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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所有的伤心和难过都烟消云散似的。

连疼痛都变得遥远陌生,像是从来没见过它的模样。

容青可唱完回过头,朝好友微微一笑,陶林织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你啊,又不是十七八岁,现在上初中的孩子大概都快叫你阿姨了,还哭啊哭的,真是……”

‘靠,又不是叫­奶­­奶­!”

“唉,叫­奶­­奶­就真该哭了。”

两个人手挽手跑到KTV外面的楼梯口坐着斗嘴陶林织一边抹眼泪一边哼哼着:“你现在倒修炼成老妖­精­了,唱那种惨兮兮的歌,故意让我难过不是?”

“那种歌哪里惨兮兮了?里面有句歌词是‘天堂是个很近的地方,所以没有必要说再见,我想要告诉你不要哭泣,我一直在你身边’嘛!”

“少来,更吓人!”陶林织胡乱用手背抹着脸,不防水的睫毛膏让她变成国宝。

容青可好笑地看着她,有掏出手绢帮她一点一点地擦­干­净。过了半晌,陶林织突然说:“你觉得那个林医生怎么样?”

“林梓桐?很好啊。”

“我觉得他对你很不错。”陶林织继续说。

“所以呢?”

“你也该考虑下个人问题了吧?”

“我考虑了,也找过,没戏!”容青可惊得一头冷汗,“可别提林梓桐,我要是落在他手里,我还有活路吗?现在就没事往我家跑,拎着那些汤汤水水,没事就把我当猪喂。我不吃也不行,凶得要死,简直跟以前的小镜不是一个档次……”

“……”

“啊,我们快回去吧。”容青可讪讪地笑了笑。

其实容青可与林梓桐之间并没有什么暧昧。

只是林梓桐没事就拎着汤水往这边跑,只要林梓桐一个电话,她就要任劳任怨地跑到医院去给他送午饭。林梓桐晚上加班时,她如果没事,一个电话过去,她就要任劳任怨地跑去当免费陪聊。

好在容青可淡定惯了,有时林梓桐在人多的护士室里很贱地帮她撩个头发,拧拧脸颊什么的,她也就当做是被德国牧羊犬挠了一下。

医院里的年轻小护士的眼睛都跟那手术刀似的,没事就扎她两下。像现在这样和林梓桐躲在他的休息室里抽烟,听见外面两个小护士评论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还觉得挺新鲜。

“我刚才看见那个残废女人又来了,又­干­又瘪的,整个一僵尸新娘的真人版,这会儿应该和林梓桐跑哪里甜蜜去了,不是我说啊,林主任的品位真是……”

“别说了,不知道她是不是没长脑子,今天她拎了蛋糕来,还给了小张一个。小张快恨死她了,都不愿意答理她,她还能笑成那样。”小护士把葡萄糖和注­射­剂放进托盘里,“走吧走吧,林主任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接着便是一片寂静。

容青可把贴在门上的耳朵拉回来,耸了耸鼻子,往床上一躺:“啧啧,林梓桐啊,你们医院这些女护士放出去当选秀评委,个个都比都比包XX毒舌,你信不信?”

“怎么了,现在觉得人言可畏了?”林梓桐从一堆病例表中抬起头来,接着便指着她没骨头的德行囔囔,“你别一副七老八十的样子,走到哪里躺哪里,给我坐好!”

“林主任,你就爱护一下残疾人吧。”她半眯着眼睛,“你看看什么时候你快点儿找个女朋友或者男朋友,让我这个人­肉­盾牌下岗。倒不是小的不肯知恩图报,你也看见了,那些孩子根本不服我呀,你要找也找个年轻漂亮又四肢健全的……”

她自顾自地说着没听见林梓桐的声音,她一睁眼吓了一跳,林梓桐正把胳膊在她的头两侧,一双眼睛又黑又深,正在慢慢地数她的睫毛。

“喂喂……林梓桐你别饥不择食啊……”

容青可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皮肤偏白,有点儿不健康,但是嘴­唇­却是好看的粉­色­。她很清瘦,若稍走快点就能看出其中一条腿不灵便。其实她有种孱弱的病态美,只是她自己不觉得。

“可可,你真的很好,你不要这么说自己。”

“哼,那你怎么不娶我?”

“等你这句话呢,快滚回家去拿户口本!”

比疯她也比不过林梓桐,容青可郁闷地叹口气,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她对林梓桐不是没有感情,这几年里,从她出事住院到离开F城,若没有林梓桐的帮助,她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叔叔得了癌症住院治疗后,她都是把薪水汇给林梓桐,让他把钱算进医药费里,一直到去年叔叔去世为止。

她所经历的一切,他是见证者,因为太熟悉对方了,所以比起情人还是做死党比较合适。

“你别在这里给我装残废,快去把我老妈炖的汤喝光去……”

“我不要,你自己怎么不喝!”

“废话,她是中医,每次都加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药材,那么难喝我怎么喝得下去!”

“妈的,你想做好儿子还连累我!”

“你是她儿媳­妇­嘛。”

“林梓桐你生儿子没**!”

“……”

一个枕头飞过来,她翻了个身子舒舒服服地睡过去。醒来已经是深夜,手背上扎着针,瓶子里的液体只剩下一点点。林梓桐应该去巡房了,她又迷糊了一会儿,林梓桐推门进来,利落地拔针,用小棉球按住她的手背。

你给我打的什么针?安乐死?”

“想得美,是灭鼠强。”他顿了顿又说,“增强免疫力的,你最近老是感冒。”

“你家的小护士扎的?”

“我怕她们给你全身都扎上了针头,里面还加灭鼠强。”

“哈哈!”

这已经是初冬,这座南北交界的城市,冬天的湿冷能深入骨髓。林梓桐往她的左腿贴了个暖暖宝,又用围巾把她包好,这才放她出门。除了夜店,只有医院的夜晚还是热闹的,刚出大厅就看见120的急救车停在门口,穿着白袍的医生护士从车上抬下来一个血迹斑斑的人。

她看也不敢看,匆匆地往外走,大脑一片空白。

昨天看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白天时下了雨,到了晚上果真开始下雪。雪花又薄又轻,落在地上就融化了,黑­色­和白­色­交融的世界。她缩着脖子站在医院门口等出租车时,听见身后一个稚­嫩­的童声:“爹地,我要吃烤红薯。”

“今天下雪,卖烤红薯的阿姨没来,回家让你舅舅给你烤去。”

“嗯,舅舅怎么还不来?”

“今天下大雪啊,舅舅开车要小心……”

“哦,那舅舅为什么不早点儿出门啊?”

小孩子总是那么多为什么,幸好她不怎么讨小孩喜欢。记得以前在北京时,有个同事带孩子去上班,其中一个受孩子喜欢的好好阿姨都快被小孩子的问题逼疯了,笑得脸都僵了。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好笑,其实很简单,只要她冷冷地看一眼,小孩子基本上就能联想到虎姑婆之类的夜间生物。

身后的小孩子还在没完没了,她心里骂了句“死小孩”,没想却和身后的人的声音重叠了:“死小孩!怎么就跟着我的时候那么多事!下次感冒让你妈带你来!”

本以为小孩肯定被凶得大哭,没想到过了半晌,她听见小孩幽幽地说:“爹地……我怕你寂寞……”

容青可一个忍不住“扑哧”一声,差点儿从路边栽下去,笑得不行地扭过头看这个有趣的小孩。

接着她的笑容就僵在脸上。

他好像又长高了一些,脸上还有那种让人迷恋的天真,还是那双温润的黑­色­的如猫一样的眼睛,被睫毛掩盖住,像藏着什么秘密。原本有点儿圆的下巴尖下去,有棱有角地藏在开司米围巾里。

身上穿了件浅灰­色­的双排扣羊毛大衣,长度及膝盖,露出来的小腿又长又直。

苏镜希还是那么美好,受上天的眷顾,被雕刻成一个更加优秀的男人,而她就像是旧毛衣上拆下来的毛线,再怎么摆弄也是一团糟。

苏镜希从来从没想到会这样遇见她。

即使想过在路上偶遇,大概也会装作没看见,低头走过去。这种情况预想过很多次,可是他知道她并不在这座城市里,要偶遇也要去首都。可是如今她离自己只有三步远,他都忘记了她笑的样子,她回头却是笑着的。

如同一只蝴蝶停在薄荷草上,抖着美丽的羽翼。他觉得喉咙里如塞了一团棉花,眼睛发涩,什么也说不出来。怀里的孩子只能用力揽紧了他的脖子,才不至于从他的怀里滑下来。

“你儿子……”容青可看着那个漂亮的男孩子,笑了笑,“好可爱。”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个多月了。”容青可往耳后拢了拢头发,解释说,“我有个朋友加夜班,我来给他送便当的。”

“哦。”苏镜希垂下长睫毛,彬彬有礼,客套地问,“你的腿完全好了吗?”

“腿?”她又笑了,那时她撞得那么严重,他都没来看一眼,这么想着又矫情地心酸了一下,“嗯,早就好了,劳你费心了。”

他跟她四年没见,难道只是为了听她说一句“劳你费心”吗?

苏镜希被刺了一下,顿时连呼吸都不平稳了。一辆宝蓝­色­的轿车停在医院门口,车窗打开了,露出安阳纯渊淡然的脸。

“不好意思,先走一步了。”苏镜希对怀里的孩子说,“小哲,跟阿姨再见。”

小哲乖乖地挥了挥手:“阿姨再见!”

安阳纯渊冲她点了点头,她微微垂下眼,车门打开了,车门又关上。她看见小哲从后面爬到前面,高兴地给舅舅献吻。而苏镜希坐在后座,低着头,根本没回头看她一眼。她觉得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下去了,成年人的虚伪,她用了那么久也只学到一点儿皮毛。

安阳纯渊在后视镜里看见容青可钻进一辆出租车,朝相反的方向奔去。

苏镜希扭头看着窗外托着下巴,满脸都是强忍着快哭的表情。小哲小小年纪就懂得察言观­色­,坐在旁边苦着一张脸不说话,不多会儿就头一歪躺在他爹地的大腿上睡着了。他低头看着小哲,又从后视镜里看到安阳纯渊似笑非笑的脸。

“现在看她好好的,你不是应该放下一切,开始新的生活吗?”

苏镜希摇摇头,摸着孩子柔软的头发,呆呆地说:“如果那个孩子生下来,也有小哲这么大了。”

四年前,容青可在去医院做手术的路上遇见兰礼中学的学生。是个叫方敏的女孩子和,很喜欢苏念,五六个女孩子骑着电单车去玩,偶然遇见她了,便一路上跟着冷嘲热讽。苏镜希知道容青可虽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却也不是肯嘴上吃亏的人。结果那个女孩子恼羞成怒,猛地一拧加速当,头脑发热就撞了过去。

爸爸把他关在房间里,就像关苏念那样,他砸了屋子里所有能砸的东西,绝食、抗议,怎么都没有用。

终于还是陶林织跑到苏家,隔着门对他说:“可可让我带个话,你不用闹了,她根本不想见你,她恨死你了,躲你都来不及了,请你不想要再打扰她的生活好吗?”

她的心真狠!

这是惩罚。他不去打扰她,整整一年,他不说话,也不出门,害怕看见阳光,也不想见人,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想做。再怎么好的身体因为不在意,也就被折腾坏了,严重的胃溃疡,最后不得已切了三分之二的胃——直到春绯和阿澈的孩子出生。

夏绯哲在他面前一点一点地长大,对他笑,揪着他的衣襟不放,颤巍巍地学走路。有一天他正把小哲抱到澡盆里,往里面丢小鸭子,孩子突然张口叫了声“爹地”。

所有刻意去遗忘去忽略的过去,全部都涌上来,连同他爱的人看着他时温暖的眼神,那不是假的。在小哲的笑容里,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坐在澡盆边上大哭起来。

从那以后他又开始憎恨她。

其实也不知道要憎恨什么,似乎只有心里那点儿隐约的恨意和厌恶才能让他活下去。无论多年辛苦也想漂亮地活下去,让那个人看见,让那个人痛苦,让那个人后悔。

可是她再见他时是笑着的,还能云淡风轻地说一句“你儿子好可爱”。

她,果真一点儿都不在乎他。

那一瞬间,他差点儿哭了,也只是差点儿,在她面前摆出怨夫的姿态,那就太好笑了。苏镜希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没放下,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放下。

雪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天,白天出了会儿太阳,晚上又接着下起雪。路边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不时能看见走在路边的人,突然摔个四脚朝天,爬都爬不起来。容青可坚持去上班,越是害怕跌倒,两条腿便纠结得像麻花,摔倒的样子自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看见路过的人都拼命忍住笑的样子,她也不在意,反正脸皮厚,拖着疼得发颤的左腿坐在路边休息,被冷风一吹又头痛欲裂,­干­脆掏出一支烟颤巍巍地点燃。不多会儿便有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子问她是不是崴了脚之类。

她摇了摇头,知道自己坐在这里也挺吓人的,打了辆车回到公寓。司机师傅没有零钱找,她的零钱不够,正纠结着,却看见有人敲了敲窗户,把钱递进来。

容青可有点儿恍惚,即使眼前的大男孩变化不小,那双狭长秀丽的狐狸眼却也忘不了。

他将近一米八个子,站在她面前,陌生得让她不敢靠近,也觉得有点儿害怕。他现在已经是大狐狸了,以前尚且那么锋利,如今呢?不行了,她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健康朝气蓬勃的年轻女生了,经不起什么折腾。

苏念并不激动,看了看她的腿,蹲下身:“可可,我背你。”

“不,不用了。”她后退一步,苏念却不容拒绝地拉过她的胳膊,很轻松地把她背起来,“可可,你不要怕我。”这句话说得挺委屈的。

容青可要是十七岁的怀春少女,肯定就心软成棉花糖,但是她也算是经历过风浪的人,总会长几个心眼。把苏念当小孩子会吃亏的。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我跟小织姐姐一直有联系。”苏念想了想后补充道,“其实你在哪里,做什么,我一直都知道。”

陶林织,你这个叛徒,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我脑子进水了才会相信你!你这个屡教不改的浑蛋女人!

苏念忍不住“扑哧”笑了:“你别在心里骂她,是我缠得她没办法,而且我也答应她不打扰你。这么多年我都做到了。”

“我在北京的时候你也知道?”

“我去看过你,你换第三份工作的时候,住在地下室里,你拎着从小区门口买的盒饭回家。”

“你小子是FBI啊!你饶了我行不行,我欠你们家的啊,你还让不让人活!”容青可挣扎起来。

“可可,你别这样,我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就再相信我一次不行吗?”

容青可放弃跟他沟通,反正说也说不过他,打也打不过他。以前明明是被他纠缠,却被说成她引诱国家幼苗。这种事情如果非要说出个谁是谁非也没意思,这种莫名其妙的清白证明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也没人在乎。

她随意地往沙发上一躺,把腿包在毯子里,苏念蹭过来,她皱了皱眉,见他眉眼之间都是小心翼翼,像是她又欺负小孩子似的,就叹了口气,随他去了。她的后脑受过伤,总有些零零碎碎的后遗症,染上了许多老人家才有的习惯。头枕在苏念的腿上,头部的|­茓­位被不轻不重地按摩着,顿时又迷迷糊糊地想睡。

“可可,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我哥。”苏念说。

“嗯。”容青可想着这敢情是来伤口上撒盐来了,也不想失态,“我见过你侄子,挺可爱的。”

“小哲?”

“你还有几个侄子?”

苏念没说话,容青可觉得心里又有些模模糊糊的疼了,如果她的孩子还在,说不定那天就能上演一出异母兄弟偶然想见的狗血剧,苏镜希说不定会懊悔得去卧轨,想起他的表情,她就想笑。

“你笑什么?”她笑得太悲伤,苏念心里有些难过,“我想让你去看看我哥。”

“­干­吗?看人家夫妻恩爱?你就不怕我一受刺激就接受你,然后我跟苏镜希旧情难忘,把你们家搞得­鸡­飞狗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你成语学得比我好。”苏念叹口气。

“谢谢啊。”她又笑了,只觉得疲惫,她猜不透苏念的想法,又害怕他的手段,只能没出息地服软,“苏念,别来找我了,我看见你就会想死他。”

“那你看见他能想起我吗?”

她想了想轻轻地“嗯”了一声。苏念马上就笑了,抿着一脸的天真。容青可不知道这种天真的真实度有多少,只能皱着眉,用力地去回味,可是想得太多了脑里就一抽一抽地疼。

“你去看看我哥吧,他又住院了,还是厌食。”

容青可惶惶然地抬头,清楚地听见了那个“又”字。

“是见了你才这样的。”

这句话在她的脑子里自动转化成“都是你害的”。她有点儿不明白了,为什么又是因为她。别人的心都是­肉­长的,都是会被刺伤的,那么她的心就是千年化石吗?

“你小声点儿,小镜还在睡……”

“让他睡死好了!”

“黎空……”安阳纯渊声音里带了点儿警告。

“为了一个女人半死不活的,没半点儿出息。”黎空越说越过瘾,“我就看不出那个容青可哪里好,值得他痴情到茶饭不思,还学女人敢给我生病,他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苏镜希睁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我是不是男人,你要不要来检查一下?”

“好啊!”

“算了,比不要脸我比不过你。”

他们两个吵嘴已经吵了好多年了,安阳纯渊也见怪不怪。食盒里的饭菜很­精­细,每样菜只有一点儿,做得很­精­致,做出各种小动物的造型,颜­色­丰富,米饭上还有用海苔贴的笑脸。

苏镜希看了一眼就觉得脸上挂不住:“你们确定这不是小哲的营养午餐?”

“阿姨说了,做得漂亮点儿你吃起来也有胃口。”

“我不想吃。”

“小镜……”安阳纯渊皱了皱眉。

“你别管他,我看他那三分之一的胃也不想要了,全切了算了。”黎空似笑非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俩在这里哄孩子呢。”

苏镜希什么都说不出了,扭头看着窗外。他知道安阳纯渊看见他的样子不好受,黎空冷嘲热讽也是恨铁不成钢。可是他就是莫名其妙地吃不下东西,自从见了她以后,本来被小哲填满的那种充实感已经不存在了,心里空荡荡的,凉凉的,什么风都能吹进来。

他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两年前安阳纯渊与橘梗分手后他就退出了娱乐圈,黎空也不做经纪人了,两个人把钱凑起来开休闲会所。而橘梗又考了研究生,去了深圳,后来又去了香港。其实并不是安阳纯渊的问题,而是橘梗承受不住了,毕竟有些事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安阳纯渊不像他那么没出息,在外人看来他还是那么强大,其实苏镜希知道他伤得很重。

无论如何,大家表面上看起来都是很幸福的。

苏镜希怔怔地看着窗外,那个人看起来也是很幸福的。

“小镜……”

竟然出现幻听,他看得很仔细,还是没看清楚。她外表上并没有很大变化,却感觉她似乎瘦了很多,连眼神都有点儿呆呆的,完全没有那种飞扬跋扈的嚣张了。被他审视得太久了,她竟然连削苹果的手都颤抖了。

那个总是欺负人的,在他的心目中完美到不行的女生,到哪里去了?

“今天吃饭了没有?”

“……”

“还是吃不下去吗?”容青可看了看手中的苹果,用小刀切成很小的块,Сhā上牙签。他的右手还打着点滴,她本想喂他,又觉得不妥,便放在他左手边。这种小心翼翼的样子又刺痛了他。

“你来做什么?”他粗声粗气地问。

“嗯。我一会儿就走……”不会让你的家人看见的,以后也不会再来了。她有点儿不知所措,她真是变蠢了,苏念说两句,她就不管不顾地过来了,其实人家看见她就心烦。

听说她刚来就急着走,苏镜希便气得要从病床上跳下来,气得厉害了反而冷静下来,头脑发热时免不了口不择言:“是啊,反正我已经习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你想见我,你就能来,我想见你,还要获得你的批准,你说一个不想见我,我就得憋着。”

她不禁有些发愣,他这个样子倒有点儿像情人之间的埋怨,可是他现在连儿子都有了,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见她不说话,苏镜希猛然惊觉自己的口气太暧昧了,忍不住红了脸,咬着嘴­唇­拼命想着接下去想说的话。

“你这样下去怎么行啊,听医生说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胃又发炎了,不管怎样,还是身体重要……”

“没关系,反正,也没有人在乎!”他垂头丧气。

“瞎说什么,你还有家人,你儿子还那么小……”

“可可!”他忍无可忍地打断她,“你就那么希望我有儿子?”

“这不是挺好吗?”她讪讪地笑。

苏镜希觉得五脏六腑都凉了,也不想再解释,挫败地闭上眼睛,便不说话了。容青可说着:“你休息吧,有空再来看你”,就匆匆忙忙地退出去。

容青可离开后,苏镜希将她削好的苹果吃光了,而后开始进食。不知道为什么他猛然惊觉这三分之一的胃如果没了,自己就真的完蛋了。

无论是哪一方面,身体或者其他的,全部完蛋,想都不要想。

那些像“小哲营养午餐”之类的东西也变得可口起来。

而她终究没来看他。人家随便说说,如果他当真就是他太蠢,怪不得别人。他出院后便接了一个大单,没日没夜地忙碌。于是很快就到了十而月,天寒地冻,人们没事就喜欢窝在家里,他无聊时建立的网站“双生薄荷草”的注册人数暴增。

倒不是故意装文艺小青年,而是夏天的时候纯渊和黎空在他家里住了两天。黎空简直就是纯渊专用牛皮糖,两个人关系好得让人觉得恶心,而黎空多半也是恶趣味到极致,看见苏镜希一脸便秘的样子就来劲。

那次去花店买花,顺便搬了一盆薄荷草回来,因为那株草长了两个粗壮的枝丫,被黎空兴冲冲地说:“小镜,你看这像不像我们坚贞不渝的友情?”用来形容坚贞不渝的,不应该是爱情吗?

每段爱情都像同根生的两枝薄荷,清爽的,美好的,坚贞不渝的。

因为网站上有个叫COCO的小屋,里面有很多猫的照片,被PS后,配上很多可爱的语言,颇受女孩子的喜欢。

有人花不错的价钱来买这个网站,被他拒绝了。也许一开始建立网站是无聊的,可是时间久了,每天来这里看看,放点儿照片便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偶尔有一次被小哲看见了,他便念念不忘着生日礼物要只猫。

当然,孩子嘴上说的是“爹地,我要只熊猫。”

苏镜希跑去商业街的猫舍买了只布偶猫,这种猫很乖,完全没脾气,当然价格也让人很没脾气。小哲在家里玩了几天就厌恶了,夏森澈那个浑蛋又把不合格的生日礼物塞了回来,嘴上说的是“这种连撒尿都会撒在窝里的笨猫,还是你自己养吧”。

他气得恨不得把小哲拎过来打一顿ρi股,爸爸看他为难也说得轻巧“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丢了就行了”。苏念在沙发上吃葡萄,笑着说:“哥,你­干­脆给我吧,它看起来也挺乖的,我送去给人暖腿。”

苏镜希当然知道他要送给谁,苏念有意无意间总是在他面前炫耀,什么可可长­肉­了啊(她又不是猪),可可最近开始玩那个完美世界了(现在十岁的小孩都会在游戏里娶妻生子了好吗),可可怎么会喜欢吃榴莲啊,那么臭(她一向都是个味觉变态啊),可可的男朋友总往她家里跑,烦死了(……)!

苏念以前是个小王八蛋,现在是个大王八蛋,明摆着就是在人伤口上撒盐,没关系啊,我没得到,你也没得到啊!

苏镜希躲在房间里难受了半天,那只笨猫摆出“猫爷很忙”的表情,气得他真想把它从顶楼丢下去。于是他抱着很拽的猫爷来到窗边,外面还在下雪,推开窗户便飘进来细小的雪粒子,很快就在他的脸上融化成了小水滴。

迎面而来的雪的味道,清冽又决情,就像她。却又是令人欲罢不能的。

他想了想,把笨猫揣在怀里,又在书柜里收拾了一堆照片。在门口换鞋子,戴围巾,爸爸和苏念在看球赛,双方明显不是一个阵营的,苏念还笑得很得意。爸爸明显是被比赛打击到了,不知道又输给苏念多少钱0⒁淘谥毛衣,听说是和小区里毛衣社的老师新学的圣诞树花样,当然是给小哲穿的?

“小镜,这么晚去哪里啊?”阿姨的声音。

“去春绯家。”

“哦,你要把猫送回去吗?”

苏念转过头来,苏镜希忙转身出门,懒得理他那副似笑非笑的狐狸脸。

与林梓桐褒电话粥褒了一半。

事实上大多是林梓桐在喋喋不休,她一边应着一边打瞌睡,终于是林梓桐说得不过瘾,叫了一声:“你等着,我马上就来。”

还没弄清楚自己要等什么,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其实这种程度的任­性­已经不是一次了。

容青可无聊地换着频道,央视一套重播领导人出国会晤,中央二套播生活小窍门,中央三套是同一首歌,台下一群人拼命地叫,上面一群推销不出去的老明星卖力地唱。

门铃响起来,她怀疑林梓桐是坐火箭过来的。

楼道里的灯光一明一暗,略长的柔软头发贴着脖子,睫毛轻颤着,眉心微微皱着,看着像是有几分不情愿。衣服上的雪粒子融化了,在灯光下象闪烁的钻石,容青可愣愣地看着他,他也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喵呜!”

怀里的笨猫被闷到了,挣扎着把脑袋从苏镜希的臂弯里挤出来,翻着白眼,挺有惊悚效果。这让容青可对它的好感度激增。

“这只猫长得好像一只鬼。”

“给你。”苏镜希往她怀里一塞,又把一个装CD的盒子放在里面的鞋柜上,还是低着头,“没事了,我走了。”

他很­干­脆地回头,走进电梯。这样莫名其妙地塞给她一只猫和一盒东西就走人。容青可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三两步走到电梯前,惊惶地掰开关了大半的电梯门。

苏镜希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什么意思?”

“小哲不要的,家里没地方养。”多半是实情。

“哦。”容青可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可笑得很,“谢谢,慢走!”

苏镜希好像从她脸上看见了类似失落的表情,等他想仔细辨认,电梯门已经关上了。电梯慢慢地下降,数字在狭小的空间中递减。容青可吐了口气,转身要回家,只听见“砰”的一声响,家门被风带上了。

她穿着棉睡裙站在门口傻眼。

每次好像他都不在。

或者刚刚离开,就像一个诅咒,得不到任何救赎的诅咒。

明明知道内心那点儿见不得光的奢望,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可是看见他,还是会隐约地抱有些希望。即使知道希望也是死的。这样的心思,若是被陶林织或者林梓桐知道,一定会笑话她。

可是她也不在乎了,“容青可”这个名字,本身已经是个笑话。

容青可将脸慢慢地埋在膝盖间,手心搓着越来越冰的小腿。“叮!”电梯响了,暗了很久的声控灯重新亮起来。

不是林梓桐。

这张­精­致的面孔微微泛着被寒风吻过的红,嘴里呼出来的白雾急促地形成细小的云朵。苏镜希只不过想再确认一次她的脸。而她却像个被遗弃的女孩一样,坐在门口,眼睛里突然盈满了星光。

“门被风关上了?”

“嗯。”

他顿了顿,犹豫着邀请:“去我车里吧,这里太冷。”

“谢谢。”

谢谢,可是你为什么要回来?

只有这一句问不出口。

2第十回 如果下一次做梦,她坚信,那一定是个甜美的梦。

玻璃前的雨刷扫着雪,勤快得过分,玻璃从外面看不到里面,外面的景­色­却是一览无遗。苏镜希从后备箱里拿毯子盖在她身上,暖气很足,难免有种快被吹晕了的错觉。而在苏镜希的眼里,面前的人半眯着眼睛,像在走神,又像在睡觉的模样,全身都散发着“猫爷很累”的气息。

刚才下楼的时候,他走得稍快了一点儿,回头便见她吃力地跟着,左腿不灵便地拖着。他的脸被狠狠抽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热,不说是不严重吗?

“盒子里是什么?”她率先打破沉默。

“照片。”

“猫的照片吗?”容青可笑了一下,“果真是你寄的。”而后又问,“还拍那个做什么呢?以前只不过是说说玩的啊。”

“我答应你的啊,我不会骗你的。”太过认真的眼神看过来,容青可低头轻笑了两声。他还是以前的样子,还是天真又美好的样子,一点儿都没变。

“你的腿好像很严重。”

“还好,走路不是问题。”

“后悔吗?”苏镜希有点儿难堪地将脸别到一边。

“啊?”

“我说的是孩子……如果在的话,比小哲还大呢……”

容青可想到那团血­肉­,刚开始是很难过的,可是渐渐地也就没什么感觉了,连疼痛都忘记了。可是那是和小镜唯一的联系,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

“哦,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啊,没什么可惜的。”

明明知道是这样的答案,苏镜希还是忍不住难过了。

黎空说得没错,自己就是犯溅,还停留在过去,而别人已经­干­­干­净净地往前走了。对他来说,过去的是风景是珍宝,而对她来说,是痛苦是失败吗?

车内窒息了几分钟。

“小哲很可爱,我都不知道你还有很快就可以结婚的对象。”容青可想了想说,“你的妻子我认识吗?不会是以前那个方便面女孩吧?”

“你希望是她?”

“……”

“你觉得是谁就是谁吧。”完全就是自暴自弃的态度。

其实来之前还想着要跟她说什么,见了面才知道完全没用。他根本就是个笨蛋,那些不该说的事情,拿到台面上,像翻旧账一样,都觉得尴尬。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以前她到底有没有一点留恋,有没有一点难过,或者现在还有没有一点喜欢他?

其实只要一点就可以让他欣喜若狂了。

这几年里不是没有追他的女孩子,里面也不乏在黎空的嘴巴里“看得我好想出轨”的类型,也有纯渊看起来“好想跟她生个孩子”的类型,甚至有阿澈看起来“如果春绯晚几年出现,我就选她”的类型。

他甚至找不出理由来拒绝,只能说再等等。

其实他绝望的内心里开出的模糊的鲜艳的花朵。

只是再等等。

他还不想把位置空出来给别人。于是他鼓起勇气迫不及待地将一沓照片寄给她,希望她能够回来,她能够还有一点想着他。而她回来了,还是笑着的,似乎更柔软了,没什么­精­神。她能把以前忘得一­干­二净,交个男朋友,甚至还能用羡慕的口气说着“你儿子真可爱”、“你妻子我认识吗?”、“不会是那个方便面女孩吧?”

不愧是容青可,即使病恹恹的,还是有那种事不关己的潇洒。是他学不来的,痛恨的潇洒。

如果她会哭,会吃醋,会恨得骂人。

这样就好了,偏偏她不是这样的人,多么伤人的事情都能用笑脸来轻松面对。

他突然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没什么意义。

雪地里的路灯下走来个高大的男人,径自走过来,敲了敲窗户。容青可说:“我朋友来了,谢谢,我走了。”

在她下车之前,苏镜希拽住了她的胳膊。她回过头,有点儿惊慌未定。

“小哲是春绯和阿澈的孩子。”他说。

容青可像是没听懂似的,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我没结婚,连女朋友都没有。”他咬着­唇­,窘得连鼻子都红了,“从来就没有别人。”

“哦。”这次她听懂了,笑了笑,没有多余的表示,“我走了。”

然后她推开车门出去,林梓桐亲热地揽住她,两人郎情妾意地消失在楼道口。可是苏镜希不知道,一进电梯两个人就开始互相仇视。

“你有病啊,还上他的车!”

“你有药吗?”

“你神经病啊,他以前害得你不够惨吗?”

“你能治吗?”

“……”

没想到不出一个星期,小哲又叫着要他的熊猫了。夏森澈打电话来无奈地说:“小镜,你再把那笨猫送来吧。”

苏镜希嘴角抽了抽,又想打那孩子白­嫩­­嫩­的ρi股。不过毕竟是小哲的生日礼物,他开车接了小哲,又直接奔到梅林公寓。

容青可下班回来是坐的陶林织的车,一下车就看见苏镜希的车停在楼下,车身上已经落了一层雪。陶林织正跟她说着,­干­脆下雪就不要去上班的事情。容青可只是笑笑,她不想自己越来越像个残废。

苏镜希把小哲从车里拎出来,陶林织看见男人那张漂亮的脸,就有点儿扭曲。

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

“喂,你来做什么?”

“小哲要看猫。”

“那关可了什么事啊,她已经有男朋友了!”陶林织像见到细菌一样:“快走,快走,别讨人烦!”

苏镜希站着没动,有点恨恨地看着她。陶林织毫不客气地瞪回去。容青可只是苦笑了一下。除了她,她身边没有人喜欢苏镜希。那些她自己惹出来的祸,全被推到他身上。两个人若比谁吃得苦头多,谁受得委屈多,又有什么用。

又没有奖金拿,只是让对方难受而已。

“爹地,我们不是来看熊猫的吗?”小哲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阿姨,张着灰蓝­色­的大眼睛。

容青可走上前摸了摸小哲柔软的头发,这张脸笑起来的确跟那个叫夏森澈的很像。这么想着不自觉地有些高兴,更加觉得这孩子漂亮可爱了。

那只笨猫就趴在沙发上,见了人也不怕,只是懒懒地“喵呜”了一声,又继续趴下睡。小哲扑上去对着猫一顿蹂躏,陶林织把容青可拉进卧室开始审问。

“你什么时候养的猫?”

“嗯……小镜送来的。”

“他送来你就养?”陶林织不禁想跳脚,“喂,你现在不会还在想着跟他和好吧?”

容青可茫然地看着她。那天苏镜希跟她说,小哲是春绯和阿澈的孩子,她觉得有点儿惊慌。好像已经确定的事情有了转机,心里乱得要命,想着那是什么意思,是想要复合的意思吗?也不知道行不行。

因为还爱着他,心里却是觉得这是不行的。

“难道他还害得你不够惨吗?你当时那种身体像纸糊恶一样,被人一撞闹个粉碎­性­骨折不说,血都快流­干­了,半条命都没了,还叫着什么救孩子。容青可,你这人怎么记吃不记打啊,你是不是想死啊你!”

可是这关小镜什么事呢?

只不过有些怨恨需要有人承担,而小镜恰好成为这个人而已。

容青可的表情让陶林织失望透了,她完全是为了她好,可是为什么现在搞得像她要拆散他们一样。她气恼得想杀人,吼了一句“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我看你能溅到什么程度”,说完就一摔门走了。

门外苏镜希怔怔地看着她,刚才说的话,他听了大半。

“可可,你不是去做手术吗,为什么要救孩子?”

“小镜……你以后别来了……”容青可搓着手,“你看,我朋友都觉得这样很不好。”

“我在问你话!”

“你把猫抱走吧。”

“回答我啊,你说啊,为什么要救孩子,不是不要吗、不是说要打掉吗?孩子没了不就是你的目的吗?”苏镜希走上前来捏住她的下巴,“看着我说,别骗我了行不行?”

原来她还是会心疼的。

以前做梦的时候,偶尔会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他怀里,被他的手臂圈着,可是醒来后只有一只大抱熊。现在被抱着的时候,觉得那么幸福,觉得这辈子好像就没什么遗憾了。

“不是去医院的路上,是回家的路上被撞的。”容青可一字一字清晰地说,“我后悔了,所以我没做手术,我打算要那个孩子。”

她走到医院,林梓桐说着笑话让她放松,医生来来回回准备着手术器具。

她仿佛听见有小孩哭的声音,又好像看见了几年后那个像小镜的漂亮的孩子,在身体里叫嚣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看见那个长得像小镜的孩子出生。

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强烈的幸福感,可是那种幸福感没有持续一个小时。

“小镜,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容青可扯起嘴角,“我现在很幸福,你就放过我吧!”

苏镜希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容青可家的,他好像晚了一步。他想给她的幸福,她已经有了。

他总是晚那么一步。

几年前叔婶和她断绝关系以后,就剩下她一个人。

过节的时候,她也是一个人。

什么情人节、圣诞节这类情侣们喜欢的节日,若不是看见办公室里的女孩子们收到大捧的玫瑰花,她根本就不记得了。陶林织收到一百零八朵蓝­色­妖姬,就放在后车座上。容青可笑着称赞着真漂亮。

陶林织看见她这样笑就觉得难受。

圣诞夜与男朋友在餐厅吃烛光晚餐,什么牛排什么红酒在嘴里完全不是滋味。想着容青可在家里随便煮点面吃,然后像个老人一样围着毯子抱着只猫在家里绣十字绣,她就觉得鼻头发酸。

她还爱着苏镜希,任谁都走不进她的心里。

爱情这种东西是忍不住的。

陶林织听着餐厅里流淌着如清泉般的乐声,觉得自己和林梓桐是不是太过分了。每次他们骂她为什么还想着那种人时,她都只是笑着,那笑容有些无奈有些悲伤。一顿饭吃得漫不经心。

陶林织趁男朋友取车的时候,一个人坐在位子上无聊的看杂志。这时窗边的位置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侍者不小心打翻了酒杯,红酒泼在一个女孩子的白裙子上。她的男伴正蹲下身拿手绢帮她擦拭红酒。

她不小心看到那个男人的脸,差点儿把喝下去的柠檬水喷出来。

那块污渍是擦不­干­净了,苏镜希带着歉意,对女孩说:“商场就在前面,我带你去买件新的吧。”

女孩点点头,很高兴地走过来挽住他的胳膊。这个动作让他忍不住嘴角抽筋,想着春绯警告的话,终于没挣扎。把她带到车边又绅士地替她打开车门,他不经意地一回头就看见陶林织目瞪口呆的脸。

苏镜希犹豫了一下,钻进车里,朝前面的商场开去。

女孩凑过来:“小镜哥哥,我可以多买两件吗,马上就快过年啦,你送我两件衣服也是应该的吧。”

“夏九菜,你好歹也把自己当一下外人好不好?”

“阿澈说不用把你当外人。”女孩愤愤不平地说,“我说了多少次了,叫我阿九!”

这个女孩是夏森澈众多堂姐妹中的一个,圣诞夜他把小哲扔给了纯渊和黎空,又把这个来蹭饭的堂妹塞给他,两个人无耻地去过二人世界。苏镜希对女孩子完全没辙,把信用卡从皮夹里掏出来给她:“你去商场里尽情地买,买完你自己打车回家。”

“小镜哥哥,你最好了!”阿九拿着卡猛亲了一下。她就知道来F城找苏镜希没错,他禁不起缠,就会拿钱打发人。尽情地用钱打发我吧。用钱虐待我吧。哈哈。

苏镜希眼看着那只夏家吸血鬼蹦蹦跳跳地消失在商场门口,即使下着大雪,圣诞节的气氛还是很浓厚。想着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可能正挽着别人的胳膊幸福地去听钟声,胃就隐隐地疼痛。

现在回家是太早了一点儿,他决定等到十二点去街心广场听钟声。记得以前在假期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年的圣诞节,那个给他织了围巾的女孩约他出来逛街。他本来不想出来,可是听说班上的女生都笃定苏镜希不会答应,那个女孩羞耻的表情让他有了莫名的愧疚感。于是他就去赴约了,女孩很高兴地挽着他的胳膊在街上走。那是他第一次跟春绯说谎,最后被春绯知道后还跟他绝交了很长一段时间。

记得那时在街上走着,他是漫不经心的,连停下来休息也是如坐针毡的。

很久没有那种感觉,如今却又感觉到了。

苏镜希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流­干­了,手机铃声持续不断地响了很久是陌生的号码,他刚接起来就听见一个女人高分贝的喊声:“苏镜希!可可不见了!拜托你!无论你现在是约会还是怎样,一定要去找她,拜托你了!”

“啊?”苏镜希皱起眉,“什么叫不见了!”

手机另一端陶林织的气息不稳,像是在奔跑着寻找,口气也更加恶劣:“吗的,还不是你跟女人约会,我打电话向她报告这个好消息。结果到她家以后就发现大门开着,她人已经不见了,我真是猪!明明知道她还爱你爱得要死,我还跟她说,我他吗真想抽死我自己!”

苏镜希摆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那边说什么已经听不见了。

F城的圣诞夜很少下雪,不过商业街上会人工降雪。今年前几场雪的雪花都很细小,完全没这种从漆黑的天空里大朵大朵落下来得壮观。就好象云朵变成了蒲公英,四周很寂静,只有昏黄的路灯和越积越厚的雪。

走过的地方雪白绵软,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在路灯下面还闪着细小的银光。

她刚刚把垃圾丢在门口,笨猫突然冲出门,顺着楼梯口跑出来。她便马上追了出来。

不知道追了多久,那一排很小的梅花脚印很快就被雪掩盖了,容青可走得很吃力,披了一条大围巾就走了出来,左腿已经受不得冻,像是没有知觉了,走起路来很是狼狈。那只笨猫早已经跑得不见踪影,她也不知道自己跟着走到了哪里。

只知道这条路很安静,像是一眼望不到头。

她走不动了,背后是高大的石墙,还挂着枯萎的爬山虎老藤。她在路边坐下来,路的两边都是异常高大的梧桐数,黑­色­的枝丫上落满了雪,黑­色­的部分藏在夜­色­里,像被雪雕刻而成的。雪花不停地落在她的脸上,落在她的脖子里,又像是哪个雪仙女掉的眼泪,真美,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陶林织打电话来说,你这次死心吧,苏镜希在跟一个小美女在餐厅约会呢。

她早就死心了,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跟她说,这样是不行的。

他的朋友不喜欢她,他的爸妈不喜欢她,而自己的朋友也不喜欢他,她本来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妈妈生下她就跟男人跑了,爸爸又早逝,后来叔叔婶婶又跟她断绝了关系。以不受欢迎的身份进入彼此的生活,只能造成悲剧而已。

容青可摸了摸自己的脸,很奇怪,还是笑着的。她用手指在地上写着“我爱你”。

然后又看着雪花落下来将那三个字慢慢地掩盖住。

眼泪不可控制地掉下来,怎么抹都抹不­干­净,本来不想哭的,却一直控制不住地流泪。

苏镜希在附近发现了快被雪填满的脚印,寻到这里便看见一个雪人在路边缩成一团。她面前的三个字快要被雪吞没了,可是还好,他看见了,也许晚了一点儿,可是他还是找到她了。他蹲下身子慢慢拥住她。

容青可身子一僵,很快又放松下来。

是他的气味,淡淡的薄荷的温暖,包围着她的身体。

苏镜希握着她的手指,冰凉的,却是柔软光滑的手指。

他在地上写着“我也爱你”。

“小镜……”我们不行的,她哽咽着说不出口。

“别拒绝我。”苏镜希抱得更紧一些,“只要你不喜欢的,我都不去做,你不喜欢的人我都不去理。我一直等着你回来,即使心里知道你有了男朋友,有了新的生活,可是还是在等你。可可,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你。”

或许疼痛是记住一个日呢最好的方式,越疼痛越是忘不了,像雕刻在灵魂上的印记。

“小镜,我不知道。”

“那就交给命运来抉择吧。”

街心公园里设置了一个很大的迷宫,名叫许愿迷宫。情侣从不同的门进去,若是能从相同的门里出来,圣诞节许的愿望就能实现。容青可在迷宫里走来走去,始终遇不见苏镜希,她苦笑了一下,交给命运抉择的结果就是命运也不站在他们这边。

真没出息啊,她本来不想哭的。

在迷宫里红着眼睛往外走,想着出去后就打车回家,先洗个澡,那只猫丢了就丢了吧,反正珍贵的东西也丢不止一次了。或许小镜送来的猫丢了,她就再也不会想他了。

容青可从西门走出来,一抬头就看见苏镜希站在门口不爽地看着她。

“你太慢了吧。”苏镜希摘下脖子上的围巾围在她脖子上,凶巴巴地搂住她,“你哭什么,就那么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你怎么在这里?”

“你希望我在哪里?”苏镜希揉着她的头发,“你是不是笨蛋啊?现在怎么那么傻?”

“如果不行怎么办?”

“一定会行的!”

“也许我会再抛弃你的。”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抛弃我的。”苏镜希觉得自己的脸皮越磨越厚,“你再说什么我也不会走了,我就赖着你,你烦了我也不走,爱上别人了我也不走。”

容青可犹豫着被他拥着,她一点儿都不笨,她突然想到迷宫是有监视器的。苏镜希根本就没有进去,而是去看着监视器她从哪里出来,他就在哪里等着她而已。

这样也行吗?

一定会行的!他这么说,她的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搂住他的腰。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苏镜希还是有点儿害羞,却坚定地俯身下来亲了亲她的额头。

“可可,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那晚笨猫跑出去半晌又跑回家,在门口蹲了大半夜。

什么都会回来的。

那晚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还是十七岁,左手边是容青夏,右手边是陶林织,她许愿说,请让我们大家都得到幸福。

梦里容青夏亲了她的脸,他说可可我爱你,他说请替我幸福下去。

醒来后她的枕头湿了一片,背后有人紧紧地靠过来,搂紧她微微颤抖的身体,鼻间有淡淡的薄荷香气,她在黑暗里重新闭上眼睛。

如果下一次做梦,她坚信,那一定是个甜美的梦。

晚上叔叔打电话过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容青可也只是说一个学生打架受伤进了医院。叔叔用埋怨的口气说,那也要跟人家说清楚啊,就这么跑掉像什么样子?容青可保证去学校一定给林校医道歉,叔叔的口气才稍微松了一点儿。

婶婶丢了面子,自然不怎么愿意理她,容青可在这边好言好语了半天,才听那边传来声音,这两天抽空回家来吃饭。

当然,容青可知道“回家吃饭”的意义,这让她无端觉得心情沉重。

她无奈地收了线,苏念的病房就在二楼,她趁苏妈妈出去买饭,这才偷偷地进去看一眼。苏念的脸朝里面睡着,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还隐隐约约地渗着血。她只不过想看一眼就走,苏念却突然回过头来。

她一时愣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可可,你怎么才来?”小狐狸崽子的声音里透着委屈,“你一定是先去看他了。”

“浑蛋!”她没有否认,骂了一句就哽主了,“你们两个浑蛋……”

女孩的眼睛里已经挤满了泪水,薄薄的眼皮已经快要承受不住液体的重量,却始终倔犟地不肯掉下来。

初见容青可时,她那种淡然的嚣张的气势,如今都不见了。她整个人仿佛是被那一点点的从小到大养成的坚强支撑着。若没了那一点点的坚强,苏念看不出她还剩下什么。这让他感到莫名地慌张和揪心。

他错了。苏镜希也错了。

他们似乎又把她往悬崖边推了一把,只要她再稍稍往前走一步,那就会尸骨无存。

“老师,我只是喜欢你。”

容青可像被这句话蛰了一下,茫然地看着他。身后传来轻咳声,苏妈妈勉强笑着,“谢谢你来葱∧睿可是小念他现在需要休息。?

这句“容老师”让容青可全身都凉透了,只是怔怔地在门口站着。苏念突然从床上跳下来,连针头都扯掉了,走上前来抱住容青可,愤怒到眼睛发红:“妈,你别­阴­阳怪气的,这事跟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也不用刻意赶她走,她也不想来这里!其实你心里知道是我的错,你们不要谁都拿她撒气。她是受害者!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轻什么对可可指指点点!”

病房里是寂静的,除了深深浅浅的呼吸声,连多余的场面话都说不出来了。

母亲疼爱儿子,这是天经地义的,好好的家庭因为她的事情而变得一团糟。

“阿姨,我先走了,我明天会帮小念去学校请假,让他好好休息吧。”

苏妈妈叹了一口气:“那就麻烦你了。”

周一第一节课就是容青可的语文课。

即使心里惦记着苏镜希,可是像叶橘梗说的,他有难过的时候,他的朋友都赶过来了。她从前就不受欢迎,也没必要去挨那些白眼。即使她去了,也只是碍眼而已。

况且,现在和以前不同了,苏镜希让她滚,她就滚了。

还丢脸地昏了过去。

她现在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笑话,除了让别人偶尔想起来,拿出来乐一乐,还能有什么用?连明明知道自己的弟弟是被杀的,也拿不出证据,只能窝囊地咬着呀,任凶手逍遥法外。林校医说得对,没用的,她自己也知道。

这世上哪有百分之百公平的事情,那些所谓的公平也只是幸运儿的特权而已。

容青可整理着上课要用的教材,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办公室里其他的老师看她的眼神都有点儿怪怪的。她看了看时间,正要去教室,刚走到楼道里,就听见另一个老师喊:“容老师,主任让你去校长办公室,这节课你先让学生自习吧。”

“哦,我知道了。”她说完就转身往楼梯口走,路过办公室的门口听见隐约的议论声传来。

“哎哟哎哟,没事儿人似的,要不要脸啊!”

“嘘,人还没走远呢。”

容青可听得很模糊,穿过­操­场,还没进入高中部的教学楼,胳膊就被扯住了。林校医挑着眉问:“你今天还来学校­干­吗?”

“哦,林校医,对不起,前天是我突然有事……”

“你不上课来高中部做什么?”

“不知道校长老头叫我什么事。”

“你还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什么?”

“昨晚有人在同城论坛上发帖,说是拍到兰礼中学的女老师下了晚自习以后和高中部的男生约会。手机拍的照片很模糊,但是我能看出那个女孩是你,既然我都能看出来,学校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看出来。”

“……”

“我不知道你跟那个高中生到底是相爱还是怎样,你现在马上回家,然后就打辞职报告。”

其实听到这个消息,她也只是蒙了一下,然后就完全镇定下来。或许她心里早就料到这根本就是迟早的事情。

她只是有点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

林校医摸着下巴笑了:“你特别。”

“因为我可怜吧。”她苦笑了。

“不,你是惹人心疼。”林校医推搡着她,“走,我送你回家。”

“谢谢,我不想再麻烦任何人了。”

“不,我跟你一起辞职,我不想再每天给女生开痛经药了。”是的,林校医家里本身就是开医院的,来做校医不过是不想走他爸爸给他铺的路,二是图个清闲,每天看个报纸,开个痛经药,贴个创可贴之类的。

“林校医,我在前面路口下就可以了。”

“我现在不是校医了,叫我林梓桐。”

“林梓桐,你可以停车了。”

“容青可,有什么困难可以给我打电话。”林梓通在她下车的时候,握住她的手臂,表情认真,“记住,不要再回学校去了。”容青可点点头,林梓桐这才满意地把车掉个弯,车子绝尘而去。

晚上叔叔打电话过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容青可也只是说一个学生打架受伤进了医院。叔叔用埋怨的口气说,那也要跟人家说清楚啊,就这么跑掉像什么样子?容青可保证去学校一定给林校医道歉,叔叔的口气才稍微松了一点儿。

婶婶丢了面子,自然不怎么愿意理她,容青可在这边好言好语了半天,才听那边传来声音,这两天抽空回家来吃饭。

当然,容青可知道“回家吃饭”的意义,这让她无端觉得心情沉重。

她无奈地收了线,苏念的病房就在二楼,她趁苏妈妈出去买饭,这才偷偷地进去看一眼。苏念的脸朝里面睡着,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还隐隐约约地渗着血。她只不过想看一眼就走,苏念却突然回过头来。

她一时愣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可可,你怎么才来?”小狐狸崽子的声音里透着委屈,“你一定是先去看他了。”

“浑蛋!”她没有否认,骂了一句就哽主了,“你们两个浑蛋……”

女孩的眼睛里已经挤满了泪水,薄薄的眼皮已经快要承受不住液体的重量,却始终倔犟地不肯掉下来。

初见容青可时,她那种淡然的嚣张的气势,如今都不见了。她整个人仿佛是被那一点点的从小到大养成的坚强支撑着。若没了那一点点的坚强,苏念看不出她还剩下什么。这让他感到莫名地慌张和揪心。

他错了。苏镜希也错了。

他们似乎又把她往悬崖边推了一把,只要她再稍稍往前走一步,那就会尸骨无存。

“老师,我只是喜欢你。”

容青可像被这句话蛰了一下,茫然地看着他。身后传来轻咳声,苏妈妈勉强笑着,“谢谢你来葱∧睿可是小念他现在需要休息。?

这句“容老师”让容青可全身都凉透了,只是怔怔地在门口站着。苏念突然从床上跳下来,连针头都扯掉了,走上前来抱住容青可,愤怒到眼睛发红:“妈,你别­阴­阳怪气的,这事跟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也不用刻意赶她走,她也不想来这里!其实你心里知道是我的错,你们不要谁都拿她撒气。她是受害者!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轻什么对可可指指点点!”

病房里是寂静的,除了深深浅浅的呼吸声,连多余的场面话都说不出来了。

母亲疼爱儿子,这是天经地义的,好好的家庭因为她的事情而变得一团糟。

“阿姨,我先走了,我明天会帮小念去学校请假,让他好好休息吧。”

苏妈妈叹了一口气:“那就麻烦你了。”

周一第一节课就是容青可的语文课。

即使心里惦记着苏镜希,可是像叶橘梗说的,他有难过的时候,他的朋友都赶过来了。她从前就不受欢迎,也没必要去挨那些白眼。即使她去了,也只是碍眼而已。

况且,现在和以前不同了,苏镜希让她滚,她就滚了。

还丢脸地昏了过去。

她现在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笑话,除了让别人偶尔想起来,拿出来乐一乐,还能有什么用?连明明知道自己的弟弟是被杀的,也拿不出证据,只能窝囊地咬着呀,任凶手逍遥法外。林校医说得对,没用的,她自己也知道。

这世上哪有百分之百公平的事情,那些所谓的公平也只是幸运儿的特权而已。

容青可整理着上课要用的教材,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办公室里其他的老师看她的眼神都有点儿怪怪的。她看了看时间,正要去教室,刚走到楼道里,就听见另一个老师喊:“容老师,主任让你去校长办公室,这节课你先让学生自习吧。”

“哦,我知道了。”她说完就转身往楼梯口走,路过办公室的门口听见隐约的议论声传来。

“哎哟哎哟,没事儿人似的,要不要脸啊!”

“嘘,人还没走远呢。”

容青可听得很模糊,穿过­操­场,还没进入高中部的教学楼,胳膊就被扯住了。林校医挑着眉问:“你今天还来学校­干­吗?”

“哦,林校医,对不起,前天是我突然有事……”

“你不上课来高中部做什么?”

“不知道校长老头叫我什么事。”

“你还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什么?”

“昨晚有人在同城论坛上发帖,说是拍到兰礼中学的女老师下了晚自习以后和高中部的男生约会。手机拍的照片很模糊,但是我能看出那个女孩是你,既然我都能看出来,学校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看出来。”

“……”

“我不知道你跟那个高中生到底是相爱还是怎样,你现在马上回家,然后就打辞职报告。”

其实听到这个消息,她也只是蒙了一下,然后就完全镇定下来。或许她心里早就料到这根本就是迟早的事情。

她只是有点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

林校医摸着下巴笑了:“你特别。”

“因为我可怜吧。”她苦笑了。

“不,你是惹人心疼。”林校医推搡着她,“走,我送你回家。”

“谢谢,我不想再麻烦任何人了。”

“不,我跟你一起辞职,我不想再每天给女生开痛经药了。”是的,林校医家里本身就是开医院的,来做校医不过是不想走他爸爸给他铺的路,二是图个清闲,每天看个报纸,开个痛经药,贴个创可贴之类的。

“林校医,我在前面路口下就可以了。”

“我现在不是校医了,叫我林梓桐。”

“林梓桐,你可以停车了。”

“容青可,有什么困难可以给我打电话。”林梓通在她下车的时候,握住她的手臂,表情认真,“记住,不要再回学校去了。”容青可点点头,林梓桐这才满意地把车掉个弯,车子绝尘

那些绯­色­尘埃

夏森澈与安阳春绯的番外故事

「因为太清楚这些,所以即使我想得再厉害,也要忍受着。是的,爱情这种事情,终究也是可以忍受的。」

我以为我又在做梦。

毕竟这两年做梦做多了,有时仿佛真的看见那个人站在门口,却又清晰地知道是不可能的,连做梦都不尽兴,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

即使见了她,我又能说什么呢?

就像现在这样,她站在我面前,因为走路过快而努力控制着呼吸。只有一双眼睛灼灼的,还是带着那种熟悉的执着与坚定望着我,像是要硬生生的看透我的灵魂。

只有这一眼我便匆匆地败下阵来,全身的力气都被她吸走了似的。

安阳春绯向门口张望了下:“能让我进去吗?……还是有其他人不方便?”

我想了想说:“恐怕不方便。”

她愣了一下,眼神突然的黯淡,却也没多坚持。只是刚才表现出来的气势和强大都好比是涨得满满的气球,经不起一丝的尖锐。她那惊慌失措,像是做错事的样子,立刻让我觉得满心地疼。她低头说着:“喔,那没关系,我也没什么事情的,我就是……”她说不下去了,转身要走,我这才看见楼道口小小的行李箱。

她带着行李来找我吗?为什么?

其实我跟她不同,为了减免一些不必要的伤害,我总是在竭力地克制感情。也许有点难,但终究是可以忍的。她的母亲和我的母亲是最好的朋友,如果关系如此单纯该多好。最糟糕的是,她的母亲却与我的父亲偷­情­。

因为太清楚这些,所以即使我想得再厉害,也要忍受着。是的,爱情这种事情,终究也是可以忍受的。

可是,她拎起箱子。我的脚已经跨过去,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你离家出走?”

她摇摇头,挣脱我的钳制说:“没有,我就是恰好路过。”

我有点急了,用力地拉住她。其实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对,她抬起头眉目中有恶狠狠的伤心。

“你这是要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

“你怎么还这样,明明就是有事还在跟我逞强,进屋说!”

“行啊。”她气得眼眶发红的模样,“夏森澈,你有没有脑子啊?让我进去?行啊!你先把里面的女人给我赶走,我马上进去!”

我懵了一下,顿时又明白了。原来她以为我不让她进去的原因是,屋子里有我的女朋友。我简直要苦笑了,我不是不想找,只是心里空不出位置来。那么,她现在这副可以称作吃醋的模样,的确让我受用得很——她还在乎我。

“这里没别人。”我气息不稳地说,“这里没女生来过。”

安阳春绯“呼哧呼哧”喘着气,原本发青的面­色­竟然泛起了一团云霞似的红。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两个人都紧张得不行。我想,我一定要赶快说点什么,否则,否则,我们会变成化石的。

背后传来踢踏的拖鞋声,夏森夜揉着乱糟糟的长发,漂亮的脸恼怒得有点凄厉:“你们闹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夏森夜的血统绝对是一半天使一半恶魔,被吵醒的样子像个讨债的土匪,收拾­干­净后笑得那么乖巧。他盘腿坐在沙发上,很三八地盘问着:“你就是安阳春绯啊,跟照片上不一样呢。”

“你从哪里看见我的照片?”我忘记了他也是个好奇宝宝。

“嗨呀。”夏森夜瞄着我,我想阻止也来不及,只能瞪着他,面­色­涨红,还是听见他说,“我家哥哥的手机里有你的自拍照,就那老爷手机还没舍得扔呢。”

这小子,真的把我当作吃­奶­的小猫了。我倒不是生气,只是我这么冷淡的对待她,却藏着她的照片,未免有种被拆穿的羞涩感。幸好春绯敏感的神经有时粗得可恨,她低头看着脚尖,有点怔怔的,出神地想了半天才说:“你能收留我几天吗,我没地方去。”

我还没说,阿夜已经抢先说:“行啊行啊,反正两个房间,我自己要睡一个,你们俩看着办吧。”

这下真是骑虎难下,我本来没打算收留她的,嗯,是真的。那小子若无其事地抱着枕头去补眠,客厅里一下子就剩下我们两个人。春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提着行李就要进房间,走到门口又回头问:“你有没有黄|­色­书刊或者内衣什么的要整理?”

这个孩子,在英国待了两年就满口的大人腔调,还真让我不习惯呐。

那一瞬间,我有点想知道,她这两年做了什么,口味有没有变,发了几次烧,快乐不快乐,有没有和苏镜希吵架。还有——她还有没有听话地恨着我?

“你堂弟真漂亮,个­性­还挺可爱。”她很可爱地笑了笑,补充道,“而且长发很有古典气质。”

“是吗?”我不自觉地有些不高兴,还真是矫情,“你先休息吧。”

“对了,以我哥的智商应该会找到这里来的,到时候拜托你想办法吧”

我想春绯如果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事情,应该也不会来找我。我点点头说:“你放心休息吧。”

春绯不客气地把门关上了,我在客厅里有点微微失落,走到侧卧的门前用力地推开门。不出所料的,阿夜捂着额头“哎呦哎呦”地倒在地毯上疼得打滚,边滚边骂:“你个公夜叉,知道我偷听还那么用力开门,人家夸我两句你也不用嫉妒成这样吧?”

我纯粹只是想要发泄一下情绪,毕竟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还是有点做梦的感觉。两年前那个人,哭着要跟我在一起,笑着说要恨我,那么一心一意爱着我的人。那个想起来心就会疼的人。知道她和小镜在英国生活得很好,会让我没出息难过的人。

说是自私也行,我内心还是想再见她一面的,想知道她心里……有没有我。

不过,这也都是无意义地挣扎。

安阳纯渊与叶橘梗是半天后到的,阿夜挡了回去,他说起谎话来从来都是脸不红气不喘的。我本以为凭安阳纯渊的­性­格说不定会闯进来找人,他遇见妹妹的事情,一向都是有勇无谋的。我的内心有种隐约地期待,纯渊冲进来,然后把春绯带走。这种期待又让我全身难受得像在发烧。

只要遇见她的事情我就太不正常了。

阿夜叫嚣着:“我哥还不见了呢,他长得那么秀­色­可餐的,我还不知道跟谁要人去呢!”

接着,我便听见纯渊的声音,淡淡的,像是舒展了一口气似的说:“那我们先走了。”

这个人转­性­了吗?

我有点吃惊,这两年或许大家都变了很多,毕竟年龄不是虚度的,成年人的处事方式再也不会那么一意孤行。说句矫情的话,大家毕竟都不是小孩子了。

「我们都小心翼翼地装作生活得很好,用幸福的表象来欺骗对方。」

其实我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让春绯放下一切来投奔我。但是她好像不是很想说的样子,我便不问了。没有未来的两个人如果多了这份意图明显的关心,就太暧昧了,我们承受不起的。

不如像一对好朋友,我去咖啡店打理生意,她就亦步亦趋地跟着。我坐在角落里看账本,她就拿着一本时尚杂志,眼角偶尔会偷瞄我,还是像以前那么没水准,书页都没翻过。她其实跟两年前没什么两样,若非挑出点什么,那就是气质有点ABC,挺有海龟范儿的。也许是因为陪我看账本太无聊了,她缩在沙发里,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阿澈,你女朋友?”拿毛毯过来的服务生轻声问。

我微笑着摇摇头,将毛毯覆盖在她身上。女服务生看起来很高兴,一蹦一跳地回前台跟其他人分享新资讯。说句挺不要脸的话,我挺享受女生们喜欢我的,这让我觉得自己还跟以前一样。

我现在总觉得自己像个无欲无求的老头子,其实看镜子里的面容还是年轻漂亮得很,却无端觉得从骨子里开始苍老,有腐朽的味道,连自己都觉得怪恶心的。

我合上账本,吩咐厨房做个她喜欢吃的香菇­肉­酱意粉和烤芍。那个没心没肺的孩子还缩在沙发上,不时地皱下眉头,殊不知我正为自己还清楚地记得她的喜好而沮丧。对的,我只能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我已经忘记了这个人。

“阿嚏!”她张开眼。

“感冒了吗?”

“没有。”她揉着眼,眨巴眨巴,“我饿了。”

那表情已经不像个孩子了,而是个会撒娇的小女人——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把她当成那个我疼过的孩子。我的­唇­角止不住上扬,夜­色­映着玻璃倒影着我的脸,如同湖面上荡漾起了温柔的波纹。

晚餐算是吃得很高兴,可能是灯光和钢琴声把气氛烘托得太好,她的笑容和话都多起来。我真的很久没看见她笑了,竟然几次感动得鼻子发酸,特别没出息。她简单地跟我提了一下在英国的生活,每天除了上课就是跟苏镜希在家里玩游戏,很是无趣。听她说到这里,我有点可耻地沾沾自喜。

“不过后来我交了个男朋友,是当地人,在医院认识的。”春绯漫不经心地咬着勺子,“挺好的人,对我不错。”

我只是微笑着,除了微笑我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春绯看我没兴趣,也就不再说了。从店子里回到家,阿夜已经回了家,在桌子上留了条子,反正说的话也不正经,春绯凑过来要看,我脸红着把纸条团掉了。

我们两个还能发生什么呢,阿夜真的想多了。

深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大概因为隔着一堵墙的那边睡着她,我脑子里忍不住有些胡思乱想。记得高三的那年,我们也是用这种状态过了一年的。偶尔也会睡在一个房间,不过太单纯了,她带着那种近乎天真的信赖望着我的眼睛,让我连一丝亵渎的想法都没有。不对,其实有个夜里,我把她压在床上,用力地亲吻了。

就那么一次,现在想起来,我还有点佩服自己那仅有的龌龊的勇气。

原因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我被她强吻了。说起来真好笑,她就那么带着“掠夺初吻”的野蛮强吻了我,眉眼里全部都是得意。那一瞬间,我的大脑白茫茫的一片,整颗心像飞了起来,莫名地喜悦。

这样的气氛应该发生点什么浪漫的故事,可是接着我便被她“为了报复苏镜希而抢走他的初吻”这种言论坠入冰窟。火气来得有些突然,想到她强吻我,不过是为了报复,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其实看见她的眼睛那么坚定地望着我,我差不多有种,即使发生了什么关系也无所谓的想法。这种念头让我觉得羞耻,毕竟她那么信赖我,这种吓吓她的初衷,却差点脱离了原本的轨道。

现在想起来我只是嫉妒得有点发疯了,根本冷静不下来。

那时的她真傻啊,怎么能那么信任我呢?

或许现在的她也是这么毫无保留地信任我,也是傻得要命。可是即使再信赖,她身边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不是苏镜希,也不是我,是个一片空白的陌生人。理智上告诉我,这样是最好的,这是最好的结果。可是为什么我还会嫉妒,你为什么现在还要来招惹我呢?

我脑子里乱得要命。

客厅里突然传来玻璃与地板碰撞的声音,玻璃碎片飞溅的声音很是清晰。我忙起身冲出门,微弱的夜灯光下,春绯站在饮水机前面有点呆滞地看着地面,有点吓到的表情。

她还是这么迷糊,我有点担心地想着,以后她那个英国男朋友能不能照顾好她。毕竟外国人和中国人的生活方式是不一样的,春绯又吃不惯英国的食物。

“怎么不开灯呢?”我看着她烫红的手指,心口还是莫名地发紧。

“我找不到开关。”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将滚在地上的几个药片拾起来。

“你感冒了?”

“是啊。”她很客气疏离,“没事,你去睡吧。”

这让我怎么睡得着啊,我有点想苦笑,毕竟我是学医的,一些感冒发烧的小症状难不倒我。于是强势地把她赶进房间,拿了听诊器和体温计去给她侦查。她淡淡地绷着嘴­唇­,默默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像是要将我看进灵魂里似的。

“没发烧,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你吃的什么药?”

“澈……”她突然这么喊着我,“澈……”

我跪在床前的地毯上,她这么亲密的称呼让我有点喉头发­干­。记得她以前发烧时,也是这么叫我的,亲密又温存,让我有种她还深爱着我的错觉。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她有了男朋友,而且上次去玩野外互战时,她也就是冲我淡淡地点了头,很是客气。

是的,她真的很客气。

如果非要说她对我有感情,那就是还不能忍受自己的前男友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吧,很多女生都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春绯突然拉下我的脖子,在我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吻住了我。我几乎是惊慌失措地别过头,她的嘴­唇­凑到我耳边,声音很是坚定:“你想不想抱我?”

“你胡说什么!”我像被烫了一下,“不要胡闹,你吃了药就睡吧。”

春绯拉住我的手腕,用小动物的眼神黑黝黝地瞅着我,口气却像开玩笑似的:“没事的,你又不用负责的。”

我不敢看她快速地往外走,为什么要这么作践自己,明明知道我是个这么冷漠的人。现在和以前不同了,以前看着她,即使简单的微笑就能让我满足。可是现在不同了,她这样的邀请让我可耻地心动着,想碰触她的欲望那么强烈,拥抱和亲吻都不够的。

我的手刚颤抖着碰到门把手,就被按住了,她从背后偷袭过来,声音好听得让人心惊:“没事的,我不是第一次,没事的。”

我一定是嫉妒得失去理智了,因为她后来说的那句话,我稍微想象了一下她与别的男生在一起的画面。她多么可爱,那种倔强的可爱,她是别的人。我绝望地亲吻她,近乎悲伤抱紧她,毫不怜惜地撕扯她。

而后,我近乎残暴地占有了她的全部。

我听见她因为疼痛而隐忍抽气声,可是已经晚了,她这个骗子得逞似的用力地抱着我的背,她……她这个骗子……那个傻孩子颤抖地紧紧抱住我,生怕我突然消失似的。我将脸埋在她的脖子里,难以自制地哭起来。

我们都很绝望。

我们都小心翼翼地装作生活得很好,用幸福的表象来欺骗对方。我们都那么年轻,年轻到还不足以承受爱情的重量。可是我们爱得那么认真,这样的我们……究竟有什么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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