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1-20 11:29:00
字数:2049
“那我先走了,放学再来看你。”苏念拿起书包。
“我下午就出院了。”容青可摸摸自己被缠得不太好看的脑袋,笑了笑,“你要是想让我快点儿好,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怕我会脑溢血。”
“嗯。”苏念乖巧地点点头,其实根本没听进去,“这几天是期中考试了,过几天再找你。”
他又变回乖巧的样子,似乎以前所有的事情都是不存在的,根本不是他做的,不关他的事。他的眼神纯真又无辜,像小狐狸崽子,也不是不可爱,只是越是精心的伪装越是让人恶寒不已。
容青可终究没有问他,是不是苏镜希来过。
她感觉他是来过的。
在医院里住了七天,去诊断时,她询问了医药费。女医师耐心地安抚她,你不用担心这个,你的家人已经付过了。容青可看着账单,兀自叹了一口气。那天叔叔和婶婶似乎有什么争执,她也能想到是为了什么。
出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取光了银行卡的钱,加起来不过五千多,又找同学借了一点儿凑了七千块钱,去了叔叔家。
“小织,你这是干什么,收回去!”叔叔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一家人那么见外做什么?”
“我有钱的,现在上班待遇也不错,真的。”容青可嘻嘻哈哈的,叔叔推托了半晌,婶婶也怪她不懂事。于是在家里吃了中饭,这对夫妻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菜。临走时,容青可把钱放进了茶几的抽屉里。
晚上婶婶又打来电话说钱的事情,免不了又责怪她见外,她只是笑。
镜子里的女孩头上还缠着纱布,笑容又苦又涩。
不过再难看也要去学校上课,无论多么手巧的护士,伤口在脑袋上就包得格外狰狞。为了怕吓着可爱的学生,她大热天戴了顶帽子,怎么看都是众人的焦点。不过有病在身就是受优待,每天都有学生帮她倒水,还带水果和巧克力给她,让她也乐意装成个病秧子。
学校里的学生把她传得神乎其神,说是容老师面对入室抢劫的歹徒宁死不屈,把她说得像革命是笑,笑得苦闷。伤她的人始终找不到,陶林织这个女人和那个阿风交往了几个月,连他的真实名字和住址都不知道,连约会都选在网吧。
警察也按照陶林织形容的长相去那家网吧询问,老板是乱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一问三不知。那些泡网吧的人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情就这么不干不净地吊着。
不过容青可也不奇怪,毕竟容青夏的案子都变成了一个无头案,只说是小流氓抢劫误杀,却始终没有侦破。
那样的人命案子都可以沉寂下来,何况她还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
容青可放学后又去网吧转了一圈碰运气,脑袋隐隐地疼,脑后那块伤疤上应该也长不出头发了。她回到小区,楼下坐着一个人,旁边还放着个食盒。她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容青可瘦成巴掌的脸,眼圈立刻就红了,哆哆嗦嗦地使劲吸气,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挺可怜。
对啊,“我见犹怜”这样的词语就是该用在叶橘梗身上才合适。
而容青可即使摔成个破布娃娃,别人也只觉得好血腥啊,好恐怖啊。
这个就是容青夏用生命保护的女孩子啊,其实他并没有选错人,是个多么好的孩子。叶橘梗鼓起勇气走过来低头抓住了她的衣角,断断续续地哭。她愣了愣,揉了揉女孩的头发。
食盒里的饭菜很精致,看出来做饭的人很用心,容青可在外面吃过东西,又不想令她失望。
“是小镜告诉你的吧?”
“嗯。”
“他趁我睡着也来看过我,他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跟小镜……”
“别问了。”容青可打断她,“他好不好也不关我的事,我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嗯。”叶橘梗把碗收了,又要动手收拾屋子。
容青可让她坐下来:“过来,这边坐,陪我聊聊。”
以前容青可从来都懒得理她,她也不太敢招惹容青可。可是在叶橘梗心中,容青夏那么喜欢的姐姐,并不是个冷漠无情的人。也许一开始是以赎罪的心情来照顾容青可,但是容青可除了不爱跟她说话,也从来没有让她难堪过,甚至有时遇见陶林织,她还会不动声色地帮她解围。
容青可是很好很好的,她都知道。
“橘梗,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也许有点儿困难,但是你仔细想想,害死小夏的那群人说过什么,还有长相什么的,你全部都仔细地讲给我听。”容青可看见她僵硬的神色,马上按住她的肩膀认真地说,“我不是故意让你难受,无论你多不愿意想起来,都拜托你想起来……就算是为了小夏……”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想起那一晚,容青夏死在她的怀里,她就忍不住全身发抖。
那夜容青夏送她回家,走到小区门口她才想起来忘记买咖啡,于是容青夏让她在原地等着,自己跑去街道对面的便利店。容青夏刚跑到马路对面,便有人冲出来捂着她的嘴往阴暗的巷子里拖。接着容青夏就跑过来与他们厮打成一团,等她回过神,容青夏已经躺在地上,血已经流了满地。
如暗夜里绽放的玫瑰花。
“对不起……”叶橘梗瞪大眼睛,推开容青可,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跑。
她要的并不是对不起。
为什么不能帮帮她,她要的并不是对不起。
容青可将脸埋在抱枕里,心如刀绞,她要的并不是对不起。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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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2161
即使在空调充足的房子里,夏天依旧是夏天。网吧里满是呛人的烟味,旁边有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蹲在座位上吃泡面,泡面的味道让她快要吐了,忍着一阵强过一阵的干呕,她专心玩着网游。
容青可前些日子买了个游戏账号,陶林织和那个阿风就是在这个游戏里认识的,可是她从来没碰见过网游里那个叫“大蛇丸”的人,还有和“大蛇丸”一个帮会的其他几个人。
自从阿风的手机停机以后,原本的帮会就解散了,说不定连账号名字也花钱改掉了。这个游戏是可以花钱改角色名字的。所有的一切都让容青可像一头困兽般在笼子里乱撞。
她缩在椅子上,看着游戏里的角色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思想,没有灵魂,只能是个被操纵的木偶,就像现在的她。
容青可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她拿了二十块钱结账。老板找不出零钱,正想着换钱,她指着柜台里的烟说:“那就给我来包烟吧。”
她唯一抽过的一支烟,熄灭在那个男孩子的掌心里,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了烙印。
街角涌来的风微凉,很清新,她索性坐在公交站旁的台阶上,熟练地将烟点上,猛抽了一口。一明一暗之间,她感觉有人来到她的身后,几乎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身体在她思考之前更快地做出反应。容青可双手护住头跳起来,微微前倾着上身,像是随时都要扑上来。
苏镜希知道只有受到粗暴对待的人,才会有那种下意识地护住头部的动作。一辆公交车停下来,又开走。好像有一只手捏着他的心脏,让他痛得快要哭出来。
不过是半个月没见,面前这个如快死去的蝴蝶一样的女孩,是他的容青可吗?
她应该是骄傲的、冷漠的、无所畏惧的。
容青可忙把烟扔在地上:“我只抽了这一支。”
苏镜希点点头:“我知道。”
苏镜希也瘦了,他看起来很不好。她笑了笑,拢了拢头发,觉得自己最近真的不太像样子:“嗯,我走了。”
苏镜希应了一声,五分钟里都是漫长得可以腐蚀人心的沉默。容青可只觉得想吐,头昏昏沉沉的,公交车开过来,她忙奔上去。可是一回头见苏镜希也上了车。她正要皱眉,见他走到另一边找椅子坐下了,淡淡地垂着眼,根本没看她。
她已经不是他的谁了。
他或许是恰好跟她坐同一辆车而已,脑子里都是乱哄哄的蝉鸣,让她很想想吐。好不容易熬到站,她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身后也有个人下了车,她穿过巷子,进入平房区。这里原本是某个单位的家属院,后来单位集资盖了楼房,各家便将平房租出去。房子有点儿破旧,但是特别便宜,一个季度才一千块。
她这种连病都生不起的人,住那种每个季度一千八的房子,果真还是太奢侈。
脚下是下水道的水泥板,因为不平稳,所以响声很大。身后响起相同节奏的响声,她狠下心不回头,快步走回家,走进屋子里找了冰水大口大口地喝。
外面并没有人敲门。
容青可躺在床上看见窗外有很大的月亮,外面静悄悄的,果真是太晚了,连隔壁的电视声都听不见了。时间与她恶意地对峙着,她手中没有任何取胜的筹码。终于她从床上爬起来连鞋子也没穿就往外跑。
门外没有人,整个胡同里都洒满了静悄悄的月光。时间静悄悄地嘲笑她的自作多情。容青可茫然地盯着脚下一大片影子,她知道小镜再也不会来了,而她也不会再回头。
“你在找我?”
“……”
苏镜希从邻居家的门前走出来,往前走一步,她便退了一步。两个人不过是几米的距离,又恶意地对峙着。突然,容青可转身关门,苏镜希叫着她的名字冲过来,她发狠地关门,等她发现苏镜希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才大梦初醒般松开。
他护着手蹲在地上,低低地抽气。
“小镜……”她小心翼翼,“都是你自己冲过来的……”
苏镜希蹲在地上,披着满身的月光,她又担心地叫了一声,蹲在地上的男生突然站起来抱住她。容青可刚要挣扎,他的力气却放小,抱着她靠在墙壁上。他身上有干净的肥皂香味,温暖又干净的味道。
“为什么我们会分手?”
“……”
“你不过仗着我喜欢你,无条件相信你,所以才能这么理所当然地折磨我!”
“……”
“你有什么好的,又懒又坏,我做错了事情你就骂我,你做错的事情也怪在我头上。你对我一点儿也不好,你只是仗着我喜欢你。等我付出真心,你就不要了!”苏镜希将手臂又收紧,用力地勒紧她,“可是我给出去的东西,我不会收回来的!”
容青可有一种快被他勒进身体里的感觉,窒息的感觉也随之而来。原来男人和女人的力气根本是没办法比拟的,她已经领教过了。无论是哭着求小镜住手的时候,还是被人揪着头发的时候。
容青可神经质地痛起来。
其实小镜还是那么温柔,即便在他最愤怒的时候,也没有弄伤她。
苏镜希感觉到她的不安,失望地退开一步,刚才的拥抱仿佛只是想象中一般,他像一个君子一样,淡淡地说:“既然你都不稀罕,我也不要了,你就放在地上踩烂了吧,反正也没人稀罕。”
苏镜希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苏镜希可以爱得很认真,甚至因为爱情可以忍受偶尔的背叛,做出软弱可欺的模样。可是他也是有自尊的,假如连最后的自尊都没了,他不知道在这场恋爱里,他到底还剩下什么。
容青可盯着地面,仿佛那地上果真有被踩碎的一颗血淋淋的心。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以后他会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第2节
更新时间:2010-1-20 11:32:00
字数:1598
课间操容青可在美术室门口巡查的时候,突然晕了过去。美术老师裴羽恰好洗调色盘回来,忙把她送到医务室。她一睁眼就看见白茫茫的天花板,身边的裴羽像个大男孩似的跳起来:“林校医,容老师醒了!”
穿着白色大褂的年轻校医走过来,林校医的脾气差是公认的,若是因为打架进来的,肯定被整得鬼哭狼嚎的,一辈子都不想再犯错。今天他的脸色也很难看,皱着眉问:“容老师,你最近到底在做些什么?严重营养不良,看你那眼睛也是没休息好,气色那么差。你前段时间头部才受伤,把去医院复查的病历给我看看……”
“我没去复查。”
林校医黑下脸来:“你这是慢性自!”
“对不起,我最近比较忙。”
“学校里有那么多工作吗?”
“不是,其实我在调查一桩凶杀案。”她回答得很认真。
“容老师,你还不如说你失恋的可信度高一点儿!”林校医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嗯,我也失恋了。”她皱了皱眉。
“……”
容青可见林校医那副快气绝身亡的模样,忙逃了出来,这个医生疾恶如仇还真不是名不虚传。那位裴老师满脸幸灾乐祸地笑着说“我们林校医还真有正义感啊”,还耍宝似的做了个动作说“容老师,我刚才真怕他代表月亮消灭你啊”。
容青可笑得不行,这个裴老师也真有意思。他也只陪她走到美术室,容青可去办公室批改作文。初中学生的作文有的已经很成样子了,班上有个女生很漂亮,不知道学校里有没有人选校花。
那个十四岁的女生的作文本上写着:我并不是不爱你,而是没让你知道而已。这世上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是上帝吗?如果你真是上帝,看透我的心,那么你现在就不会瞪着你的大牛眼责怪我不爱你。你会珍惜我,会像哈巴狗一样讨好我,发誓永远爱我。所以我只能说,我为什么要爱你,你他妈的以为你是谁啊!
容青可叹了一口气,写上评语:相爱的两个人就像两只刺猬,一边拥抱,一边互相伤害。
中午在食堂和苏念冤家路窄,她本想径自走过去,却被苏念缠住:“老师,你怎么吃这么点儿?”
“你快点儿走开,我保证我把盘子都吃下去。”
“那我更不能走了。”苏念在她面前坐下来,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可可,我会补偿你的。”
若是以前,容青可肯定附送白眼无数,甚至会拿饭盒揍人。可是她只是呆呆地看着他。面前唇红齿白的男生太可怕了,这根本就不是爱,只是一种掠夺和占有。她匆匆扒了几口饭,经过医务室时又被林校医拽了进去。
“吃饭了吗?”
“吃了。”
“再吃两个鸡蛋。”
“啊?”
“我看见你在食堂打的菜是苦瓜炒蛋和土豆丝。”
“谢谢。”容青可有点受宠若惊。
“放学后再来一趟,我给你开点儿维生素。”林校医凶是凶,不过是个好人。
“嗯。”她忙应着。
放学后容青可直接去了医务室,林校医正忙着,有个少年坐在凳子上鬼哭狼嚎,林校医冷冷地嘟囔着:“有本事别叫啊,上次打架那一嘴怎么没咬你脖子上?”
少年喊着:“哎哟哎哟,你轻点儿啊,我下次不打了还不成吗?哎哟哎哟,痛死老子了!”
这时林校医看见容青可站在门口:“哦,容老师。”
少年好奇地回过头。
下一秒,少年面色惨白,也顾不上还在擦药,没头没脑地往外冲。容青可喉咙里发出的哀叫声像是小兽最绝望时的悲鸣。她扑到少年身上,手脚并用地抓着他,少年也尖叫着用力推她,容青可的眼睛快要瞪出血:“拿命来吧!”
很久以后,容青可想到这个下午,她抓住了那个少年,就等于放弃了她自己的人生。
那一瞬间,她的脑子是清醒的,什么未来,什么幸福,什么都不重要了。失去的东西永远都不可能再拿回来,她就是这么冷血,宁愿赔上自己。
与小镜幸福地依偎在一起看电视的画面,像泡泡一样,她贪婪地抻长了脖子想看清楚一点,“啪”的一声,破了。
小镜,我爱你。
小镜,再见。
第3节
更新时间:2010-1-20 11:32:00
字数:2320
三年前的凶杀案,当年的卷宗是抢劫误杀,至今没找到凶手。而这个叫黄子衡的少年当年才十三岁,容青可没有证据,即使有证据未成年犯罪也不够死刑的。她必须搜集证据,把其他的凶手揪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黄子衡觉得眼前这个打量她的女人,如果自己不说出实情的话,那么她会杀了自己。
她就像是从地狱里来的不死怨灵。
所以他什么都说了。
当年他跟着几个兄弟去S城“办事”,其实是要吓唬吓唬一个叫叶橘梗的女孩,因为那个女孩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其中有个叫地龙的混混很胆小,去哪里都带着刀子撞胆,那个女孩的男朋友冲过来,然后地龙在惊慌中就捅了他两刀。
当时黄子衡年龄还小,纯粹是跟着去玩,他们去“办事”,他去买烟。结果他买烟回到宾馆才知道他们杀了人。不过这件事很快便被某个大人物悄悄地摆平了,很干净利落,他们躲了一阵也就风平浪静了。
在听到这个答案之前,容青可还以为弟弟的死只是个意外。
毕竟他从不树敌,而且那几个小混混一开始想抢劫的是叶橘梗。她实在想不到叶橘梗那种人能得罪什么大人物,而且是可以把杀人命案都摆平的大人物。这根本就是一个阴谋,她觉得心都凉透了,整个人空荡荡的。
“你打算怎么办?”林校医同情地看着她,可是谁需要同情?
“什么怎么办?”
“首先这件事和黄子衡那臭小子没关系,你若是追究,也只能追究他的故意伤害罪,可是他现在是未成年人,顶多教育几天就放出来。而那些真正行凶的人,他也不知道在哪里。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发生了人命案子,还是不要来往比较妥当,以免东窗事发被拖下水。”
“我明白。”
林校医笑了:“那就听我一次,放弃吧,相信好人有好报,让死者安息吧。”
“如果死的是你,我会让你安息的。”
“你说话可真老实。”林校医笑得更好看了,轻声说,“我喜欢。”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走过来,将她圈在桌子与怀抱之间。容青可挑了挑眉,猛然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空荡荡的医务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如今眼泛桃花的校医正凑在她面前数她的眼睫毛,喷涌而出的热气让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林校医,这里是学校!”
“你还知道这里是学校啊,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林大校医收回手臂,“你现在满脸都是杀气。”
容青可终究是敌不过这么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吓得落荒而逃了。在校门口并不意外地看见苏念,他看着四下无人,便拉住她的手。苏念的手有些凉,而她的身体里像燃了一把火,连手心里都发烫。
她并没有甩开苏念,就乖乖地让他牵着。反而是苏念觉得不安,悄悄观察着她的侧脸,希望从上面找到一点儿蛛丝马迹。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是乱七八糟的疲惫。她最近一直都很疲惫,苏念觉得这是失恋的人普遍有的症状,他家里也有这么一个活死人,所以他并没有在意。
而今天是不同的,容青可的脸上除了疲惫,还有隐隐的绝望。
苏念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难受,只能将她的手再握紧一点儿。借着黑色的树影,他们就像一对普通的情侣。容青可就任他折腾,眼睛看着他,眼神却是飘忽的,像是想着另一个人。
苏念怔怔地看着她,突然把她推到墙边上,狠狠地吻下去。容青可一动不动地任他吻了半天,最后苏念抬起头来,眼睛里都是泪水。
容青可叹了一口气,笑着抬手去帮他擦眼泪:“小念啊,你想亲我就让你亲,你想抱我就让你抱,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任何事情我都可以配合,我变乖了,你怎么还是不高兴呢?”
“……”
“你也觉得无聊了,对不对?你只是想看见我这样的老女人对你言听计从的样子,用我来刺伤你家那个讨厌的哥哥。可是如今真的达到这个目的了,你才觉得其实玩弄我这么个老女人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
“小念,要不要今晚去我家,然后明天再去刺激一下你家哥哥?不过小镜现在应该也恨死我了吧,你这么做也没有用了。”
不是的,根本不是这样子。
我喜欢你啊。
可是苏念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是倔犟地瞪着她,流着眼泪。也许一开始他的确有这样的打算,可是后来他只是想跟她在一起而已。只是无论怎样,她都是把他当一个孩子,六年的时间如同一条暗潮汹涌的长河,把他隔在她的世界之外。
无论怎样,她的眼睛里都没有他,她能看见的始终都不是他。
苏念回到家,妈妈在煲汤,爸爸在客厅里看报纸,两个人原本在谈论着什么,见了他马上就换了话题。家里的气氛还是小心翼翼。他径自跑去苏镜希的门前,敲门喊:“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小念!”妈妈喊他一声,“你哥哥刚睡下,你吵什么?”
屋子里静悄悄的,苏念干脆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开始用脚用力地踹门:“你出来,你快给我出来!”
父母都劝不住他,拖着他往楼上走,苏念像头小狮子一样挣扎着。苏镜希的门这时猛地打开了,他原本就漂亮的黑眼睛,显得更黑了,却没有光泽,像黑洞一样幽幽地盯着他。
“我告诉你,她跟我在一起了,你别再自欺欺人了,她离开你就是因为我,你还相信她吗!你早就知道了,你就是自欺欺人,还以为自己很忠贞!你其实早就不信了吧,你现在每天在外面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因为我也在找那几个人!你以为你这么做她就会感动吗!你怎么那么幼稚!你脑子进水了吧!怪不得她不喜欢你了!”
苏妈妈已经吓得开始流眼泪,爸爸紧紧地从背后抱着他,防止他冲上去跟小镜打起来。这一席话说完,父母也就明白得差不多了,只觉得震惊。
苏念闹得太难看了,以前的冷静和稳重全不见了,他似乎受伤了,所以他也想更沉重地去伤害别人。
苏镜希低着头,过了半晌才咬牙切齿地说了句:“随便你们!”
说完就重新关上门,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第4节
更新时间:2010-1-20 11:33:00
字数:1435
周末春绯像往常一样打电话过来,偶尔还能听见夏森澈在旁边问着“要不要吃苹果”之类的话。婚礼半个月后在S城举行,没有很多人参加,在一个小教堂里在朋友的见证下进行。
苏镜希在电话这端长久地沉默着,不知道怎么有点儿忌妒了。说了句“恭喜啊”,口气是酸溜溜的,连春绯也听出来了,笑着说:“听你这口气,别人还以为你女朋友要结婚了,新郎不是你呢。”
“嗯,这么说也差不多。以后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小镜,我已经知道了,其实我早就觉得她不适合你。”春绯想了想说,“她跟我们不是同一种人,她那个人……”
苏镜希没说话,听见另一端的电话里又换成了夏森澈的声音:“小镜,到时候记得提前过来吧,记得带点儿那边的特产过来,春绯喜欢吃。”
不愧是夏森澈啊,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再不好的,也是他选择的。他已经不难过了,只是恨她。
苏镜希起身打开电脑,登陆前些日子买的游戏账号,好友里的那个叫“梧桐雨”的账号名字正亮着。他自然知道她在哪里,跑到游戏里那个叫“天之城”的地方,悬崖上开满了花,头顶便是浮云,很美丽。
『私聊』飞天:又在看风景啊。
『私聊』梧桐雨:嗯。
『私聊』飞天:你前些日子说的那几个人找到了吗?
『私聊』梧桐雨:没。
『私聊』飞天:我可以帮你找啊。
『私聊』梧桐雨:不用。
『私聊』飞天:这样吧,你在游戏里嫁给我,我就帮你怎么样?
『私聊』梧桐雨:别烦我!
因为这个飞天是同城的,所以她加他为好友,就是想打听一下阿风的消息,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从那以后这个飞天没事便跟她说两句话,都是不咸不淡的。容青可从网吧出来被日光晃花了眼。
没想到遇见陶林织,她和一个女生有说有笑地站在公交车站台前,胳膊上挂着商场的购物袋。陶林织看见她,表情就变得有点儿可怜,和叶橘梗看见她的表情差不多。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什么样?”
“可可,我听班长说你找他借了一次钱,我去你家找了你两次,家里都没有人。”
“我搬家了。”确切地说是房东把她赶出来了。
“可可,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我没有瞒着你,因为根本就不关你的事。”不等陶林织再说什么,她忙上了公交车。阿风他们经常去的还有一家网吧,黄子衡也只敢说那么多。林校医说,大不了把黄子衡扔局子里,见了警棍什么都说了。容青可摇了摇头说,算了,他也只知道这么多了,况且他还有个姐姐。
没想到这一趟没有白来,他们大概觉得风声已经过了,其中一个闯进她家里的男人在网吧的包厢里玩游戏,怀里还搂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浓妆艳抹的女孩。两个人玩了一会儿游戏后,男人便带那个女孩回了家。容青可敲开门,男人想到那天她凶狠的样子,不自觉地也有点儿发怵。她、她还真是阴魂不散。
“你想干什么?”
“我不为难你,我只是想打听点儿事情。”容青可心平气和地说。
“什么事?出卖兄弟的事我可不干,大不了你打电话喊警察来抓我,交些钱就出来了。”
“你知道王陵公墓九十二号的事吧?”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是他姐姐。”
“我不知道。”男人并不想惹事,“我说真的,他们早就散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没关系,我知道你家在哪里,你不说,我就一趟一趟地来,来到你肯说为止。”容青可阴阴地笑着,“除非你杀了我。”
说完她扭头便走了,留下满脸死灰的男人。
第5节
更新时间:2010-1-20 11:33:00
字数:1146
找到那个男人后容青可反而冷静了,她也想着这群人既然敢杀一个,说不定就敢杀第二个。她写了封遗书放在QQ信箱里,设置了十五天后发送到陶林织的信箱里。犹豫了半晌,又写一封信,发送到苏镜希的邮箱里。
做完这一切,她躺在床上睡着了,梦里漆黑的沼泽地里,有人握着她的手,声音又软又轻:“别怕啊。”
“嗯。”她在梦里这么回答。
次日是礼拜天,她答应了叔叔婶婶回家吃饭。早上叔叔打电话过来,说是吃饭的地点改在了君悦酒店。她吓了一跳,那种贵得要死的地方,难道叔叔买彩票中了大奖?
电话的另一端,叔叔喜滋滋地让她打扮一下再过来,也是,去那种地方吃饭穿得太寒酸,说不定狗眼看人低的服务员连门都不让她进。
她最贵的衣服是一条四百块的白裙子,还是小镜给她买的。她赶到君悦酒店,见到叔叔婶婶也是一副精心打扮过的样子。酒店里除了叔婶还有一对中年男女,最后那位衣冠楚楚的男人,她是认识的。
这个阵仗她一看就明白了。
“林校医。”
“容老师。”
“原来你们认识啊。”婶婶说,“真巧啊。”
叔叔也跟着附和着“是好巧”,大家其乐融融,只把她当做傻瓜。相亲聚会的内容无非就是打听对方的年龄工作,她埋头猛吃,偶尔附和两句。林校医倒没有任何不耐烦,笑眯眯地听着叔婶说自己有多懂事多懂事。
那种感觉就像要把一只土狗当做哈士奇卖出去,她只是默默地吃着饭。
这顿相亲饭是没完没了的,吃过饭又要换到楼上的包厢喝茶,这时容青可接到了叶橘梗的电话。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哭。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橘梗,慢慢说,怎么了?”
“小镜被抓进警察局去了……就是上次打伤你的那些人……小镜用烟灰缸砸了其中一个人的头……现在在医院里还没醒过来……”
林校医发觉她的不对劲,问了声:“怎么了?”容青可一声不吭地握紧手机,说了句“对不起,我有急事”就往外冲,背后传来婶婶气急败坏的喊声。
容青可从来也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害怕。
听见橘梗那么说,她觉得心跳都快停止,慌得想哭,却挤不出一滴眼泪来。她当然知道那群无法无天的混混有多么凶残,对付女人都毫不手软。他能把人打伤,那么他自己能全身而退吗?
她觉得那种几率为零。
她从来没想过小镜看见包得像恐怖片女鬼一样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而这一刻她猛然感觉到,小镜那时是恨不得杀了那些人,恨不得替代她承受这些伤害的。
那次在公交站台并不是偶遇,小镜也在偷偷地找那些人。而她受到惊吓下意识地捂住头的动作,足以让小镜的心痛上一万次。
她从来都没想过,她只觉得离开他是好的。
可是在她身边,他会受到伤害,她离开,他还是会因为她受到伤害。
让小镜陷入这种境地的人是她,她这样的刽子手。
第6节
更新时间:2010-1-20 11:33:00
字数:1951
她赶到警察局,发现叶橘梗和苏家父母都在。苏妈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低着头握着丈夫的手不说话。苏爸爸转头问叶橘梗:“就是这个女孩害得我两个儿子变成这样的?”
叶橘梗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只能低着头。
“小镜呢?”
“还在里面做笔录。”
“他打伤的那个男人呢?”
“在医院里还没有醒过来。”叶橘梗顿了顿说,“小念也受伤了,也在那家医院里。”
“……”
“他替小镜挡了一刀。”
容青可不可抑制地全身发抖,苏爸爸瞪着她:“你走,这里不欢迎你,都是你害的!”
对,都是我害的。
容青可走到警局外面,坐在台阶上看着天渐渐黑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苏家父母已经离开赶去医院。苏念的左手抓住了匕首,伤得也不轻。是啊,都是她害的。容青可将脸埋在膝盖里。
可是她也不想这样。
她突然站起来,在院子里隔着窗户找,她好想看看小镜,哪怕看一眼,知道他还好好的,那就行了。其实她根本不抱什么希望的,只是觉得要做点什么。她无助地找着。
房间里亮光惨白的灯光,苏镜希坐在窗户边,做笔录的警察把他带到这里房间,让他暂时休息。他看到容青可的脸,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是没有错,她扒着窗户,死死地盯着他,像是怕他突然消失了一般。
“小镜……”容青可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抖了,感谢上帝,“小镜……”
苏镜希的左臂上夹着板子,唇边有淤血,他冷漠地别过脸去。
“你走,不关你的事!”
“小镜,你这个浑蛋,你就是个他妈的浑蛋!”容青可把手伸进去,他冷冷地看着她伸进来的手,她说,“小镜,你傻不傻啊,我都说不要你了,说烦你了,你还做这些事情干什么!你算什么啊!你以为我会感动吗,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了!你简直就是犯贱!你知道我今天去做什么了吗?我去相亲了,那个男人是我们学校的校医,他家里很有钱,他爸爸是开医院的,比你家还有钱啊。你做什么都没用,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看见了。”苏镜希看着她的脸,一双黑色的温润的眼睛,“你搞错了,我并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以前的女朋友,我以前爱的那个女生,不是你。你可以走了,你在这里,我看着也心烦!”
“等你放出来我就走。”容青可用额头抵着窗台,“你非让我欠你的,你真狠心啊,小镜。”
“你不明白,你不欠我什么,是我欠你的。”苏镜希垂下睫毛,“你现在应该在苏念那里,他伤得比我重。”
“我不去,让他死了吧!”她气得大叫。
“是不是在他的面前,你也说让我死了吧?”
容青可呆呆地看着他。苏镜希突然暴躁起来,扑到窗边揪住她的领子往身边扯。她仰望着他。隔着贴栅栏,苏镜希俯身吻住她的嘴唇。失而复得的欣喜顿时席卷了她,她搂住他的脖子热烈地回应着,是小镜清新的气息,像初夏的薄荷。
过了半晌,额头抵着额头,他望着她含着眼泪的眼睛,忍不住也流泪了。
“你以为你留一封遗书和一封信在邮箱里,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死了吗?”
容青可震惊地看着他。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可以很容易地侵入别人的电脑,别说是你那幼稚的QQ邮箱的密码。”苏镜希恨恨地看着她,“你以为你留下那么一封信,说让我以后找个好女孩恋爱,我就会听你的话吗?你以为你是谁啊?!”
“……”
“与其你被他们杀了,还不如我杀了他们。”苏镜希闭上眼睛推开她,“可可,他们给你的伤害,我还回去了。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一定会恨死我自己的,所以这根本不关你的事。你不需要内疚,你走吧!”
容青可哭着摇头:“我不走,你别想赶我走!你这样算什么啊!”
苏镜希低着头,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决意不再理她了。
容青可像是陷入一场冗长的噩梦里,是的,这根本就是宿命,她甩也甩不掉的。她不能把小镜害成这个样子就拍拍ρi股走了,哪有那么理所当然。况且,她爱他。她为什么要让自己爱的人,那么痛苦呢?
“小镜,我不报仇了,我什么都不管了,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走开,你还要怎么样?”苏镜希忍无可忍地看着她,“你以为我是狗吗,你不要就一脚踢开,你想要了就过来哄哄。你抛弃我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以为我还会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吗?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算什么东西?”
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算什么东西?
容青可闭上嘴,静静地看着苏镜希的嘴巴一张一合。
“滚!”
梦境里温柔的声音还那么清晰。
“别怕啊。”
“嗯。”
她的手心里一片虚无,身体在沼泽里慢慢地陷下去,得不到救赎,黑夜唱着死亡的赞歌。最后的那个说要保护她的人说了什么呢?
滚。
她顺着墙根慢慢地瘫下去,朦胧中,只听见有人撕心裂肺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那个人又是谁呢
第八回 他突然明白了容青可最后那冷漠的眼神是为了什么。她一直都是相信他的。只是现在,她再也不敢相信了。
记得十七岁生日那天,陪着她的有两个人,左手边是容青夏,右手边是陶林织。
晚自习刚上到一半,她就被容青夏叫出教室强行挟持到教学楼的楼顶。那个声称病得半死没办法来学校的女生做在摆好蛋糕和啤酒的床单上,笑得很是得意。
“生日快乐!”陶林织没气质地喊。
“生日快乐!”容青吓含情脉脉地搂住她的脖子,对着她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可可,我爱你!”
陶林织叫着“小夏偏心死了,我也要”,容青可受不了地嚷这:“滚开,别把你这套哄女生的甜言蜜语用到我身上。”即使这么说着,嘴角仍是忍不住地上扬着。
“可可,许个愿吧。”
“可可,能不能让我沾点光,就祝我全科及格好了。”
“我也要啦。”容青夏不满意,“祝我恋爱成功!”
“许愿,对着蛋糕还是对着星星?”
“对着蜡烛!”两个旁观者异口同声。
烛光摇曳中,她闭着眼睛,几秒钟后睁开眼睛“噗”地吹灭所有的蜡烛。她许了三个生日愿望。有两个是分给旁边两个人的。她自己的愿望,在两个人的严刑逼供下,她咬紧牙关什么也没说。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那天的事情,大概是太幸福了,所以总是一点一滴地回想起来。容青可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白茫茫的一片,周围都是医学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冰凉刺骨的味道。
其实那天许的最后一个愿望是,请让我们大家都得到幸福。
那时候她只有十七岁,小女生该有的矫情她一点儿也不少,而那时她也根本没想过幸福是什么,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好象一直在为了这两个字追逐着,坚持着,到了最后才发现这两个字曾经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她曾经以为微不足道的东西,如今才知道那就是幸福的细节。
容青可把手放在小腹上,有第秒年失神地揉着,想起医生说话,并没有觉得任何的意外。因为她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的身体好象发生了某种变化,只是一直没敢相信自己。
她只是想把它留得久一点儿,再久一点儿就好了。
“不再睡一会儿吗?”叶橘梗提着食盒走进来,“你没有睡很久呢。”
“嗯,我不困。”容青可看了看窗外,天已经黑了,“小镜已经在里面待了一整天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听说要拘留四十八个小时。”
“哦。”她下午就是在他面前晕过去的。
“你不用担心,纯渊和黎空都回来了,春绯和阿澈也赶过来了。”叶橘梗把汤递给她,“你现在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容青可低低地应了一声,又听橘梗问:“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容青可毫不在乎地轻哼了一声,“打掉啊。”
“那小镜……”
容青可抬起头,近乎讽刺地笑了笑:“我有说是他的吗?”
叶橘梗握着拳头,压抑着情绪:“你骗人!”
容青可低下头:“你别多事。”
“你也喜欢小镜,你为什么要离开他?”
“并不是喜欢就可以在一起的。”
“都是借口。”叶橘梗少有这样不依不饶的时候,“我最近总觉得你不太对劲,自从你受伤以后,你就变了。你找到那群坏人,为什么不报警把他们抓起来?”
容青可看着女孩越来越激动的脸,忍无可忍地说:“这件事我没问你,你反而问我?他们知道三年前发生的事,叶橘梗,三年前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你自己难道真的一点儿都不清楚吗?容青夏的死是个意外,却不是一个单纯的意外,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你真的一点儿都没有隐瞒什么吗?”
叶橘梗握紧拳头全身都在发抖,过了许久,还是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连撒谎都不会。
容青可闭上嘴巴,冷漠地别过头。
容青可打了份辞职报告用电子邮件给校长发了过去,老头儿或了邮件,上面只字片语,却都是鼓励的话。
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比起来,当然是后者更加难能可贵。
她无聊的时候去论坛看了一下,那个帖子很火热,被转载了无数次。其实她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可是她却生活在一个可以被舆论和口水淹死世界里。
雪中送炭和落井下石比起来,显然后者在冷漠的人群中更加受欢迎。
网民中的人肉搜索的力量无疑是强大的,不过两人的时间,容青可和苏念的名字已经是漫天飞舞。也许是苏念长得太帅气太无辜了,所有舆论的矛头都是指向这个对高中生下手的没有职业道德的禽兽老师。
目前这个禽兽老师已经引咎辞职,也已经有媒体介人报道,还有大型网站调查网民对于师生恋的看法。
“小镜,别看了。”安阳纯渊走过来把电脑关上。
苏镜希摇摇头,将脸埋在膝盖里,清瘦的身形缩成一只虾。
“小镜,你到现在还在心软吗,她把你害成这个样子。”黎空靠在门边上冷冷地说,“若是没有她,你和小念也到不了这种程度,我和纯渊早就知道她不适合你。”
苏镜希抬起头来,看了看几个朋友,有重新埋下头去。过了半晌,才发出细微的声音:“不是她的错。”
“小镜,我真想不通你喜欢她什么,漂亮的女生到处都是的……你以前明明不喜欢那种女生的……”春绯刚说了一半,就被夏森澈用橘子堵了回去。夏森夜立刻伸出手指,用口型赞叹老哥“驭妻有方”。
苏镜希茫然地看着他们,一瞬间觉得他们都很陌生。在别人的眼光里,都在算着得失,值得不值得,却从来没有考虑爱不爱。这世上有很多好女孩,可是她们都不是容青可。即使自己也恨她的绝情,也发誓再也不再想她,可是还是爱她。
他看见她昏倒,突然恨自己为什么要说那么绝情的话,她说的那些“不报仇了”、“在一起啊”、“重新开始”这样的话,他并不是不想要。
而是……不敢要了。
如果哪天她再后悔了,他该怎么办呢?
黎空果真是万年冰块,只要不是他在乎的人,他都可以用不重样的狠话将他说得体无完肤。可是,他说的那个没有节操的、冷雪的人,却是他捧在手心上,爱而不得的人。
曾经他还觉得容青可不肯融入他的朋友圈,现在看来,她是比他聪明多了,懂得看人脸色。
“黎空,请你不要这么说她,她并不是这样的人。”叶橘梗终于忍不住了,“你以为她想这样吗?”
“叶橘梗,你这个笨蛋,你现在还觉得亏欠她吗?”黎空囔囔着,“纯渊宝贝,你家的小面瓜是被人家欺负傻了吧?”
安阳纯渊推了推眼镜,不置可否。
“她……她对我很好的。”橘梗顿时红了眼睛,急得想哭,“你们都冤枉她……你们……”
“好好,乖,别哭,你们都是好人,我是坏人。”黎空忙举着双手跑到一边。
苏镜希知道朋友们都是为了他好。从叶橘梗不经意地透露出来的蛛丝马迹中,他知道她搬家了,也辞职了,她的身体自从那一受伤以后就一直不是很好。叶橘梗每天都炖天麻|乳鸽汤给她送去,最近这两天却没有再去了。
苏镜希想知道,却又不敢文,因为问了又怎样呢,不过是徒增难过而已。
朋友们都放下手中的事情来陪他,让他尽量开心一点儿,如果他再愁眉苦脸,就太对不起他们了。春绯和阿财富和不久就要结婚,他们说,这次结婚就当替小镜冲喜,以后就平平安安的,肯定会遇见更好的人。
苏镜希怔了怔,眼前又浮现起那个人的影子
苏念在医院里住了三天就回家来养伤,父母不允许他去学校。苏念终于还是在网上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学生家长出面澄清的是,原本那位容老师在大学期间当过学生的家教,男生年少无知,被该老师引诱。
网上的言论在一个星期内迅速变成了“年轻女老师引诱学生,学生也是受害者”。庞大的家长团开始质疑老师的道德品质,没几天又有知情者爆料出来,文扬高中的年级主任畏亵女生的新闻。这好比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全市的教师都人人自危。
苏念彻底疯了,家里断了网,他被父母锁在家里。
苏镜希每天都能听见苏念砸门的声音,嘶吼的声音:“放我出去!你们想逼死她吗!苏镜希,你在外面吗!你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这根本不关她的事!都是我害的她!苏镜希,是个男人就放我出去!”
“求你了,苏镜希,我求你了……”
“哥……我求你了……”
“她会死的……”
那个上了小学以后就没再哭过的孩子,一边砸门一边大哭。在父母的眼中,这根本就是走火入魔。可是苏镜希知道,苏念和以前不同了,他并不是单纯地为了报复自己,而是动了真情。
苏念替他挡下那一刀时,苏镜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却说:“你要是出事了,她会难过。”
夜里趁父母都睡下了,苏镜希悄悄地去敲他的门:“你睡了没?”
声音立刻贴着门缝传了出来:“放我出去!”
“我替你去看她。”
过了半晌,他说:“是你自己想见,别找理由。”
“嗯,你说得对。”苏镜希贴着门坐下来,“我到现在还是想见她,可是不行了。”
“是不行的,因为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她。”
“……”
“我讨厌你。”
是的,苏镜希都知道,因为她一直都讨厌着苏念。其实也不对,苏念一开始并不讨厌他,那时的苏镜希把他当做了一个入侵着,无论多可爱的孩子都变得面目可憎。
“苏念……”
“别说对不起,我不想听。”苏念打断他,“你从来都没对不起我。”
“嗯”
黑暗中重新安静下来,隔着木板,两边都静默着。
“你肯定不知道我以前是有一个哥哥的。”
“以前?”苏镜希从来没有听说过。
“嗯,我刚出生后一个月,他意外掉进小区里的游泳池里,淹死了。那时候他才三岁,听姥姥说,他很喜欢我,还抱过我。因为这件事家人都很自责,我奶奶怨我姥姥没看好孩子,姥姥每天都哭,我妈受不了奶奶家的咄咄逼人,就跟我爸离婚了。”苏念想了想,笑了一下,“我跟着姥姥在乡下过,乡下的老人都说我妈是一个儿子的命,是我的出生克死了我哥哥。
“我也是一直这么相信的……直到你出现。”
苏镜希难受得将脸埋在膝盖间他从没听说过,不对,是他从没给苏念机会说出口。
如果他知道的话,他那时也会好好地疼爱他的。
“我妈跟我说,后爸有个哥哥,跟我长得有点儿像,那时我上小学呢,放学后我就微坐公交车去佳期学园里偷看你。你跟安阳春绯在操场后面的台阶上吃饭,你把你饭盒里的排骨挑给她,捡走她饭盒里的茄子。我那时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人,尤其是眼睛,真的很温柔。如果这样的人做我的哥哥,那该多幸福。”
苏镜希第一次见苏念,他便自来熟地叫他哥哥嗓音甜腻到谄媚,他厌恶得连头都没抬。
“即便你对我很冷淡,我也只告诉自己,你只是跟我不熟而已。如果你知道我很幸福很乖很听话,就一定会喜欢我的。记得有一次我带同学回家做功课,他们看见我口中温柔漂亮的哥哥都很羡慕。他们在客厅里打游戏,你在门口吼‘你们烦不烦’,从此以后他们就再也不来我们家了。”
“……”
“哥。”
“嗯。”
“我不会把可可让给你的。”
“我知道。”
“你只会伤害人。”
“我知道。”
苏镜希用力地抱住膝盖,苏念没有再说话,似乎有什么伤口渐渐愈合,也有什么伤口渐渐溃烂。
小蚂蚁努力爬到心尖,一口咬下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这么大的风和薄如蝉翼的墙。
容青可暂时在街口的便利店做夜间收银员,早上回家时拎着卖剩下的寿司。
刚走到巷子口就看见叔婶站在门边,脸色都很难看。她想了想也就明白了,打开门让他们进去。叔叔始终一言不发,婶婶喝了口茶,稍微整理了一下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让自己看起来更心平气和一些。
容青可在他们对面坐下了,乖乖地等着他们训话。
“那些报纸上就会乱写,可可你别在意,现在的男孩子真是无法无天的。”婶婶愤愤不平,“可可,我们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才不会做出那种没分寸的事情。”
本来以为等着的是一顿教训,没想到却是这样的话。容青可怔怔地看着桌面,不知道怎么回话。左右的冷静和淡漠瞬间都转化成了委屈,她红着眼睛点点头。
婶婶接着叹口气:“如今这个时候也没别的办法了,幸好林院长家里根本不相信,只要你跟梓桐订婚了,管他们外面怎么说。”
“订婚?”她茫然地抬起头。
“嗯。我看梓桐那孩子确实不错,想必你也没意见,就应下了。”婶婶手到这里脸上露出了笑意,“你也不要找工作了,趁热打铁,如订了婚就结了。”
“我不订婚。”容青可摇摇头,“林梓桐是个好人,他可以找到比我好的。”
“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有哪家敢要你?”婶婶有点急了。
容青可只是摇头。半晌,叔叔突然站起来就往外走,婶婶惊地慌拉住他,喊着:“你别这样,孩子只是一时糊涂,一定会愿意的。”
“我绝对不会答应的!”她坚定地摇头。
叔叔有点气急攻心,拉扯中,婶婶哭起来:“小可,就算婶婶求你,你答应吧,你叔叔检查出来癌症了,我们家没有那么多钱,要是嫁给院长家的儿子,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看在叔婶养你这么大的份儿上,看在小夏的份上……”
“别求她,还嫌丢人没丢够?我都在邻居面前抬不起头,又求她,她这个孩子铁石心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走!我死也不求她!”
婶婶只是哭,拖拖拉拉地闹:“我不走,小可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走……”
叔叔气得坐在一边脸色发青。
容青可也忍不住掉泪了,可是到最后她还是摇头。
婶婶咬牙切齿:“小可,你就那么狠心?”
“我不行的。”现在和以前不同了,她呆呆的,“我怀孕了。”
几个字落在水面上,安静了一瞬间,涟漪渐渐地扩大,无法收拾。
“啪”一个巴掌落下来,接着是又一个巴掌。
“别怕啊。”
“嗯。”
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苏镜希又梦见她了。
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她躺在沙发上睡觉,他就趴在旁边偷偷地看她。她还是金黄|色的短发,皮肤很白,嘴唇透着单单的粉。他正高兴着,却见她渐渐地枯萎下去,头发变得枯黄,双颊深陷,唇纹很深,如同死去了一般。
可是她还是在呼吸的。他拼命地叫她的名字,她却怎么都不睁开眼睛。
醒了以后,他看见春绯黑色的脑袋。晚上玩累了,他跟春绯就头顶着头睡着了。好象还是几年前,只有他和春绯还有偶纯渊相依为命,没有其他人。
也没有容青可。
当然容青可也没有他。
他打电话给叶橘梗说:“把她的地址给我。”
叶橘梗在电话另一端磨蹭了好久才告诉他,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橘梗说:“那件事,我想告诉她。”
那件事苏镜希是知道的,这是他和橘梗之间的秘密。
这是绝对不能对容青可说的秘密。
“不行!”苏镜希说,“绝对不能说,说了你和纯渊怎么办?”
“小镜,你觉得我和纯渊能一直幸福下去吗?”橘梗的声音颤抖着,“小镜,这都是假的,我太自私了。”
“橘梗,你这个笨蛋,不自私怎么能幸福呢?”
“小镜,对不起。”
“笨蛋。”我已经不幸福了,为什么还要把你和纯渊的幸福搭进去呢?
苏镜希穿了简单的“V”字领长袖衫,因为容青可说他露出锁骨的样子很美。她的形容从来都让他羞到死。记得有次一他气得指着她的鼻子说,我告诉你啊,容青可你给我正经一点儿。那个丫头却懒懒地看他一眼,伸出粉粉的小舌头舔了一下他的手指。他啊啊地叫着往后退,她就笑得很得意。
那时侯的她,有点儿变态,却变态得那么可爱。
而如今她站在门前,人明显地瘦了一大圈,脸上有很明显的淤青,精神也不太好,呆呆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怎么觉得她整个人都有点儿傻了。
可是她还是她,始终波澜不惊的模样:“你怎么来了?”
“你的脸……”他哽住了。
“哦,摔的。”她侧身让他进来,“既然来了就喝杯茶再走吧。”
平房都带一个很小的院子,记得从前春绯也住过这样的小院子,那个院子里还有葡萄藤。这个院子里有一个棵石榴树,现在不是石榴花开的时节,只徒留一树深绿色的叶子。容青可的客厅里只有一张很旧的沙发,连电视都没有,她倒了茶,就往沙发上一坐,没一会儿便像没骨头一样瘫下去了。
苏镜希很想像以前那样坐过去当靠枕,可是现在不行了,他坐在对面觉得她现在像个十足的老人家,好象随时都要眯着眼睛打瞌睡。茶几上的果盘里有几个青苹果,还有两罐酸奶。
她以前可是从不吃这种东西的。
习惯性地,他拿过一个苹果用水果刀慢慢地削皮。
“小念好些了没有?”
“嗯,好些了,我爸和阿姨不让他出门,每天在家里锁着,准备让他转学。”
“你的胳膊呢?”
“外伤,没什么事。”
“嗯。”容青可脸上有了笑意,可是笑起来,肿起来的脸颊便显得僵硬起来,“小镜,对不起。”
他的手一抖,削了一半的苹果皮就断了:“我都已经知道了,你不追究他们的故意伤害罪,他们也不追究我的,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呢?都是我没用,我、我只会害人……”
容青可摇摇头,想起容青夏的事,表情又有些呆滞。
苏镜希一瞬间很想把她抱在怀里,把她揉进自己的心脏里去,谁都看不见她,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所有的过去就像日历一样,“刺啦”一声全都撕了,让过去的过去。即使以后再受伤,或者被抛弃,也无所谓了。
他抬起头来:“你上次说的……上次说的……”不报酬,什么也不管,重新在一起,“还算不算数?”
“什么?”他浑浑噩噩地问。
“就是……就是在一起……”苏镜希漂亮的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手中的苹果皮又断了一截。
容青可用了很长时间才想起那件事,突然笑了一下,倒不是讽刺,就是有点伤感似的:“哦,那是我随便说说的。”
他茫然地睁着泛红的眼睛。
容青可没有看他,自顾自地说着:“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去相亲了吗?那个男人不错。”想了想,她又补充,“我也累了,我和你,还有小念,都回不到过去了。这样下去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哦。”他迅速低下头去掩饰住眼中狼狈的泪水,“那、那就算了。”
“嗯。”容青可笑了笑。
他把削好的苹果放在果盘里,人也看过了,想知道的也知道了,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他看着地面:“你休息吧,那我就先走了。”
她送他出门了,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又呆呆地望了一会儿,这才回到客厅里。果盘里有他削好的苹果,她拿起来慢慢地咬,酸酸甜甜的汁液泛滥在口腔里,她不知不觉地就流泪了。
“这是爸爸削的苹果哦。”她轻声说。
陶林织周末的时候过来了,将她的家里打扫了一番,用毕生所学做了有道番茄蛋花汤。且不说味道如何,陶大小姐能洗手做羹汤,已经是难能可贵。在她期待的目光中,容青可勉强咽下了那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汤。
接着她便不走了,入夜便说家里太远,蹭着跟她睡在一起。
以前两个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如今都是沉默的。陶林织感觉到她在努力地装睡,悄悄地把手放在她的腹部,她立刻回过头来看着她。
“我们以前说过,以后有了孩子就认对让做干妈的。”
“你这个干妈快点儿跟他亲热一下吧。”她按住陶林织的手,“因为过两天他就要没有了。”
陶林织笑了笑把嘴凑到她肚子上不知道说了什么。
“喂,你在教他造反吗?”她抗议。
“哈哈,我问他是男生女生而已啦。”
“他是什么?”
“他说是男生。”
“骗人!”容青可在她身上乱挠一通,“坦白从宽!”
陶林织把脸埋在枕头里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过了半晌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容青可以为她睡着了,过了一会儿陶林织又蹭过来,伸出胳膊把她圈在怀里,容青可愣了愣,就任她抱着,还有节奏地拍着她的背。
“我跟他说,不要恨你妈妈,她也是个千疮百孔的小孩。
“我还告诉他,你也不舍得他,可是他来得太早了。”
容青可就在她的怀里慢慢地睡着了,第二天醒来陶林织已经去上班了,她现在进入一家贸易公司,穿职业装,梳着包包头,像模像样的。看到她的生活丰富多彩,她也觉得高兴。
毕竟不能两个人都倒霉吧。
早上起来给林梓桐打了个电话,虽然麻烦他很不好意思,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他身上的钱不多,走后门还是必要的。
手术时间已经预约好,就在周二的上午,病人少。
她洗了一上午的衣服,下午准备去吃一顿好的,晚上早点儿睡觉养好精神。可是她刚洗完衣服叶橘梗就来了,站在她面前沉默着不说话。容青可已经不想看见与苏镜希有关的任何人,看见他们就想起他来。
可是那个人已经被她赶走了。
即使那个人撇下最后一点自尊问她能不能在一起。
她已经回不了头了,在这么座听风就是雨的城市,她不能让他成为笑话。况且她说自己是随便说说的,而他也只是随便问问。
“上次你问我的事情,我是来告诉你答案的。”叶橘梗说。
“我不想知道了。”报仇什么的,她已经不想了。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叶橘梗看着她,“他们跟我说让我离他远一点儿,不要坏了他的前程。”
“什么前程?”
“那时候纯渊并不想进娱乐圈,他的明星老爸和他妈非让他进。后来是春绯的眼睛生病了,他为了多赚点钱才进入娱乐圈的。”叶橘梗抹着眼睛,“我想那些人应该是他爸派来警告我的。”
容青可傻在那里,许久才回过神来。
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觉得大脑还是空白的,许多声音都在飞,她看见叶橘梗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又再哭,好象所有一切都是假的。
“安阳纯渊知道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
叶橘梗摇摇头,片刻又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知道又能怎么样呢,这不是他的错,他知道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我们之间隔着一条人命,我们怎么能在一起呢?”
所以她当时什么都没有说。
面前的女还还是那个留着长发,半月形眼睛,笑起来有点羞涩,时常红着眼睛的女孩子。对了,怎么形容呢?我见犹怜啊。这个就是容青夏辛辛苦苦喜欢了那么多年,最后赔上姓名的女孩子。
她觉得自己很熟悉她,可是现在又不认识了。
“那,那我弟弟就白死了?”
“你的那个纯渊皱一下眉,你都心疼得不行,那么我弟弟喜欢你,为了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他就是活该吗?
“你们甜甜蜜蜜地在一起,他就要在坟墓里听虫子叫吗?
“叶橘梗,你凭什么!”
叶橘梗慢慢地弯下腰去,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很大的泪花落在砖上,很快便不见了。容青可连难过都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捂住肚子,觉得里面一抽一抽的疼。
大门突然被推开了,苏镜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把将叶橘梗拉起来:“你都说了?”
叶橘梗点点头,又低下头。
这下容青可彻底蒙了,苏镜希脸上的灰色慢慢放大。
他知道!
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即使知道她为了报仇连命都不要的时候,他都没有说。在他们的眼中,安阳纯渊的幸福比容青夏的命要金贵多了。
都是假的,什么喜欢啊,什么爱情啊,都是假的!
她真的想知道,到底还剩下什么是真的!
她慢慢地走到阳台上拿起手机,拨了一串号码,在苏镜希惊愕的眼神中,嘲弄地笑了笑:“喂,安阳纯渊,我告诉你啊,是你老爸……”
“不要说,求你……”苏镜希扑上来抢她的手机。
“为什么不说?!”她用力地挣扎,近乎残忍地笑,“你不是问过我吗?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拆散他们的!我一定会伤害他们的,他们凭什么幸福?!我就是要他们没有好下场!”
“可可!可可我求你!”
“安阳纯渊,我告诉你,就是一个杀人犯!”容青夏用力地喊着。
“啪!”
院子里的三个人都愣住了,苏镜希看着容青可脸上浮起来的手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她,像是不太相信是自己做的。
他的手慢慢地探上去:“可可,我、我……”
容青可咬着嘴唇,挥开他的手,冷冷地说:“滚!”
在公交车上苏镜希看着窗外,叶橘梗突然说:“小镜,你不后悔吗?”
苏镜希看着隐约发麻的右手。
“为了我和纯渊,这么伤害她,你不后悔吗?”
“……”
“小镜,你真傻,她根本就没有纯渊的手机号。”
“……”
你从来没有相信过她。
是谁这样说的?
他突然明白了容青可最后那冷漠的眼神是为了什么。她一直都是相信他的。只是现在,她再也不敢相信了。在众目睽睽下,突然有个大男生俯下身,像是忍不住疼痛一样,伤心欲绝地哭起来。
第九回 无论这世界上少了谁,其实都是可以活下去的。
没想到这一别就是漫长的四年。
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时间的黑洞里的,好像是种子,又像是尘埃。
恍然间好像昨天晚上闭上眼睛睡了一觉,醒来后什么都变了,她却还沉醉在以前的梦中没有醒过来。
在北京的那四年里,她做过很多工作,大多是私营的企业。这样兜兜转转,一个人,偶尔也会两个,有时候也会寂寞,大多的时候都是空虚的。
好像离开F城的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突然死去了。
已经死去了。
过去的再也回不去了。
偶尔也想哭,想着他怀里是不是换了其他的人,想得厉害了就发发呆,也就熬过去了。
无聊时她喜欢看些韩国肥皂偶像剧,看着里面漂亮的男女夸张的表演,和女主角痛哭流涕地说着:“哥,你想让我死吗?没有你我会死的。”
无数的十三四岁的小女生在贴吧里发帖说,XX那段表白好感人,我都哭了。
那样的对白配上这样的感悟,也怪不得她这样的老人家会为老不尊,抱着抱枕在电脑另一边笑得快趴到桌子底下去了。
无论这世界上少了谁,其实都是可以活下去的。
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微笑,努力地工作,周末打牙祭,唱KTV,和同事讨论当季的漂亮衣服和化妆品,被真诚的眼睛盯着的时候还会感动。
沐浴在阳光下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在夜里偶尔醒来,似梦非梦之间还是觉得要赶快睡觉,明天打起精神,用最好的状态去见那个最爱的男孩。
彻底清醒后会失眠,翻来覆去,数绵羊,数大象,数恐龙。
可是还是会活不下去。
无论多辛苦也想要更加漂亮地活下去。
只是这世上有一帆风顺也有事与愿违,她离开北京时,身上只有不到五位数的存款。陶林织跟她不一样,在公司里做主管,跟公司老板搞办公室恋情,听起来就轰轰烈烈。回到F城的一切都是好友陶林织操办的。容青可记得自己以前还是个挺骄傲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样些骄傲也都丢弃了,有点儿灰头土脸的,没什么脾气,年龄也不小了。
怎么说呢,脏兮兮的,连自己都有点儿嫌弃。
这么想着,不免有些唏嘘不已。
“可可,对不起啊,堵车。”陶林织打断她。
“没事,我才抽了两支烟。”容青可把烟ρi股随意地往台阶上一拧,拍拍灰站起来,“快点儿吧,刚才班长都给我打了两次电话了,一个大男人还是那么婆婆妈妈的。”
用陶林织的话说,大学同学聚会怎么能少了我们这两朵天山雪莲。
容青可翻了翻白眼,想起来这个称号还是当时班上的男生给封的,一开始陶林织还挺得意,结果有一次偶尔在网上看到了天山雪莲的真容。她气得跳脚,差点儿脱离地球引力,第二天冲进班里就开骂:“你们这群兔崽子,你们的眼睛长ρi股上了吧,竟然说我们两个大美女像空心菜!”
因为都不是小孩子了,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
看见容青可,四年前的事情大家都选择闭口不提,就连当时也幸灾乐祸的女生都只有重聚时的喜悦。毕竟人都是恋旧的,关系不怎样的同学也跑上来给个拥抱,说两句变漂亮啦,讨厌死了,怎么气质都变好了!
即使知道这都是漂亮话,她也觉得开心,在酒店的大包厢里吃过饭又去顶楼的KTV里唱歌。
以前假小子一样的女生带了三岁的孩子,长得还素安清秀的男生胖成了货真价实的中年人,这样的变化都让人觉得陌生得可怕。四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那个和矮子长得很是可爱,被一群女人围着捏来捏去,都想要孩子手中的按支棒棒糖。孩子在许多怪阿姨中转了一圈,跑到坐在最边上的阿姨身边。
容青可看着手中的棒棒糖不知道该不该还给他,孩子兴冲冲地催促她:“吃啊,巧克力的哦。”
周围都是一边连声叫着“小色狼”、“完啦,挑女人的品位有够刁啊”、“容青可果真吸引幼齿啊”,最后那句话无疑让全部人都僵了一下,好在孩子不正经的妈跟着起哄:“小嘉,小可阿姨漂亮吗?”
小嘉大声回答:“漂亮!”
无良妈妈继续诱哄无知小男生:“那等小嘉长大了把小可阿姨娶回家好不好?”
小嘉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无良的怪阿姨们都大笑起来,纷纷喊着“容青可,你就从了吧,你可是连聘礼都收下了啊”。容青可在众目睽睽下剥下糖纸,慢慢地吃着她的“聘礼”,嗯,还挺甜的。接着小嘉便被对面喝酒的怪叔叔们揽过去进行“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了。
好热闹。
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容青可觉得自己仿佛重新复活了一样,陶林织点歌让她去唱,她也没推辞,选了首英文歌《Aplacenearby》,中文名字叫《天堂若比邻》。音乐声缓缓流淌,她的声音被麦克风放大变得空旷无比,就好象站在草原上,除了起伏的长草和天上悠闲的云,空无一物。
时间的空洞里抽出细长的嫩芽,慢慢地缠绕住了她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