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是那样的刺眼,深秋的风,带着冬日即将到来的刺骨的冷,阿碧半梦半醒着,翻了个身,心中一冷,彻底醒了过来。
这是间陌生的房间,摆设华丽,透着迷迭香的味道。带着疑惑,再看自己,却是全身*着,只有一条锦被遮盖着斑驳的身体。
犹如晴天霹雳,阿碧在瞬间不知道这是梦还是现实,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里是哪里?王胜元又在何处?有太多的疑问缠绕着她,她感到无尽的恐慌夹杂着疲累从四面八方侵袭着。想起昏睡前王胜元的神情,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挥之不去。
不,不会的。她安慰自己,他不会这样做的,不会。
但,当她望见那个姓宋的人推门进来的时候,有一个自我催眠的堡垒,被彻底地摧毁,捏碎,践踏在地,最后化作灰烬,随着风去向虚无的某处。
“他将我换了十两银子,给了那个姓宋的禽兽,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我想过死,但却还是舍不得,我不要为了这个混蛋而死,而且,我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弱小的生命在生长,我不能舍弃它。”
“可是,这个孩子还是没有见到这个世界,也对,这个世界太过肮脏,它又何苦来受苦呢?”阿碧的眼中已然噙着泪,原来,魂魄也是有泪水的,她微笑着,笑容里,是无奈是后悔是痛苦,还是别的什么,不知道。
回到那个家的时候,依旧是家徒四壁的窘况,这里是洛阳城,这里的繁华,比起那小村庄来,让人心生胆怯。但是,无论在哪里,王胜元都是个赌鬼,是个酒鬼,他所能做的两件事,就是欠债,和打自己的妻。
在那条穷人积聚的小巷里,任何人提起她,都是怜悯的表情。可是,她不需要怜悯。那些多余的情感对她而言是累赘,是负担,是温饱之外的奢侈品,她承受不起。
她需要的,是一双手,一双可以让她摆脱这种生活的手,一双结束那个男人生命的手。
可是,这双手是虚无,是幻想,所以,她只能去承受,没有一丝一毫可以躲避。
看,他又醉了,他憔悴他潦倒,他早已不是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读书人,他在这条污浊的巷子里,陷入泥沼,却依旧要带着她,不肯松手。
这个炎热的夏季,她脸色苍白,在门前的一方天地里,仰起头,能看见的,只是一小块蓝色的天,是那样的遥远,那样的不能触碰。
今天是她的生辰,没有人记得了,连她自己都要忘记了,她已经二十一岁。曾经以为,现在的生活,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有一双儿女。可是,她可笑地望着井水中的自己,贫穷,空洞。
“穷困的生活,是无论怎样都可以过下去的,连灵魂都可以践踏,更何况是其他。我以为就一直这样了,已经麻木,已经不在乎,他将我送到一户又一户的人家,价钱却越来越便宜。他生气,气得每天每夜地用殴打来发泄自己不得志的愤怒。”回想起那段没有光亮的日子,阿碧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冰冷的,像是在诉说某个路人的事情。
是的,若一直这样下去,也是可以的,她知道,再不用多久,就没有人再会要买她,她再也不会有当初十两纹银的价格。然后呢?然后,他们继续贫穷,愈发的贫穷,他会喝更多的酒,去更多的赌坊,欠下更多的债。她,不是被他打死,就是最后饥寒交迫地暴死在街头。
这样的结局,也是可以的。
她能接受。
但是,她不能接受,他竟然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那是个夏夜,刚下过雨的路上,满是泥泞脏乱,王胜元醉了,一如既往地。阿碧将他扶进家里,王胜元一把推开她。
“滚,你个表子。”
阿碧没有理睬,对于这些,她早就已经不在乎了,只是讥笑着看着他。
他往后退了几步,“怎么,我说错了?!”眼见得一拳挥来,她没有躲,她知道,他是打不到自己的,他只是个烂醉的废物,连拳头里,都蕴藏着酒气。
“别以为老子怕了你。”他踉跄着倒在床上,口中却还是在碎碎地说着,“老子,老子连你的孩子都杀了,老子才不怕你…”
她的笑,止住了,一如来洛阳城的那一日,看到他对自己怀孕后震惊的样子一样,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慢慢地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你杀了我的孩子?”
王胜元迷迷糊糊着将要睡去,听了她的话,半睁着眼,有些含混地答道,“怎么啦,老子就是让人在你的饭菜里放了些打胎药,你紧张什么。那药还是我亲自当了你的簪子后去买的呢。”说完,翻了个身,彻底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