫂嫂去。

暮小小带了身边得力的丫环婆子来,不缺人照顾,来了狄家后,狄家有什么好的只先管往她房里送,所以她屋里现在是各处稀罕物最多的地方,便是南洋的新鲜果子,她这里也有好几样摆着。

见到她来,正半卧在软榻上的暮小小招呼着她身边坐,等小姑子一坐下,萧夫人舒服地半躺在小姑子的身上,笑道,“我看过完年,让你哥哥先回去得了,让我在你这里再享半年福。”

“那敢情好,我求之不得。”萧玉珠点头,拿过嫂子有些泛浮肿的手,轻轻地按压了起来。

“长怡呢?”暮小小没看到小姑子身边老带着的外甥女,便问了一句。

“让她跟她嫂嫂去库房那边去了。”

“长怡可好教?”相比外甥媳­妇­,暮小小更担心外甥女。

“好教,长怡不是没心思,只是懒得多想。”萧玉珠微笑道,“另外她可能觉得家里聪明人太多了,她显得愚笨点,大家就都好了。”

“还有是为了对付你?”暮小小好笑地看着总是对女儿严厉的小姑子。

“是,”萧玉珠说到这也是叹了口气,“只需看一眼她呆呆的样子,她父兄几个就能跟我对着­干­。”

“呵呵……”暮小小笑出声来,安慰地摸了下她的手,“你也不是心疼得很?”

“我也心疼,可就是太放纵了,反而害了她……”萧玉珠无奈地摇摇头,“先前也是想依着她,她想如何就如何,可放纵了这么多年,反而把她纵得阳奉­阴­违了,我紧着她的吃食,嫂嫂您是不知道,我恶人都当了这么久,她身上的­肉­却是不减反增,即便如此,她父兄皆道我心狠,每日看我那眼神就跟我是她后娘一般。”

“以后找个上门的?”暮小小提议。

萧玉珠看着也是叛经离道的嫂子,眼睛直眨了好几下,见嫂子快要笑出来,她头疼地道,“嫂嫂……”

她家四个儿子,怎么样都不缺上门的女婿传家。

“这话您可别跟哥哥说,”萧玉珠怕她这话落到兄长耳里,兄长会当真,到时兄长一提议,她丈夫可能就会附议了,“真找个上门的,能让人说我们家一辈子。”

“你就是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了。”暮小小不以为然。

“人言可畏。”萧玉珠淡道。

“嗯。”暮小小也明白她的顾虑,以前是势不足,只能小心翼翼谋划,现在是树大招风,一点不对更引人诟病。

这富贵人家,从古至今都不好当,一步踏错,步步皆错。

“长怡也快十岁了,没几年就要到订亲的年岁了,你们想找个什么样的?”暮小小其实真挺想亲上加亲,可惜念康的婚事在去年她已与人订了。

“这事我问过长怡,长怡说让我们看着办,不过不能离父兄太远。”

“这事你们也问她?”

“问。”

“你们还真敢教。”

“不能因为她小,就认为她什么都不懂……”萧玉珠淡道,“南海那几年,她与我们一道见多了风雨,父兄几次死里逃生,长生长息又不在,那段时日皆是她陪我过来的,她懂得的不比一般少爷公子少。”

“那这样……”暮小小叹道,“不好找啊。”

找一个容得下她,而她能看上的,多不容易。

她当初耗到年近二十,才找到了她的萧郎。

“慢慢来罢,多养几年也无妨……”萧玉珠笑了笑,“反正她父兄也舍不得。”

“你不着急就好。”一手已好,暮小小伸出另一手给她捏道。

“嗯。”

“初莲呢?”暮小小提及了新媳­妇­。

“很好。”萧玉珠说了两字。

“得你欢心?”

萧玉珠听得笑了起来,好一会才道,“我是喜欢的,她为人极懂分寸,很会与我打交道,先前我还担心怕自己不是个好婆婆,但现下看来,那担心倒有些杞人忧天了。”

“妹夫为你找的,你看看你一直在担心的是什么?”暮小小取笑她道。

“先前没见过,再则,打听得再好,百闻也不如一见,不见到心里就不塌实,毕竟是长媳,我怕耽误了长南,也怕长南耽误了别人。”

“瞎担心。”

“是,”萧玉珠笑了笑,又道,“不过我看她身体有点虚。”

“是,体虚宫寒,我问过,以前也是中过毒的,吃了两年药才好……”暮小小说到这沉吟了好一会,才道,“怕是不好生养,得好好调理一番。”

说着她看着小姑子,见她脸上平和,看样子没有介意,又道,“我看得调养个两三年的,这段时日内最好不要有孕,若不然,生出来的孩子也不康健,你看?”

“我找长南商量一下。”对这个,萧玉珠也不计较,她没有那么急着抱孙。

“既然选了,那就好好对人家。”这世上女子不易,暮小小知道小姑子为人,但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知道的,嫂嫂放心。”萧玉珠微微一笑。

回头萧玉珠把这事说给了狄禹祥听,狄禹祥一听也点头,“那就好好调养。”

他对抱孙子也没有那么看得重,他身边现在最为宝贝要紧的就是妻子和小女儿,就算有了孙子,他也不会花上太多心思。

“不过这事,不要传出去,爹娘那边现在也不要开口。”父母老迈,还是想在有生之年抱上重孙子的,所以狄禹祥也不想这事传到他们耳朵里让他们挂心。

“好。”

长南那边过来听父母说完妻子的身体后,当下连犹豫一下都未曾就道,“那就好好调养,大夫说什么时候生得就什么时候生。”

“也要好好对人家。”萧玉珠在旁淡淡地说了一句。

长南看着一脸端庄淡定的母亲,好笑地翘起嘴角,“娘的意思是,让我让人好好调养,旁的事,让我去找……”

“混帐!”见大儿没分寸,狄禹祥抽了一下他后脑勺。

“爹!”长南话都没说全就被抽了一记,不由摸着脑袋大叫了一声,又偏头向母亲诉苦,“娘,你看看!”

萧玉珠不由瞪了大儿一眼。

“好了,好了,”知道错了的长南举出双臂,头疼地道,“我不会纳妾的,你们也不想想,我们家什么家风?”

说到这,长南又冲母亲贼笑,摸着下巴朝她道,“您还真别说,朝我投怀送抱的是不少,但娘您可知道,爹也不少哦,而且还比我多得多呢……”

长南“呢”字未落音,就被他爹又大抽了好几记脑袋,只听屋子里发出了轻脆的“啪”声,这次狄大人用了力,直抽得长南脑袋发蒙,连哀叫声都忘了喊。

萧玉珠没阻止,更没说什么,只是用似笑非笑的表情上下扫瞄了下老当益壮的狄大人,把狄大人瞅得脸上都害臊,朝着妻子就无奈地喊,“你听他胡说八道,我哪样你是不知道的?”

239

长南见父亲无奈,哈哈大笑起来,下一刻他又被猛抽了一记,乐极生悲,顿时又抱着头哀鸣了起来。

“没大没小。”狄禹祥笑骂,不过却可从中看出他对大儿的疼爱纵容。

四个儿子中,他从小担心的是长福,现在长福不担心了,却担心起了征途是在战场上的大儿,与四方行商的二儿三儿。

真是该他们这几个的,每样滋味他都要尝遍,以前不担心的都要担心起来了,一样都逃不了。

是夜,狄禹祥跟妻子说起了长息的事,“他看中的是个孤女,家里以前也有行商,父母死后独立撑起了一家布庄,算是有能耐之人,但也……”

“但也?”萧玉珠撇头看他。

“但也小小年纪就出来抛头露面了。”

“长息怎么说?”萧玉珠问,“他在意吗?”

“他倒无妨,你也知道的,他是我们的儿子。”狄禹祥抚抚她的黑发,淡道,“就是他担心如果提亲的话,免不了让人说我们家的闲言碎语,毕竟这于我们家来说不是门好亲事,到时就是族里人,都免不了要来说话。”

“那姑娘家答应吗?”

“嗯。”狄禹祥应了一声。

“我说的是,她知道她嫁进来要面对什么吗?”比起他,萧玉珠更冷静。

狄禹祥犹豫了一下,道,“回头我跟长息说去。”

“嗯,说明白罢,”萧玉珠淡道,“只要长息喜欢,我不介意有个什么样的媳­妇­,但她嫁进来,日子不是得了我们欢喜就可以过下去的,外人的眼光一直在,就是我,背后也免不了被人道是非,她嫁进来流言蜚语更是免不了,要是受不住,趁早止了心也好。”

三儿看中个小商女,狄禹祥心里有些不太愿意接受,但他疼爱三子,见三儿郑重其事,就是不喜也没说什么,见妻子说了这话,看样子是打算接纳了,他也就没再说旁的了。

长息那头从父亲那得知母亲的意思后,当下就朝父亲道,“还是娘想到周到,我回头就问她去。”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见他非要娶那小商女,但听他的话,好像也没那么在意,狄禹祥皱眉问了三儿一句。

“我很喜爱她,她能­干­又善解人意,心地又善良……”长息想了想道,“我就想娶个这样的妻子,还有就是,看着她我觉得心疼,母亲说,如果有一个女子让我觉得心疼,还是赶紧娶回家保护的好,我就是这么想的,爹,你看我这个说法你觉得如何?”

“都是你娘说的。”他还能如何?狄禹祥摇摇头,“你想明白了就好。”

“不止我,她也是。”长息偏偏头,略为狡黠地一笑,道,“不过我觉得她能比我想得更明白,爹,她极好,你见着了就知道了。”

见他如此笃定,狄禹祥欣慰一笑,伸过去拍拍他的头,道,“我只愿你顺心顺意。”

“我知道的,爹。”父亲对他们有多关爱疼惜,一直在他的护翼下长大的长息再明白不过了。

当初他们要回淮南,身在战场的父亲还是把最亲信的亲将调到了他们身边,护他们一路周全,只愿他们平安无事。

他们的生死好坏,在他心里,永甚于一切。

**

等到快至小年,萧玉珠也忙了起来,过年前上上下下都要结钱,还有太多客人要招待,需她过问的事也多了起来。

狄家整家人每天都有事忙得脚不沾地,相较之下,萧知远夫­妇­在狄家中显得清闲无比,暮小小让丈夫这几天少出去抛头露面,也别老找留在狄家的大人聊天喝茶,免得刺激到需日日应酬的妹夫。

萧知远闻言挑眉,“还得我躲着他?”

暮小小拍了拍身无酒气的丈夫一下,好笑道,“你是来过清闲日子来了,也不想着帮点忙,不是说话刺他,就是到他面前闲逛刺他的眼,你还好意思?”

“我怎么不好意思了?”妹夫再好,也是抢走妹妹的那个人,对他太好的话,萧知远都觉得对自己不住。

“你老大不少了。”暮小小捏他的丑脸。

萧知远嗯哼了一声,把这当挠痒痒,根本没觉得疼。

“小心妹子找你算帐。”暮小小见他说不听,就放了狠话。

萧知远一听,吹胡子瞪眼睛,“她敢?”

暮小小冷哼了一声,“你看她敢不敢,看来这些年她没对你动过气,你就又厚脸厚皮了。”

萧知远被她说得背后一紧,硬着头皮道,“她素来偏心我要多些。”

“这话你也信。”暮小小毫不犹豫地翻了个白眼,“你说我要是偏心我娘家兄弟多一些,你看你跟我闹不闹。”

“那不一样。”萧知远狡辩,“我跟她的感情跟你和你哥哥他们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我哥他们对我比你对她还更好呢,不像你,从小到大哥哥不像哥哥的正形,反倒要她这个当妹妹的­操­心你……”暮小小揭穿他。

“那我也不能让永叔太好过了。”萧知远说不过她,­干­脆承认道。

暮小小呵呵冷笑两声,“你看回头妹妹说不说你。”

果然没过两天,萧知远刚从妹夫招待客人的酒席上饶了个圈回来陪妻子,就见妹妹踏进了他们的门,一见到他,他妹子眉毛就是一扬,“哥哥今天没出去?”

“刚回来呢。”暮小小半倚在椅背上,用手小心地够着吃着温热的果饼,抽空回了一句道。

“嫂嫂……”萧玉珠朝大嫂施了一礼,过去拿盘子接了她的果饼,让她松下一手闲着,又与她道,“念恩刚跟他二表哥跑古安城里去了,要到半夜才回,我过来跟您说一句。”

“好。”在狄家的地盘上,又有几个表兄看着,对于儿子的安危暮小小是一点也不担心。

这段时日就让他跟着他有本事的几个表兄跑,这比他呆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京中强。

“嫂嫂,喝茶。”见嫂子吃完,萧玉珠放下盘子,把茶吹凉了一下,放到了她手中。

暮小小被她伺候得心花怒放,大方地朝她挥挥手,“我这喝着,你跟你哥说几句去。”

萧玉珠应了声,刚转过身去,就看到兄长如临大敌地看着她,她看着傻眼,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她还是强止住了笑,看着像个老小孩一样的兄长,无奈问他,“刚才你去劝大郎的酒了?”

劝她丈夫多喝了六大杯,他自己一口没沾就回来了,还真像是个当舅兄的!

“没劝,我就过去看了两眼,打了个转。”萧知远脸不红心不跳地淡道,“谁知他喝了多少,我看他喝得很是痛快的样子,妹妹还是快去劝劝,他也是有年纪的人了,再这么喝下去不好。”

他睁眼说瞎话,饶是暮小小听了都有些替他害臊,禁不住在旁边摇了摇头。

“那昨天也是不小心绕到中园,看他喝了几杯?”萧玉珠“哦”了一声,很淡定地问。

“可不是,很巧。”

“那前天也是路上不小心撞着他,拉着他跟裘大人喝了几杯?”

“有这事?我不记得了。”萧知远笑了一下。

“他喝得难受,回来遭罪的是我,哥哥是不是不知道?”萧玉珠回过头问嫂子。

暮小小翻白眼,“他知道也当作不知道,妹夫难受了他就高兴了,反正他觉得喝不死就行。”

“昨晚他回来,吐得满床都是,闹得我一夜都没法睡。”萧玉珠跟嫂子轻道。

“可怜见的……”暮小小安慰地去拍她的手臂。

“交给丫环去侍候,关你什么事。”

“好让丫环好爬床吗?”萧玉珠反问了一句。

她冷不丁的这一句让萧知远愣了一下,“不还有小厮?”

“狄丁他们安排在了另处,他们有他们的小家,另外全大和全二他们都跟着长生长息长福出去跑事去了,一时半会的也回不来,现在都由我侍候着,桂花和阿桑婆都是成家了之人,不好近身侍候他。”萧玉珠淡道,“家里倒是有不少因我们回来钻进来的新丫头,一个个貌似天仙,哥哥得空好好瞅瞅,许是能看中好瞧的。”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萧知远不悦地道。

“我都说了你了,你不听,”暮小小瞪了他一眼,“在狄家村里,妹妹不是最大的,妹夫不是最大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萧知远许久没说话,好一会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怎么这么讨厌。”

这话说得暮小小抱着肚子笑了起来,指着凶神恶煞的丈夫与小姑子道,“一到你跟前,年纪倒退三十岁都不止,这是犯小孩子脾气呢,比他儿子还不如……”

萧玉珠也是好笑又心酸,她也知道,只有在兄长认可的他们面前,知道他们会包容他,会心疼他,兄长才会忍不住犯浑。

她更知道,他就是太在乎她了,才做出格的事情引起她的注意。

他来狄家,她忙着新媳­妇­的事,确实是疏忽他了,连好好与他说次话也未曾。

他再老,也还是那个需要她关心的哥哥,她不能因为别的人别的事忘了他。

240

“你们赶紧回京。”萧知远不甚痛快地说了一句。

在他眼皮子底下,看谁敢给他妹妹找不痛快。

“哥哥……”萧玉珠看着闹脾气的老小孩,转身坐到了他身边的位置上,不再提他与丈夫添堵的事,而是轻柔地问他,“我早上来给你和嫂嫂请安,都忘了问你最近可还有勤于习武……”

她只管他衣食住所妥贴了就行,都忘了多问他几句,好好与他说会儿话。

兄长从京到狄家来过年,本身就是拉了自己面子,自己有空,且身份也不弱,在别人家这等事,也只有兄嫂才会无所谓。

萧玉珠知道,这一切皆是因有她。

“你不知道吗?”刹那,萧知远吊起眼爱理不理地说了一句,随即恍然大悟地道,“哦,你是个大忙人,成天忙这忙那,还哪知道你兄长爱练不练武这等小事。”

这话酸得暮小小都有些受不了,在一旁揉着脑袋头疼地道,“快管管,妹妹,你快替我管管,这都多大的人了。”

萧玉珠笑着“诶”了一声,看向兄长的眼睛满是笑意,她小声地道,“定是练的罢,您从小就是个坚韧的人,认定的事一点也不愿意改,一日不练心里就会闹得慌。”

“哼哼,算你还知道。”就算有妻子嘲笑,萧知远也还是一点不懂脸薄为何物,还哼哼了两声。

“我都知道,我都记在心里。”萧玉珠探出手,抓着他宽大的衣袖过来,慢慢地为他抚平上面那一小点的褶纹,此时嘴边的笑意淡了,嘴里的话却显得厚重了起来,“可能就是知道再怎么轻待你,再怎么忽视你,我还是你的妹妹,你最疼爱的人,所以才有持无恐,做什么都不怕你会怪我。”

萧知远听了这话一愣,鼻子微微泛酸,过了一会他嘀咕着道,“随你怎样,你知道就好,我以后不会找妹夫喝酒了。”

萧玉珠朝他感激一笑,但也没有就此离去,又跟他说了好一会儿话,把家里的事大的小的都与他提了一点,也不是要他与她拿主意,而是让他知道,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她在夫家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她一直都知道,只要她过得好,兄长其实是不在意那么多的,没有什么比她过得好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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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禹祥知道舅兄不会再找他麻烦后,苦笑着摇了摇头,与妻子狐疑道,“你许了他什么好处?”

舅兄这么多年还是如此­性­情,一来跟他本身­性­格有关,二来,跟舅嫂和他这妻子的默默认同也不无关系。

她们都觉得他没什么不好,他更是不觉得他­性­格有什么可改之处,虽然因为年岁渐长这表面功夫越会做,但私下的霸道蛮横,却与当年还是不相上下的,一点也没有变得平和些。

萧玉珠对他的怀疑也是好笑,问他,“定要给什么好处才会答应?”

“要不呢?”狄禹祥反问。

萧玉珠想了想,她确实答应了兄长在他们在狄家的这段时日,隔三岔五陪兄长下会棋,聊会话,但这不是兄长提起的,而是她主动说的。

“是我答应要多陪他一会的。”萧玉珠老实道。

“还不都是一样。”狄禹祥嗤之以鼻。

看狄大人小鼻子小眼睛的,萧玉珠默了一会,才带着笑小声地问他,“大郎可是记仇了?”

妻子的声音很柔,即使是取笑,也带着众多的爱意,狄禹祥被她问得不好意思了起来,他摸了摸鼻子,也是很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他老找我麻烦。”

“这是因他跟你一样,舍不得为难我,他只好为难与我最亲近的你了。”萧玉珠笑叹了一口气。

狄禹祥忍不住过气抱了她,亲了她发间一口,一会喟叹道,“算了,随他。”

就冲着她这十年如一日的温柔体贴,他为她受一点刁难又如何。

他娶了她这么多年,也早明白舅兄看似无意为之的事,其实也是在敲打他,让他规矩老实些。

狄禹祥也有些无奈都这么多年了,舅兄还不忘记做此举动。

不过从另一方面也可说明,她依旧还是当初那个能让人放在心上的人。

不是什么人都值得被别人如此疼爱的。

**

临近过年,日子最不好过的当属狄长怡了,家里抬了各种好吃的回来,五湖四海的瓜果点心都被兄长们抬回来抬好祖母,母亲与舅母,而这些里头,她便是连个果子也不能得,她母亲是下了狠心了,谁给她点吃的,她就冶谁。

父亲也很严肃地确认了她的话。

虽然父亲的话在长怡看来完全作不得准,她拿眼睛多瞄父亲几眼,父亲就会举手投降,再难也会为她与母亲争取轻罚,但母亲的轻罚即使说来是轻,长怡也有些吃不消——她即使是多贪一个果子,也得去书房把与果子有关的诗词篇幅摘录一册出来,且不能重复。

谁要是敢救她,母亲说了,谁敢为她求一句话,往后她就与那人一个月不讲话。

兄长们对此惩罚都有些为难不已,这母亲要是不搭理他们,就是他们的不孝了,遂一个一个来跟长怡叮嘱,望她赶紧把这身­肉­减点下来,到时他们也好为她在母亲跟前讲话。

靠哥哥们是靠不住了,长怡也只得过起了苦行僧的日子。

狄家过年甚忙,夏初莲作为新媳­妇­,每天要忙家里的事,还要给大小长辈每日例行请安,因日子顺心顺意,她倒是越忙越­精­神,相比之下,每天捂着肚子的长怡就是个小苦瓜,每天那馋兮兮盯着点心盘子的眼看得夏初莲心疼不已,但作为新媳­妇­,她是家中最不敢违抗婆婆话的人,只能对她这个小姑子怪心疼不已。

夏初莲嫁进来不久,她身边夏家的人也只留下了两个,婆母给她说了话,让她这些日子注意着点家里的下人,有看上的,过年之后就调到她身边,让她调*教,日后这些人就是跟他们去南海的家人了。

长南听过母亲之意后,与夏初莲道,“选年轻一些的,老一点的跟母亲时日久了,她会舍不得。”

夏初莲应了诺,她半垂着头,不是很敢正视她这个丈夫。

成亲这些日子来,他待她也算是关心疼爱,但夏初莲也知道,他也在冷眼旁观她——他的心思,比起她父亲那辈人来,不见得更好猜些。

儿媳很美,大儿与儿媳却有些相敬如宾,狄禹祥作为父亲对此淡定不已,狄增身为祖父也知这对孙儿孙媳­妇­之间的相处,对此还有些满意,觉得狄家家风就是从不受美­色­盅惑,心术正的孙辈以后更是前途无量。

但暮小小私下与小姑子说起来的时候却是有些诧异,道,“这食­色­­性­也,咱们长南是不是太沉得住气了,像初莲这等的姑娘可不多见。”

这夫妻初婚,正是燕尔之际,哪像他忙得过去无异,头几天还算好,脸上还有些娶了新媳­妇­的喜气,这几天却是忙得不见人影了。

“他就这­性­子,”萧玉珠对此也是唏嘘,“他身边最信任的那几个人,皆是跟了他七j□j十年来着,才被他委以重用,我只是没想到他这­性­子用到媳­妇­身上也如此。”

“唉。”暮小小还是头一次知道大外甥情爱不开窍到这种地步。

“这其实有些像他父亲……”萧玉珠低声与亲嫂解释,“脑子冷静,算不上大坏处。”

“如今看来,小时候看着最为沉稳的长生长息还是最像公子哥的。”暮小小也是好笑,“长福更是个滑头,小时候看着那么乖,大了就像泥鳅谁也捉不住。”

说到为了新二媳­妇­置药莆开药庄一掷千金的二儿,还有不顾名声也要娶抛头露面的商家女的三儿,萧玉珠嘴边的笑是挡也挡不住,道,“再是兄弟,也是有不同之处,不能个个都相同。”

“家里的东西,你们就这么交给四兄弟了?”对于小姑子的宽心,暮小小也是有些小佩服。

算她这么经过权势富贵,没有恋眷反而想得开放得了手的,当属难得。

“总是要给他们的,现在给他们,有了好后盾,他们更能施得开拳脚,”萧玉珠淡道,“就算是失败了,他们还小,只要长着脑袋,心­性­还在,我就不会愁他们的将来以后,没什么是输不起的。”

他们是他们夫妻二人教出来的,不信他们,就等于不信他们自己一样,在决定给儿子们放权的这段时日,萧玉珠未曾犹豫过片刻,即使做了决定,在她来说,她已经深信她的儿子们已是雄鹰,该带着他们的资本在这世道翱翔了。

“嗯。”暮小小点头,心间也是明白,按小姑子的­性­子,定也是为外甥们想了后路可退了,她也无须担心太多。

她顿了一下,没把话说明白,只是含蓄地道,“有事,也与你兄长说一声,不要怕麻烦。”

萧玉珠点头,微笑道,“我何曾怕过。”

暮小小当下也是失笑不已。

**

这时前院,一个大冕过来与狄家贺喜的官员接到了大冕那边递过来的消息,当即决定不再久留,要起程回大冕。

这位曾姓官员是狄禹祥的学生,前来与狄禹祥告别,告知了珍王妃产下一男一女龙凤胎的消息,而珍王这时病危。

珍王病危,这事让狄禹祥诧异不已,当下也顾不得其它,与舅兄商量了一下,也不管现在京中的动静,他们已写信去请了暮家人。

这厢,晚上晚归的长南也同时得了珍王的信,打开一看,连披风都未解的他急步向父母的院子走去。

241

珍王这些年只与长南有关系,狄禹祥已不与珍王来往,长南对此曾有疑问过,但父辈不说,他也未曾问过,心下也有几许猜测。

但这等时候,想来就是父亲,也不会袖手旁观了。

狄禹祥接过信看过后,才知珍王病重是其一,王妃有危险才是其二。

王妃怀孕本是铤而走险之事,这么多年珍王妃未曾怀孕过,突然有孕珍王也甚是奇怪,等查出真相后,事情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让珍王妃怀孕的是一方秘方,而此秘方,是当年沦落至行乞的萧玉兔,而秘方是兰家所出,此秘方因过于危险已被宫中禁止,而兰家是开国皇后的贴身侍女,所知秘方颇多,而珍王妃为了怀孕,与堂妹达成了交易。

而珍王妃在产下子女后,珍王不仅多了两个身带巨毒的儿女,而珍王妃也危在旦夕,此次珍王给长南来信,是希望长南这里派去两百亲兵过去。

世子萧佑的两队亲兵前去办事路中遇险,皆半死亡,皆半失踪,而珍王府因王妃之前的疏漏现在正在排查内­奸­中,占去了人手,珍王的亲兵也调去了一半给世子用,但现在珍王要派人送小公子和小小姐去暮山医病,人手不够,需长南这边急快调去人马,这也是狄家为何如此之快收到大冕消息的原因。

狄禹祥看过信,对过字迹和信符后,当即拍板,让长南去挑最强壮的­精­兵,连夜训话,让人赶去大冕。

这边,狄禹祥也让妻子准备家中的良材奇药,他亲自­操­笔写好药­性­,打包好让人一并带过去。

事出突然,狄禹祥也顾不得与珍王的那些芥蒂,在生死之前的非常时刻他已顾不得避嫌,要知珍王堪称是他的伯乐,要是无事,他们还能维持着那假装无事的君子之交,一旦有事,过去情义就显得格外突出,狄禹祥做不到袖手旁观。

另,狄禹祥写信与大谷与大冕皆凡能助他一臂之力之人,让他们尽力帮着珍王府度过这次的难关,另也写信与两地的商人,但凡珍王府用得上他们一时,希他们伸出相助之手。

狄禹祥这次连夜写了差不多二十封信出去,一直到欲要天明才毕,探子与­精­兵踏着晨光急马而去,带去了狄禹祥在大冕大谷所有的影响力。

这事,狄禹祥无法瞒住妻子,萧玉珠在知道珍王爷夫­妇­和新生公子小姐皆大病,危在旦夕后,也没有多问什么,等丈夫写完信,她也没问,让他用完膳,守着他睡下后,才去了兄嫂处,说了这事。

萧知远听了,眉头死皱,语气厌恶不已,“怎地这般糊涂?”

“是为的生孩子才与萧玉兔勾结?”暮小小扬了扬眉,也是有些诧异。

“说是。”萧玉珠没敢肯定,她多年不与萧玉宜来往,平时连封信都不通,已不知道这对夫­妇­的相处了。

他们是好是坏,她连点滴风声都未曾耳闻过。

“应是了,”萧知远眉头拧得紧紧的,“她也求过斐妹子,但珍王爷是个不易有子的,她要生的话不易,都说过不要多生了,珍王爷也没怎么她,怎地这般想不开?”

女人对孩子总有股执着,而且女人总觉得生的孩子越多,就越能拿捏住孩子们的父亲,这事暮小小与萧玉珠心里清楚明白得很,见萧知远说这话,她们俩都没有多说什么。

“唉,”暮小小转过话,叹了口气,道,“就是不知道妹夫的人过去,赶得及吗?”

这古安到大冕,可也是算段不小的路。

“先让暮家的人过去看着,随后再让人送到暮山上去,珍王应是这样打算的。”若是等人过去再送,哪还来得及,萧知远摇摇头,又道,“这等时候,也就妹夫的人珍王是当即开口当即就能用的,我的也好,还是皇上的,珍王用一次,就是欠次大人情,不好还,而且依妹夫和他过去的交情和妹夫的为人,这事确实还是先来找你们稳妥些。”

“嗯。”暮小小点头,随即她若有所思地看向一脸平静的小姑子,思索了一会才与萧玉珠道,“妹妹,你知道为何这么些年来,王爷与长南反而联络得多一些吗?”

“他们是义父义子,联络得多些正常,大郎不想与王爷交往太深,是怕皇上与众臣忌讳。”萧玉珠说完,看向脸带思索的嫂子,她也是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

她嫂子不是这样想的?有别的疑问?

“是了,”暮小小笑了,点头道,“如此也好,只要私下的情义未变就是大丈夫。”

萧玉珠微笑点头,为与珍王爷这些年来生疏了的大郎说话道,“大郎是一直心中念着王爷的好的,这么多年,他即便没有与王爷再有联系,但大冕的事,他能帮得上的,都会透过长南把事情说给王爷听,只是不再与过去那样与王爷亲近了。”

“妹夫行事历来谨慎。”暮小小夸了一句。

这时萧知远看了妻了一眼,暮小小就知她不能再说下去了,说多错多,依小姑子那不亚于她丈夫的谨慎,她再多说几句,本来不乱想的人都要多想了。

珍王爷恋慕小姑子这件事,注定不会有太多人知道,就让此事埋在不可言说的地方,最后随珍王离去罢。

珍王此次虽说要的是长南的­精­兵,但去的都是随狄禹祥征战过的老­精­兵,这些­精­兵­精­悍无比,一个士兵能顶普通士兵十个用,用来护卫是绰绰有余了。

而有了这些人保护安全,再有暮家人医治,珍王很快就能度过这次难关,就是不知道两位生下来的公子小姐易不易治。

萧玉兔得了珍王妃给的历代易王府传下来的一块免死金牌,这事也有一点棘手。

萧玉珠把这些事全说给兄嫂听后,萧知远冷哼了一声,“皆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萧玉兔不是被贬庶人,沦为乞人了吗?怎么到大冕去了?”暮小小对此有些不解,“她额人可是烙了罪印的,应是无人敢帮她这等罪人罢?”

萧玉珠也是不解,便摇了摇头。

“低下之人也有他们的生存之道……”萧知远淡淡道,心下也能猜出那等女子能走这么多远的路能用什么法子走去,他不愿意她们知道这等事,就别过话另说道,“现在我想知道的是,珍王妃的脑子这么多年是被狗吃了,还是她觉得她生下孩子就能高枕无忧了?现在她生下两个病鬼,珍王是救也不好,不救更不行,多了两个病鬼儿子,简直就是给他添了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大麻烦,她还当珍王还能对她有什么夫妻情?”

“事实是她生了这么两个儿子,还是耗着命来生的,珍王还真不能拿她怎么样,”暮小小摸着已经突起来了的肚子悠悠地道,“珍王还得让人好生伺候着,尽全力医治,但凡怠慢一点,你看他背后有没有人戳他脊梁骨。”

到时候要说珍王是个忘恩负义薄待发妻的,珍王就是在大冕权力倾天,这名声也会坏。

“我看珍王妃聪明得很呐,”暮小小夸赞珍王妃道,“知道再怎么样,她只要有☐活气在,她就不会那么容易死。”

“有口*活气就好了?”萧知远不屑地翘了翘嘴角。

“她只要活过来了,那拼命生下来的一儿一女也活了下来,于她的以后,她只会好不会坏,珍王劳碌这么多年身体早就不太好了,珍王妃只要熬死他,以后大冕的易王府,她这个老王妃说一就没人敢说二,你说好不好?”暮小小好笑地看着丈夫,“还是你觉得没有了珍王的疼惜疼爱,她活着会比死还惨?”

是有女人视情爱为命,可惜珍王妃明显不是,暮小小看她连萧玉兔那种人都敢利用上的拼法,是真打算用命在珍王爷拼出一个稳固地位来,到时候冲着她为珍王爷生的这二儿一女,珍王就是想把她送回娘家去也是不能了。

这女人,是已经送不走了。

“她以为珍王就那么容易让她拿住?”萧知远讥嘲地挑起嘴角,“珍王身体再不好,也不是一介­妇­人能算计得了的。”

“再算计不了,她也无声无息地怀了孕,事先我们谁也不知,现在孩子都生下来了,想来按她的聪明她肯定做了不会让自己出事的准备,”暮小小冷静地开了口,“珍王妃再厉害不过了,不过这是珍王爷之事,我们还是静候那边的消息,先不要多作猜测的好。”

萧玉珠“嗯”了一声,平静地点了下头。

“妹妹你说呢?”暮小小这时问了萧玉珠一句。

萧玉珠迟疑了一下,看向兄长,“哥哥是不是久不知温北的消息了?”

萧知远点了头。

萧玉珠笑了笑,“我听大郎说现在温北萧家的族长,是个了不得的人。”

“萧池潜?”萧知远挑眉。

“名字也好。”萧玉珠淡笑道,池潜池潜,非池中之物,又是能沉潜之人,萧玉珠想风水轮流转,快要转到这一家人身上了?

242

“嗯,确也算得上是个能­干­人。”萧知远已与温北萧家毫无­干­系,但这家的家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明白不过,萧池潜­性­似其祖母,是个沉得住气的,但他再厉害,现在不过也是有五分是仗珍王的势,仗着别人的势还要算计别人,最好此事他们姐弟算无遗策,能全身而退,若不然,被珍王反噬后,那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皇家的人都敢算计,萧知远也佩服这对姐弟的好胆量。

“这么说来,也是跟温北有­干­系了?”暮小小听明白了小姑子话中的暗喻。

萧玉珠笑笑不语,这等事,不好明说。

暮小小也知其意,她轻抚着肚子想了一会,对萧知远道,“那咱们家也要盯着点,想来我们回京后,皇上也会找上你。”

萧郎怎么样都摆脱不了是从萧家脱离出来的事实,萧家出事,最后总免不了要转到他们家身上来。

“我差人先去打听,等会妹夫醒了,让他过来一趟。”这事,萧知远也知自己不能完全作壁上观。

“是。”萧玉珠应了声。

**

这年狄家过得很是热闹,随后不久,长南就收到了紫王送过来的信,让他带娇妻火速上任。

长生与暮家姑娘的婚事在三月,长南之前就已知是不能看着二弟成婚了,在家的这段时日,他也为长生的婚事跑了许多腿,且当是他当长兄的一片心意。

而此次离去,长南最遗憾的不是再是二弟三弟成亲时他会不在家,而是珍王之事了。

他与父亲几番长夜长谈,父子俩决定但凡珍王之需皆会尽力满足后,长南这才带着担心,携妻子夏初莲前往南海。

走之前前夕,萧玉珠也找来了夏初莲陪她一天。

她不是个像她婆母那样的好婆婆,但也不是个恶婆婆,该给长媳的脸面,她一概给得足,这天夏初莲早上要到他们这这与他们夫妻请安之前,她就差了人去公婆院子报,说她等会带孙媳­妇­过去与他们请安。

今天这一天,她会带着长媳去与长辈们告个别。

夏初莲是在公婆院子的内堂里见拜见的公婆,她到后没片刻,公婆就出现在了门口,看到她,婆婆先露了笑,夏初莲赶紧过去与他们行了礼,但也不敢过去扶婆婆,因这时公公牵着婆婆的手。

“别多礼,坐罢,长南呢?”萧玉珠坐下后,把桑婆端上的清茶先放了一杯到狄禹祥手中,尔后她拿了自己一杯,嘴里与媳­妇­微笑温软问道。

夏初莲在她的额首示意后坐上了椅子,接过桑婆送上的早茶,朝她感激一笑,“有劳桑婆了。”

阿桑婆欠欠身,“不敢,大少夫人请慢用。”

说罢就朝主子夫人恭敬一弯腰,退了下去。

这厢夏初莲答着婆婆问的话,道,“长南半夜就去外营那儿去了,让我见着爹娘的时候向您二老告个罪。”

“嗯。”狄禹祥喝了两口茶,嘴里慢应了一声,转头朝妻子道,“等会我派人去知会他一声,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傍晚赶回来吃团圆饭。”

“不必……罢,”萧玉珠犹豫地看向他,“他心里应是有数?”

狄禹祥一笑,道,“是有数,这不,我怕他误了时辰,等到菜凉了才回来,他祖母就要担心了。”

“也是。”萧玉珠失笑。

她说着看向了夏初莲,起身与儿媳笑道,“好了,现下就与我走罢。”

狄禹祥送了她到了父母的院子,问过好,这才离去。

狄增也是在儿媳,孙儿媳问过安后也去书房了,等堂屋里只剩狄赵氏,萧玉珠,夏初莲三人的时候,老祖母眼眶有些湿润,拉着儿媳­妇­的手黯然地道,“人活得长也不是个好事,要经太多的离别,我这心啊,都被你们一分几散,聚也聚不到一块来。”

儿孙多了是福,但都不在身边,就成了挂忧了。

“唉。”萧玉珠也是叹了口气。

她也是事临到身上,才明白婆婆的这些感觉,等儿子们成了婚,要走他们的天下四处各去后,她何尝不挂忧他们。

“娘,明日他们就走了,咱们就好好地送他们去,啊?”萧玉珠轻柔地劝哄着婆婆。

狄赵氏听着她的温言软语,心里也是好受了不少。

她从她老头子那也是听到了大儿和大儿媳就算日后上任,也要带上他们一道走的话,知道大儿大儿媳要侍候他们到天年,她这心里一直都是欣喜的,人越老就越怕身边没有挂心的亲人在,哪怕身边还有贴心的老伴,但儿孙皆不在身边的那种孤单让人不好过。

“诶,知道了,听你的。”自从知道大儿和大儿媳要亲身照顾他们到终老后,狄赵氏也知自己老了,眼睛没以前那样看得清,她众多事都依大儿媳的话行事,怕临到老了犯糊里糊涂的错,给小的们添诸多没必要的麻烦。

现在家大业大,事情比她年轻时候那还要多了去了,人心又不可控,狄赵氏也知,她唯一能信的,就是身边的这些家人,别人再多的好话听来再顺耳,那不过是奉承,他们又不可能代替儿孙们在生前悉心照顾他们,身后还会披麻戴孝送他们夫妻入土。

听着老祖母的话,夏初莲也当这个对她一直和善不已老祖母是个好脾气的,心道这一家其乐融融,看来是她遇上好长辈了。

对比亲婆婆与她的客套有余,亲热不足,老祖母就要对夏初莲亲热许多了,她放下了儿媳的手后就拉着孙媳­妇­说了好一会话,又把这些年儿孙们孝敬给她的众多好东西都让人拿了出来,让夏初莲至少挑上三份。

夏初莲推托再三,但在婆母笑着让她不多礼后,她还是选了三样。

老祖母那边过后就是舅父舅母去,随后,又去了几个伯祖父伯祖母家,还有几位族老处,与他们一一见面,先道了别。

不过是去了六七处地方,等他们回来后已是傍晚,狄家的送别宴也要开始了。

**

长南是在正月十五走的,他们走后,萧知远也要带着暮小小和萧念康缓缓回京了。

送走大儿,又要送走兄嫂,萧玉珠这几天都是夜不能寐,脸­色­憔悴了不少,狄禹祥这几天也是陪在她左右,哪儿也不去,生怕她难受的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萧玉珠走到哪,丈夫就跟到哪,他深知她是个爱惜脸面的,又素来不爱在他面前发火或者在他面前大失仪态,遂她只得无奈地强打­精­神送走了兄嫂,倒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流太多的泪。

萧知远在走之前一直不吭声,萧玉珠来看他,他也看着妹妹不语,偶尔说起话,都是比着腿与萧玉珠说她小时候就那么大,老爱跟着他,现在她是别人家的,他就是想带她走也是不能了,他屡次提起他念念不忘的他们的小时候,把萧玉珠说得每次都是憋红了眼。

“父母只留了你陪我,可从今往后啊,再像这样能住在一块,哪怕看你瞪我都难喽。”这夜妹夫,妹妹过来与他们说话的时候,萧知远看着安静无声的妹妹强作欢颜道。

“哥哥这说的什么话,日子还长着呢,”萧玉珠轻轻地说,如果不是手臂上还附着大郎安慰她的手,她都有些想哭了,“等再过几年,大郎也不当官了,我就让他带我来看你们。”

“是么?”萧知远笑了笑,没有当真。

她还有公婆在上,日后更是会儿孙成群,哪还有什么跟他这个娘家兄长相聚的日子。

这次暮小小都不说道说什么好了,她也是心里不好过,看着小姑子笑的时候都有些勉强。

她嫁与萧家后,萧家上至公公,下至小姑子,都是敬着护着她,让她出嫁后,没有经历那些大家族里家人之间会有的龌龊,而小姑子因感念她照顾维护她兄长,对她更是多要敬爱几分,这些年下来,无论是同在一地的相处,还是万里之间的鸿信往来,她与小姑的感情已不是三言两语就可说清楚,她是小姑,也像妹妹,更多时候,她更是她背后坚定的拥护者,让她知道她做什么都会得到支持……

此去一别,如若他们还会上京领命还好,如若不再上京,年数渐长,人分两地的他们不知还能不能再有见面之时。

暮小小怀有身孕,萧玉珠还担心她在路上的身子,但她也知兄嫂是必须要走了,开春后要科举,兄长是主持,蔫有他不在京的道理?

萧知远在狄家的这段时日一直深居内院,除了随妹夫与一些官员打打交道,多数日子都是陪在妻子身边度日,不见客。

但他这次要走,淮安州官员来了不少人过来相送,即便是隔州的,也有不少人抽空来了一趟。

这又是一番热闹景象,多少冲走了一些离愁别绪。

长生代父母送了舅父舅母去了淮南乘船,狄禹祥与萧玉珠没有再远送。

萧知远夫­妇­走后,到二月中旬,大冕那边来了信,说珍王与珍王妃­性­命暂且无忧,但王府新添的公子小姐,双双夭折。

243

这时易国也有风波,祈人再次来袭,但温北一线将领表现杰出,将突裘的祈人赶了出去,尤其一将领表现格外英武,还向祈国逼进了三十里,连夜占领,设立了重防。

此将姓萧,名池武。

狄禹祥收到消息的时候在二月底,算算时间,舅兄一行也是快到了京城了,这时舅兄到了京城,如此一来,他倒不用担心舅兄不能纵观大局,无法掌握全局了。

他们为官多年,从未试图权倾朝野,这么些下来,朝中还是左,右,清派三派三足鼎立,他们两人不过是各掌各的权,各帮自己属意的势,他倾向清派和左*派一些,而舅兄则是偏帮左*派和右*派一些,而让他们站在同一阵线上的事更是少之又少,遂在朝廷上,他们两人都不是同一根绳子上的人。

但就算是看着不是,但暗地里却实际是的,有着这些年的打底,萧池武就是能飞上天,只要舅兄在京,狄禹祥也不担心萧家这次的能耐能让舅兄有什么损失。

萧家这代,由萧池潜带头与萧知远保持距离,且因他们当年决定把萧池武留下,不带他去南海立功对他们两人都有些仇恨,这些年来没少在文乐帝面前与他们针锋相对,但又掌握着分寸不惹火他们,这完全中了文乐帝的下怀,所以狄禹祥一直觉得能掌握分寸,游刃有余的此人是聪明的。

但人再聪明,也得依势而为,狄禹祥不是很担心萧家这次能翻了天,却有些担心萧家济身而上,重新回到炽手可热的世家家族之列。

新皇刚登基,以仁厚宽和治天下,需要重赏嬴得臣心,民心,萧家这时机,抓得刚刚好。

祈人这时来袭,以狄禹祥的心思,不管温北萧家人这些年表现得有多忠君爱国,再是坚实的太子党,他都有些想去查萧家人的动机了……

这夜接到信,两人就寝后,他跟妻子说了当今的局势,以及他的想法。

萧玉珠听了丈夫的想法后,沉默了好一会,犹豫道,“那当家人不会与祈人扯上什么关系罢,毕竟有萧表一支在前。”

狄禹祥失笑,揽着她的道,“我不是想他们这家通敌叛国,而是萧家利用祈人想达到什么,今日萧家的这局势,不像是突然为之,而是像刻意为之。”

“像谋划了许久一样?”萧玉珠猜。

“嗯。”见她领会,狄禹祥微微一笑。

“连祈人都算计得到,有这么厉害?”萧玉珠微皱了柳眉。

她知道这世上能­干­人有许多,但萧家那位年轻人假如真有这般厉害,那以后她儿子们生存的年代,就不会有现在这么顺风顺水了。

现在温北萧家与他们的针锋相对不是作假,之前的事暂且不提,自从当年他们不带萧池武去南海之后,他们就已经有仇了。

现在的温北萧家不是他们的对手,但如果萧家这么能耐,以后就说不定了。

就算珍王妃后来生下的一子一女夭折了,但现在的世子萧佑可是流着她的血,萧玉珠也是听说了,世子与其母感情甚好,算下来,世子继位后,到时易王府不再是珍王府,而是佑王府后,到时的佑王好的可是温北萧家的人。

而这些年来,尽管珍王与她丈夫不再多加往来,可平时过年逢大节,用长南之名给珍王府送的礼萧玉珠也是过目了的,其中不乏给佑世子许多珍贵贴心之物,但佑世子每年只送一次回礼过来,且都是华而不实之物,不管这打点礼物的人是谁,但这么些年来的一来一往,这里面可看出长南对义弟的用心,但弟弟对义兄的则就未必了。

这义兄义弟不亲近,也就是说,珍王死后,他们与易王府的关系就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

要是按温北萧家的现在的厉害,佑世子要是以后向着他外家一些,长南与易王府的关系要断了不算,可能还要为敌。

长南重感情,他对珍王是真感情,走哪都不忘了他义父珍王好狗贪杯,这两样见着好的总想着给他义父捎一份,这些年来对佑世子也多是包容疼爱,像回礼之事,萧玉珠觉出了不对来,但长南完全没有当回事,没有想过佑世子对他之心可如他对世子那份心,而萧玉珠觉得就算长南就算知情,也不会让佑世子对他如他对他一般,所以多年后两方要起冲突,还是长南会让着些。

一人不在乎,一人在乎,总是在乎的那一方吃亏些,萧玉珠觉得儿子们以后的路,未必比他们当年的要好上多少。

她靠着人的肩,慢慢跟他说了她的担扰,狄禹祥听了后,先是叹了口气,尔后道,“儿孙自有儿孙的欢,也自有他们的愁与苦,我们给他们的再多,但凡他们要经历的,一分也不会少,这个你就无须为他们担心了,都是必然的结果,我们无法­操­控。”

“唉。”萧玉珠也是叹了口气,道理她也明白,可明白归明白的,可­操­心一点也不会少,她喃喃道,“但愿萧家不会厉害到那地步。”

她发现了,就是珍王这次处置好了这次的事情又如何,就算是珍王妃也死了又如何,只要佑世子对母亲有感情,依珍王妃对温北萧家的感情,他帮的就还是温北的萧家,得利的还是温北萧家。

而依佑世子对珍王妃的感情,珍王又疼爱其子,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就是珍王妃给出了免死金牌,又私自冒险产子又如何,珍王也不能真杀了她,父子不和罢?

佑世子可是下一个易王。

“长南与佑世子之事我不敢保证以后会好,坏的程度反而会更高,”对她言语里挥之不去的担心,狄禹祥沉吟了一下,道,“但依珍王的心­性­,在萧家如今的动作后,他不会让佑世子跟外家一条心,珍王妃与佑世子呣子感情再好,但如果损及易王府的利益,珍王会断了佑世子对母亲一系的想法,不会让他的易王府变成萧家的。”

“那珍王会做如何决断?”萧玉珠喃喃问,因脑中猜测珍王会如何去行事,她的眉头微拢。

这看得狄禹祥心中有些吃味,心中有些不大高兴,他黑眸一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撇撇嘴,道,“他自会做对他有利的决断,你就别多想了,要想,想想怎么跟长南说罢。”

“唉,”萧玉珠果真被他调开思路,想到儿子的事身上去了,只见她细细思索后道,“这事长南就算知情,该对佑世子有的情义,他一分还是不会少,还不如跟长福说明白来得有效,有长福在一边看着,只要拦一下,长南也不会做错事。”

有兄弟挡着些,长南做事就不会那么冲动,思索过后再行事,对他也好,对一家人也好。

“嗯,先跟长福说,长南那边也是要说清楚,我明日写信告知他这些可能,让他有关易王府的事,都先过问一下长福。”长南是他一手带出,狄禹祥知他­性­情的利弊,他教子对儿子的缺点从来不藏着掖着,而是让他们去正视自己的缺点,自知其短也是项长处,于是乎长南这么些下来不把自己的一些短处当回事,也是因此,他虽身为家中长子,很多事都习惯自己拿大主意,但他也是最听得进别人的话的人,这也是狄禹祥最不担心他的一个优势。

“好。”萧玉珠点头,又悠悠地叹了口气。

“好了,时辰不早了,睡罢。”见她愁上了,狄禹祥也不愿再说下去了,怕她一夜都不眠,遂拍了拍她的手臂,道,“明日你还要忙长生的事呢。”

想着二儿要和心爱的姑娘成婚,暮家姑娘又是个顾里顾外都能行的人,有她陪着长生,长生往后一生都不会孤单,萧玉珠眼里刹间都有些笑意,道,“如若长息长福也像长生那样福气好,就是外面风雨再大,我也不­操­他们的心了。”

风雨再大,家里只要有暖心的人,那日子也是好日子。

见她再展欢颜,狄禹祥也是笑了,与她无奈道,“你常跟我说一个人的福气是有量的,叫我多惜福,怎地换到儿子身上,你就没完没了了?”

萧玉珠听得眼睛都笑弯了,道,“那是我哄你让你对我多好些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狄禹祥掐她的鼻子,手上还用了点力,笑道,“你在我身上心眼这么多,偏偏谁都不知道,只有长怡看得出来,我可是最怕你的了。”

“你听她的,”一说到女儿,萧玉珠半眯着的眼睛都睁大了,头疼地道,“她可是最会拿捏你我。”

连最听她话的丈夫都被拉到小女儿那边去了,萧玉珠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能治得住她那个看着呆笨,实则再狡猾不过的小女儿。

244

大兄娶了新娘子,带着人就走了,现下临到二哥,家中的物件本已是备好,但母亲还是从头到尾又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狄长怡看到出,比之大哥娶大嫂时的谨慎,见过暮家姑娘的母亲这次要轻松许多。

母亲喜不动声­色­,感情比父亲还不外露,狄长怡多次从她手里逃过一劫,也是因自己极会察颜观­色­所致,这次见母亲欢喜,她便想着是不是可以多捞几块点心吃,即便是被罚起来,幸许心中轻松的母亲手下会罚得轻些。

她如此想着,也偷偷地做了,但还是被母亲发现了,被罚十日不许进晚膳。

父兄代她求情,但母亲不为所动,长怡见求救无法,便也认了,在父兄的眼神里靠近母亲,在她身边坐下,把头靠向母亲温暖的肩,淡道,“那长怡听母亲的。”

母亲看来是下了狠心了,既然她的决定不可更改,那么长怡也不想因此与母亲生疏了感情。

她自幼随母亲长大,父兄打仗的时候她常睡在母亲身边陪伴过她,她自知母亲的坚强,但也明了她坚强外表下的担忧与眼泪。

母亲是为她好,长怡一直是知晓的。

她没有按母亲的话办,一是管不住嘴,另一道也是觉得胖也没什么不好,所以一直没有把此当回事。

但她自也尊重母亲的好心,没有什么特别想反抗的心思。

母亲再严厉,长怡与她的亲密却是未变过,这在外人看来是有些稀奇的,之前有位堂嫂见萧玉珠对狄长怡如此严苛,在狄长怡面前挑拔离间,那嫂子把长怡当傻的,长怡也没客气,把人领到了长兄面前,她把那人的话重述了一遍,从此之后,狄家再不见那位族人进出。

家里人也知长怡对母亲的顺从,见萧玉珠低头看向她的眼睛很是温柔,刚为长怡求情的父兄几人也面露了笑容。

屋内气氛严肃不到片刻,便又轻松了起来。

二嫂即将要嫁进来,长怡却饿上肚子——长怡自嘲为这是几人欢喜几人愁,一个家里,不能谁身上都有喜事,要不然,老天爷会看不惯的。

长嫂走了,之前可以长嫂打点的细琐事母亲就交给了她做,长怡到处走动,还不能多吃,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走路的步子都慢了,因此,从小呆在她身边的教养婆婆看着她的眼睛越发的温柔,就跟里头藏了蜜似的,比起母亲更是大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长怡对此只得在心里无奈地叹气。

她与大家的认知,总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她认为只要自己能舒舒服服地活一辈子,休管他人眼光如何,婆婆和丫环她们是别人多看她们一眼,她们都如惊弓之鸟,总觉得自己哪里不对,让人起了异眼。

这日午后长怡查看了布庄送过来的布,这时家中经过兄长与母亲的整治,没有不开眼的丫环到布庄这边跟前来晃,打着幌子央布或者借布,长怡甚是清清静静地清点完,又一路安安静静地回去了。

回祖家先前那段时日,因丫头都是各家送来的,祖母和善,来者不拒,但这些没有礼法,未加管教过的丫环却是给他们家造成了不少的麻烦,下人随便拿主人家的东西,抓到了便让哪个亲戚家的谁让她们过来拿的,把他们家当成了公堂,言语之间就是他们家那么富有,让亲戚拿点又如何之理,长怡是个不易动气的,听到这种言辞都免不了生气,所以她很佩服这时候毫不动气,慢慢把事情解决,更是一字不曾跟祖母提起过的母亲。

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她的母亲,才这般沉得住气。

等闲富贵夫人遇到这种事情,不是被气死,就是要大番整治,也只有母亲在众人的眼光里,把一个个没规没矩的丫环无声无息地收拾了个­干­净。

长怡回去了母亲的院子,见到她,母亲朝她招了手,长怡走了过去,眼睛余光见母亲挥手让下人退了下去,她便没有行礼,而是脚一个往前迈了一步,转身与母亲挤在了同一张椅子上,全身仿若无骨地赖在了母亲的身上。

她也不说话,而是抱过母亲的手,放在她饿得扁扁的肚子上,倍是辛苦地叹了口气。

“饿了?”母亲带笑问她。

长怡见她不为所动,这次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

她父兄是最听不得她如此叹气的,可母亲就没一次为此心疼过她,果然是家中对她最最狠心之人。

“好饿,娘亲。”长怡苦着脸,挨着母亲的肩膀可怜兮兮地道。

“要不吃点这个?”母亲举起了她白胖胖有点像小馒头的手。

长怡就势咬了一口自己的软绵绵的手背,淡道,“不好吃,没味。”

“你还挑?”母亲的笑越发忍俊不禁了。

“我看那个果子比我的馒头手要好上一些。”趁着母亲高兴,长怡指向了果盘。

母亲失笑摇头,伸手左挑右挑,还是挑了一个最大的甜果过来,放到了长怡嘴边。

长怡迅速大咬一口,急急咀嚼咽了下去,这才舒心地叹了口气,嘴道,“娘亲是要把长怡说给何等人家,才让长怡如此遭罪?”

“倒也不是怕你嫁不出去,而是怕你胖得连家中门都需为你改大。”母亲眉眼间全是笑,长怡从里面看到了她对她的疼爱。

她这次小小地咬了一口母亲放到她嘴边的果子,有些害怕地拍了拍胸口道,“不会胖至那般罢?”

“你再不留心地吃下去,就会了。”知女莫若母,萧玉珠再明白不过女儿那凡事不走心的­性­子了。

“却也可怕。”长怡想了想家中门都需为她改大的样子,认同地点了下头,此时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这几日扁了不下的肚子,对其甚是怜爱地道,“劳你受累了,还是再忍忍罢。”

萧玉珠这次是真没忍住笑出了声来,伸手把长怡揽在了怀里抱着,道,“娘不需你跟一般人家的小姐那般瘦,略胖点无碍,只是不能太胖了,你二嫂不也说了,你现下是长个子的时候,不能用得过多光长­肉­了。”

“嗯。”长怡点头,又问,“娘,那我还要嫁吗?”

“要嫁啊。”

“那嫁给谁?”

“你可以自己先挑挑,娘帮着看看,你看可好?”家中喜事不断,萧玉珠也不奇怪小女儿怎么又问起了此事。

之前她问过长怡,长怡还挺不经心地说随便嫁给谁,只要不离父母兄长太远就是,现下她再问,萧玉珠也知她是有点当回事了。

她的小姑娘,也要慢慢长大了。

“嗯,我先和哥哥们问问。”长怡淡道,她想自己嫁人大概和兄长们娶亲也一样,总免不了要首要为家中考虑一些。

“不,你和哥哥们不一样,”萧玉珠也明了女儿的意思,低下头看着女儿爱怜地道,“你挑你喜欢的就好。”

“长怡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狄长怡见过不少人,大兄成婚的这段时日,她随着母亲也见了不少世家小公子小少爷,她没什么想法,就是那些小公子们见到她很是反感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生气的,所以长怡觉得她是什么人都能接受的,她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人,但也没有特别讨厌的人,“如若可行,那么嫁个相互之间不讨厌的就好。”

“不嫁一个像爹一样的?”萧玉珠耐心地问女儿。

狄长怡摇了头,“像爹一样的,少,像舅父一样的,更少。”

“少,不是没有。”小女儿想问题的角度太像她的兄长们,萧玉珠每次都要循循善诱,让女儿多想点别的。

“我福气够大了,”相比母亲的­操­心,长怡还是要淡定许多,“别的事要是亏点,也没什么不妥的。”

“你都说自己有福气了,”萧玉珠笑着慢条斯理地道,“婚姻之事是大事,这点福气老天爷是必要给你的,你就想着,你嫁一个自己喜欢的,别人也喜欢你的,那多好,即使是争吵起来,也像爹娘一样,因对方是自己喜爱之人,都会带着三分欢喜呢。”

“娘,你少蒙我,”长怡听母亲哄小孩一般的口气,有点无奈地看着把自己当小三岁小孩的母亲道,“你以为我老在你和爹身边不知道你们才是最怪的,别人家的都是越是喜爱的越严苛,爹爹可是跟我说了,像你这样发脾气都不愿意露丑脸给他看的,这世上可没有几个,爹就怕你骗我,早带我看过好几家吵得凶的人家了,我看吵架之事哪有姿态好瞧的,都是恨不得挠花对方的脸,有外人在都阻拦不了他们失态……”

长怡毫不犹豫地出卖了父亲,萧玉珠倒哑口无言了一会,半晌才问道,“你爹教你这些?带你去看这些?”

“嗯,他说我即便是闺阁小姐,也是你们的女儿,见识不能像寻常女子那般浅薄……”长怡说到这,又摸着咕咕响的肚子大叹了口气,“可说是这样说,我见识是不像寻常闺阁小姐那般浅薄了,但为何让我的肚子也要像寻常闺阁小姐一般大呢?”

245

长怡是幼女,自小被父兄捧在手心上护着,但怕她什么事都不知道更容易上当受骗,又什么事都要教她一点,长成了如此这般模样,连萧玉珠都拿这个表里不一的女儿没什么太大的办法。

见长怡还叹气,萧玉珠无奈地笑了笑。

不过,对于长怡的未来,她的父兄都持管一辈子的态度,而她觉得姻缘天定,像长怡这样诸事不放心头的­性­情,谁娶了她都是幸事,她不怕小女儿找不到属于她的如意郎君。

“皮相很重要,你想想,你是看胖小子多一些,还是俊小子多一些?”女儿出招,姜还是老的辣,萧玉珠也很随意地接了招。

长怡一想,拿出了她认识的胖小子和俊小子一对比,想想那比她还胖的小子飞扬跋扈的样子,还有那就算讨厌她,但转身跑时快比千里马的俊小子——对比之下,还是跑得快的俊小子可爱一些,哪怕他还嫌她丑,见到她跑得比谁都还快。

“娘,”想通了的长怡有些愁眉苦脸,为自己的眼光有些悲哀,“我竟觉得瘦小子可爱些,我不应该是喜欢胖一点的吗?就像我自己很喜欢自己一般。”

萧玉珠淡道,“就像娘,你是喜欢娘丑一点,还是好看一点?”

长怡抬头,看着漂亮温婉的母亲,点头道,“还是好看一点的娘。”

“你看,是人都喜欢美丽一点的事物……”萧玉珠摸着小女儿的头发,温柔地道,“这是人的天­性­,变得好看,不仅是让别人瞧得好瞧些,也是为了让自己更喜欢自己一些,你说是不是?”

“你最会跟我讲道理了,”长怡无可奈何地摸了摸肚子,道,“我知道了。”

为了更喜欢自己一点,所以她得瘦一点?

也就是说,她得继续饿下去。

**

三月十六,就是长生与暮家姑娘暮茹成亲的日子,十日那天暮家送亲的队伍就到了古安,依旧是长福去接待的这些亲戚。

这一次,暮茹的父母都来了,在热闹的成亲过后,狄家夫­妇­接了他们到了家里来住,让他们住一段时日再走。

暮母是个年纪要比萧玉珠还要年长几岁的人,她也是个医者,是个古道热肠之人,暮茹的­性­情就有几分随了她,萧玉珠也与她处得来,而暮母经由几天与她的相处,私下与女儿道,“她是再好不过的母亲,对你又有几许偏爱,你莫果辜负她的心意。”

暮茹笑,揉着突然深沉起来的母亲的脸,道,“女儿知道的,长生也说了,但凡是他爱的,娘亲都爱。”

“竟如此说话?”对女儿把爱挂在嘴边,暮母有些炸舌,看不出看着沉稳老成的女婿会是说这种话的人。

“长生坦荡。”对自己看中的人,暮茹一万个满意,他身上什么都是好的。

“父母慈爱儿女孝顺,是户好人家。”暮母也是满意,对女儿的外嫁也算是放心下来了。

暮家父母在狄家住了小半个月后就回去了,这厢到了四月,大冕那边狄家的探子来了信,说珍王妃的病情也稳定下来了,没有大碍之后珍王妃为了给夭折的儿女超度,住进了寺庙。

狄禹祥算了算,估计着温北萧家这一次如果领的赏不大的话,就代表温北萧家逃过一劫了。

这日一家人都在他们的院子,长息听到温北萧家还会领赏后,奇道,“这般心慈手软?”

皇家可是从不知心慈手软为何物,珍王爷也不是。

“你忘了,还有一个佑世子在中间。”长生提醒三弟道。

“那就更应该要斩草除根了,萧家现在起势之势过猛,连外人都看得出,珍王爷看不出?”长福也有些奇怪,看向父亲道,“难不成是皇上想扶现在的萧家压我们?”

长生长息听了面面相觑,皆看向说这话的长福。

现在的皇上,可是对长福再好不过了,前面给他们家赐喜礼,来送礼的公公私下都替陛下捎了一些专给长福带的礼物,每样都是长福心喜之物。

长福说这些,他的两个哥哥都有些汗颜,即便是他们坐在一边不吭声的母亲,也是偷偷地扶了一下额头。

长福见父母兄长无奈的无奈,惊讶的惊讶,他无辜地道,“难道不是?”

“他是暮皇后的儿子,就是偏帮谁,也只会偏帮我们。”长生提醒道,不知道陛下得罪了长福什么,以至让长福对他这么误解。

“应不是。”见妻子朝他看来,狄禹祥轻咳了一声,连忙带过了话,接道,“应是佑世子在其中的原因。”

“当断不断,终受其乱。”长息这时也摇头晃脑地道,“我看那个萧家家主,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我们家在温北收皮货山药的掌柜都说了,我们家在温北那块地界,从来都收不到特别好的东西。”

“这么明显?”他们一直没说话的母亲这时开了句口。

长息朝母亲点头,“以前还不明显,价格抬高点,我们还能收上一些上等的,现在是抬高了,好的未必也临得到我们,有些比我们出价低的得的还要比我们要多要好一些。”

“这也表现得太不聪明了罢?”长福有些不解,“如果那家主真有大家所说的那般聪明的话。”

“为何是不聪明?”长息拍了拍坐在他身边的小弟的头,道,“我们少收半年的货,就能让单单一个我们家就少挣至少十万两,就不说别的经商的族人了,他不让我们入到手,你说他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

少挣的是他们家。

“在那边一直受阻?”母亲又问了话。

长生见她脸­色­淡然,有些猜不出她在想什么,便看向父亲,见父亲朝他颔首,示意可说,他这才朝母亲道,“我与长息派人过去后,是,近两年尤其厉害,他们像是很明白我们家派去的掌柜是谁,不用问都能知道。”

“他们盯我们家盯得很紧?”萧玉珠头又转向了丈夫。

狄禹祥点了下头,“祖族这边关于经商的事应是,我们家里的事未必知道得多。”

大易重商,狄家现在经商的人太多,挣的银钱也多,盯住他们的也不止温北萧家这一家,也没什么奇怪的。

“长期下来,是要少挣不少。”萧玉珠也没多说什么,说了这话后就垂眸不语了。

狄禹祥看了看她,转首朝儿子们道,“既然今天一家人都在,我们就商量商量,怎么让温北的收货顺利些。”

长生长息对视一眼,先由长生朝父亲发了话,道,“扶持另一道势力与萧家对抗。”

“这个时机?”长福诧异,以前都没有把萧家从温北驱出,现在萧家有功,还能?

“这就要看我们家愿不愿意在这上面使力了……”长生淡道,“别人不能,我们家能。”

长福突觉危险,不说话了。

“没说让你去办,”见小弟收起了一身的炸毛,长息好笑地看了一眼小弟,朝父亲道,“这事让大兄办罢,由他出面,珍王那边也没什么话说,您看如何?”

“可行。”狄禹祥这两年已经不怎么为儿子们拿主意了,大多时候他只听他们说,然后说行,或者不行。

“小哥哥,”一直趴在母亲的腿上打瞌睡的长怡抬起头,朝长福眨着迷茫的眼睛道,“你还要等三哥哥成亲后才去陪大哥哥啊?”

长福小心翼翼地看着长怡,见不是什么陷阱,才笑道,“那当然了。”

“那你何不自己娶了再去?”长怡建议。

长福见还是陷阱,看着小妹无可奈何地道,“我可不娶,我要等你嫁了才娶。”

“那你可有得等了。”长怡也不勉强,又趴下接着睡。

长福说了不入朝不官,昭和帝也是答应了的,但不知是什么原因昭和帝改变了主意,这小半年的老想召长福入宫,长福吓得不轻,一听昭和帝此人就觉得皇帝在打天大的鬼主意,他可不想入朝为质。

“扶持谁家?”应会完小妹,长福提出。

“这个就要跟大兄商量了……”长生长息此时异口同声。

长怡这时又抬起头,道,“骠武将军可行?”

“蜀将军?”长生朝妹妹挑眉。

“嗯,他有个俊儿子。”长怡淡道。

“所以……”小妹好像只说了半句,长生觉得他有点听不懂。

不仅他不懂,她父亲和另两个哥哥也是听不懂,都鼓大了眼睛看向了长怡。

有个俊儿子,长怡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一看我就逃的俊小子……”长怡淡定地啧了一声,道,“身为父亲的下官,其子不懂得讨好我,我看这家的家风还算可行,扶起来也不怕他们是个软骨头,一定得全靠我们家。”

她这话一些,父兄几人齐齐都算是把提到喉口的心放了下去。

还好,所谓俊小子,不是劳什么子的女婿妹夫……

**

长怡把父兄吓得不轻,只有其母一直眼带笑意地听着,等一家人说完话,各自散去,屋里只剩他们夫妻和小女儿了,她朝女儿笑道,“看上人家俊小子了?”

“没有。”长怡摇头,还颇为遗憾地道,“不过是记住了他看到我就转身而逃的矫健英姿,具体长什么样女儿是一概没记住,来不及看得太清楚啊,只记得是长得颇为好看,大家都叫他俊小子。”

“是极为英俊,才十二三岁,那样子就极其出­色­俊朗了,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萧玉珠朝好奇不已的丈夫笑道,“不少人夸赞,是众多夫人属意的良婿。”

说着她低下头,向软躺在怀里的娇女儿笑道,“你要是喜欢,父亲倒是可为你说定这门亲事,如你刚刚所说,蜀将军现在还归你父亲调度,前程都在你父亲手里。”

“不要,”长怡打了个哈欠,无所谓地道,“女人长得太美就是红颜祸水,男人长得太好瞧,应是比祸水还让人遭殃,我可不想好好的遭那个殃,让别人倒霉去罢。”

“不喜欢啊?”萧玉珠笑着问。

“娘,我连人长什么样都不记得。”见母亲又逗弄上她了,长怡不客气地拱起小鼻子打了两声呼噜,示意娘亲太唠叨。

“男人长得太好,确实不好。”狄禹祥在一旁颇为正经地道。

“只要守得住,就没什么不好的。”萧玉珠笑道,明亮,水汪汪的眼睛往他身上一瞥,道,“你不就让我守了一辈子?”

狄禹祥一听妻子的情话,当下嘴往俩边咧,笑容深遂,黑亮的眼睛里都闪了光,不过仅一下,他就严肃了表情,道,“不是谁人都像你我。”

“就是。”闭着眼睛打哈欠的长怡不忘点头附和其父,“而且我看,那俊小子现在是怕死了要娶我,我看他逃得那么快,应是被人吓唬了要娶我。”

小女儿心胸宽广,自是好事,但见她这么清楚明白,即使是她的父母,狄禹祥与萧玉珠听了她这话也是啼笑皆非。

有人这么怕娶她,她怎地如此不以为然?

246

家里这边的提议,很快得到在南海的长南的认同,因南海与淮南有狄家的驿站,此信来往的时间不到一月,同行来的还有快船回来的蜀豪兴一家人。

蜀豪兴来了狄家谢恩,狄禹祥此举,无异是给了他蜀家在一地兴旺,成为权势之家的可能。

狄禹祥跟蜀豪兴夜谈过后,还特地见了蜀豪兴那俊儿子一眼,见过后,回头对妻子道,“光从样貌来说,倒也配得上我们家长怡。”

萧玉珠好笑,“只是配得上?”

小子相貌太出­色­,长怡实则配不上。

“嗯。”狄禹祥再淡定不过,在他眼里,女儿自是貌若天仙。

“你见那俊小子,没把人吓着?”萧玉珠笑问。

“没,对我甚是恭敬,看出来家教颇好。”蜀秦对狄禹祥再恭敬不过,言语中也看得出对他的崇拜,这也是狄禹祥对他印象不错的原因之人,“看不出是会见着长怡就逃的人,不似那般无礼。”

“表里不一罢了。”萧玉珠淡道。

她心眼不大,虽在女儿面前表现得大度,但蜀家那小子见着女儿就逃的事,她还是记了那么点小仇。

“这……”她这一说话,狄禹祥也犹豫了一下。

女儿当然不会说假话,如若如此,今日对他毕恭毕敬的小子确是有些表里不一……

“那,就不提了?”见过那小子,狄禹祥确实起了想把人定下来的心思。

“蜀家以后会如何还不知道呢,”萧玉珠把剥好的桔子往他嘴里送,淡道,“有没有本事谁知道?再看看吧,再说,也得长怡说好。”

“好。”儿女婚事,当是以她的主意为主,狄禹祥也没多挣扎,就依了她的话。

等吃过半边桔子,狄禹祥想起小儿之事,“那长福?”

“也依他。”

“你凡事皆依他们。”狄禹祥摇摇头,有些不认同。

“咱们该教他们的都教了,往后的日子是他们在过,我们管得再多,实则也管不到什么,何不放放心心地关心他们,而不是成为让他们为难的绊脚石。”萧玉珠微笑道,“你不是也老跟我说,他们自有他们的天下。”

“但你管得也太少了。”小儿最听母亲的话,母亲说什么便是什么,现下妻子不为难,他成亲都是猴年马月的事去了,狄禹祥想小儿就算不成亲,那亲也要定下的好,但见她不着急,他便有些着急起来了。

“长福是我们跟老天爷抢回来的,”萧玉珠说到这默了一下,才接道,“于我,只要他好好活着,他想如何就如何。”

狄禹祥顿时哑口无言。

说来也是,长福­性­命有忧的时候,他只管只要小儿好好活着,他们带在身边养一辈子也无妨,现下他长大了,身体也好了,对他的要求反而多了。

“唉,听你的。”狄禹祥思忖半晌,又听了夫人的话。

萧玉珠微微笑,她朝他身上靠过去,等他抱住了她,在他温暖的怀里她带着满足叹了口气,道,“往后他们会一个个离开我们的,长怡也会嫁,到时候,只有你我了,就像之前你跟我说过的那般,到最后陪着你的是我,而陪着我的也是你。”

“嗯,”狄禹祥听她说起以前,他也笑了,低下头亲吻了下她的脸颊,“你什么都记得。”

“你说过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都记得。”萧玉珠与附在她腹上的手十指交缠,道。

“还好这辈子我真没跟你急过眼,若不然,坏也要记着了。”狄禹祥情不自禁地笑,人到中年后,他很少再去顾忌她到底把他放在心底的哪个位置,他偶尔想起还当是自己习惯不多想了,偶尔午夜梦回才了悟,是她已把她的最好的一切,最美好的人生和最好的感情都给了他,他不再觉得缺失,便也没有再患得患失。

一切都是圆满的。

“嗯,多谢你。”萧玉珠也知道这一生其实她是有气到过他的地方,只是他再生气,也只会闷着头去生闷气,连句让她为难的话也不大说得出来。

当年他爱他胜于她爱他,他也就忍了许多,回过头去看看,她也庆幸她遇到的是这个把她护在心口疼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倘若情不那么真,他们家都会变成另一个样。

她自知她不是那么乐于付出的人,他不那么好,她也就不会如此周全。

感情都是相对的,他舍不得为难她,她自也是年复一年的只愿他没什么不满足。

“我很爱你。”狄禹祥低下头,闻着她温柔熟悉的香气,就又觉得往后小半生的沉潜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他年纪大了,该好好陪着她,天下就交给儿子们罢。

**

六月很快就到,长息也要成亲了,长息娶的是孤女,那位女儿家也是请人过来说,婚事从简即可,但长息不愿意冷待新娘子,与母亲商量过后,婚事照比二兄,酒席桌数也是一致。

长生跟长息素来不分什么你我,再加长生是哥哥,还要让着,妥贴长息一些,遂给新弟媳的一些东西也是稀奇无比,好多还是家中什么都有的长怡都没有的。

不过给去之前,长生让长息给妹妹瞧一眼去,若是欢喜,回头哥哥们再给她弄一套来。

长怡见那些五光十­色­的宝石也是瞧花了眼,不过看看后也没打算要,见三哥看着她一脸期待,长怡吞吞口水,朝头上比划道,“我不适合这个,给三嫂子极好,我若是戴上,就跟染了­色­的鹦鹉一样难看,哥哥们可别难为我,长怡已为自己的胖脸蛋­操­碎了心,就让我素净着不讨嫌一会罢。”

长息听得一脸­肉­疼,“谁说的?你极美。”

长怡摸摸三哥的胸口,可怜他地道,“我自是知道你疼我,可你莫要在我三嫂子面前说此话,她会当你是傻的。”

她天天照镜子,当然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

她美­色­如若有七分像了母亲,母亲就会在她小小年纪的时候就­操­心她的婚姻大事了。

她对哥哥们都没有这般着急过。

“谁说的!”长息一挺胸膛,怒了,“我看你就极美,瘦了更美。”

长怡听了笑得眼睛都眯了,但她更知道兄长们比母亲更没少­操­心她的婚事,这些年送她的珠宝首饰都让她比母亲还富余了,家里银庄里给她存的现银更是每年十万余银地涨,为的就是让她以后嫁出去,以财大气粗压死人,让人仰她鼻息过活……

兄长们想的,比母亲的还现实,母亲还想着她与她的夫君就像她跟爹一样恩恩嗳嗳过一辈子,而哥哥们则是已经为她以后的日子谋划起来了,想必连她嫁个什么样的人,他们也是讨论过了。

当小妹妹,长怡自认只算一般的乖巧听话,偶尔还有些调皮捣蛋还让哥哥们为她背黑锅,兄长们对她有所偏爱,才是她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原因,也因着兄长们的疼爱,父亲对她的管教就如对兄长们一样严厉,在父亲心里,她就是如哥哥们一样的宝贝,他们知道的,他也想让她知道。

父亲一直告诉她,她跟哥哥们没什么不同,长怡对兄长们的心,也一如兄长们对她的心一般……

许是因她还是个小女子,长怡觉得她还要更­操­心他们一些,老是担心他们的英名会因她而受损。

“三哥哥说得对……”

长怡伸出手,长息一见,就把她抱到腿上坐着,一脸疼爱与她道,“不要担心三嫂嫂进屋了就不会喜爱你,三哥哥跟她说了,她会如我一样喜爱你。”

“那倒不必,”长怡慢吞吞地道,“我有爹娘哥哥们喜爱我就够了,嫂嫂嘛,喜欢你就好了,一个人的喜欢就那么多,长怡就不跟你分喽。”

“哪学来的?鬼灵­精­!”长息听得哈哈大笑起来,捏小妹妹的鼻子,“就你最­精­怪。”

“娘说的,做人不能太贪心……”长怡说到这叹了口气,拿哥哥捏她鼻子的手放到她的下巴上,“哥哥瞧瞧我有没有瘦点?”

“好似瘦了不少……”长息摸了摸妹妹那不再软绵棉的下巴,摸着他下巴沉吟道。

“嗯。”长怡点头,她摇晃着双腿,无忧无虑地道,“慢慢减一些,再过得两年,娘见着我就不用发愁了……”

“嗯,长怡不用嫁,陪着娘,等哥哥想个法子,让你留在家里,别人不能说道什么。”长息觉得这么好的妹妹,还是留在家里陪着他们的好。

“好啊。”长怡知道哥哥不会成功,但依然还是痛快地点了头。

她知道,三哥哥成亲后,二哥三哥就会出去走天下,四哥也会去南海陪大哥,到时候,家里人就要分散了——父亲说就算是一家人,也无不散的筵席,唯独让人高兴的记忆谁也抢不走。

她只愿在哥哥们的记忆里,她一生一世无忧无虑,天真可人,幸福安顺。

作者有话要说:给长怡定的婚事挺有意思的,大家想不想多看一点?如果想看的话,我多写几章。

长怡的婚事过后,本文也就要走向全完结了……

247

狄长息与抛头露面的商家孤女成婚的事,即便成亲在际,还是有众多人说道,但因此事得到了其父狄禹祥的首肯,而狄大人在家族中威望甚高,但凡还想与他这一族这一支为善者,皆多还是会管住嘴,只把不能入耳的话留在了私下里说。

长息的婚事,萧玉珠也是从头忙到尾,暮茹想要帮忙,让萧玉珠赶去做她自己的事去了。

长生答应过暮家父母,让暮茹嫁过来后依旧行医,长生得空还会陪她一道去采药,小夫妻有了他们的小日子,大多数时候萧玉珠也不想去打扰他们。

不过长息成婚前日,萧玉珠还是让暮茹过来搭了把手,当是她二嫂的为新来的弟媳尽一分心力。

长息娶的商家女姓宋名芝芳,桂花说,样貌实则也普通,但极会做生意,她的那家布庄这些年可没少挣钱,还曾与长息做过对家,长息在她手里也没讨得什么便宜——如此看来,萧玉珠也不难理解三儿为何看上了她,长息喜能耐之人,想来对于女子,他也是这番看法。

除了从小出来做生意抛头露面之外,姑娘家是清白之人,平时也注重礼法,有规矩也有教养,这对萧玉珠来说也是满意了,最重要的是,三儿喜欢,这对她来说,儿女喜欢的,她都会有三分包容之心,遂对新媳­妇­,那是一点不满也没有。

她说好,狄禹祥便当是好,在家中,最说话算话的是她。

六月初九,良辰吉日这天,狄家三郎狄长息与商家孤女宋芝芳成亲,拜过堂后,狄长怡又受母亲之令去关照三嫂,萧玉珠则去应酬族中一­干­人等。

萧玉珠回祖族已有一段时日,这段时日,凡跟她作对者,表面未被驳斥或者遭她冷眼过,但私下家中利益俱已受损。

固这些还需他们家庇佑的人可逞口舌之快,于萧玉珠来说,她即可断人的生路,斩断其根源就是,与人多说一句话都是多余。

没有扯皮斗心眼,也没有谁哭天喊地喊冤,这次长息的婚事,八婆者相比长南,长生成婚时要少了许多,说喜庆话的要多了不少,萧玉珠脸上的笑便也多了点,跟人说起话来时间也长了些,送走疲惫的婆母后,她一直待客到深夜,又回了主院的堂屋,听着各路下人安置客人和打扫屋子的情况。

子时长福听到母亲未睡,从与一众公子哥喝酒的席中抽身去看母亲,半路转道去看了父亲,见父亲与几位好友下将在书房还在谈笑风生,他笑嘻嘻地进去打了个揖,请了个安,就又退了出去,这才到了母亲处。

见到萧玉珠,长福见小妹妹安睡在母亲的怀里,他连忙掩了嘴,又拿了茶去门外漱了口,这才悄悄地坐到了母亲的另一边,大男孩靠着母亲的肩闭着眼睛轻声道,“娘怎地还不睡?”

“等你来看我。”萧玉珠偏过头,下巴轻碰了碰他因喝过多的酒而过热的额头,微笑道。

“你等爹?”长福轻笑了两声,问道。

“都等。”萧玉珠淡道。

她是睡不着,长男,长生,长息都成婚了,尽管他们还是她的孩子,但她知道以后会完全不一样了。

就像当年大郎与她成婚,大郎就是她的了一样,她的儿子们,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位置,是要留在枕边人的——要说没有失落是不可能的,想来为人母者,都要面对这种差落罢。

“娘……”长福也察觉到了母亲的情绪,他坐直了身,回过头看着母亲带笑的脸,慢慢地,他露了一个灿烂的微笑,靠近她的耳朵,轻声道,“娘不怕,你永远都在我们心上,你谁都不会失去。”

萧玉珠也是笑了,眼泪慢慢从她的眼眶里流出来,“我知道,就是你们都长大了,一想你们都要走,娘有些惊慌。”

她生­性­隐忍,后因丈夫纵容,­性­情才明朗些,饶是如此,根深蒂固的­性­格也难以改变,她不擅于跟人说她的忧虑,更是不习惯让自己的情绪造成孩子们的困扰,可惜感情太深总有决堤之时,忍到长息都成婚了,萧玉珠终是忍不住这股失落了。

她知道这不能改变什么,只是情绪无法自控。

“我记得当年我随哥哥们去东市买好玩的物件,就算是急于去玩耍,我出了府门,还回头看了一路的家呢,就想着只等你唤我回家,我立马就跑回去,哪儿都不去了……”长福伸出手,把母亲与抱在了怀里,微笑着跟她讲,“只有在你的身边,在你的怀里,我才觉得是最安全的,没有什么人伤害得了我。”

“嗯。”萧玉珠掉着眼泪,声音却是带着笑。

“你看,我们是不是一样,谁也舍不得离开谁?”长福望着哭泣的母亲,嘴边是止不住的笑,眼睛也是微湿。

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有一对宁肯欺骗自己,也要深信他会长命百岁的父母,他们是如此明智克制,却为了他宁愿掩耳盗铃。

他只是其一,他头上还有三个哥哥,为了他们四兄弟和睦,他们每个孩子都不敢少放松一点,怕少给了关心爱护,那个人就会缺失一些,等长大后,长福才明白,带他们长大的一路,要把他们这几个兄弟这碗水全端平,看似无惊无奇,父母想来一路都是战战兢兢,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因他们彻夜难眠。

“是。”萧玉珠眨着眼睛,看小儿拿帕过来与她拭泪,她又忍不住笑着掉下了一串泪,哽着声道,“养这般好,一个个都要放出去,娘舍不得。”

长福听了哈哈笑,又伸手揽了母亲,取笑她道,“出去一会就回来了,我们可是说好了的,我们几兄弟每年都要回来陪你和爹一段时日,我可不知道,你有这么小心眼。”

“娘一直都是。”萧玉珠难得承认自己的不大度。

“你看看,平时看着你比爹还会管事呢。”长福在母亲的脸上刮了两道,还是取笑她。

这时长怡已醒,她从母亲的怀里抬起头,与抱着她们的小哥哥打着哈欠道,“你别招娘哭,小心爹瞪你。”

“我没招,是娘小心眼,不信你问问……”长福别过话,把话往轻松里说。

他怕再往深说,他都忍不住掉泪,就像小时候那般一步三回头,舍不得离开家。

“娘,别理小哥哥,”长怡在母亲的怀里打了个小哈欠,依偎着母亲懒懒地道,“都是要走的人,只有长怡靠得住,一直能陪在你身边。”

长福哭笑不得,去捏小妹妹的胖脸蛋,笑骂道,“再说再过几年就把你嫁出去。”

长怡也伸出小手去摸长福的脸,一脸可惜地道,“可惜我还要几年,小哥哥却用不了几天了。”

此话一出,长福的话就被哽住了,转过头与母亲一脸头疼地道,“娘不要把长怡教得太会说话了……”

萧玉珠把盖着长怡的披风搂了搂,眼里的泪这时没了,嘴边全是笑,道,“妹妹嘴笨,也就与你们说话的时候能说几句俏皮话。”

“是的,娘懂我。”长怡附和,娘亲虽说她是父亲的娇女儿,但娇宠起她来,母亲也是不遑多让,只是管教的时候也是再心狠心辣不过了就是。

“在说何话?”狄禹祥这时带着一身酒气急步走了进来,今日来的客都有事与他说,他抽不开身,只是小儿离开后,他想回来与妻子说道一声再回去,哪想借口一回来,看见了小儿小女都在妻子身边。

他说着话,见妻子坐的软榻上已挤满了儿女,他便去拖了一个椅子过来,坐在他们对面,过去摸了摸小女儿的­嫩­脸蛋,招来了她的咯咯娇笑,朝他道,“爹爹好臭。”

说着还皱小鼻子,逗得狄禹祥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是要通宵?”萧玉珠抱着女儿笑着问,“送去的解酒汤可喝了?”

“喝了。”狄禹祥把手放到了她脸边,轻柔地摸了摸,眼睛也柔了,随即他眼睛一闪,犀利地看向小儿,“你来作甚?”

“与娘说会子话,等会还要去跟岙山他们说话喝酒……”长福朝父亲眨眨眼,“我也是偷偷跑出来一会。”

狄禹祥看了儿子一眼,又转头看着明显哭过的妻子一眼,他沉了一会还是决定不把话问下去,与小儿道,“好了,你去忙你的,少喝点,我与你娘说会话。”

长福顺从起身,与他们作揖,只是临走前,作怪地朝母亲说了一句,“我可是头一个想起娘的,娘可要记得。”

说罢不等父母反应,连忙小跑着出了门,不敢看父亲的脸­色­。

他一路小跑而去,饶是狄禹祥想抓起茶杯砸他的背也是来不及了,狄大人被气得冷哼了一声,坐到妻子身边抱好妻女后,不觉怀里空虚的男人总算有个好模样了,只见他喟叹了一声,道,“把长福也娶上媳­妇­后,我们就算是能轻松了,家里一辈子都不需要再娶媳­妇­了。”

“还有个小闺女要嫁,以后还要娶孙媳­妇­……”抱着怀里的娇女,萧玉珠淡淡地道。

在温暖的怀抱里睡意迷蒙的长怡打了个哈欠,很是淡然地道,“我的事爹爹娘亲就无须担心了,我是个好闺女,要给爹娘省事,就是要嫁,一不需娘­操­劳,二不需爹为我打点,你们只管瞧热闹就是,剩下的由着我来。”

248

长息婚事过后没多久,长生就先带着暮茹出门行商去了,长生过后就是长福,南海事多,长南已来信让弟弟过去。

新婚的长息在家呆了三月,也带着媳­妇­宋芝芳走了,偌大的一个家,只剩了长怡陪伴狄禹祥与萧玉珠。

萧玉珠习惯了至少有两个儿子陪伴左右的日子,现在一个个都走了,她很长一段时日都回不过神,便是知道家中没有他们了,她走神的时候,几儿的名字老从她的嘴里脱口而出。

这时候,她也必须承认,孩子们长大了,他们要离开家去闯他们的天下,而她年纪也不轻了,需在背后守着那个他们归来的家。

之后长怡在祖宅满了十岁,这次狄家没有­操­办酒席,仅自家人几个人吃了顿酒,小祝了一下。

这时狄禹祥也收到了珍王易修珍的亲笔书信,珍王已多年没有与狄禹祥通过信了,此次信来,说的是世子易佑出来历练,途经淮南,到时便会代他过来拜访一番。

狄禹祥接到信后,无需过多揣度就知晓了珍王的大概意图——佑世子过来怕是来相亲的,若不然,珍王也不需提前告知。

珍王这番提前告知,到底还是因对他有几许情份,狄禹祥心下知道他绝不会答应此事,但佑世子要来,他还是召了就将的长息回来,到时好带世子在淮南见识。

至于长怡,狄禹祥与萧玉珠商量,让长怡这段时日就别清减身上的­肉­了,萧玉珠倒不以为然,答道,“岂有这样的事?”

如若珍王真有此事,他们家不答应就是。

狄禹祥摇头,与妻子温和地道,“以防万一。”

萧玉珠觉得这事还是在他们家的态度,狄大人这是在为女儿开脱,眼看她食量慢慢小了下来,也不再老偷摸着找吃食了,她不想放弃。

但无奈狄大人听她的,但无兄长陪伴,闲得无聊的长怡把祖父祖母给哄得团团转,两老总叫长怡去他们的院子去吃好吃的,长怡一听要嫁到大冕去,本犹豫的她放开了肚皮大吃特吃,她跟母亲说她是要嫁得近的,大冕太远她不愿意去,而男人好­色­,没有人愿意娶条小肥猪回去当年猪,且让她避过一劫再说。

长怡找到了再坚实不过的借口,日子如鱼得水,那瘦下去的小脸没一个月就又胖呼呼了起来,恰好易佑这时也从陆路进入淮南,正与前去迎接他的长息往古安走。

易佑的到来没有大张旗鼓,佑世子长相不俗,谈吐更不俗,虽是矜贵的主,但其本人彬彬有礼,见过长怡后,眉眼更是未曾眨过一眨,可见其定力。

易佑表现得不像讨厌长怡,还找长怡说过几句话,态度诚恳认真。

长怡见过人与人相处后,与母亲遗憾道,“我竟是有些喜欢他,可惜了。”

可惜他家在大冕,而他的母亲母族与她的舅族不对付,若不然,长怡觉得他倒可以嫁上一嫁。

易佑在狄家住了一段时日,其间与长怡相谈甚欢,易佑年纪已不小,他父亲有让他求娶狄家女之意,他便遵循,这桩事本是狄家答应就能成事,可惜狄家无意,与长怡相处过后的长怡也有可惜之情。

但他对长怡也仅是有好感,而无男女之情,可惜那么一下,也觉得无需勉强。

狄长怡觉得他人不错,但也仅是觉得他不碍眼,杰出的男子总易讨得小女子的欢心,长怡觉得她不能免俗,且她也不觉得嫁给他有多好。

在她心里,她以后是要靠父兄的,父兄觉得妥的,便是妥的,不妥的,无须去在意。

半月之后,长息带着易佑走了,长息去临州有生意要做,而易佑此行也要去此地,便与他一道去了。

这桩婚事也不了了之,易佑这时还不知道,他求娶未成,他在大冕的老父王有多遗憾。

**

长怡十二岁那年,她当了小姑,大嫂生了一子下来,为狄家的曾长孙。

这时,狄禹祥已带了老父老母和妻女去了大易最贫穷的一个州,崔山州去当知府。

穷山恶水出刁民,百姓皆多蛮不讲理,便是狄禹祥名震天下,这些蛮横习惯了的百姓也不把这大官看在眼里。

狄禹祥一去,也不使之前惯常使的怀柔手段,而是一棍子猛打过去,凡违法者,处刑雷厉,该杀头的就杀头,该送监牢的就监牢,哪怕监牢人满为患,他也是破烂的知衙不修,而是向朝廷请了银子修牢房。

他建的牢房都是苦牢,犯人进去,一日两顿,但要­干­满七个时辰的活,依山挖地建田,终日不得闲。

如此一来,狄禹祥得了个恶官的名声,一扫他平定三定的清名。

狄赵氏乍闻儿子的名声,还有些惶惶不可终日,怕上边的人怪罪下来,但见儿媳气定神闲,一派天下无事之态,慢慢地也就把那颗为儿子吊着的老心提了下来。

狄增擅水利造田之事,也能助大儿一臂之力,老大人是个有事­干­就一门心思投入进去之人,儿子名声好与坏,一概不管,反成了家中最不听闻官场中事之人。

崔山州与温北隔大山相邻,两地虽是相邻,但崔山一是没温北物产丰富,二又不是边防重地,长年以来,凡通往温北的官道县道上出现的土匪强盗十有*都是崔山人,后来此地来了一个治民严厉的狄大人,但一时之间也没把当土匪强盗的崔山人抓尽,直到三年后,崔山州的监牢人满为患,相邻三州官道县道上的强盗才少了许多。

这年长怡十四,她这年寿辰之时,父母为她定下的未婚夫,也就是温北守天门关的蜀将军之子蜀光来了崔山州。

蜀光来的那日,比他提前告知的早了一天,他背了一背篓的山货野物过来,说山货是他沿路捡的,野物是他打的。

蜀光来的样子长怡没见到,但丫环在小姐面面前说起未来姑父那大汗淋漓到狄家的英勇样子,个个都羞红了脸。

长怡身边那几个自认为以后要陪嫁过去的丫环,更是臊得脸都抬不起来。

看着她们红着脸满地找牙的样子,长怡好笑,她­性­情与母亲不相似,母亲不喜一个人,她有的是办法让那个人没有以后,而她觉得是人都挺好玩的,丫环有丫环的好玩法,她们能陪她说话,能侍候她洗漱,她过日子缺不了她们,她们的小善良和小天真都挺可爱,而且她们的生死在她的手上,也就是她们的命运都被她拿捏着却浑然不觉的样子,还真是让她觉得有趣……

而她的未婚夫更是不用说了,每次来都要表现得英武不凡,好似这样,他就能对得起狄家对他们家的提拔一样,在长怡看来,这也是有趣极了。

当年蜀家当年向他们家求亲,蜀光离家出走,最后还是她二哥三哥在祈人的手里把他了救出来,而现在的蜀光表现得像完全忘了前事,更是像一点也不知道其实她的几个哥哥其实挺看不起他,不喜他这人。

长怡觉得他的皮相不错,当然她对未婚夫那种经过世事幡然醒悟的样子也觉得有趣得很,她也很愿意在他来之后陪他说说话,听他最近又帮父亲­干­了何等何等的事。

但她没有在蜀光来的那天,冲到他的面前去见他,久而久之,不傻的蜀小将军也就知道了即将嫁与他的小未婚妻,对他其实与别人为异。

谁只有嘴里有个好故事,都能得她的笑脸。

长怡十一岁来了崔山州后,她的模样就长开了,她瘦了下来,那模样不是一等一的好,长开后,她五分肖似其母,但气质与母亲的端庄温婉截然不同,她翘起嘴角时那意味不明的笑,能让人看得挪不开眼睛。

蜀光在她身上,看到了未来大舅子们身上有的东西——那是狄家人身上独有的坚不可催的锐气,就好像没有人能打败他们一样。

长怡长得毫不英气,但她的眼睛亮得能看透人的心,当蜀光骄傲起她将会是他的妻子时,长怡还是过去那个会笑意吟吟看着他来来去去的小女孩,她不介意整个天下的少女都为他怀春,就像她成不成为他的妻子都无所谓一般。

蜀光是易国出了名的美男子,曾有祈国公主为救他之命宁愿叛国,他名满天下,且后来苦练武艺,身手不凡,就是在大舅子狄长南手里,他现在也能立于不败之地,但他身手再好,再熟读兵法,能文能武,也能像她的兄长们那样为她打猎,但每次来狄家见到的她,她眼睛脸上写满的都是对他的好奇,而不是心动。

蜀光也不气馁,长怡状似天真,他也不动声­色­,怎么说来,她明年及笄后就会嫁与他,怎么逃也逃不了。

249

尽管母亲从外表看着无碍,但长怡知道母亲还是因此事情绪不太好,父亲最近都带了她出去散了好几回心了,因此长怡觉得家中只有她在母亲跟前,她定要母亲看到她高高兴兴的,如此一来,也就省得为她忧心了。

如此,蜀光来见她,长怡都是见的,蜀光要带她出去走走,她也乐呵答应,带着一众奴仆,前护后拥出去。

这样一来,蜀小将军即使是想带她去山野林间走走,也不好带着一堆人去,于是便成了崔山州城一日游,末了还是狄家的奴仆围绕着小姐回府,蜀小将军也就是个在旁问她几句话,得了红着脸代小姐传话的丫环几个含春的媚眼。

从早到晚,他也不会得未婚妻几句亲口的话,她身边围着太多人,看着热闹,但他挤不进去。

另一厢长怡是个喜热闹的,但不是非谁不可,蜀小将军这人好则好矣,但在外面她还要替家族要脸,遂她也不爱在外头跟蜀小将军多话,不能在未嫁之前在外表现得小将军太热络。

而且,她还想瞧瞧更大的热闹,看自家的那几个美貌丫头能不能勾到小将军,看能不能让想让她退婚的那几个兄长如愿。

于她来说,不嫁蜀小将军跟嫁蜀小将军一样的好,不嫁的话,她家还有更听话的家将可选,舅父那边更是有好人选,当年如若不是蜀将军谴了家里姨娘侍妾,下跪代子求亲,并立了蜀光只娶她一妻无妾的誓言,她父亲未必会答应这桩婚事。

没多几日,硬被押来求娶的蜀光的逃婚弄得两家没脸,父亲已经打算退婚,只是他们家运气不好,那个时候,不知蜀光已与她订亲的三哥在祈人手里把以为是自己家将的儿子救下,浑然不知妹妹以后要嫁给一个他知情后完全看不上的妹夫,带了蜀光回崔山,恰好赶上时机,这刚订的婚不好退,只能维持了下来,兄长们也自此万般看小将军不顺眼。

长怡倒还好,不觉得顺眼也不觉得刺眼,就是觉得小将军来了,家中更热闹,她是个喜热闹的,也挺喜欢他来。

如果他来能闹出事了,更是皆大欢喜。

这日长怡在外游玩一天,欢欢喜喜地回了家,萧玉珠在与她晚膳时问她今日去了哪,长怡掰着手指数给母亲听,“布庄,珠宝铺子,水粉铺子,还有一个古玩店,一处书坊,给您和爹都入了东西。”

“可玩得高兴?”家里来了客人,萧玉珠便让夫君带着师爷跟客人一桌吃饭待客,她则和女儿在内院用膳。

女儿与蜀光的婚事她是点了头的,但那只是订了亲,还不是她女婿,萧玉珠没有多见那孩子的心思。

实则日后若是长怡对这人不上心,萧玉珠也不想多见他。

母亲对她以后“良婿”之人一直很淡燃,长怡更淡,便也从没为这人在母亲面前说过话,时日一长,母女俩人肚中皆知对方都不是很看重那个人,说起蜀光的次数便更少了,少得来作客的蜀小将军根本不像是他们家的未来姑爷。

“高兴得很。”长怡兴高采烈地点头,“用完膳,我就跟你讲我是怎么买的东西的。”

“嗯。”萧玉珠点头。

不多时,母女还未用完膳,外头就起了声响,听声音是狄大人,也就是现在狄家的大爷回来了。

外头响起了家仆给大爷请安的声音,不一会,狄禹祥就快步走了进来,没一会就到了桌前,他伸长手扶着起身的妻子坐下,拿过她的筷子,夹了一筷子­肉­丝尝了尝,坐下与妻子道,“我再吃一碗。”

“爹爹没吃饱?”长怡边坐下边好奇地问。

“嗯。”狄禹祥点头,回头阻了妻子让仆人去拿碗,与她道,“你吃饱了?”

“差不多了,再用碗汤即可。”

“那我用你的碗。”

“嗯。”

狄禹祥把碗拿过去让她帮添饭,他则回过头与女儿道,“蜀光说过几日想带你去打猎……”

长怡“哦”了一声,眨了眨明亮的眼睛。

“你去不去?”狄大人接过妻子手里添满了饭的碗,淡然问。

“不去的好罢?”长怡没先否决。

“是不好,你们还只是订了亲。”狄大人淡然道。

他用了两口饭,又送了一口到妻子的嘴边,“再吃几口再用汤。”

萧玉珠颔首,她虽已吃饱,但他提出,她便多吃几口就是。

长怡看惯了父母的亲密,对此举不以为然,听父亲代她否了,则继续用她的膳。

一时饭桌无语,等萧玉珠咽了嘴里的话,桌上才有了声音,她对狄大人道,“这一次他来得比往年还早几天,不知还否要多留一段时日?”

狄大人闻言轻皱了下眉,道,“我还真不知,回头我着人问问。”

“嗯。”

长怡这时用完,放下筷,拿手帕拭了拭嘴角,往门边看去,今日守门代付人的是桂花姨,她朝桂花姨摇了摇头,示意她出去守着大门,别让谁进来。

等桂花领命施礼退下后,她开口笑道,“爹爹在想什么?”

“你啊……”见她开口问,狄禹祥无奈轻摇了下头。

当初定亲,长怡也是说了好,可这两年看她可有可无的样子,作为父亲的狄禹祥连带的也不由多想蜀光是不是太不适合她。

可婚事不能退,长怡也不开口,他身为父亲,只得为她多想一些了……

妻子说得不错,女儿太狡猾不过,明知因她不在意他这个老父在重新估量蜀光这个人,偏生她还要问他为什么。

这凉薄的­性­情,也不知是随了谁的。

“娘。”见父亲不多说,长怡笑嘻嘻地看向母亲。

萧玉珠淡然地望着天天表现得无忧无虑的女儿,知道她是想让她说她爹两句。

以前女儿想什么,她还能料准过半,现在女儿大了,那心思,她也是猜不太准了。

不过萧玉珠从没问过她在想什么,于她来说,女儿有心思是好事,另则长怡是她的女儿,是她的心肝是她的宝贝,她是个什么人都不要紧,作为母亲的只要负责好好疼爱她,站在她背后就是。

长怡满了十岁后,她于女儿说得最多的就是让她觉得有什么要跟娘说的,跟娘说就是,只是长怡太习惯自己解决问题了,就算是有棘手的事,也只会找兄长们去办,找父母的时候少之又少。

女儿是个棉里藏针之人,萧玉珠打她还小的时候就知道了,担心她的时候甚少,这也是她不怎么喜欢蜀光,但长怡没说不,她也点头的原因,但她阻不了丈夫对小女儿的担心,遂她对小女儿道,“我不管你们的事,有什么话你们自个说,有什么事自个解决。”

“那我还是不是你的女儿了?”长怡朝母亲爱娇地挤鼻子。

“是。”萧玉珠径直点头,姿态优雅。

长怡望着母亲看向她的温柔眼神,不好意思地略低了下头,便也不再与母亲胡搅蛮缠了。

母亲太温柔,很多能在父亲兄长身上使上的小计,她都不好意思在母亲跟前使,隐隐有些怕亵渎了深爱他们兄妹的母亲对他们的感情。

“爹,小将军与我的事,就由我们来罢,小辈的事由小辈来解决,反正将来的日子也是由我们在过,您看好不好?”长怡朝父亲笑着道。

她其实有想过大兄说过的另一个老实的家将的事,但兄长也是说了,现在眼看着老实,谁知以后还老不老实?

说起来,还不如在父亲面前写了请陈书的蜀家来得­干­净。

长怡其实不怕丈夫纳妾抬姨娘,只要丈夫有本事,她管他纳几个妾抬多少的女人生多少的儿女,反正那个家是他在养,­干­她底事,但如果那人要仗她狄家的势,用她狄家的银钱,且用了他们家的权力银钱去养小妾儿女,那她就不愿意了……

现在家将家里,最有本事的其实就是蜀家了,所以嫁给蜀家长怡也觉得有个好,那就是依蜀家现在的本事,蜀家对他们家的承诺,她只要娘家不倒,她就能在蜀家继续过好日子,而且就算蜀光还真是个有点本事,以后他就算在外头养一堆的女人,单靠他本人也是养得起的,而长怡也不觉得亏……

所以只要蜀光不在成婚之前出了可以让他们狄家退婚的大事,长怡觉得她嫁给她现在这个未婚夫的可能­性­极大。

但如果如有意外,那肯定是一桩极为有趣之事,长怡也是极想看看,这也是她不想让父母Сhā手的原因之一。

如果父亲Сhā手一管,那事情是成与不成都是定局,过程中不会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发生。

另一道,长怡也不觉得他们小儿女之事,重要到要父亲出手决定否婚的地步。

事情小着呢,没那么严重。

250

父母一生过来,内里多少盘根错节,都被父母无声无息打发,未惊起过什么涟漪,兄长们也也个个皆内敛深沉,全学了父母去,长怡从小随他们长大,耳濡目染,再加天生禀­性­,对许多事也是看开了去,因此很难有小儿女的情怀,不过,家里年轻的家丁女婢众多,她从他们身上能看到什么是情愫暗动是什么样子。

不知情爱,但还是知道一个人身上要是有这种东西,那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而她与小将军,身上都没有那种东西。

小将军先是因为她容貌不出­色­肢体有碍才不愿意娶她,后是因她是狄家女,而她也变得不有碍观瞻之后才那么乐意娶她,于长怡的分析来说,小将军最后的选择其实是对的--他娶不到比她更好的人。

但于她来说,要嫁一个比他家世好的人,人选皆有得是。

她确实也不是非他不可,因为不在意,所以不在乎,遂一直以来,蜀光每次来,无情却强装深情,她不觉得反感,反觉有趣。

长怡从小就念书,母亲读什么,她就念什么,母亲说什么,她就认真听进心里去,母亲见解不凡,书上认为的,或别人认为的,在她这里就不一样了,所以在受母亲影响太深的长怡这里来说,蜀光这种在文人看来前后不一,毫无傲骨可誉的行为在她看来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是那种最后能爬到权势上面之人。

很多世家公子年轻时候不懂得的事,蜀光算还是及时懂得了,一个人哪可能年纪轻轻什么都没有只光有祖荫余蔽的时候,就想着权势与美人齐抱,那不是瞎想吗?

而于小将军来说,能好好把她娶回家,等到他的权势能与父兄并肩之时,他自然就能有半个随心所欲了……

即便是她们深居在内宅的女子,也得嫁人生子,持家­操­劳,没什么不劳而获之事,长怡便也觉得小将军现在在她面前的表现,也是应该的,她也知道只要有皇天在上,礼法还在,她就算嫁给了蜀光,哪怕蜀光一点也不喜爱她,也无碍她过好日子,所以她也没什么心思去想蜀光到底是怎么想她的,反正他们之间,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对长怡来说,太多事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她不愿意深究也懒得多想,不觉得需要多花什么心思。

外人不知道她­性­子,只当她单纯天真,也只有深知她­性­情的父母才知她的凉薄。

蜀光自然也是不深知的,但他是聪慧之人,最近几年沉浮颇多,不再像过去那样想事简单,直觉也比过去可怖,他看着长怡的神态举止就打心眼里觉得她不天真可人,这次来狄家,他甚至觉得他未婚妻看他的眼睛,就像看着一件什么有趣的玩艺一般。

这天他又差了随行小厮去她的院子邀她去垂钓,这是她众多喜好中最常做之事,而且她常垂钓的湖畔现在开满了小花,她是喜好山花漫开之人,蜀光料想她是会去的。

果不其然,狄长怡答应了他之请。

这厢长怡应邀,高高兴兴地提笔写起了点心单子,每样皆是她今天想吃之物,瓜果汤水她也添了数样,让下人去备。

这一次,因垂钓是她喜爱之事,遂那些会叽叽喳喳,或心中怀春的婢女她也没带,仅带了身边一个沉稳,且有婚事在身的女婢。

这女婢不是贴身侍女,长怡也没把她放在身边用,仅有的时候她想清静会时,会着她来侍候,且这女婢是有了婚约的人了,长怡身边那些婢子虽不满自己这次不能跟着小姐去对这婢女有所怨气,但想来这有了婚约的婢女也使不出什么花招来,总比小姐带另外的有颜­色­的奴婢去的强,所以这婢女走的时候还是得了长怡身边那些小丫头好几声好姐姐,还给这女婢送了不少东西,让她代她们好好照顾她们小姐。

长怡也觉得这有意思极了,在旁乐呵呵地看了好一会,就笑嘻嘻地带了得了不少好东西的婢女走。

她身边这些小丫头片子,因她太好说话,接人待物都以半个小姐自居了--长怡确实觉得该如母亲所说的那样,该好好让她这些丫头知道,她嫁过去,她们是一个也不会跟着了,免得她不张那张口,她们就越想越多,不能想的事也敢想。

长怡这次仅带了一婢女,那边在院外接应的蜀光一见,回头朝贴身的领头随从一颔首,那随从是他心腹,他仅一颔首就知他意,令另三个人走了。

那随从随即接过了长怡婢女吉花的食盒,道了声“得罪。”

吉花笑笑,朝他福了福,就又小退了半步站在了长怡的身后。

“小将军,今日的日头很是好,多谢你愿意与我同去莱阳湖……”长怡抑起了笑脸,眉眼如在太阳下绽放的花朵那样耀眼。

蜀光一直板着的脸缓和了下来,这些年来为拒绝一直投怀送抱的人,他一直都板着他的那张被人看到就会瞪直了眼的脸,长久下来已是冷酷无比,拒人于千里之外,也就在狄家人,还有长怡和她的人面前,他还愿意稍稍缓解一下。

“小姐客气了。”蜀光沉声回道,半垂了下首以示恭敬。

她叫他小将军,他便还是叫她小姐,且身份还是以她家家将中人自居,而不是以她的未婚夫婿自居。

这也是长怡一直以来不讨厌他之因,哪怕他当年的逃婚,让整个崔山城州的人都笑话了她好久,连带那人还丢到了古安老家去了,连父母的颜面也因之受损。

可像母亲所说的,谁年轻的时候不做几件糊涂事呢,只要只是一时糊涂,不是一世糊涂都是好的。

“小将军,请。”长怡朝他颔首微笑,笑容和煦,语气亲切。

蜀光点头,等她提步,随后跟在了她身边。

订婚之后,他每年都来,去年他还觉得可能是她还在恨他当年的逃婚,所以对他看似亲切,实则还是对当年的事心有芥蒂,不想与他真正亲近,连眼神的交流都是笑意下面带着疏离,可今年他又大了一岁,又跟着父亲见识过了不少人,今年再来,他便知道,长怡那种疏离是真正的疏远。

她没有把他当未婚夫看待,或者说,她没有把他当以后的丈夫,半个亲人看待。

他父亲去年嘲笑他说他以为他现在就是狄家的女婿了,简直就是想得太美,狄家夫人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狄家人压根儿没把他当半个自家人看待。

高枝不是那么好攀的,父亲语重心长,而蜀光不再是当年那心高气傲的孩子,他没有被父亲语带讥嘲的口气激怒,他确实明白高枝不是那么好攀这句话不是句嘲讽话,而不是像狄家这样的家,不是那么好靠近。

未来泰山大人每次见他都亲切关切,可他从未邀过他去过他那被外人称道的友局,而他那几个小舅子,就是经商的那两个停留温北城里时,也只会差人去他父亲那里拜访一下,从未说过要见他。

假若如此蜀光都看不出狄家对他看似看重,实则没接纳他之意,那他确实如他父亲那样所说的是个蠢物了。

蜀家想要爬到顶端,是要踩着狄家的肩才能上得去--可狄家不是那么好踩的,也就是说,高枝不是那么好攀的。

权势富贵之路狭又窄,岂是人人可好走的。

蜀光看清楚了之后,尽管心里还是有几分憋屈,但比之当年他平静了许多。

在认清是他们家对狄家有所图谋,而不是狄家对他有所图谋的真相之后,他心中确实不好受,但至少前路还是清晰了,对狄长怡他也是誓在必得,但也会按照着她定的路走,他再冒冒然地靠近,只会弄巧成拙。

而且从昨晚他从未来岳父那边得来的一些消息来,狄家已经这两年根本没有准备喜事的打算,连床都未打,也就是说,就算狄长怡及笄,狄家近来也没有把女儿嫁到蜀家的打算。

他的心因这个消息沉了下去,但也没觉气馁,一早起床,就邀她垂钓,对症下药。

其实这事仅仅换到去年,哪怕他想得明白了,蜀光也自认他是做不到这般心平气和的讨好,狄家的不是非他不可只会让他愤怒激恨,但来之前的这一年,他被父亲作为谴兵跟随狄长生,狄长息去南海送过一批兵器,他才知为何他强大到连身手都可与镇海将军狄长南为之一斗,但狄长南却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原因--在狄家,狄家家主狄禹祥没了,但还有镇海将军,镇海将军没了,还有手握巨大财富与人力的狄长生与狄长息,而他们就是有个闪失,还有一个结交了下天下英豪,与他们皆是好友的狄长福,而他们蜀家,他父亲没了,他倒了就是倒了,连个为他好好收尸的也没有。

在狄家面前,身为其家将的蜀家太弱了,他没有傲气得谁也不看在眼中的资本……

251

在无外人在的场合,长怡还是很愿意与蜀光说会子话。

相比让人不喜欢,她喜欢让人喜欢一些,哪怕蜀光对她无男女之情,但这无碍与他高兴相处。

母亲曾困惑于她为何打小童趣与别的小孩不一致,稍长大后,那少女情怀也与别的小姑娘为何不一道,长怡也曾想过这事,最后归根终底就是她得到的太多。

父母把她放在心坎上疼爱,在兄长面前更是无她的不是,她与人相处,让人高兴自己也高兴,她的感情饱满得无匮乏之地,于是别的那些小姑娘稀罕的东西,到她这里,就不足为奇了。

光她自己现在得到的,她整个人已经很满足了,小将军那些刻意付出的感情放到她这里,一是与她得到的那些一比黯然无光,二来放到她已经完满的心里也显得太拥挤,所以长怡十分喜爱他的长相,但为之昏头昏脑也难。

如此这般,她倒觉得蜀光要讨好她有些可怜,而她又不是喜爱为难人之人,只要面子上过得去,无人会因她的行为对她的家族说三道四了,她很乐意与蜀光亲近些,像个家将中的哥哥一样相处。

“小将军今年来得早一点,莱阳湖的迎夏花还开着,正好能瞅上一眼。”蜀光挨得她很近,但不张口说话,长怡也不觉他冷漠,高高兴兴张口说起了话。

那样子,让她看起来有几分天真烂漫。

蜀光侧头看她,随着她摇头晃脑的说话点了下头,道了一句,“好。”

随之,他又道,“温北这个时候开娇阳花,要到九月才落。”

“就是那种又红又艳的太阳花?”

“是。”

“我只看过几次呢,崔山这里并不多。”长怡可惜地道。

“你喜欢的话,我让人送几株过来给你。”

长怡笑了起来,道,“多谢你,只是前年有人来送过,可惜**月崔山日头不如温山足,太阳花在我们这里开得并不好,我母亲说好好的花与其放到我们家被我催残,还不如让它好好地呆在让它开得美丽的地方呢。”

“嗯。”听她说到未来的岳母大人,蜀光笑了笑。

狄夫人看起来并不喜他,每次见他都很淡然,目光清冷。

比起长怡还有的热情,她的母亲显得十分冰冷。

尽管如此,蜀光知道狄长怡非常听其母亲的话,也知他如果要把长怡娶回蜀家,狄夫人那关是必须要闯的。

至于怎么闯,他心中还是没有数,便是连他父亲,每次提到她,也是不知到底该怎么去处理的好。

狄夫人乃现在被封为萧王的考课院主掌萧大人之妹,其嫂是太后亲妹,狄大人更是十年如一日把她捧在手心放着,这天下几乎没她想要而不可得之物,所以想要讨好这么一个人,太难。

他知道长怡说起其母总是一语带过,于是他便多问了一句,道,“此次前来去拜访夫人之时,夫人不便见客,不知夫人最近身体可好。”

“挺好,多谢小将军。”长怡眼开眼笑地欢喜一福,并不提及母亲不见他之事。

蜀光也不动如山,淡然道,“不知夫人哪日有空,我作为晚辈,来了几日,竟未曾与她请安过,大失礼仪,心内甚惶。”

长怡轻脆地咯咯笑了几声,听似娇脆,但嘴里却不答话。

蜀光脸皮不薄,自顾自地往下说,长怡也不傻,装傻笑着不搭话,想别过此话。

不过她虽应对得自如,蜀光也不是初出茅庐的青涩少年,见她光笑不语,听她笑完,又仿若没事人一般地道,“还请问小姐一声,哪日去方便一些?”

“哪日去方便一些啊?”长怡歪着头,状似天真地道,“这个我也不知道诶,烦请小将军等等,回头我问问母亲去再答你,你看可好。”

“好。”她打太极,看在蜀光眼里一点可爱天真也没有,不过得了话,也不算他白说,他便也看似很认真地点了下头。

说罢,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看着她嘴边的笑,蜀光的心里一窒。

有时候他很不想承认,他比他想要的还更想娶她。

心里被细针猛戳那么一下后,蜀光若无其事地别过头,接着提先前的话,“小姐还喜爱什么花?如若崔山能养的,我回温北给你寻来,就是崔山不好养的,还请但说无妨,我把它们种在你以后住的院子里就是,这样日后你也是瞧得着。”

长怡听他这么一说,在太阳底下的眼睛亮得更是发光,蜀光回过头去看到此景,嘴里不由咽了几下口水,那样子,便有几分少年的苍促拘谨起来。

此时他褪去了几分少年老成的样子看在长怡的眼里,多了几许可爱起来,许是他真是长得极好,他站在阳光下,衬得连她家葱葱郁郁,繁花似锦的园中景­色­都失­色­了几分……

长怡说话的声音便柔软了几分,“那多谢小将军了。”

“哦。”在这一刻,未得她多余反应的蜀光没注意到她话里的柔软,耳中只有她那千篇一律的客套话,他心中失望至极,为了掩饰在意,他故作镇定地哦了一声,随即很快别过头,不想让这大家小姐看到他内心的虚弱。

“小将军,我们走快一点罢,马儿在门外都快要等累了呢。”长怡见他飞快地别过了头稍稍诧异了一下,但毕竟不在意,也没深究的**,便自然而然地别过了话,笑着说道。

“好。”蜀光听她淡定带笑,还能显出她几分娇俏的话,就那么一下,他的心便沉到了虚无的谷底,冷得那几分慑人惊魂的心动刹那荡然无踪。

再一次,他再明白不过,在她面前,他什么都不是。

两小儿女走得远了,那坐在楼阁上半倚着软椅的狄夫人萧氏接过了贴身女婢的暖茶杯,就着杯口小喝了一口。

这时,下面有婆子上来,与她福了一福,道,“夫人,大人让我过来说一声,说您若是得空,去书房里找他。”

“回去回大人的话,说今日阳光正好,让他得空,抽点时头陪我到阁楼上坐坐。”萧玉珠放下杯子,手里把玩着女儿给她绣的荷包,嘴里淡道。

“是,老奴这就去。”

不一会,狄禹祥快步上了楼,见他上了楼,萧玉珠也没起身,笑着与他道,“总算是我把你盼来了。”

“你是多几步路也不愿意,不想来书房陪我?”狄禹祥笑着靠近妻子,走到椅子前,低下头在她额间一吻,笑道。

“书房里书太多,看得我头疼。”萧玉珠微微一笑,那不笑时显得冰冷的脸孔真正温柔了起来。

这时任随看到她脸上眼睛里的温柔,都会知她眼前的这个人是她的挚爱,是她深爱的人。

狄禹祥知她不是嫌书房里书多,而是那是他议事的重地,他的幕僚常出入此地,他不介意她去,她却不想让外人觉得他事事以她为先。

“夫人不挪尊步,那只好我来找你来了,”狄大人故作叹然地道,“我明天就要去莆田巡察两天,加上来回的路程,三天去也,想来夫人也是不计较的。”

萧玉珠好笑,等他掀袍在她身边坐下,她微弯腰与他整理好膝上的袍衣之后起身笑道,“去几天无碍,只要能回来赶得上吃谈长怡的寿席就好。”

“你竟不与我去?”狄大人奇道。

“这次不了,下次去。”女儿生辰,她虽无需特意做什么,但人还是要在的。

“长怡又不在意,我想邀你出去走走,莆田不远,我们也不用赶急路。”想与她商量此事的狄禹祥还真是有些失望了。

他确是想带她出去散散心,八月的天还有些热,但不如七月那般炎热了,莆田以前是深山老林,水源充足,经过几年的治理,挖了不少梯田茶地出来,加上湖泊翠山,样子比过去好瞧了许多,放眼望去,那连绵的群山和梯田茶山也有几分气势,也算是份景致,她瞅着肯定心内欢喜。

“今年只有长怡在,我随你走了,就得她一人当家了,好好的一个生辰还要劳累她,你可忍心?”狄夫人伸出手与丈夫五指交缠,微微笑道。

“她大了嘛,”狄禹祥低声与她讲,这时候,夫人就显得比女儿重要那么一点点了,“该学会家里没大人,自己一个人怎么当家了。”

“呵……”狄夫人轻笑,不再与他讨论此话,转而道,“大郎,你说,日久见人心这句话是不是很有道理?”

“怎么?”狄禹祥见她有话要说,略挑了一下眉。

“我看蜀家那小郎,也不算一无是处……”

“此话怎讲?”见夫人难得说那小子的好话,狄大人惊讶得眉头挑得更高。

萧玉珠靠着他的肩,抬起下巴朝刚刚小儿女站的地方扬了扬,笑道,“我刚在这里看他们说了一会儿话,虽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我看蜀家小郎那样子,看起来也不像对我家长怡无意……”

“哦?”狄大人又长长地哦了一声,以表不解。

“有些人的真心藏得很深,像我们长怡就是……”萧玉珠别过头,看着丈夫笑道,“我看蜀家那小子,好像也有点这么个意思。”

看他那肢体表现出来的意思,那是在忍耐痛苦--那种不带痛恨的痛苦,只能在用情至深的人身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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