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宾客都愣了神,众人不约而同看向门口处,却见一道出尘影子,降落堂前,白衣金眸,银发如雪。
虽说在场众人绝大多数人都未曾见过九渺神君,然而就在清尊出现之时,几乎所有人便都知道他就是九渺神君,只因这种气质实在太过出众,天地之间,唯有他能如此。
一惊之下,萧如默同鲁瑛垣很是惊诧,双双起身,旁边坐着的秋水君神色却没怎么变,萧如默上前:“不知神君……”
此刻鲁元初握住秀行手腕,秀行抬手将盖头扯落:“师父?”脸上涂着的粉一塌糊涂,胭脂被泪水冲刷,在脸颊上淌出两道淡色的泪痕,乌黑的眸子好似浸在水中的黑葡萄,朦朦胧胧泛着水色,眼睛亦有些肿,她显然是已经哭了很久,然而表情却十分懵懂。
旁边萧若瑜一眼看到,顿时吃了一惊,碍于众目睽睽之下,也不便就上前问什么。
清尊目光微动扫了萧如默一眼,便停也不停地走到秀行身旁,望着她泪痕狼藉的脸,道:“又为什么哭了?”
秀行眨了眨眼,两滴泪便又跌了出来,她抬手摸了摸眼睛,呆呆道:“师父,我、我不知道……”
清尊说道:“不许哭了,现在我带你离开这里。”
秀行怔怔道:“可是师父,我得嫁给元初哥哥。”
鲁元初见状,便将秀行拉到身后,对清尊道:“神君大人,今日是我跟秀行的大日子,还请神君同宾客们一并落座观礼,如何?”
清尊道:“闪开。”
鲁元初一惊,旁边鲁瑛垣上前:“不知神君何出此言?”
清尊道:“萧秀行,你过来。”
秀行身形一动,却又站住脚:“师父……你、你怎么啦?我要成亲啦。”
清尊喝道:“出来!”
秀行眉头一皱,看看鲁元初,叫道:“我不!我要成亲了,师父你别再如此任性了好么?”
在座宾客们无不伸长耳朵瞪大眼睛,几乎恨自己少生了几只眼睛,听到秀行同清尊如此抗声,不知有多少人惊得魂不附体,萧如默呆若木鸡,片刻后颤抖上前:“秀行……别这么同神君大人说话……”只是他的声音极小,众人也未去管他。
秀行听了,才低声嘟囔道:“是他不对啊……为什么这时侯出来……”
鲁元初微微一笑,清尊只觉得他笑的很是碍眼,二话不说抬手握住秀行肩头,生生将她拉了出来,秀行挣扎道:“师父,放开我!”
清尊道:“跟我走!”金眸中光芒大盛,银发微微飞扬。
此刻,身后宾客之中又是一阵骚动,却听有个声音说道:“看情形不怎么好……”另一个声音道:“早说了他是个急性子,料定他会不管不顾就将人带走……”竟是明玦跟玄狐君。两人跟着清尊来到,只不过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清尊身上,因此并没怎么留心到他们两人。
清尊闻声,双眉一蹙便要发作,然而目光转动间,望见萧如默担忧之色,秀行警惕疑惑之色,他握着秀行的手陡然一紧,双眸闭起,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很好,我不恼,不恼便是了……”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众人暗自惊疑,莫名其妙。
飘舞的银发缓缓睁开眼时,金眸之中的锐利光芒也已平静敛起,清尊望着面前的秀行,道:“先前是你忍我,这番,我便忍了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秀行惊诧地望着他,手上一动道:“那师父放开我,我得……”
清尊手心贴着秀行的手腕,面色一变,忽道:“别做声。”
秀行恼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清尊却不回答,回头看向明玦:“你早知道了?”
门口处,明玦抱着手臂,毫无愧疚地笑道:“我虽知道,却不知怎么解除,还得你自己发觉才好。”
秀行道:“哥哥,这到底是做什么?你帮我劝一劝师父。”
明玦道:“妹子,你师父是为了你好,没事的,别怕。”
秀行便又瞪清尊,清尊见她一脸的粉跟胭脂,被泪搅的一塌糊涂,简直面目全非,神情倒还是昔日般倔强,心中又是慰藉又是辛酸。
清尊略微用力,将秀行从鲁元初身后拉出。
鲁元初伸手在秀行手臂上一握:“神君!”猛然之间觉得掌心滚烫,顿时低呼一声松了手后退一步,鲁瑛垣上前便将他扶住。
清尊在秀行眉间一按,三瓣灵火印颜色鲜浮现出来,清尊额头的印记也若隐若现,清尊道:“秀行,闭上眼。”
秀行看看他,虽然疑惑,却果真闭了眸子。
白衣掀动,袍微微鼓起,渐渐地,清尊额心的灵火印同秀行眉心的灵火印遥遥接在一处,好似彼此吸引般,光芒在两人之间氤氲流转。
旁边玄狐君见状,低声同明玦道:“怪道你不肯动手,这的确也只能他来。”
明玦道:“那玩意儿附生魂魄,若没有跟他灵识相通的灵火印……也难引它出来。”
玄狐君道:“你不会是怕一不留神就让那玩意儿寄生了你罢?”
明玦笑嘻嘻道:“不瞒你说,若不是知道他比我更适合动手,我是拼了命也要替秀行取出来的,只是有了他,我自然就惜命起来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说着,众宾客云里雾里听着。
在座众人,只有萧若瑜同秋水君三人面色凝重听着,鲁元初一边听一边看清尊同秀行,脸色极为难看。
忽然之间有人惊呼一声,原来秀行眉心光芒一闪,有一团淡淡的白光若隐若现,与此同时,清尊不动声色望着,两人之间的三瓣灵火印流转之间,那东西蠢蠢欲动地更探了些出来,原来白光之中,好似有一张脸若隐若现,极为诡异。
堂内众人都惊呆了,有人惊呼一声,竟晕过去。
明玦道:“果真引出来了。”
玄狐君有些紧张:“嘘,不要扰他。”
说话间,那团白光突地一跳,竟从秀行的额头上跳了出来,停留在秀行额前动了动,忽然之间如离弦之箭般,顺着灵火印的指引,嗖地往清尊这边而来。
眼见这团光要没入清尊额头,清尊一探手,将那东西死死地握住手心,掌心平摊,一团金色烈火涌现,将那白光裹在其中,白光里头的人脸厉声大叫,声音惨烈,那人脸变得扭曲狰狞,极快地便被烈焰烧熔无踪。
明玦同玄狐君一眼不眨地看到此,才算大大地松了口气。
清尊却望着秀行,仍旧不敢怠慢。
却见秀行缓缓地睁开眼睛,看了清尊片刻,道:“师父……”忽然一笑,明媚灿烂,身子却软软地倒下去,清尊及时伸手将她抱住:“秀行,记得前日你跟我说过的话么?”
秀行双眉微蹙,轻声道:“嗯,我……不嫁人,永远跟着师父……”
清尊望着她的脸,乍然一笑:“好。”
金色的光芒笼罩两人全身,清尊抱着秀行,白影闪烁,已经消失不见。
在场众人复又目瞪口呆,鲁瑛垣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萧如默还没反应过来:“我、我也不知?”
唯有萧若瑜暗笑道:“我真个要当九渺神君的二叔了……”却被萧宁远用力捶了一下。
鲁瑛垣皱眉道:“萧兄,秋水掌教也在此,不知……可否给个说法?”
秋水君起身,却是看向明玦帝君,道:“此事好像帝君知道些内情,不知帝君可否向众人解释一二?”
明玦对玄狐君道:“苍天在上,我真厌他这幅正儿八经却阴险无比的做风。”
玄狐君道:“是你答应了善后的,休要挑三拣四地,便从了罢。”
明玦帝君便上前道:“这件事,恐怕有人比我更知道内情。”
秋水君问道:“何人?”
明玦转向旁边的鲁元初:“便是这位鲁少主了。”
鲁元初神色很是难看:“帝君是何意思?”
明玦道:“我妹子本不愿意嫁给你,传信给你让你来萧家,便是说此事,她原本好端端地,见了你后才中了这迷神引,你敢说不是你下的手?”
鲁元初才要说话,明玦道:“中了这迷神引之人,终生便会听从落引之人的指令,起初还算正常,渐渐地便会变作傀儡,失去自己神智。鲁少主,你究竟为何要如此做?”
他脸上的笑此刻尽数消失不见,冷冷地觑着鲁元初,鲁元初倒也镇定:“帝君为何就说是我所做?”
明玦道:“不然呢,我妹子本来不想嫁给你,现在格外想嫁,难道不是你,还是别人?若是我同行的这位老友所为,我妹子今日要嫁的便是他。”
他所指的乃是玄狐君,众人的目光一时都聚集到他身上,玄狐君咳嗽了声,泰然自若道:“不错,那又如何。”
鲁元初咬牙不语,鲁瑛垣道:“帝君,或许此中有些误会,小二……怎会有那种诡异魔引?”
明玦帝君面色冷得怕人:“是啊,本帝君也正怀疑,鲁少主哪里来的魔界之物?”
鲁元初白着脸,却冷冷说道:“好个帝君,好个九渺神君,秀行同我本是青梅竹马,上了一趟九渺,便变了心不成?我同秀行的婚约早便定了,如今也是正正经经地行礼,你们联合起来,抢了我的人,又如此诋毁我,难道身为上神,就可以这么不守规矩,不顾人伦么?”
明玦一听,气得色变,玄狐君将他肩膀一拍,道:“鲁少主,何必东拉西扯,敢作敢为些如何,做了便是做了……秀行一个小女孩儿,不喜欢你了,都知道当面直说,她也知道喜欢上自己的师父有些大逆不道,但她决定如此,这便是敢作敢为。你不接受或者大闹一场,也都可以,但你用这种下作的法子控制她,便是你的不是,说什么也是没用。”
明玦道:“不错,我认了秀行做我妹子,谁敢动她分毫,便是动了我!你想秀行变作对你言听计从的傀儡,如此居心叵测,我又怎能答应她嫁给你?”
萧若瑜听到此,就很是不屑,萧宁远老成持重,虽然皱眉,却仍未表态,萧如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颇有些不知所措。
鲁瑛垣见状,便看向秋水君:“秋水掌教,你也在场,此事你看如何处理的好,那迷神引,是否是小儿所为还有待商榷,只是九渺神君带走了我的儿媳,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难道九渺就要纵容此事如此发生?”
秋水君见他又将事情推到自己身上,又见明玦同玄狐两个虎视眈眈,便道:“正如鲁家主所说,迷神引之事还有待商榷,只是魔界的禁物怎么会出现在此,这件事背后是否有更大的阴谋,这个必须要继续追查下去,而神君同秀行之间……此事因是前所未有,也不知内中到底有无隐情,详细如何……因此本座觉得,目前最紧要的,一是查明迷神引究竟何人所为哪里得来,二是尽快将神君同秀行寻回,而后才能再作打算,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一听,也觉得有些道理。萧如默便道:“鲁兄,今日之事……”鲁瑛垣很有些恼怒,然而涵养极好,只淡淡道:“就如掌督教所说,等寻回了人再说计较。——元初,我们走!”带了鲁家之人,浩荡出门而去。
明玦觑着秋水君道:“真不愧是掌督教,如此之会说话。”
秋水君不动声色:“帝君过奖了。只不过,当务之急是如何找回神君,如果神君不回九渺的话……还请帝君相助一二。”
明玦道:“这个也得我心情好了再说。”
秋水君道:“帝君既然认作是秀行的兄长,那也该知道,她就这样无名无分地跟着神君……”
明玦道:“郎未娶妾未嫁,郎有情妾有意,怕什么!何况只要我妹子喜欢,名分那种东西能当饭吃么?何况人生不过百年,我那老友动心,可是千万年才得一次,何必总是想着坏人快活。……难道是有人心里不好过,于是总想着坏人好事么?”
秋水君道:“帝君说哪里话,我自是希望秀行好……只不过,这迷神引来的古怪,让人怀疑是不是魔界又有什么图谋。”
明玦道:“去罢去罢,又摆出这幅为了苍生的嘴脸来,殊为可厌!”
且不说在秋水君明玦众人聚在萧家议事,只说清尊抱了秀行,一路风驰电掣,期间见她脸上泪痕乱成一片,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怜惜,抬手替她擦了擦,擦下了许多脂粉,才露出一点儿肌肤本色。
秀行被迷神引所控制,迷神引虽然取出,但她整个人心神激荡,便晕了过去。
清尊察觉她没什么大碍,便抬掌望她体内输了会儿真气,察觉她脉搏正常,才停了手。
清尊人在空中,往下俯视,却见底下苍山暮雪,却并非九渺。清尊望见雪色中隐隐露出一方殿阁,便脚踏云头往那处而去。
慌乱诡异的场景,一幕幕地闪现,秀行打了个哆嗦,猛地睁开眼,本来惊慌莫名,忽然望见眼前一幕,却又呆住。
就在她对面,有一人静静躺着,容颜秀美,睡容恬静之极,竟是清尊。
他的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做揽着之姿,秀行定定地看着清尊,渐渐地那激荡的心情便安稳下来,最后微微一笑,将身子望他怀中凑了凑,双眼瞪大望着他的脸,片刻,又慢慢凑过去,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地亲了口。
秀行有些脸热,却仗着他未曾醒来,仍旧瞪大眼睛呆呆地只管看,似乎很难将目光从他面上移开。
她的小手也动起来,在他胸前摸了摸,又有些害羞,便滑到他的腰间,同样地将他抱住,摸到他身上淡淡温度,才觉心安般。
“师父……”轻轻地唤了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顺便又亲了两下。
蓦地听到头顶处他说道:“谁让你轻薄为师的?”秀行一惊,急忙要松手,却被他牢牢地往怀中一抱,身子便紧紧贴在一块儿。
秀行抬头,却见那双金眸,光芒灼灼地正望过来。
97终如愿,鸳鸯于飞
秋水君又在萧家留了一日,便启程返回九渺,见他神色肃然似有大事,萧如默也不便多留,灵崆便也跟着秋水君一块儿返回了。
秋水君去后,明玦同玄狐君两个却仍在萧家留了三日,只因为某人一句“善后”,另一方面,也是防备着有人趁机“不怀好意”。
闲暇之时,玄狐君同明玦两个闲谈,就道:“你说,鲁家小子哪里来的魔界之物?”
明玦帝君道:“这个便跟我无关了,只要妹子无事就好,其他的事,自有那伪君子负责。”
玄狐君道:“你说秋水真的是离元?”明玦道:“不是他,也是他兄弟,性情上简直一模一样,令人望而生厌。”玄狐君笑道:“其实秋水掌督教几乎人人敬爱,如你这般厌恶他的也算少见。”
明玦不免地又呸了一口。
玄狐君又道:“对了,你说,倘若秀行不为了他动心……乖乖地答应嫁给鲁元初,他还会用这迷神引么?”
明玦沉思片刻,道:“以那小子的品性,迟早的事。”
玄狐君迟疑道:“可是,你我都看过《凡事书》,里头记载,如果秀行同他成亲,是会过得极为好的……什么夫妻和乐儿孙满堂之类。”
明玦帝君沉默片刻,玄狐君道:“怎么,你是不是也觉得……秀行还是跟这凡人小子好……”
明玦忽地道:“狐狸,让我教你一件事……”
玄狐君道:“何事?”
明玦道:“并非是每一本天书记载,都一定是真的。”
玄狐君惊道:“这是何意?我不明白。”
明玦笑得贼眉鼠眼,道:“这个么……我曾经同南华星君打赌输了,于是就在某本凡事簿上改了几笔。”
玄狐君跳起来:“这也可以?你们……你们这帮天庭的……真是令人发指!”
明玦道:“我们不过是玩笑,改得也是好的……别用一脸看到魔物的眼神看我。”
玄狐君道:“我瞧你就是天庭的败类,天界的魔物。”
明玦横眉怒目叫道:“老子好心跟你透露天庭机密,你却揪着老子的不是!你想如何?”
玄狐君却摸了摸下巴,道:“如果天书都能改,那你说,秀行同那鲁家小子的记载,是不是……”
明玦见他恢复正常,他自己便也做若无其事状:“难道你想……”
玄狐君道:“上回太过仓促,不如我们再去看一次罢,你若是能改天书,或许也能看出天书有无被别人改过。”
明玦皱眉道:“你怎么这么多事……”
玄狐君一把拉住他袖子:“你当人家兄长的,拜托尽职一些,走了走了!”拉着出门而去。
且说在雪山行宫里头,秀行正趁着清尊睡着“为所欲为”,忽地听到清尊一声,顿时怔了。
“师父!”秀行害羞起来,就开始胆怯。
谁知才一低头,便被清尊阻住:“怎么不继续了?”一脸笑吟吟地,眼中别有深意。
秀行脸上大红,忽然又想到一件事,便问道:“师父,你带我离开家里了么?”
清尊道:“嗯。你不舍得?”
秀行道:“我……那天元初哥哥……”脑中晕了一晕,她还记得被喂了迷神引之后种种,不由叹了声,将往事按落,只道,“我也没来得及跟爹爹说……他们会不会很生我的气?”
清尊握了她的小手,道:“放心,有明玦在,不会有事。”
秀行点点头,这才重又欢喜起来:“师父……”喜滋滋地,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清尊亲了亲她的手指:“做什么?”
秀行望他怀里蹭了蹭,声音极小地问道:“我以后就跟着师父了么?”
清尊道:“嗯,你愿意么?”
秀行偷偷一笑:“愿意。”
清尊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一亲:“你忽然变得如此之听话,真让为师受宠若惊。”
秀行嘻嘻笑笑,小手在清尊的掌心里动了动,舒展开来,手心贴着他的手心:“我向来都很听师父的话啊。”
清尊道:“真的?”
秀行点点头,眼睛瞥过他的唇,脸红心跳地,不敢去看他的眼。
清尊道:“既然如此……我想……”
秀行的心怦怦地跳的极快:“想什么?”
清尊道:“我想……”身子一动,嘴唇贴在秀行脸颊边上,轻声而暧昧道,“想要秀行。”
秀行的心跳的极快,脑中一阵茫茫地空白,几乎要晕厥过去。
清尊察觉她的身子抖得厉害,便问道:“怎么了?不会是被我吓到了罢……别怕……”
秀行生生地咽了口唾沫,仍旧颤着声音说道:“那就要罢。”
清尊一怔:“什么?”
秀行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清尊,望着他的温柔眸色,道:“师父想要,就来要罢。”
说着,一下儿便钻入清尊怀中,身子仍在不停发抖,却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不愿丝毫分开。
清尊听得明白,身子一震,将秀行用力抱住:“乖乖徒儿……”便在她脸上亲过去。
秀行扭来扭去,又羞又痒,又心头欢喜,忽然惊道:“师父,我的脸上是不是很不像样?”
清尊略停,笑道:“你是说那些脂粉么?”
秀行抬手便摸过去:“是啊……”
清尊道:“先头我帮你擦干净了。”
秀行大大地松了口气,又问道:“原先是不是很难看?”
清尊想了想,道:“也不怎么难看,横竖都是你么。”
秀行心里更甜,主动在清尊嘴唇上亲了口:“师父真好。”
“小家伙……”清尊忍了忍,笑着问道:“秀行今日算是嫁了我么?”
秀行脸上如火烧一般:“大、大概……”
清尊闻言,手缓缓自她肩头抚过,先前他将她的喜服外裳脱了,只穿着大红的里衣,紧紧地裹着身子,整个人如生机勃勃又动人的石榴花,清尊将那层衣裳一点一点剥下,露出她圆润的肩头。
秀行微微地缩了身子,清尊一翻身,将秀行压在下头,秀行轻轻低呼一声,却又忍住。
她的呼吸极为急促,胸口起伏不定,清尊望着她紧张的神情,微微一笑,先在那赤-祼的肩头上亲了口,又略微用力轻咬一下,秀行“啊”地叫了声,不解又害羞地看他。
清尊的手滑到秀行胸前,忽然道:“怎么这里好似比先前大了许多?”
秀行羞赧欲死:“师父!”忍不住抬手去推了他一下,却被他握了手,往旁边一按,另一只手在她胸前揉搓几下,便将那边的衣领拨弄开,露出里头红丝绸鸳鸯戏水并蒂莲花的肚兜。
两尊香|乳,颤巍巍地顶着那堵薄薄的肚兜,雪肤红绸,格外动人心魄。
清尊望着眼前美景,忽然想起玄狐君给自己所看到的“未来之石”里头的场景,不由地格外嫉妒,虽然知道那不会发生了,但是一想到自己差点儿就拱手把心爱的小徒弟让给别人,会是别人来如此抱着她……所做甚至更多,不由地妒火中烧,沉声道:“秀行只能是我的,不许给别人,知道么?”
秀行呆呆地望着他,不知为何他在此刻说起这个。
清尊用力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似乎觉得不够,便又咬了一下:“知道么?!”
秀行觉得有点痛,便眼睛泪汪汪地望着清尊:“师父……”
清尊俯首在她颈间,一路吻下去,隔着那肚兜含住那樱桃颗,秀行又痒又麻,又觉得他隐隐用了力,微微地酸痛不已,便小声求道:“师父,我知道啦,不要咬我……”
清尊抬头,金色眸子望向她的面上,一时之间欲念大炽。
另一手便拂过她的颈间,将那肚兜的系带掐断,大手顺势拂落下来,红色的眼红肚兜飞出床帐,当空飘飘荡荡,戏水鸳鸯与并蒂莲花栩栩如生,格外艳丽。
低低呻-吟声就在耳畔,一瞬间,清尊想要关于怀中之人的所有一切。
他的唇不顾一切地吮着那里的娇软,感觉她颤巍巍地有些挺立起来,舌尖便自发地与之嬉戏,听到耳畔秀行的声声娇吟,却仿佛更催动了他心底的情-欲,大手按在她的另一只香|乳上,手指摩挲着那娇嫩的挺立,不忍舍弃。
另一只手便往下探去,滑过她平坦的小腹,滑至无人探及的幽径,手指略微按压,感觉身下人身子陡然绷紧,似乎要逃离,清尊抬脚,压住秀行双腿,令她一动也不能动。
他似乎按捺不住心头的火,大手很快地便将亵裤撕破,自己身上素白的衣裳也被抛下了床帐。秀行眼光朦胧中望见他健硕而赤-祼的胸,点缀着两颗微红的茱萸,往下,却是极为惊心动魄的线条,一路收到了腰间,那腰劲瘦,比之上回在水里惊鸿一瞥更为真实,且没有衣衫遮挡,随着他的动作,腹部的几块肌肉微微而动。
秀行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便往更下扫了一眼,继而便低呼一声,不敢再看。
“师父……”她又羞又慌,心里泛出一丝恐惧,拼命地扭动着身子,“师父……”
“怎么了?”金眸迷醉,清尊抬头望向秀行。
秀行的心跳的乱了,口不择言道:“师父,我有点怕……不如我们还是……改天……”
清尊正兴致高昂,他自打降生到如今,也未曾体验过如此异样的情感,身体好像要超出自己的控制,有一股力量缓缓涌动,仿佛野兽一样叫嚣着,仿佛火焰一样燃烧着,无法安抚,也无法平息。
清尊道:“不行,我现在就要。”他扶着她的腰,轻轻一撞。
秀行感觉身下有什么顶了过来,不由一惊,幸好那东西并未入进来,秀行虽然见过此事如何行法……但毕竟见识尚浅,此刻全都乱了章法,只觉得无边恐惧,手推了两把清尊的肩头,自是推不动的。
而他低着头盯着她的身下,仿佛十分关注,又十分地急切。
秀行挣扎着,手按住旁边床单,将床单都扯皱了。清尊扶着那物,入了几次未曾成功,很是恼怒,又见秀行不停地挣动,便将她双腿抱在臂弯里,往上一折,道:“乖乖地忍一忍。”
秀行慌得哭了出来,只管叫:“师父,别……”
清尊望着眼前美景,金眸里头早就失控的一塌糊涂,那赤红之物用力往前一撞,果真便顶入进去。
秀行叫了一声,拼命想往后退,却被他抱得死死地,清尊得了法儿,劲瘦的腰款款一摆,便又入了大半。
一刹那,仿佛吃了无上的灵丹妙药,通体舒泰地无法言语,清尊抱着秀行双腿,长腿抵在床上,身子往前俯下,才看向她面上,却见秀行泪眼朦胧,眼泪把鬓发都打湿了,脸色也有些变。
清尊吓了一跳,急忙地便凑上去,嘴对着嘴,给她度了几口真气。
秀行缓过起来,泪眼朦胧地看向清尊:“师父,好疼!”恨不得哇哇大哭。
清尊又亲了她一口,道:“乖乖心肝,忍着点儿,初次会有些儿疼,过了这阵就好了。”
“真的么?”秀行呆呆地望着他,“师父,你不要骗我……”
清尊温柔地替她将泪吻去:“我哪里骗过你?”
秀行道:“如果是这样就好了,我以为师父故意折磨我的。”又是个委屈地想哭的模样。
清尊被她折磨的冰火两重,此刻安抚了她,再按捺不住,便道:“秀行,再忍一忍好么?”
秀行道:“嗯……”便咬住唇。
楚楚可怜又略带倔强之态,简直将他逼得疯了,再也按捺不住,用力往前一冲,便尽数没入。
清尊呼呼低喘数声,来不及将秀行的腿放开,便抽动起来,秀行起初还呜咽隐忍,渐渐地大抵是适应了,呜咽之声便化作细碎呻吟,清尊见她变了声调,便知道如了正道,将她的双腿往旁边一压,腰身狂摆,竟比先前还快十分。
秀行刚得了几分趣味,哪里经得起如此癫狂孟浪,顿时惊叫起来,清尊此刻已经是失了控,手将秀行的肩头一抱,将她抱入怀中,上身紧紧地贴在一块儿,身下却始终不停地□。
秀行忍不住,便大叫起来,只觉得过了许久,他竟还不曾结束,秀行嗓子都是哑了,断断续续求道:“师父!师父……饶了我罢!”清尊听着她软软地声音,只觉得她的里头越绞越紧,拼命用力一个顶送,便在里头泄了出来。
这一番欢爱,如狂风骤雨一般,秀行初次承欢,自是受不住他如此,熬到清尊泄了身子,自己也受不住,便晕了过去。
清尊兀自死死地抱着她的细腰,一直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察觉秀行没了声息,顿时慌了。
那物此刻才退出来,清尊将秀行抱在臂弯里,唤了几声,又度了几口真气过去,秀行才醒来,醒来之后便抬手去打清尊。
清尊没提防,登时被她打了一下,幸好她刚刚醒来,手足无力,也不觉得疼。
清尊一怔之下却又笑了:“小家伙,怎么了?”
秀行满脸涨红,又带着泪,却恼怒十分地瞪着他:“你太坏了!”清尊见她的模样可爱十分,便在她脸颊上亲了几口,秀行嫌恶地想将他推开,却哪里推得动,反被他捉住了手,用力又亲了几口。
“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清尊明知故问,笑吟吟地望着秀行。
秀行道:“不舒服,哪里都不舒服……”被骗了一样望着他。
这样眼中带泪嘴唇红肿之态,却更诱人。清尊凑近了,低声问道:“真的……一点儿都没觉得好么?”
秀行一怔,望着他的金眸,脸上的红更甚了:“你……你……”忽然觉得身下某物好似有了变动,顿时叫道:“我不要,不要了!不许再来!”
清尊将她压下,低声呢喃,如劝诱似地说道:“秀行素日修道习武,身子该好得很罢,方才我把秀行的腿压成那样……秀行的腰软的很呢。”
秀行望着他越来越逼近的脸,此刻才明白了什么叫做:禽兽师父……
秀行被清尊“囚”在这异地行宫里头,整整地“折磨”了三日。
可怜清尊万年不开荤,一旦得了滋味,便大有没日没夜无时无刻之态……他的体力精神自是没话说,就连秀行惯常修道习武练就的好体格,也抵不过如此摧残。
秀行被他逼急了,便竭力反抗,清尊见她果真有些被“糟蹋”的很了,他倒是个极有办法的人,便将八宝主唤出来,要了几味对女子身体极好的灵丹妙药,转身就哄秀行吃。
秀行见他分明是个把猪喂肥了然后宰杀吃掉之态,便死命不肯吃,却到底被他半骗半哄半是强迫地逼着吃了。
一些补身子兼疗“伤”的倒还好,秀行也的确觉得那里不像是起初那么疼了,红肿也尽数消退,只可惜清尊不是存着个让她养好的心思,而是养好了再做点儿什么的心思。
望着面前这章邪恶而俊美的脸,秀行忽然很是想念先前那个冷冰冰地师父,就算他当初作弄刚上山的她,让她念叨“我喜欢伺候师父”,也没有现在如此可怕。
他也不知从哪里找了些奇怪的书籍,时常指指点点,有一日指着一页,道:“原来在水里会如此之妙,不如我们回到九渺,到天池里试一试!”
秀行低头一看,满脸通红,把那本书揪起来撕碎扔到一边:“师父你多大了,怎么看这些没正经的!”
清尊肃容道:“这是我从灵华君处借来的,是正经的调和阴阳的法子,好些我不知道的姿势……”
秀行大窘,也不知他所说是真是假。
清尊却趁着她一愣神,将她重扑在床上,虎视眈眈道:“以后到九渺池子里试一试罢。”
嗯。。。不要怀疑,我是亲的~~=3=
不容易啊,因此稍微激烈。。慢慢地体会啊~~
98情动时,略见本色
清尊将秀行重又扑倒:“下次在水里试一试!”
哪里是询问,只是不容分说地做了决定。
秀行叫道:“你这是问我么?”
清尊道:“反正你也是不会答应的。”
秀行抬脚便去踢他:“你不问又怎么知道?”
清尊笑道:“那么你就是答应了?结果还不是一样。”
秀行大叫一声:“师父你太奸诈了,我先前怎么没发觉!”
清尊道:“现在发觉也已经晚了。”将她的腿顺势握住,手滑到膝弯处,往腰间一贴,微微挺身往前。
秀行闷哼了声,尖叫道:“师父!”
清尊低头,狠狠在她胸前亲了口:“嗯……真好听,再叫几声。”感觉自己占~有着那方娇~颤,心里愉悦无比。
秀行用力摇头,身子缩起往后,清尊笑着,不疾不徐地动作起来。
秀行起初还大叫了数声以示愤怒反抗,后来那叫声就渐渐地变了意味,她在迷醉不醒之时隐隐听到自己奇怪的声音,顿时心生羞怯,便牢牢地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谁知清尊见状,抬手探到她脸上,手指在她唇间摩~挲两下,忽然一笑,身~下随之一个用力。
秀行猝不及防,“啊”地大叫起来,眸子半睁,清尊笑道:“这才对……为师喜欢听秀行的声儿……”
秀行又恨又羞,又是难以自已,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喉中溢出,听得清尊越发情~动,最初的克制减退,将她的双腿挽住,入得越~深越快。
秀行的叫声都微弱起来,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凭他为所欲为。
情到浓时,清尊在秀行耳畔道:“以后去天池里……试不试呢?”
秀行昏头昏脑,模模糊糊道:“不、不去,不试……”
清尊哼道:“嘴硬……”便又加了几分力道,低低地道,“那就到你答应为止罢。”
他的力道极为凶猛,秀行只觉得身子都渐渐失去知觉,像是融化了一般,煎熬里头,无可奈何地摇一摇头,求道:“去了……去了……”
清尊细细凝视着她的脸,望着她似痛非痛的神情变化,闻言低低笑道:“是哪个‘去’?”
秀行见他恶质如此,羞愤欲死,但却终究抗不过那种奇异感觉,如海浪一般席卷全身,令她魂不附体神不守舍。
秀行哆嗦着,细声道:“师、父,嗯……我答应你了……什么都好……快点停住……”
“乖乖徒儿,”清尊见她终于告饶,偏又磨了她一下。
这一下舒爽无匹,清尊自己也低叹出声,将秀行抱住道,吻着她的耳垂,颈间:“怪道狐狸跟明玦都喜欢这样……先前我怎么只觉得可厌……真真欢喜的紧,秀行……秀行……师父好生喜欢你,喜欢同你如此……”
秀行迷糊里听他说到狐狸跟明玦,更是羞愧,后来又听他唤自己的名字,那低声里头,夹杂着喘~息,声调儿仿佛叹息,仿佛餍足,仿佛寂寥里头得了无上慰藉。
秀行睁开眼睛,望见眼前这张美的过分的脸,因为情~动,那金眸里头的光似要流溢出来,冰雪般的脸颊上漾着薄薄的,绝美天下无双。
秀行看着他,回味那声音,脑中却在一瞬间闪过一幕,那是灵崆曾给自己看过的清尊的梦境,他孤零零一人,独坐于冰天雪地之中,漫天冰凌如剑如刀,要将他粉身碎骨……
“师父……”秀行身子抖了抖,勉强抬起手臂抱上清尊颈间:“师父……嗯……以后、我不要师父冷,也不要师父一个人……师父……”不知是因为疼,因为快,或者是因为心酸,眼中的水光氤氲。
清尊动作略微一停,金眸盯着秀行含泪的眸子,极轻地唤道:“秀行……”
秀行睁开眸子,将他也看了个仔细。
目光相对刹那,清尊贴上来,亲吻她的嘴唇,他弓~起背,劲瘦的腰荡了四五,便陡然加快。
秀行低~吟不停,清尊缠~绵片刻,将她一压,宛如疯狂般急入近百,陡然进到最深处。
秀行发出极无力地一声叫,那娇柔至极的声音叫的他的心里都一颤。
清尊头一扬,银白色的发丝随之往后扫去,夹杂点点星星汗意,泪光,一瞬间,宛如千万梨花雪霰落,又似星光飘忽其中,美不可言,妙不可言。
自此,秀行知道清尊一旦做了决定,便是不可逆转的,强同他抗,结局一如从前,是她落败,却比从前“遭遇”更惨数倍,简直自讨苦吃。
秀行悻悻地重又领悟这个道理。
又被逼着喂服两颗丹药,清尊望着秀行满是不愿的小脸,笑微微道:“这是辟谷丹同补气养神的,对你身上的伤大有好处,且也不会饿,上回你吃过的,忘了么?”
秀行一怔,便嘟起嘴,心道:“上回吃的时候半昏不醒的,谁还记得!”
清尊摸摸她的头,秀行便问道:“师父,这里是什么地方?”
清尊道:“是鹿野山的行宫。”
秀行眨巴着眼睛,探身问道:“鹿野山?似乎距离九渺不远,怎么我不知道你在此处有个行宫的?”
“为师的事你怎能全知道。”清尊捏了捏她的脸,目光顺着往下,便看向她胸口。
秀行察觉他金眸有异,低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原来她这个姿势,衣襟便略微敞开,秀行急忙往后一退,手在衣领上扯了扯,遮了个整整齐齐,又极为警惕地瞪着清尊,喝道:“师父你乱看什么!”
清尊看着她的动作,不由地舔了舔嘴唇:“我……”
秀行看着他这个微妙动作,心有余悸,急忙抢先叫道:“师父,你说现在我家里究竟会怎样了?”
清尊见她分明是扯开话题,也不说破,便耐性子道:“不会有事的,明玦同玄狐都在。还有秋水不是。”
秀行听他说到秋水君,便道:“秋水师叔九渺山上事务繁忙,这次相会时间又短,我竟未曾来得及问他那九星贯日之事……”
清尊听她说起这个,神色微变,便略低下头,底的手指略微而动,显然是在细算什么。
秀行本不以为然,细看之下却发觉端倪,急忙问道:“师父,怎么了?”
清尊见她问,便道:“没事,你不必担心。”
秀行见清尊好似有事瞒着自己,便道:“师父,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
清尊将她抱入怀中:“不想回去。”
秀行靠在他胸口,轻声道:“其实我心里也有些怕。”
清尊问道:“怕什么?”
秀行说道:“我如此跟着师父走了,必定惊世骇俗……还不知道……外头会有怎样的传言。”
清尊金眸一凛:“谁敢。”
秀行笑了笑:“师父!”
清尊见她好似又笑自己任性,便叹了口气,在她发上轻轻摸过:“秀行会怕么?”
秀行想了想,道:“有师父在,我什么也不怕。”
她说到这里,脸上的笑意微微地收敛起来。
清尊察觉,便问道:“怎么了?”
秀行皱了皱眉,手挽着发丝,缠了两圈儿,忽然问道:“我只是想到……”
“嗯……”
“假如……师父不在我身边了的话,我……会如何。”
“胡说,师父怎会不在你身边。”
“那师父是答应陪我一生一世了么?”她仰起头,目光闪闪地望着清尊。
清尊垂眸,在她眉心一吻,唇上又印了印,道:“何止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为师都要陪着你,都要你陪着。”
第五日上,清尊难能可贵地以衣冠楚楚的形象出现在秀行跟前,秀行见状,又是兴奋又是好奇,问道:“师父,你是要带我回去么?”
清尊道:“你呆在此处,我有事出去一趟,最多两个时辰便回。”
秀行道:“要去哪?”急忙拽住他衣,“我也要跟着。”
清尊道:“你乖乖地留在此处,此行你不便跟随。”
“那你是要去做什么?”秀行呆呆地问。
清尊迟疑片刻,道:“我想到有关九星贯日的一点事……需要回去同秋水君知会一声。”
秀行一听,道:“是很重要的事么?”忽然转念一想便又醒悟,心想:“必然是极为紧要的,不然师父怎会要亲自回去见秋水师叔?”
秀行便道:“那么,师父就快点回去罢,不过,若是事情做完,便早点回来,若是事情棘手,就也带上我,我或许也会帮忙。”
清尊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轻轻一亲:“我就是怕带你回去容易,你就不愿再跟我回来了,故而有意将你留在此处,你只管给我好好地呆着,哪里也不许去,也不许乱跑,好好地养身子,等为师回来……”
他的金眸光芒炽热,声音越来越低,秀行心里一热:“师父!”嘟囔着说道,“怎么说着说着就没正经了,快去罢!”
秀行心系九渺,虽然依赖清尊,却不敢耽搁他,又怕他邪性上来又开始缠弄自己,便将他推了两把。
清尊见她如此,便点点头,也不敢自己再去惹火,便慢慢地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殿阁。
平日里她来去都是无影无踪,快若闪电,然而这几步,却走得宛如千年漫长,看得秀行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眼睁睁地望着清尊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处,秀行才从床上跳下地,奋力往门口跑去,跑出了殿门,一阵冷风扑面而来,眼前是苍苍雪山,连绵起伏,眼前空荡荡地。
秀行呆了呆,本是欲大声叫一声,然而转念,却只喃喃道:“师父,师父……”
他在之时,讨厌他百般纠缠自己,如今他离开,她却又开始万般不舍,心头莫名其妙地泛酸,眼眶也滚滚发热。
秀行握拳,喃喃道:“不能哭不能哭,师父去去就回来了……我怎能如此没用?”
半晌,秀行垂头回到殿内,想到清尊说是两个时辰,便又飞速振奋精神,想道:“左右不过是两个时辰,极快就能过的,有时候我贪睡,一觉也能睡过去,不如就睡一觉等师父回来?”
她想着,便跳上床,卧倒了想睡,谁知道越是想睡,越是清醒,困意全无。
秀行烦恼地起身,揉了揉头发,忽地又想道:“说起来,我好久不曾练功了,也不曾练剑了,几乎荒废!唉唉,难道我要沦~落成为那等只沉~湎于儿女情长的无用之人了么?”
想到这里,又有些面耳赤,便心虚起来,赶紧摒除那些杂念,盘膝坐直。
打了会儿坐,浑身调息了一番,倒是觉得灵台清明,真气蓬勃,没什么大不妥,大概是清尊逼她吃的那些丹药的缘故。
秀行调息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便又精神起来。
她跳下了地,想道:“我的桃木剑在家里头,没有带,不然的话倒可以练练剑招……”如此想到自己的西河剑最后三招还只破了一招,又有些苦恼,又想,“剑不在,又怕什么,若是高手的话,处处皆是剑,何必拘泥,当初师父就是用一根树枝给我示范的……”想到清尊,又有些痴痴呆呆,急忙晃一晃头,“好罢,让我试试看。”
她一边在心里苦苦思谋,一边以手比划出剑招的模样。
秀行是个正气的性子,她若是凝神起来,便不思外物,全神贯注地,如此不知不觉过了小半个时辰,秀行练得浑身发热,反反复复将整套剑法练了数次,然而对于那两招“有中生无”,“无即是有”,却仍旧没有头绪。
她抓耳挠腮,坐立不安之际,默默念道:“不急,不急,越急越是没有章法,且让我好好静气想想,对了,当时在艳都,参透那‘无中生有’之时,是怎样来着?”
她心念一动瞬间,越发皱眉入了神,手做虚虚握着剑的姿势,比划出那一招“无中生有”,嘴里喃喃有词道:“当时燕大侠让我只管使出来……我还以为必死无疑,谁知道冥冥之中机缘巧合,二叔竟然挺身而出,破了燕大侠的招数,就在那一闪念之间,我想到……无中生有,无中生有……”
脑中似有一簇小小火苗隐隐闪烁,秀行眉头皱的越紧,眼前心中什么也没有,尽数是那一夜在幽冥妖姬的艳都之中,参破境界之时的情形。
正在这等紧要关头,秀行猛地听到耳畔有个声音,叫道:“秀行!”
秀行恍恍惚惚之中,还以为是错觉,那声音却越发逼近了,清晰地叫道:“秀行!”
秀行浑身一颤,顿时从想象之中惊醒过来,扭身回头,定睛一看,却见竟在行宫门口出现一人!
99、爱与罚,今非昨日 ...
秀行望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身子震颤之际,几乎疑心生了幻觉,原来在行宫殿门口出现之人,身形修长,面孔英俊,竟是鲁元初。
秀行叫道:“元初哥哥?!”双脚宛若生根一样立在原处,一动也不能动,只是定定地望着面前的鲁元初。
鲁元初微微一笑,双眸望着秀行,自门口往前走来。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面上更是丝毫惊讶之色都无,仿佛两人见面之处,是在萧家或者任何一处寻常地方,仿佛那一场从中而断的亲事,也并不存在。
相比较秀行的呆若木鸡,鲁元初宛若闲庭信步一般自在。
“怎么了?”他将要走到秀行身旁,嘴里淡淡地问道,“秀行见到我似乎很吃惊么?”
秀行略有些惊悸地后退一步:“元初哥哥……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终于反应过来,然而心却仍旧紧紧地提着,大概是因为先前之事仍旧有一点愧疚,另外,则是一种很直观的直觉:鲁元初此来,来者不善。
秀行心里头的不安在涌动:似乎预感到会发生什么不祥之事。
鲁元初走到秀行跟前,站住脚,他的双眼望着她的眼睛:“我自然,是来找秀行的。”
秀行张了张嘴,竟不知要说什么。
鲁元初却似知道她的心意:“秀行在想,我为何会找到此处来,为何又要找你,对么?”
秀行便点了点头。
鲁元初淡淡地说道:“因为我不甘心啊,我很是想念秀行……明明我们可以成亲,好事却又被从中搅乱了,还将勾结魔界的罪名扣在我的头上,秀行,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我……不是的!本来可以好生结局,我原本,”秀行着急,仓皇着说道,“我原本就想好好地跟你说,就算是元初哥哥你骂我也好打我也罢,我都毫无怨言,……可是你、你为何要给我吞迷神引?而且……那是魔界之物,你从哪里得来?”
鲁元初嘴角一挑道:“那么,你说全是我的不是了?”
秀行双眉一簇:“我虽然有些对不住元初哥哥,但是你所用的法子……的确是……是……”
“是怎样?”
“喂我吞魔界的恶毒之物,这种法子……让人不齿。”
“哈哈,”鲁元初笑了两声,“不愧是秀行,敢说敢为。”
秀行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道:“元初哥哥,你既然找到这里来,是不是,想找我算账?”
鲁元初笑得愈发大声,双手一拍:“秀行,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的胆量!”
秀行道:“你当真……好生恼我?你想如何?”
鲁元初道:“秀行你觉得我想如何?”
秀行皱眉想了想:“我……我不知道,只不过,元初哥哥,我觉得,凡事以和为贵,这件事起初确是有我的不对,但是你也有错,如今、如今……不如我们就不要再提此事,免得伤了彼此之间的和气。”
鲁元初道:“你觉得,事到如今,我们之间还有以和为贵的可能么?”
秀行道:“你到底要如何?你若是咽不下这口气,要我赔罪的话……”
“你要怎么赔罪?”鲁元初忽然伸手,握住秀行肩头,忽然望见她颈间点点痕迹,冷冷一笑道,“用你这残花败柳之身?”
秀行脸色煞白,用力打开鲁元初的手臂:“元初哥哥,我自念自己之错,一心想要平息你的怒气,你不要如此欺我!”
鲁元初道:“我怎么欺你?莫非我说的有错?你这身子并非残破之身?你没有同你那师父行不伦之实?还是说我就如他一样,玷污了你?”
秀行忍无可忍,大叫一声:“鲁元初!”
鲁元初仰头一笑:“哈,终于恼了么?”
“元初哥哥,我本来想不必如此,既然你步步相逼,那么,我也没有必要再求全了,”秀行咬了咬牙,道:“我既然承认了我喜欢师父,便不会管别人说什么,我同他之间,也不是什么讳言之事,我说过要取消亲事,你不顾我意愿以迷神引操控我,我对你再没什么亏欠!你只说罢,你今日来此,究竟想要如何?”
鲁元初闻言,目光一利:“秀行,我竟是小看了你,你比我想象的要有勇气的多,只不过,你这份勇气,很可惜要成为笑话了。”
秀行面色一变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鲁元初道:“你喜欢你那师父对么?那你该知道你师父要等一个人罢,倘若他等到了那人,你,又算什么?”
这一句话,宛如利箭Сhā到心头上,秀行疼地一颤,面色也有些发白:“你在这关口说这些,莫非还有下文的?”
“聪明的秀行,可怜的秀行,”鲁元初笑道,“你为了他不顾廉耻,连身子都失于他,他却跟着他心爱的人儿双宿双飞去了,你还不知道?”
“住口,你说什么!”秀行蓦地瞪大眼睛,乌黑的双眸,雪白的小脸,写着莫名惊悸。
“你最好听我的,”鲁元初微微倾身贴近了秀行,道:“不然他怎地还不回来呢?因为他遇到了他要等那人,是永远也不会再回来找你了,你已经……被他抛弃了。”
他的声音很轻,但传递的消息,却似晴天霹雳,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怜悯而狰狞的笑。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师父两个时辰就会回来……他很快,就要回来了!”秀行身子发颤,嘴唇哆嗦着,望着鲁元初。
鲁元初笑的泰然自若:“那么,现在一个多时辰了罢?秀行你猜,倘若我没有十足把握,我会来找死么?”
秀行死死地盯着他:“你……你怎么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是没有能耐做什么的,但自然有人……”鲁元初欲言又止,笑道:“就是你师父要等的那人了。——其实这也不过是迟早之事,你自己也知道的罢?在你那师父的眼里,你始终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若是正主儿出现,你对他来说就没用了,可怜的孩子……”
“住口!我、不会信你!”秀行猛地大声叫道,心却已经大乱。
鲁元初上前一步:“你自己心里早就信了的,是不是?你只是被他迷惑,故而一时意乱情迷,作出如此不知羞耻的逆伦之事……你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还连累萧家跟你蒙受如此羞耻!”
秀行浑身发抖,一时不能言语,鲁元初望着她,唇边挑起一丝笑意,忽然柔声道:“不过,事情还可以挽回的。”
秀行垂着头,耳畔不知有什么东西,嗡嗡地乱响,一种极大的恐惧笼罩了她的全身,让她不能动,不能说,连喘一口气都极为艰难。
秀行张开嘴,试图吸气,然而空气似是凝固了,只能一点一点地挤进她的喉咙,这感觉,如此难受,却又如此熟悉……因为一种莫名的熟悉,更引发了越大的恐惧。
她整个人,仿佛都僵硬了,从头到脚,僵硬如一尊雕像。
鲁元初的声音有一丝温柔,道:“你跟我回去,只说你一时被他蛊惑,我会不计前嫌,我们仍旧是青梅竹马,以后还可以举案齐眉,白头到老,成为一对人见人羡的夫妻。”
秀行的唇抖个不停,拼力才挤出一丝声音:“是……是么?”
鲁元初道:“是啊,只要你忘了那个负心人,他不过是玩弄你而已……只要你回头,到元初哥哥的怀里来,元初哥哥会疼你如初的……”
他微微地笑,手探过来,在她的脸上摸过,忽然一惊,原来秀行的脸颊冰凉,宛如外头冰雪。
鲁元初面色微变,却仍说道:“看到你如此模样,元初哥哥心里也很是难受,秀行,回头是岸,现在还来得及……”
“倘若我回头,你会对我好么?”秀行生硬地问,她抬起头,两只眼睛越发乌黑,乌沉沉地,宛如浸浸墨玉。
鲁元初一怔,笑道:“这是自然的了,元初哥哥答应你。”
“我先前,以为你是真心喜欢我的,因此当我发觉自己喜欢上师父之后,还对你很是愧疚。”
鲁元初皱眉:“秀行。”
秀行不理他,仍旧说道:“你用迷神引,我清醒过来后,想到此事,还以为你是因为气恼之极,故而才出此下策,或许你也是因为很喜欢我,故而不肯放弃我,乃是冲动行事,我自觉将你逼上这条路,心里的愧疚便加了倍。”
鲁元初的神色渐渐凝重,只是盯着秀行,却不说话。
秀行嘴角一扯:“可是元初哥哥,你哪里来的魔界之物?你又怎会正巧将迷神引带在身上?”
鲁元初下巴微挑:“你想说什么?”
秀行道:“还记得我们一同自九渺下山,在客栈那晚么?——当时,我曾经试图跟你坦白我对师父的情意,当时我是想,瞒着你终究是不对的,因此多难堪都好,说出来,让你决断。”
鲁元初盯着她,秀行同样回看着他:“可是元初哥哥,将话岔了开去。也是我一时羞赧胆怯,便也顺势没有再说。可是现在想想,元初哥哥是多么聪明玲珑之人,为人处世上,不知道比我高明多少倍,在九渺那些日子,临下山之时师父因我而处罚宁云赐,以元初哥哥的精明,怎么会丝毫看不出师父对我有情?其实元初哥哥在归虚殿养伤之时,含混说的那几句话,便有疑心我跟师父之意罢,可惜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多心……故而,元初哥哥你从头到尾都知道我同师父的心意,却不肯挑明,一直到我鼓足勇气挑明,你却正好儿带着迷神引加在我身上。”
大殿之内,空空荡荡,只有秀行的声音,宛若玉石落地,清清冷冷,清清楚楚。
鲁元初的嘴角浮现一丝极淡的冷笑,眼神却高深莫测起来。
秀行道:“故而我大胆猜测,元初哥哥自知道我对师父的心意之后,便做了准备,不知从哪里寻了迷神引,……我是在婚期前几日就发的信,按理说怎么也该在鲁家的迎亲队伍之前赶到鲁家,然而,却一直在队伍进了玉华,婚期的头一晚上元初哥哥才到,我猜,也是你故意拖延时间的罢?”
鲁元初微微歪头,含笑看她:“秀行,继续说。”
秀行只觉得心往下沉,整个人都往无边的暗影里沉去,却仍说道:“是以你来见我之时,根本就打算好了罢,——倘若我是提出解除亲事的,你就会用迷神引,对不对?”
沉默之中,两人对峙许久,鲁元初的笑里讥讽的味道渐渐浓了:“你推测的没有错,秀行,原来你也并非是我所想的那么笨么。”
秀行双眸一闭,倒退一步,因为气愤,因为心寒,尖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对我?你根本不是真心喜欢我,又何必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要同我成亲?”
鲁元初道:“你想知道为什么?”
秀行道:“是!”
鲁元初望着她,微笑道:“起初,我的确也是很犹豫的,要不要选你呢?……因为虽然你资质虽高,出身也不错,但是……你也该知道,这天下比你资质高出身好的女子也不知多少……”
秀行道:“比如……宁云赐?”
鲁元初叹道:“她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我对她并没什么真心……”
秀行不可思议地笑道:“真心?”
鲁元初道:“秀行,你始终是太天真了,我是鲁家的少主,本来在你之前,我也有望是国师之选,但是你……你的资质是好,是太好了……好的让我嫉妒,我心里有些瞧不起你,又有些嫉恨你……为什么灵台镜只选女子?为什么偏选中你?我的光芒便始终被你所压,你让我怎么甘心?”
秀行痴痴呆呆,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在说什么?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极为尊敬的兄长!你……你怎么可以……”
“秀行,你是女子,自然不明白男人的端量,”鲁元初道,“一开始我只想要笼络着你,将来就算你从九渺下山,国师之位,我可以跟你争一争,我知道你虽然端直,实则是极心软的……谁知后来,你的风头越来越盛,父亲也觉得不妥,与其让你落入别人手中,不如落在我手……将来你嫁了我,一切也好说。”
秀行只觉得冰心彻骨:“我……我一直以为,你……你是宽和……”
一片冰心都化作了雪水,潺潺地流遍了全身。
鲁元初笑道:“你低估了男人的心思,这并非是你的错,毕竟……秀行你这么呆,这么愚蠢……当初我看着你的时候,就好像看着一只小宠物般,实在是可怜的可爱。”
“住口!”秀行大叫一声,眼中涌出泪来,“你……你从头到尾都这样……我虽然后来喜欢上了师父,但是我开始对你,对你是真的……我那么敬慕你、喜欢你……”
鲁元初眼神微微一变,继而又笑道:“秀行,别傻了,你的感情对我来说,不过是拿来利用的,只可惜……毕竟敌不过九渺神君。”
秀行哽着喉咙,死命咽着泪。
鲁元初见状,便道:“秀行,我再问你一次,你回不回头?”
秀行用力将眼中的泪挤掉,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绝不。”
鲁元初道:“就算九渺神君不要你了?”
秀行望着他,一字一顿道:“师父,不会不要我。”
鲁元初哈哈大笑:“我还以为你聪明起来了,没想到还是如此笨拙,你怎可依赖男人的心思?告诉你了,男人的心意是最不可捉摸的。”
秀行缓缓地昂起头:“就算是,又如何?我自己的决定,我永不后悔!在决心跟着师父的时候我已经告诉过自己!”
鲁元初摇头道:“秀行,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秀行道:“元初哥哥,我能说,我对你的感觉也是一样的么?”
鲁元初笑道:“既然如此,那好像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好罢,我也厌了。”
秀行道:“你想如何,痛快说罢。”
鲁元初哼了声,道:“人人说你资质高,连我自己甚至也开始怀疑自己不是你的对手了,秀行,不如我们在这里比划比划?”
秀行道:“你该知道,在萧家的时候,但凡我有什么不解的地方,都会请教你,练剑之时,都是你指导,在我心里,你向来都是榜样!你怎么能因为别人说什么而否认你自己?!你如此怯懦,连自己这关都过不了,还想跟我打?”
鲁元初脸色一变:“你辅神一年,就敢来教训我了?”
秀行道:“你若是早跟我抛心置腹,把你的忌惮说个明明白白,这些话,我便早会说给你知道,不用辅神!”
鲁元初咬牙道:“好!既然如此,秀行,那就让我来试试你究竟有多么长进了罢!”
他说着,挥手往后,拔出两柄剑来,将其中一柄往秀行身前一抛:“省得你说我胜之不武!”
秀行抬手接下,一看,竟是自己的桃木剑,一声惨然一笑:“元初哥哥,你对我可真好,离开萧家的时候就带上这个了?是早就打算跟我决战了?——元初哥哥,我如今才发现你有多可怕,你竟能将所有想得如此长远!”
鲁元初不以为然道:“我只是不愿打无准备之战,秀行,来罢,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能耐!”
秀行握着桃木剑,桃木剑上有微微的温度,不知是鲁元初身上的,还是原本就有。
秀行端量着这桃木剑,不由自主便想到最初上九渺之时。
她跟清尊初次相见,他毁了鲁元初赠给她的剑。
后来,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她只以为他厌恶自己,她对他也是同样的。
某日,那人却扛着一株极粗的桃树,毫不费力地进了后殿。
她当时好奇,问是用来做什么的,他一脸茫然,眸子里明显地也写着懵懂,他是真不知道为何竟扛了一株桃树回来。
后来,他把这柄剑给了自己。
——其实他出手相助桃木仙的时候,就想要做一柄剑赔给她的罢,就算是那念头并未清晰地浮现,但是潜意识里想要如此。
都说九渺神君性情清冷古怪,但是他的好,总在不知不觉里头出来,害得她不知不觉地也为了他而动心。
——她可恨又无比可爱的师父。
一想到以后或许再也不会再见到他,秀行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吸走了,连剑仿佛都握不住。
“萧秀行!”对面,鲁元初喝道,“举剑!”
有那么一瞬间,秀行几乎就想放弃所有。
有那么一瞬间,鲁元初以为萧秀行会扔了手中的剑,崩溃而嚎啕大哭。
她本来是个极端清白刚正的女子,他本来是她极信任敬慕之人,如今,他的真面目就如此赤-祼祼地曝露于她面前,丑陋地,不堪地,狰狞地。
对她来说,必然是会愤怒的,但她这样真纯的个性,却会更伤。
鲁元初几乎把她所有少女之时的憧憬跟信仰都毁了。
何况,还有那人的刺激。
她爱得不顾一切,却总是遭遇背叛,比雪上加霜更为不堪,乃是在她裂开的心头更Сhā了一刀,留下的是污糟不堪血淋淋地伤痕。
鲁元初不动声色地看着秀行,然后,他的眸子微微发亮。
因为最终,面前站着的人儿,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的手仍在发抖,却仍握着桃木剑,她提剑向着鲁元初行礼,道:“请。”
缓缓抬头。
100、双龙会,一剑惊绝 ...
司命星君大老远望见明玦帝君负手而来,便急忙示意命司守卫:“帝君若来,就说本君不在!”
守卫正发怔间,明玦帝君已经眼尖地望见了正要躲开的司命星君,当即召唤道:“司命好友!”
司命星君狠了狠心,假装自己并未听到,正要往门内逃,袖子却被人死死拽住,司命星君暗暗叫苦,回过头来,果真对上明玦一张灿烂俊美的脸。
司命星君面露苦色,明玦已经笑问道:“好友怎地耳朵有了些问题,竟听不到本帝君招呼你了。幸好本帝君脚快,不然岂非同好友错过了?”
司命星君心道:“你何止是脚快,手也更快。”
面上还得应付,便道:“不知帝君驾临……一时耳拙,咳,不知帝君今日来此处有何见教?”
明玦帝君笑得意味深长:“不过是想念老友了,故而特意来探望。”
司命星君一边儿的眉毛挑动,看着这个笑容,有很强烈的不好的预感:“帝君的来意当真如此简单?”
明玦帝君笑嘻嘻道:“顺便借你命司的《凡事簿》一观……”
司命星君一拂袖:“帝君!我就料到你来意不善。”
明玦帝君道:“这是哪里话,不过是顺便而已,看一眼,又不会丢了你的东西。”
司命星君欲言又止,隐忍道:“这《凡事簿》岂是人人皆能看的……帝君该明白天机不可泄露这个道理。”
明玦帝君凑过来道:“看一眼罢了,又不会跟别人说起。”
司命星君道:“不可。”
明玦帝君望着他的神色:“当真不可?”
司命星君点头:“本君身为司命掌座,自然要秉公而为,严守戒律。”
明玦帝君道:“这么说果然不可?”
司命星君正色道:“正是。帝君若是无他事,还请回罢,本君还另有公务要处理。”
明玦帝君也不死缠烂打,只是自顾自叹道:“唉,星君如此公正不阿,让本帝君心中甚是感动,且生了几分愧疚出来,看来,本帝君也是时候该向玉帝出首,坦诚自己当初年少无知在司命府里做下的荒唐事了……”
司命星君本正迈步往前,闻言身子一僵,转头回来喝道:“帝君!”
明玦帝君摇头喃喃道:“当年同南华星君打赌输了,本帝君偷偷地……”
话未说完,司命星君已经如离弦之箭冲了过来,将明玦拉扯着,硬是拖到府内去了。
明玦帝君道:“不是有公务么?”
司命星君一脸痛心彻骨,偏又无计可施,只觉得眼前之人嘴脸着实可恶,然而他偏生又身份尊贵,便只好小声道:“过去之事,帝君何必在外头嚷嚷。”
明玦帝君道:“本帝君也是被星君的一片正气凛然感召,故而才……”
司命星君很想在他脸上打上十拳八拳,隐忍道:“罢了罢了,当初之事,若是再翻出来,帝君固然被罚,但我也难逃玩忽职守之罪,唉……”
然而明玦帝君是天帝之子,就算是被罚,也必定会被网开一面,恐怕到时候的罪责都要被司命星君一肩扛了,司命星君又非傻子,自明白这个道理。
司命星君很是明白“委曲求全”之大道理,挥挥手道:“帝君想要看什么,便只管看就是了……只不过,这次万万不可再擅自更改凡人命数了。”
明玦帝君笑道:“承蒙关照,星君放心,我绝不会给星君添麻烦!”
话虽如此说,星君却仍旧捏着一把汗,亲自陪着明玦帝君入了司命府的书阁司中,翻看那凡事簿。
明玦帝君找了几本,都毫无头绪,又翻看了许久,才从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曾看过的那本,急急忙忙地翻开来找寻。
终于望见关于记载秀行的那一页,明玦打起精神,然而目光望着面前书页上的字,神色却赫然大变,连旁边的司命星君都察觉不妥,急忙道:“帝君,怎么了?”
明玦帝君深吸一口气,身子却微微发抖:“星君……这册子,借我……我会好生给你带回来。”
星君闻言,简直透心凉,正要严词拒绝,眼前却是一道金光闪过,明玦帝君竟是当空消失不见。
司命星君欲哭无泪,只好空自骂道:“实在是太不像样了,可恶可恶!”
鹿野山行宫之中,秀行提剑道:“请!”踏前一步,出手便是西河剑招。
鲁元初竟然不惊,手中宝剑光芒闪烁,顷刻间两人已经过了一招。
桃木剑同他的剑身相抵,秀行手心发麻,望着他手中那柄光芒冷冽的剑,惊了惊,道:“你这是……”
鲁元初道:“你有神君送的桃木剑,我也有不世出的仙家之宝,并不输于你!”
用力一格,一股大力自剑身爆出,竟逼得秀行后退一步,生生站稳步子:“魔界的迷神引,仙家的倒龙渊剑,你究竟……从何处得来?!”
鲁元初道:“打败了我再问罢!”
他运剑攻上来,秀行打起精神应对,怎奈她事先心神激荡,心绪无法安宁,竟然节节后退,鲁元初越战越勇,丝毫不给她喘息之机,数招过后,秀行手腕一痛,鲁元初的倒龙渊一挥,桃木剑“咯”地一声响,秀行心头一震,手不由地一松,桃木剑便斜飞出去。
鲁元初笑道:“秀行,你完全不是我的对手!”倒龙渊手中一挥,竟发出清冽龙吟之声,滑向秀行肩头。
秀行矮身避过这招,顺势在地上滚了滚,重新将桃木剑捉在手中,仓促里低头看去,却见剑身上赫然多了一个小小豁口。
秀行心中一疼,就宛如自己的身子受伤了一般。
这桃木剑对她来说意义非凡,方才也正是怕桃木剑有损,才不肯同鲁元初硬抗,——仙家宝剑,果真非同一般!
鲁元初胜券在握,道:“若是没有九渺神君,你嫁了我,养尊处优地做鲁家少奶奶,以你性子,必定也对我死心塌地,一如现在你对他一般,又怎会跟人生死决斗,苦苦撑着如此狼狈……秀行,你还不肯从我么?”
秀行轻声说道:“元初哥哥,你死了这份心罢。”
鲁元初道:“我是好心才留几分情面于你,你不要逼我使出杀招。”
秀行轻轻一笑:“杀招?”将剑一挥,“还有什么没使出来的,尽管来罢!”
她的脸色苍白无比,嘴唇几乎都被咬出血来,两只乌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鲁元初。
鲁元初咬牙:“好!”挥剑又上。
两人又拆了数招,秀行怕桃木剑被毁,不免有些束手束脚,鲁元初却精神大震,似乎知道秀行忌惮他手中宝剑,招招狠厉,尽是毁灭之意。
秀行全仗着剑法精妙才勉强与其缠斗,然而身上本就不多的力气却极快溜走。
打斗之中,鲁元初的倒龙渊轻灵狠辣,将秀行的桃木剑撞开,毒蛇吐信般的剑尖,直冲她颈间袭来。
秀行倒退数步,忽然背上一凉,原来已经退无可退,身后便是墙壁。
一怔之间,鲁元初的倒龙渊便抵在了她的喉间,鲁元初踏前一步,道:“秀行,如何?”
秀行静静地盯着他,唇上的血一滴一滴落下来。
鲁元初并不刺落:“秀行,你又输了,答应我,还来得及,不然的话……”
“想杀我么?”秀行淡淡地问道。
鲁元初不回答,只是望着她,似在思量。
秀行道:“元初哥哥,你这剑法从哪里学来的?”
鲁元初眉头一皱,秀行道:“你的剑招还有几分生硬,转圜之间很不娴熟,显然是才学了不久,却仍旧能处处克制我的剑法,剑招邪气之极,我从未见过听过,这究竟是什么?”
鲁元初凝视她的眼睛,微微一笑:“告诉你也无妨,是天魔枪。”
秀行双眉一凛:“怪不得,你使得如此生硬。”
“不然的话,我明知你修习西河剑,又怎敢来同你挑战?不过,”鲁元初道:“你败在帝王枪之下,并不丢人。”
秀行望着他,道:“昔日魔界十四皇子,以一柄天魔枪带领十万魔众进犯人界,却伤于秋水师叔之手……你怎么会他的独门枪法?”
鲁元初皱眉道:“这个我无须向你交代。”
手上一颤,倒龙渊在秀行颈间划出细细一线,鲜红的血滴顺着颈间便滚落出来。
鲁元初一惊,急忙将倒龙渊扯开半分,又焦躁喝道:“秀行,你休要执迷不悟!你已经败了,别无选择!”
秀行看了鲁元初一会儿,微微仰头,闭上眸子,呼出一口气:“不。”
鲁元初骂道:“你再这么倔强下去,吃苦的是你!你还硬撑什么?”
“元初哥哥,你错了,”秀行睁开眼睛,轻声道,“我自然是可以败的,只不过,我绝不会败在背叛我的人手中,我也自是会死的,但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任凭邪魔在我眼前横行!”
鲁元初道:“你……”耳畔忽地听到轰隆隆地雷声,极快逼近,身形未至,强大的气流冲进殿内,向着两人身畔滚滚而来。
鲁元初神色一变:“昊天神龙?”
秀行无力笑道:“元初哥哥,你想跟我同归于尽么?”
鲁元初凝视着秀行的眼睛,阴狠的面上,缓缓地又露出一丝笑意:“很好,越来越有趣了,秀行。”
电光火石中,鲁元初顾不上秀行,纵身后跳,单手向着空中一招,嘴里念念有词,极快之间,一股黑气从他身上盘旋而出,竟在大殿当空渐渐地出现一条黑色的巨龙,巨龙咆哮一声,扭动身子窜出殿外,就在殿外的长空之中,同迅雷般狂飙而至的昊天神龙战在一块儿。
鲁元初望一眼殿外光景,回头看向秀行:“你当我是怎么来的……”忽然怔住。
狂风将秀行的头发尽数吹开,衣襟迎风猎猎,她弯了弯腰,重新站直了:“元初哥哥,那么就再让我领教领教你的天魔剑罢,从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对决。”
殿外,昊天神龙同魔龙捉对厮杀,魔龙凶猛,一爪子挥在神龙尾上,银色的鳞片从空中坠落,神龙咆哮一声,口喷烈焰,魔龙摆尾避开,白影同黑影纠缠不休。
殿内,秀行站稳身形,目光平静,面色淡然,剑招不疾不徐地使出,鲁元初心中暗自震惊,两人竟斗了个平手。
然而秀行到底体力不支,西河剑又极为耗费气力,秀行知道不能再拖,咬牙强忍,道:“元初哥哥,得罪了!”陡然用出“无中生有”一招。
鲁元初倒龙渊挥动,仙剑上头笼着强大魔气,竟生生地扛下这招,然而脸色却也变得煞白,嘴角迅速地滑落一串血珠子。
秀行一招用过,整个人似灵魂出窍,两人对面而立对峙着,一时谁都未曾出声。
片刻,鲁元初才道:“这便是你的极至了么,秀行?”他抬手擦去唇边血迹,“西河剑,只是如此了?虽然厉害,但不足以杀了我。”
他踏前一步:“你到底不过……还是我的掌中物。”
秀行身子阵阵发抖,已经是强弩之末。
而鲁元初凝视着她的眸子:“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秀行握着桃木剑,定定望着对面之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青梅竹马,她在花园里无聊捉蚂蚁玩,他闯了进来,笑的温和,眼神明亮,她迷迷瞪瞪地就认作榜样,倾慕之极。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接玄天令上了九渺,认识那人,让她知晓什么是苦,什么是忧,什么是心酸,什么是欢喜……五味都齐,到如今,患得患失,瞻前顾后,不像是先前那个直来直往,一身磊落光明的自己。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只是人生哪里有后悔药,哪里又有什么退路,走过去的便是过去了,哭嚎着也无法回头。
足迹再难看,都是自己的。
她势必要承担,势必要忍受,势必要……
“我不是任何人的掌中物,谁也休想要操控我分毫!”秀行大叫一声,红着眼,提剑向前。
无中生有,有中生无。
在艳都之时,她找不到清尊,因为他不在身边。她同燕无求对决,以为必死。
然而清尊却一直都跟她同在,而就在她性命攸关之时,萧若瑜出现,破了必死之局。
有果有因,道法自然。
此为无中生有。
有中生无。她曾拥有极为美好的一切,只觉得身边众人皆是极好的,她眼中身边都无坏人,对头如宁云赐,也不过是个任性的丫头罢了,哪里有坏人?
温和兄长一般的元初,前一刻还至死缠绵的清尊……她珍爱的这些,却在眼前,如泡影一般虚幻。
有中生无,万念俱灰里迸出最后的一星火,因为不甘不屈,故而要以最后之力反抗。
桃木剑抵上鲁元初的倒龙渊,剑身上骤然发出极炽烈的白光,倒龙渊一声龙吟,声音刺耳,鲁元初招式一僵,桃木剑虚虚一晃,抵住他的胸前。
与此同时,殿外长空之上,昊天神龙一声怒啸,龙爪如钩,擒住魔龙颈间,用力撕裂,魔龙哀嚎声响彻云端。
时间便在此刻停驻。
秀行手中的桃木剑,剑体上白光不散,氤氲闪烁,而后,白光渐渐变淡,而剑身也好似化作了白光,点点浮现空中。
秀行手里,落了空。
桃木剑,不复存在。
对面,鲁元初站稳身形,低头望着胸口,眼睁睁地看到原本抵在胸前的桃木剑消失无踪。
他抬手摸了摸胸口,并不见任何痕迹,鲁元初笑了笑:“秀行……”
秀行定定看他。
鲜血从他的嘴里涌出来。
鲁元初惊愕地抬手在嘴角摸过,掌心尽是滚烫的血,他瞪大双眸,后退一步,却仍旧站不稳,最终跌在地上。
他试图站起身来,却无论如何运不上力气。
鲁元初面色变幻不定,手捂着胸口:“怎么……怎么回事?”
秀行迈步往前,走到他的跟前。
鲁元初目光慌乱四看,而后抬眼望向秀行:“你……刚才……”
秀行双膝一屈,跪坐地上,她也已经脱了力。
两人面对面坐着,秀行只是静静地望着鲁元初,鲁元初喘了几声,登时又喷出一口血来。
秀行忽然开口,声音微弱,却清晰:“元初哥哥,对不住。”
鲁元初身子一震。
秀行探手,却无力抬起来,只是缓缓地从地上一点一点滑过去,滑到鲁元初的膝边上:“元初哥哥,别做声。”
鲁元初张了张嘴,却果然又闭了口,秀行慢慢地挪到他的身旁,将他歪倒在地上的身子吃力地扶起来。
鲁元初靠在她的身上,仰头看她,忽然苦笑着轻声道:“秀行,我终究还是……小觑了你。”
秀行只是茫然地抱着他,无中生有,有中生无,如今,真的一切要归于无了。
从真纯的,到背叛的,唯有死亡能终结一切么?
这个结局来的如此突然,她甚至没有任何力气去感慨。
寂静的大殿内,只有鲁元初极轻的声音,如一阵风的哀默叹息:“秀行,如果你……永远都只是那个,拉着我衣襟、让我陪你看蚂蚁打架的……小妹子,该、该多好啊……”
秀行静静地听着,两行泪,无声无息地便从眼中滑落出来。
是啊,如果总是单纯如斯,该……多好啊。
可惜一切都不能回头了,无法回去。
101、除恶魄,九星贯日
冷冷的风从殿外吹进来,秀行抱着鲁元初,默默无言。
鲁元初斜靠她的胸前,低低喘了数声,他已不再呕血,然而胸前衣裳都已被血染透。
“秀行。”他动了一动,轻声唤道。
秀行低头,轻声道:“元初哥哥,不要说话。”
鲁元初望着她纯净的眼睛,这双眼睛,因为伤心落泪,变得红红地,但仍旧是一片无瑕澄澈,就如她的心一般。
他曾经不敢直视,曾经心怀嫉妒,甚至自惭形秽,但是现在,却莫名地只觉得心酸,悔恨,跟无边的痛苦。
“秀行,”鲁元初抬手,摸索到腰间,将秀行的手握住,气息微弱道,“……不要回萧家,更不要……回九渺,去找明玦……帝君,跟他走……”
秀行呆呆道:“元初哥哥,你说什么?”
鲁元初喘了口气:“听我的话,答应我。”
秀行默默地看了他片刻,终于摇头,小声道:“元初哥哥,我哪里也不去,我留在这里,等师父回来。”
鲁元初眉头一蹙:“他不会回来了……秀行……”
秀行只是摇头:“会的,我得等他回来。”
鲁元初还想再说,然而心潮翻涌,鲜血重又喉头涌上来,鲁元初身子抽搐,秀行将他抱住:“元初哥哥,元初哥哥!”
鲁元初伏在地上,痛楚难当:“不用管我……”他咧嘴苦笑,“我大概,就要死了,但是一切,不过是我咎由自取的,你别……这样,我死也……不安心的……”
秀行望着他的脸,再也控制不住,“哇”地哭了起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元初哥哥,为什么……”她抬手捂住脸,放声大哭,泪从手指缝间渗出来。
鲁元初挣扎着坐起身来,将秀行反抱住:“秀行,不哭,不要哭……”就仿佛是小时候,安慰着那个任性的小妹子。
秀行却似没听到,哭着道:“我不想这样,元初哥哥,我好难过,我该怎么办?我不想跟你决斗,不想你变坏,我不要你死!我们回到先前好不好?你不要死好不好?!”
鲁元初听着秀行哭叫的声音,嘴唇抖了抖,两行泪亦无声无息跌落。
两人相互依靠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微黑。
秀行累极伤极,身心都极为疲倦,试探身边的鲁元初也悄无声息,一时悲从中来,再也撑不住,竟晕了过去。
寂静里头,有道人影从殿门外掠进来,猛地看到地上两个人依偎,便脱口叫道:“秀行!”极快地冲了过去。
身子飘飘荡荡地浮起来,而天地间一片黑暗,身体茫茫然地浮在空中,不知要去向何处。
只是依稀记得自己要寻找什么,或者要等什么,可偏不记得那是何物。
猛然间,一股极大的力量从脚下传来,无形却很霸道,将身体缠住,仿佛要拽入底下无边深渊。
秀行“啊”地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姑娘醒了……”有个娇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快去请帝君大人。”依稀看到几道人影纷纷出去。
秀行茫然地起身,打量周遭,她心神恍惚,一时竟认不出这是何处。
片刻才隐约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自己曾经住过的蓬莱岛上的居所么?曾经清尊将她送给明玦当弟子之时,曾在此住了一月。
秀行发呆之间,脑中涌起无数杂乱场景,她浑身一抖,急忙翻身欲下地,却被一个匆匆进门的人拦住。
“妹子,”明玦帝君握住秀行肩膀,“你做什么?”
秀行呆呆看着明玦:“哥哥,怎么……怎么是你?”
明玦道:“不是我又是谁?你吓死我了……幸而无事!”将秀行轻轻一抱又松开,“还觉得哪里不舒服么?嗯?要说给哥知道。”
秀行愣了会儿神,慌忙道:“哥哥,我怎么会在这,我明明在鹿野山的行宫,师父让我等他的……师父……师父见不到我会着急的……还有……”
明玦听她如此说,神色竟有些黯然,却只说道:“秀行放心,我留了信息在彼处,若是他回去定然会看到,会一路寻来的。”
秀行呆住:“那么……那么……你的意思是,他一直都没有来,那……他一直都没有回去?”她的心里有些慌张,忽然道,“明玦哥哥,是不是我师父出了什么事,你赶紧去找找他好么,我担心他出事了!”
明玦双眉一簇,眼中透出几分恼意,却压住了,只又道:“秀行你糊涂了么,你师父是何许人也,天上地下,并没有人就能奈何了他,他能出什么事?放心罢,大概是一时……忙于做其他事,你不必担忧,等他做完,自会回来。”
秀行本还要追问,心念一转,慌忙问道:“对了明玦哥哥,我元初哥哥……”
明玦见她终于不再追问清尊,明显地松了口气,便道:“你说鲁家那个小子么?我将他带回来了。”
秀行又惊又喜:“元初哥哥无事?”
明玦道:“这个……说起来有些古怪。……是你伤的他么?好厉害,他的伤在胸口,心脉都被震断了,本是必死无疑的,不知为何还留有一口气在,而且,这不是最古怪的……”
秀行道:“哪里古怪了?”
明玦望着她,道:“秀行,我说这个你勿要着急……据我所探,姓鲁的小子,体内有一个恶魄。”
秀行一听,浑身发凉,汗毛倒竖:“什么?恶魄?”
明玦道:“正是,你那一剑威力极大,又极能破邪,将他体内的恶魄也震伤,我赶到之时,那恶魄正蠢蠢欲动地要逃,被我擒获。”
“恶魄……怎么会有这种事?”秀行皱眉道,“并非是天生的?”
明玦道:“非是天生,乃是寄宿在他魂魄之中,将他本身的一魄吞噬,强占了的。”
秀行瞪大双眸道:“难道……难道元初哥哥变坏,是因为这个?”
“也有可能,但是……”明玦欲言又止,道,“等你身体养好后,我带你去看一看。”
秀行急忙道:“哥哥,我没事,现在就带我去看看罢,怎么会有这种邪性之物。”
明玦望着她,略一犹豫,却也答应了。
明玦握着秀行的手,领她往蓬莱岛的地下囚室去,囚室阴冷,明玦进洞之前,特意将带了的大氅又替秀行披了。
两人入内走了片刻,便听到一种凄厉的嚎叫。
秀行听了这个声音,没来由地身上恶寒,便看明玦,明玦道:“就是他了。”
秀行咬了咬唇,随明玦往前而行,又走了十数步,明玦脚步一停,看向前方。
秀行顺着明玦的目光看去,却见在前头的石壁上,用链子锁着一个泛着淡淡黑气的人形,“魄”这种东西,有形无实,因此这人形看来也面目模糊,被链子锁着琵琶骨处,兀自在挣扎扭动,察觉有人到来,便又嚎叫了声。
明玦负手冷笑道:“什么东西,倒似有天大冤屈,叫个什么?如今落在本帝君手中,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恶魄挣扎了会儿,震得铁链子响动:“明玦……明玦……呵呵……”
唤着明玦帝君的声音,笑声尖利之极,又带一抹阴狠毒辣的气息。
秀行听着这个古怪且难听的声音,心头莫名地发颤,忍不住握紧了披风的领口,她本不是个胆小怕事的性子,见了邪性之物只有越发嫉恶如仇,然而此刻,却竟似站不住脚一般,心中惶惶地,竟隐约地有种想往后退之意。
恶魄叫了数声明玦,却似转过头来又看秀行,忽然发出极为尖锐的一声叫,道:“哈哈,哈哈……是你!”
秀行身子本就虚弱,被它陡然一震,身形一晃,几乎要晕过去。
明玦见状,将她一抱,咬牙道:“魔物找死!”另一只手一张,一团火焰射出,落在恶魄身上,恶魄惨叫连连。
明玦急忙又问道:“秀行,你还好么?”
秀行恍恍惚惚,道:“哥哥……我无事。”
而恶魄挣扎了会儿,叫道:“报仇报仇,我要报仇……你等着……逃不脱的!”
秀行越发的头晕,明玦将她环抱住,望着那恶魄道:“你认得她?”双眸之中光芒隐隐,面色凝重之极。
恶魄一阵沉默,而后又咯咯笑道:“认得,自是认得的……萧家的小姑娘么,迟早……呵呵……”
明玦看了一眼怀中秀行,皱眉沉声又道:“你该懂得本帝君所指!你为何要寄宿在鲁元初体内,指使他作出各种恶事,你究竟有何图谋?”
恶魄笑道:“倘若不是人心污秽,我又怎能趁虚而入,鲁元初自己有邪性,我不过是顺势利用罢了,至于图谋,呵呵,你自己找去罢,明玦帝君!”
明玦道:“执迷不悟,死不悔改!看你如此恶行恶相之态,恐怕不知吞噬了多少恶魂邪魄,才练就如此……若是留你下来,不知会做多少恶事,我岂能放过。”
恶魄叫道:“你想杀我?!”
明玦道:“我对魔物素来都没什么情分可留。”手指一挥,三昧真火滚滚而出,将恶魄裹在其中,剧烈燃烧起来。
恶魄扭动着,似乎疼痛难熬,惨叫连连。
明玦抬手把秀行的耳朵捂住。
恶魄见状,便叫道:“明玦……可恨的明玦,可恨的帝……你、你护不了她的,护不住的!啊……我……”声音越来越小。
秀行被明玦捂着双耳,自是有些听不清,然而,虽然这恶魄并无眼耳口鼻,但就在他被明玦三昧真火烧得散魄之时,秀行却似感觉,仿佛有一双灼热的眸子,死死地,满带怨毒地盯着自己。
毁了那恶魄,明玦便抱秀行回房。
秀行本想去探望元初,被明玦一番劝说,暂时作罢。
明玦虽然救下元初,但他心脉被毁,只能用灵丹妙药静养,明玦将他留在别院,让些仙姬伺候着,自己便着力照顾秀行。
如此,秀行便在蓬莱岛住了两日,第三日,秀行便同明玦说道:“明玦哥哥,我,想回九渺了。”
“此处住的好端端地,”明玦道:“回九渺做什么?”
秀行迟疑着说道:“我身子已经好了,我……我想回九渺看看。”
回九渺,看看清尊在否,若是他在,便问问他,到底发生何事,为什么不回来找她?
这两天她身子大好,然而心却无一刻安宁,时而怕他出事,时而怕……
明玦自然懂得她的心意,却犹豫不决,含含糊糊道:“秀行,还是再在此处多等两天罢……”
正说到此时,秀行所坐的床忽然猛地一抖,连明玦也察觉脚下所踏之处猛地抖了一抖,两人正震惊之间,却有丫鬟从外头飞跑进来,神色慌张地参见明玦,道:“帝君大人,不好了,不知何故地动了……而且,而且……”
“如何?”
“……天上、出现了十个太阳!”
秀行同明玦一听,心中各自一震:十个太阳?不,其实并非是十个全是,而是九星贯日!
102、毁九渺,戮神之戟
巍巍九渺,掌督教殿内,秋水君望着面前桌上那九块舍利子,面色凝重之极。
最后一块舍利子是玄狐君送上山的,当时秋水君本想问他胡三娘何在,然而望见他手中握着的一物,便未再开口。
玄狐君将舍利子交付给秋水君,而他手里另外握着的,却是胡三娘的内丹。
秋水君心中疑惑,以他看来玄狐君是不会出手杀死胡三娘的,当初秀行向他请求让玄狐君去捉拿胡三娘,据说也是玄狐君自己的意思。
玄狐君分明是想要对胡三娘网开一面……然而现在,又是如何?
秋水君望着玄狐君默然之色,后者却默默地看了一眼舍利子,不由分说转身离开。
这疑惑一直到秋水君来玉华参加秀行婚礼之时,才得以解决。
当时秋水君问起来,玄狐君道:“是她自己逃走了,我一路追去,察觉不妥之时,她已经被人杀死,我也不知究竟是谁动手的,所幸舍利子未被人抢走。”
秋水君道:“胡三娘藏匿身法是一等的,连你都要费大力气找到,怎会被人轻易杀死?”
玄狐君气道:“莫非你不信?难道我会亲自杀了她?又或者你觉得我并未杀她,只是将她放了?那么我取了她内丹回来又是如何?这样同杀了她有何区别?”
妖物修炼最紧要的便是内丹,失了内丹的话,一身修为尽数成空,不死也会重新堕化成畜类,乃是极为残忍之事。
秋水君见玄狐君急了,他却仍旧是极淡然的神色,缓缓说道:“我并非是质疑你,而是想知道,究竟是谁下此毒手杀害了胡三娘,他究竟是何用意?”
玄狐君听他说的中听,便消了气,想了想,又道:“不错,诚如你所说,三娘的遁形法已经十分精纯,又加上利用舍利子藏匿身形,连我也难找到她……何况她修为也是非凡,能杀死她之人,必然比她更加厉害!我实在想不到,究竟会是什么人……又究竟为何这样做。”
秋水君沉吟道:“莫非是她昔日的仇人?”
玄狐君摇摇头道:“胡三娘长袖善舞,素来没什么敌人……”
秋水君不语。玄狐君却又苦笑道:“不过,虽不知是谁下手的,我倒是要感谢他,若非是他,或许我追不到三娘,而且这人又没取走舍利子……不然的话,我在秀行面前可是要大大地丢脸了。”
秋水君回想着玄狐君的话,双眸凝视着那最后一颗舍利子,舍利子散发着极圣洁的光芒,其他八颗也是,都是佛门高僧之物,究竟是谁人有如此通天彻地之能,聚集了这九颗……
“虽不知是谁下手,我倒是要感激她,若非是他,或许我追不到三娘……”
“而且这人又没取走舍利子……”
秋水君心中反反复复想着这两句,心中慢慢地生出一个疑影来:为什么,他会有一种古怪感觉,就好像……有人相助玄狐君得到这舍利子。
但……为什么?
那人所为,是敌是友?
秋水君闭着双眸,心念转动之间,却未曾发觉,桌上的舍利子表面所笼罩的那层光芒却渐渐地越发炽亮起来。
秋水君皱着双眉,入了神,从狡蛇的现行,到牵连出其中隐秘,再到一路诛灭群妖……好似,哪里有些不对。
秋水君拧眉静思,胸中却心潮澎湃,正在将明未明之时,却忽地察觉床面一震。
秋水君双眸一睁,陡然大惊,原来就在他的面前,那本来静静地放在桌上的九颗舍利子,在桌面上微微地颤抖颠簸,渐渐地竟自发形成了个圈儿围在一起。
舍利子上光芒大涨,缓缓地离开桌面,腾空而起!
随着舍利子的腾空,地面也渐渐地震动起来,秋水君霍地下地,急忙迈步走向放着舍利子的桌边,探手便要去收,然而舍利子上却仿佛有一股极大的排斥之力,猛地将他震飞出去!
秋水君大惊失色,胸口被震得一阵憋闷,与此同时,外头渐渐地传来人声鼓噪,伺候掌督教殿的道童飞身进来,匆忙叫嚷:“掌督教,大事不妙了,你快些出来看看!”
猛然望见室内如此情形,顿时骇然:“这,这是怎么了?”
抢身来扶秋水君。
秋水君道:“外头怎么了?”眼睛死死地望着那浮在空中的九颗舍利子,白光越来越大,原来极小的舍利子,竟变成原先的十数倍,且还在不停地扩大。
秋水君虽问着,心中却也隐隐地想到外面发生了什么,果然,那道童颤声道:“掌督教,外面……天上出现了十个太阳!”
秋水君将道童推开,疾步转向外头,三步两步将到殿门,却被眼前光景骇的心神震动,通明炽热的光芒,映的整个大殿都一片光华,所有的物件,道者,身形浸润在那诡异的白光之中,显得如梦如幻,极为不真。
到处都是慌张的碎碎之声,秋水君人到了殿门前,抬头往天上一观,原本的浩然晴空,果真多了九个太阳,环绕在当中一个太阳周围,灼热发光,妖异之极!地上的震动越发厉害了,秋水君一咬牙,对身边慌张的小道童道:“速速去找虚空道长及四座五殿大弟子前来!”
那小道童急忙应了,飞身出殿传令,秋水君不做停留,转身回到殿内,却见那九颗舍利子已经将到屋顶处,秋水君张手一招,想将舍利子取回来,空中的舍利子微微抖动,一股霸道之力源源而出,同秋水君死死抗衡。
片刻光景,虚空道长同四座五殿的首座大弟子赶到,见状大惊,虚空道长首先明白过来,纵身到秋水君身旁,双掌一抬,向着其中一颗舍利子拍去,浑厚掌力袭去,却只能让那舍利子微微抖动分毫。
秋水君道:“速速列阵,不能让它们升空!”
大弟子们领会,动作敏捷分开列阵,各施法术,然而不过片刻功夫,除了虚空道长跟秋水君,还有两个出色的大弟子还能站住身形,其他弟子都被舍利子之力反噬,有人竟撑不住吐了血。
秋水君也已经撑不住,虚空道长道:“秋水,放手罢!大势已去!”
秋水君一咬牙,脚下一跺脚,复又发力,虚空道长喝道:“此刻不必做无谓牺牲,保持实力最为要紧,这不过是他们的第一步!”
眼见秋水君不听不闻似地,那脸色却如冰雪般了,虚空道长只觉得舍利子上有一股极大的力量,把自己的掌力尽数吸了去,他一咬牙,收掌回身,掠到秋水君身旁,单掌在他的肩头一拍。
秋水君被拍得趔趄,却也切断了他跟舍利子之间相持之力,而随着虚空道长这一拍,殿内的九颗舍利子,宛如离弦之箭,又似白色星芒,陡然冲破了屋顶,飞窜出去!
虚空道长扶住秋水君:“你如何了?”
秋水君脸色煞白:“好奸诈的妖物……好奸诈……我竟然中计了……有何面目见掌教真人……”新潮涌动,嘴角便渗出血来。
虚空道长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秋水君还要再说,脚下却猛地一震,秋水君道:“我们出去!”
同虚空道长极快地来到外头,此刻地面的颠簸更加厉害,许多弟子站不住脚,被颠得倒在地上。
秋水君往天上一看,却见那九颗冲出了屋顶的舍利子,极快地腾空,跟天空里环绕着太阳的九颗星融合一起。
虚空道长震道:“苍天,这是什么!”
秋水君道:“九星连珠,加持了妖舍利的力量,足以……”
他的声音忽然飘渺而低,虚空道长一时未曾听清,急忙又问:“足以什么?”
秋水君倒退一步,闭眸道:“足以摧毁九渺。”
虚空道长身子大震:“这怎有可能,妖物们不是被擒拿或诛灭了么?”
秋水君苦笑道:“妖物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力量,还藏在舍利之中,藏在幕后之人,无法将这些妖舍利送上九渺,便用了个偷天换日的计策,让我们以为……妖物吸收了舍利之能才能为害,而这些舍利无害,岂不知……当我们专心致志除妖之时,就已经中了计,这些舍利子,如此堂而皇之被带上九渺……以至于今日之祸,是我算计不当之故!”
虚空道长心神骇然,绝想不到竟有如此毒辣奸诈之计,刚要安抚秋水君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若秋水君所说是真,要如何度过这个难关?
“秋水!你振作些,”虚空道长只好道,“就算他们能摧毁九渺又如何?只要我们不死……九渺仍旧就在……”
“是啊……”秋水君喃喃,望向虚空道长,“可是……可是九渺不能被毁,因为……”
“为何?”
“因为九渺藏有……”
秋水君一句话未曾说完,天上九颗星完全融合了妖舍利之光,软盘只听得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刹那之间,地动山摇。
虚空道长来不及多问,急忙道:“开始了,秋水,目前保存九渺根基最要紧,赶紧保全众弟子!”
秋水君神色凛然,极快之间也收敛心神,唤了十几位大弟子,让他们一一行事,传令让众位弟子即刻下山躲避,以减免伤亡。
而说话之间,九渺上的殿阁屋宇,摇摇欲坠,山石飞落,溪水流溅,鸟兽虫鱼,纷纷逃离不迭!
山崩地裂,竟是一副末日之象!
秋水君眼望着众位弟子匆忙之态,负手望着天上异象,眼角赫然多了一滴晶莹慈悲之泪:“到底是难以逃脱此劫么?大难临头,众生涂炭,苍天,你究竟是何用意……”
九星贯日,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将九渺山最高的凌云峰劈开两半,山石碎裂,震耳欲聋,而凌云峰开之时,有一道金色光芒,冉冉地从被劈开的山峰之中升了起来。
这金色光芒腾空之际,秋水君手持宝剑纵身而起,与此同时,对面却又有一道黑色影子,黑巾蒙面包头,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向着这金色光芒袭来。
秋水君喝道:“妖魔,终究要现身了么!”
那人不言不语,闷声不吭地往前,而就在他身畔,一左一右,显出两道魔影,其中一个咯咯笑道:“九渺的掌督教,来来来……跟咱过几招……”
秋水君目光一转,冷冷喝道:“魔物!受死!”
冷剑一荡,仿佛无限冰霜扑面,那魔物张手,一枪挑开冰天雪幕,“冷心冷面的掌督教,何必就如此忙着逃呢?来跟奴家过上两招才过瘾!”
与此同时,旁边另一个魔物闷声不响,将身挡在秋水君身前。
秋水君只想去夺那金影,却被这两个魔物阻住,这电光火石之间,那黑衣蒙面人已经将金影握住,低沉喝道:“到手,不必纠缠!”
两个魔物拦在秋水君身前,掩护那人离开。
秋水君见那人已经将东西取走,自己却冲不过去,甚是恼怒,剑气如霜,所向披靡,其中一个魔物惨叫了声便负了伤,魔物无耻,便又笑道:“果然不愧是伤了我们十四皇子的神威如岳……改天在战场上该好好地领教掌督教的……法力无边了……”
两人说着,身形渐渐地隐没,而一道黑色拜帖自空中徐徐飞来。
秋水君伸手一接,听到虚空里有个声音道:“秋水掌督教风采别来无恙……三日后,十万魔军卷土重来,本王期待同掌督教再交手之时!”
秋水君握着那方玄铁帖子,低头一看,却见玄铁之上,印着四行赤色魔字:持戮神戟,仙神避退!三日之后,人间尽归吾魔界!
自凌云峰被劈开之后,地面的震颤渐渐停了,飞溅的乱石之类也静止,慌乱的弟子们平静下来。
虚空道长腾身上来,站在秋水君身侧,道:“方才那是什么?怎么竟是魔界之人?”
秋水君将那玄铁递给虚空道长,虚空道长扫了一眼,惊道:“这是……天庭最忌讳的戮神戟竟藏在此处?!”
秋水君道:“我也是前日才知,是神君特意告诉,只可惜……”
虚空道长道:“本来九星贯日之期乃是昨天,本以为已经无事了,如今戮神戟被魔界夺走,这可如何是好?”
秋水君此刻已经安静下来:“事到临头,不必担心更多,即刻九声鸣钟,召集天下正道之士备战!”
前一回联合天下四族诛妖,敲得是六声九磬钟,此刻秋水君一声令下,弟子们开了天阁门,一一鸣响九磬,九声传出,鸣动天下,正是战事在即之兆。
不到两日,天下四族并众多有头有脸的正道中人,齐齐地上了九渺,九渺众弟子齐心协力,两日之间已经将震塌了的屋宇修缮的差不多,乱石也扫得清净,只是终究有种惨烈之意,隐隐地透了出来。
而在九渺的迎客正殿内,秋水君将魔祸将至之事公布,众人反应不一。
其中一人道:“戮神戟在九渺,九渺就该好生看管才是,如今戮神戟被魔界得走,他们必定以此来要挟天神,凡魔之间起了争端,天神不可Сhā手,我们虽则修道,但毕竟乃是凡人之躯,以我们区区凡人力量,怎能抵抗魔物凶悍?”
另一人见状,道:“莫非就要举手投降了么?你也知道魔物凶悍,若是被他们奴役,宁肯战死!”
“说的轻巧!你有几分修为,也敢说战死?只怕是刚一碰面就被魔物化作灰飞了!|乳臭未干的小子,只懂呈匹夫之勇,若是见识过当初的凡魔大战之惨烈,恐怕今日就不敢再次出头说些大话了!”
先前的年轻后生一听,涨红了脸:“我虽然是后辈,不曾参与凡魔大战,然而却懂得为正道而战的道理,束手就擒沦为魔界奴隶,我宁肯化作灰飞!何况掌督教大人也参加过凡魔大战,还曾重创过魔界十四皇子,一直是我心中楷模,掌督教必然也是主战的!我誓死追随掌督教大人!”
有几个老者微微露出轻蔑之色,有人却忧心忡忡,有人窃窃私语,有人自怀心事。
正在此刻,却听有人慢慢说道:“当初的凡魔大战,掌督教虽则英勇,但是正道得胜的关键,乃是九渺神君,——敢问,如今神君人何在?”
众人闻言,都是心头一震,均看向那人,秋水君目光一抬,望见前方坐着的出声的,正是鲁家的家主鲁瑛垣。
秋水君对上鲁瑛垣的脸色,就猜到他的用意。
而鲁瑛垣说罢,果真又有几人惶惶然追问九渺神君下落。
秋水君缓缓道:“神君此刻不在山上,但神君必定不会主张我们屈服于魔界威风,何况众位一直都修正法道,如今魔火逼近,正是该一展所长之时,怎能先不思进取,反想退路?”
秋水君说罢,鲁瑛垣道:“掌督教此言差矣,我等只是想要一战必胜的把握,倘若魔界有戮神戟在手,天神俱都避退,连神君也不出手的话,那正如方才那一场争执,我们区区凡人岂不是自送死做灰飞的?问起神君,不过是想有个定心丸罢了,还是说,九渺神君真的已经不管此事了?我们素来以九渺为尊,也是最尊重神君的,如今生死存亡之时……难道神君已经弃我们于不顾?”
鲁瑛垣说罢,当即有几人出来呼应,四大家族之中,北海慕容一族并不做声,宁家一人却出面道:“鲁家主所说的确有几分道理,不知神君何在?请出来让我们大家定一定心也是好的。”
秋水君见他们两族很有一个鼻孔出气之态,略一皱眉,却听得旁边一人道:“宁家的辅神者不是在山上么?那么神君自是会回来的,大家未免想的太多了罢。”却是萧家的萧若瑜。
萧若瑜一出声,鲁瑛垣一笑,双眼轻蔑望天:“在神君眼里,还有宁家的辅神者么?当初神君怎么对待辅神者的,大家都看的清楚明白,萧二公子未免太高看了辅神者了,不然,就把辅神者请出来问问,问问她神君可会回来?”
萧若瑜还要再说,萧宁远用力将他拉住。
萧宁远心知肚明,鲁瑛垣因为秀行跟着清尊离开之时,颇为记恨,此刻正欲报复而已。
果真众人一听,也都要辅神者出面,秋水君见状,便唤了个道童,去将宁云赐叫来。
因为前日九渺山震动,宁云赐颇受了些惊吓,被叫出来之时也很是精神不振,鲁瑛垣见了,便道:“辅神者,敢问神君何在?”
宁云赐看他一眼,垂头道:“我久不见师……神君大人了。”
鲁瑛垣面上露出讥诮笑意:“那辅神者可知道,魔祸逼近?神君到底会不会回来解围?”
宁云赐一惊,惶惶然道:“我、我不知道!”忽然看看秋水君,又撒腿跑到宁家众人所在之处,拉住其中一人道:“伯父,我不要在九渺,你带我回家罢……魔界要进犯了,我一个人在此,很是害怕!”
在场的大家伙一听,顿时都人心惶惶。
秋水君喝道:“辅神者!”
宁云赐身子一抖,虽然害怕,却不敢再回来。
秋水君见状,便道:“既然如此,那么本座也不勉强各位,本座在此问一声,魔界明日便将来袭,有谁是想同仇敌忾对付魔界的?请站出。”
在场众人一片寂静,秋水君眸中透出几分厉色,一一从众人面上扫过,有人对上他的目光,便低下头去,萧若瑜迈步欲往前,却被萧宁远拉住。
“好……”秋水君淡淡一笑,“真没有人愿意同九渺一起对抗魔界么?”
鸦雀无声里,忽地听到有个声音从外头传来,道:“除魔卫道,正是我辈本色,——我愿意!”
声音清正明朗,字字慷慨坚定。
103、挺身出,正道联手
众人瞩目之中,从殿外缓缓进来一人,身着青色素服,袖口微微挽起,身材娇小,腰肢纤瘦,头上只挽着一个单发髻,如此赤手空拳地便从殿外进来。
秋水君双眸望着进门那人,目光一亮,冷若冰霜的脸上,至此才露出一丝会心的温和笑意。
萧若瑜见状,便奔了出去:“秀行!”用力握住她的手,“可还好么?”忽地发觉她竟比先前瘦削许多,下巴越发渐渐地,显得两只眼睛也极大,只不过目光却仍旧清澈如昔。
“二叔,我没事。”秀行微微一笑,放开萧若瑜的手,迈步走上前,向着秋水君行礼道:“弟子萧秀行,愿意同九渺一起对抗魔军!”
秋水君下了台阶,亲将秀行扶起来:“秀行,回来了便好。”
此刻,台下诸人之中,鲁瑛垣冷笑一声:“你还有脸出现么?”
秀行闻言,身子一抖。
秋水君见状便欲上前,秀行将他一拦,转过身望着鲁瑛垣,道:“鲁伯伯。”
鲁瑛垣转开头去:“不必如此唤我,自你悔婚之后,鲁家同萧家便再无干系,你作出那等令人羞耻之事,你父亲今日还不敢同我会面,你还有脸如此唤我?”
秀行并不惧怕,也并不后退,只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狡诈抵赖,但关于我同元初哥哥的亲事,的确另有内情,此刻大敌当前,希望鲁伯伯不要为此小事意气行事,还该同仇敌忾对付魔祸才是!”
鲁瑛垣喝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过来教训我?”
萧若瑜闻言喝道:“鲁家主,留神你的言辞!”
鲁瑛垣挺身而起:“怎么,莫非老夫说的不对么?”
萧若瑜道:“秀行都说了有内情,既然身为一家家主,不思在危难之时以大局为重,却如此挤兑一个小姑娘,叫人叹为观止!亦看不出哪里对!”
鲁瑛垣怒道:“萧家这是想同鲁家撕破脸了么?”
萧若瑜并不示弱,道:“鲁家若想他人为鱼肉,我为刀俎的话,这主意可打错了!”
一时争执不下,鲁家之人也渐渐有些围了过来,却听秀行道:“都不要吵了。”
萧若瑜停口,鲁瑛垣道:“你萧家负我鲁家在先,如今尚不思赔礼道歉反而盛气凌人,是!你们教出的好女孩儿,我们鲁家也要不起!”
萧若瑜正要再说,秀行却道:“鲁伯伯,你可知道元初哥哥现在何处!”
鲁瑛垣一怔,便看秀行:“你说什么?”
秀行望着鲁瑛垣,道:“鲁伯伯,你是元初哥哥最亲之人,那你可知道,他体内寄生了一枚恶魄?”
鲁瑛垣大惊:“你胡说什么!”
秀行道:“是不是胡说,你可以问明玦帝君,恶魄是他取出的。我只想跟鲁伯伯说一声,元初哥哥所做,其实也并非是他自己所愿,乃是被那枚恶魄操纵影响,是非曲直,等元初哥哥自己跟鲁伯伯说罢!”
鲁瑛垣震骇非常:“你……你休要来蒙骗我!”
秀行平静说道:“鲁伯伯,你也算认识我多年,秀行是不是个会说谎骗人的,你自己该知道。”
鲁瑛垣望着她的双眸,心中慌乱,不由放低了声音:“元初,他如今在何处?”
秀行道:“他人在蓬莱岛,放心,有人照料着他。”
鲁瑛垣问道:“元初究竟发生何事?”
秀行有些难过,想了想,说道:“这个等鲁伯伯亲自问元初哥哥,自然知晓,我同鲁伯伯说,你反而会不信。”
鲁瑛垣心里七上八下,惊疑不定,看了秀行一眼,到底又退回座位上,仍旧坐了。
秀行见鲁瑛垣退了,便将场中环视一番,望见宁云赐时候,见她缩在宁家一处。
宁云赐对上她的目光,便不由地低了头。
秀行轻声道:“辅神者……”
宁云赐咬了咬唇,忽然尖声叫道:“我不是什么劳什子的辅神者,他……他从来未曾当我是辅神者看待,我只在上山之时见过他一面!他……他不是最喜欢你的么!为了你差点儿杀了我!”
秀行哑然:“可是……”
宁云赐盯着她,不等她开口,又道:“……你、你做什么这时侯叫我?你也想跟他们一样,逼我对抗魔界?萧秀行,你好卑鄙!你想让我去送死么?我才不要为这个虚名去死!这辅神者还是你来做,我不做了不成么!”
众人皆骇然,宁家几位家长忍不住也皱了眉。
秀行望着宁云赐发白的脸,想了想,道:“神君不在,我本想让以辅神者名头,振奋大众一块儿对抗魔界,既然如此,随你罢。”
宁云赐步步后退,最后大叫一声,捂着脸跑出大殿去。
众人窃窃私语,秀行道:“众位哥哥,叔叔,伯伯,秀行自知人微言轻,但今日就算是普天之下一匹夫,也懂得该护佑自家家园不受外敌侵扰的道理,各位都是正道领袖,武林翘楚,该更懂得如何取舍才是。”
大厅中众人寂然无声,只有她的清脆声音:“——大家素日修道,难道所为的就是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亦或者在天底下博一二名声?我师父,九渺神君曾说过,能力越大之人,肩头担负也该越大,神君前日同我说,为九渺之时暂时离开,我相信他是为了解决此事而暂时未归,并非是舍弃众人,但,就算是退一步,他果真舍弃了人间,那又如何?我们该自己越发争气才是!倘若我们这些身为凡间子民之人,都不肯为了护佑自己家园而战,又为何指望仙神相助呢?”
众人均色变,原本轻视的神情变作或凝重或震动之色。
秀行大声道:“有神君相助自然更好,但是就算没有助力,我们也该为了天下正道,为了曾经信奉我们的子民而战!就算是战死又如何,最起码,对于魔界来说,我等绝不是懦夫!也有血战到底之决心!”
先前同鲁瑛垣等抗声的那个青年人听到此,首先便叫了出来:“辅神之女说的对!”
又有人低声道:“她早已经不是辅神之女了……”
有个更大的声音叫道:“是不是辅神之女又有什么重要!这位小姑娘所得,倒比许多七尺男儿更有见识!我们愿意追随九渺!”
有些老成持重的,兀自不肯表态,年青一些的,却已经跃跃欲试地想要参战,正在厅内乱糟糟之时,却听有一人沉声说道:“我玉华萧家,愿意追随九渺,为天下正道,为信奉我们的子民,也为我们……身为凡人的荣耀而战!”
秀行转头,却看到萧宁远悠然起身,目光望向她,缓缓一笑,冲她点了点头。
萧若瑜哈哈一笑,抬手在萧宁远肩头一拍:“三弟,好样的。”
鲁瑛垣同宁家家主对视一眼,各自皱眉。
萧宁远同萧若瑜走到秀行身旁,萧宁远伸手摸摸秀行的头:“三叔不会给你比下去。”
秀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欢喜无限。
正在此时,却听得又有一个清朗浑厚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道:“差一点儿来晚了,幸好还赶得上,——峨眉公孙妙,也愿意追随九渺,为天下正道,为信奉我们的子民,也为了自己之荣耀而战!”
秀行听了这个声音,喜道:“是公孙伯伯!”
众人皆回头,却见果然自大殿门口,有一道灰衣身影,大袖飘舞潇洒若仙人,大步流星进来。
公孙妙自失踪之后重新回来,这消息只峨眉中人知道,大厅内许多前辈先前曾跟他打过交道,此番再见,恍若隔世,个个都惊叹不已。
有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者便起身来,很是激动地欲跟公孙妙叙旧。
秀行正欢喜间,目光一动,又望见公孙妙身旁另一人,顿时又失声叫道:“燕大侠也来了!”
众人才又见公孙妙身旁另有一人,一身沉沉黑衣,格外朴素无华。
公孙妙一路将昔日老友一一浅浅寒暄见过,两人一块儿到了秀行跟前,公孙妙笑吟吟地看着秀行,竟然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道:“萧道友,怪道燕大侠一直夸你非凡,今日公孙妙算是服了你这小娃儿了。”
旁边黑衣人望着秀行,也是欣赏地一笑:“我早说过,萧家有此女,门楣生光。”
背后众人,有那有见识的,望见公孙妙身后负着一柄细剑,而那黑衣者却背着一柄巨大的乌黑色长剑,又看他姿容气质非凡,有人道:“这人……莫非就是江湖中传言是天下第一剑侠的燕无求……燕大侠?”
萧若瑜同公孙妙面面相觑,两人又一起看了眼燕无求,笑道:“燕大哥虽久不在江湖,江湖却始终不乏他之传说。”
燕无求面沉似水,毫无表情,只是缓步走到秋水君身前,拱手行了个礼:“燕无求,愿意追随九渺山,为天下正道而战。”
秋水君见他一身气度,绝非等闲,便也肃容回礼:“多谢燕大侠在此危急之时挺身而出,苍生幸甚。”
燕无求同秋水君说罢之后,大厅内爆发出一阵热烈呼喊,有那些青年子弟,从来都只听说过燕无求的名号,却不曾见过他的真人,如今见了喝传说中的剑侠在天下危殆之时现身主持正义,都各自觉得热血沸腾,摩拳擦掌。
除了鲁家鲁瑛垣未曾表态之外,其他众人都决心要加入九渺对抗魔祸,是夜,众人有的离开九渺自去调兵遣将,有的便留宿九渺。
萧宁远留在九渺,萧若瑜便亲回去萧家通知,秀行跟萧宁远说了会儿话,便跑去掌督教殿。
秋水君一直忙得无法脱身,秀行苦等着他,不知不觉竟到夜幕降临。
一直又过了会让,秋水君才回来,正在廊下行走,抬头见秀行坐在门口,双手托腮不知在想什么,他便加快步子。
秀行跳起来,叫道:“师叔!”
秋水君按住她肩膀,先问道:“用过饭了么?”
秀行道:“用过了,师叔你还没有……一定饿了……”
秋水君摇摇头:“秀行,你是不是想问我神君去了哪里?”
秀行道:“师叔……”忽然之间紧张起来。
秋水君将秀行放开,往旁边走了一步,略微踌躇,又抬手握住秀行的手,道:“跟我进来。”
秀行身不由己跟着秋水君到了内堂,秋水君道:“神君昨日的确是来找过我,说的正是九渺九星贯日之事,原来九渺凌云峰下埋藏着戮神戟,秀行你该知道罢?”
秀行一惊:“戮神戟……神仙本是不能杀死的,但若是有戮神戟在手,就算是三岁小儿,也能杀死神人,难道……”
秋水君道:“正是,一切都是魔族的计策。”
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遭,秀行听得目瞪口呆。
秋水君说完,便道:“秀行,你该知道如今情形之严峻了罢,也怪道那些人起初不愿参战,这一战的确是实力悬殊,若是没有神君相助,若是天庭不肯援手,单靠我们之力量……”
秀行心头一阵血热,道:“师叔,这些魔物实在可恶的很!我们决不可示弱!”
秋水君嘉许地点点头,道:“秀行,你也知道事情严峻,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秀行道:“师叔,何事?”
秋水君轻声道:“不要问你师父去了哪里,等……这一场战过后,你自会知道。”
秀行心头一震,忍不住倒退一步,直直地望着秋水君。
104、却好意,故交情深
秀行望着秋水君,道:“秋水师叔,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不便同我说?”
秋水君凝视秀行片刻:“秀行……”轻声唤着,便踏前一步,似想要握住她肩头。
秀行猛地又后退一步,避开秋水君的手:“秋水师叔,你如果知道的话,能不能跟我说实话?”
秋水君双眉蹙起:“秀行,你听我说……”
秀行却不等他说完,忽然张口极快地说道:“我师父……他真的跟了帝天女走了?”
秋水君怔住,秀行睁大双眸看他:“师叔,是不是这样?你怕我知道了伤心,故而不便同我说?”
这是她一直担忧之事,虽然在心底徘徊千遍,却始终不敢也不能说服自己相信,此刻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而当这一句说出之时,整颗心也跟着空了一空。
秋水君望着她慌乱痛楚交加的脸色,蓦地极快向前,将秀行的双肩握住:“秀行!”
秀行呆呆仰头看他,秋水君拧眉问道:“你信不信我?”
秀行张了张口,终于道:“我……我自是信师叔的。”
秋水君又问道:“那你信不信清尊?”
秀行眼睛一眨,泪光浮动:“我、我信……”她拧着眉忍着泪道,“师父是爱我的。”
秋水君点点头,道:“师叔告诉你,一切等这场战役完结后便会真相大白,你所要做的,便是信师叔,信你师父,秀行,你明白么?”
秀行望着秋水君:“师叔,我自是明白的,只不过,我……我……”她重新垂头,“我心里仍旧忍不住会难过,好生难过。”
她的身子轻轻地颤抖起来,秋水君叹了口气,略微犹豫,便将秀行抱入怀中:“秀行,你还记得……掌教真人临去之时对你所说的话么?”
秀行靠在秋水君胸前,隐隐地才有几分安稳,吸吸鼻子道:“我……我记得,我辜负了掌教真人所托了。”
“你没有,”秋水君轻声道,“秀行,你自始至终所做,都是依从你的心,如今,却正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也正是你最需要撑住的时刻,‘至强大之人,便要担负更重之责任’,这是真人对你说的,你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句,说是你师父对你说的,我便知道你从未忘怀,而如今,便是你应了这句话之时。”
秀行喃喃道:“师叔,我以为,掌教真人这一句所指的,是我师父……”
秋水君叹了声,道:“只要是有大修为之人,便当得起这句话,至于你师父,你可记得掌教真人说过‘一念成仁,一念成魔’?”
秀行身子一抖:“师叔!这是何意?难道、难道你的意思是我师父有难?”
秋水君道:“现在我不能说给你知,但,清尊在应他自己的劫,一切得看他自己了。”
“师叔,倘若我师父有难,那该怎么办?”秀行越发不安起来。
秋水君一笑:“傻孩子,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剩下的,清尊自己会处理。放心……听师叔的话,好么?”
秀行离开督教殿,不由自主地便往后山而去,走到半路惊醒过来,脚步停了停,却又想到:“师父不许宁云赐过去,我去看看,也是无妨的罢,何况……如果师父在呢?”她想到后面这念头,顿时欢喜起来,加快步子往后山奔去。
此刻山上虽然居住着各方来客,但后山仍旧寂静,无人打扰。秀行跑到道门处,两只仙鹤趴在芭蕉叶下,见了她,便欢快地跳起来,跑到她身旁蹭蹭挨挨。
秀行挨个摸了摸,喃喃道:“你们想念我么?我师父可在?”仙鹤只是伸长脖子叫,却无法回答。
秀行松手之后,便又往内走,过了道门,穿过玄宁殿,到了清净殿,从后门出来,见院落之中一切如旧,那棵桃树孤零零地立在中央。
秀行走过去,探手摸了摸,忽然想到自己灰飞烟灭了的桃木剑,一时又颇为伤感。
如此边走边看,终于到了昔日居所处,将门推开入内,却发觉,一切摆设依然,不曾动过。
秀行慢慢地走到桌子边,伸手摸过,又走到床边,慢慢坐下。
她坐了会儿,便觉得疲累,躺倒身子不知不觉地竟睡了过去,朦胧之中,手似乎摸到圆润一物,依稀想起是什么,便抱入怀中,蜷缩着身子睡起来。
秀行一觉睡到半夜,陡然惊醒,便将手中之物撇了,慌忙下地,心道:“我怎么竟睡了过去,也不曾去师父房内看看。”
她想到此,果然便出了门,沿着长虹桥过到清尊居所一边,见他的房门紧闭,她心里忐忑,有极大希望,可是又怕推门而入后,却是更大的失望。
秀行踌躇许久,才轻声唤道:“师父……”
里头毫无声息,秀行抬手抵在门扇处,叫道:“师父……师父你在么?”
仍旧无人回答,秀行心里难过之极,鼻子阵阵发酸,一咬牙,便将门推开,迈步入内。
屋内空荡荡地,并没有人在,秀行转到里间,见景物依旧,独独不见那人,一时之间几乎忍不住要哭一场。
忽地听到外头有细微声响,秀行心头一动,叫道:“师父!”转身狂喜地跃出来,刚跳出门口便望见一道影子近在咫尺,秀行张口将他抱住,叫道:“师父师父,你去哪里了!秀行……”
话还未说完,忽地察觉不对。
秀行猛地松开手倒退一步,心神恍惚之下几乎绊倒。
那人眼疾手快将她拉住:“秀行……”
眼前之人,眉目如画,却带娇媚之意,阴柔美丽的一张脸,妖娆地红衣,却是玄狐君。
秀行怔怔呆呆:“狐狸……狐狸是你啊……你怎么……”失落之际,不知不觉地,泪却从眼角跌了下来。
玄狐君见状,便将她轻轻抱住:“秀行。”
秀行挣扎开去:“别这样。”
玄狐君望着她,委屈道:“我只是想安慰你,并没有别的意思,倘若我想……我可以变作他的样子……”
秀行听他这么说,心中悲苦略略散去,破涕为笑,道:“狐狸,你怎地好的不想,专门想这些坏的,不许你变作我师父的样子骗我。”
玄狐君挠挠头,道:“我自然不会了……秀行,现在天下将要大乱,我带你离开好么?”
秀行一听这个,惊道:“狐狸你说什么呢,我要跟九渺共存亡的。”
玄狐君皱眉道:“魔界之人将戮神戟抢走,以此来威逼天庭,连明玦都接到了天庭敕令,让他回去,不得参战。何况你师父又不在,以你们凡人的力量,何异于以卵击石?秀行,你跟我走罢,以后我同明玦会好生陪着你。”
“不要!”秀行皱眉道,“我不走,而且我师父也会回来的。”
玄狐君咬了咬唇,欲言又止,秀行疑惑看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为什么你说你跟明玦哥哥会陪着我,却不说我师父?”
玄狐君急忙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怕你出事,故而才……才劝说你。”
“你真的不知道么?”秀行问道。
玄狐君诚恳点头:“是的。秀行……你跟我走好不好?”
秀行往后一退:“我不去!”忽然警惕地看着玄狐君,“狐狸,我知道你诡计多端,然而你不许强带我走。”
玄狐君一愕,他心中本来的确是如此打算的,如果秀行不答应,他可以“适当地”用点儿手段,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窥破他心思。
玄狐君便咳嗽了声:“秀行,我非是危言耸听,你不知魔界的厉害……现在许多妖王都纷纷隐退了。”
“我并非那等胆小怕死的懦夫!”秀行叫道,“何况我平日里自诩正道中人,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又怎能跟区区妖魔相提并论!倘若我们这些修道人不肯同魔界一战,那么人间众生,岂不是要如牛羊般地被魔界宰割驱使?狐狸,这个时候你让我苟且偷生,倒不如杀了我来得痛快,不然的话,我会永远地恨着你!”
玄狐君本有一肚子的劝说词语,听了秀行这番话,却尽说不出来。
秀行见他不语,便缓缓出了口气,道:“明玦哥哥是神仙,天庭敕令不得参战,狐狸你也跟他一块儿走罢。毕竟,这是人间之事……只是你切勿再劝我逃走之类,我既然是凡人,就不能逃避。”
她忽然喃喃道:“其实这样也好……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元初哥哥同我拔剑相向,师父忽然间不见了,明玦哥哥也要回天庭,方才我在前头找了找,连灵崆也不见了……唉……”
自言自语说到此,便又一笑:“这样也挺好的,我也没什么挂念啦。”
她仰头看向玄狐君:“师父常说,我们凡人最多不过百年性命,对他来说只一弹指的功夫,而对狐狸你来说也是一样的罢,嗯……百年还是二十年,于是都也差不多了,与其做无趣的延年益寿,不如就如此轰轰烈烈地一死倒好,狐狸,其实不怕你笑话,这其实,曾经是我的心愿来着。”
玄狐君默默听着,便“啊”了声,看向秀行。
秀行道:“因为我从小就这么立志的,想做个斩妖除魔的修道人,想维护人间正义公理,……如果有朝一日为了这些而死,我觉得是极为值得的。”
玄狐君望着她的小脸,一时之间心中滋味难明,任凭他素日如何巧舌如簧,此刻竟然哑然无语,或许,此时此刻,在她面前,一切的言语都是多余的。
只有心底,不知有什么隐隐涌动,几乎无法按捺,好似是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觉。
秀行说罢自己心事,似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我先回去休息了,明日要准备一场大战。不过幸好有秋水师叔在,我只听他号令便是了。狐狸你尽快离开罢……九渺山也有很多修道者,万一让他们误会了你就不好了。”
秀行说完之后,便要出门,玄狐君却将她一把拉住。
秀行转头看他,玄狐君道:“秀行……我……”
秀行道:“怎么了?”
玄狐君道:“我不想离开,我……我想……”他忽然张开手臂,用力地将秀行抱住,抱得紧紧地,她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秀行大惊,而后恼道:“狐狸,你不要这时侯乱来!”便要踢他。
玄狐君却道:“我不是乱来的,秀行……”他道,“我只是,真的不想要离开你。”
秀行啼笑皆非,却也不再动手,只道:“我才不理你!你快放手,不然我真要恼了!”
玄狐君无可奈何地放开手,秀行哼道:“你快点下山去罢!”生怕他再乱来一气,急忙跳出门口,跑回自己房中去了。
秀行回到房中,想想玄狐君方才举止,喃喃道:“狐狸好似有些怪。”和衣往床上一躺,喃喃道:“罢了,已经不早了,还是好好歇息……”
秀行睡得朦朦胧胧,察觉身边暖暖地有物蠕动,秀行未曾睁眼,心中一凛,便以为是玄狐君还在捣乱,便抬掌打了过去:“臭狐狸!”
忽地听那物叫了声,秀行一惊,睁眼细看,却见乃是灵崆,圆滚滚地滚到旁边去,正艰难地爬起来,一边叫道:“丫头你为何打吾?”
秀行一见,欢喜至极,急忙扑过去将灵崆抱住:“灵崆,你去哪里了,我找了许久都不见你,害我好生担心!”
灵崆的眼睛骨碌碌一转,爪子擎起,扶了扶自己的纯阳冠,道:“吾……吾先前见山上动荡,就下山躲避去了!”
秀行见他无事,已经极为放心,便将他抱入怀中,道:“你没事就好了……回来就好了……”
脸颊蹭在灵崆的猫脸上,是一副又是安慰又是悲伤的表情。
灵崆呆了呆,才唤道:“丫头……”
秀行却又将他拥入怀里,不让他看自己的脸,只是低低说道:“没事啦……幸好还有你在……我、很是高兴。”
灵崆被秀行抱着,两只猫眼却始终瞪得极大,一直等秀行不言语了,灵崆才出声,唤道:“丫头。”
秀行道:“嗯?”
灵崆说道:“丫头,你会没事的,……对么?”
秀行道:“是啊,我会有何事?我好好地。只不过,明日就要跟魔界开战了……”她忽然想到这件事,顿时有些慌张,“早知道就不那么着急地把狐狸赶走,让他带着你离开才是。”
灵崆道:“为何要那只狐狸带吾走?”
秀行道:“因为魔军很厉害,你跟着狐狸,不会有危险。”
灵崆闷闷道:“吾、吾要跟着你。”
秀行道:“灵崆你不怕么?”
灵崆道:“魔军?吾不怕……丫头,你听吾一句话。”
秀行道:“什么?”
灵崆沉默片刻,说道:“丫头,吾不怕,你也不要怕,——不管发生何事,你要记得……吾一直都在你这边。”
105、斥流言,痴心不悔
秀行满心感动,听灵崆说“在你这边”,也未留意,只当是“在你身边”一样无二的。便用力抱了抱他,道:“灵崆,我明白的。”
灵崆抬头看她一眼,猫眼中光芒氤氲,却也不再出声,只是往秀行怀中偎了偎。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窗外却响起呼呼的风声,灵崆的毛儿很暖,秀行将手放在他的背上,心想:“很快就到二月了,草长莺飞,春回大地,只是不知道,这一次的魔祸会不会成功驱退,还能不能再见到师父,能不能看桃树开一次花……苍天在上,能不能让秀行的心愿达成呢……”想来想去,迷迷糊糊地便也睡着了。
次日秀行早早地起了,仍旧是旧日装扮,想到大战在即,一时心潮澎湃,摸了摸腰间却只空空,想到烟消云散的桃木剑,不由地怅然叹息,自言自语道:“且去跟秋水师叔要件衬手的兵器使使罢。”
灵崆正蹲在旁边,闻言眼中掠过一道光,便抬头看秀行头顶,扫了一扫,似想说什么,却又无言。
秀行便带着灵崆往前殿去,将出了后山,却见在前方路上立着一人,身段玲珑,身影出尘,虽站的远,通身上下却透出一种令人心仪的气质。
秀行一怔之间,看的清楚,原来那人是国师水含烟。
昨日召集天下正道,丹凤皇都的天师监只派出了几位长老,并不见水含烟亲临。秀行当时心中还颇为奇怪来着,此刻见了水含烟,不免要行个礼。
秀行上前,刚要见礼,却听水含烟道:“噫,你果然还在此啊。”
秀行不知何意,便只道:“参见国师大人。”
水含烟上下打量她一眼,笑道:“不必多礼,萧秀行,看你这模样,大概你是还不知道罢。”
秀行愕然道:“不知国师大人指的是什么?”
水含烟道:“师父……你知道他为何没有出现么?”
秀行心一跳,便望着水含烟,水含烟道:“你想,知道么?”说话间,便往前走了一步。
秀行只觉得她的模样有几分可怖,明明是极秀美绝伦的脸,却给人一种可怕的诡异感觉。
“师父……”秀行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在发抖,只好竭力控制:“莫非……国师知道?”
水含烟道:“可不是么,这天底下除了我,也没有第二人知道。”
秀行心中几乎窒息,想问,却又隐隐地不敢问:“国师大人想说什么?痛快说如何?大战在即,我不想分神。”
水含烟轻蔑笑道:“你算什么,也敢在此口出狂言……不过,本座知道你是怕了,萧秀行,你怕是么?你怕我告诉你,这几天,师父都跟我在一起?”
秀行的脸色陡然变得雪白,双眸寒星般望着水含烟:“国师在说什么,总不至于以为我就会相信罢。”
水含烟仰头哈哈笑道:“你最好就相信,因为我说的是真的。”
秀行艰难道:“师父怎会跟你在一起?”
“你该想到的罢,萧秀行,师父之所以要跟我在一起,什么都乖乖地听我的,”水含烟道:“因为——我就是他要等之人,因为我就是帝天女清水灋的转世。”
耳畔一阵轰隆隆地响动,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秀行只觉得好像有人狠狠地在自己胸口打了十几二十拳,一瞬间连呼吸都忘了,似乎有什么牢牢地压着心,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如此强烈。
水含烟走前一步,盯着秀行失态的脸色,得意笑道:“后悔了么?伤心了么?我早说过,你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当师父知道了谁才是他真正要等之人后,他会毫不犹豫地将你抛开!就好像丢弃一个没用的废物!”
她的声音,充满了怨毒阴狠,双眸死死地盯着秀行,眼中像是要飞出两把刀子来置她于死地。
秀行抬手按着胸口,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却几乎说不出话来。
水含烟见状,哈哈大笑:“这几日我都跟师父在一起,没日没夜地……我们两个,极尽缠绵缱绻,你该明白么?”
秀行踉跄倒退几步,水含烟却步步紧逼,道:“萧秀行,你不觉得丢人么?你到底是白费心机了,就算是用尽手段勾引师父,他到底还是我的……你这可笑可耻的蠢丫头……若我是你,早就羞愧地自尽了,你竟敢还出现在九渺……以正道人士自居。”
“滚开!”忽地听到一声喝,却是地上灵崆跃起来,他竟然无声无息跳的极高,爪子往水含烟的脸上抓去。
水含烟最珍惜的便是自己的脸,当下一抬手挡在脸前,却被灵崆把袖子划破,水含烟一手挥出去:“该死的臭猫!”
灵崆被甩了出去,圆滚滚地身子在地上骨碌碌滚过老远。
秀行一眼看到他被甩在旁边地上,大惊叫道:“住手!”便要去救灵崆,水含烟却一把将她的手腕攥住,恶狠狠道:“不要脸的贱丫头,你若是识相,就乖乖地滚下九渺,到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自尽了事,不要再在我面前现眼,告诉你,师父也不愿意再看到你!”
秀行挣脱不了,听到这里,便深深吸一口气,颤声道:“是么?如果他不愿意看到我,那么就让他亲自对我说这句话!”
水含烟一怔:“你说什么?”
秀行深吸一口气,手指甲狠狠地掐了一下手心:“你为什么要如此仇视我?我不知道我哪里竟惹了国师大人如此看不顺眼,我想来想去,初次相见时候国师对我极好,是师父在客栈里亲了我,你才对我转了态度,国师是嫉妒我么?!一直到现在……你说你是帝天女清水灋,好,师父要等的一直都是她,倘若她真的出现,师父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那么,如果你真是帝天女,师父必然会对你全心全意,对我再无情意,你为何仍如此仇视我?”
水含烟心头一凛,秀行却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渐渐稳了,缓缓说道:“你是在怕么?你恨我得到师父的爱?你恨师父喜欢我不喜欢你?你也怕师父现在还是喜欢我的?!故而你迫不及待地想让我死,就是想永除后患么?水含烟……我虽然不曾见过帝天女,但是我从明玦哥哥跟狐狸嘴里听说过,而且,能值得师父如此珍爱等候万年的女子,绝不会是你这样恶毒!就算、就算你是帝天女也好,如今的你,配不上师父!总之不管是与不是,——我瞧不起你!我也绝不会受你的威胁!”
水含烟脸上浮出气急败坏之色,却又镇定下来,道:“事到如今你只好这么说了,但是师父已经选择了我,他认定我是帝天女,以后他都不会再亲近你了,你只管信口开河去罢,哈哈……你可知道这两日我跟师父多么快活么?昨日我没有到场,就是因为师父缠着我,不肯放我离开呢……”她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子炫耀甜腻之意,眼神也有几分媚意流露。
秀行听了这个,心头又是一阵阵揪痛,咬牙道:“水含烟,你实在不必同我说这些,你从来就不懂我的心意,诚然,我喜欢师父,我不愿意离开他,但是从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做好准备,倘若有朝一日师父等到了帝天女,我会默默地离开,独自一人也好,我并不怕!”
水含烟眸色一变。
秀行的脸上也露出几分狠意,道:“如今,我告诉你我最怕的是什么!我最怕的,不是师父不爱我或者丢弃我,我最怕的,是看到师父孤零零地,一个人冷冷清清、一个人孤寂地熬过那千百万年。——凡人性命短暂,我迟早都是要离开师父的,早一步晚一步,我都会熬过去,这都是我自己的事。——如果真如你所说师父是快活的,我又如何不会安心?但凡不叫他冷清孤单,他跟谁在一起,我都甘心!”水含烟不可置信地望着秀行,秀行说了这番话,此刻已经彻底镇定下来,见了水含烟的神情,她下巴微微一挑,带着淡淡笑意,道:“另外,你最好也有这份自信,让师父从此快活度日!你最好并没有用一些古怪的手段对付师父……要知道,作法自毙的道理!师父不是那种会任人摆布的人,你该比我清楚!”
水含烟浑身发抖,原本的得意之色荡然无存,手握着秀行的腕子,越来越紧,显然是怒意勃发。
秀行皱眉喝道:“国师大人,放手!”
水含烟咬牙道:“贱丫头,你当真是从没有改过这个性子,我……”
正在相持不下之时,却听到有人道:“你再敢说一个‘贱’字,我便画花你的脸,把你卖到窑子里去,让你见识见识何为贱!”
水含烟身子一颤,陡然放开秀行,往后闪身而退,便哼道:“玄狐君,大胆妖物,此刻上九渺是想如何,莫非是要趁火打劫?”
“我没你那么贱,也没你那么阴狠狡诈,”玄狐君一袭红衣,缓缓向前,将秀行的手握住,看着她手腕上一圈儿青紫,心疼地摸了摸,“我更不想跟你多说半个字,滚!”
水含烟双手握拳,想上前,却又止步,目光从玄狐君身上移到秀行身上:“好啊,萧秀行,怪不得你说师父跟哪个人在一起你都甘心,原来你也早就移情别恋,跟这臭名昭著的狐狸有一腿了,是么?”
秀行虽知道她本性不善,但这种话却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一时愕然无语。
水含烟却笑道:“这真真是有趣之极,你们倒也是天生一对,师父知道,必也安慰的,哈哈……既然如此,不打扰了。”
趁着玄狐君动手之前,水含烟身形一晃,倒退数丈,而后极快地消失不见。
秀行一直等她走了,才觉得手足无力,抬手在额前一扶。
玄狐君见她脸色仍是不好,便将她抱入怀中,轻声道:“你不要听那恶女人所说。……她怎地变成如此了,一股恶狠狠之气……比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秀行道:“狐狸,我……我忽然有些累,你让我靠一靠……片刻就好。”
玄狐君低头望着她:“秀行,你……你还不肯跟我离开么?现在走,我还可以的……”
秀行声音虚弱:“开弓没有回头箭,狐狸,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你让我靠一会儿就行,……你做什么又回来?一会儿就走罢。”
玄狐君苦笑道:“你说哪里的话,我是为了你才一而再地回来的,你若不走,我也不走就是了。”
秀行抬头看他:“你说什么?”
玄狐君微笑道:“你说你是凡人,有责任维护凡尘世界,然而我也是凡间的妖物啊,——何况,你一个小丫头都如此有胆量,莫非我修行万年,连这点儿担当都没有么?”
秀行身子微微发抖:“狐狸……”方才失去的力气一点一点地恢复了。
玄狐君轻轻拍拍她的背:“好啦,不怕,不怕。”
秀行双眸一闭,落了两滴泪,终于问道:“狐狸,你说水含烟所说是不是真的?她真的是帝天女么,师父真的,跟她在一起么?”
玄狐君沉默片刻,终于道:“你师父是个痴心之人,等候太久的话,未免有些走火入魔之意……但是如你所说,他并非是会任人摆布的,若论起聪明来,没有人比他更聪明,也没有人比他更厉害,你既然信他,就给他一点时间……”
秀行轻轻点了点头:“嗯……”
玄狐君又撇嘴道:“而且,据我看来,水含烟通身上下没有一点儿似是帝天女,最起码我是不会信她是的。”
秀行听了玄狐君这番话,力气也渐渐恢复过来,站住脚离开玄狐君怀中,道:“狐狸,多谢你!”
玄狐君道:“若真谢我,便以身相许最好。”秀行一愕,而后哈哈大笑,这才开怀。
玄狐君望着她大笑之态,颇为欣慰,眸子之中却流露出一丝悲伤之色,想到方才她对抗水含烟时候所说的每一句每一个字,心中滋味涌动,真恨不得将她抱入怀中,不叫她苦,不叫她伤,不叫她落一滴泪,只是……就算是人在身边,咫尺之隔,却仍旧……
“秀行……”玄狐君轻声唤道。
秀行道:“嗯?”擦擦笑出的泪,就看玄狐君。
玄狐君望着她清澈的眸子,期期艾艾道:“秀行,我今天同魔界作战,算是为九渺出一份力,而且情形好似很危险,嗯、我想,你……你能不能鼓励我一下……”
秀行一怔,而后道:“好的狐狸,你这么够义气,我自然不能亏待你,你想要什么?”
玄狐君望着她的脸,从目光到她身上,从身上又流连到那粉色的唇瓣,舔了舔舌头,道:“我……秀行你能不能让我亲一下……”
秀行呆住:“啊?!”
玄狐君忐忑道:“就亲一下,别的什么也不做……”
秀行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来,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想要无情拒绝,似乎……太冷酷了些,想要答应,又太没原则了些……正犹豫间,听到有个声音叫道:“可恶的狐狸,总想着占便宜,吃吾一爪!”
却是灵崆从旁边爬出来,一爪子打在玄狐君腿上。
玄狐君跳开去,悻悻道:“刚才水含烟怎地没把你这只臭猫摔死呢?”
灵崆爬到秀行身旁:“她没这个能耐!”
玄狐君嘟起嘴来,很有几分沮丧,秀行抱住灵崆,走到玄狐君身旁,道:“狐狸……你为什么这么……对我这么好?你喜欢我么?是真的喜欢?”
玄狐君痴痴地看着她,用力点头。
秀行道:“为什么喜欢我?你不是要等帝天女的么?”
玄狐君不回答,只是望着她,只觉得望着她的时候,就再也看不下其他任何东西。——这个,是不是答案?
玄狐君不知道是不是答案,只是心里想着,嘴上便自然而然说道:“我只想着你,只想看着你,跟着你身边,其他的什么都不想。”
秀行低头,抚摸着灵崆的毛,轻声道:“今天跟魔界作战,很是危险,狐狸你一定要小心……我的朋友越来越少啦,我不想你也出事。”
玄狐君呆呆地点点头:“我会保护秀行的。”
秀行莞尔一笑,抬头望着玄狐君,犹豫一会儿,转身抱着灵崆往前而行。
玄狐君呆了呆,便也跟上,谁知秀行走了一步,就停了下来,玄狐君一时停不及,差点儿撞到她,急忙道:“秀行,怎么……”
一句话还未曾说完,眼前秀行踮起脚尖,玄狐君只觉得她的脸蓦地靠近了,而后,唇上温温热热,被什么极为温柔地贴上,蹭了一蹭。
“谢谢你,狐狸。”
尚未来得及反应,那人却已经离开。
玄狐君怔怔然。
秀行望着玄狐君微挑的桃花眼,复又一笑,便转过身,极快地往前走去。
玄狐君站在原地,唇上余温尚在,他心中却有万顷波浪,澎湃起伏,而后却又渐渐地恬谧安稳,恬谧的让人有种欲哭的冲动,似乎不知等待了多久的期许,终究有了回应。
玄狐君正在发愣出神之际,听到一个声音在耳畔冷冷地道:“瞧你这幅邪气凛然色-迷-迷的模样,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好几天都是午夜狂奔……今天略早一点=3=
狐狸:唉,总算得偿所愿
灵崆:……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吾就不吐槽了
106、正邪战,情义倾天
玄狐君听得这个声音,骤然回头,却见身后一人,峨冠博带,一身明黄,面色俊美,天生高贵,却不是明玦帝君还是何人?
玄狐君惊道:“怎么是你?你不是接了天庭敕令回去了么?”
明玦“嘁”了声,白眼朝天,道:“不过是做做样子给上面的老家伙们看罢了,难道我妹子有难,我当人家哥哥的却袖手旁观?自要助拳的。”
玄狐君奇道:“魔界之人可持有戮神戟,专门对付你这等人,倘若是沾了身,便会形神俱毁,万劫不复……纵然你修为高,也不得不防,你当真不忌讳么?”
明玦帝君道:“我多留心些便是了,旁人也就罢了,我老早走的远远地,然而我妹子有事,我不能不管。”
玄狐君笑道:“哈哈,这才是我认得的明玦,很好很好,今日我才算真正服了你,以后你如何欺负我,我也认了。”
“你不是早便服了我么?哼,”明玦帝君道:“还有,我有欺负你么?我素来当你是头号好友。”
玄狐君道:“是么,我不太相信……”
明玦帝君却又道:“对了,方才你对我妹子做了什么,我仿佛看到不该看到的……你是不是又哄骗我天真的妹子了!”
玄狐君道:“哪里,你也是亲眼看到了的,是秀行主动亲我的。”
他居然露出几分陶醉的表情。
明玦帝君用力一掌拍在他头上:“给我见好就收罢!”
玄狐君摸着头,皱眉叫道:“你这算不算是欺负我?”
明玦语重心长道:“打是亲,骂是爱,我是在亲爱你呢,胡思乱想什么?”
玄狐君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明玦,明玦咳嗽一声,道:“对了,你找到他了?怎么样?”
玄狐君听明玦帝君一问,顿时便皱了眉:“这个……难说。”
“怎么个难说法儿?”
玄狐君长叹一声,说道:“你来早一步便知道,水含烟不可一世呢,她说她便是阿灋。”
明玦帝君一震,皱眉道:“呸!她凭什么这么说,重烨虽然有时候颇为不可理喻,但绝对不是傻子,怎会相信?”
玄狐君忧心忡忡道:“我也这么觉得,只是此事实在古怪,我试着唤他回来,他反而对我不理不睬,方才水含烟在此,很是对秀行耀武扬威呢,多亏了秀行那丫头挺得住,若我是她,怕是要哭死在这里了。”
明玦听他一说,双眸发亮:“那是,你不看看她是谁的妹子。”
玄狐君看着他得意之态:“你休要忙着高兴,现如今有别人认作是你的妹子呢!还是你最不喜欢的那个。”
明玦啐了声,重新白眼看天:“真的假不了,假的绝非真!阿灋的性格为人,你我是最清楚不过的,在秀行同水含烟之间,你选一人是阿灋,你觉得是谁?”
“这还用说?”玄狐君抬手摸摸嘴唇,脸红红道,“当然是秀行。”
“这不就行了?”明玦刚要说话,忽然看到玄狐君的脸色同动作,顿时喝道,“又在想什么呢?”
玄狐君急忙放下手:“并没想什么,……好啦,我们快些去跟秀行回合罢,要好生看着她,免得被欺负了去。”正说话间,只听得轰然一声响动,明玦皱眉叫道:“不好!”
玄狐君也是一怔,而后脸色凝重道:“来得好快!”
两人目光相对,不必多言,即刻纵身往前殿而去。
且说秀行抱着灵崆飞快跑到前殿,寻到秋水君所在,悄声道:“师叔,我的桃木剑……毁了,你能不能给我一件兵器用?”
秋水君道:“兵器?我这里的,你用着不知会不会衬手。”
转身回去找了一番,拿了柄剑回来,“这是我惯常用的其中一把,秀行你试试看。”
秀行取过来挥了挥,因是秋水君之物,自然格外欣喜,欣喜之余又道:“师叔你把这个给我了,自己用什么?”
秋水君道:“不必担心,我还有一把,你若喜欢,就将这把拿去用好了。”
秀行欢喜谢过了,将剑Сhā在腰间。
她整理妥当之后,却见远远地水含烟被一群天师监的人围着,天师监众人都是一身白衣,看起来宛如仙人降临,如众星拱月般地围在水含烟周围。
九渺山堪出战的道者,算起来也有八百,加上各地号召前来的同道中人,零零总总有三千余人,而水含烟此来,带了天师监的九百精锐增援,又请了皇命,在九渺山下驻扎了十万精兵。
众道者闻之,自然是对她刮目相看,此刻也正有几个江湖耆老之类同她攀谈,虽然都是前辈,对上水含烟之时,却全无倨傲,且有些人面露恭敬之色,显见她地位超然。
水含烟应对自若,她生得本就出色,又加气质出众,同几人三言两语间,早也引得周围无数年轻后生偷眼纷纷。
水含烟说话间瞥了秀行,面上露出一种只有秀行才懂的笑容。
秀行若无其事地转开头去,大战在即,她不想再分神他顾。
一时众人准备妥当,静静地等待秋水君发号施令,秋水君换了一袭蓝色道袍,利落挺拔,更见清俊,秀行仰头看时,才发觉秋水君身边赫然竟多了一道曼妙影子,看那神态,竟然是蓬莱岛的二岛主玉宁。
秀行知道玉宁乃是仙人,而仙神界早有戒令,不许神仙参战。
玉宁此番出现,必然又是擅自而为,她既然肯出现,便必定将生死置之度外,而她之所以在此的原因,旁人或许不会知道,秀行却清楚的很,玉宁必然是为了秋水君而来。
此刻玉宁站在秋水君身后,一双眸子,也始终都在他身上。
双眸之中的情意,秀行先前是不懂得的,然而自从心里头有了那个人,感觉竟格外敏锐了些,望着玉宁神色,一时之间,心思颇有几分微微酸涩。
萧宁远同萧家众人一直站在秀行身侧,此刻便低声道:“秀行,等会儿交战,务必要自行留神。”
秀行打起精神来,道:“三叔也是!”
而上头,秋水君正要发话,忽然目光一动,喝道:“众人留神准备!”沉声说罢,众人耳畔只听到一声尖锐长鸣,仿佛撕心裂肺般痛苦,有些功力弱的弟子竟承受不住,捂着耳朵,痛苦欲绝。
秋水君却并不慌张,继续沉声道:“魔物已经来犯,众志成城,天佑正道!”一抬手,将身后背着的宝剑拔了出来。
秀行握着秋水君相赠的宝剑,一时莫名紧张,这算是她头一次对上魔界大军,见秋水君凝眸看向空中,她也转头去看,一看之下,顿时头皮发麻。
原来就在头顶前头,天际一片黑沉沉地,就好像浮着一块儿极长的乌云,然而仔细看,却能看出,那竟是万千魔界鬼面鸟,每一个鬼面鸟身上都坐着一个魔族。
在场的众道者,那些修为高强的,有人便御剑而起,有修炼成坐骑的,便驱赶坐骑升空,有法力更高的,念一念腾云诀,千百个道者纷纷升空而起,迎向乌压压的魔界大军。
秀行望见秋水君的身影升空,他的修为早已经练成了仗剑驭气,那深蓝色道袍的影子首当其冲,而就在他身后不远,是玉宁仙子一身黄衣,紧紧跟随。
秀行转眼,却见几乎同秋水君并驾齐驱的旁边,是水含烟,她站在一只雪白色的神兽背上,那神兽生着极大的翅膀,却又是兽身,仔细看,竟似是只老虎,秀行听得地上无法飞升上空的道者惊道:“那是穷奇,还是驺虞?怎会有如此古怪的坐骑兽?”
有人道:“这一届国师天资聪颖过人,灵力更是超群,乃是不世出的,能驯化我等都不认得的珍禽异兽,亦是理所当然。”
秀行左看右看,见秋水君等当前几个道者已经同魔军对上,亦有许多魔军降落下来,地面的道者纷纷拔剑迎上。
秀行放眼一看,那在前头的众年青道者见到魔族的红眼尖角,獠牙利爪,虽然未到,却已经发出野兽似地叫声,着实骇人。
有些道者从未见过这个,一时惊到,不少人竟仓皇失措,开始步步后退,有一些本欲上前的道众一见,也心生迟疑。
秀行见状,将剑一挥,叫道:“众志成城,天佑正道!”念了个诀,人未到,先发了一枚符咒救助危急之中的道众。
一溜儿烈火焰烧了开去,几个正要行凶的魔族被击中,顿时怪叫一声,缩手回去。秀行纵身跳过去,叫道:“各位道友,魔族虽然凶悍,不过是外表罢了,就宛如是些古怪的兽类,大家伙儿不必怕他们!”
她运剑如风,出招便是西河剑法,西河剑法何其厉害,秋水君所赠的这把剑又是格外锋利的名剑,剑身上曾留有他诛妖的煞气,顿时将一个首当其冲的魔族枭了兽。
那魔族的狰狞头颅冲天而起,魔血喷涌而出,秀行没想到自己一招竟会如此,大惊之下,总算晓得斜身避开魔血,却仍被溅了几滴血在脸上身上。
在场的近百道众,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见她一个身材瘦弱的女子,竟然如此悍勇,而那魔族竟也如人一般,是会死的,一时都极为振奋,那原本惊慌倒地的道者也急忙爬起来,重新拔剑对敌。
秀行惊魂未定,见那魔族倒地身亡,而他身后又有成千上万的魔族蜂拥而来,秀行来不及多想,一咬牙重又迎上。
魔族中人倒也狡猾,见了秀行斩杀了他们一个同伴,便忌惮了她手中宝剑,有几个魔族专门围过来对付她。
秀行见他们手中握着的都是极笨重的兵器,或者是铜锤,或者是玄铁斧,或者是长鞭,秀行心中即刻明白:他们是想要克制她手中的剑。
果然,纵然秀行极为留心在意,被几个魔族围着车轮战下来,那些手中的长剑剑身已经颇为受损,秀行暗恨之间,却见自己身侧一个手持青铜锤的魔族长嚎一声,倒地化作一阵乌黑青烟消散,在他身后,站着的却是个一身黑衣满面虬髯的男子,竟是燕无求!
燕无求帮秀行杀了一魔,笑道:“萧道友留神!”
秀行听得“萧道友”三字,心中一暖,情知燕无求并未将她当寻常小姑娘看待,而是以一种同等的道者的态度对待。
以燕无求的身份,如此称呼她,可见燕无求十分看重她。
秀行仓促一点头,纵身望内,刚要挥剑再攻,不料却扑了个空,秀行一怔,原来她欲与之搏斗的两个魔界之人竟然极快地化作一股淡烟,秀行正在莫名,却听得耳畔有人叫道:
“秀行!”
“妹子!”
前一个声音秀行还并不吃惊,只是玄狐君罢了,后一个却让她吓了一跳,一转头,果然见玄狐君同明玦两个极快地联袂而来。
秀行叫道:“狐狸!哥哥!”将剑一收,“哥哥你怎么来了!”十分揪心地望着明玦。
玄狐君并不停留,纵身而上补了秀行的缺。
他并没有什么兵器,只凭一身深厚修为,十指如勾,任凭铜皮铁骨的魔物也无法反抗,沾着便死。
明玦将秀行拉到身前,以身挡在魔物跟前:“哥哥自然是来助你的!”
秀行急忙将他拉扯住,极快说道:“不行,你得回天庭,他们有戮神戟,你想没命吗?”
明玦眉头一挑:“妹子……”
秀行皱着眉,不由分说道:“不许你来,你快回去,回去!”伸手在他胸口一推,又用力捶了一下。
明玦被她的小拳头敲着胸膛,隐隐地有些痛,然而却更有无限感动,望着秀行,微微一笑道:“秀行是真的为我担心?”
秀行叫嚷道:“你是疯了么?难道担心还有假的?戮神戟不是好玩的,沾一沾就会死,你走你走!”跺着脚地叫。
明玦却露出笑容,只是眼圈儿是红的,一眼不眨地望着秀行,抬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摸过,将先前飞溅她脸颊上的一滴魔血抹去:“傻孩子,哥哥就算是死,也是欢喜的。”眸子里温柔的令人心悸。
秀行对上他的双眼,不知为何心中极痛,来不及思想,本能地叫道:“谁说你死?不许!你再乱说我以后都不叫你哥哥了,你给我走!”她倒提了剑,双手奋力地又推向明玦胸口。
明玦哈哈一笑,伸手握住她的小手,用力拉到唇边,低头轻轻地亲了口:“有你这句话,我反而越发欢喜。”
秀行呆了呆,眼前忽地闪过一些奇怪的景物,隐隐错乱,似乎出现了明玦的另一张脸,可是跟现在这个,又有点不同,他站在瑶草琼花之中,一身出尘明黄,笑地跳脱:“傻妹子,你不能喜欢他……”
眉眼活泼,风流潇洒,并非现在这个,眉眼里藏着隐痛。
而所有景物退散,眼前却又只出现一张脸,明玦抬手,在她肩头一拍,身形陡然消失不见。
秀行心神大震,大叫一声:“哥哥!”
一回身,却见那道熟悉之极的明黄影子,已经跃入了乌压压的魔军之中,三两回合,已经有数十魔军死在明玦手中,所向披靡,无可阻挡。
然而极快地,魔军里头响起鼓噪之声,有人叫道:“是天神!是天神!”
又有人道:“天神到啦,天神到啦!”
无数鼓噪之中,有人桀桀笑道:“来了一个送死的,让他尝尝戮神戟的滋味!”
秀行拼命瞪大双眼,那道明黄的影子却几乎要被乌压压的黑影吞没了,秀行用尽全身力气叫道:“哥哥,哥哥!”纵身往前飞起,追随明玦而去。
秀行几个起落,离玄狐君越来越远,魔军宛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涌来,又有数百个高阶的魔者,分头缠住了正道的几个高手。
譬如燕无求,萧宁远,宁家同慕容族的家主长老众人,而玄狐君身边,更是围了三个高等的魔者,竟把玄狐君死死围住。
秀行一心想要冲到明玦身边,也是杀红了眼,一路上西河剑法毫不留情,不知杀了多少魔军,有两个高等魔者盯上她,极快地靠近了来。
此刻秀行已经望见了明玦,不看则已,一看更是大惊失色,原来竟有五个身着黑袍的魔者围着明玦,而其中两人,手中握着金黄|色的长矛般之物,秀行一看,几乎本能地就猜到那便是戮神戟。
秀行想要大叫提醒明玦留神,可又怕反而会让他分心,她一心关注那边情形,未免自顾不暇,便有些落于下风,只听得一个魔者桀桀一笑,如铁的爪子当空一抓,居然将秀行的长剑握住,秀行手腕一震,虎口顿时渗出血来,长剑脱手离开!
秀行大惊失色,手中空空,仓促间打出几道符咒,烈焰将两个魔者逼得暂时停了停,然而她手中并无兵器,再战必也是不利。
正在此刻,耳畔听到一个细微的声音,道:“头上,发钗……摘下来!”有几分熟悉,又有几分陌生。
秀行一怔,不知为何竟极为信赖那个声音,虽然觉得这句话很是匪夷所思,却毫不犹豫地抬手往头上一模,果真摸到了那枚钗子,当下便摘了下来,发钗摘下,一头青丝便飘散而落。
秀行垂眸一打量,见手中握着的,是那枚明黄|色的看不出是何物的东西,是在灭掉大鲲鹏王之后清尊替她换上的……
“催动内力……灵火印……快!”
怔忪之中,那个声音复又响起。
秀行心头一凛:“师父?是你么?”
本能地就想到是清尊,然而放眼四顾,周遭都是魔军,哪里有清尊的影子,敌人就在眼前,她来不及多想,双眸一闭,复又睁开,眉心的灵火印渐渐地浮现出来,而掌心的金黄|色钗子,忽然之间跃动了一下。
秀行呆了呆,定睛又看,此刻那两个魔者又攻了上来,秀行心头一急,又担心明玦,便萌生了一股杀意,心中想道:“究竟是不是师父指导我的,此刻让我动用此物,莫非是极厉害的兵器么?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救哥哥!”
她心念一动,那发钗之上精光闪烁,陡然更长了许多,此刻一个魔者已经攻了上来,秀行几乎来不及细看手中之物,便将它一握,横扫出去。
只见一道金光闪出,那魔者惨叫一声,竟在电光火石间化作了青烟。
另一个魔者本欲左右夹攻,见伙伴忽然不见,一时也惊呆,又看秀行手中之物,顿时脱口叫道:“这是什么!”
秀行此刻才得以又看一眼,原来她手中所握着之物,竟是跟先前自己的桃木剑一模一样形状的长剑,然而通体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金色。
秀行来不及细想,想到方才这剑竟然灭了一个高等的魔者,顿时精神大振,叫道:“受死罢!”
纵身挥剑而上,那魔者不敢与剑硬碰,却扛不住西河剑术精妙,终究被剑尖一荡,便如前者一般,极快间已经是一缕轻烟了。
秀行很是振奋,叫道:“挡我者死!”
奋力冲杀往前,就如砍杀瓜果一般将魔者一一斩杀,眼看要离明玦越来越近了,秀行几乎忍不住要叫一声“哥哥”,却仍旧苦苦忍着。
谁知,就在她距离明玦只有几步之遥时候,缠斗之中,在明玦身侧,一个狡诈魔者悄然靠近,枯瘦的脸上露出狰狞一笑。
在他黑袍遮住的手中,戮神戟发出险恶地金色光芒,刺向明玦腰间。
秀行心中一片空白,尖声叫道:“哥哥!”几乎忘了运剑,纵身往明玦身上扑去,脚下却一个踉跄。
秀行将跌倒之时仍旧死死盯着前头,却见那戮神戟金光淡淡,赫然已经刺中了明玦。
“哥哥……”复一声,含痛带血似的。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有一道很快的影子,以眼睛看不清的速度,“嗖”地扑向明玦。
107、悟极招,难过情关 ...
那道影子闪着淡淡的光芒,又因极快,几乎没有人发觉他的存在。
就在戮神戟刺中明玦腰间那一刹那,那影子陡然撞上戮神戟,刹那间,戮神戟金色的光芒被一股淡淡的黑气笼罩,与此同时,明玦已经发觉不妥,身形移动瞬间,低头一看,双眸之中顿时露出惊诧之色。
那黑气极快消散,在明玦面前,出现一个黑色长发的浅淡影子,一声低语,声音极淡:“我终于……为帝君做成一件事了,心里当真……”
影子颜色转得更淡,最后已经维持不住人形,而是一条极小小蛇的形状,话语中断,蛇尾却轻轻一摆,乃是欣慰快活之态。
明玦身形晃动,张口吐出一口血来,终究负伤,旁边几个魔者见状正要再攻,秀行急速向着此处冲来,不远处的玄狐君也红着眼睛,身形陡然暴涨数倍,竟是显出元身来,乃是一只极大的黑毛狐狸,鬼魅威严,张开锋利地爪子捞住一个魔者,用力一捏,血浆崩裂。
周遭众魔见状,纷纷骇然,急忙退避。
玄狐君纵身往明玦处飞身冲去。
正在生死之间,天空忽然降下一道极亮的白色光芒,竟将明玦整个人笼罩其中。
明玦仰头一看,叫道:“不……”大袖张开,似是抗拒之态。
那光芒却极盛,明玦竟无还手之力,双脚逐渐离地,越来越远,最后,身形化作一团淡色白光,消失在天际。
“哥哥!”秀行声嘶力竭地大叫一声,奋起神勇,掌心一招,便将神龙唤了出来。
轰隆隆,昊天神龙出现天际,有几个鬼面鸟不知死活地冲过来,被昊天神龙一一撕裂,坐骑上的魔人纷纷坠落。
先前神龙同鲁元初的魔龙作战,受了伤,因此秀行起初并未召唤他出来,此刻急了眼,神龙咆哮着往下冲来,秀行纵身而上,便欲腾空。
“秀行!”旁边一人极快而至,将她一把拦住,却是玄狐君。
“哥哥!”秀行眼中含泪,语不成声,“哥哥……我得……”
“他没事!”玄狐君急促道,“他负了伤,刚才那道光是天庭的照回光芒,是天帝将他带回去了,他们会照料他的。”
秀行呆了呆:“真的么?真的么?”又是喜悦又是酸楚,眼泪奔涌而出,“哥哥不会死么?”
玄狐君用力点头:“他的命大的很,绝对不会轻易就死!我向你保证!”
只是却不敢同秀行说,方才瞥见戮神戟将碰到明玦之时,他的心也好像被撕裂了一样。
秀行哇地大哭一声,玄狐君以为她要大哭,不料秀行只哭了一声,却又死死咬住牙:“哥哥没事就好了。”她抬起手擦去脸上的泪,“我不走!”
玄狐君愕然,而后却又一笑:这是他认识的秀行,这便是他认识的小女孩子。
秀行咬牙正欲再战,忽地听到天空之中一声长啸,有人哈哈笑道:“督教,这回如何?!”
与此同时另有一个声音尖利叫道:“秋水君!”
秀行心头一颤,前一个声音极为陌生,后一个声音,却是玉宁的!
秀行抬眸一看,却见在天空不远处,一道暗蓝色的影子,正是秋水君,手持长剑,身形微微摇晃,似是站立不住之态,而在他对面,却站着一个红色头发的魔者,一身黑色铠甲,威风凛凛,令人往而生畏。
那正是魔界的十四皇子。
先前秋水君同十四皇子两人相见,正是仇人见面,格外眼红。
十四皇子牢记昔日被伤的耻辱,秋水君大恨魔界出尔反尔的无耻,因此一见面便打得甚是激烈。
然而魔界此番做足准备而来,九渺的应对却并不算十分充足,秋水君身为道门领袖,心系同宗道者,不时地扫视周遭情形,如此分心之下两人乍对了十数招,也只战了个平手。
秋水君相斗之间,未免也会查看地面情形,自从明玦现身,秋水君便留心到了,虽然知道明玦对于正道乃是一大助力,然而秋水君心中却丝毫喜悦都无。
因为他心中知道,明玦乃是为了秀行而来,而明玦此举,事实上来说甚是不明智,具有无上威能的神仙,面对戮神戟之时,就好像瓜果面对利刃,被轻轻一划,便会毙命!
明玦被戮神戟偷袭之时,秋水君心头一紧,十四皇子见状,冷笑一声:“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顾他人!”战戟一挥,秋水君只觉得肩头一痛,便已经负伤!
玉宁见状,命也不顾地冲过来。
秋水君吃了亏,但他性子刚硬,毫不后退,持剑向前冲去,十四皇子手持的是战戟,当空一挥,滚滚煞气直冲而出,威力惊人,竟将旁边一个御剑的道者逼得从空中坠落。
秋水君喝道:“休要张狂!”剑气如霜,截住了十四皇子。
相斗之间,十四皇子笑道:“秋水君,本王很是失望,你的功力未曾进步多少,怎么……九渺山的事务太过繁忙,让你无瑕勤习武功,以至于修为不前么?”秋水君喝道:“照样能够斩妖除魔!”
十四皇子红色的头发在空中烈烈地飞舞,如同烈火燃烧般:“好!本王便是欣赏你这种硬骨头之人,此番本王便让你心服口服,一雪前度耻辱!”
秋水君负伤,到底不比魔族强悍,又过了数十招,肩头已经是鲜血淋漓,脸色也越发雪白,却仍旧半步也不肯后退。
秋水君自知他乃是正道领袖者,倘若他退后半步,其他道者看了,定然会群心慌慌,何况地面上的无数双眼睛还在仰望着他,他若是一退,全盘皆输。
十四皇子见他血流甚多,却仍旧狠狠相斗,心中也有几分敬意,然而战场相见,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十四皇子道:“秋水君,容本王献上我最后的敬意,——让你战死在我手下!”
战戟烈烈挥舞,风声之中,隐隐地竟似有鬼哭魔嚎,逼命而来!
秋水君仗剑一挥:“请!”催动法力,欲做最后一搏!
且说地面上秀行见秋水君负伤,心中震惊,她极快地放眼四顾,却见地面上的战争已经趋于相持不下之态,驻扎在九渺山下的士兵也冲上来,同修道者协力杀敌,先前因为临阵经验不足而差点失礼的修道者们安下心来,渐渐地能把握胜利之机,又加上燕无求,公孙妙,萧宁远众人都在,还有玄狐君这个极大的助力,战况上倒是不必担心。
秀行一看之间,却见山下滚滚地又来了一队人马,细看,却是熟悉的人,竟是萧若瑜,带了数十萧家弟子冲了上来,而从后背,也冲来一队人马杀入战团,秀行定睛一看,竟是鲁瑛垣带着的鲁家众人。
鲁瑛垣的目光同秀行遥遥一对,虽仍旧是毫无表情,然而面上却也不复是昨日那种憎恶之色了。
秀行双眸泛红,再无踌躇,见昊天神龙正在场中飞舞着擒捉魔族,正也斗的兴起,便一声清啸。
昊天神龙闻讯,盘旋而来,俯冲往下,秀行往前跑了几步,纵身飞起,跳上昊天神龙,骑在龙首处,道:“神龙,去相助秋水师叔!”
玉宁守在秋水君身边不离左右,见状大骇,秋水君周身散发淡淡白色光芒,本来绾住的发丝都散开了,当空飞舞,他竟是要催动毕生修为同十四皇子相搏,分明是个同归于尽的架势了!
玉宁心神惊慑,尖叫道:“掌督教不可!”然而两人动作都是极快,谁也不肯相让半分,她又怎能拦阻得住?
玉宁来不及多想,纵身向前,张开双手将秋水君拦腰抱住。
秋水君身子一震,正欲呵斥,眼前十四皇子魔战戟已经逼面而来,玉宁默念法咒,希望能够挡下这一击,然而她心中自也知道,如此一来,却是她代替了秋水君同十四皇子相搏,十四皇子的战戟若是刺破她的结界,她便也会死在当场。
间不容发电光火石之间,却有一道极大的气劲,从底下而来,十四皇子正欲一戟将玉宁杀死,被这股气力所逼,战戟竟然一偏,而这气劲之后,另有一道烈焰滚滚而至,十四皇子察觉这烈焰之中带有毁灭之意,顿时急忙收了战戟,袖子一挥后退数丈。
十四皇子定睛一看,却见身下空中,一道银白色的影子盘旋而上,长须缭绕,五爪如钩,张牙舞爪咆哮而来,正是昊天神龙。
而在龙背上,却又有一道娇小的身影,头发披散,随着劲风向后飞舞,小脸之上,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额心之中显出三枚鲜红的灵火印,手中持着一支散着金光的长剑,杀气腾腾极快而至。
十四皇子一惊,道:“来者何人!”
秀行人在龙背上,看了一眼秋水君,道:“师叔,这里交给我!你速疗伤!”
秋水君望着秀行之态,便点点头:“好!”
十四皇子见状,更为震惊,秋水君竟放心让这小女孩同自己对敌:“小女娃儿,你敢同本王对战,你可知我是谁?”
“你不是魔者么?”秀行手握着剑,就是这些魔界中人,伤了明玦,差点夺去他性命,“魔界同人间本有约定,你们擅自毁约,造成这场无妄之灾,还伤了我明玦哥哥和师叔,我决不饶你!”
手中长剑一指十四皇子。
十四皇子见她年纪小小,却是气势惊人,又细看她眉心三瓣灵火印,陡然道:“你是辅神之女萧秀行!”
秀行也不知他为何竟认得自己,便道:“你们魔界之人出尔反尔,毫无信义可言!以为以卑鄙的手段夺走了戮神戟,没有天神相助我们就一定怕了你们会俯首称臣,如今你看明白了,我们不怕!我们凡人,虽然只想要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但是你们非要挑起战端,我们就绝不惮于迎战,——你来罢!”
十四皇子听了这番话,原本眉间的一丝轻蔑之色荡然无存,望着秀行道:“好!既然你是九渺神君的弟子,倒也配同本王一战,来!”
战戟一挥,向着秀行冲来。
两人刚一对招,十四皇子便道:“西河剑……嗯,倒也不差,只不过对付本王,仍旧不足,除非……”
秀行道:“少在那里胡吹大气!”
十四王子看她虽则年纪小,却一派严肃正经,气势极足,不由笑道:“小丫头,本王是提醒你呢,你竟不领情?”
秀行道:“我只知道魔族诡计多端,无耻卑鄙,我看你并非提醒我,而是另有诡计罢了!”
十四皇子越发大笑:“你这丫头,倒是对我的脾气……好罢,本王是想说,除非你能练成最后三招,怎样?”
秀行见他竟然知道西河剑最后三招,不由道:“你这魔族也知道?”
十四皇子挑眉道:“本王吃定你这小丫头三招未曾练成,是也不是?”
秀行道:“你是小看我呢?还是从哪里听说的?”
十四皇子道:“你这丫头性子火爆的很,心浮气躁……虽则天资过人,然而你缺乏一份融会贯通之意……来罢,让本王见识一番你的剑术!”
两人说话间,已经又过了数招,秀行听着十四皇子的话,也不知是魔族的扰乱计策还是真的是如此,一时意动,何况她又在天上,并非地面,乘坐在昊天神龙之上,行动有些不便,便有些落于下风。
秀行心中想道:“这一战不能输……我若是输了,秋水师叔必然要跟这魔族以死相拼!”
她望着十四皇子飞扬的红发,把心一横,望一眼手中长剑:“师父,你何时才能回来?你若是同秀行心灵相通,就保佑秀行打败这魔族!”
秀行打定主意,一翻身,竟从神龙身上跃下,昊天神龙大惊,当空转身看来,秀行身形陡然下坠,她双眸一闭,心中默念清尊教导的腾云之诀,眉心的灵火印颜色更红,仿佛三瓣燃烧的火焰,而她掌中那枚钗子变化来的长剑嗡嗡发声,表面一溜儿金色光芒闪烁。
十四皇子眼睁睁看着,见秀行急速下坠的身形陡然停住,那小丫头立在空中,长剑横在胸前,散开的长发微微飘舞,身形徐徐上升。
秀行睁开眼睛,望着十四皇子,澄澈的眸子里竟也似隐隐地闪着两蹙火苗一般:“来罢!”
十四皇子眼中多了几分凝重之色:“好!”
纵然秀行念的是腾云诀,然而她脚下并无云朵,却能自由在空中行走,就好像身子被一团无形之物托着一般,轻灵异常。
渐渐地秀行沉稳心绪,西河剑练到最后,蓦地一招“无中生有”,金剑赫赫扫了过去。
十四皇子心中大震:“你居然练成了……”横着战戟一挡,只听得“咔”地一声,那无坚不摧的战戟中央,居然多了一道裂痕。
十四皇子震惊异常:“小丫头!”虎口发麻,此刻再无半点轻敌之心,横戟迎战。
秀行当空一个旋身:“有中生无!”
长发挡在空中,她的身形曼妙轻灵之极,剑招却不容人小觑半分,十四皇子咬牙迎上,金剑当空刺来,十四皇子的战戟周遭魔气动荡,形成护体结界,金剑剑尖往前逼近,剑尖上竟然烈烈地有光,仿佛有火焰在烧灼一般,刺穿魔气,仍旧逼向前。
十四皇子大喝一声,奋力反击,周身魔气鼓荡,红发飞扬,两人身形各自倒退。
秀行浮在空中,双臂一振,如鸟翼般展开,右手长剑斜指旁侧,单脚而立,脚尖徐徐点向大地,长发飞扬,双眸却盯着十四皇子。
周围的战事甚至都停了,天上地下,无数双目光都望着这一幕。
十四皇子伸手擦擦嘴角的血痕:“好……两招你都会了,那么最后一招呢?丫头……你若是会,加上你手中的这炎晶之剑,最后一招便可取我性命!”
秀行目光往旁侧转开,看了一眼手中的长剑,炎晶之剑,何为炎晶之剑?她只知道是清尊给的,她只以为是一枚奇怪的钗子。
她当空不动,十四皇子防备之下,蓦地道:“你最后一招,可练成了?”
秀行不答,只是盯着他。
“无中生有”,“有中生无”,“无即是有”。
她曾经千百次地猜测是何意思,当初跟着清尊之时,反反复复练了无数遍,都没有突破。
第一招,是在艳都的时候破了的,她以为他不在身边,彷徨无措。
第二招,是同鲁元初对战之时,她以为失去了所有,万念俱灰,悲痛欲绝,却无意之中参破。
但,何为“无即是有”?
目光转动之间,掠过秋水君面上,他身边的玉宁仙子,地上的战事仍在继续,秀行能看得到,自己的二叔三叔,正在浴血奋战,四大家族的每个人,都在奋力迎战,玄狐君被十几个魔者围攻,已经负了伤,却仍未退。
秀行闭上眸子,眼前出现明玦的脸:“听你说这句,我心里反更欢喜……”他笑着,很是欣慰之貌。
秀行睁开眼,忽地听到一声轻哼,她顺着声音看去,却见远处空中,是在坐骑上的国师水含烟,她正挥手解决了一个魔者,目光不屑地看向自己。
“师父跟我在一起,没日没夜……缱绻缠绵……”她曾说。
“你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别人丢弃……”
“若我是你,早就羞愧地自尽……”
秀行双眸缓缓地复又闭上:“是你教我西河剑的,是你让我知道何为至上欢喜,也是你让我知道何为至深之痛。”
“我同你本来毫无瓜葛,萍水相逢,水火不容,谁知竟会相爱相惜;我以为我会陪你这一生一世,你也说要我陪生生世世,然而到底,到手不过微温,你便不见;无中生有,有中生无,我都有了,如今……无即是有。”
“师父……”她深吸一口气,“我失去你了吗?还是……我失去你,才是我真正得到?”
明玦曾说“天道不公”,秋水君曾说“因果必生”,后山道门处则是“道法自然”。
秀行手腕一抖,金剑缓缓转了方向,她的手腕斜斜垂着,仿佛无力一般,又好像握不住金剑随时都会从手中掉落。
十四皇子见状,如临大敌,战戟紧握,催动魔力。
两人周遭百丈远的地方,魔军尽数退却,秋水君道:“众人退后!”正道人士纷纷也后退出去。
秀行腰肢一动,脚下斜踏七星步,金剑在空中漾起一片氤氲光芒,剑尖所到之处,金影散开,源源不断地竟逼了开去。
秀行脚尖一点,身形腾空往前,逼近十四皇子,而金剑在她手中,不停地变幻剑招,“无中生有”,“有中生无”……
最后是……极慢的动作忽然之间变了,本来几乎是转身背对十四皇子之时,秀行的身形骤然转了过来,长剑闪电般攻了出去,刹那之间,阴云密布的天空之中,万点金光闪烁,就好像是亿万颗星星从空中降落!
十四皇子双眉一振,只听得“嗤嗤”声响,垂眉一看,身上各处被金光点到之处,坚硬的铠甲都被穿透,十四皇子战戟一挥:“来得好!”
飞身往前迎上!
秀行金剑点落,金光浮动之间,渐渐地汇成一道极强大的金色长龙,雷霆万钧之势头袭向十四皇子!
十四皇子奋力举起战戟抗住,战戟抗住金色长龙,战戟中央的裂痕越来越大,就连戟尖都也开始变形,渐渐地竟碎裂开去!
十四皇子心中大骇,然而骑虎难下,只能催动毕生魔力与之抗衡,渐渐地红发地末梢都开始烈烈燃烧,握着战戟的手上血迹斑斑,极快之间,连手中渐渐已面目全非地战戟亦发出“咔嚓”一声,断裂成两片。
金色光芒滚滚地向着十四皇子身上袭来!
十四皇子隐隐听到“咔咔”声响,乃是胸前骨骼经不起这强大力道,几乎要碎裂,一瞬间,巨大的恐惧笼罩了向来无惧的魔界皇子之心,他几乎可以预见下一刻将发生什么,他必会被这股强大至极的力道绞碎!
天上地下,无数人凝眸相看之时,有一道敏捷地影子,从地面腾空往上,就在十四皇子几乎无法动弹之时,将他用力往旁边撞开了去!
秀行全神贯注地劈出一剑,剑上的灵力源源不断涌出,眼见便要将皇子毙命剑下,骤然之间望见前方情形,一时之间手势一僵。
“灵崆?”几乎惊呼出声,那一声却梗在喉头出不来。
十四皇子剑底偷生,望着面前忽然出现的灵崆,道:“你……终于肯现身……”
用尽最后气力,一抬手拍了过去,将他头上的纯阳冠拍落。
纯阳冠从圆滚滚的猫头上跌落下来,灵崆圆圆地猫身被一团淡淡白光笼罩在内,而后极快地,就在秀行面前出现的,乃是一个长身而立,一头红发飞扬的少年。
少年将十四皇子抱住,却转头看向秀行。
秀行望着他的眼睛,这是魔界魔者才有的红色发色,他身上却并无丝毫魔气,而那双眼睛……
从她第一次上山开始,在灵宝殿小道士打赌的那张桌子对面,探出一个毛茸茸戴道冠的头。
那一双猫眼,同此时此刻少年魔者的双眼,赫然重叠!
“你是……”秀行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能相信自己的所知,“灵……崆?”
从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用如此艰难的语气说出这两个字。
少年魔者道:“对不住……丫头。”他的声音,跟灵崆的声音不同,带一点轻,比灵崆的声音好听许多,然而……
“不是!”秀行大叫一声,“你不是灵崆!”
泪在瞬间滚出来:“你是谁,灵崆呢!”
少年魔者不能面对她的眼睛,抱着十四皇子转过身去。
秀行喝道:“给我站住!”
少年魔者身形一顿,秀行叫道:“你是谁,你是谁?留下名来!”
少年魔者垂着头:“吾名业火孤行,乃是魔界的御思者。”
所谓御思者,相当于魔界军师,算无遗策,运筹帷幄之人。
秀行本将挥剑,听到此,胸口血气翻腾,再也无法遏抑,顿时之间一仰头,一口血喷涌而出,身形顿时如纸鸢一般,从空中飘然跌落。
少年魔者大惊,召了魔兽来将十四皇子放在上头,掠到秀行身边:“丫头!”将她用力抱入怀中。
秀行双眸半睁:“原来你……一直都在算计我,原来,连灵崆……也都是假的……”
少年魔者抬手,抵在秀行胸口,真气源源涌入,而他双眉紧皱望着秀行,低声而急促道:“丫头,你撑着……很快就要结束了,我向你保证,很快……就永远地……”
他望着秀行,又仓皇地往别处去看,似在寻找什么。
秀行得了些真气,身子挣动,猛地一掌拍在他的身上:“滚开!”
少年魔者被一掌拍开,秀行的身子更急如流星般往下坠去。
一瞬间,昊天神龙咆哮着向秀行冲来。
秋水君将玉宁推开,身形如急电般往下。
而地面上,玄狐君纵身而起。
却有一道影子更快,金光闪烁,自遥远地天际出现。
人未到,天上地下,无数魔者发出惨叫之声,细看,却是那些手持戮神戟的高等魔者,原本握在手中的利器竟然忽然反噬,利器金光闪烁没入魔身,刹那间顿时连魔带戮神戟尽数化作轻烟消失。
秀行闭着双眸,双手摊开,金色长剑从手中跌落,同主人一起往下坠落。
飘飘荡荡地,仿佛这场坠落没有尽头,再多的倔强,在最后那一刻,灰飞烟灭,魔界同人间的交战也好,珍惜同无法珍惜的一切也好,全然……不复存在。
总有承受不住的时候。
秀行闭上双眸:就这样结束也好,也好。
一直到身子被一双手臂牢牢地抱住,那个声音在耳畔唤道:“秀行!”
秀行只觉得太累了,她并不愿睁开眼睛,或许这一切,仍旧是梦,无中生有,有中生无,无即是有,有即是无,又有什么要紧的,索性一梦不醒,一死不醒,永远结束于此刻,倒是幸福的。
“秀行!”那人唤道,“秀行,师父回来了,没事了,秀行……”
秀行不想睁开眼睛,然而泪水却极快地从紧闭着的眸子里流出。
108、退魔祸,怎弃至爱
秀行一剑重创魔族十四皇子,引发这一场正魔之战最惊人的变化,而自从清尊现身,这一场战事算是达到巅峰,数百个手持戮神戟的魔界高阶魔者,纷纷同戮神戟一起化作飞灰湮灭。
这算是魔族之中实力最强可堪称中流砥柱的一批魔者,散落在各个魔军队伍之中,如今他们一死,引发了无尽的震动同惊骇,有人叫道:“是九渺的神君出现了!”
魔军乃是分队而行事,十四皇子虽为首领,但却仍有其他魔族皇亲相助,更有高阶的魔者长老等在各队伍之中为监督坐镇。
因此十四皇子被重创,魔军虽然震动,却仍旧能够继续作战,直到清尊一出,这数百个高阶魔者身死,魔军大为哗然,一时军心震动。
魔界有几位长老虽知道清尊之名,见状,知道成败在此一举,不能怠慢,急急联手而出,望背水一战。
业火孤行见状道:“不可!不会退回魔界再作打算!”
长老们哪里肯听,出战前立下军令状,如今总要拼上一拼,九名长老联手,黑袍舞动,向着清尊冲去。
业火孤行见状,一挥手,命两个魔者将十四皇子带走,目光却盯着那几个长老。
清尊抱着秀行,抬头一看,目光正同业火孤行对上,他大袖一挥,金色烈焰光芒熊熊,光芒耀眼,划破阴暗天际。
业火孤行早有防备,见状立刻倒退十万八千里,那几个长老却没有如此明智,兀自张牙舞爪。
那烈焰当空一兜,向九人冲去。
刹那之间,天空中鬼哭狼嚎一片,几乎毫无反抗之力,长老们黑袍尽数被点燃化作烈火烧灼,极快地,天空之中扬落偏偏淡色烟灰。
清尊怒气未消,大袖轻挥,往魔军最密集之处袭去,袖底淡色金光漾开,被金光笼罩在内的魔军,一倒便是一大片,不下数百。
魔军们见状,骇然欲死,有人转身而逃,有人连逃都忘了,就宛如虫豸面对强大无匹雷霆之怒,惊骇地连动一动都不敢。
魔军混乱之中,听有个声音喝道:“御思者有命,众人速速退回魔界!”
魔军们闻言,纷纷调头,逃之不迭。
遮挡天际的阴云退散,露出背后的淡色阳光。
天空中的修道者纷纷落地,清尊却是谁也不看,抱着秀行身形一晃,消失当场。
秀行醒来之时,几乎不知身在何处。
懵懵懂懂看了会儿,才发觉是在九渺后山,她身下所躺,乃是清尊的房中床榻。
秀行欲爬起身来,手足却极为无力,气喘吁吁地撑着床面坐起身来,一抬头,望见有人从外进来,双眸相对,各自一震。
秀行呆呆地看着他,看了会儿,却将头转开旁边去,眼睫抖动了会儿,便试着挪动身子,想要下床来。
清尊极快地到了床边,将她的手臂握住:“秀行……”声音极轻。
秀行身子一颤,抬起手臂,便从他的手中挣开了去,却仍旧默默地不做声。
她一直都垂着头,此刻便又转了个方向,仍是想要下床。
清尊抬手挡住:“秀行……”
秀行顿了顿,眼睛眨了几眨,始终也不抬头看他,只是说道:“让我走。”声音极轻。
清尊听了这一声,心头好像被人用力打了一下:“秀行……你……”
“让我走罢。”她缓慢地,极艰难似地又说,“这里,不是我留的地方。”
双腿一动,秀行便想下床,却被清尊拦腰一抱,整个人被抱入怀中:“你在胡说什么?!”
秀行想要挣扎,可是身上却无力,只能被抱着,呆呆地沉默片刻:“我跟你没有关系啦,我要下山去了……你……不要这样……”
清尊心头大骇,听她声音淡淡地,连“师父”也不叫了,一时又心痛如绞:“秀行、秀行……你怪我么?”
秀行被他用力抱着,艰难地摇头:“不……我不恨。”
清尊手足无措,一手抱着她,一手摸上她的脸,却摸到她脸颊上的泪痕:“秀行……”
秀行眼珠动了动:“不是我要哭的,我没有哭,只是最近很习惯流泪……你不用管,以后会好的。”
她抬起手来,在他胸口一抵:“请放开我,好么?”
清尊只觉得身子都麻木毫无知觉了,秀行趁着他不动,翻身下了床,双腿一软,便跌在地上。
本以为已经不觉得痛了,然而膝盖却还是疼的钻心,秀行欲爬起来,清尊已经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你要去哪?”他低头望着她,问道。
“哪里……都好,”她看他一眼,轻声道,“只要离开……这里。”
清尊道:“倘若我……不想你走呢?”
秀行闭上眼睛,寂静片刻,终于道:“那就,杀了我罢。”
秀行挣了一下,果真从清尊怀中落了地,她深吸一口气,望着前头:“以后……多保重啦。”
泪忽然如断了线的珠子。
清尊定定地站在原地,望着那娇小的影子,就那么一步一步地走出了他的视线。
秀行出了清尊的卧房,刚迈步过了门槛,双腿便哆嗦地一步也行不动,手拼命地在墙上按住,身子却摇摇欲坠,咬牙走了两步,终于忍不住顺着墙根滑了下去。
而在长虹桥的另一侧,桥边上,玄狐君听到动静,探头一看,顿时吃了一惊:“秀行?”
玄狐君飞速掠了过来,秀行昏头昏脑抬头看到他:“狐狸……狐狸……”一把紧紧地揪住他的衣襟。
玄狐君慌了:“怎么了?秀行你怎么了?”
秀行眼中的泪迷了眸子,只能颤声道:“带我走,快带我走。”
玄狐君略一踌躇,望了一眼清尊的房门处,秀行低声道:“快、快啊……”
玄狐君把心一横,将她抱入怀中,一旋身,便消失不见。
玄狐君不知自己要去向哪里,看秀行的模样,觉得此刻不能带她回萧家,他略一踌躇,便将秀行带回了自己的洞府。
幸好他素日是个爱享乐的性子,虽是妖怪府邸,却也修缮的极为雅致精致。
秀行一直半昏迷着,玄狐君将她小心翼翼放在床榻上,从自己袖中取了个葫芦,倒了一颗金丹,喂了她服下。
一盏茶的功夫,秀行果真悠悠醒来,看看此地陌生,不免问起,听闻是玄狐君所住,便放了心。
她又昏睡了一觉,便到了黄昏。
秀行再度醒来,才听玄狐君说起,原来,她昏迷之后便被清尊带往后山,正魔大战,已经是昨日之事了,她在后山处足足睡了大半天并一夜,期间,萧宁远同萧若瑜几番想见,都被清尊挡下。
秋水君负伤之余,仍旧事务繁忙,来山的各路人马一一退离,萧宁远也带了人马回去,独独萧若瑜不放心秀行,还留在九渺。
玄狐君也自不放心,仗着同清尊故交,才偷偷地潜进来看的,谁知刚好看到秀行出来。
玄狐君见秀行这幅模样,心里隐约猜到几分,却也不知道要不要问一问。
秀行却问道:“魔界真的退兵了么?”
玄狐君道:“是啊,他们这一战比上回损失还惨烈,死的都是魔族的精锐元老,元气大伤,估计数百年之间无法恢复。”
秀行闻言,淡淡一笑道:“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玄狐君见她精神稍微好些,便问道:“秀行,你师父……”
秀行一皱眉,将头转了开去:“不要说他……”
玄狐君心头咯噔一声,迟疑了会儿,道:“是他……又惹你生气了?还是,你在气他先头不在?”
秀行望着帐子里侧:“狐狸……我只是、想开啦,我、我同他迟早都是要结束的,长痛不如短痛,是不是。”
玄狐君只觉得嘴里好像被塞了个东西,苦苦涩涩地:“秀行……”
“不说啦,”秀行仍旧不动,好像一尊雕像,“我跟他,没有关系啦。”
此后秀行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每日半睡半醒地,如此过了三天。任凭玄狐君如何小心伺候,都不见她真正露出欢颜。
一日,秀行迷迷糊糊道:“狐狸,我近日总是做些噩梦,有时候还梦到哥哥……你说他现在怎样了?”
玄狐君道:“我打听了,听闻他是伤了,不过最近调养起来,应该不出多久,就能活蹦乱跳地下来啦。”
秀行答应,又问:“天庭会放他下来么?或许不会……”
玄狐君道:“不怕,以他的性子,怎么也会来看我们的。”
秀行点点头,将身子一歪,靠在玄狐君肩头:“狐狸……现在我身边只有你了吗……”
玄狐君心头莫名一痛,双眼竟也红了:“不是的,秀行……只不过,我、我是怎么也不会离开你的。”
秀行道:“那你可要记得……”
玄狐君垂眸,看着她瘦弱的小手,不由地便握入手中:“若是违背誓言,让我五雷轰顶,形神俱毁!”
“不许说!”秀行忽地瞪向他,眼睛发红,严厉喝道,“收回去,不许说!”
玄狐君亦看她,温声道:“秀行,你放心,我是最惜命的,因此是绝不会违背誓言的,因此我也绝不会被五雷轰顶,你不要怕。”
秀行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似乎不信。
玄狐君将她揽入怀中:“真的,别怕。”
沉默过后,那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
“曾经,灵崆也说……他会一直都在我身边的,可是他……”
秀行转头,将脸埋入他怀中:“你怎么知道我怕呢……”声音闷闷地,忍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