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8-31 10:03:41 字数:3892
这样想着,陆云逍的目光便有意无意在夏清语脸上瞄了一眼,却见对方仍是从容微笑,只是眼中目光更加明亮,于是小侯爷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暗道从前只觉着她性子可恶,没想到如今她竟能敛神静气至此,倒越发显得这几个女孩儿如同跳梁小丑一般了。
其实夏清语那份儿从容也只是表面功夫而已,她现在真是高兴激动啊,这几个长在深闺的骄傲**儿也太好强了,五十两银子啊,红楼梦里的姑娘小姐们一个月也不过是二两银子的月钱,这大概是她们几个加起来好几年的积蓄了吧?别的东西,嘿嘿,什么东西能比银子更实惠?好,这个赌硬是要得。
因好不容易把这份儿兴奋激动给压了下去,夏清语轻轻一笑,转头看着江海道:“府上姑娘们真是干脆爽利,我很喜欢,既然姑娘们这么说,倒不好拂了她们的意思,索性便陪她们玩玩吧,江老爷意下如何?”
江海苦笑道:“娘子真是宅心仁厚,明明是小女胡闹可恶,您竟还如此宽宏。”
夏清语笑道:“便是这样才有趣儿,既如此,我现在就回客栈,三日之内,当登门为老太爷除病。”她说完,便站起身来,似有意似无意的看了桑绿枝一眼。
果然,见她已经起身,桑绿枝也不想再矜持下去了,淡然道:“既然娘子有这个雅兴,我也来赌一把好了。我出一百两银子,若是三日内你能治好老太爷的病,这钱自然归你;若是治不好,希望娘子即刻离开江南,而且终生也不许再踏入京城一步,如何,你敢赌吗?”
这一次夏清语沉默了许久,方勉强一笑道:“这么严重?桑姑娘你也太狠了吧?”
桑绿枝垂下眼帘,淡然道:“怎么?你不敢赌?”
夏清语又考虑了一会儿,点头道:“我反正也没有想过再回京城,既如此,那就赌了吧,大不了输了后便离开江南呗。”
江海在一旁急得直跺脚,连连道:“侄女儿你怎么也跟着燕儿她们胡闹?”一面又给夏清语赔不是,却见她微微一笑,似是浑不在意的样子,告辞而去。
人是陆云逍请过来的,如今离开江府,他自然也是要相送的。江海留下来教训私自做主的女儿们,因此从二门到角门的路上,便只有两个主子和四个仆人悠然而行。
“江老太爷这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陆云逍负手看着天上悠悠白云,忽然问了一句。
夏清语疑惑看他:“为什么这样问?这是疑心病,谁敢妄断真假?”
陆云逍沉默了一会儿,方轻声道:“我想知道,因为这个对于我的一些判断很有用。”
夏清语心里隐隐有些明白,这大概和对方来江南的事有关,本来嘛,她就觉得皇帝会把这家伙派到江南来很奇怪,果然是暗中还负有其他使命。
因想了想,便笑道:“我已经和那几位姑娘打了赌,虽说神医娘子这个头衔是你给我加的,我自己从来都没想过。但我还想在江南扎根发展呢,一点儿也不想离开。所以,无论老爷子的病是真是假,我都会让他药到病除。”
“你真有这个把握?”陆云逍豁然抬头:“可不要吹牛。”
“吹牛的从来都是你,我从不说大话。”夏清语冷哼一声:明明是这个家伙胡吹大气,现在竟然要把这口黑锅扣在自己头上,渣男你还要脸吗?
“如果你能让那老狐狸药到病除,我再给你一千金。”陆云逍紧盯着夏清语,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已经到了门口,他没有必要送人到门外。
“这些人怎么就爱打哑谜呢?”夏清羽悲愤了,并且她不想再进行无谓的猜测,看着陆云逍的身影大声道:“喂!一千金到底是一千两金子还是一千两银子啊?”
高大挺拔悠然而行的身影微微一停顿,似乎有一个幅度很小的踉跄,不过拜主人的定力所赐,这个踉跄不至于被人发觉,不然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离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就钻进钱眼里去了吗?终究还是个可恨的女人。”陆云逍握着拳头喃喃自语,没有回答夏清语的话。
“奶奶,一千金当然是一千两银子,您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奴婢和白蔻,不然的话,再有几次,爷就猜出您的来历了。”白薇气得肝疼,心想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贪财的主子,一千两黄金?她怎么尽想美事儿呢?
“也对啊,明明知道那个混蛋有多渣,我竟然还傻得去问他。”夏清语挠挠头,向白蔻白薇憨憨一笑,然后一挥手:“走了,回客栈研究药方去,这银子我赚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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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您真的有把握让江老太爷药到病除吗?”坐在客栈里,白薇有些担心的看着夏清语:“其实,老爷子那个疑心病让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就算是奶奶治不了,也没人会说您什么。但如今您和那几位姑娘打了赌,一旦治不好老爷子,她们必定要向外面传话,奶奶还想立足江南,这可对您大大不利啊。”
夏清语看了白薇一眼,不解道:“为什么你这么有信心我就治不了老爷子的病?之所以敢打赌,当然是因为我胸有成竹了。”
“可是,您从回来起,也没做什么啊,就找了那么几个人说话,就能给江老爷子治病?”白蔻白薇不解,夏清语找来小二和街上一个来城里卖去年冬存粮的农夫时,说话声音很小,她们当时正在屋里收拾东西,没听清,这会儿看自家奶奶坐悠闲自在,不由得就有些担心。
“谁说我只找了他们?不是还去问了那个当时服侍老爷子喝山泉水的小厮吗?”夏清语不悦,这么重要的线索,两个丫头都能给忽略了,明显是不具备柯南和灰原哀的潜质,不过他们是做大夫,似乎也用不着具备那么夸张的推理才华。
“那又有什么用?”果然,白薇一点儿都不明白自家奶奶的运筹帷幄,夏清语本来想给她解释,但看见小丫头那急红了的脸蛋儿,忽然促狭心起,嘿嘿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山人自有妙计。”
白蔻白薇脑袋一起杵在了桌子上,喃喃道:“您也不怕把我们给急死。”
夏清语得意的摇头晃脑不说话,白薇静静看着她,面上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轻声道:“奶奶,奴婢真是佩服您,刚刚经历了那样一场事,您竟然就能平心静气,还能找到给江老太爷治病的法子,您……您的心难道真是铁石做的吗?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撼动您一丝一毫。”
“此话怎讲?”夏清语惊讶,看着白薇的神情严肃,心头一片茫然:“你是说被你们爷英雄救美的事儿?那算什么?不是救下来了吗?何必还去多想,更何况,我觉着这种事情应该也不会再发生了。”
“可是,难道您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您……您可是救了项公子的命啊,他……他竟会如此忘恩负义,行下这般歹毒之事……”白薇回忆起那时的恐怖情景,眼泪都含在眼圈里,面上一片悲愤。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夏清语微微一笑,然后正色道:“所以我就说了,陆云逍那个渣男,实在不是个好东西,他明明知道那些人不会是项公子派过来杀我的,他却偏偏不和我解释清楚,想着让我误会,日后再见死不救,你说他多歹毒?不过本姑娘是那么好骗的吗?哼!这种事,当时或许惘然,其实仔细想一想,就很容易明白过来。傻丫头,你也不想想,项公子若要杀咱们灭口,何必要在路上等待,那别院里都是他的人,杀了咱们,可说是神不知鬼不觉,结果非要等在路上杀,像他那样聪明的人,难道不知道路上变数多?他怎么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
从被陆云逍救下到现在,这股愤怒怨恨一直在白薇的心底深处,如毒蛇般咬噬着她,让她对人性一片绝望。因此时听见夏清语这样说,那股愤怒怨恨倏然就无影无踪了,而旁边的白蔻更是惊喜的大叫起来:“奶奶说的是真的?要杀咱们的不是项公子?”
“肯定不是了,他要杀咱们,在别院就悄悄儿杀了,用不着等到路上。”夏清语微笑着,暗道项公子人缘不错啊,瞧瞧这俩丫头之前那如丧考妣的样儿,也别说她们,我那会儿没想明白的时候,心里不也是一片悲凉吗?
白蔻白薇欢欣鼓舞,但旋即白薇又神色凝重道:“可如果不是项公子,那会是谁要杀咱们呢?奶奶和我们来这里还不足十日,没有结下任何仇家,更别说什么生死之仇。”
夏清语叹了口气,摇头道:“虽然我不明白事情的具体经过,不过从陆云逍的态度上,也能看出那些人必定是朝廷追捕通缉的对象。项公子很有威严,我猜测着,或许他就是在那个组织里做什么大头目,而那样的组织,最容易出现的就是人心不稳各自站队,咱们救了他,也许是惹得别人不高兴了,所以就要来出口气,却没料到让陆云逍那厮遇上了,也是他们活该倒霉,撞在那煞神的手里。”
一番话说得白蔻白薇都忍不住笑起来,摇头道:“爷若是知道奶奶叫他煞神,不知道该有多气,人家好歹救了您呢。”
夏清语冷哼道:“叫他煞神算是好的,好歹还有点儿王霸之气呢,其实我最想叫他瘟神,真是,阴魂不散的,走到哪里都能遇见他,你们说,他不会在舟山呆很长时间吧?”
“应该不会。”白薇沉吟着道:“赈灾队伍已经到了杭州,我想,爷大概很快就会过去主持事务了,只是不知他在江府有什么打算,估计江老爷子的病一好,他就该动身了。”
夏清语高兴道:“那敢情好,他去杭州的话,咱们就先在舟山呆着,等什么时候他回京城了,咱们再挪窝去杭州。”
白蔻失笑道:“看奶奶您这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儿,别忘了爷刚刚才给您介绍了一个大买卖,若是给寻常人家看诊,哪里有这么丰厚的诊金啊?”
“嗯,你说得对。”夏清语想了想,严肃点头道:“所以说,就算是渣男,其实也还是有些用处的。”
一天时间一晃而过,这一天里,桑绿枝也派阿丑来打听过情况,可只从小二那里知道夏清语买了一大团蜡泥,几张锡纸,其他什么也没打探出来,为此桑绿枝着实冲着阿丑发了一通脾气,然而身处江府之中,她却也不敢太过任性妄为,只有用从前那些名医的败绩来安慰自己。
而事实上,桑绿枝和三姑娘等人根本没等到三天,因为在第二天的下午,夏清语就胸有成竹的登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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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药到病除
“这……这就是姑娘给家父做的药丸?”
江老太爷的卧房里,江海和妻妾以及几个儿女子侄齐聚一堂,这是关系到老爷子生死健康的大事,何况夏清语这个大夫也是女人,因此时也都忘了避嫌疑,也正因为有这许多女眷,所以陆云逍并没有过来。
众人看着那盒子里大概二十多粒拇指肚大小的药丸,总觉得难以置信,而江老爷子也抬起身看了一眼,满怀希望问道:“这些药,我吃了就能把那些虫子给弄出去?到时候你怎么证明?”
“到时候我自然有办法证明。”夏清语微微一笑,对江老太爷道:“好容易做出来的,您老快服下去吧,服下去就药到病除了。”
“夏娘子,你这些不会是毒药吧?到时候儿老头子我吃下去就死了,那会儿你自然也说药到病除了,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病?”
江老爷子慎重的问题让夏清语额头上排满了黑线,暗道老爷子您不会也是穿越前辈吧?这么无厘头的想法您都能想出来?没看过周星驰电影的一般没有这功力啊。
这回不等夏清语开口,她身旁的白薇就微笑着说道:“老爷子您别开玩笑了,若是用这么丧尽天良的法子,我们还出的去江府吗?我们奶奶风华正茂医术超群,可不会让这种事坏了自己的名声前程。”
“唔,说的也是。”
江老爷子也算豪迈,又或者是从来没有大夫敢在他面前这样有信心的说一定药到病除,抑或他自己也知道,再这么一直疑心下去,自己不活活饿死也得焦虑死,于是他拿出年轻时候谈买卖那种坚决果断的勇气,抓起几粒药吞了进去,接着又抓了两把,就把那些药丸全部吞入腹中。
“要怎么能证明你的药对老太爷有效?”
三姑娘有些阴沉的声音响起。她没想到夏清语竟会这么快就把药配了出来,如果真的让她把老太爷治好,自己和姐妹们就要输出去五十两银子,那可是五十两啊。她们几个人存了两年多才存下来的,难道真的全都要输出去?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真的治好了老太爷,似乎,五十两银子也算不得什么,最多大家一起去求爹爹,拼着被他骂一顿,再把这钱弄回来就是,为了祖父的病,他都宁愿奉上千金了。区区五十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夏清语这会儿正为江老爷子那“气吞山河”的吃药气势震惊呢,暗道乖乖,那药丸虽不算十分大,可也不小吧,就……就这么三口就吞了?敢情老太爷是蛤蟆嘴呢。因一时间没听见三姑娘的话。直到对方又说了一遍,她才回过神来,微笑道:“三姑娘急什么?是否药到病除,在今天傍晚的时候大概就要见分晓了。”
江家人仍是半信半疑,却也没说什么,人家说得清楚,傍晚时就能见分晓。于是江夫人便请了夏清语出来到花厅说话,一面等着。
江夫人不愧是当家主母,虽然只是一介商家女子,然而见闻却也广博,夏清语和她说的投机,中间二姑娘过来回了两次话。然后便坐在旁边一边喝茶一边静听,夏清语直觉这位姑娘对自己没有敌意,于是看她就要比那几个女孩儿顺眼的多。
几个女孩儿这时也是坐立不安,桑绿枝更不用提,一双眼睛偶尔从夏清语面上掠过。心中便生出无数怨恨,暗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是你在侯府里闹得不像话,小侯爷会休掉你?如今都被休了,还不要脸的阴魂不散跟着我们,想重拾旧日情意么?我呸!
虽然努力做出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夏清语那是什么人?桑绿枝掩饰的又不是很好,所以这番心思很容易就被看了出来。
夏清语真的很想建议这女人去看看心理医生,只可惜这个时代的医学中并没有这样的分类:泥马这是什么?妄想症啊这是,再发展发展,都要成钟情妄想了。什么是钟情妄想?就是喜欢了一个人,就觉得人家也是喜欢自己,还喜欢的要死要活,这就是钟情妄想。像是陆云逍那么骄傲混蛋的渣男,如果知道有个女人想象他喜欢自己喜欢的要死要活,不知道会不会亲自把那女人掐死。
脑补出这样一幅画面,夏清语觉得心情好了很多,甚至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就在这时,她听见三姑娘有些急躁道:“太阳都快下山了,怎么老太爷那边还没传出消息?”说完又看着夏清语,咄咄逼人道:“你临出来的时候,和小雨说了什么?是不是你要串通她欺骗老爷子?”小雨是服侍老爷子的大丫头,江老爷子性情孤僻,发妻和两个妾侍相继去世后,他屋里就没再添人,只有四个大丫头和几个小丫头服侍着。
夏清语笑道:“我这是第一次到舟山,来了还不到十日,前天是第一次进江府,你们府里的大丫头就会被我买通?更何况,老爷子那是疑心病,不让他亲眼看着虫子出来,他能消除疑心吗?从前那几个大夫,莫说是和老太爷的丫头,便是和江老爷一个阵线,想着让老爷子释疑,不也没成功吗?”
三姑娘无话可说,也就在这个时候儿,便听见门外脚步声响,接着小雨匆匆走进来,先向江夫人和夏清语行礼,然后便抬头激动道:“夏娘子,我们老太爷请您过去说话,天啊,您真是神了,怎么……怎么竟然真的能……”
能什么她没有说,一向沉稳的大丫头此时脸蛋儿通红,显然已经是激动到了极点,所以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而江夫人等看见她这个模样,心里便明白果然是夏清语的药有用,一时间大家不由得都十分惊奇,暗道这怎么可能呢?那些药除了看上去光灿灿的,也没有甚么出奇处,难道……那真的是仙丹不成?
一时间大家都忍不住好奇,三姑娘等人更是不服,虽然已经从小雨的表现里知道了结果,然而不亲耳听到祖父说这句话,她们自然就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桑绿枝面色苍白。紧咬着嫣红唇瓣,也跟着众人来到江老太爷屋里,就见老太爷颤巍巍站在床前,一看见夏清语过来。便丢了拐棍儿,跪下涕泪横流道:“神医娘子活命大恩,老朽无以为报……”
夏清语万万没料到老头儿能整出这么大阵仗来,连忙上前连拉带拽的将老爷子拖起,惶恐道:“这不过是我医者本分,哪里敢当老太爷如此大礼?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江老太爷满面激动之色,只一个劲儿说着感谢的话。夏清语看着他的表情,暗道这看上去不像是装病,难道老头儿真的就是因为疑心,把自己弄成了这模样?啧啧。好歹也是纵横商场一辈子的传奇人物,竟然也会栽在小小的疑心病手上?可见杯弓蛇影之说,并非胡诌啊。
正感叹着,那边江老太爷早又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又问夏清语要什么。于是夏清语立刻想起了江海那丰厚的诊金,脸上露出了真心愉快的笑容道:“已经有了不菲的诊金,不敢再贪心,该我拿的,我便拿,不该我拿的,我若贪求。会遭天谴的。”
江老太爷越发肃然起敬,暗道一个被休弃了在世间漂泊的女子,能有这份儿清醒认识,殊为不易。正想着,便见一个孙女儿凑过来,不解道:“老太爷。您……您怎么就断定她那个药有用?孙女儿实在是不明白,还请老太爷给孙女儿解惑。”
老太爷不知道是想起什么,脸上竟露出一些尴尬之色,她身旁那四个大丫头也扭过了头去。过了一会儿,三姑娘见没人说答案。她心里不服啊,于是又问了一遍,这一下可是捅了马蜂窝,就见江老太爷站起身恼怒道:“我自己的身子我最清楚,不然先前早让那些蒙古大夫和你爹蒙蔽了去。哼!那会儿虫子在我肚子里我知道,如今它们不在我肚子里了,我自然也知道,问什么问?难道我说的话你也要怀疑?”
江老太爷没病的时候儿,在家那绝对是说一不二的老霸王,此时王霸之气散发,登时吓得众人不敢再说话,就连桑绿枝本来想问,如今却也不好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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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老太爷的病好了?”
陆云逍负手站在窗前,看着已经只剩下半张脸的红艳夕阳,在听到朝云肯定的回答后,他淡淡问道:“知不知道是吃的什么药?”
“不知道,奴才在老太爷院子里打听了一下,没打听到,听说三姑娘问了,倒惹得老太爷发了一通脾气,只说他自己知道,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却不肯说。”
‘
陆云逍点点头,没说什么,过了许久,他才微微一笑,摇头道:“有点意思,她倒是惯会在老人家身上用手段,当日两针救了祖母,如今又用一把药丸就救了江老太爷,身负这样高明的医术,在府里竟是忍了五年,唉!真不知该说是迂腐还是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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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原来如此(药的秘密揭开)
朝云心想既是迂腐又是愚蠢呗。反正在爷心里,大奶奶就没有一丁点儿好处。
正在心里腹诽着,就见陆云逍转过身来,淡然道:“既是治好了老太爷的病,那便算是这江府的大恩人,今夜只怕要排宴庆祝……”
不等说完,便听朝云小声道:“爷,大奶奶没留在这里吃饭,老太爷要请她,可她说还有事情急着回去,嘱咐了老爷子一些饮食方面的注意事宜之后就走了。”
陆云逍身子一僵,瞪了朝云一眼:“你怎么不早说?”
“奴才以为爷不在意。”朝云陪笑着道,一边在心里咕哝,暗道爷啊,从我一进来,您就站在窗前扮演着孤独冷漠的贵公子,接着问了这么几句话,又没问过大奶奶走没走,我哪敢打扰了您的思路啊?这会儿却怨我不早说了。
陆云逍沉默不语,屋中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正当朝云都被压抑的有些惴惴不安,偷眼觑着主子面色时,就见陆云逍一甩袖子,冷哼道:“爷本来就不在意。”
说完他便从身子僵硬的朝云身边走过,沉声道:“既然老太爷的身体康复了,我作为客人,明日自然是要去探视一番的,所以明天上午你去街上选几样礼物。”
“是。”朝云答应了一声,见陆云逍出了门,这才松了口气,琢磨着明日到底该买什么礼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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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这是江家的诊金,整整一千两银票;这是江家姑娘们输给您的银子,原本都是散碎的,奴婢去银庄换了两锭元宝,反正咱们现在还有钱用,这钱虽比不得一千两银子,却也该存起来,将来奶奶要在江南开医馆药铺。本钱可也不能少了……”
夏清语从江府回来,便是急着数银子,此时看着眼前一溜摆开的三个匣子和那张一千两银票还有两锭大银元宝,不由笑得见牙不见眼。听着白薇的解释,便连连点头道:“你说的没错,现在不过是几千两银子的身家,听说那苏州杭州的地价贵比黄金,要置办一个铺子谈何容易?我原本想着咱们大概要先过几年游医的日子,才能慢慢存钱租个小铺子,哪里想到从出了京城,便是鸿运当头,竟有了这许多意外之财,如今看来。别的不敢说,买个铺子下来应该还是够用的。”
白蔻在一旁笑道:“自然是够用的,奶奶别忘了,还有爷的一千两银子没送过来呢。”
“没错没错,虽然那个男人很渣。不过料想他也不会因为一千两银子赖账。”夏清语满意的拿出一颗东珠把玩着,忽听白薇好奇道:“奶奶,我还是想不明白,那些药丸,就是昨儿您让我们包上锡纸的药丸吧?它……它究竟有什么作用?奴婢们只知道您要了些蜡油来,只是这也能做药吗?还是治这样疑难的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
夏清语得意笑道:“你说的没错。就是蜡油和几十只虫子罢了,这不能治病,却能治疑心病。”说到这里,见两个丫头都跑到自己面前坐着,瞪大眼睛等着听下文,她便咳嗽了一声。小声道:“这事儿我只告诉你们,不许传出去啊。其实,我们都知道,老太爷肚子里根本没虫子,除了寄生虫。什么虫子到了胃里,也都变成蛋白质了。但是老爷子不信,那怎么办?就只能以毒攻毒了呗。”
“奶奶,什么叫蛋白质?”白蔻眨巴着大眼睛,好奇问道。
“不懂就不用问了。”夏清语挥挥手:“反正,就是知道了老爷子这疑心病的原因后,我就想着,老头儿坚持认为他肚子里有虫子,那么如果不能让他眼见着虫子被弄出来,你说什么老人家都不会信的。恰好之后我们去花厅,她们家下人上了盘炸元宵的点心,我就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听到关键处,白蔻白薇神情都紧张起来,就见夏清语得意一笑,慢慢道:“元宵有馅儿,那我们何不做点药丸?就以虫子为馅儿,让老太爷吃了,想个法儿不让它在胃里化掉,等排出来的时候把药丸掰开,老太爷看见药丸里的虫子,自然就以为是他肚子里的虫子被收走了。”(注:这是小时候在一本故事书上看到的小故事,不过那里得病的主角是唐太宗,今天被我用在此处,其实现在想来,未必合理,望各位看官不要细究。)
白蔻白薇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个方法,细细想来,这当真称得上是匪夷所思了,一时间不由都是目瞪口呆,好半晌,白薇才吃吃道:“那……那姑娘何必做了那么多药丸?您做个几粒不就行了吗?”
夏清语笑道:“我问过那两个小厮,当时山泉水里的虫子不算少,而且药丸里也必须得有几粒里面是没有虫子的,这才能让老太爷相信肚中虫子被药丸吸取干净,没有后顾之忧了嘛。”
白蔻白薇再次无语,过了许久,白薇才低头微笑道:“奴婢真是服了奶奶,这样的办法您都能想得出来,而且如此周到,没有一点儿漏洞。”
夏清语得意道:“那当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嘿嘿,那老爷子人人都称他是老狐狸,但是陆云逍不知道为什么,又一定要在他的这个病上用心,我这个法儿,叫他不管真有病假有病,都药到病除。话说回来,你们不知道,我当时心中也有些紧张呢,万一那老爷子精明太过,竟要掰开药丸事先检查一番,你说我可不是白忙活了?幸好,幸好他还没精明到这个地步。”
白蔻白薇都笑到:“若是精明到这份儿上,那就不是人,合该是妖精了。话说回来,奶奶您也是,竟瞒的我们这样紧,让我们悬了一天的心,我说那药丸您都不肯让我们动手,还把我们支使出去,就为了吊我们胃口?”
夏清语笑道:“也不是全为了吊着你们胃口,我想让你们锻炼一下,开动开动脑筋嘛。”
话音未落,就听白薇白蔻异口同声道:“这样脑筋谁能动得了?罢了罢了,我们还是安心做笨蛋吧。”
主仆几个正说笑着,忽然就听敲门声响,却没有说话声音,这显然不是小二了。而她们在此地并没有认识的人,因白蔻白薇就紧张起来,想起那天被绑架,之后又差点儿被暗杀的事。两个丫头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是我,奶奶在吗?”
“是暮云?”
白蔻白薇又彼此对看了一眼,都觉得有些惊讶,连忙起身开门,就见暮云走进来,给夏清语行礼,一边笑道:“大奶奶,我们爷让奴才送银票过来,说是当日他答应给您的一千两。”
“好。”
夏清语笑眯眯点头,论理她现在和陆云逍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暮云叫她大奶奶有点儿不合适,不过她穿越后,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延续旧日称呼是正常,因此也就没说什么“我已经不是你们奶奶了”之类的话,听上去就透着那么一股伤感和颓废,让人不爽。
暮云原本以为夏清语会趁机问几句陆云逍的情况,却不料这位大奶奶干脆利落一个“好”字儿,便没有下文了,既如此,他总不能主动报告,那也太给爷丢人了吧?回去非挨训不可。因磨蹭了一小会儿,和白蔻白薇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白蔻白薇来到窗前,看着暮云并没有往江府走,而是不知怎么的便消失了,白薇沉默了一会儿,方叹了口气道:“今儿去江府的时候,奴婢一打眼,就觉着好像看见他了,那时候还以为是我自己眼花,如今想来,这分明是暮云奉了爷的命令,在暗中保护奶奶。唉!爷其实真是个好人。”
夏清语这才知道暮云原来是在附近保护自己,不过她心里没什么感动,耸耸肩道:“你们爷盼着我去给江老爷子治病呢,哪里肯让我出事?如今病治好了,也没有什么贼子前来,估摸着明儿暮云就撤回去了。你们多想什么?他再怎么是好人,也改变不了有眼无珠识人不明的错误,所以还是渣男一枚。”
白蔻白薇原本想着陆云逍既派了暮云过来,不知是不是担心奶奶安危,既如此,也许爷对奶奶的态度,不似从前那般厌恶,还多了一份牵挂,那是不是说明奶奶还有重回侯府的机会?结果听夏清语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暗道是啊,我们还盼望什么呢?爷对奶奶的恨哪有那么容易消除?奶奶对爷的不屑恐怕也是深入到了骨子里,这样两个人,相见争如不见,我们倒在这里瞎操的什么心?
果然,第二日暮云便被陆云逍叫回去了,只因为他已经收到消息,说是天地会盟的那位长老季爷已经死了,尸体还被卸了好几块运回岛上。想起方悠然年纪轻轻,行事却是如此果断狠辣,陆云逍恨不得将对方大卸八块,心中却也不得不佩服,暗自叹息天地会盟有了这么个人,只怕又要更难对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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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试探(三更求粉红)
从那七个人的口中已经审出他们便是奉了这个季爷的命令对夏清语下手,如今那老家伙死了,夏清语主仆自然也就脱离了危险,陆云逍可不觉着自己有替她们贡献保镖的责任,赈灾队伍已经到了杭州好几天,他也该赶过去了。
因此第二天暮云回来后,陆云逍打听了一下江老爷子的情况,便携了礼物正式拜见。
陆云逍的身份,江府其实已经心知肚明,老太爷如今病好了,也有心思理事了,于是便知道了江海私自做主参加囤地团伙的事,老头儿心里不太痛快,这时候就听说陆云逍携了礼物来见,想着对方住在自己家,此前又不是没见过面,今次何至于如此正式隆重?再想一想儿子对他的介绍,于是老头儿就明白了:小侯爷这是准备摊牌了,却不知他想从江府这里得些什么好处。
于是忙命人快将陆云逍请进来,一面收拾好了在椅子上正襟危坐。待陆云逍进来,他便先起身,恭敬跪下,陆云逍忙扶起他,微笑道:“老爷子何须如此大礼?”
江老爷子正色道:“该当的,老朽不过一介草民,见到当朝钦差如何敢不跪拜?更不用说小侯爷引见了神医娘子,就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便是磕头也是应当的。”
陆云逍微微一笑:“这也没什么,还是老爷子自己的福气。”心里却是有点小惊讶的,他已经猜测到江府可能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却没想到老狐狸这么痛快就承认了。
既然身份已经挑明,陆云逍索性也就不绕弯子,分宾主落座后,开门见山道:“今年江南的雨水虽然较往年多不少,但比起前几次,灾情倒也不算特别严重,只是一路所来。见到背井离乡逃难的百姓不少,我听说是因为有人趁这个机会大量购买土地,江家虽是一个商家,然而在江南扎根百年。根深叶茂,因此我来见老爷子,还望您给我指点一下迷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那些购买土地的人,也都是富商巨贾,手里已有不少田地,何至于又做出这样事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老爷子没料到陆云逍如此直接,当下心里就是一哆嗦,面上却仍是表情不变,微笑道:“恕草民老迈昏庸。不能为小侯爷解惑,想起来,就如小侯爷所说,那些人良田千顷在手,何至于贪得无厌?然而商人本性便是贪得无厌。若不是贪婪,又怎可能处心积虑绞尽脑汁赚取钱财?又哪里能够积攒家资成为富商巨贾?其实不止商人,这世上的人,又有哪一个没有贪心的?不过是商人的贪心更强烈些罢了,如此,一旦成功,必然财源滚滚。可这也是商人的致命弱点。春风得意之下,若不知道急流勇退,往往也会一夜之间便再无所有,那就可说是粉身碎骨了。”
陆云逍慢慢琢磨着江老爷子的话,觉得这老狐狸虽然嘴上说是老迈昏庸,不能为自己解惑。但是这话中含义,又隐有所指,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老爷子并不赞成那些人的囤积土地举动,既如此。江海却参与其中,他是不知道所以没有阻止呢?还是这老家伙心中有数,故意迷惑自己,暗地里却纵容儿子和那些囤地大商人一起,吞并江南土地呢?
陆云逍心中存了怀疑,看着江老爷子的眼神便带了一点审视,却见对方坦荡荡看着自己,眼里全是经历世事沧桑后的精明。他忽然就明白了:这样一只老狐狸,看透了世事,又怎可能成为他自己口中那因为贪得无厌而不肯急流勇退,最后弄得粉身碎骨的笨蛋呢?人为财死这种定义完全不能用在老头儿身上的。
旋即陆云逍便想起江老爷子之前的病。细细算来,对方是从山上回来后便开始病的,差不多两个多月了,而江南洪灾,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或许,他因为那个疑心病,所以这两个多月都没有管理家族事务,江海才能发挥出重要作用,如今自己上门询问,一定会引起老狐狸的警觉,一旦江海做的事情被老爷子知道,这老家伙未必便会允许他继续参与呢。
这只是陆云逍的一个直觉,不过他也不是很在乎,以江老爷子的为人,应该并非他所想的那些调查对象,这样一个精明的老狐狸,为什么会有那样可笑的疑心病?只能说明他怕死,非常的怕死,所以喝了虫子之后,就总觉得虫子在自己肚子里折腾,活不成了。既然怕死,那基本上就不会参与一些危险的事,所以,他应该不是需要自己详细调查的对象。
一念及此,陆云逍也觉得有点轻松,如果这老狐狸也参与了此事,那还真的不好对付。当然,也不能因为这一面之缘,就完全的对江家放心。已经打草惊蛇了,接下来,就要看江家如何应对处理。
细细沉吟了一回,陆云逍站起身来,对老爷子微笑道:“多谢老爷子,虽然未曾解我疑惑,一番话却也让我受教匪浅,我明日便要赶赴杭州,这些日子打扰府上了。”
江老爷子连忙说不打扰不打扰,又盛情挽留陆云逍多住些日子,在得知对方“公务繁忙”时,只好遗憾表示“既如此,小老儿不敢拖延钦差大人赈灾”,于是扯皮了几句话,陆云逍便告辞而去。
眼看就要出院门了,忽听身后相送的江老爷子沉声道:“小侯爷的家事,论理小老儿不该多嘴,然而小老儿一生就是这么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一旦说错了,还望小侯爷恕罪。”
陆云逍停下脚步,转身沉着的看着江老爷子,淡然笑道:“哦?老爷子有话,但说无妨。”
江老爷子叹口气道:“神医娘子虽是家族零落,她又操弄医术,然而我观她品格,却是高尚热烈之人,小侯爷休妻,这实在是……不太妥当。”
朝云和暮云在旁边听得心里直吐舌头,暗道这老头儿果然是胆大包天,不管你怎么为大奶奶鸣不平,你就敢在我们爷面前批评他休妻不妥当,您老人家心里已经把我们爷当成负心汉了吧?不过就是没直说罢了,其实这和直说有什么分别呢?难道我们爷还听不出来?
果然,陆云逍也没想到江老爷子竟是为夏清语打抱不平,他本没必要和这老头儿解释。他陆云逍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何曾需要向别人解释?然而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在沉默了一会儿后,他竟淡淡道:“老爷子不必为此事挂怀,你只看到她如今是你的救命恩人,却不知她和我之间的刻骨仇恨,杀子之仇,其实和杀父之仇一样,都是不共戴天。”
话音落,他便转身离去,这里江老爷子面色微变,喃喃道:“杀子之仇?莫非是那神医娘子当日害了你的孩子?可是不曾听说陆小侯爷有儿女啊,是了,大概是想了什么法子暗害了某些女人的胎儿,只是……神医娘子能行出这种事来?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啊。唔,还是说,她是被人陷害的?那也不对,好几年的夫妻,如果真是好娘子,以小侯爷的眼光,不该看不出来啊。”
江老爷子苦苦思索,却因为完全没有线索而钻进了死胡同,最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家伙终于从死胡同里走了出来,一拍大腿嘿嘿笑道:“不管神医娘子从前是什么人,她现在却是个好样的。小侯爷,您也并非没有半点儿触动吧?不然的话,怎么可能会请她来给我治病?”
一边说着,老爷子就开心起来,但是回到屋里后,他立刻就想起,自己还去替人家操心呢,眼下自己就有个不知道做了什么动作的儿子要等着他去收拾。因思想着陆云逍的话,老爷子的脸色便越来越难看,过了好一会儿,方对身旁仆人道:“去把几个管家给我叫过来,我有话问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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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翅膀儿硬了,这种事情也敢掺合,妈的你老子我还没死呢,你就急着蹦跶了,你是看我们江家做了上百年的大富商,这家族的日子太好过了是不是?你他妈是我的儿子吗?说,你是不是我哪个老冤家仇人转世投胎来祸祸我的?”
陆云逍说话算话,说一声走,果然第二天便上路了,作为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紧跟不辍的桑姑娘,自然也要紧紧跟随,生怕那只肥鸭子在自己眼面前就飞了,毕竟还没放进锅里煮,就更不要说什么煮熟了,目前境况还是她烧火棍子一头热,能放松吗?
这下好,江家没外人了,江老爷子疑心病尽去,能吃饭了,虽然听了管家们的报告,气得差点儿把饭又给吐出来。好歹这事儿还没成燎原之势,老爷子自觉还是可以掐灭在摇篮之中的。不过这一次,必须要借这个机会好好教训一下那个混蛋儿子:妈的江家从白手起家的那位曾祖辈起,就是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奉为禁忌的,也唯因如此,收敛了贪心,才能把事情看得清楚,所以他们才能保持这上百年富得流油的江家,现在他儿子竟然要违背组训,自己不过是病了两个多月,那混小子就原形毕露了,怎么不让老爷子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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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话中玄机
江海跪在老爷子身边,像只鹌鹑似得直发抖,终于,老爷子发够了脾气,坐下来喝了一杯茶,他才敢委屈辩解道:“爹,儿子也是为了家族好,咱们手里的土地,不过几百顷而已,就是比起寻常一个小地主,咱们也略有不如,更不用提那些大家族……”
“要土地做什么?这会儿是兵荒马乱的年月吗?要土地种粮食,全家不至于饿死?如今是太平盛世,商人地位虽然明面儿上还不如那些泥腿子,但几十年来,已经有许多东西在悄悄改变了,比如从前,你敢穿着绫罗绸缎出去逛大街?如今如何?只要买的起,不触犯皇家的禁忌,谁管你?更不用提当今皇上雄才大略。我看着这些年朝廷的行事,断定咱们的大商机就在眼前,我每每感叹着你小子福缘不浅,赶上了这样的好时候儿,你却偏偏在这个时候犯了糊涂。囤地?你知道那些人囤地是为了什么?你就敢去瞎搀和一脚?”
“囤地还能为了什么?”江海糊涂了,暗道地就是人的命,有地了,可以出产粮食,可以卖粮,您老人家说的大商机我也知道,无非就是当今朝廷风调雨顺国富民强,说不定要打仗嘛,到那个时候,咱们手里地多,卖军粮更划算啊,朝廷可从没有盘剥百姓的先例,何况是您老口中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
正想着,就听上首江老爷子跺脚道:“囤地是为了什么?你以为真的就是种地卖粮?糊涂东西,那些人家,随便做一笔买卖,又哪里是囤地卖粮所能比拟的?”
江海诧异道:“爹啊,您这话奇怪,囤地不为了卖粮,难道还是为了种金子银子?那也得金银会发芽开花……”不等说完,脑袋上又挨了老子一拐棍:“混账东西,这会儿你倒有俏皮话说。”
江海无奈:“好吧。老爷子您说,那些人囤地是为了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江老爷子下一句话,差点儿没把他儿子气趴下:好嘛,我挨了一顿揍。闹到最后您老人家也不知道人要干什么,那……那我到底是为什么挨揍的啊?我就想让咱们家多点地亩,不行吗?又不是强买强卖,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买回来的啊,到时候既做大富商,又做大地主,岂不好?
江老爷子看着儿子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缓缓摇头道:“阿海啊,你忘了咱们家的祖训吗?世上哪有这个道理?好事儿全叫你给占了?我虽然不知道那些人囤地具体是想要做什么。但我却知道,他们所图的,绝不是粮食,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愚蠢?你喜欢地,拿着银子去别处再买几百顷。哪怕是上千顷呢,都使得,只是不许再和这里的人凑在一处了。”
江海心说别处的土地哪里有江南富饶,因嘟囔道:“爹,您会不会是多想了?我加入他们这么长时间,若是有什么想法,早就和我说了……”
不等说完。便听江老爷子断然道:“人家没和你说,那是因为你上贼船只是上了一半而已,如今你这手里也不过是几百顷地,对方也没有到图穷匕见的时候,如何会和你说实话?真要到了那个地步,说不准咱们全家都要因为你而死无葬身之地了。”
江海听见父亲说的这么严重。不由吓了一大跳,因面色也终于肃整起来,看看四下无人,于是大着胆子问道:“爹,您到底都知道些什么?就跟儿子交个底儿呗。我知道。您老人家绝对不会不许我囤地,但是您却不肯让我和他们沾边儿,还说他们是贼船,那都是江南有名的家族,您老从前也不是没有过接触的,甚至有些老人家还是您的好友,到底您老人家知道些什么?您就告诉了儿子吧。”
江老太爷横了他一眼:“我连小侯爷都没说,难道会告诉你?总之,你听我的没错儿。你要记住,我们江家只是一介商人,我们的目标便是在各种事物上赚取应得的利润,其他的,一律不许掺合,反正不管是谁坐天下,也不可能没了商人的活路,何苦掺进去这些事情,把自己弄到生死夹缝里?”
江海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道我的天啊,老爷子什么意思?难道……难道这囤地背后,竟有南边的身影?我操要真是这样,我果然是找死,不对,难道那些家伙也是找死?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却见江老爷子瞪了他一眼,悠然道:“不用多想,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今年风雨多,也不知道海匪们会不会提前登岸骚扰,唉!”
这话题跳跃的有点儿大,江海愣头愣脑站在那里,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刚刚还在谈囤地的事儿,老爷子为什么会忽然想起那些天杀的海匪了?等等,他现在不应该关心这个:陆小侯爷身为赈灾钦差,却到自己家住了好几天,这其中的深意,自己一直想不太明白,所以也只好一直装糊涂,如今看来,莫非……就是和囤地这件事情有关?
一念及此,江海只觉着身上出了一层冷汗,暗道爹爹在这人世间打滚了几十年,可以说是人老成精,我还是乖乖听他的话吧,趁着这会儿还没完全上了贼船,撤资,赶紧撤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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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咱们的库存全部告罄,最后一份儿治伤寒的草药,也在吃饭之前卖出去了。”
时近晌午,夏清语和白蔻白薇在菜市场附近随便找了家面馆,要了三碗阳春面,一边吃一边说话,从前在侯府时,讲究的是食勿言,如今出来漂泊日久,在夏清语的带动下,两个标准的封建贵族丫头早把这规矩丢到脑后去了。
“卖完了啊,唔,让我想想,之后怎么办。”夏清语苦着脸,把最后一点面汤喝完,无言看着外面的大太阳。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也觉着之前把洗脚水全都倒在江南这块儿有点太过分,从夏清语到了此地之后,就再没看见下雨,天天都是艳阳高照的。
外面大太阳晒得厉害,屋里三人也觉着热,白薇喃喃道:“再有半个多月就要到端午了,都说江南炎热,到那会儿还不知要热成什么样子呢。”
白薇摇头道:“端午又算得了什么?从前陪奶奶出门,偶尔也听过那些从江南回京的官儿家眷说过,说是每年到了入伏之后,这江南都如同大火炉似得,每年就因为暑热,便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不过是明面儿上为了好看,所以也不说是暑热死的,只说暴毙而已。”
夏清语叹了口气,摇头暗道:暑热竟然也能死这么多人?难怪古代人口总数这么低,实在是死的人太多了些,暑热也是暴毙,肠痈也能暴毙,肠梗阻胰腺炎之类的怕也是归在这一类,肺结核更不用提,是绝症,尿毒症肿瘤这时候人们还不知道呢,连产妇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边上徘徊,暴毙的人这么多,再加上战争等等,人口数能提上去才怪,难怪皇帝都把自己帝王生涯中人口总数增多当成一个彪悍政绩来看。
她这里默默想着,就听那边白蔻白薇已经转了话题,只说这次江南的灾情如今看来,还不算十分严重,原本奶奶说的疫病也没有肆虐起来,如今雨又停了,这么大太阳天儿,正适合种地。到秋天有了收成,说不定还是个丰收年,如此来看,杭州苏州那边也就是这么个样儿吧,爷这次下江南,委实是个轻松差事。
两个丫头说到陆云逍,夏清语才猛然想起自己是为什么窝在舟山动弹不得的,因忙问道:“照你们这么说,赈灾队伍是不是该回京了?”
白蔻笑道:“估摸着快了,只是杭州苏州那边的情况咱们不清楚,奶奶要想知道,何不找人问一问?”
夏清语摇头道:“问什么?等到钦差走了,还怕这消息不传遍大街小巷?唔,说起来,咱们回去也该收拾收拾东西了,只要一听到钦差启程回京的消息,咱们立刻就往苏杭进发。”
白蔻白薇点点头,白薇又发愁道:“虽如此说,只是如今药卖完了,奶奶打算怎么做?总不成咱们就在舟山城里等着爷的消息,虚度时光吧?”
“药卖完了,咱们就只看病开方子,诊金虽然不如卖药赚得多,但反正咱们也不打算在舟山扎根不是。”夏清语摊摊手,十分无奈地道。她原本想着手里的草药卖完后,就去乡下收购一些,谁知乡下采药的人很少,大多数人只知道种地,连草药都不认识,因此零零碎碎买了些,勉强应付到今天。之后夏清语也不想为这个费精神了,如果去药铺买,也便宜不了多少,还不如只看病开方子就好。
主仆三人商量完毕,看着小饭馆里涌进越来越多的人,于是结了账,继续出去往她们摆在菜市场边的行医摊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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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小侯爷的苦恼
夏清语的诊脉技术,比起御医院的太医,还是要差一些的,不过她胜在见多识广和本来历史上两千多年的中医智慧总结,思想又灵活,因此这医术比起那些舟山城有名的坐堂大夫,还要高明不少,在这菜市场摆摊子,给那些穷苦百姓治病,完全没有压力。
这还是因为江家不知为何没替她做宣传,不然的话,只怕这不起眼的寒酸摊子前更要挤满了人,饶如此,排队等着看病的百姓也不少。虽然夏清语在整个舟山城名声不显,但在这穷人和下等仆役聚集的菜市场周围,却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好不容易将排着队的病患看完,便已经是夕阳西下彩霞满天,主仆三人收拾了回到客栈,夏清语从随身行囊中翻出路上买的几本医书翻看起来。那边白蔻白薇正在缝制衣裳,一路南下,几人在舟山这里停留的时间最长,也是头一次摆起了行医摊子,面对着周围群众的怪异眼神,夏清语觉得压力山大,联想起之前桑绿枝都是男装出场,她便灵机一动,和白蔻白薇买了几块粗布料子,白蔻白薇的针线活儿都不错,因回到客栈就忙着裁剪起来,到此时,只剩下最后几只袖子,缝完三人就各有一套男装了。
夏清语翻着医书,却是想结合现代的医药知识,弄出一张适合这个时代的江南人体质饮用的防暑热的药方来,白蔻白薇的话提醒了她,虽然她不能一时间就改变这个时代的医疗状况,但能尽一份力都好,最好是弄了那种便宜方子,将来到了苏杭,可以熬两大锅汤,让穷人乞丐随便喝的,哪怕因此而少死一个人。也就不算辜负她这场努力。
一直到吃过晚饭,天黑沉下来,屋里点了蜡烛,白薇才高兴放下手中衣服。对夏清语道:“奶奶快来试试,看合不合身。”说完见主子没反应,仍是凑着烛火翻着书,她不由得摇头苦笑,过去将书夺过来,嗔道:“奶奶素日里还说我们,您凑着烛火看书怎么就不注意些?烟熏火燎的,岂不更伤眼睛?快,过来试试奴婢给您做的衣裳,看合身不合身。”
“我这不是急着找出方子呢吗?等到你们那钦差爷一走。咱们杀到杭州苏州,就要想办法宣传自己,为将来的医药事业奋斗了,而我想来想去,这防暑汤子是最容易打响名声的。”听说衣服做好了。夏清语也高兴,却不忘为自己辩解一番,因走过去试了试,只见长短肥瘦别提多合体了,不由兴奋道:“到底是量身定制的,穿着就是舒服。我原本想着要你们跟我学医药,谁知你们竟会这个。如今想来,若是让你们跟我学医,倒可惜了的。”
白薇听见主子夸奖,心中既骄傲高兴,又有些酸楚,叹气道:“这算个什么?奶奶就高兴成这样儿。从前在侯府,什么好衣服没穿过?奴婢和白蔻这点子手艺也值得提?针线上的人可比我们强多了呢,更不用说外面那些专业的裁缝和绣娘,我们两个在这方面也就算是没天分,跟着奶奶学医。许还是一条出路,不然指望着这个赚钱,那擎等着喝西北风吧。”
夏清语笑道:“我觉得好就行了,管别人怎么说呢。也罢,日后咱们有了钱,就买那些上好的料子,到时候我的衣服就交给你们了,是了,还要绣花,白薇你别谦虚,你绣的那条帕子分明极精美,只是如今漂泊路上,没时间,等有时间了,你再给我做几个荷包,绣几条帕子,还有衣服上也绣点花儿,还有枕头,被面儿……”
白薇连忙道:“若真有了钱,那些都有最上等的锦缎,哪里用得着奴婢绣花?奶奶还是教奴婢弄药材吧,奴婢知道,医学这个东西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咱们老爷当日那是四十岁后才出师的,奴婢再过四十年,还不知是不是活着呢。不过炮制药材什么的倒还好,奶奶只要教了我们,想来不会辜负了您。”
“嗯嗯嗯,你们都是心灵手巧的,就如你说的,摸脉诊病那得学几十年,还不知道能不能成,不过给我打个下手什么的,肯定没问题。”
说到这里,索性把披散着的长发也在手里盘成一个发髻,看着窗外满天繁星道:“我现在是壮志凌云,恨不能Сhā翅飞到苏杭建立咱们自己的医馆药铺,所以,渣男你赶紧回京吧,皇上,侯爷,太太还有你那几个姨娘小妾肯定都想死你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已经成了绊脚石的某位小侯爷,此时正陷在苦恼之中。
到了江南,发现这里的灾情并不如想象中严重。陆云逍和两位钦差副手都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于是把带来的钱粮发下去,一面打开官仓就地放粮,平抑米价,很快就把灾民们的情绪安抚住了,尤其是这几天的艳阳高照,让大家对今年的收成又有了希望。
这本是很好的一件事,依着两位钦差副手的意思,他们就该回京复旨了,轻轻松松一桩大功劳弄到手,怎么想都觉得这趟公差出的划算。
可偏偏带来江南的宋御医进言说之前洪水肆虐,如今却是天气炎热,如此情况,很容易有疫病滋生,一旦地方官府疏忽,极易酿成大祸,因此陆云逍便决定再在江南住些日子,确定灾民全部得到妥善安顿后再回去。
他的理由非常有力:钦差在此,地方官府迫于压力,必不敢懈怠,一旦有疫情,应该也没人敢欺瞒,如此迅速上报,抓紧处理,一场瘟疫有可能就被掐灭在萌芽之中,如此才算是真正的完成皇上所托,能毫无愧意的回京复旨。
这理由实在是太光明正大了,因此两位钦差副手虽然有些怨言,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皇帝小舅子思虑十分周密:得!人家皇亲国戚都不辞辛苦不怕疫症,咱们俩外臣还叽歪什么啊?一旦惹火了钦差大人,觉着咱们偷懒耍滑,回去再在皇上面前告一状,那谁吃得消去?
所以钦差队伍便留在杭州,可是没两天,那位大义凛然进言的宋大夫便病倒了,连续拉了三天肚子,一张老脸拉得煞白煞白,原本还算壮实的身子走路都打晃了,自然也没有精力再去审查地方官府报上来的那些病例是否为疫病。
宋大夫可是堂堂御医,竟连自己拉肚子的病都治不好,这不是笑话吗?老头儿爱面子的很,宁可活受罪,也不肯请苏杭二地的大夫来替他诊治,好在陆云逍身边还有桑绿枝,这位姑娘倒的确是家传渊源,手底下有两分本事,她父亲和宋儒谦同为太医院的官员,又是交情莫逆。所以无论是为了太医院的名声还是两家私交,都不可能把这事儿传出去,因此宋大夫的病没瞒着她,也请她诊治了一番,换了药方,喝了一天后果然见强。
正当大家放下心来,以为宋太医很快就能痊愈,完成这次钦差之旅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任务时,第二天坏消息来了:昨儿明明见好的病势又加重了,好不容易少去了几趟茅房,好嘛,今天全给找补回来了,而且还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这突如其来的一件事,也打了陆云逍一个措手不及:本来嘛,查察疫病也可以请本地大夫帮忙筛查,然而你钦差队伍就驻扎在杭州,还来了一位御医,本地的大夫们谁敢在御医没发话的时候便自己下判断?哦,你诊出了疫病,是要抢御医大人的风头吗?若是漏诊了疫病,又有谁能负的起这个责任?
所以,被苏杭二地所有大夫视为马首的宋大夫病了之后,防疫工作便成了这么一个扎手的局面,偏偏老头儿在病榻上还泪眼汪汪看着陆云逍:“小侯爷,实在不成,就说下官被人刺杀而死吧,下官……下官竟然治不好自己这小小的腹泻之症,反正也没什么脸活着了。”
小侯爷的脸当时就黑了:哦,你治不好自己身上的病就没脸活了,那我身为钦差,竟然让刺客把随行御医给杀了,我还要不要脸活了?这人怎么这么自私呢,都不替别人着想一点儿的。话又说回来,就算现在说你被刺杀身亡,那往后呢?你一介御医,不至于就拉肚子活活拉死吧?要是痊愈了,要怎么和人说?诈尸了?所以从坟里爬出来了?你当大家伙儿都是傻子吗?
所以小侯爷现在是气怒交加又无可奈何:一方面因为潜在的疫病威胁和本地大夫做了哑口葫芦的状态;一方面又因为宋儒谦的坚持而没办法打破这个局面。好歹也是给父亲治过几回病的老太医,这么可怜巴巴的求自己保全他的名声,能不管不顾吗?然而,不起疫病也就罢了,一旦起了疫病,就因为你拉肚子,本地大夫集体不敢发声,最终酿成大祸,那又怎么办?就算自己可以替老头儿背这口黑到发亮的大锅,万千百姓的性命呢?都说医者父母心,你这老家伙的父母心让狗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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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决定(三更求粉红)
朝云和暮云也很清楚主子这几天的情绪实在是压抑到了极点,估摸着再过两天,宋老大夫还是这样腹泻个没完的话,主子爷就不会再替他遮掩了,苍生为重啊,以陆云逍的性格,能够等到现在,已经令人咋舌了,如果让皇上知道,主子都得挨训。
“爷,您一天没吃东西了,今晚儿是奴才亲自熬得小米粥,又软又黏,还加了两勺白糖,您尝尝。”两个小厮走到陆云逍身边,陪着笑将食盘放在桌子上,却见陆云逍盯着那碗粥,好半晌方沉声说道:“明日就将宋太医重病的消息传下去,要本地大夫负责疫病的筛选,万不可误了苍生百姓。”
暮云小声道:“看这个光景,应该是没事儿的,不然爷也不会因为宋太医请求就等了这么长时间,既如此,何不好人做到底?让人知道宋大夫治不好自己的腹泻,这的确是太丢脸的事。”
朝云也在一旁附和道:“没错没错,都这么长时间也没出事儿,想来也是没什么事儿了,那瘟疫也不是说有就有的……”
不等说完,便听陆云逍烦躁道:“按我说的做。不是因为这些日子没有事,难道我肯隐瞒宋太医的病情?然而如今既要回京,总要万无一失才可以放心回去,我不想等了,也不想继续这么姑息下去,不然一旦延误了疫症的判断,我便是罪人。”
朝云暮云不敢再劝,朝云想了想,大胆觑着主子的面色,忽然凑过去小声道:“爷既这么说,大奶奶如今就在舟山,您何不请她过来为宋太医诊治?顺便筛查一下地方官府呈上来的可疑病患案卷,看看是不是有疫病的可能呢?”
陆云逍眉头一皱,声音更冷:“好好儿的提她做什么?你皮痒了吗?”
朝云心想怎么着?这就要翻脸?提都不能提了?您忘了?要套江老爷子实底儿的时候,可还是您亲自带着大家伙儿去救大奶奶呢。为了不欠人情,还给人家一千两银子,这也就是您,身上向来揣的银票多。不然我们都得麻爪子,一千两银票啊,加上江家的一千两,好嘛,大奶奶以后不干活就能安安心心当个闲散寡妇了呢。
一面想着,就听暮云在一旁沉声道:“爷,奴才们是觉着,此次来江南赈灾,若无疫情,自是功德圆满;若有疫情。却是干系重大。宋太医病重,桑姑娘虽是太医院正之女,然……然而在这方面的手段,终究……终究还是稍逊大奶奶一筹,所以。为了江南百姓,同时还要兼顾着宋太医的名声,倒是请大奶奶走一趟的好。”
这一次陆云逍不言语了,他心中有数:那个女人再怎么可恨,人家的医术在那里摆着,说让江老爷子药到病除,可不就药到病除了呢。就从这一点,桑绿枝何止是逊色于人家一点儿,根本就是被甩出几条街去。
见陆云逍有些意动,朝云冲“仗义执言”的好兄弟暮云使了个眼色,继续上前劝道:“更何况,爷您也请想一想。宋太医的医术,在太医院那也是挂上号的,可这一次,不过是个腹泻,他自己竟治不好。桑姑娘虽然医术不如大奶奶,到底是院正之女,她却也治不好,可见这病蹊跷,轻忽不得,不然的话,只怕宋太医就要横着回京城了,您是没看见他现在那样子……”
不等说完,就见陆云逍烦躁的挥手,不耐烦道:“我怎么没见到他那样子?拉了几天肚子,这会儿脸色都要放灰了。”话音未落,心中更是烦闷,暗道是了,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我虽然不把他放在眼里,终究是奉旨随行的太医,就这么死了算怎么回事儿?爹爹知道,怕也要叹息一回的。
想到父亲纯良,小侯爷这个孝子更苦恼了,转身看着朝云暮云,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点头道:“罢了,既如此,你们就去请她过来吧。”
朝云和暮云答应了一声,朝云心中却也有些不把准儿,暗道大奶奶向来是个骄傲的人,只看人家没随咱们一起来杭州,就知道还是恼着您呢,上一回给江老爷子治病,那是爷您亲自请托,大奶奶不好意思驳您,这才去的。如今您在这里拿架子,让我们两个奴才去请人,人家肯来吗?
只是这会儿却不敢把这样话说出来,陆云逍听取了他们的意见,这已经很令二人意外了,哪里还敢提出什么非分要求,想尝一尝爷那二踢脚的滋味儿吗?又不是活腻味了。
谁知还不等他们退出门外去,陆云逍便自己想明白了,沉声道:“你们回来,朝云收拾下东西,和我一起去舟山,暮云你留在这里,听两位大人的差遣……算了,反正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你也一起去吧。”
两个小厮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道太阳打北边出来了?爷……爷什么时候竟然也这样善解人意了来的?他……他不怕丢面子?
朝云精明,这话只在心里打了问号,暮云那老实头儿却是直接震惊的说出来了:“爷,这……这怎么行?大奶奶是被您休出去的,您……您上次请她,就已经是……是跌了身价,这一回还亲自相请,这……这……”
由此也可以看出,暮云是真正怀抱着“主忧奴辱,主辱奴死”这为奴本分的好小厮,而朝云,那家伙虽然也做出和暮云一样的忠心样子,心中却是暗竖大拇指:爷,您真不愧是爷,太英明太睿智了,奴才崇拜死您了。别说,冲这份儿崇拜,这货倒也勉强能被划拉到忠心小厮的行列去。
陆云逍心中都快呕血了,妈的明明在没休掉那个女人之前,是对方天天寻觅着自己的踪迹,一刻都不肯放松,他简直被烦的要死了。好不容易休了,想着从此后世界清净了,哪里想到,不过是被派着做了一回钦差,竟然就和那个女人又扯上了千丝万缕般的联系。
小侯爷心里清楚,当日他那样快的离开舟山,未尝不是为了躲避夏清语,结果也很令他满意:那个女人终究是变了,没有追上来,从而也证明她不是玩什么欲擒故纵,这很好,他很高兴。可谁知他是怎么得罪了老天爷?那女人不肯理他了,倒要他一次一次的去求着人家出手,小侯爷真是郁闷的要吐血了。
可是为了那个没用的宋太医,为了那不知道会不会露面儿的瘟疫,这一趟舟山他是一定要回去的,谁让他是个孝子,又是个负责的钦差呢?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可他妈的自己这地狱也入得有点儿太深了吧?直接就给打到了十八层去。
身为主子,就算一颗心碎成了八百瓣儿,在小厮们面前也不能露出来。所以陆云逍很冷静的命令朝云简单收拾下,只说明日一早就启程。舟山离杭州不算远,快马不用两天就到了。看着朝云暮云无语的表情,他本来想加一句“不许误会,爷只是请她来为宋太医诊治,并没有任何想法。”不过想一想,这一句话实在太画蛇添足了。至于划清界限,妈的是你一次一次去请人家出手,你有什么脸说划清界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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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有些儿奇怪,今天的病人好像不是很多啊。”
坐在夏清语身后的木头圆凳上,白薇小声对夏清语说着话,然后目光警觉的四下里看着,总觉得周围看她们的那些目光有些异样,那个胖大婶,前些天不还很大方的给了自己三个香瓜吗?怎么今儿个,看到自己看过去,她就把头给低下去了呢?
“嗯,天近晌午,我看咱们也回客栈去吧。”
夏清语也察觉到不对劲儿了,这两天不断有之前诊治的病人回来复诊,然而今日却是一个都没看到,而桌子前也没有一个病人,这和从前那排着长龙的热闹场景相差太大了,若是她还察觉不到危险,她就是猪。
白蔻白薇巴不得主子说这一声儿,于是连忙将桌上的针囊水囊等收起,三人正要回客栈,便见从北面道上走过来一群衣衫不整的壮汉,虽然这些人步伐不整如同散沙一般,但他们的目标却十分明确,是奔着这行医摊子来的。
夏清语目光一凝,暗道坏了,奇怪,这几天也没什么事,怎么今儿就会让一群无赖给盯上了呢?虽然来舟山没几天,但这些人身上很明显具备着地痞无赖的共同特质,在任何一个城市里,都不会缺少这样的群体,所以哪怕是夏清语这个穿越女,也能立刻就认出他们的身份。
“快走。”
夏清语拉着白蔻白薇,就要脚底抹油溜走,却不料那些无赖大概是察觉到了她们的意图,竟然精神一振,抢前几步将她们三人围了起来。
“你们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要做什么?”
夏清语是真紧张啊,她因为不放心那个客栈,所以银票和珍珠等贵重东西全在白薇身上那个小包袱里,这些无赖若是要抢劫,她们估计没什么反抗之力,就要让人一锅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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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英雄救美(上)
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夏清语心中喟然长叹,此时她终于发现自己留在舟山是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治好了江老爷子,江家却并没有替她们宣传,这大概就是因为江家知道她们身上有钱,不想让她们多惹麻烦。然而所有人却都忘了,自己治好了江老爷子的事,不但是那些主子们知道,就是仆妇们,也都有知道的,万一谁把这事儿当成新鲜故事说出去,或者是谁被人拿了把柄,把自己三人卖出去,那都是再正常不过了,留在舟山,就如同是把三头最肥壮的猪傻傻的留在猪圈里,可不是就等着人来宰杀吃肉呢。
所以夏清语很明智的做了这个决定:钱没有了可以再赚,也许将来能靠医术结识什么大人物呢?兴许还能报复回来。而人没有了,才是真正的一切都玩完。
“是夏娘子吧?”
为首的一个无赖终于在人群后施施然走了过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夏清语和白蔻白薇,接着一双眼睛便亮了起来,暗道妈的,别说大哥起了歪心思,这三个小娘们儿正经不错,穿着男装还这样清丽,嘿嘿,这若是能弄到手,又能赚钱又能享乐,真是一举两得啊。
“是我。”
夏清语的手在袖子中握的泛白了关节,表面上却是一派镇定,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乱,就像那个她在微博上看过的笑话:遇见狼不要跑,要用眼神盯着它,狠狠地盯着它,这样死也能死得有尊严点儿。
不管有没有用吧,这个表现的确是让那个无赖肃然了一些,他上下打量了夏清语一番,沉声道:“久闻神医娘子的大名,所以我们大哥派兄弟们来,请娘子去给他看病。”
妈的骗鬼吗?真要去了。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吧?
夏清语在心中狠狠唾弃着无赖,然后用清脆的声音表达了自己的意愿:“不去。”
“娘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个无赖大概也没想到这娇滴滴的小娘子竟会如此干脆,当下一张脸就沉了下去:“我们大哥是诚心相邀。”
“是够诚心的。派了这么多人来围着我们三个小女子,你们大哥真够出息的。”夏清语冷哼,心里默念:盯着他,恶狠狠地盯着他,就算死也要死得有尊严一点儿。
“夏娘子,实话告诉你,去不去,由不得你。”
无赖小队长的面孔狰狞起来了,到底是从小儿就在棍棒短刀中厮混打滚儿的,这一阴沉了面孔。身上倒有点儿看门狗的气势,顿时就让白蔻白薇的身子有些发软。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这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我们……我们娘子治好了江老爷子的病,你们别太过分,不然江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虽然害怕。白薇还是哆嗦着反抗,抬出了江家的名号。然而夏清语心里却清楚:江家不过是个富商人家,既然当初给了那么贵重的诊金,日后就未必还会愿意为自己等人强出头,这样的无赖队伍不算小,说不定就是整个舟山的地下势力呢。
果然,就见那无赖小队长呵呵笑了起来。摇头道:“姑娘莫要用江家来吓唬咱们,实话说,咱们和他们家是井水不犯河水,想来江家也未必就愿意为了你们而来得罪咱们,救了江老爷子?一千两的诊金也足够抵消这份救命之恩了吧?”
这话一出口,远近人群顿时有些骚动。人人都被那“一千两的诊金”给震住了。夏清语面色苍白,暗道妈的,果然是那一千两银票坏的事儿,我早该想到的,财不露白。既然在这里收了那许多钱,就该早早离开才是,我他妈就是一头猪,我和那渣男置什么气?就跟着他走又能怎么样?没面子就没面子呗,总比没命了强吧?
再次痛恨自己不是特种军医,不然怎么着也能带这两个丫头杀出一条血路。但是夏清语作为一名穿越女,在这样的情形下,难免还是忍不住生出一点儿期待:如果这是一本小说,通常来说,只要作者不是蛇精病,应该都不会让她在这里挂掉的,而让她不挂掉的唯一办法,除了穿回去,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概率,都该是英雄救美的戏码了。
想到英雄救美,不可避免的就想起了上一次危难关头时陆云逍的挺身而出。夏清语有些难过,怀疑自己是史上最弱最没用最倒霉的穿越女,这还不到十五万字,就要被英雄救美两次?像话吗?而那个渣男现在正在杭州赈灾呢,用脚趾甲想他都不可能脑子抽风再跑回来干这种活儿。那从天而降的英雄还会有谁呢?
脑海中不期然闪现出一个挺拔的俊雅公子形象:项公子啊,他会凑巧路过吗?
夏清语的目中闪现出希冀的光彩,但很快这光彩就灭了,因为那些无赖已经站在了她们身边不足三步远,这大热天的,甚至能闻到他们身上的汗臭味儿,让三个爱干净的女孩儿差点呕了出来。
都这时候儿了,夏清语终于认识到自己是真真正正地穿了,而不是在经过艺术加工的小说里,如果是小说,这会儿从天而降的英雄早该下来了。
“请娘子跟我们走一趟吧。”
无赖小队长脸上的笑容越发欠揍,这个时候儿了,就算是江家来人,他们也得把大哥点名要的这三个女人给带走:多好啊,神医娘子,又能暖床,又能给帮里赚钱,听说还会做药材,真要让她和大哥拜了天地,那还愁斧头帮不财源滚滚吗?妈的这哪是女人?这分明就是一只下金蛋的母鸡,还是那种能下几十年金蛋的长寿母鸡。
如果这些无赖只是要勒索自己手里那些钱,夏清语还肯“留得青山在”,但很明显,这帮无赖不但要钱,还要人,这贪心都够天打雷劈了,夏清语能如他们的愿吗?妈的谁愿意整天和一群身上散发着汗臭味儿的无赖打交道?这些人明明比渣男还要渣无数倍。
看来只有玉石俱焚了。
夏清语悲愤的想着,主意打定,就要从白薇身上解下那包袱,那里面有当初项廷芳给的三个盒子,反正砸死一个算一个。
还没等伸手呢,忽听身旁白蔻用颤抖而轻蔑的声音道:“你们……你们知道我们奶奶是谁吗?”
无赖们都哄笑起来:“是谁?不就是救了江老爷子的神医娘子吗?我们知道,那又怎么样?”
“混账东西。”白蔻气得小脸儿铁青:“我们奶奶原本是前太医院院正的女儿,寿宁侯府世子的原配夫人,就算如今被休,也不是你们这些无赖能打主意的,你们敢掳走奶奶,便是不把寿宁侯府放在眼里,我们爷如今在杭州做钦差,如果让他知道你们这样放肆,他一个人就能把你们全灭了。”
出乎所有人包括夏清语的意料,无赖们真被白蔻这几句话给镇住了。
归根结底,这些地痞无赖虽然彪悍,但到底都是在舟山底层打滚的人,他们的世界或许黑暗和血腥,但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江湖人物和官府,这也不过是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罢了,再怎么黑暗和血腥,也是一群老鼠。
老鼠能知道天上神兽们之间发生的事吗?当然不可能,他们连苍鹰都只能仰望,神兽,那都是传说级别的了,哪怕其中一只神兽落入凡尘,也不是他们这些老鼠可以欢呼雀跃一拥而上分食的。
所以听说夏清语曾经的身份竟是如此显赫,无赖们是真的被镇住了。但是很快的,那无赖小队长便重新凶悍起来:“寿宁侯府又如何?小侯爷又如何?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这女人既然被他休了,就和他再没有任何关系,他会替你们出头?笑话。兄弟们,别怕,今儿请不回神医娘子,大哥也不会饶了咱们,上。”
神兽落入凡尘,老鼠们是不敢分食,但如果这只神兽弱的毫无反抗之力,而天上又不可能有别的神兽下来相救的话,那情形就必须另当别论了,须知老鼠这种动物,是最贪得无厌的。
“完了,果然到最后,还是要玉石俱焚。”夏清语悲愤的喃喃着,然后眼睛一红,一发狠,把白薇身上包袱解下来,高高举起,对那无赖小队长道:“给你钱。”
那无赖小队长虽然下了命令,其实心中也发虚,正和旁边手下商议着事情,就听见夏清语这一声,下意识一抬头,便见一个包袱落下,当即脑袋上便挨了重重的一下儿,下一刻,眼前冒出了无数金星,耳朵里也仿佛飞进了几十只蜜蜂般嗡嗡嗡的响个不停。
但终究是还没有倒下去,夏清语为自己这弱到家的渣战斗力默哀,而回过神的地痞无赖再也顾不上什么小侯爷的原配夫人,嚷嚷着就要强行架她们回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便听一个平静冷清的声音道:“光天化日之下,闹市之中,竟然就敢强抢民女,这是都活腻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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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英雄救美(下)
这声音既不尖锐也不高亢,甚至是有点低沉的,在这沸反盈天的时刻,本应被那鼎沸人声给淹没,然而奇怪的是:它不但出现了,而且是如此的清晰澄净,衬得那一片嘈杂声都成了蚊子哼哼一般。最重要的是,声音里那股自然流露的气度和威严,不是久居高位之人,就是刻意装也绝对装不出来。
围观事件发展而愤愤不平的平民也好,那些正在动手动脚的无赖也好,此时就全都被这声音给震住了。不约而同向后望去,只见围着他们的穷苦百姓也一边回头一边向两旁避开,不一会儿,原本拥挤不堪的闹市场中便出现了一条避让开的道路。
就在道路尽头,一名青衫公子手持折扇,风姿潇洒的站在那里,他的周围是穿着褴褛衣衫的百姓和散乱在地的垃圾,以及那散发着各种味道的摊子,更映衬得他丰神如玉俊雅不凡,如同浊世翩翩佳公子。
优雅高贵的气度掩不住年轻公子面上笼罩着的寒霜,一时间,不仅那些平头百姓心头生寒,潮水般退去,就是那些整日里逞凶斗狠的地痞,也觉着呼吸艰难胆上生毛。
无赖小队长一见兄弟们的气焰被人家这么随随便便一站就给打压下去,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上前硬着头皮道:“公子……公子你是谁?奉劝……奉劝你莫要……莫要多管闲事……”
“他就是我的前夫,你刚才说的‘寿宁侯府又如何?小侯爷又如何?’那句话中的男主角——陆小侯爷。”清脆的女声传来,这种时候不赶紧补一刀,也就不是夏清语了。
陆云逍眉头微微一挑,折扇轻轻拍打了两下手心,漫步上前。不过是走了这么几步而已,他身上曾经剿匪杀人的那股锐气便尽数涌出,只吓得地痞们不停后退,而无赖小队长则如同一个女人般尖叫起来:“你……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不是不知道寿宁侯府如何,不知道我会如何吗?我今天告诉你。”
陆云逍风轻云淡的说完,目光复杂的看了眼这小队长额前一个大红包,然后摇摇头。一扇子下去,小队长的世界黑暗了。
转回头,看着夏清语怀中紧抱着的那个包裹,毫无疑问,这就是造成小队长额头红包的凶器,他暗中叹息了一声,心想虽然很多地方都变了,然而这份儿泼辣凶悍却是没变,不过在这个情境下,确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局面。这样做倒还显出一份儿勇敢,比在府里只会打丫头小子的狠辣顺眼多了。
夏清语看着面前如同九天谪仙般的小侯爷,心情也是十分复杂。
就在刚才,她也曾经幻想过英雄救美的场面,然而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执行者竟然还是这个渣男,如果这真是一本小说,作者君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难道渣男竟然不是炮灰而是男主角?不然的话,解释不出他为什么总是闪亮登场啊。那也就是说……自己才是炮灰?泥马这事实太让人泪奔了,明明她才是开着金手指跨越不知多少光年的时空翩翩而来的穿越女不是吗?
“三个弱女子,还随身带着这样庞大的财物,是生怕死得不够快吗?夏清语你从前分明还有点机灵劲儿。怎么如今却变成了猪脑子?”
没让白蔻白薇感动多久,自家爷便露出了欠扁的骄傲模样,而那些无赖,在听见对方的身份后就全都萎了,这会儿正拖死狗似得拖着生死不知的无赖小队长潮水般撤退,生怕跑晚了。也会被小侯爷揪着告诉他们寿宁侯府世子爷如何如何。
“你不是去杭州了吗?怎么会去而复返。”
夏清语甩甩胳膊,刚才被那些混蛋架的有些疼。但是比起白蔻白薇,女主角就从容多了,虽然陆云逍的及时出现让她有些感激,但并不能扭转她对渣男的观感。就如同陆云逍也不会因为她的改变就抹去对她的憎恨一般。
陆云逍咳了一声,借着刚才的“救命之恩”淡定开口:“你们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不如去杭州吧。”
“什么意思?”夏清语眉头一皱,直觉这家伙是专门来找自己的,去杭州?莫非他又有调查对象得了什么疑难杂症?
陆云逍没答她的话,而是向周围那些畏缩着的百姓看去,被他的目光一碰,原本就有愧于心的群众更退后了,一个个垂下头来,如同罪行败露的囚犯。
“这些人,值得你天天在这里风吹日晒的给他们治病?”陆云逍冷笑,那些无赖他不会放过,但是这些围观咒骂却不敢上前打抱不平的百姓们,同样让他不齿而愤怒。
夏清语看见他的神情,便明白他心中是怎样想的。挠挠头,她情不自禁的辩解道:“那些地痞在舟山颇有影响,这些百姓哪里敢招惹他们?平时被他们欺负也只有忍气吞声,这个时候又怎么敢出头?”
陆云逍有些诧异的看向她,好半晌,才不屑笑道:“你何时也变得这样宽容了?可惜,该宽容的时候儿不宽容,不该宽容的时候,却一味的妇人之仁。”
夏清语被他那不屑的目光给惹火了,顿时把救命之恩给忘到了九霄云外,冷笑道:“我便是这样的人。小侯爷出身富贵,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人讨好你,所以我偏偏不想包容你;而这些百姓,老老实实过日子,纳税供养朝廷官府,还要受尽这些地痞无赖的盘剥,却又何尝有人愿意替他们付出一点怜悯之情?所以我就偏偏愿意包容他们,你能把我怎样?话说回来,舟山官府受百姓供养,却放纵这些地痞无赖横行,他们对得起这些用血汗钱养着他们的百姓吗?官府如此不作为,你身为钦差,是不是也该行驶一下尚方宝剑的权力?”
陆云逍听到夏清语反驳,神情起先还是不在意的,但渐渐就变成郑重沉肃,到最后,眉眼间甚至添了几丝欣赏之色,可一听到最后一句话。他的神情便绷不住了。
“你胡说什么?看戏看多了吧?哪里来的尚方宝剑?我只是奉旨赈灾而已,又不是巡视天下整肃官场。”陆云逍怒瞪着夏清语:果然,不管怎么变?还是这样愚蠢不懂事。
唔,没有尚方宝剑吗?
夏清语心里吐了下舌头。暗道看来的确是戏曲听多了,一听见钦差俩字儿,天然的就把这词儿和尚方宝剑联系到一块儿去了。
这样想着,心中就觉得有点发虚,但面上却哪里肯示弱,因掐腰怒道:“没有就没有,你嚷什么?就算没有尚方宝剑,你既然是奉旨钦差,地方官贪污受贿,纵匪行凶。难道你不管?”
陆云逍沉下脸:“糊涂,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这种话随便说出来,便是诽谤诬陷,你可知诬陷朝廷官员。该当何罪?”
“但那些地痞无赖横行是事实,你也亲眼看见了,最起码有几十个人,这还是因为我们三个弱女子,未必能引起人家重视,如果真重视了,会拉来多少人?陆云逍。你也是做官的,你拍着良心说,没有官府纵容,这些地痞无赖能成这样的气候?”
陆云逍不做声了,好半晌,才沉声道:“这件事。我会命人去查,如果真是舟山知府不作为,坐看地痞势大,横行乡里欺压百姓,我自不会姑息。”
夏清语的气于是全消了。点点头:“嗯,这还差不多,像是钦差说的话。”
“暮云,你去办这件事。”陆云逍转头对暮云吩咐了一句,然后转过头来看向夏清语:“去杭州吧。”
“什么事儿?”疑惑,太疑惑了,渣男真是来请自己去杭州的?天要下红雨了吗?
“当然是治病。”
果然啊,又是调查对象病了。夏清语以为自己明白了陆云逍的难处,同时心中又有些诡异,暗道我们不是仇人吗?不是应该见面分外眼红吗?那为什么我总是落难被他救,他又总是只能信任我?月老伯伯你是不是在天上没事儿干想耍我们玩儿?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心中纠结没半点儿摆在脸上,夏清语爽快点头:“好。”反正这地儿也不能呆了,渣男既然送了这么舒服的一个台阶,不下白不下。
于是除了苦命的暮云又跑去办差外,五个人便在围观群众沉默的目送下往客栈而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菜市场里才又炸了锅。
“卧槽啊太好了,小侯爷啊,我的老天爷,那是小侯爷,钦差大人,你们这辈子除了戏台上的,见过活的钦差和小侯爷吗?”
“你这么一说,咱们刚才好像……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
“什么事儿?卧槽跪拜,我们刚刚当着钦差小侯爷的面儿,竟让忘了跪拜,天啊,钦差降罪下来怎么办?你们没看他连斧头帮都不怕吗?恒三儿那平时耀武扬威的王八蛋让他一扇子就敲得生死不知啊。”
“等等,这么说,斧头帮完了?那帮子天杀的以后再也不会来收咱们钱了?”
“好像应该大概差不多吧。”
“谢天谢地,咱们可总算能喘口气儿了,钦差小侯爷真是功德无量。”
“屁,你难道没听见?关小侯爷什么事儿?人家因为咱们一开始做缩头乌龟,都生气了,幸亏夏娘子帮咱们说话,小侯爷才让人去查的,要谢也该谢夏娘子。”
“唔,也是,不过夏娘子是什么人?为什么她说话小侯爷会听啊?”
“你是聋子吗?没听见人家说?那是小侯爷的前妻,原配夫人。”
“我听见了,可我也听见说她被休了啊,既然是被休的,小侯爷为什么还这么听她的话呢?”
“这……我……我怎么知道?也许人家夫妻两个就……就爱这么玩儿?不许啊?”
“不是我不许,关键是,侯爷不会允许吧?再说了,听说这位小侯爷是皇贵妃的亲弟弟,小侯爷的皇帝姐夫能让小舅子和发妻这么玩儿?”
“我……我哪知道?你小子管这些闲事儿干什么?小侯爷夫妻两个斗气,和咱们有什么关系?斧头帮是不是会被灭了,这才是咱们关注的重点好吗?”
“我觉得这个不用担心吧?恒三儿说出了那样的话,钦差小侯爷还会饶过他?还强龙不压地头蛇,呸!他在小侯爷这条龙面前,也能算条蛇?他连泥鳅都算不上,不对,连虫子都算不上,钦差小侯爷要灭他们,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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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路上趣事
菜市场百姓们的议论,陆云逍和夏清语毫不知情,五个人只是回客栈收拾了下东西,也不等暮云了,便租了辆马车,往杭州进发。
路上听陆云逍说了宋太医的病,夏清语也不由得重视起来,她有和陆云逍等人同样的疑惑:“怎么回事?宋太医不是太医院得用的大夫吗?一个腹泻竟然治不了?”
陆云逍咳了一声,淡淡道:“也许是当局者迷?不是说过吗?算命的也从来不给自己算命。”
夏清语黑线:“这个和那个是一样的吗?好吧,那你知不知道?宋太医具体都有什么症状?他排便的颜色,性状……”
不等说完,就见陆云逍瞪了她一眼,面上似乎有些微恼之色:“都过了晌午了,前面有个饭庄子,虽是开在官路旁山脚下,许多山珍河鲜的味道却不错,我们便在那里用饭。”
“银子你出吧?”夏清语立刻被转移了思路,却没深想陆云逍为什么会打断她。
“我出。”这俩字儿说的有点咬牙切齿,不是因为自己出银子,而是……这女人怎么真钻到钱眼里去了?
“哦,那就好。”夏清语眉开眼笑:“对了,你刚才还没说呢,宋太医的排便……”
“你以为我堂堂钦差,会去看一个太医拉肚子的污秽东西?”陆云逍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蹦出来当触角用了,毫无风度的大吼:很快就要吃饭了,这个女人是在挑战自己的底线吗?
“喔。”夏清语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大夫不在意,但是很多人,尤其是这古代的人,尤其尤其陆云逍还是这古代社会的高阶掌权者,在他吃饭前问这种话,是有点那啥……
不过夏清语一点儿也没有觉得不安和后悔,能够气得渣男如此风度全失。她很有成就感。最重要的是:等下渣男如果真被恶心的吃不下饭,那剩下的东西自己就可以打包,到了杭州还能吃两天,唔。渣男是小侯爷,应该一向都很喜欢摆谱吧?不会只要四五道菜填饱肚子就行了吧?
事实上,陆云逍真不像夏清语想的那样具备纨绔子弟的必备恶习——摆谱。到了那开在路边的别致饭庄里,小二只从这位爷的衣服料子便看出其高贵身份,更不用提那行止气度,于是连忙让进了二楼雅间,正要向客人介绍这饭庄里拿手的几道菜,就听陆云逍淡淡吩咐道:“蜜蜡蒸熊掌两对,一份儿火腿扒鹿筋,用新鲜蘑菇煨两只野山鸡。再来个红烧狍子肉,如果有新鲜羊羔,烤两只腿子,要十成熟的,但不许失了嫩劲儿。”知道夏清语等人是女子。不习惯吃略生的东西。
说到这里,就看了夏清语一眼,淡然道:“你还想要些什么?这都是他们家的拿手菜,不过这里蔬菜少,或许你要点儿河鲜?”
小二忙在一旁笑道:“哟,原来爷是咱们家的熟客,怪不得对咱家的招牌菜了如指掌呢。若要河鲜的话。恰好前几天来了个湘潭的厨子,他的剁椒鱼头是好的,就是有些儿辣,咱们这边的人吃不太习惯,但有好这一口儿的客人却是赞不绝口,也巧了。今日厨房里刚送来十几尾新鲜的大鲢鱼。”
夏清语一听见剁椒鱼头,眼睛就亮了,连忙道:“既如此,那就来一份儿吧,有小白菜豆腐汤么?再来一个。”陆云逍点的全是肉食。不喝点儿清淡的汤怎么行?
“有有有,那小白菜都是咱们自家后院里种的,可嫩呢。”小二连忙答应着,夏清语算了算,这些东西也够几个人吃了,倒不好讹的太厉害。
陆云逍却又开口了:“有度数低的水果酒或是桂花酿什么的,也来一壶,主食就弄你们店里的招牌核桃烧饼好了。”
小二终于记全了,转身下去。这里朝云和白蔻白薇静立在两位主子身后,都有点儿茫然无措的感觉,心想这叫什么事儿啊?主子明明恨爷(奶奶)恨得咬牙切齿入骨入髓,怎么……怎么这一相处起来,竟……竟是这么副情景呢?在侯府里那会儿,若能这么相处着,哪里就至于到了休妻的地步。
因一时间小厮和丫头们都沉默了,这静谧气氛终于让陆云逍和夏清语心中也升起了一点儿尴尬的感觉。于是陆云逍将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一声道:“你怎么惹上了舟山的那群地痞无赖?江家也是的,就没个人去帮你一把?好歹还救了他们家老爷子的命呢。”
夏清语皱眉道:“我说我没惹过那些地痞你信不信?至于江家,他们也未必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就算知道了,给了那么多诊金,也两清了,何必为了我去得罪那些地痞无赖,你看着那些人是污泥里打滚儿的虫子,不知道他们这样和气生财的商家,也是怕这种虫子呢,一条上去咬一口,虫子多了,也要撕下一大块肉来。我只是怀疑,这信儿是从江家的人里传出来的。”
陆云逍点头道:“这也正常,下人们或让人捏了把柄,或赌博输了钱,知道你得了那么些诊金,把你卖出去,都是有的。是你自己太愚蠢,得了那么些钱不赶紧走,还留在舟山。”
夏清语翻了个白眼,冷哼道:“我为什么留在舟山?你不知情?实话和你说,我原本就打算去苏杭一带的,偏偏你去了,我可不要你说我是跟着你。”
“这倒是你能做出的事,一向都是这么逞强狠毒。”陆云逍也哼了一声,却听夏清语冷笑道:“我狠毒?你不如回去问问你那好姨娘,看看她那孩子是怎么没的。罢了,如今你怎样看我,又有什么关系?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吧。”
陆云逍沉声道:“如此最好,我虽然请你去杭州,却是为了宋太医和百姓,并非心中原谅你。夏清语,我是永不会忘了你与我之间这份儿杀子之仇的。”
“彼此彼此。陆云逍,我去杭州看病,也不过是因为医者仁心,不能见死不救,更不想让疫情发生甚至蔓延。你的始乱终弃,我也将永世铭记绝不忘怀。”
两人的话语都是带了丝咬牙切齿的味道,房间内气氛为之一变,朝云没料到夏清语会如此强硬,白蔻白薇心中也自惴惴不安。
却不料那曾经的夫妻两个又不言语了,过了好一会儿,陆云逍深吸一口气,正色道:“这些日子都是晴天,依你看来,发生瘟疫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个不好说,若是大雨天气,疫病的病源反而不易存活,恰是这样天气炎热温暖的时候,如果真有疫源,反而容易传播。”夏清语正色解释着:“所以我还要到杭州,看一下附近医馆治疗过的病例,才能大致判断一下。”
朝云和白蔻白薇囧囧有神看着两人转眼间又平和下来,心想我去啊,怎么爷和奶奶如今都是这样难以琢磨啊?最重要的是,他们……他们还这么一致,一致的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喂!你们两个真是恨对方恨得牙根儿都痒痒,反目成仇的曾经的夫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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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绿枝的心情不好,很不好,以至于看见身边不远处的柳树,她都恨不能将那迎风招展的碧绿枝条一把火烧掉,省得碍眼。
阿丑默默来到她身边,就见姑娘一双丹凤眼透出凌厉愤怒的光芒,咬着牙问他道:“小侯爷去舟山找那个女人了,你知不知道?”
阿丑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是点了点头。
“你……你混蛋。”
桑绿枝气红了眼眶,看看四下无人,随手折下一根柳条便劈头盖脸抽了过去:“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我的奴才?你为什么不拦着他?你让他去找那个女人,是不是想着让那女人来给我难堪?我……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和爹爹说收留你……”
桑绿枝一边抽着阿丑,一边声音嘶哑的低吼,只吓得一旁站立的桂花腿都发软,却又不得不拉着自家姑娘的手:“姑娘,仔细手,别让这枝子划破了。何况这里虽然是您的院子,万一有人经过看见了,再到小侯爷面前嚼舌头……”
前面的话都不足以让桑绿枝消气,不过这最后一句话却当真管用。桑绿枝虽然还是气得浑身颤抖,却终于停了手,恨恨看着阿丑,咬牙切齿道:“你说,你为什么就让小侯爷去找那个女人?你……你是不是就存心和我作对?”
阿丑仍然不言语,桂花急道:“你哑了吗?姑娘生气,你就不会认个错儿?”说完又对桑绿枝道:“姑娘大人大量,莫要和这呆木头一般见识。”
阿丑仍是微垂着头,过了一会儿,方轻声道:“是,奴才错了。”
桑绿枝其实知道自己是迁怒,阿丑是个什么身份?莫说他一个奴才,就是当时自己在陆云逍面前,又怎可能干涉他的决定?因看这倔强奴才认错了,她便气呼呼哼了一声,任桂花扶着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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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劝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内,阿丑才轻轻抬起头来,露在外面的一只漂亮桃花眼里慢慢浮现出一丝讽刺神色:不让小侯爷去找夏娘子?你有那个本事治好宋太医么?你分辨得出方圆几百里,哪些病症是正常,哪些有可能是疫病的根源么?没有这份儿本事,你凭什么拦着小侯爷?真是可笑可叹可怜。
那个女人要来了,怎么办?为什么她总是阴魂不散的跟着小侯爷?为什么小侯爷也要去舟山请她过来?请大夫?谁信啊?难道这世上就没有别的大夫了吗?为什么偏偏要请她?
桑绿枝这些想法当然是很不讲理的,好大夫是有,甚至可以说她也勉强能算得上好大夫,无奈之前周家媳妇是被夏清语救活的,让多少个大夫束手无策的江老爷子也是夏清语给治好的,虽然事后一听见那个过程,陆云逍便知道夏清语是做了手脚的。江老爷子没起疑心,他可不认为这世上还有能让虫子主动钻进去的药丸。
但你甭管人家做没做手脚,江老爷子疑心尽去,之前要死不活的样子一扫而空,第二天就容光焕发了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陆云逍不去找夏清语,难道就在这里等着宋太医活活拉肚子死掉?
理智上桑绿枝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但感情上她就是接受不了。她是为了逃婚才离家的,这样的行为,若是放在别的大家闺秀身上,抓回去了打死都不过分,她也不过是仗着从小儿母亲早逝,父亲宠爱她,绝不舍得打死她,所以才敢做这样的尝试罢了,其实心中何尝不是惴惴?
谁知上天保佑,竟让她在路上遇到了陆云逍,虽然小侯爷是娶过妻子的人。然而他休妻了,那就立刻又回到京城钻石级别单身汉的行列了:论模样,论家世,论前途。论能力,论才华,论武功……别说京城了,整个天下又有几个人能和他相比?
所以知道了陆云逍的身份后,桑绿枝一颗女儿心便系在了他的身上,这姑娘也有自己的打算:逃婚的行为是要被打死的,就算是爹爹宠爱她,回去后也定有严厉惩罚,但是若能在这一路上和小侯爷对上了眼,回家后父亲知道这件事。不但不会罚她,只怕还要夸她有本事呢,如此两全其美之事,她便是削尖了脑袋,也定要争取啊。
原本都是很顺利的。陆云逍虽然有些冷淡,但是对她一直十分尊重,桑绿枝也自觉在对方面前的自己实在是可人儿。哪里想到,自从到了舟山,和那个夏清语再遇后,事情便脱离了她的掌控,陆云逍竟然和他的前妻始终维持着联系。还派暮云暗暗保护她,这些陆云逍没告诉她,但不代表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那可是曾经的夫妻啊,万一一个不慎,让他们死灰复燃了,自己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好不容易终于离开了舟山。看陆云逍也没有什么怀念的意思,桑绿枝这刚松了口气呢,谁知宋太医这倒霉家伙又病了,明明就是简简单单一个痢疾,竟然怎么治都不好。他还偏偏要面子,不肯让人知道这事儿,从而连筛查瘟疫的事都耽误了,结果让陆云逍不得不再回舟山请夏清语过来。如果不是两家向来交好,宋儒谦也一直疼爱桑绿枝,她都要怀疑这老家伙是不是故意和她作对,要给陆云逍和夏清语制造破镜重圆的机会了。
坐在桌边慢慢想着这些心事,桑绿枝烦躁的恨不能拿根棒子将宋儒谦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家伙一棒子砸死,他一死百了,自己也落个清静。当然,现在还趴在床上有气无力直哼哼的宋儒谦绝对想不到自己竟会无辜躺枪,被他那个世侄女儿认为是挡路的石头,竟差点儿恶向胆边生了。
“姑娘,喝口茶润润喉咙吧,您也别上火,奴婢有时候和朝云聊天,知道小侯爷对那位夏娘子有多大的恨,他们那是杀子之仇,哪里能解的开?”
桂花递了一杯热茶过来,却听桑绿枝咬牙道:“你个傻子,那不过是胎儿罢了,又没落地,小侯爷又没见到他的面儿,这也算是杀子之仇?”
桂花笑道:“反正朝云暮云的意思,小侯爷对她是恨之入骨的,姑娘何必担心?再说了,宋太医的病,那么多人都没治好,怎么她来就能治好了?这和那个周家媳妇可不一样,周家媳妇那会儿,姑娘也未必治不好,不过是血光之地,您又是黄花大闺女,看见那情景岂不羞臊?她一个妇人,到底经历过些事,稳重自然是有的,救了周家的也不为奇;至于江老太爷,奴婢也奇怪,那么多大夫都束手,她用两天配了药丸,就好了?难道那是灵丹妙药不成?奴婢想着,这里面或许有什么机巧的地方是咱们不知道的,不代表姑娘就不如她。”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桑绿枝,她走的时候,总算是找到江老太爷的丫头打听清楚了夏清语是怎么让老太爷疑心尽去的,当时听了,差点儿呕出来,因再也不愿意去回想,反正从此后也不可能有什么交集。偏这会儿听了桂花的话,她忍着恶心细细思想了一回,脑子里也开了窍,暗道是了,那不过是个巧办法,又不是真治病的药丸,只是去老爷子疑心的,这只能说她脑子聪明,竟然能想出这么个匪夷所思的办法,并非就能证明她医术高明。桂花说的周家媳妇也有道理,当时我进去,看见那羞人场景,满屋血光,哪里还能动弹的了?输给她也不为奇。这一回却不同,宋叔叔那是实打实的痢疾,要治好它,必得有真正非凡的医术,这一点,那女人难道就能比我强?她爹都被砍头了,然后我爹才能取而代之,这样来说,岂不是我爹比她爹强,那没道理继承了我爹医术的我会比不上她吧?
一念及此,总算是舒展了面容,看向桂花笑着道:“果然还是你对我忠心,这话真正没错。我就不信,论医术,我会比不过那个女人,分明从前和她说过那一回话,她是极瞧不起女孩儿学医的,既抱着这个态度,她又哪里能用心钻研?”
“姑娘说的这话就没错了。”桂花松了口气,心里直念阿弥陀佛,不料下一刻,却听主子冷笑道:“前两次她不过是赶得点儿巧罢了,既如此,这一次我便和她真正决个胜负。”
桂花差点儿没一ρi股坐在地上,结结巴巴道:“姑娘……姑娘什么意思?您……您还要和……和她置气?”只是置气还好,姑娘不会是又要和人家打赌吧?上天保佑,可千万别兴起这个糊涂念头,上次输了,脸上很好看吗?她大概没注意,自己可是看过了,一起走的时候,小侯爷那眼神都有些不屑,虽然只是一闪即逝,但可见你上次打赌就不明智,这一次难道还要丢人?
然而桑绿枝却只想着这一次凭实力决胜负,自己必定不会再丢人,只是想一想夏清语赌输后,拿着她那包裹灰溜溜离开江南的萧瑟身影,她心中便被得意的情绪涨满了,因微笑着道:“我和她置气做什么?这一次,我和她要凭真本事来分个胜负,只是不知道,她这一回敢不敢和我打赌了。”
桂花都要哭了:姑娘,奴婢安慰您的那些话,真的就只是安慰而已啊,您……您不要当真啊,就算是取巧,怎么人家就那么容易两次都成功了?这也是一个本事啊。姑娘,拜托您,有点自知之明吧,胡闹很好玩儿吗?被打脸的滋味很好受吗?到时候奴婢也跟着丢人不说,还要做您出气筒,你说要早知道能是这么个结果,我还不如不安慰的好。
桂花让自家这个自信心过度膨胀的姑娘整的欲哭无泪,那边桑绿枝却是兴致勃勃取出了银针匣子,走出门奔着宋儒谦的房间就去了。
要说作为太医院的副院判,宋儒谦这老头除了护短护得令人发指和太好面子之外,其他方面真没什么坏毛病,加上他医术高明,所以就是皇上和后宫嫔妃,对他也是十分尊重的。这一回竟然被一个小小的痢疾给坑了,这纯粹是一辈子打雁,反而让雁给啄了眼睛。
老头儿一边拉着肚子,一边躺在床上还在那里唉声叹气,心想这次是丢人丢大发了,传回京城,太医院那些老家伙们的下巴都要笑掉了吧?唉!老天啊,您不会让我成为史上第一个拉肚子拉死的太医吧?要是这样,您当初就不该让我生出来。
正想着,就见桑绿枝一脸亢奋的奔进来,那双眼闪烁着的绿光差点儿吓得老头儿一高儿蹦起来,只是身子实在发虚,刚抬起来就“吧唧”一下又摔回去了。
“侄女儿,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宋儒谦说话都结巴了,实在是胆战心惊啊,这是他的那个世侄女儿吧?不是让狐狸精附体了吧?自己都这样儿了,她之前还知道安慰安慰自己,这回怎么就跟要吃了自己似得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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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钦差行辕
“宋叔叔,我给您再细细诊一回脉,实在不成就用下针,看看是不是能强一些。”桑绿枝努力抑制着胸中澎湃的热血,不由分说便给宋儒谦把脉,一边得意地想:嘿嘿!不管怎么说,这是我的世叔,还是太医院有名的大夫,就不信我们两个人加在一起,还比不上你一个夏清语?真那样,我们两个还活着做什么?不如买块豆腐撞死得了。
宋太医实在是没有反抗的力气了,趴在床上欲哭无泪的让他这个好世侄女儿给用了针,原本肚子就一直疼,这再用了针,老头儿眼泪都下来了,暗道报应啊,都是我平时给别人用针的报应,如今我也尝到这滋味儿了。
正想着,便见服侍他的两个十七八岁的小厮一齐奔进来,看见桑绿枝,吓得连忙见礼,一边老老实实低着头不敢看对方,话也不敢说了。倒是桑绿枝大大方方道:“慌慌张张的,有什么事情禀报?”
一个小厮这才道:“小侯爷回来了,听说是特地为大人去舟山请的神医娘子,大人,小侯爷对您的关怀真是非比寻常。”
宋儒谦倒是有自知之明,哼哼道:“非比寻常么?或许吧,那也是看在他老子的面上,不然这个家伙眼里还有谁?”话音落,忽然想起小厮先前的话,不由就是一愣道:“神医娘子?什么神医娘子?别不是什么骗钱的神棍吧?”
小厮忙笑道:“小侯爷是什么人?如果真是骗钱的,哪里能骗得到他?”
宋儒谦咕哝道:“那可不一定,他虽然厉害,终究又没在红尘里打过滚,哪知道这些三教九流有多少手段?神医娘子?哼!听着这名儿就不靠谱,从古至今,哪里有什么女子名医?更别提神医了,是哪个不要脸的妇人,竟敢以此身份自居?”
见老头儿对夏清语的印象不好。桑绿枝心里真是如同吃了人参果一般舒畅,连忙笑道:“叔叔有所不知,这个神医娘子我却是认识的。便是之前被砍头的那个夏院正的女儿……”因把夏清语的来历说了一遍,然后又冷笑道:“因着这些取巧手段。她就觉着自己没有什么病不能治了,便把自己真的视作神医,这真可说是坐井观天,叔叔不用生气。”
宋儒谦果然生气了,病得半死不活,胡子却翘的很有精神,冷叱道:“真是混账,怪道在京城时就听说她不知好歹,骄傲跋扈,哼!她爹爹是怎么死的不知道吗?竟然敢这样招摇过市。”
在这一方面。夏清语真是比窦娥还冤枉,什么神医娘子?那都是陆云逍这混蛋顺嘴说的,她从来没在意过,却没想到她没当真,这里却有人当真了。
桑绿枝听见老头儿恼怒。心里这个高兴和感激啊,暗道真不愧是我的叔叔,到底疼我些,知道我的心思,接下来,咱们两个努努力,争取让这病在咱们俩手里好了。决不能再让那女人抢了风头,如果她真又用对了药,您……您也得装着继续拉下去。
当然,这话现在还不能出口,但桑绿枝却明白宋儒谦是个什么样的人,心中早已打好了利用这老头“爱要面子又护短”的主意。因此听了小厮禀报。她也不急躁,反而款款起身道:“不管如何,都是小侯爷的好意,我和她从前有过几面之缘,在路上也说过话。这会儿倒不好不出去,叔叔先躺着,我去迎迎。”
宋儒谦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桑绿枝便来到了前院,这是杭州一个大富商的宅院,十分精美宽敞,所以钦差队伍在这里驻扎之后,便把这个给陆云逍留着做钦差行辕了,那会儿他人还没到呢。
穿花绕树来到前院,只见白蔻白薇身上背着两个包袱,手里捧着几个大纸袋,怎么看怎么都像逃难的,实在是和这钦差行辕不合拍。
“好精致的园子,奇怪,以园林闻名的不该是苏州吗?”夏清语四下里看着,心中也不住赞叹。旁边陆云逍看向她的目光却带了点异样,暗道不仅是性子变了,这仪态怎也不像从前般沉稳了?从前她去哪里,都是目不斜视的,怎可能这样东张西望,看着便不像大家子里出来的女孩儿。
心中疑惑一闪而过,转念又一想:是了,她如今已经不是大家闺秀了,原本性子就泼辣,破罐子破摔之下,哪里还会守这些大家闺秀的规矩?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好,比从前更显灵动活泼了些……唔,这和我好像没关系,多想无益。
朝云已经找丫头给夏清语安排屋子了,这里的丫头都是原本就在这宅院里的,预备着随时服侍那大富商,如今钦差驾临,留的都是面目姣好又有眼色的,因此虽然对那三个女人好奇,却都没多问,连忙去收拾房间。
夏清语原本不想住在这里,不过又一想,可以省几天住宿费,何乐而不为呢。杭州的客栈,肯定比舟山那边的还要贵吧。更何况,既然是渣男请自己来看病,安排食宿也是应该的,那么多界限都过了,再过这一点又何妨?反正无论怎样,也改变不了两人心中视彼此为冤家仇人的念头。
“夏娘子。”
桑绿枝把心里的怨愤努力化作脸上春风,款摆身段走了过来,刚刚稍微观察了一下这女人的言行举止,信心就又都回来了:这女人是破罐子破摔了吧?当着小侯爷,连点大家闺秀的风度仪态都没有了,她以为她是那些市井间当街卖酒的女人吗?
走到近前,桑绿枝疑惑地站住了,今天依然是艳阳高照,却又有一丝微风流动,可是这……这随风飘散的都是什么味儿啊?好像是剩菜?哪里来的剩菜?
正疑惑着,就见夏清语也微笑还礼,然后对白蔻白薇道:“行了,咱们的屋子应该收拾出来了,快去安置下,尤其是这些剩菜,赶紧热热,幸好昨晚儿用客栈里的锅开起来了,不然这会儿应该馊了。”
陆云逍狠狠瞪了夏清语一眼,当初在那路边饭庄用完饭,这女人要打包的时候,小侯爷真的是被吓傻了。从小到大,他什么时候丢过这种人?偏偏这女人怎么说也不听,到底还是让小二拿了好几个大纸袋子,把剩下能装的菜肴都装起来。虽然过了一天,但他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坐在椅上看她装菜时那绝望的心情:这女人绝对是用这种法子来报复他,绝对的。
所以这会儿一听见夏清语这话,小侯爷立刻就勾起了那难堪的回忆,冷哼一声,连说话的兴致都没有了,转身便回自己屋里洗浴去了:没办法,现在还要用这个女人给那老头儿治病,筛选疫症,就随她去吧。
因为情绪极度低落无奈,所以陆云逍连不远处的桑绿枝都没心情搭理,眼神都没给一个就走远了。这里桑绿枝方才回过神来,呐呐问道:“小侯爷怎么了?”
“他锦衣玉食惯了,所以对我在路边那个饭庄里打包的行为很是不齿,偏偏又没办法管我,所以大概有些不高兴。”夏清语笑眯眯道:“其实有什么不高兴的?又是熊掌又是鹿筋,那道新鲜的蘑菇煨野山鸡也美味的很,我竟从没吃过那样的鲜滋味儿,核桃烧饼也是我没吃过的香甜,又没动几筷子,倒是花了六两多的银子,就这样扔在那里?暴殄天物也不是这么说的。”
桑绿枝再次石化,愣愣看着夏清语,倒吸了一口冷气:“所以……所以你就给打包带过来了?”那个路边的饭庄她是知道的,在整个江南地段都算是有名,那里的东西也的确好吃,但是……也不至于就……就把剩饭剩菜给打包了吧?这女人到底还记不记得她是什么身份?
夏清语可不会这样想,在现代的时候儿,就算一个小饭馆,饭菜吃不完也要打包的,何况是这些珍馐美味,因见桑绿枝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她,如同看一个疯子似得,她也不以为意,淡淡一笑便和来请她去房间的丫头一起走了。
这样一个女人,我竟然还觉得小侯爷和她有破镜重圆的机会?我一定是失心疯了。桑绿枝在心中悄悄对自己说,但是不知为什么,心头那抹阴影却依旧是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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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原来拉肚子竟也能把人拉成这样儿,看看那位老大人,脸色都放灰了,比先前江老爷子的情况还严重几分似得。”
到自己的房间里略微布置了一下,夏清语便和白蔻白薇赶过去给宋太医诊治了,虽然已经对情况作了很坏的估计,她们却也没想到,情况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夏清语的神情也郑重起来,因当时安慰了宋太医几句,又把他这两日吩咐身旁小厮记录的脉案要来,只说要回来好好想一想,便和两个丫头离了宋太医的院子。
此时走在路上,听见白薇的话,她就叹了口气,喃喃道:“任谁像他这样拉五六天,也不成人形了。这还幸好是一位御医,知道补充一点糖盐水,又用几种药物压制住了,不然,若是普通人,没有这些常识,哪怕是送去医馆看过,这会儿怕也是保不住性命了。”
☆、第四十九章:难得的关心(三更求粉红)
“还有这样厉害的?”白蔻悚然而惊:“素来只闻说疫病才这样厉害,哪里想到寻常拉肚子也能到这个程度?奶奶,那位老大人真不是疫病吗?”
“我还要进一步诊断。”夏清语用手指抚了抚额头,接着站定脚步,看见前面有一个妇人正提着一桶水,于是连忙问道:“大嫂,钦差大人是住在哪个院子里?”
那妇人愣了一下,看夏清语的穿戴打扮,并不比自己高贵多少,然而对方问话的语气却是如此平常,脸上神情也十分平静。那妇人原本不想告诉的,可听到白薇说“我们是钦差大人请来给宋太医诊病的,这会儿要去向他禀报。”那妇人便想起今天中午听闺女说起的话,于是连忙指了路,又殷勤的亲自带路,将她们一直送到清云院,看着她们进去了,这才离开。
“大奶奶来了。”
暮云还在舟山没回来,陆云逍身边的人只剩下朝云,正要安排人摆晌饭,看见她们,忙让进来,陆云逍正在看书,此时把书合上,正色道:“你去看了宋太医?情况如何?”
“不太好。”
夏清语开门见山,就见陆云逍的面色微微一变,沉声道:“连你也没有办法么?”
“好在他是太医,总算用了些药,没让病情太恶化,所以我还要仔细琢磨琢磨这脉案,看看安排方子。只是有一条,我问过宋大人,他倒没有怎么呕吐,可是排泄物什么的,都妥善处理了吗?”
陆云逍的面色再次黑成锅底,没好气看着夏清语:“你是存心报复我的吧?看着要吃晌饭,又问这些东西。”
“我是认真的。”夏清语生气:“你在杭州到现在不回京,为的是什么?别人不知道,你自己还不知道?”
陆云逍悚然一惊,这是只有自己和皇上才知晓的秘密。就算是江家,自己虽然稍微试探了一下,料着他们也未必就能看透,这女人怎么竟然知道了?
惊讶之下。锅底脸都有些变白了,声音也尖锐起来:“你……你都知道了什么?”
夏清语被他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茫然道:“我能知道什么?你难道不是因为疫病才拖延至今还没走吗?”
陆云逍松了口气,心中有些懊恼,暗道自己是怎么了?在这女人面前怎么也这样沉不住气了?若非这事儿没人知道,自己这表情恐怕就露了馅儿,还好,她什么都不知道,露馅儿了也无妨。
“嗯,这倒也是。”伸手拿杯茶喝了一口。镇定了下心情,但是随即那只手便是一紧,差点儿把被子给捏碎了:“你……你是什么意思?你怀疑宋太医得的是疫症?这……这怎么可能呢?苏杭附近目前还没发现疫情。”
夏清语心里知道陆云逍恐怕还真如自己猜测的那般,身负着秘密任务,不过这些和她无关。听见陆云逍问起。她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我现在还不敢确准,但是如此严重的腹泻,即便不是疫病,也要做好它转为疫病的可能。”根据宋太医的口述和脉案,夏清语虽然还没有一个特别明确的诊断,却也明白这不是普通急性腹泻或者痢疾。很有可能是在现代被称为“中毒性菌痢”的严重腹泻,如果真是这样,那“中毒性菌痢”在古代是一直被视为疫病存在的,传染性很强。只是宋太医目前还没有“中毒性菌痢”的明显症状,但谁也不敢保证是不是那些药物把这症状压下去,而在药物作用逐渐微弱后。这些症状是否会反弹。
果然是架空时代啊,连个腹泻也是这样的九曲十八弯,最重要的是,可以确诊的手段真的太少了,没有任何化验作为诊断依据。她一时间还真得很不习惯。
夏清语心中叹气,而这时陆云逍也不敢再抱怨了,忙命人把宋太医身旁的小厮叫来,听他恭敬道:“我们大人从一开始就有这方面的担心,所以凡是他的物品,都命小的们妥善处置了,每日屋子也必以醋熏蒸,小的们也每日里谨慎小心,只是到如今,并不见有疫病的症状,小的们和那院里服侍的人也未染病,所以大人觉着这未必是疫病,只是仍然命小的们不许懈怠,所以请小侯爷放心。”
陆云逍这才松了口气,挥挥手打发小厮们出去,朝云又进来请示摆饭,夏清语便起身道:“既如此,那我回去再研究一下宋大人的脉案和症状,斟酌着开方子。”
陆云逍起身相送,回来见厅里已经摆好了晌饭,一共八个冷盘,十六个热菜,真真是色香味俱全。原本陆云逍奔波了这两日,只觉着饥肠辘辘,可此时再看这些饭菜,脑子里不知为什么就总是夏清羽说过的那些话,竟是一点儿食欲也没有了,挥挥手便把一桌饭菜赏给了朝云和下人们。
朝云连忙劝说,陆云逍哪里耐烦听,倒是想起一事,沉吟了下,淡淡道:“她如今离了府里,看着倒像是八辈子没吃过好饭菜似得,把这里的菜各捡一半送过去,她们如今虽是客居此处,厨房那边未必重视,这会儿正是依靠她的时候,若她真能为我分忧,就吃我一些饭菜也是值得的。”
朝云默然,心想爷啊,您什么时候也添了唠叨毛病?不过是送几个菜过去罢了,您和奴才一个劲儿解释什么?
嘴上却是什么都不敢说,按照陆云逍吩咐的去了。过了约莫两柱香的功夫,回来禀报道:“都送过去了,大奶奶让回来谢谢爷。”
“嗯,她吃着还喜欢吗?”
陆云逍面上没有表情,好像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朝云脸上的表情颇有些囧囧,想了想笑道:“很是喜欢呢。如爷说的,大奶奶和白蔻白薇如今食量竟不小,有了她们从路边饭庄打包的剩菜,厨房那边也送了几道精致菜肴过去,加上咱们的,她们吃的很是香甜欢畅。”
陆云逍嘴角抽了抽,愈发觉得饥肠辘辘,心中不由大恨,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挥手不耐烦道:“行了,知道了,你下去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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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夏娘子在舟山活人无数,神医娘子这名声是越来越响亮,如今小侯爷特意请您来给宋叔叔治病,这真的是麻烦您了。”
半下午的时候,桑绿枝邀请了陆云逍来到夏清语院中,只见她正坐在院子里紫藤树下仔细的翻医书,夏日微风吹拂而过,让她额前掠起几缕乱发,鼻尖上一点儿汗珠,她却不肯擦去,愈发显得神情认真。
她越是这个样子,桑绿枝越是不爽,暗道我还当你有多少厉害手段,原来却是在这里翻医书,难道不知临时抱佛脚多是没用的吗?因此话语中便带了些讽刺。
陆云逍微微皱眉,赈灾事宜大部分都完毕了,他如今也算清闲,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愿意被桑绿枝牵着鼻子走,不过是因为对方建议来这里,才勉强答应了,毕竟他也想看看夏清语有什么好办法。
听见桑绿枝的话,夏清语才抬起头来,起身给他们让座,微笑道:“活人无数什么的,实是无稽之谈,我不过是摆个行医摊子,养家糊口罢了。桑姑娘从宋大人发病时就在他身边,不知如今可有什么见地?”
哼!想考我吗?桑绿枝心中冷笑,面上却淡然道:“先前听说娘子很是重视,把宋叔叔的病当做疫病了,我却不这样认为。宋叔叔年纪大了,素日里饮食不忌,方有此劫,偏生他之前跟随钦差队伍下江南,奔波劳碌,病了之后还要看各地进上的一些医案脉案,筛选疫病,更失于调理,才致有今日之祸,和疫病无关,他做的那些,不过是老人家谨慎罢了。”
夏清语皱眉道:“桑姑娘的父亲也是太医院院正,可说是家学渊源,诊病怎可如此武断?宋大人的病迁延不愈,即便先期不是疫病,后期也难说,正该严密防范细细梳理才是。”
“哦?倒不知夏娘子梳理出了什么?”桑绿枝冷笑,夏清语其实只是不满于她行医这种草率态度,在现代时她就最讨厌那些仗着硕士博士学历自恃过高又马虎武断的年轻大夫,对那些人说话向来是犀利不留情面,这个桑绿枝,她虽然没什么好感,可因为对方是姑娘家,这还算是留面子了呢。
但桑绿枝当然不会这么想,她的声音都有些尖锐,眼前这个弃妇竟敢在陆云逍面前批评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待听夏清语顺着过往脉案一条条跟她分析时,她心中更是愤怒不耐到了极点,因打断夏清语,冷笑道:“娘子这些不过是老生常谈,我又怎可能不知道?这样吧,想来你心高气傲,是不服我的,既如此,不如咱们各自开方下针,看看谁能最后治好宋叔叔,如何?”
夏清语愣了,下意识的就问出一句:“你……还要和我打赌?”泥马这女人不会是被虐狂吧?已经被打了一次脸,她还不吸取教训?被打脸很舒服吗?更何况,不是说那个病的半死不活的老头儿是她世叔吗?都病成那样儿了,随时能死的,她就不担心?还要利用病人和自己争这口气?真是世侄女儿吗?不是仇家的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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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再赌
不过再想一想这位桑姑娘在江家时对那位世交老爷子的态度,夏清语也就不怎么怀疑了。倒是陆云逍险些喷了茶,目光默默注视着夏清语,暗道我只以为她是这世上最狠辣刁蛮的女人,却不料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她比起这位桑姑娘,竟是美好的了,奇怪,莫非太医院院正这个位子上的男人,生了女儿都是这样不争气吗?
夏清语察觉到他的目光,沉默扭过头去,心道你还看?不是你,这位桑姑娘怎么会一次一次冒着被打脸的风险和我打赌?人家看不出你那是恨之入骨的眼神儿,可不就当成咱们俩是余情未了呢?呸!你说这老天爷也真是爱玩人,越是相看两相厌的,还非要往一起凑,我倒是有心告诉那桑姑娘:这混蛋就是外表长得光鲜,或许朝廷里也算是栋梁,但对于咱们女人来说,丫就是个大杀器,凡是落到他手里的女人,就没有不受摧残的,你要回头是岸啊。可也得人家肯信啊。
正想着,便听桑绿枝悠悠笑道:“是啊,上一次我虽输的心服口服,可总想找机会再向夏娘子讨教一下,咱们赌注就仍如上回一般,如何?”
夏清语努力回想了一下,才想起上一次桑绿枝是输给了自己一百两银子,说起来这也是个白富美,估摸着离家的时候带了不少银票,一百两银子的赌注啊,算是大手笔了。但她转眼间又想起自己需要付出的筹码。
双眉微微一挑:这女人竟然还念念不忘把自己赶出江南,让自己永远不许回京城,多大仇啊?就非要断人的路。一念及此,夏清语生气了,暗道我收回先前想法,渣男配毒妇,天生一对,你不用回头是岸了,大胆的往前走吧。拥有渣男将会是你一生幸福地开始,我先在这里祝福你了。
这样想着,面上的笑容却越发和煦起来,摇头道:“桑姑娘。这样不好吧?”
陆云逍看见夏清语这个表情,下意识就觉着桑绿枝有些不妙,他倒也不是想袒护谁,反正两个女人他一个都看不顺眼,因只是淡淡道:“这是胡闹,宋太医已经病成了这个样儿,你们两人同时用药,万一冲撞了怎么办?他的身子难道给你们做试验品?更何况,就算是慢慢好转起来了,是谁的药起作用?这有谁能说的清?”
桑绿枝微笑道:“小侯爷不要太小瞧宋叔叔。他可是太医,哪里会分辩不出哪个药有效用?更何况这腹泻的病虽然来得猛,但是去的也快,一旦对症,一两天便知道了。我和夏娘子每人用一天药,还有什么分辨不出来的?治疗腹泻的药左右不过是那些,也没什么相冲撞的性状,您就放心好了。”
话音刚落,忽然就见宋儒谦身边的小厮匆匆走进院门,看见他们,便直着脖子喊:“钦差大人。桑姑娘,不好了,我们老爷晕迷过去了。”
“什么?”
陆云逍和夏清语桑绿枝一齐站起来,彼此看了一眼,抬脚就往外走。
宋儒谦的腹泻在久治不愈后,终于恶化。
他本身便是上了岁数的人。又一路奔波,加上病了之后自觉丢脸,面临了比较大的精神压力,心急公事之下,着实用了几副猛药。可悲的是。猛药在身体里下手那是不分敌友的,不但对于病菌猛,对自身破坏更大。到现在,悲剧来了,身体让猛药压制垮了,眼看再用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了,老太医不敢用了,于是忍辱负重苦苦支撑的病菌们终于迎来了美好的春天,欢欣雀跃之下倾巢出动,这还能有好儿吗?宋儒谦只是晕迷过去,还没咽气,那就是因为几十年来一直注意养生,总算是身体的底子还算不错了。
高热,昏迷,甚至是脓血便,终于,中毒性菌痢的症状全部出现,而且一出现,就是带着病人往鬼门关的方向疾奔而去的,就是之前还信心满满,觉着自己绝对能和宋儒谦联手治好这病的桑绿枝,面色都白了,她到底也算是个好大夫,到这时候,哪里还不知道这是严重疫病的症状?如果不是夏清语没说话,她几乎就想告诉两个小厮准备后事了。
夏清语的面色几乎要泛青,在两个小厮把老头儿藏在抽屉里的猛药方子拿出来后,她险些没控制住冲上前把宋太医掐死的冲动,这是太医吗?这是猪吧?还是生怕主人不杀自己过年所以就自杀的猪,用这么猛的药,难怪之前症状不显,原来都是被压制住了,妈的庸医也不敢开这种药方啊。
桑绿枝也在旁边,看见这药方脸色就白了,宋儒谦没告诉她自己用了猛药,此时她也是面色苍白双拳紧握,不是吓得,是气得:这老头儿,真是找死啊。
“从现在起,你们要更小心了,按照防治疫病的步骤处理你们家老爷的一切用品,这个院子,不相关的仆妇一律清除,留下几个得用的就是。最重要的是用餐前后……”
夏清语几乎是咬着牙巨细无遗的吩咐小厮们一项项隔离措施,她没有经历过古代防疫工作的准备,然而传染病的预防工作那是滚瓜烂熟的,依照古代能做到的条件娓娓道来,比起从古至今遵循着的那些防疫条例还要详尽实用。
陆云逍的面色也变得十分难看,看夏清语和桑绿枝的神情他就知道了,这宋儒谦是疫病,而且是严重到大概活不了几天的那种:防疫防疫,最后第一个疫症病人是在钦差行辕里出现的,这不成了笑话吗?这老头子到底是在哪里用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才会闹到这个地步啊?小侯爷要抓狂了。
桑绿枝完全不复刚才的趾高气扬,失魂落魄看着昏迷的宋儒谦,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还下意识就退了两步。也别说她了,就是那两个小厮,伺候了宋儒谦七八年,这会儿也害怕的缩在一旁,目中流露出恐惧之色,只是苦于身份,没办法弃主而逃。
“这事儿先瞒下来吧。”夏清语交代完了小厮,转身对陆云逍道:“虽然宋大人在治疗自己方面的表现实在差劲透顶,但他总算是做对了一件事,从一开始,他就把自己这个当做是疫病来防范。这病虽然传染性强,然而它是肠道传染,在可控范围内,只要控制好了,不会有后果的。”
“什么叫肠道传染?”陆云逍皱着眉头问,听夏清语道:“就是只要你不用他吃饭喝水洗脸刷牙的用具,将他的排泄物呕吐物妥善处理,这就不可能传染。我刚才问了两个小厮,他们处理的很妥当。”
陆云逍松了口气,他还真没接触过防疫工作,所以这方面的知识完全是空白:“这样还好,如此看来,疫病也不十分可怕嘛。”
“不可怕?那是因为你知道是疫病,有意识的控制隔离之后,才不会有什么后果,事实上,你只要用他的杯子喝一口水,就有九成的几率被感染,你说,有几个人在疫病初起的时候会防范这些?等到疫病扩散开来,病人成千上万,谁又敢保证自己能够做的滴水不漏?宋大人这不过是个特例罢了。所以我才建议你封锁消息,免得造成钦差行辕里的人恐慌,继而把这恐慌传出去。”
陆云逍点头:“这个我晓得。”
桑绿枝转头看着他,无力问道:“那……那宋叔叔怎么办?难道……难道就让他在这里等死?”
陆云逍叹了口气,心想不等死又能怎么办?总不能我现在就拿刀去把他砍死吧?虽然从大局考虑,我似乎应该这么做,但……但确实下不了手啊。
夏清语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回去琢磨琢磨,看看要怎么治,只是……宋大人现在这个模样,我也只能尽力而为,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小侯爷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陆云逍沉重的点了点头,这里夏清语便率先离去。接着桑绿枝和陆云逍也走了出来,两人看着夏清语拐过弯后就消失不见的身影,许久,桑绿枝才沉重地道:“小侯爷,其实……夏娘子那不过是宽慰之语,宋叔叔这个模样,显见得是活不成了,他又年老体弱……”
“怎么?桑姑娘不准备尽力而为了?”
陆云逍偏头看她,心中冷笑。果然,就见桑绿枝抿了嘴唇,好半晌才垂头道:“我……我自家知自家事,宋叔叔这个模样,就是家父前来,恐也无能为力。”
天地良心,她确实希望能够治好宋儒谦,在陆云逍和夏清语面前扬眉吐气。然而宋儒谦的病情陡然间就恶化到了这个地步,她知道自己是无能为力的,与其费尽心思也救不活对方,还要天天担着被传染的风险来摸脉诊治,她宁愿现在就把话说明白,哪怕被陆云逍讥笑也无妨,反正过不了几天,他就会知道,夏清语其实不过是逞强,她比自己也强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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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深夜
“令尊乃是太医院院正,他的医术如何,就是姑娘怕也不能了解透彻,还望莫要下此断言。”陆云逍淡淡说了一句,便和朝云一起离去:这女人连夏清语还比不上呢,最起码那虽然也是个泼妇,但对她家人,向来是回护的,就算她爹被皇上砍了脑袋,她也坚信那是因为什么误会,绝不会是她爹的过错,当时自己还因此生气,如今看来,比起不知不觉就让女儿卖了的桑院正,倒是他那曾经的岳父要幸福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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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仔细眼睛。您从回来后,拿着书就没放下过。”
白蔻白薇走到夏清语身边,剪了下烛花,接着白薇担忧的看着主子,小声劝慰了一句,又对白蔻道:“去厨房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点心,有就端两盘子来。”
白蔻小声道:“这里是钦差行辕,那里的人未必理睬咱们呢。”
白薇冷哼道:“奶奶是为了宋大人这样尽心尽力,想来小侯爷也不至于连几盘点心都不舍得,若是厨房里的人狗眼看人低,你就去找朝云,这会儿爷不会睡下。”
夏清语终于抬起头道:“我又不饿,不必去端点心了。”说完伸了个懒腰,苦笑道:“总算对照着书上历年防疫的方子,鼓捣出了这味药,也不知道管不管用,这会儿天晚了,药铺想来都打烊了,不知道宋大人那里有没有现成的草药可用。”
白薇道:“奶奶琢磨出了这道方子已经不易,草药的事,自然不该再让您操心。”说完又忧愁道:“奴婢只是担心,那桑姑娘又要和奶奶打赌,偏偏宋大人的病这样重,万一这一次奶奶输了,咱们便要离开江南,却要往哪里去呢?”
夏清语瞪大眼睛。似是十分震惊的看着白薇,这副神态落在两个丫头眼里,就是奶奶才想起这个茬儿,所以也隐隐露出了一点震惊惊恐地意味。
白蔻连忙道:“白薇你别说丧气话。那桑姑娘有什么?她真的厉害,前两次也不会输给奶奶,这一次奶奶如果不行,她肯定也不行,最多就是平手,你就放心好了。”
白薇低头道:“我不是对奶奶没有信心,只是……我想着前两次,奶奶的确是有取巧之处,所以……所以担心这一次……”
不等说完,便听夏清羽淡然道:“傻丫头。你担心什么呢。”
“奶奶有把握治好宋大人,赢桑姑娘?”白薇惊喜的抬起头,却见夏清语摇头道:“宋太医这个情形,是死是活其实是在阎王爷一念之间,我作为大夫。也只能说一句尽力而为而已,哪里有什么把握?”
白薇疑惑道:“那奶奶刚才……”不等说完,就听白蔻道:“奶奶没把握,那个桑姑娘难道就能有把握?说起来,还是奶奶的赢面儿大,奶奶,您是这个意思吧?”
夏清语摇摇头:“错。我的意思是,谁说我要和桑绿枝赌的?”
“啊?”
白蔻白薇都没料到夏清语会来这么一句,不由得一齐瞪大了眼睛,呐呐道:“不是……不是下午桑姑娘过来找奶奶时说的吗?当时小侯爷还在旁边呢。”
话音落,却见自家奶奶提起笔,一边在纸上写着药方。一边悠悠道:“她是找我说了不假,可我答应了吗?小侯爷坐在旁边又如何?看他那样子也不是要做公证人的。”
白蔻白薇仔细想了想,的确,桑绿枝说了要打赌之后,自家奶奶并没有说什么。倒是小侯爷还说了一句话,再然后,就是宋太医的小厮跑来报信儿,大家就一起过去了,从头至尾,奶奶都没有答应这个赌。
白蔻和白薇终于放松下来,见夏清语写完了药方,轻轻吹着气,让墨迹快干,一边淡然道:“这样的病,就是大罗金仙下来,也不敢说定会治好,我失心疯了吗?用这个和她打赌?啧啧,听说那位宋太医还是她世叔呢,摊上这么个世侄女儿,真不知他上辈子缺了什么德。”
毕竟宋太医这会儿生死不知,所以白蔻白薇拼命忍住了笑,眼见夏清语要出门,白薇连忙道:“奶奶,宋大人那里毕竟不寻常,还是奴婢去吧,不就是送个药方吗?这点儿小事奴婢还是能办好的。”
“不行,我不放心,还要亲自去看看。”夏清语不顾丫头们阻拦,转身出门,白蔻白薇无奈,也只好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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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夜深了,您还是快歇着吧,恕奴才直言,您又不是大夫,这些什么医案脉案的,哪里看得懂?不如等明天送到大奶奶那里,让她帮着看就是。”
在夏清语去夜探宋太医的同时,清云院的书房里,朝云也在苦口婆心劝着陆云逍。却见自家主子头也不抬道:“她还要忙着治疗宋太医的病,要斟酌方子,哪里还能分太多心思出来?这些医案脉案我虽看不太懂,但最起码我能筛选出一些已经治愈的,既然治愈了,那就不是疫病,不需要她费神看了,再有剩下的,也是有限,可以帮她省省心。”
朝云愣了一下,好半晌方轻声道:“既如此,奴才去厨房给您端两盘点心来。”
陆云逍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刚刚我出去时看见她的院里也亮着灯,想来也是在熬神,厨房要是有点心,也端两盘给她送过去,她向来骄傲,如今客居在此,就是饿了,也未必肯让人去厨房弄东西吃。”
朝云答应了,想想又小心问道:“那……桑姑娘那里,奴才看也亮着灯,要不要也顺便送点儿过去?”
陆云逍终于抬起头,瞪了他一眼,冷淡道:“你什么时候也这样热心了?桑姑娘从我进来之日起,便一直住在钦差行辕,她要吃东西,不会派桂花和阿丑去要?用得着你操心么?”
“是。奴才明白了。”朝云这一次是真明白了,转身出去,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才端了两盘点心回来禀报道:“奴才刚刚去给大奶奶送了点心,只有白蔻在那里,说是奶奶写了张方子,亲自给宋太医送过去了。还要顺便看看宋太医的情况。所以奴才把那点心留下就回来了。”
陆云逍一挑眉,语气中添了几分振奋:“哦?她这么快就研究出方子了?那倒是好。只不知能不能起作用,唉!其实不用桑姑娘说,我也明白老大人的情况,几乎是有死无生了,难得她倒还肯尽心。”
说完拿起一个元宵放在口中,嚼几口吞了下去,又摇头苦笑道:“我和她已是恩断情绝,哪里能想到在这样时候,竟又要互相扶持分担这些事。造化弄人,莫过于此。”
朝云看了看桌上那小山般的案卷一眼,暗道造化是挺会玩弄人的。又听陆云逍道:“不管如何,她既尽力了,我不能不领她这个情。你再去厨房吩咐一声,明儿炖些燕窝参汤给她送过去,这个时候,借助她的地方太多,她的身体不能垮了。”
朝云答应一声,心想爷啊,您这是用着奶奶了。所以才这样体贴吗?在侯府那会儿,可从来没见您对谁这样关心。果然大奶奶是错了,您说您要是早露这一手,让爷知道您不是只会吃干饭玩阴谋跋扈害人的,也许现在您还是侯府的大少奶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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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老爷今天早上的温度摸着降了些,好在这园子里有冰块。按照娘子的法子,给老爷用了,比药强。昨晚儿污的裤子也都按照娘子说的烧埋处理了,给老爷喂得药勉强喝了一半,目前还没看出效果……”
陆云逍和夏清语一起站在宋儒谦的房里。听取小厮报告这一晚上的情况。要说小侯爷心里一点儿不打鼓那是不可能的,让他上阵杀敌他能勇往直前,可要是染了时疫,这种死法儿非他所愿,然而夏清语一介女流,都毫不在意的站在这儿,他一个堂堂钦差,难道不照面儿?脸不要了?
至于桑绿枝,影子都没见着,陆云逍反正也不在意她,压根儿就没想起来。倒是两个小厮心中十分感慨,暗道那还是我们老爷的世侄女儿呢,先前夏院正死了,没有我们老爷支持,桑大人也未必就能当上院正,结果如何?果然是患难见真心啊。
“继续服用,今晚我再来看看。”夏清语上前,查看宋老头儿的面色瞳孔,摸脉搏体温,中毒性菌痢即使是在现代,也是很容易就可以要人命的,其中最严重的就是休克症状,也所以,她虽然说要尽力而为,心中其实也不抱太大希望,古代没有抗生素啊。
幸运的是,虽然宋儒谦目前还处于昏睡状态,但他还没有休克。夏清语其实也不太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甚至差点因此而推翻自己的诊断,因为休克算是中毒性菌痢的一个典型症状,宋儒谦病了这些天,年纪又大,论说逃不过这一劫才是。
但除此之外,其他症状都有了,所以诊断应该是正确的。夏清语想了许久,只能猜测着对方体内的致病菌大概是被猛药一直压制,即便后来反击,到底数量和力量上还是削弱了,接着昨晚自己的药方添了几味消炎效果强劲的中药,药力却非虎狼之效,加上宋儒谦体内残存的药力,或许是又把这些病菌压了下去。这才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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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微服私访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个好现象。夏清语觉得针灸对于痢疾没有多大用处,因此没给用针,又嘱咐了小厮们几句,方和陆云逍退出来,又嘱咐他回去按照自己给的草药方子用热水沐浴。
陆云逍答应了,然后道:“之前地方官府陆续送了一些医案过来,有些已经痊愈,证实不是疫病的我已处理了,剩下拿不准的已命人送到你房里,你看着筛选一下。我今日要出去一趟,已经吩咐过这里的总管,让他们听你的吩咐。”
“好。”
夏清语点点头,也没多问什么,便回到自己院中,只见早饭已经摆好了,白薇道:“奶奶,热水已经烧好,也把草药兑进去了,您去洗了澡后再来用饭。”
夏清语点点头,过了一刻钟后出来,揉揉脸道:“好了,用饭吧,你们两个吃没吃?没吃的话,就一起吃。”
白蔻白薇答应了,三人坐下,夏清语忽然发现自己的面前似乎多了一碗东西,左右看了看,她有些不确定的道:“这是……燕窝?”
不能怪她没有见识,这玩意儿还是她在现代看电视时偶尔看见过,这会儿几乎都没什么记忆了。其实她现代的家庭也算小富之家,不是吃不起这个,只是她从小到大,连感冒都很少得,身体别提多健康了,压根儿不用这东西进补,所以从来就没吃过。
“是燕窝。”白蔻笑着道:“听朝云说,爷特地吩咐厨房给奶奶做的,说是您为宋太医和江南百姓殚精竭虑,从今儿起,只要咱们在这钦差行辕住一天,这燕窝便每顿都要吃,还有其它的补品,都是不适合早上用的,留着中午或者晚上吃。”
夏清语有点囧。心想殚精竭虑?好像自己还没尽职尽责到这个地步吧?这东西,貌似有点儿受之有愧。不过尝了一口:嗯,味道还不错,甜甜软软的好吃。于是愧疚之心尽去。不一会儿便把那盅炖了两个时辰的上好燕窝给卷进肚子里去。
“说起来,从前在侯府中时,爷也没有过这样关心体贴的时候儿,却没想到,如今离了侯府,奶奶竟还能得这份儿关怀。”白蔻白薇一边说着,心里都有些酸楚,却也同时升起一丝希望,暗道若是爷和奶奶一直这么下去,或许会破镜重圆也说不定呢?虽然侯府不好呆。但只要有爷的宠爱,那日子也不会十分难过,最起码,不至于遇到前些日子差点儿被一群地痞无赖给抓走的事儿了。
夏清语知道两个丫头心里在想什么,因挥挥手道:“嗯。他现在用着我的时候,当然要做点事了。等用不着了,怕他不把我一脚踢开呢?就算他不踢开我,我也不可能和他藕断丝连,你们心里要是存了什么破镜重圆的心思,听我一句话,趁早儿歇了吧。等把宋太医这事儿忙完。咱们就去街上相看铺子,唔,或者也可以去苏州扬州看看?”
白薇白蔻无语,好半晌,白薇方笑道:“奶奶说上街相看铺子,奴婢倒想起来。听这里的仆人说,离这不远就是西湖,等什么时候奶奶闲了,咱们正经能去逛逛呢。”
“是吗?”夏清语兴奋了,她两世为人。还没逛过西湖呢:“太好了,这会儿还没到端午,荷花未必会开,不过怎么着也能看看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景象了。”说完拍板:“就这么决定了,此间事了,咱们先去逛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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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陆云逍带着朝云和几个侍卫出现在杭州卫所。
卫所指挥这时正和几个心腹在一起喝酒吃肉,席间吆喝连声,几个人喝的满脸通红,虽不至醉的东倒西歪,说话却是大了舌头。
“大……大哥,那个钦差到底什么时候走啊?如今赈灾的事儿都完了,他还赖在这里做什么?”一个肤色黝黑,满脸横丝肉的大汉斜着眼睛看向卫所指挥,语气中全是暴躁不满。
卫所指挥梁龙看了他一眼,冷哼道:“钦差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黑大汉苦恼道:“他在这里一天,咱们就得拘束一天,就如今日,平时咱们还能召几个邀月楼的姑娘过来,可现在什么事儿都不能太出格儿了,大哥您当初说过让咱们忍两天,可这都忍了多少天?我都快忍不下去了。”
“忍这么几天就忍不下去?”梁龙瞪起眼睛:“你是猪吗?钦差早晚会走,如今都过了这么些天,满打满算,再有十天半个月也就够了,你实在无聊,自己去邀月楼。”
另一个瘦小汉子呵呵笑道:“叫我说,大哥您是不是太谨慎了些?从钦差队伍来到杭州那天起,大哥您就叫咱们绷紧了,可直到如今,何曾看见有一个人过来问问?本来么,他们只是来赈灾,又不是来查看卫所的,海匪这个时候儿一般也不上岸。”
梁龙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沉声道:“关键是这位少年钦差,他不是一般人,你们莫要因为他的国舅身份就小瞧他,以为他是浪得虚名,我却是清楚,他虽然在京中是文官,但身上却有武职,天地会盟先前那三个分舵,都是他带人平的。皇上如此锻炼他,可见他是个人才,他身份又贵重,一旦让他对咱们生了不满,就糟糕了。”
“要糟糕早糟糕了,只从这位钦差的行事,也就知道这一趟他没把咱们放在眼里。”瘦小汉子喝了一杯酒,正要再说,就听黑大汉冷笑道:“这事儿咱们知道,可是有人不知道,杨明那小子,带着他那一帮子人日日训练,他还想着能在钦差面前表现一把呢,可惜啊,钦差没给他这个机会。”
话音落,厅中众人一起欢畅的笑起来。
而被他们视为想尽办法要讨好钦差的狗腿子杨明,此时却带着敬爱他的一百多名卫所官兵正在夕阳下进行训练。
“杀……杀……杀……”
傍晚的演武场上,有一幕很奇诡的场景:场中的一百多人沉默而肃杀的重复着一个个机械的刺杀动作,看着很是振奋精神,然而在演武场周围,却是稀稀落落或坐或站着几十个官兵,正嘻嘻哈哈如同看傻子似得看着那些人。不时就有嘲讽的声音响起。
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和嘲讽声中,没有人注意到远处站了十几个人,直到训练的士兵转了方向,才发现几十步外的那十几个陌生面孔。
杨明心中“咯噔”一声,手中大刀遥指那十几个人,大喝道:“来者何人?”
那些或坐或站一副痞子相的官兵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轰然站起,拖泥带水的转过身去,一脸震惊看着那正面罩寒霜大步走来的贵公子。
“喂喂喂!你小子是谁啊?懂不懂规矩?这里是卫所,是军营,妈的擅入者是要杀头的。”
散兵游勇们恫吓着来人,杨明已经率领他身后一百多个士兵走下了演武台。而那贵公子也终于站定了脚步,威严目光四下一扫,便让那些虾兵蟹将们不自禁的别开了眼。
“原来你们还知道这里是卫所,是军营。可我不明白,什么时候军营里竟然养起了地痞流氓?”
这句话很严厉,虾兵蟹将们很是不满,只是正要反驳,他们却终于看清了这贵公子身后那些人的服饰,那是……只有御林军才能配置的杏黄军服。
“请问阁下是?”
杨明终于率人来到了贵公子的面前,自然也看到了对方身后那些侍卫的服色,他心中猛然一震:能够在杭州出现的御林军,只有一个可能。
果然,下一刻,他便看到那贵公子手中举起的二等将军小印,于是立刻跪下大声道:“属下杭州卫所副指挥杨明,参见钦差大人。”
钦差如果正式来卫所视察,是应该有着全套仪仗的,包括证明身份的金印或是圣旨。而陆云逍今日却是便服前来,只出示了一个二等将军的小印让杨明知道自己是谁,毫无疑问,这是一次微服私访。
看到杨明跪下,他身后那些训练有素的兵丁先是一愣,接着也都连忙跪下,一个个心中打鼓似得跳,暗道我的妈呀,钦差大人竟然真的来了,他……他还玩微服私访,操啊!这下乐子大了。
“这是怎么回事?”
陆云逍的目光在这一百多人和另外那些如同被雷劈了,到现在还没想起跪拜的卫所官兵身上来回瞄了两眼,见杨明似是面有难色,然后张口欲言,他一摆手制止,然后伸手一指队伍里一个高高壮壮一脸憨相的汉子:“你说。”摆明了要听实话,不想听各种原因的官腔。
不得不说,小侯爷看人的目光还是极准的,那大汉的确憨厚,见钦差让自己上前答话,顿时激动地不能自已,腿肚子都有点儿打颤,却强装出一副镇定模样道:“回禀……钦差大人,我们……”吞了口唾沫,偷眼看看陆云逍的脸色,见钦差大人面容比刚才和善,甚至还带着点鼓励之色,想到这两年受的憋屈气,还有那些在战斗中枉死的兄弟,大汉索性把心一横,把自己从军后的经历全都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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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决心
原来这杭州卫此时分作了两派。自从海匪之患愈演愈烈,由于指挥使梁龙贪生怕死,就导致卫所官兵也都越来越熊包,到最后海匪上岸,他们竟然只是敷衍的虚应一下故事,紧接着就跑回杭州城紧闭大门,任海匪在杭州城外打劫。反正海匪们没啥雄心壮志,打劫几个村子也就走了。
真可谓是天高皇帝远,梁龙在杭州把上下门路都走透了,他的品级也高,海匪之患虽有,却也不是太严重,和海匪闹得最严重的福州舟山等地相比,他们杭州还不是最坏的,所以地方官员们索性睁只眼闭只眼:朝廷对海匪并不重视,各地卫所都是这么个样儿,参倒了梁龙又如何?就敢保证会调个好的来吗?万一调一个还不如他的怎么办?最起码每一次杭州卫所听说海匪来了,还是会去应付一下的。
而杨明恰恰是两年前被调过来的副指挥使,杭州因其地理的重要性,所以向来都是设指挥使一人,副指挥使两人,其中一个副指挥使是梁龙的心腹,他本来想把杨明也往这方面发展,后来发现,人家是爱国爱朝廷的有志青年,和自己不是一路货色,于是只能作罢。
所谓血性男儿,卫所中也不全都是软骨头,杨明是个文武双全的青年,尤其口才极好,来了没几个月,就煽动了二三百人脱离了卫所大部分官兵的低级趣味,以“保家卫国护百姓”为目标,从卫所里拉起了一支勇敢善战的另类队伍,每日里认真刻苦训练,对上海匪便英勇杀敌,也惟其如此,那些海匪即便上岸抢掠,也不敢得寸进尺。
对于自己的地盘竟然生出这么个“反骨仔”来,梁龙当然是非常不满。只可惜,副指挥使级别的官员。除了给点小鞋穿,他也不敢诬蔑陷害。大陈朝律法还是很严厉的,官员内部倾轧?可以,只要查有实据。谁都可以参本,就当你们内部监察了。但如果敢用诬蔑陷害无中生有的手段,被查出来,死就一个字。所以即使梁龙视杨明为眼中钉,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因其持身甚正,他抓不到对方什么把柄,估摸着自己的把柄倒是要被杨明抓着不少,如此一来,梁龙就更忌惮了。只能睁只眼闭只眼,默许了自己的队伍被一分两半。
后来他发现这样做也不是没有好处的,遇到海匪,他这支队伍里的兵丁上去虚晃两枪掉头就跑,而杨明的人却是宁可战死也不逃生。如此一来,原本杭州卫所抗击海匪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然而现在,只要遇上了,海匪不付出点代价都不行,这些代价就成了杭州卫的功劳,到时候他这个卫所指挥使居首功。得嘉奖。出力的却是杨明,这可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于是杭州卫所就成了这样一个奇怪地存在:属于梁龙一派的士兵把杨明和他的手下看成为他人做嫁衣的傻子;而杨明这一派英勇善战的士兵却也瞧不起那些软骨头。所以陆云逍到的时候,看见那些软蛋围在演武场周围嘲笑,却是没一个人敢真的上前挑衅。
陆云逍听高壮士兵激愤说完,只气得肺都要炸了。俗语说的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好逸恶劳贪生怕死乃人之天性,所以这卫所里,绝大多数兵丁都是梁龙的“畏战派”,而属于杨明的“死战派”的人原本就少,只有不到三百人。几次战场拼杀,有许多人都血战到底而亡,兵源又得不到补充,所以如今,他身后就只剩下区区一百多人了。
“为什么?”
他盯着杨明的眼睛,不明白此人既然如此刚正,为何不向朝廷揭露杭州卫的黑暗?
杨明微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苦涩道:“此情景非我杭州卫一处,许多卫所甚至比我杭州卫还要糜烂不堪,朝廷禁海,纵容海匪驰骋于我大陈海岸线,并不以其为大害。”
这话听上去莫名其妙,根本没有正面回答陆云逍的问题,反而似是对朝廷政策有所不满。然而陆云逍却明白了他的意思:朝廷都不把海匪当回事儿,怎么能要求下面的人严肃对待这个问题?朝廷和皇上一天不改变态度,就不会下力气整顿卫所抗击海匪,既如此,他就算参倒了梁龙又如何?再调来一个,或许还不如梁龙呢,最起码对方在自己来之前,还是肯带领卫所士兵跑去和海匪虚应一下故事的,而自己到此地之后,他也并没有干涉自己太多,虽然那是为了抢功。
陆云逍沉默,他知道杨明说得对。心中不由长叹一口气,暗道皇上啊,开海谈何容易?你就先看看这些卫所吧,已经不成样子了。
杨明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沉吟片刻,方轻声道:“海匪之患愈来愈烈,幸得各地卫所尚有敢于英勇作战之兵,方未动摇国本,不然后果堪忧。”
“哦?”陆云逍心中一动,想起这杨明乃是从别地调来杭州卫所,此人既是聪明勇敢,或许对各地卫所的情况能够了解一二,于是立刻道:“说说看。”
杨明叹气道:“下官并不了解太多,只是偶尔从海匪口中得到的情报,他们在各地登岸,也并不能畅通无阻,有时候也会遇到激烈抵抗,所以下官想,也许别的卫所,也有保家卫国之兵,只是因为整体风气糜烂,所以才名声不显而已。”
陆云逍点点头,心中豁然开朗:杨明说的没错,如果卫所全是一群软蛋,只怕这些沿海大城都未必能保住,他是经过舟山的,那里是匪患严重之地,然而看上去并不十分破落苍凉,可见卫所官兵不全都是一般黑的乌鸦,也所以,海匪始终不能成为大陈的心腹大患,因此也就引不起朝廷大员们的注意。
只要不是全都成了软柿子烂柿子,那就还有救。陆云逍对于整顿卫所抗击海匪又增添了一些信心,与此同时,一个决定也在心中慢慢成形。他刚要再问杨明几句话,就见杭州卫所指挥使梁龙和他那几个满身酒气的心腹终于到了。
小侯爷那是眼里能掺得下沙子的人吗?按兵不动这么多天,就是为了让卫所放松警惕,然后他要出其不意微服私访,看一看真正的卫所模样,如今看见了,于是手里一直高居着的那把刀也就可以落下了。
“杭州卫所指挥使梁龙,副指挥使夏冬青,贪污受贿,畏战冒功,违反军纪,即日起革其所有职务,就地关押,等待刑部定罪。副指挥使杨明升任指挥使,即日起负责卫所一切事务。”
简简单单一句话,在杭州卫用心经营了六年的梁龙就完蛋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陆云逍:听到信儿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要倒大霉,却不知对方竟会如此不留情面,干脆利落的就要把他给投进监狱去。
“钦差大人只是奉旨赈灾,卫所属于军部,就算议罪罢免,也该由皇上和军部裁夺,钦差大人你没有这个权力。”
前程没了,甚至命都要没了,梁龙哪里还忍得住?索性豁出一切大叫起来。事实上,如果不是他的兵战斗力太废柴,他聚众造反的心都有了,反正杀了钦差之后,带着大家一起下海做海匪去,照样吃肉喝酒。可现在,别说这位小侯爷是武状元,身后那些侍卫看上去就是身手不凡,单单杨明和他身后的一百多人,就足够收拾这卫所里所有软蛋了。
梁龙这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只是已经晚了,他如今只希望皇上和军部能够暂时压得住陆云逍,给他一点时间走走门路。然而很快的,这丝希望就破灭了。
“军部?难道你不知道我当日考取武状元后,皇上直接封我为二等将军?”陆云逍看着梁龙的目光里有一丝讥诮:真是蠢到家了,竟然不知道自己是文武兼职,二等将军乃从二品的武职,在京城和朝廷里是个闲职没错,然而到了这里,也是照样可以行使武职权力的,更何况:“本次奉旨赈灾,皇上本就授我便宜行事之权,你说本钦差动不动得你?”
和蠢猪没什么话说,杭州卫所先交给杨明,估计日后再过来,这里定然又是一番新气象了。眼看太阳没在了身后,陆云逍拒绝了杨明的挽留,钦差行辕里的宋太医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依照陆云逍的心思,他是想和杨明好好谈一谈的。皇上圣心已定,将来这沿海各处的海匪必定要剿灭的,自己能多了解一分也好。不过嘛,倒也不用急于一时,既然皇上属意自己来江南剿匪,那求他给个官职,剿匪之前先来熟悉一下地理环境,提高一下卫所战斗力,了解下海匪分布和进犯路线以及武器装备等,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不是吗?
回到钦差行辕时,已是戌时末,暮云恰好也回来了,报告说舟山官府已经开始审理那些地痞无赖绑架未遂的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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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和平相处
陆云逍一边听一边摇头,叹气道:“她说话虽然从来不中听,但只怕这一次说的却没错,官府和那些地痞未必没有勾连,暮云,你注意着这事儿,我不管他们怎么扯皮,这案子定要给我重判几个,不然那些地痞都要无法无天了。”
暮云道:“是,奴才明白。依奴才看,有爷亲自下的命令,那官府就算想徇私,也要掂量掂量。那些地痞对咱们侯府不敬,那就是对宫里娘娘不敬,对娘娘不敬,岂不就是对皇上不敬?”
陆云逍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笑道:“这该是朝云出的主意,怎么如今你这么个老实头,也这样不厚道了?”
暮云笑道:“爷明察,可不就是朝云说的么,是奴才临走时他教的。奴才想,对那些地痞无赖,还和他们讲什么道理是非?他们何曾与别人讲过道理?所以奴才就用了这说辞。那位知府大人当时脸上的神情真是精彩,奴才都不好意思看了。不过,有这么些罪过压着,想来他也不敢把这案子轻轻放下。”
陆云逍冷哼一声道:“就算不轻轻放下又如何?那些地痞无赖即便能收敛的一时,还能收敛一世?待我们回京后,他们必定又要出来惹事。罢了,我如今也没精力去过多的关注着他们,等将来吧,将来再好好收拾那群祸害。”
暮云心中一跳,忍不住便往朝云看去,心想爷这话有点意思,将来?爷回京后,再下江南不知得什么时候呢,就是来了,也不知道是领了什么差事,哪里有时间去管那些地痞无赖?除非是来江南当官儿,不然的话,管不到那些人头上。十几二十天的时间也不够收拾那些家伙的,何况又不是只有舟山有这样的人,哪个城里没有?
朝云心里也疑惑,见暮云看过来。微微摇了摇头,有心想听主子再多说两句,不料陆云逍却又转了话题,对他们道:“我去洗个澡,你们往她房里去看一看,若睡了便罢,没睡的话,就说我等一下要过去一趟。”
暮云呐呐道:“爷,这不好吧?夜深了,大奶奶那里。是不是也得避一避嫌疑?”
陆云逍淡然道:“别的女人也就罢了,我看她却不是很把这些放在心上的模样。更何况爷我是有正事儿,宋太医这一天也不知如何了,那些医案也不知道查的怎么样,避嫌疑?别说这会儿顾不上。就是顾得上又如何?别忘了从前我和她可是夫妻。”
朝云心想爷,您还知道那是从前啊。因犹豫了一下,方小声道:“大奶奶的性情,爷不是不知道,万一爷过去了,倒让她冷嘲热讽的,这不值得。”
陆云逍顿了顿。他是可以不理会什么避嫌不避嫌的,但是夏清语如果真拿这事儿来羞他,他也的确是无话可说。他可以忍受别的,却决不能忍受这些冷嘲热讽,更不可能忍受来自那个女人的冷嘲热讽。因犹豫了一下,方淡淡道:“那就先去问问。听听她怎么说,如果她不愿意,我就不过去了。她从出了府后,我觉着性子和从前大不一样,虽然这几次见面也不肯向我低头。却不是一味的胡搅蛮缠不讲理。”
朝云和暮云倒是认同这一点,听陆云逍这么说,朝云便出门了,打算去探探夏清语的态度。这里陆云逍简单洗了个澡,换了家居的轻软长衫走出来,正好看见朝云回来,笑着禀报道:“大奶奶还没睡,听说爷要过去,没说什么,只说宵夜没爷的份儿。”
陆云逍唇角微微翘起,冷哼道:“她也不想想,她住在这里,吃的用的哪样不是我给她开的方便之门?却说宵夜没我的份儿,笑话,谁用她提供宵夜了?我想吃,难道不会去厨房要?”
朝云心想:爷啊,您这话说的诛心,您又不是为了照顾大奶奶才接人家来钦差行辕住,您让人家住在这里是为了给宋太医治病,这会儿倒说的好像您施了多大恩惠似得。
这话却不能说出来,因暮云留在屋里看家,朝云就陪着陆云逍来到夏清语住的院子,一进门,就见她趴在桌上,那里有三支牛油蜡烛烧着,白蔻白薇正在旁边服侍,见他来了,连忙行礼。
夏清语站起身,眼睛有些发红,头发和衣衫也不是特别整齐,显见得这一天真是十分忙碌。此时她活动了下脖子,然后看着陆云逍道:“你这一天去了哪里?好意思把这么一大堆案卷堆过来,再说这怎么分辨啊?就拿腹泻来说,有可能只是普通腹泻,也有可能就是瘟疫,不实际查探下,不去调查有没有传染性,哪里能分辨的出来?我用尽了全力,也不过是排查出了几十个而已,现在还有几十个疑似病例呢。”
陆云逍道:“我抽空去看了下杭州卫,那是关系到抗击海匪的要事,本来早就想去看看,一直不得空,好容易今天你在这里,除了瘟疫之事,也没有别的事可做,我昨天帮你排查了那么些,剩下的却是无能为力了,因就趁着这点空儿去走了一趟。你能排查几十个,已经很不错,剩下那些,也只能叫当地官府继续留意,我觉着这一次的事做到这个程度,算是功德圆满了,应该不会有瘟疫出现,就算有,大概也只是很小的范围,不会造成什么不可控制的大瘟疫。”
夏清语点头道:“你这话说的没错儿,地方官府但凡每次赈灾都能如此尽心尽力,就不可能有大瘟疫流行。是了,你去看了卫所,那些官兵的战斗力如何?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说南方这边海匪横行,我就奇怪,难道咱们大陈的沿海卫所都是吃干饭的不成?海匪闹到现在,也有几十年了吧?竟是不能剿灭,反而越来越多,这是个什么缘故?”
陆云逍微微皱眉道:“各种原因很复杂,若是详详细细说了,一天也说不完,你从来不留心这些事,如今怎么倒关心起来?”
夏清语心说废话,我是要在这里创业的,万一海匪天天来骚扰,保命都难了,还创什么业?趁早儿卷着包袱往内地跑吧。
不过她没把自己要在苏杭落脚的打算告诉陆云逍,只是淡然笑道:“从前在京城,海匪隔着那么远,自然不关心,如今却来了这里,怎么着也该问一问的。”
她不说,陆云逍却也猜出了她的心思,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女人被休后千里迢迢来了江南,怎么可能就是为了游玩一趟?她这是故意要离开京城,来到这千里之外,从此后和自己,和京城里所有的故人都断了关系,就要在这江南之地安家立业了。
这样也好。陆云逍想着,自然就不肯打击夏清语的积极性,因告诉她道:“你放心,卫所里虽然有些好吃懒做的兵痞子,但也有英勇善战的官兵,海匪进不了杭州城,你也知道,他们闹了几十年,沿海地带的村子确实被祸祸了一些,但是这些大城市如苏州杭州福州舟山等地,他们却是连城门都没靠近过。”
听陆云逍这样一说,夏清语放心了,于是开始汇报宋太医的情况,只说:“老太医今日的情况比昨日好了,晌午前清醒过来,只是身子虚弱不堪,我细细问了症状,又摸了脉,把药方改了几味药,再吃吃看。为其情绪不佳,所以添了安神药物,如今他的身体可禁不起思虑焦躁,倒不如昏沉着慢慢养。”
陆云逍再没想到竟能听到这话,真正是喜出望外,原本他还以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听见夏清语说“准备后事”的话呢,哪里想到竟能听见这种好转的话?因一向讲究喜怒不形于色的淡定小侯爷脸上也不禁带出了喜意,连忙道:“强了就好强了就好,他排便如何了?”
小侯爷不懂医,然而这两日看着夏清语给宋太医诊治,却也知道老头儿这病,排便是一个重要指标,因此不假思索就问了出来,却见夏清语先是有些惊讶,接着便微微笑起来,悠悠道:“怎么?你等会儿不想吃宵夜了?”
陆云逍一愣,接着反应过来,嘴角抽了两下,然后咳了一声:“那个……我随便问问。”妈的这女人是故意的吧?不提醒他还想不起来,结果她这一提醒,自己等会儿哪里还吃得下去宵夜?忙了一天,在城中各处转了转,还出城看了几个村镇的情况,然后就是直奔卫所,肚子里只有中午在一个小面馆里吃的一碗面条,晚饭都没吃,这宵夜到底还吃不吃了?
一念及此,不由得就有些哀怨,恶狠狠瞪了夏清语一眼,却见对方收了笑容,淡淡道:“听老太医和小厮们说的,好像比前些日子略强了些,还有待观察。”
“唔,好,不管怎么样,这是个好消息,只要老太医能救过来,我就放心了。”陆云逍说完,便想告辞,却听夏清语叹气道:“病情也是有反复的,我可不敢跟你保证什么,还是那句话,既托了我,我自当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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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算你狠
“有你这句话就好。”陆云逍点头,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听身后人悠悠笑道:“你是男人,有些东西也不要太在意了,我想,你应该不会真的因为问了一句排便,就吃不下宵夜吧?肚子不饿吗?友情提醒:你好像没吃过晚饭哦。”
妈的算你狠。
陆云逍真恨不得化身为狼在夏清语身上撕下一块肉来:这是友情提醒吗?这根本就是故意Сhā刀吧?我呸!夏清语,你给我等着,别有把柄落到我手里,不然我恶心的你一个月也吃不下饭,活活儿饿死你。
小侯爷心里发着狠,然后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
“奶奶您也太坏了。”
等他走后,白蔻白薇方走上前来,哭笑不得的看着夏清语:“爷向来爱洁,让您这么一说,只怕他真的要饿肚子呢。”
“他饿点肚子又算什么?”夏清语冷哼一声,暗道一顿宵夜不吃能死吗?这身体的原主人却是一头碰死了呢,虽然她被陷害也有点自作自受的因素在里面,然而根源还不是因为渣男这个花心萝卜不专情?明明有妻子了,结果还要纳妾,最后还识人不明,反正都是他的错,让他饿一顿算是轻的了。
平心而论,夏清语这话其实是有些不讲理的。三妻四妾乃是这个架空时代的常态,一生一世一双人在这时代里绝不是什么美好的传说,因为这意味着男人家穷的连纳妾都纳不起。大陈国两面强邻,许多年下来,死在战场上的好男儿不计其数,造成了严重的女多男少状况,所以国家鼓励生育,生育的话,一个男人配三妻四妾的模式是最快的,而这又是千年以来的传统,因此这种情况比夏清语穿来前的那个历史还要更加严重。许多村子里,就是下地干活的村夫,家里还可能养着两个妾呢。就更不要提陆云逍这种富贵公子,还是妻子一直无所出的富贵公子了。
所以说。严格来讲,陆云逍真不是渣男,相反,他的家世容貌,性格理想,样样都符合好男儿的标准。夏清语的原身最后闹到碰头而死的地步,以这个时代的规则来说,完全可以说是咎由自取。
但现在这个夏清语是穿过来的嘛,所以虽然白蔻白薇口中说起的那个主子其实不是什么好鸟,但对方没害死过人。反而被陷害而死了,尤其是这其中陆云逍也要负识人不明的责任,于是她就把错儿全都归到了陆云逍头上:什么社会常态国家需要?什么封建社会的规则标准?不要和她这个穿越女讲。
此时小小的捉弄了一下陆云逍,脑补着对方皱着眉头吃夜宵,最后还有可能把夜宵全都吐出来的情景。夏清语别提多得意高兴了。看看夜深沉,于是打发白薇去问了下宋太医的情况,回来说一切稳定,温度虽然还烫,却比白日里又有所下降。她就更觉着心情舒畅,因也简单洗了下,出来时厨房已经送了夜宵来。于是吃了一碗汤圆,便睡下了。
第二天神清气爽的起来,洗脸漱口用过早饭后,就又到了宋太医处,却见老头儿再次清醒过来,虽然身子弱的不堪。却还是用尽力气朝夏清语瞪眼睛,咬牙道:“臭丫头,你……你竟敢给我用安神药?”
夏清语一点儿也不害怕,淡淡道:“不用安神药,由得您老人家在这里揪头发捶胸顿足的折腾?您知不知道您那两只脚都踏进鬼门关里去了?就剩脚后跟还在外面。能把你往外拉出来一点我容易吗?若是由着你折腾,这会儿只怕连脚后跟都进去了。反正我话撂在这儿,如今地方上送过来的医案有我筛选甄别,也没把您老病的快死了的信儿传出去,若是您老还看不开,今儿的安神药我就要加大剂量了。”
宋儒谦做了三十年的御医,就是那些一品大官,后宫妃嫔,见了他也都是客客气气的打着招呼,何曾受过这样的话?一时间脸都气红了,却苦于夏清语的威胁而不敢发火,吭哧吭哧就要支撑着在床上坐起来,一面道:“不许,我清醒着,也好和你商量着用药。”
夏清语正看着她教小厮写的夜晚病情观察记录,听见这话,便头也不抬道:“免了,之前那些日子,不是您自己用的药?结果又如何?弄到这么个半死不活的地步,就是您自己的功劳。咦?您这是……还想坐起来?果然啊,我就知道你醒了便要闹幺蛾子,明月,快把那安神散对水里给你家老爷灌下去,我就说他不能听话,偏你们不信,还说你们家老爷最是惜命,这样儿的情形,不敢不听话,如何?快拿过来……”
“你敢。”宋儒谦这个气啊:好嘛,他本来是有些感激这丫头救了自己一条老命,还想着问问她的药方,毕竟之前那些症状,连他都认为自己是活不下来的,所以夏清语给他用的药一定是有神奇独到之处。哪想到对方这气人的本事比她用药还高明,老头儿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转眼间就又趴回床上,吹胡子瞪眼的呼呼直喘气。
明月端过安神药水,却说什么也不敢在主子吃人的目光下灌进去,却见夏清语接过碗,大大方方道:“扶好你们主子。”一面说,便捏着老头的鼻子,待他张开嘴喘气,就毫不客气的把药汁一口气给灌了下去,只看得清风明月心惊胆战,暗道这幸亏只有一大口,不然再多一点药水,我们老爷岂不是就活活被呛死了?这神医娘子行事,果然就是干脆利落啊。
“你……你竟敢如此对我,等着,给我等着,就算你治好了我,我……我也一点儿不感谢你……”
药水不可能立刻发挥作用,宋儒谦一边大口喘气,还不忘丢出威胁,却见夏清语笑眯眯继续看着那病情记录,一面道:“您老这话多可笑,谁要你的感谢了?连陆云逍的感谢我也不稀罕呢,我只要银子,您老不会以为我给您看病不收诊金吧?”
陆云逍?宋老太医脑子转了个个儿才想起这名字的主人是谁,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摆摆手:得了得了,这女人太彪悍了,人家直呼小侯爷的名字,妈的朝中一品大员也没有敢这么干的。真是奇怪了,这年头是怎么了?一个被休了的女人,怎么比没被休的时候儿还嚣张呢?偏偏她还有这份儿本事,夏老哥你没福气啊,你这会儿要活着,有这么个闺女还用愁啥?得,我惹不起,被直呼名字的小侯爷都憋着呢,我哪里惹得起?
夏清语不知道老头儿内心这翻天覆地的变化,还当是安神药水起作用了。又嘱咐了清风明月几句话,便走出门来。她新开的药方竟然起到了这么大的效果,这让她信心大增,暗道中药在现代已经势微,但其实是很有实力的,尤其是在古代,细菌没有过任何变异,都是原生态,只要运用上几千年来的经验和智慧,要拍死并不难,哎呀太激动人心了,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呢。
一面想着,信心不由得大增,于是兴致勃勃回去仔细琢磨药方了。
正埋首和医书奋战呢,忽见暮云走过来,手里抱着一大堆,笑着道:“大奶奶,这些都是新送来的案卷,爷让您看看。”
夏清语:……
次奥陆云逍这是把她当苦力用了吧?妈的不带这么使唤人的啊,自己眼睛还是红的呢,昨晚熬夜他不知道啊?不就是吃了他几碗燕窝吗?不行,哼哼!这样的工作量,几碗燕窝就想打发了我?美得你。
一念及此,面色就和蔼起来,看着暮云微笑道:“你们爷外出的时候儿向来是喜欢带着银子的,如今来了江南这么些天,没花完吧?”暮云老实,还是说的委婉点儿,别一开口就要钱,再吓着人家的。
暮云:……
奶奶您这太直接了,您上次得了一千两银子还不够,还想要啊?我们爷也不是金山啊,他这次下江南,身上也就带了五千两,如今几乎快去了一半,您……您还想勒索多少啊?
心中想着,只得硬着头皮道:“唔,还有一些,奶奶是要做什么?”
“嗯,没什么,你回去吧。”还有钱就好,只要不用做白工,她就放心了,陆云逍那种骄傲的家伙,想必也不好意思叫自己白干活,农民工还不让欠钱呢,何况自己这可是治病救人防瘟疫集于一身,是骨干力量。
陆云逍还不知道夏清语心里正算计着他带的银子呢,总算到这个时候,各项事宜都差不多了,于是叫了两个副钦差来,准备把这一路的工作做一个总结,只等宋太医病愈之后就启程回京:这么些天了,地方上也没看见有瘟疫爆发,应该就是没有瘟疫了,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两个副钦差盼星星盼月亮,可总算是盼到钦差大人这句话了。两人的总结都写好三天了,这会儿也不用再特意打草稿,只需要添减润色然后誊在奏折上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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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平地起波澜
因此三人的会面是愉快的和谐的,在歌颂完钦差大人的英明仁慈以及对这次赈灾所取得圆满成果的欣慰喜悦之后,话题就开始围绕着回京的路线以及时程讨论起来,谈话间,除了陆云逍之外,两位副钦差都适当透露了一下自己归心似箭的心情。
刚把路线确定好,正要讨论一下启程日期,忽然就听见外面咚咚咚脚步声响,接着朝云带着一个穿着军装的青年走进来,看见陆云逍,那青年士兵便跪下大叫道:“钦差大人,汜水县哗变,求钦差大人速速派兵镇压。”
一句话让屋里三个人都愣住了。饶是陆云逍这种文武双全的聪明人,脑子里都一抽一抽的犯糊涂,怎么也无法把哗变和派兵镇压这种词与一个小县城联系起来。
“怎么回事?你仔细说来。”
副钦差刘鱼跃连忙问了一句,就见那青年士兵抹了一把额上汗水,沉声道:“回禀大人,今日凌晨丑时左右,驻守汜水县的卫所士兵哗变,打伤千户大人,包围了县衙,随即县城中百姓作乱,属下得千户大人之令,突出重围来禀报钦差大人,求钦差大人快派兵去镇压乱民乱兵。”
陆云逍的脑子还是一抽一抽的,任谁在赈灾之事即将圆满结束时,忽然从天而降这么个大雷,他也受不了啊。不过他此时却恢复了镇定,冷冷道:“卫所士兵和百姓为何哗变作乱?这其中必有缘由,是什么?”
青年士兵踌躇了一下,忽然就听“啪”一声巨响,接着陆云逍猛然站起来,大吼道:“事到如今你还敢隐瞒?究竟是什么原因致使百姓士兵作乱?你给本钦差从实招来。”
那青年虽是杭州卫驻汜水县千户的心腹,但充其量也就是个勤务兵级别的,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威严,当下吓得一ρi股坐在地上,哭丧着脸道:“回禀钦差大人。内中具体详情属下也不知道,只是……只是五天前,汜水县县令忽然找到我家大人,要他出兵帮忙防守一个村子。除此之外,其他情况,属下一概不知,钦差大人明察啊。”
汜水县因为靠近海边,所以每次海匪上岸,这里是被骚扰祸害最为严重的。所以杭州卫在这里设置了一个驻点,派了五百名官兵在此,其实起不到什么作用,倭寇来了他们比老百姓跑的还快,真遇上了也不会十分抵抗。个个想着法儿逃命要紧。然而无论如何,有官兵驻扎的,总比没有官兵驻扎的地方要强上那么一点点,寻常小股海匪也不敢来这里抢劫,海匪再怎么凶残。你就二三十个人的小队过来抢劫,让那些官兵遇上了,也没有好儿,这些官兵可不是只知道逃命,欺软怕硬的本事比谁都高。
因为杭州卫兵力有限,所以并非是每个县城都有卫所的驻点,更不用提这么多官兵。一般县城来说,只有三五十个衙役,基本上就可以管理一县的事务了,并没有官兵可用。所以,汜水县竟然用官兵去防守一个村子,这自然是一个非常怪异的情况:除非那村子里都是海匪。可如果都是海匪,为什么会没有人上报?别说自己这个钦差还在此处,就是昨天去杭州卫,那里的指挥使和副指挥使也丝毫没有提这件事,可见他们也都是不知情的。
陆云逍的脸色发青。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而两位副钦差则几乎要晕倒了:哪成想最后关头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那个该死的县令,到底是瞒下了什么事?民乱啊,这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他们这趟本来完成的非常圆满的差事不但没了功劳,只怕还会有罪过。这个时候,两人第一次由衷感激皇帝陛下把自己派成了副手,就算出了什么事儿,还有小侯爷在上面顶着呢。
多说无益,此时最重要的是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陆云逍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下意识便让朝云去找夏清语,要她收拾妥当之后随自己一起前往汜水县。
听到这个消息,夏清语的第一反应就是:我去啊,渣男还真把我当苦力用了?
但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管怎么样,咱们得端正工作态度不是。所以她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换上了男装,和白蔻白薇背着药箱子赶了过来。
“是哪儿听说有瘟疫了吗?”到了工作地点,夏清语便问了一句,不是这样的话,她实在想不到自己出公差的理由。
“不知道。”陆云逍的面色很不好看,这让夏清语识相的把不好听的话给咽了回去,转身看向朝云:“到底怎么回事儿?”刚才在屋里以为是哪里发生了瘟疫,用最快的速度换了衣服,还没有来得及问清楚。
朝云小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于是夏清语的面色也严肃起来:能让一个县令瞒着上级串通卫所千户派兵防守的村子,如果不是海匪作乱,那这里面的原因就很值得人深思了,不期然的,她就想起工作时听过的一些关于解放前的麻风村的故事,那种村子都是和人世隔绝开来,而这个被防守的村子,也有这么点意思,除了窝藏海匪和发生瘟疫,夏清语想不到任何其他的理由。
唔,也许是有别的原因,只是我没想到。夏清语,你知道你的想象力一向不怎么丰富的。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不然的话,她不敢想象那个村子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汜水县距离杭州不到百里,士兵是晌午前来报信的,一行人加紧急行军,于日暮时分来到了这个原本繁华,此时却是一派萧条混乱的小县城。与此同时,杭州卫所指挥使杨明也带着他五百卫兵赶到这里。
小县城里乱哄哄的,到处都是掀翻了的摊子笸箩竹竿木柴等,大街上一个人没有,士兵们很快就把杂物堆积在一旁,清理出一条道路,陆云逍和副钦差刘鱼跃以及新出炉的杭州卫指挥使杨明直往县衙而去,而杨明则将五百官兵分作十个小队,派往县城各处维持秩序。
“我去啊,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县衙前,夏清语小声和白蔻白薇讨论:“不是说就防守了一个村子么?怎么士兵们都哗变了?城里老百姓跟着起什么哄?这是怎么了?”
话音未落,围在县衙的一群人已经看到了钦差仪仗,人群顿时便沸腾起来。陆云逍站在人群不远处,锐利目光缓缓梭巡着,却并不上前。
过了大概半盏茶时分,就见人群分开,一个百户在几名士兵的簇拥下来到仪仗前,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就跪倒在地,朗声道:“卑职杭州卫所百户郑二虎,参见钦差大人。”
“郑二虎,就是你带头领人闹事哗变的?你可知罪?”
陆云逍心中松了口气,这些人只要还肯过来跪拜说话,就说明他们对朝廷还是有敬畏臣服之心的,既如此,乱子就不至于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要知道此处可是离天地会盟的大本营春水群岛很近的,有几个反贼撺掇人心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一旦处理不当,很容易就会闹出大乱子。
“回禀大人,卑职知罪,只要钦差大人为卑职和桃花村村民主持公道,郑二虎愿意认罪,是杀是罚绝无二话。”
“态度倒是磊落。”给了一巴掌后还能有这番话,倒是可以给个甜枣了。陆云逍眉头微微一挑:“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郑二虎慷慨悲愤说了半天,陆云逍才明白了事情原委,登时气得心肝乱颤,恨不能一把揪了混蛋县令和那个千户过来分分钟拍死了事。
原来,这汜水县的县令胡建乃是个糊涂昏庸又贪财的人,本来在大陈朝的考核制度下,他这个官儿是做不长久的,但他有个好妹子,嫁给了驻守此地的杭州卫千户楚仁为妾,楚仁很是宠爱这个知情识趣又貌美婀娜的小妾,没两年,发妻死了,这小妾又给他生了个儿子,所以干脆抬了做继室,在老婆的影响下,对胡建这个糊涂大舅哥也就格外帮衬着,替他往梁龙那里送了重礼,走了许多门路,才能让这个糊涂县太爷安安稳稳坐在这个位子上。
江南洪灾,皇上派钦差下江南赈灾,这事儿胡建是知道轻重的,也知道陆云逍那是当今国舅,得了妹夫提醒后,半点儿不敢犯糊涂,与师爷县丞们一起尽心尽力将米粮发下去,安抚民众,总算是做了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件得民心的事儿。
他自己也很以为得意,觉着总算事事妥帖,该歇一下了。对于陆云逍再吩咐收集医案防治瘟疫的事情,就不是太上心,暗道各地都没听说有瘟疫,哪里这么巧就轮到我这里来了?其实是钦差太过小心。因此也没当回事儿。派下去的郎中们送上医案他也不闻不问,只随便放着,想着过些日子一起送到钦差那里,就算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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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归杀》
书号:3275149
作者:紫竹飘香
简介:她带着酿酒之技挟仇归来,继母、重生的小妹和所有曾经害过她和母亲的人,谁都别想再置身事外!
☆、第五十七章:根由
这其中就有桃花村村民的医案,但是因为耽搁了,等到桃花村的郎中发现村中已有数人开始腹泻,很像疫病之时,立刻上报。偏那天不巧,他送去的报告被放在书房里,本来胡建看见信上的重要标志,是要打开看看的,谁知家里马棚走了水,县太爷立刻巡视马棚去了,那个重要的报告被慌神的丫头碰到滚下桌子,胡建回来后只顾着压惊,把这事儿给忘了个底儿掉,等到第三天桃花村瘟疫爆发,郎中打发人来询问的时候,糊涂县令险些没吓尿了裤子,他知道:坏事儿了。
这个时候如果上报,他这顶乌纱帽就保不住了,说不准陆云逍那个煞星还会因为他耽误疫情而砍他的头。胡建没办法,只好去找他妹夫给他擦ρi股。楚仁气得不行,却在老婆的哭诉下也没了主意,失心疯似得派了士兵过去把桃花村给封锁起来。
为了不引起士兵恐慌,楚仁下了封口令,被派过去的士兵只以为那里有几个海匪家属藏匿,他们封锁了村子,等大人报告上边,设圈套引小股海匪来救,到时就是大功一件。兴奋的士兵们来到桃花村,虽然得的命令是不许和村里人有接触,只不许放他们跑走,也不许听信谣言。但不接触村民,可以接触村民们养的鸡鸭鹅猪嘛,逮几只鸡来做叫花鸡真是不错的主意。
他们进去扑腾的时候,也有人哭叫说村子里有瘟疫,只是……谁信啊?整个江南大地上还没有瘟疫流行呢,骗谁呢?所以那些兵吃叫花鸡吃的相当欢快。再然后,其中有几个人开始拉肚子,就拉了两天,看上去便连叫花子也不如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士兵们和百姓之间根本没有墙,桃花村瘟疫的事儿很快就在士兵中流传开来,于是楚千户调了更多人去封锁。那可是瘟疫,一群见了海匪都要逃命的官兵,能不炸窝吗?楚仁砍了两个不守命令的士兵,然后。他手下那些软蛋们就哗变了。
桃花村村民积攒了几天的愤怒也随着村子的封锁崩溃而传到了县城里,老百姓们一听:什么?这种大事你县太爷也敢瞒的死死的?妈的现在那些染疫官兵都跑回来了,整个县城不是很快就要瘟疫横行了吗?到时候朝廷大军来了一封锁,我们是不是都要变成死人了?而这一切怪谁?当然是怪那个糊涂县令啊,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瘟疫一横行,咱们还不知道有几天活头呢……揍他。
当然,郑二虎是没有说的这么详细的,毕竟有些细节他也不知道,不过事情原委是说明白了。这一下。别说陆云逍气炸了肺,就连夏清语都瞪大了眼睛:“我的天,这个县令还有那个千户是傻子吗?瘟疫他们也敢瞒着?还封锁?他们的脑袋真没被驴踢过?”
夏清语不解,大家都很不解,因为怎么看都觉着这县令和千户的所作所为属于脑子进水了的那种。他们并不知道这只是人在危急之下本能的自我保护。而那个楚千户之所以也使出这样一记大昏招。只是因为他太高估了一群手下的赤胆忠心,他以为他是可以震住这些大头兵的,只要等钦差一走,想法子把桃花村和那些知情不服的士兵杀了就是,到时报一个海匪上岸作乱,把这事儿栽赃到海匪身上,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胡建和楚仁是必须要处理得。首恶拿下,众怒也就平了。百姓们和哗变的士兵沉默着散去。这里陆云逍把夏清语叫到面前,言简意赅:“政务上的事儿我要先接手,防疫治疫的事儿就归你了。”
这明明是宋儒谦的工作,但那个老头儿自己都在死亡线上挣扎呢,哪里能够过来?陆云逍原本还怕夏清语推诿。到时候少不得用点强迫手段,不然等皇上派过来的御医,那时江南大地怕是遍地瘟疫了。
没想到夏清语二话不说便开始工作,甚至她都没有趁机勒索,这让小侯爷有点意外。看着面色凝重带着白蔻白薇离去的夏清语,不知怎的,他心里就有点异样感觉:这个女人,看着还真像是涅盘重生了。
夏清语马不停蹄赶往桃花村,在经过诊断和询问后,很快就确诊了病症。
肠道传染病在这个时代被统称为肠瘟,事实上这一次肠瘟的症状和霍乱十分相似,不过霍乱一般是由海鲜引起,而这次肠瘟的传染源却疑似和活禽有关。所以她的第一项决定就是:把全村的活禽灭门。
百姓们当然是不愿意的,但和人命比起来,把鸡鸭全宰杀了也能理解,就是这些鸡不许吃,让人有些心疼,要知道多少人家是过年才能吃上一只鸡的啊,现在可倒好。唉!要是知道哪只鸡有病哪只鸡没病就好了。
接着便是整个汜水县城的隔离工作,陆云逍迅速发布了命令,征集当地大夫,在江南数省加大了对瘟疫的防治工作,一个由情操高尚的大夫主动申请后组成的工作小组迅速赶赴桃花村,协助夏清语进行瘟疫的控制和治疗。
瘟疫的主要症状是和霍乱差不多,但是其中也有类似中毒性菌痢的症状在内,这对于夏清语来说,还从来没接触过这样古怪的肠道疾病,束手无策之下,她也只能感叹架空时代真是无奇不有。
桃花村已经有七个人死去。剩下的人症状还不算严重,夏清语在给大家补水之余,又用了之前开给宋儒谦的方子应急。然而因为宋太医的病有他自己的治疗在里头,所以这个方子可以救宋儒谦的命,却不能根治肠瘟,只能延缓病情。如果要按照宋儒谦的经历来治,先用猛药压制细菌,理论上倒是可行,然而这样一来,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死在猛药这一关,不是每个人都有他老人家几十年养出来的好身体。
所以还是要研究针对这场瘟疫的新药方,夏清语和大夫们开着座谈会,将医书上有记载的方子也拿出来用,但是收效甚微,还不如之前她用的方子。而大夫们也充分肯定了这张药方的作用,可是,在第三天又有两个病人死去后,他们也明白,这场看上去不是十分厉害的瘟疫,如果再没有有效药方的话,就会变成和之前无数场具有大规模杀伤力的瘟疫一样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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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医的情形如何?”
瘟疫已经开始在汜水县城以及其他村落出现了病例,幸亏陆云逍在这方面的工作能力很强,发现的病例都立刻得到了有效隔离,总算让这场瘟疫还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为此,两个人在汜水县城呆了三天,直到三天后,才回了钦差行辕,安排下一步的工作。
夏清语则是回来探视宋儒谦的,倒不是她关心这个老头儿,而是听说老头儿身体越来越好转,想到对方怎么说也是本土医疗系统中的顶尖大夫,又是京城里派来防治瘟疫的专家,或许他有什么好意见或者好方子也说不定。
果然,迎出来的清风明月尽职报告起来。待几人进到屋里,就见老头儿正在小口小口喝着小米粥,桑绿枝坐在他身旁,翻着一本书不知说着什么,看见夏清语,如临大敌般站起来,但很快又露出笑脸,微微福身道:“听说娘子在桃花村防疫,真是辛苦了。”
夏清语皱皱眉头,没功夫搭理小女生往外泛着酸意的话,看着宋儒谦点头道:“能喝粥了?果然是死不了了。”
宋儒谦一口粥差点儿喷出来:“什么话?我死了你很开心吗?”
“您死不了我才开心。”夏清语仗着救命恩人的身份,也没和这老头儿客气,开门见山道:“桃花村的瘟疫您老听说了吧?和您的症状有一部分相似,但我的方子能延缓病情,却不能最终治病,您老有没有什么好方子?”
“我要是有好方子,还能沦落到要你来救?”宋儒谦撅着胡子,又疑惑道:“你的方子怎么会不管用?明明我如今都好了,从今早开始,这么长时间也没去茅厕。”
“是吗?”夏清语高兴:“那看来是真好了。怎么样?能到防疫第一线去指挥战斗吗?”
宋儒谦先是呆了一下,接着才明白夏清语是什么意思,老头儿差点儿跳起来,咬牙叫道:“你看看你看看,我连跳起身打你的力气都没有,过去能做什么?再染一回瘟疫吗?”
夏清语叹了口气,也知道宋儒谦说的是实情,因挠着头道:“但是现在我的方子不管用,也试过别的方子,也没有用。”见宋儒谦露出疑惑的眼神,她翻了个白眼:“别拿您老人家作例子,你之前是服了多少猛药自己心里没有数吗?我却不能按照你这个过程治病的。”
“那就只好琢磨新方子了。”宋儒谦叹了口气,喃喃道:“琢磨不出针对疫病的新方子,一切就都是白搭,唉!也不知道老天爷肯不肯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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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庸医
“从前那些瘟疫,也不一定每次都能琢磨出对症的药方,后来还不是慢慢都消散了?老大人,别把人想的太弱好不好?人定胜天不知道吗?”
夏清语对宋老太医的消极态度有些不满,却见老头儿冷冷一笑,那笑容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只听他慢慢道:“从前没有对症方子的瘟疫是怎么消散的你不知道?把人隔绝开来,上千人也好,上万人也好,几十万人也好,只要得病,就隔绝了,慢慢的,人死光了,瘟疫可不就没了?”
夏清语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愣愣看着老头儿,心里直抽抽,好半晌,她忽然握了握拳头,面上露出坚毅的神情,沉声道:“您老既然康复了,我也就放心了,我这就回去琢磨新方子去。”
宋儒谦微微一笑:倒是个仁义的丫头。因又高声道:“也不用急,看看你那眼睛,都眍?了。这一次还算是好的,那县令虽是个糊涂蛋,却也是歪打正着,瘟疫的范围不算大,实在没办法,也不至于死十几二十万人,这就是天照应了。”
夏清语沉默出门,她从现代穿越而来,因为一场传染病就死几万甚至几十万几百万的人,是她从来想都没有想过的。当初*闹得那么厉害,后果也远没有这样严重。直到此刻,她才真真正正意识到:她是在古代,是在医疗条件如此落后的古代,除了中医药,她什么都没有,一场瘟疫死上几万甚至几十万人是很正常的事,别忘了东汉末年那场大瘟疫,最后就导致上千万人丧生,这都是历史上血淋淋的真实例子。
深深吸一口气,夏清语握紧了拳头:她或许做不了什么,但她不能什么都不做。抗生素是生产不出来的,不但现在弄不出来。就算是将来真要进行这项工作,即使自己有一点相关的知识,那也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够实现,毕竟她不是专业的制药人员。要靠唯一有的那点经验就制造出超越时空的药品谈何容易?
看着夏清语带着两个丫头离去,桑绿枝也款款站起身来,对宋儒谦微微一笑道:“叔叔想来也乏了,我不扰您了,这场瘟疫实在叫人心慌,侄女儿回去也琢磨看看,若是能有个对症的方子就更好了。”
宋儒谦淡淡道:“成啊,若说起来,你父亲倒是这里头的行家,你既是家学渊源。能出一份力,那是最好的。
桑绿枝笑道:“是,侄女儿也是这样想的。”说完转身离去,等到人影都不见了,清风方咳了一声。假装不解的小声问明月道:“哎,这可是奇怪,先前老爷病的时候,并没有看见桑姑娘过来探过,怎么今儿就过来了?她不怕被传染了?”
明月看了宋儒谦一眼,也小声道:“怕的什么?老爷都坐起来了,从昨儿起也不拉肚子了。这不是好了吗?这会儿若不表示一下关心,可要等到什么时候儿呢?”
宋儒谦咳了一声,看着两个小厮:“行了行了,你们不用在我老头子面前给她上眼药,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她一个小丫头,又哪里能例外了?”
情风不服道:“好歹老爷和桑院正也算是世交好友,他能当上院正,这里面还有老爷出的力气,他们家的女孩儿如今就是这样。也太让人寒心了。”
宋儒谦淡淡道:“这又算得了什么?不过都是家门之风罢了,他父亲若真是医者仁心,你们以为他就能坐上太医院院正的位子?”
明月道:“不管怎样,桑姑娘这事儿做的太过了,人家夏娘子还和老爷素不相识呢,一天来看您两三遍,详细询问不说,甚至有时候都不嫌脏臭的去看您的污秽物,这才正经是好大夫该有的品格。”
宋儒谦淡淡道:“这话没错,只不过夏娘子能做好大夫,到了太医院,却一定做不成好太医。”见两个小厮不解,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喃喃道:“在侯府做了五年的大少奶奶,都能让小侯爷给一脚踹了的女人,真到了太医院,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两个小厮默然,他们跟在宋儒谦的身边,也知道太医院和后宫倾轧挂钩,那些势力角逐,的确不是一个侯门宅斗的失败者能够胜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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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幼稚的话,没有对症的药物,除了隔绝这些人,你以为还能有什么好办法?蝮蛇在手,壮士也要断腕,难道不隔绝让他们等死,还要让他们出来让更多人染病?然后看着更多的人等死吗?”
钦差行辕的书房中,陆云逍面色沉沉看着夏清语,很是不齿刚才对方说的傻话:这些染了瘟疫的病人是可怜,那又如何?没有对症的方子治疗,他们就只能被隔绝等死,这事儿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医者仁心?医者仁心在这里有个屁用。
“陆云逍,你倒当真是无毒不丈夫啊。”夏清语咬牙,平心而论,她知道陆云逍没有错,在现代,传染病流行时,隔离也是最重要的工作,可是此时她真的有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无毒不丈夫总比愚蠢的妇人之仁要好。”陆云逍揉了揉眉头:“你要不想让那些人就在死尸旁边绝望的等死,那就赶紧去找出对症的方子来,你不是大夫吗?治病救人就是你的工作,有跑到我这里指手画脚唧唧歪歪的时间,还不如去多翻翻医书。”
“这个不用你说,我自然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我只是要求你在我找到药方之前,不要那么残忍的对待那些被隔绝的人,最起码,你要保证他们的吃喝好一点,有足够的营养才有抵抗力,要找人照顾他们的衣食住行,妥善处理他们的排泄物……”
“够了,夏清语,你以为有多少人愿意做这些工作?我现在也已经是在尽我最大的努力你明不明白?他们有家人的,我都允许他们家人照顾了,没有家人的,你让我找谁去照顾他们?御林军?还是卫所官兵?先前的哗变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吗?”
两个人气势十足的互瞪,只看得一旁朝云暮云还有白蔻白薇叫苦不迭:平心而论,爷和奶奶都没错,都有道理,问题是,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这么大火气?只要好好儿说话,这些苦衷大家都是可以理解的嘛。
但是怎么能没有火气?夏清语怜惜苍生,陆云逍又何尝不是背着重重压力?好在两个人也不是那任性枉为的孩子,很快就冷静下来,夏清语便道:“不管如何,我会尽力而为,也希望小侯爷您尽力而为,灾民都不容易。”呜呜呜,有对比才有鉴别,好想念现代的阿兵哥们,那才真正是为了老百姓风里来雨里去,水深火热都不离不弃,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好兵啊。
陆云逍点点头,看着夏清语清减了的面容,在侯府五年都是珠圆玉润的女子,不过几天功夫,就憔悴了这么些,一时间,不由也把往日的憎恨之情去了些许,凭添了一丝愧疚和感激,正要开口劝慰两句,就听朝云道:“咦?桑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桑绿枝先和陆云逍见过礼,才又正色道:“瘟疫的事,我也知晓了。刚才在和宋叔叔商议着,也拟出了一个方子,未必管用,不过夏娘子若是不嫌弃的话,倒可以试一试。”
她这样一说,朝云也想起来,拍拍额头道:“是了,院正大人从前也曾经主持过防疫工作,听说上回山东那场瘟疫的方子,就是他献出来的,当时还得了先皇的奖赏呢。桑姑娘家学渊源,在这方面定然也有独到见解。”
桑绿枝淡然一笑,摇头道:“我如何敢与家父相比?不过是听了人家说的,就草拟出一个方子罢了,能否用得上还不知道呢。”说完看向夏清语,微笑道:“学艺不精,倒让夏娘子见笑了。”
夏清语真是十分反感桑绿枝此时的态度,好像自己不用她的方子,就是挟私报复一般。她从来都不是个善于隐忍的人,因看了眼药方,便淡淡道:“试一试倒无妨,只是我不明白,桑姑娘你可曾亲自看见过瘟疫病人?你可曾亲自为他们望闻问切过?若是没有,你是怎么拟出这个方子的?”
桑绿枝面色微微一变,眉尖挑起,傲然道:“这样瘟疫古而有之,还必须要去现场看吗?我此次虽是离家千里远,身边还有两个人手,阿丑也去往桃花村,亲自看了病人症状,回来口述于我,所以才得了这张方子。”
夏清语面色更冷,却也懒得和她多说,只是淡淡道:“只凭听说治病,我还真是头一次听说过这样神奇的治疗手段,桑姑娘让我大开眼界,也罢,便拿这张方子去试一试吧,怎么着也不能在钦差大人面前抹杀了姑娘这份儿功劳不是?幸好几味药材性情还算温和,不然别治不了病,倒让试药的人出了事儿,那就糟糕了。”
她到底还是忍不住讥刺了一下,这桑绿枝做什么她都可以不与之一般见识,然而这种对待病患高高在上,连看都没看一眼,只凭人言就妄下诊断,甚至还轻言治疗的人,和那些草菅人命的庸医有什么两样?若不能好好刺一刺,她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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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赌注
陆云逍也觉得桑绿枝此举十分不妥,却是没有说什么,对夏清语道:“行了,你去歇着吧,这些日子在桃花村,我也知道你事事亲力亲为,累坏了。宋太医如今刚刚痊愈,就算想主持防疫的事,也是有心无力,这件事还要靠你,不能把身体累垮了。”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夏清语淡淡说完,便要转身离去,陆云逍故意在桑绿枝面前这样说,就是要告诉对方,防疫工作现在是自己一力主持,用不用她的药方,由自己说了算,她只要顾忌着女儿身份,不肯涉足险地,就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桑绿枝自然也明白,然而除此之外,她更是从这话里听出了那份掩藏的很深的关心。因一时间既羞恼无比,又妒火中烧。想也不想便扬声道:“夏娘子请留步。”
夏清语哪里会想到这女人真个让妒火烧昏了头,她就不觉得陆云逍这话是真正关心,不过是那个渣男要把自己当牛马使唤罢了,牛马一旦闹病,不能耕地拉车也是个麻烦不是吗?
所以她很不能解桑绿枝此时咬着嘴唇瞪着眼睛,如同一个善妒妻子抓住第三者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不过她当然更不可能对一个不可理喻的女人低头,扬扬眉:“怎么?桑姑娘还有事儿?”
“夏娘子可是觉着,我既没有去现场,便没有资格开方子,是不是这样?”桑绿枝一字一字沉声问,脸上全是不服气。
“是。”夏清语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干干脆脆承认:“事实上,以我在桃花村的经历来看,你这张方子根本就毫无用处,不过既然是太医院正之女开出的方子,我会拿过去和大夫们研究一下,如果大家都觉得可以用,那我就用。”
这话虽然是讽刺。但其实已经很给桑绿枝面子了,考虑到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总算是她也想出份力,万一将来真能有什么奇思妙想呢?若非如此。以夏清语的态度,直接就能把桑绿枝这份积极性给打到泥里去。
桑绿枝一向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在京城时,不知给多少贵族女眷看过病,和多少人姐妹相称,得了多少赞誉,哪里能受得了夏清语这话?只气得浑身乱颤,大声道:“好,既如此,我们就来打赌。看谁先琢磨出能治这场疫病的方子……”
不等说完,忽听陆云逍在身后悠悠道:“打赌啊?桑姑娘不说我还想不起来,你这一说,我忽然想起,当日宋老太医的病。你不是也和夏娘子打赌的吗?说谁治好宋太医谁就赢了,唔,赌注好像是一百两银子吧?如今宋老太医好了,乃是因为用了夏娘子的方子,至于桑姑娘,我记得你在老太医不省人事之后,就压根儿没用过药。这没错吧?”
“啊……我……”
一番话只说的桑绿枝面红耳赤,咬着牙半天没出声儿,然后她深吸一口气,猛一点头,沉声道:“小侯爷说的没错,我也并非愿赌不服输的人。桂花,回房里取张一百两的银票来给夏娘子。”
我次奥!
一向淡定的小侯爷心中都忍不住爆粗口了,连他自己都觉得刚才那话对一个姑娘家来说有点过分了,若不是桑绿枝的表现如苍蝇般让他直犯恶心,他是不会这样刻薄的。本以为对方肯定会掩面羞走。日后见了桑院正,倒要解释一二,哪里想到,这女孩儿的脸皮会这样厚?就是宋儒谦那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老家伙,也未必有这么厚的脸皮吧?
小侯爷是真的被惊到了,夏清语也是一脸受了惊吓的表情,她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是穿到古代来了吗?那个女孩儿讲究什么德容言功的古代?泥马眼前这位的战斗力明显比现代那些女汉子还要高好吗?就是自己这个战斗力爆表的,要是被人这样说,也得掩面遁逃,这……这桑绿枝到底是凭着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坚持下来了?她还屹立不倒,我去啊就这么一会儿,那脸上原本羞出来的一丝红晕都没有了。
防御高战斗力强的前夫妻二人,此时都被桑姑娘的厚脸皮秒杀成了渣渣,直到桂花带着一百两的银票过来,把银票递给了夏清语,他们才回过神来。
妈的不要白不要,赚这种女人的银子,没有心理负担啊。
夏清语深吸一口气,选择性把自己曾经对白薇说的没答应过打赌的话给抛到了脑后,接过银子就揣进了怀里,听桑绿枝又说了一遍还要和她打赌,她一狠心:赌就赌,自己要是输给这样的人,那还活着作甚?不如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如果我的方子有效,还是原来的条件。如果你的方子有效,还是一百两。如果我们的方子都没有效果,或者都有效果,那就算平手,如何?”
这个时候桑绿枝倒是十分细心了。夏清语正要答应,就听陆云逍道:“事不过三,这是你们第三次打赌,不论胜负如何,此次之后,桑姑娘都不许再胡搅蛮缠了。”
桑绿枝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没料到自己竟然会给陆云逍留下这么个印象,这和自己当初的预想差了十万八千里啊。不期然的,她就把这份怒火都发泄在了夏清语身上,暗暗咬牙道:如果不是这个女人,我又怎么可能在小侯爷心中留下这么糟糕的印象?都怪她,好在这次赢了,她就要滚蛋,再也见不到小侯爷,我自然还可以慢慢经营。
一念及此,便点头干脆道:“好,就听小侯爷的。其实我只是要和夏娘子切磋一下,能和神医娘子一较高下,这机会实在难得,所以即使小侯爷并不认同,我也忍不住。”
陆云逍冷哼一声,又慢慢道:“打了三次赌,每次的赌注都是一样,太无趣了,这一次我给你们做主,换一个如何?”
“好啊,但不知小侯爷要换什么?”见陆云逍对这件事有兴趣,桑绿枝心里忽然有了点安慰。完全忘了人家也有可能是故意要偏心夏清语。
夏清语却不会像她这么天真愚蠢,看着陆云逍,忽然就觉着这货的脑袋上似乎长出了两只狐狸耳朵,身后也多了九条狐狸尾巴在漫天飞舞。每一条尾巴上都标着“阴谋”二字。
“打赌从现在开始生效,我做证人。但是赌注,在打赌完后再定,除了不许涉及性命之外,其它只要你们能拿得出来的,随便对方要什么,要什么就得给什么,你们觉得如何?唔,是了,银钱的话。金额限制在三千两之内。”
“好。”桑绿枝痛痛快快答应,心里暗自下决定:我不能输,到时候就让这个女人去西域去南洋去北匈,总之把她彻底驱逐出大陈版图,我看她还有没有机会和小侯爷再见面。
混蛋啊。夏清语咬咬牙。目光吃人似得盯着陆云逍,眼看桑绿枝昂首挺胸的离去,她才咬牙切齿道:“你故意的吧。难道你以为,没有这个赌,我就不会尽心竭力?陆云逍,你太小看人了。”
陆云逍眉毛微微一挑,淡然道:“有了这个赌。或许就会更尽心些。我想,你应该也不会忍受输给这样一个女人吧?所以,继续努力,夏清语,我还是很看好你的。”
“滚,谁用你看好?”夏清语气得肝疼。如果不是渣男此举也勉强算得上是为国为民,她真想先上去踹两脚再说。不过究竟能不能踹得着那就是两说了。
气呼呼转身离去,这里朝云和暮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朝云就凑到陆云逍面前,小声道:“爷。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女人刚刚说的意思。”陆云逍淡淡说道,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还有,我很讨厌那个桑姑娘,如今才知道,这世上还有比夏清语更让人讨厌的女人,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一个奇迹啊。”
朝云暮云无语:爷啊,其实是您对大奶奶的印象比从前好了一点吧?不然桑姑娘再讨人厌,难道还能比害了您骨肉的女人更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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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输给那个女人,这些钱,我一分都不会给她。”把项廷芳给自己的三个匣子捧出来,把那些金叶子银票珍珠东珠又看了一遍,再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心。然后让白蔻白薇把匣子收好,夏清语坐在椅子上开始思考。
这场瘟疫,以现有的中药,找出对症的方子不容易,关键是她还没有时间。桃花村在没被封锁之前,也有村民出去过,汜水县城周围已经出现了病例,虽然已经做了隔离,但谁也不知道潜在的受感染病例还有多少。
抗生素一时半会儿是绝对弄不出来的,不过别的药呢?夏清语脑子开始转起了主意:这个自己从未接触过的新型肠道疾病竟是奇异的融合了菌痢和霍乱的部分症状,事实证明,那张为宋儒谦开的方子对于缓解菌痢症状还是有用的,但仍旧有人死去,是因为类似于霍乱的这部分症状一直没有得到控制吗?那么,霍乱的治疗需要什么?轻度霍乱可以口服补液盐,问题是,这个时代没有这玩意儿,但是也好办,按照比例配些糖盐水,大概可以有效控制脱水,再然后……
再然后夏清语就有些头疼了,治疗霍乱的药物:黄连素,诺氟沙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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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关怀
泥马不带这么逼人的啊。夏清语揪头发了,使劲儿拍了拍脸:镇静镇静,诺氟沙星是肯定没戏的,但黄连素嘛,这玩意儿虽然是广谱抗菌药,但好歹还是可以在植物里提炼出来的,她记得好几种植物里都有黄连素的成分,嗯,最广泛被提取的好像是三颗针,还有黄连,黄柏里也都可以提取,只不过后两者的价值比三颗针要高,未必能大量供应。
现在也没空去管什么价值了,反正目前还不是大面积的难以控制的瘟疫,只要能提取出黄连素,就是好植物。等等,让她想一想,她记得之前在现代下乡义诊的时候,有一个被查封的土制药厂,干的活儿主要就是提取黄连素卖钱。
那个土药厂当然是偷偷摸摸的干,各种不规范,所以才会被查封,然而现在如果它能空降过来,夏清语宁愿把它当做菩萨供起来。她抓着头皮,一点一点抠着记忆里的残渣,得亏从小儿就跟着爷爷学习炮制中药,到了医院后因为自身条件有限,也在医院周边空地种了大量中药自给自足,所以她一直没扔下一些基本的制药知识,经过一夜的努力回忆,还真让她记起了几种大致的提炼黄连素的法子。
“奶奶,天都亮了,原本爷让您回来是休息的,结果可好,又是一宿没睡,奴婢们见您想的入神,也不敢打扰。”白薇终于走上前来,有些哀怨又十分心疼的对夏清语说道。在她身后,白蔻捧了半盆水,要服侍夏清语梳洗。
“嗯,没关系。”夏清语敷衍了一句,然后站起身在水盆里洗脸,刚洗完,还不等擦脸,就听门外朝云的声音道:“奶奶起身了吗?”
“进来吧。”夏清语擦了脸,就见朝云走进来。看见她的样子,这小厮不由得吓了一跳,失声道:“奶奶这是怎么了?怎么眼睛里都是红丝?这是……一夜没睡?”
白薇瞪眼道:“还不是爷逼的?真是的,在桃花村奶奶没日没夜的忙。说是要奶奶回来歇歇,偏又帮着那桑姑娘挤兑我们奶奶,不是你们,奶奶至于在这里冥思苦想了一夜?”
朝云苦笑道:“姑娘这话可冤枉爷了,他其实看桑姑娘也不顺眼呢。而且啊,告诉你们知道,我刚才从那边儿过来,不小心听见桂花和阿丑说,她们姑娘也是一夜没睡,让阿丑小心点。没事儿就别进院子里,免得又做了出气筒。”
夏清语已经在梳妆镜前坐下了,听见这话,便疑惑道:“怎么?桑姑娘对那个仆人不好吗?”
朝云陪笑道:“可不是呢,就奴才平素里暗中看着。那阿丑就是个出气筒子,说打就打说骂就骂的,奴才常看见他那胳膊上新伤叠着旧伤,唉!虽说他那样子怪吓人的,又不爱说话,只是……桑姑娘一个女孩儿家,这也忒狠心了。”
话音落。就听白蔻愤愤道:“可不是?若说人家戴着面具吓人,当初离家时又何必带着?既带着了,帮着她做事,又这样朝打暮骂的,什么道理?”
朝云道:“说的是什么呢。而且啊,我猜着桑姑娘这还是很收敛了。那个……咳咳,奶奶有什么不知道的?她在爷面前,总是做出一副知书达理女孩儿的模样,哪里肯让爷知道她的真面目。饶这样儿,还让奴才看见两回她冲阿丑发脾气。也就知道在我们看不见的时候,是什么样儿了。”
这终究是桑绿枝的事情,夏清语虽然同情阿丑,却也不便多言,因问朝云道:“只顾着说这些,你们爷派你过来是有什么话说吗?”
朝云笑道:“可是呢,奴才一说这话,竟把爷的吩咐给忘了。也没什么,爷问奶奶今儿是不是就回汜水县去?若是今儿就回,他让人套好了马车,就和您一起走。”说完挠挠头,总觉得这话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嗯,我今儿就回去,等吃了早饭的。”夏清语答应一声,这里朝云便告退出去,白蔻白薇送他到门边,三人都是熟识的,彼此又说了几句闲话,朝云才离开了。
白蔻就看着白薇道:“真是奇怪,我刚刚听朝云和奶奶说话,总觉着有些不对劲儿,但细细想来,也没有哪里不对的啊。”
白薇苦笑道:“傻子,当然不对劲儿了。朝云和咱们都还用着旧日称呼,可是爷和奶奶……他们两个却已经不是夫妻了。”
白蔻恍然大悟,一拍巴掌道:“我就说嘛,难怪呢,果然如此。唉!这几日看着爷奔波忙碌,觉着他也是个好男儿,只可惜……”
白薇淡淡道:“爷从来都是好男儿,只是咱们从前那位奶奶……也着实是……唉!不管怎么说,甄姨娘肚子里那个孩子不是奶奶弄掉的,爷到底还是冤枉了她,咱们奶奶说的没错,那个侯府,根本也不用想着回去,不然又不知要有多少明刀暗箭呢。”
白蔻用力点头:“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这些日子看着爷和奶奶说话,又总觉得他们是真的般配,可若是奶奶和爷和好了,就又要回侯府,哎呀,这真是太纠结了。”
“你纠结什么?”白薇笑着在她额头上弹了一指头:“难道你还想给奶奶做主?能耐了你。反正咱们就是跟着奶奶,奶奶要自在,咱们陪着她浪迹天涯都好;奶奶若是真的又和爷重归于好,咱们就跟着奶奶回侯府,拼了命也要护住她就是。”
白蔻一想,可不是这么回事。因心里豁然开朗,笑着道:“这可好了,还是姐姐看的通透,我以后再不用纠结为难了。”
且说朝云回了屋里,丫头们正悄悄往厅里摆饭,彼此微微点头招呼了一下,朝云就将夏清语那边的情况说了,见主子坐在饭桌边,沉默看着面前的白粥小菜,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这个时候他是不敢说什么废话的,因正要上前服侍自家爷用饭,就见陆云逍忽然指着桌上一碗牛奶道:“把这个端过去给她吧。”
“嘎?”
朝云忍不住就惊讶的咕哝了一声,陆云逍喜欢喝牛奶,所以即使是到江南,下面官府打听到了他这个习惯,也想尽办法弄了一头奶牛,就养在钦差行辕里,每天早上挤一碗奶。朝云再料不到主子竟会把这个送给夏清语。
“她不是熬夜了吗?”
陆云逍有些烦躁的道。他也不想关心那个女人啊,可是自从来了江南,一次一次的,就是和对方扯不清了,他有什么办法?更何况,对待这次疫病,夏清语真的是尽心尽力,原本她完全可以不用这样做的,就算是冲着对自己的仇恨,她也完全可以袖手旁观,但是她没有。一个女人的肚量尚且如此,可以将苍生百姓看的比自身得失和私仇还重要,他堂堂男儿,又是朝廷的赈灾钦差,正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难道胸襟竟然还比不过一个女人?那不是笑话吗?
原本吧,没有宋儒谦和桑绿枝对比着,陆云逍也不会觉得夏清语就有多伟大。但正所谓有对比才有鉴别啊,跟那个死要面子差点儿酿成大祸的太医和一个口号喊得慷慨激昂到头来却比乌龟缩的还严实的院正之女一比,夏清语简直高尚的要让人流泪了。人家爹还让皇帝砍了脑袋呢,说是和皇室有仇都一点不为过的。结果为了防疫之事,却是如此尽心尽力,怎不让人佩服?
朝云身为陆云逍的小厮,这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虽然不到家,多少也练出来了些,当下收了惊讶表情,将那碗牛奶放到托盘里端到夏清语这边,果然,白蔻白薇也是十分惊讶,她们清楚陆云逍喜欢喝*的习惯,侯府里就现养着从北边草原上买来的上好奶牛呢。
夏清语看见这一碗散发着奶香,还留着温热的*,也是两眼放光:牛奶啊,在现代的时候几乎天天喝,有时候一天就能喝几个便利包,没时间吃饭喝水的时候都靠它支撑着,结果回到古代,却是没有了这待遇,平日里忙于生计还不觉得,这会儿忽然看见了,便觉着馋虫被勾上来。
见朝云眼巴巴看着自己,夏清语也不好做出一副馋死鬼的模样一口气就把*给喝了,因心不在焉的客气了两句,听朝云说陆云逍天天喝,也不差这一天,她心里更是痒痒的,暗道那个锦衣玉食的家伙都能天天喝,大概这古代的纯天然牛奶简单加工后味道也不会差了,啊啊啊好想喝,朝云你为什么还不走?留在这里等着赏钱吗?你明明知道我现在有多吝啬。
朝云到底还是走了。夏清语舒出口气,迫不及待拿起碗喝了一口,细细品品滋味儿:还不错,这个时代已经有糖了,虽然奶的膻味儿要比现代重,但是倒有一股更自然的甜香。比起京城里许多贵族喜欢喝人奶,她还是觉得牛奶更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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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怀疑
“你们也来尝尝。”招呼着两个丫头,却见白蔻白薇有些古怪的看着她,一齐摇头道:“我们可不喝这个,整个侯府里,除了爷,也没几个人能受得了这个味儿。奶奶从前……也不怎么喝的。”
我去啊,原来如此,怪不得朝云站在这里盯了自己许久,敢情是自己两眼放光的模样落在他眼中,也觉得有些奇怪吧?夏清语有些担心,不过转念一想,反正这事儿完后陆云逍就回了京城,大家两不往来,这点改变也算不了什么,怕他日后不把自己忘到爪哇国去呢。
白蔻白薇不喝,夏清语乐得独享,因一气儿将那碗*饮尽,满足的抹了抹嘴巴,接着就见丫头们在一个媳妇的带领下送饭过来,红糖粥,咸鸭蛋黄儿,熏蒸肉片儿,煮豆子儿,用香油拌的咸萝卜丁儿……林林总总摆满了一张桌子。
夏清语感动的泪流满面:在现代时她也是喜欢吃鸭蛋黄却又不舍得把蛋清扔掉的家伙,没想到穿了一回之后,这咸鸭蛋黄竟然可以随便吃了,蛋清呢?不会是扔了吧?唔,估计不会,这还是受灾期间呢,蛋清八成是分配给行辕里那些粗使的仆人了。
不说夏清语经过一夜思考,这会儿研究早饭来放松神经,只说朝云,神情古怪的回了院子,正见暮云出来,他便问道:“爷用完饭了?”
暮云笑道:“还没呢,快了,让我吩咐人去套马车。”说完见朝云面上似有疑惑之色,他便凑了过来,小声道:“你怎么了?”
“唔,那个……”朝云咳了一声:“我就是觉着有点儿古怪,你知道不?刚才爷让我去给大奶奶送*,我想着大奶奶也未必肯喝,她在府里都不怎么喝牛奶的嘛。谁知送过去。大奶奶看见那碗*,就如同十几天没喝水的人忽然看见一大碗白开水,那眼睛都要放光了。我因此觉得奇怪,这……这哪里是大奶奶啊?”
暮云也觉着疑惑。但随即便释然了,摇头笑道:“你就是喜欢瞎琢磨。你也不想一想,大奶奶如今还是在侯府那会儿吗?有专门的奶妈子,想喝*就有调好的。如今她出府这么长时间,只怕连*的滋味儿都快忘了,就是牛奶又如何?咱们爷喝的*,滋味儿也不差啊,她喜欢也没什么奇怪的。”
朝云想了想,点头笑道:“你说的没错儿,我只想着这些日子大奶奶在钦差行辕里。却忘了之前她也是风餐露宿江湖漂泊。行了,你赶紧去吩咐人套车,只怕爷也吃完了,我进去伺候吧。”
说完进了屋里,果然就见陆云逍在用帕子擦嘴巴。看见他进来,吩咐把桌上饭菜收拾了。不一会儿,暮云进来说马车齐备,于是又让他去请夏清语,过了大约半刻钟,那边主仆三人过来,陆云逍见她们背上还背着那包袱。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摇头道:“你们把钦差行辕当做什么地方了?东西放在这里,难道不比在那小县城里更安全?你们到时候忙忙碌碌的,敢说不会被人趁机偷了去?到哪里都有那要钱不要命的,一旦丢了,我看你那时候后悔去。”
夏清语白了他一眼。冷哼道:“我们也知道钦差行辕该是安全的,只那是对于你来说,似我们不过客居在此,那些下人们哪里会把我们放在眼中?若是偷了银子跑掉,我哭都找不到地方。”
陆云逍无奈道:“既如此。你就把东西放在我这里吧,给你锁在箱子里,必不叫它丢的,如何?”
这倒是个好主意。平心而论,夏清语也知道这下乡防疫还背着两个包袱实在是不方便,但她也没办法,这可是她的身家性命日后前程啊,她是可以为苍生百姓出力,但还没圣母到为此不顾一切的地步。
当下就在夏清语的面前,陆云逍把那三个包袱接过来,锁在了箱子里,那钥匙是他亲自把管的,清云院也有日夜巡逻的御林军,就算有人要偷窃,扛这么个大箱子在巡逻御林军眼皮子底下溜走也实在不可能,所以贪财的大奶奶放心了。
把这些处理好,几个人便一起来到大门口,只见两辆马车已经等在那里,陆云逍指着后面一辆马车对夏清语道:“那是你的。”
“怎么?难道你也坐马车?”夏清语好奇的问,这不太符合渣男一向行事的风格啊。
“节省体力。”陆云逍淡淡解释了一句,正要上马车,忽然就见一个人从侧门出来,看见他们,连忙退避一边,微微垂头,似乎是在等着他们的马车过去。
“阿丑?”
朝云叫了一声,顿时吸引了夏清语的注意力,回头看去,见是那个铁面人,她的目光下意识就往这人的手腕看去,果然,虽然胳膊是隐在袖子里头,但仅从那细瘦的手腕上,还是可以看到些许伤痕尾巴,有个红肿的隆起甚至延续到了手背上,大概是被鞭子或者柳条之类抽打的。
那个桑绿枝,还真不是一般的骄狂可恨啊。
夏清语看着默然垂首侍立一旁的男人,那铁面具外的半张脸分明是极精致漂亮的,可见这人从前也必是丰神如玉的美男子,却不知为何,另半边脸竟会被毁掉,以至于成了现在这副半人半鬼的模样。相处的时间久了,她自然知道对方不是因为扮酷才戴着这个面具,扮酷或许可以扮一时,却绝对做不到这样日日夜夜的一直扮下去。
从怀中掏出一个做工不算精良的粗瓷瓶子,夏清语待朝云和阿丑说完话,便叫了一声“阿丑”,待阿丑抬头,她就把粗瓷瓶子扔过去:“这是跌打伤药,顺便还有防蚊虫的效果,你带着吧。”
阿丑愣了一下,下意识就将那粗瓷瓶子接在手中,再看过去,只见夏清语已经钻进了马车里,接着那车夫扬起鞭子,马车便辘辘而去。
阿丑整个人都怔住了,忽听身旁朝云笑着道:“行了,别愣着了,就跟我们一起走吧,反正车上又不是没地方。”他微微犹豫一下,仍是摇摇头,直到看着那两辆马车消失,这才迈开步,循着马车驶离的方向离开了钦差行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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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那女人给了阿丑一瓶跌打伤药?”
花语院中,桑绿枝面色难看的坐在藤萝架下的石椅上,看着面前露出不安神色的桂花问了一句,见桂花轻轻点头,她便一拳捶在桌子上,咬牙道:“那阿丑呢?他怎么做的?他没把那瓶子摔回那女人的身上?谁用她收买人心?她……她就是故意在小侯爷面前这样做,来诋毁我的形象。”
桂花心说姑娘啊,您这形象已经让你自己毁的差不多了,哪里还用得着人家夏娘子出手。嘴上自然不敢这样说,见自家姑娘恶狠狠瞪着自己,没奈何只好小声道:“阿丑……阿丑他把那药收下了。”
“砰”的又是一声,接着桑绿枝便猛地抖着手腕,疼得直吸冷气,刚刚这一下太愤怒了,以至于砸的太重,面前石桌没什么,她自己的手倒是被砸疼了。
“姑娘小心手。”桂花忙上前劝着,一面又道:“当着小侯爷的面儿,阿丑就算不想收又能如何?还能真摔回那夏娘子的脸上不成?只怕小侯爷还要说姑娘不会教育下人,反正阿丑是个油盐不进的,姑娘担心什么?”
“油盐不进?”桑绿枝冷笑一声:“油盐不进怎么到底还是收了人家东西?看他平日里不吭不哈,原来也是个眼皮子浅的。”说完站起身在院子里踱了几步,然后猛地停下身形,咬牙道:“不行,我还和她打着赌,这一次如果再输,我可真是没脸见人了。我要阿丑去帮我看着那些疫病的症状,如今看来,我倒不能在这里傻乎乎的全心信他,万一他让那女人一瓶跌打药就给收买了,回来禀报我的病症差着一点半点,我就要吃大亏。”
桂花吓了一跳,连忙道:“姑娘,阿丑不是这样的人,您别多想了,不然又能如何?难道您千金之体,却要去那个桃花村?这……这万一要染上疫病,不是玩的。”
桑绿枝面色也是阵红阵白,显然桂花的话正触动了她的心事。只是一想到自己和夏清语的那个赌,想到陆云逍也是在汜水县坐镇,这些天他们两个不知道眉来眼去多少回了。自己因为惧怕疫病躲在后方,如今看来竟是吃亏的,因便把心一横,冷声道:“去收拾东西,咱们也去汜水县,我就不信了,那女人不怕染病,难道我就怕了?让小侯爷怎么看我?”
“姑娘……”桂花可是怕染上疫病,因满心不愿意的还要再劝,却见主子一记眼刀丢过来:“我说去收拾东西你没听见吗?可是皮子也痒了?要学那毛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知道主子这就是火气上来了,如今阿丑那个出气筒不在身边,桂花可不敢惹得她发狂,没办法,只好答应一声,赶紧回去准备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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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黄连素
“所以,要向全国药铺征集这几种药?”
汜水县城的后衙内,陆云逍皱眉看着夏清语递过来的一张纸:“江南这里的药铺中,尽其所有也凑不齐?你要做什么?用量竟这样大。”
夏清语叹气道:“要从这些药材里提炼东西呢,偏偏这些药物,都不是江南这边大量产出的,我问过大夫们了,就算是药铺里,这些药的存货也并不多。但是其它地方就不一样,例如这上面的三颗针,它在辽东和京城周围都有出产,黄柏的产量比不上三颗针,但在那些地方,也有产出,唯独江南,很少见到这些药材,更不用说批量采集。”
陆云逍道:“提炼东西?提炼什么东西?若是需要,让病人们多喝些药不就行了?这种时候了,还去讲究药量?能多吃的就多吃一点儿,总比仓促间从别地征调这些药物要来的快。”
夏清语冷哼道:“你说的这些难道我不明白?只是你也知道,有时候,一大堆药材才能熬出一碗药,如此才能有用。这一回的疫病虽然暂时来看控制的还算及时,但各地都有病例了,谁也不敢保证会否爆发。所以早作准备总比措手不及要好。若是只给病人吃药,怕是每日里要吃两三斤才能管用,但这药吃上两三斤,不用拉肚子人也死了,所以如今我只要提取这些药材里的黄连素,给人服下,这个对疫病是有用的,如果不是这药,我敢让你钦差大人发出调令征集药材吗?”
陆云逍眼睛一亮:“怎么?那个……黄连素能治疗这个疫病?”
夏清语点头道:“是,两天前在一个药铺里取了三斤三颗针,我粗略提出了一点黄连素,给五日前染疫的一个重病人用,今日去看,他的病情已经控制住了,要不恶化。会慢慢好起来的。只是我没时间等着他好起来再跟你要药材,所以这会儿就来了。”
陆云逍道:“不论如何,只要是对疫病有用的,我便是削尖了脑袋。也要把那些药铺给钻透了,你放心回去等消息吧,我这就下令,命江南各地以及江苏浙江两省外的药铺把这些药全部调过来。”说完又用修长手指弹了弹那张纸:“你确定只要这些?不用再要别的了?”
夏清语听见他说削尖了脑袋去钻药铺,便忍不住一笑,摇头道:“原来你也会开玩笑。放心,你这个钦差是何等的身娇肉贵,谁敢削尖了你的脑袋?便是纸上这些药,你能弄过来我就谢天谢地,其他倒不敢奢求了。”
陆云逍点点头。见夏清语往外走,他忽然又开口道:“宋太医病了之后,我已经快马往京里递了折子,想必皇上派的御医这两天就快到了,到时候就可以帮你忙一忙。让你歇一歇,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你了,我知道。”
夏清语摆手道:“罢了,太医院的大夫,让人家给我帮忙?我可还没自大到这个地步。听说桑姑娘也已经过来了,到时候。请太医大人去帮她便是,怎么说也是院正的女儿,帮了忙,回去也好向桑院正交代不是。”
“桑姑娘过来了?”
陆云逍一皱眉,这事儿他倒是没听说过:“怎么回事?她不是害怕染了时疫吗?怎么还会亲自过来?你看见她了?”
夏清语回身道:“我哪里有时间去看她,不过是听白薇说了一句。好像是看见她去了桃花村一趟,究竟如何我也没细问,本来就该如此么,从没听说过做大夫的隔空治病,不管她是不是因为那个赌。她如今肯亲临这里,倒还算是端正了态度。”
陆云逍笑道:“你不怕她端正了态度后赢你那个赌?她父亲毕竟是太医院院正,对于时疫之症也算拿手,她是家学渊源,你难道一点儿都不担心?”
夏清语笑道:“只有她是家学渊源吗?我难道不是?我倒担心的什么?只要你能把药材弄过来,我这药必然有用的,她最多也就是和我打平手罢了。”
说完转身离去,这里陆云逍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外,好半晌,才喃喃道:“看这样子,你竟是要在江南大展身手了,你大概是因为这里离京城遥远,从此后可以和我彻底断绝关系,只是,若你知道我接下来要以江南这边为重心,甚至还有可能会过来做官,不知你是不是会迫不及待的离开这里呢?”
“爷说什么?”
朝云站在不远处整理文书,只听见这边主子咕哝着,却不知道他说的什么,连忙过来问了一句,却见陆云逍摇摇头,淡然道:“没什么,是了,你把阿丑叫过来,我有事情问他。”罢了,事情未定,和她说有什么必要呢?倒显得自己怕了她似得,即便是同在江南又如何?鸡犬之声相闻尚且可以老死不相往来,何况自己就算来江南,也必定和她相隔遥远,想这些做什么?
“爷是要问桑姑娘过来的事?”朝云知道主子的心思,笑着答道:“那就不必问了,桑姑娘的确过来了,阿丑都去见过她呢,回来他倒是没说什么,可他不知道,暮云看见了,桑姑娘指责他吃里扒外,看样子是不太放心他,怕他汇报过去的是假消息,所以才亲自过来的。”
陆云逍冷笑一声:“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看阿丑倒不似那样人。”
朝云笑道:“阿丑当然不是那样人,若说从一开始奴才还对他有些芥蒂,然而这么些天相处下来了,哪里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只是咱们知道有什么用?他到底是桑姑娘的人,桑姑娘不信他,咱们就替他打抱不平,又能做什么?啧啧,所以奴才说桑姑娘真是不知怎么想的,就阿丑这样的仆人,她去哪里还能找到第二个?如果这会儿阿丑跟了大奶奶,必不是这么个下场的。”
陆云逍一皱眉,朝云这小子如今越发喜欢提夏清语了,明明自己休妻的那会儿,他还说府里的人可算是出了头。因不由冷笑道:“怎么?你如今倒看她好了?难道忘了在府里时她对下人们是个什么模样?”
朝云一愣,便停了手上动作,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也挠头笑道:“爷这一说,奴才可也想起来了,大奶奶当日在府里,对下人们分明也是刻薄的很。不用说别的,就她身边那些丫头,除了白薇白蔻这两个老实又能忍的,其他稍微机灵一点儿的,可不都投了别处呢?就是大奶奶走了,她们都没跟着出来。只是……真奇怪,奴才如今就觉得,大奶奶像是换了个人似得,爷看白蔻白薇的样子,也该知道她如今竟是洗心革面,对下人体恤起来。”
陆云逍淡淡道:“行了,我不过随口说了一句,就惹出你这些话来。那么多事情不够你干的?还有心思想这些。她是什么样,和咱们都没有关系,如今不过是因为这事儿,我和她有些事情要在一起商量,此间事了,怕是连面都见不到,你多想什么?”
朝云心说那怪可惜的,如今的大奶奶,正经还不错呢。然而他也知道自家主子心结所在,于是笑笑不再说话,继续低头整理起那些公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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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娘子,这是咱们尽最大努力从周围城市药铺中搜集来的黄柏和三颗针,统共便得了这么些,其中三颗针共五百百二十斤,黄柏二十五斤……”
夏清语看着库房中堆积的药材,心中大大松了口气,有了这些药材,大概可以应急了。因此听完那司库官的报告,她便转过身来问道:“我要的其他东西都弄到了吗?弄到了咱们这就开始做药吧。”
“是,都弄到了,就在娘子临时住所的院子里,那几位大夫也都聚在那里,他们也等着娘子立刻开始制药呢。”
司库官也是一脸的兴奋,他这辈子没和医药打过交道,然而却也知道这一次的事情具有很重大的意义,这位被钦差大人全心信任的夏娘子,她竟是要做出一种治疗霍乱的新药。霍乱啊,历史上多少次瘟疫都是这玩意儿引起,然而几千年来,那么多厉害的大夫配的治疗霍乱的药,能够起作用的也不过是一半一半,一般轻症还能救过来,重症就必死无疑了。更不用说这一次的疫情虽轻,但得病之人却重,用了前人的方子,竟没有什么作用。整个汜水县和周围县城已经是人心惶惶了,就在这个时候,这位夏娘子竟然要配新药,而且她之前给那个病人用的药,很明显是有用的,如今她要大量制作这新药,如果此次疫情因此得到控制,那是会被记入史册的,怎不由司库官兴奋激动?
“好,那走吧。”
夏清语侧开身子,司库官立刻指挥杂役们把这些药材往车上搬,一面道:“这些药材,有两位大夫都是出了大力的,他们自己的药铺里,全都捐了,这才带动了其他的药铺,还有些不良药铺趁机抬价,实在可恶……”既然这位娘子是钦差大人派来的,那么她在大人面前肯定也说得上话,此时不告上那些奸商一状,对得起倾囊相助的两位好大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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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挑衅
果然,夏清语嘴角边泛起了冷冷的笑,淡然道:“抬价?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是朝廷出银子收购药材?和钦差大人做买卖,还敢哄抬物价,我看他们真是为赚钱不要命了。白薇,把这事儿记下来,回去我和陆云逍说,这些药材还远远不够呢,我只道周围的药铺都搜刮干净了,原来竟然还有想发国难财的漏网之鱼,呵呵,钦差大人听见这个消息后,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司库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暗道这位姑奶奶果然厉害,她一句话,那些只想赚钱的奸商就成了发国难财,这顶大帽子可够他们喝一壶的了,嘿嘿嘿,活该,让你们舍命不舍财,到时候钦差大人亲自登门,我看你们还敢不敢鼻孔朝天抬价了。
药材装车后,很快运到了夏清语的临时住所,十几个大夫正在那院中议论着,话题是前几天吃了夏清语新药的那人的病情。正说着,见夏清语和司库官来了,忙一起迎上前,彼此见过礼后,一位大夫便笑着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夏娘子,咱们这就开始吗?”
“开始吧。”夏清语轻轻挽了挽袖子:“阴三儿的情况如何?我早上去的时候,他已经能下地了,说也能吃得下东西了,这倒是好现象,只不知这半天有没有反复?”
大夫们都笑到:“夏娘子这也是关心则乱,这病治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好了,哪里还能再反复?别说只有半天工夫,就是三天五天,也必定不会反复的。”说完纷纷围上前,好奇看着车上药材,又眼巴巴看着夏清语,暗道这该是夏娘子看家的本领了,她应该不会让我们看是如何制药的,若是能想个办法。只说留下来帮忙,哪怕是窥探一二也好啊,这辈子也算是没白活。
正想着,就听夏清语道:“好了。现在先把药材都磨成药粉,唔,这里才两个渗漉桶,还是少了些,没办法再多弄几个来吗?”
一个大夫苦笑道:“夏娘子有所不知,素日里治病,多是用成药和煎药,再就是炮制好的药材,这渗漉桶,不是制作成药的铺子。根本就没有,这两个已经是咱们竭尽所能,从杭州和苏州两家制作成药的铺子里借来的,其他的药铺再也没有的。”
“罢了,也只能将就了。好在这次疫病爆发的不算厉害。”夏清语点点头,于是指挥着大夫和大夫们的学徒加紧时间磨药粉,她自己也以身作则,和白蔻白薇各拿了一份黄柏,与大家一起磨起来,一时间,院子里再没有议论声。只余“吱吱呀呀”的碾药声,几乎响成一片。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忽然就听院外一声冷笑传来:“哟,这还真是忙的热火朝天啊。”
夏清语脸上全是汗水,听见这话,抬袖子抹了下脸。一边眯眼向院外看过去,就见桑绿枝仍是穿着那一身男装,和桂花阿丑慢慢走进院门,看见她,便故作夸张的叫了一声道:“呀。夏娘子怎么晒成了这么个模样?这些粗活儿,也要你亲力亲为?”
“嗯,你怎么过来了?”夏清语没说什么,只是觉得有点惊讶,桑绿枝亲临“前线”她是知道的,但没想到这女人会跑来自己这里,这回的霍乱根据大夫们的推论,大概是变异型的,自己试验了好几天后,都不得不在这里吭哧吭哧做黄连素,她不信桑绿枝会这么快就找到办法,如果此次疫病这样容易医治,宋老太医也不会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将养了。既如此,她不赶紧研究方子,跑来干什么?难道就为了嘲笑自己?可是陆云逍不在这里啊,她表现给谁看?
“我来看看娘子有没有什么好方子啊,结果真是没想到,你竟然在这里干这种粗活儿。呵呵,三颗针,黄柏,咦?这几种药材你要联合在一起用?夏娘子,虽说这一回的疫情有些混乱,可你也不能失心疯的乱用药啊。”
桑绿枝的批评一点儿都不隐晦,配合着挺胸抬头如一只骄傲孔雀的模样,顿时就引起了院子里大夫们的怒火:怎么?这是粗活儿?如果这是粗活儿,妈的我们都在干粗活儿你没看见?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算是哪根葱啊?
当下就有大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只是还不等说话,便听夏清语笑道:“大家别不服气,这位可是当今太医院院正的女公子。”
一句话就让那些想发火的大夫哑巴了:太医院院正啊,那是当今杏林的最高峰,太医院不仅是给皇家看病,还管着天下所有的大夫和医馆药铺,那是敢轻易得罪的吗?就算这女公子怎么看怎么可恶,为了日后前程着想,少不得也只能把这口气吞下去,不然若是让太医院院正记恨了,随便和管着自己的地方官府打声招呼,天天给你小鞋穿,妈的谁受得了啊。
桑绿枝看见所有人都蔫了,心中更加得意,正要再挖苦几句,就听夏清语道:“你到底是来做什么?不会还要留在这儿吃饭吧?实话说,我这可是要做药的地方儿,你也知道了,独门秘方的制作过程,不方便给人观看,就算你是桑院正的女公子也没用。”
桑绿枝气得脸都快绿了,冷哼道:“你放心,谁稀罕偷你的什么独门秘方?我不过是来告诉你一声,周叔叔已经到了汜水县城,这会儿大概是在钦差大人那里叙话,我要去迎他过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不了,我这会儿正忙着呢。”夏清语摇摇头,又后知后觉的问道:“你说的周叔叔是谁?”
“太医院副院判周陵,你连他都不知道?是了,当日你没出嫁的时候,他在太医院里名声不显,想来你爹回去也不可能和你特意提起他,后来他名震天下,你却已经嫁人,不知道也就不稀奇了。”
桑绿枝骄傲的说着,听那话里意思,似乎颇以认识这位周叔叔而自豪。夏清语却是完全无感。然而院中其他大夫却都不约而同倒吸了一口冷气,谁都没有想到,皇上竟会如此重视这次疫情,连周陵都派来了。
周陵乃是当今太医院的副院判,然而若论名气,只怕连太医院院正也比不过他,只因为他在入太医院前,已经在民间有了很大的名声,可以说,他是被特招进太医院的,偏偏刚进太医院那会儿,他为人低调,一心只扑在医书脉案里,渐渐地人们都忘了这个人。后来因为治好了当今皇帝的头疼病而一鸣惊人,据说此人是医学天才加全才,最拿手的就是疫症,当初在民间,也是因为贡献了几张防疫方子而成名的,如今皇上派他过来,那这次疫情也就不可怕了。
院中大夫们想到此处,都觉着情绪有些低落,之前因为夏娘子研究新药而拿出的干劲儿也都松懈了不少:周陵既然来了,这防疫还有他们什么事儿呢?
“你真不去了?”桑绿枝笑吟吟的又问了一句,觉着自己给夏清语的这个“当头棒击”效果真是不错,别看那女人好像一派镇定的样子,越是这样就说明她心里越慌乱,不然看看这满院子的大夫都是什么表情吧,她凭什么就能与众不同?还不是仗着定力好,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安抚人心,不得不说,虽然在侯府里做了五年不称职的少奶奶,但这份儿定力倒真是练得不错。
“真不去了。”
听到夏清语的回答,桑绿枝也没有失望生气,目光在院中那些怔愣着的大夫身上瞄了一眼,她忽然和气笑道:“这一次疫情,全赖大家竭尽全力,如今周叔叔前来,恐还须得大家鼎力相助,若是有人想和我一起去迎接他,我倒不介意带你们过去。”
话音落,顿时就让大部分大夫的眼睛亮了起来,有几个已经是迫不及待的站起身,连连说“多谢姑娘引荐”了,一边就带着徒弟脚底抹油般到了桑绿枝身前,有几个却是站起来后,又看着夏清语,十分犹豫不决的样子,最后这里面也有两人抛下手里活计,到了桑绿枝身旁,剩下几个却终于还是坐了下来。也有两个老大夫,大概是淡泊名利的,虽然听到周陵的名字后,眼中有些黯淡,却没有受桑绿枝的蛊惑,自始至终都坐在原处。两个老大夫想法也很淳朴:不管是夏娘子还是周太医,只要能把这回的疫病控制了,就是好事儿。既然夏娘子这新药也对疫病有效,我们便在这里出一把力又何妨?去周太医面前,指望着争名夺利抢功劳?我们老了,没这份儿精力呢。
一句话就让夏清语这里少了一多半的人手,桑绿枝对这个“战果”还是满意的。因微微笑道:“也罢,既然夏娘子恃才傲物不肯去,那我们便走了。”
夏清语这回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了,人手一下子少了不少,她得更加努力才行。那边白蔻已经气得眼圈儿泛红,依照她的心思,都想站起身和桑绿枝好好吵一架了,却被白薇拉住,听她小声道:“奶奶都不肯为这等人动气,你何苦来?真觉着不平,不如勤快些,早点儿把奶奶说的那个药做出来,不比在这里做无谓之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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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谗言
白蔻觉着这话有理,便坐了下来。忽听院门外已经迈步的桑绿枝又道:“啊哟,我竟是忘了,这里人手去了这么多,娘子岂不是没人可用了?若因为这个,等将来我赢了赌,你倒要说我胜之不武。既如此,阿丑,你留下来帮娘子吧,不知道娘子放不放心让他在这里呢?”
白蔻终于忍不住了,气得抬头道:“谁用你假好心?你还是赶紧去迎接你的周叔叔吧。”
桑绿枝一笑,却是冲阿丑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那几个大夫离开了这临时住所。
阿丑仍是一如既往般沉默,大概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并不受欢迎,他轻手轻脚走进院子里,还不等说话,就见白蔻气呼呼站起身道:“奶奶,我去拿扫帚把人赶走。”临时住所是个农家院子,两把大扫帚就堆在墙角。
“罢了。”
夏清语伸手拦住白蔻,抬头看向阿丑,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上,见那道隆起的伤痕已经消了,她不知为什么就有些心疼,暗道这阿丑也太可怜了些,桑绿枝把他留在这里,竟是丝毫不管他会否觉得难堪。
因便指着旁边一个离开的大夫的座位道:“辛苦了,我们如今要把这些药材磨成粉,从里面提取新药。”
“明白。”
阿丑低声说了一句,便走过去在座位上坐下,一言不发继续打磨碾子里的药材。
白薇抬头看着院门处,那里本来有个小学徒在负责将药材切段的任务,如今却是跟着他的老师离开了。因不由发愁道:“这里人手原就不够,如今更少了,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药材磨完?”
夏清语心里也有些发愁,提取黄连素救治病人是刻不容缓的,正如白薇所说,原本人手就不太够用,现在又少了这么些人。就算自己再厉害,终究也只是一个人,不能当十几个人来用,这还真有点抓瞎。
不过她面上却没显出什么为难的表情。只是镇静道:“到今天傍晚,先把磨出来的一部分药材放进渗漉桶里提取,总之咱们能磨多少,就提取多少,尽力而为就是了。”
白蔻白薇叹了口气,如今也只能这样办了。因抬头看看,她们如今倒佩服起剩下的这几个大夫来,暗道这世上虽然趋炎附势之徒不少,但总还是有些能坚守住情操,一心为民的人。这几个大夫,才真正称得上是医者仁心呢。
这话未免偏颇,却也有一定道理。最起码那些跟着桑绿枝离去,盼望着能在周陵眼前巴结一番的大夫,心里既存了钻营之念。恐怕用在钻研医术悬壶济世方面的心思就淡了许多。
且说桑绿枝,趾高气扬带着一群大夫来到了汜水县城,彼时周陵刚刚在陆云逍面前报到了,这会儿就急着要去桃花村。他是个骄傲的人,年纪不过四十,就做了太医院的副院判,这在从前几乎是未有过之事。见桑绿枝带着本地大夫来迎接,嘴上虽然责备了两句,心中还是得意的。
又听桑绿枝说起夏清语带着几个大夫在研究制作新药的事情,他心里就十分不舒服,面上却不便表现出来,显得打压异己似得。因只淡然道:“是吗?既然是钦差大人都信任的,想来医术方面或许有独到之处。只是到底年轻,未免有些太异想天开了。这制作新药的事情,也是轻易能动念头的?就算把药做出来,难道随随便便就能给人用?没有人吃过。证明效果,谁敢随便吃她的药?吃死了人命,算谁的?”
桑绿枝身边的几个大夫都不停点头附和道:“没错没错,这也太敢胡思乱想了,先前我们还不觉得怎样,只想着新药如果出来,证明的确有用,也是造福一方。哪里想到这样深远?果然是周大人,思虑就是周密。”
几个人七嘴八舌,奉承的周陵十分舒服,一方面又怕真被横空冒出来的夏清语给抢了功劳,因便对桑绿枝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桃花村吧,疫病既然是他们那里最先传出来的,就该过去仔细诊视,刚刚我去找钦差大人,听说各地的染疫病人也有所增多,说到底,都是那糊涂县令的错,不然钦差大人如此周密,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一面说着,就和众人乘马车离去。
直到马车消失在巷子外面,一直服侍着他们上了马车的小厮方转回院子,他原本就是这汜水县县太老爷的仆人,这会儿自家主子被抓,他也成了没根的浮萍,为了不受牵连,于是格外殷勤的打点府中各处,只盼能让钦差大人发现他的“勤恳忠心”,免了他的罪过,若是能把卖身契给自己,脱了奴籍,那是最好不过;若是脱不了奴籍,能继续跟着钦差大人去侯府为奴也不错,最好的结果,当然是钦差大人用自己很是顺手,把他当做贴身奴才,如朝云暮云那般,那可就是自己的祖坟冒青烟了。
正想着美事儿,就听见人喊自己的名字,小厮四下看了一圈,就见朝云正在一丛竹子后冲他招手,小厮知道他在陆云逍身旁的分量,连忙屁颠屁颠跑过去,听朝云问他周陵和桑绿枝等人都说了什么话,他便把听来的话一字不漏的都说了出来。
“行了,你去吧,这角银子赏你买果子吃,难为你年纪不大,做事却周全。”朝云笑嘻嘻扔过去一角银子,只喜得小厮不住道谢。他这里便回了房间,对陆云逍道:“爷,周太医和桑姑娘已经往桃花村而去了。”
“嗯。”陆云逍抬头看了朝云一眼:“都打听到什么消息了?有没有什么值得说来听听的?”
朝云嘻嘻笑道:“爷既然关心,怎么不让桑姑娘进来?她看见你,不用你问,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话音未落,便见陆云逍脸一沉,冷哼道:“我如今是纵的你不像样子了,连我都敢打趣……”不等说完,就见朝云严肃了面容,沉声道:“回爷的话,周太医听了桑姑娘说大奶奶的话,很不高兴呢……”一边就把从小厮那里打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
陆云逍默默听完,便从座位上站起身,漫步踱到窗前,看着窗外花木葱茏,淡然道:“周陵当日治好了皇上的宿疾,深得皇上信任,所以为人骄傲了些,即便是在太医院,他也是目无余子,何况如今来了这汜水县城,再经过桑姑娘挑拨两句,哼!”
听他这么一说,朝云面色也真正严肃起来,小声道:“爷,周太医不会去难为大奶奶吧?原本听说大奶奶治好了宋太医的病,他就很是不服气的模样。”
妈的这是肯定的。像周陵那种目中无人的货色,哪能忍受得了这世间还有大夫的医术比他高明?陆云逍皱着眉头,在心里恶狠狠骂了一句。
沉吟片刻,便豁然转身,沉着脸道:“桑绿枝行事也太不知道个轻重缓急,这种时候不说同心协力把疫情赶紧控制,倒是挑拨离间无事生非。既然夏清语是我请过来的,于情于理,都不能让她被周陵折辱。走,我们这就去桃花村。”
“啊?”
朝云吃了一惊:“爷,这……这也用不着您亲自过去吧?派暮云去说一声就是……”不等说完,便听陆云逍淡然道:“我虽然也骄傲,却还没骄傲到让一个小厮就去对奉旨太医指手画脚的地步。周陵既然亲自去了,我要保夏清语,就不得不亲自出面。”
朝云心里都替大奶奶感动得一塌糊涂了,却听陆云逍又道:“反正现在赈灾事宜也都结束,只剩下疫情这一件大事,我亲临现场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朝云心说爷啊,您不用解释,奴才都明白。您是和大奶奶恩断义绝了,但不管怎样,她曾经是你的妻子,无论如何也没有别人折辱的份儿,是这样吧?其实……唉!也怪大奶奶,她在府里的时候儿但凡有如今这通情达理医者仁心的一成,爷也不会狠心休了她,我们爷是这世上最仁义的好男人了,大奶奶这辈子真是没福气。
一面在心里感动着,便快手快脚收拾了个小包裹,反正除了银两和钦差印鉴,还有几件衣服之外,其它倒也不用带着。然而出来时,却见陆云逍摇头道:“这会儿周陵刚走,我后脚就去,倒显得为那女人沉不住气似得。多收拾些东西,把钦差仪仗摆出来,这一次到了桃花村,还不知道要住几天呢。”
“什么?爷,这万万不可啊。”
陆云逍话音刚落,就听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抬头一看,只见暮云从门外进来,呐呐道:“爷,桃花村有一大半人染疫,实在是个危险的地方,您千金贵体,若是在那里出了什么事……”
不等说完,就听陆云逍道:“夏清语和周陵都能在那里,我难道就不能去?若说危险,我就不信,他们两个还控制不了疫情?更何况,夏清语不是把新药都做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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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各怀心思
暮云一听主子这话,显然是主意已定的。当下也没有再劝,于是和朝云一起收拾了东西,又命摆开钦差仪仗,浩浩荡荡往桃花村而来。
陆云逍猜的一点儿都没错,周陵这个自大狂有了桑绿枝在身旁,那真是半点好事儿干不出来,这一路上听院正之女把夏清羽给污蔑的一无是处,只把这位中年太医的肺都要气炸了,咬牙切齿心想着我在太医院里那都是横着走的,还没到她这个地步,也不敢自封为神医,那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女流之辈,这里的人不知道你底细,我们难道还不知?你一个被侯府休了的弃妇,仗着点小聪明,如今竟如此托大起来,我岂能让你如意了。
桑绿枝之所以这么丧心病狂的诬陷夏清语,自然不单单是因为嫉妒,她也有她的考量,先前在那院子外,看着院中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虽然她出言嘲笑,然而心中还真是不托底,生怕夏清语真的制作出能治疗此次疫病的新药,那自己岂不是又要输得血本无归?这也罢了,最重要的是:连打三次赌,就连输三次,她……她丢不起这个人啊。
恰好她的担心也是周陵所担心的,夏清语狂不狂妄什么的,和他其实没有太大关系,他堂堂太医,也用不着去嫉妒一个行医糊口的女子。之所以生气愤怒,还是担心那个女人胡来之下,真的做出了治疗疫病的药物,那自己此次前来,哪里还有什么功劳可言?好不容易宋儒谦那个老鬼运气不好染了时疫,才能让皇上对自己寄予厚望,他是一定要独得这份功劳的,秦院判年纪也不小了,等到他因老病致休,自己有这么些功劳在身上,就算资历浅。也未必不能争一争这个位子。
因一到了桃花村,便先进村看那些染了时疫的村民,既然打定主意要夺这份大功劳,周陵的态度倒还算是值得称道的。望闻问切十分仔细,比起桑绿枝又要夺功劳又怕染疫病的行为,那是诚恳勤奋多了。因看了几个病人,心中却也有些微微吃惊,实没料到这次疫情竟会如此棘手,幸亏陆云逍措施得当,不然,一旦扩散出去,让这疫病席卷江南,那真的就是一场大灾难了。
他知道这疫病一时半会儿难以出来有效的方子。想到夏清语已经在做新药,这心里就打了鼓,尤其是看到那个用了新药,据说已经从鬼门关前安全撤离的病患后,这心中的危机感就更加严重了。
害怕的不止他一个人。桑绿枝此前并没有见过这个患者,只是偶尔听了一句,说是神医娘子的新药有效,她还以为那不过是赶巧儿,然后村民们以讹传讹而已,谁知今日真正看到了本人,听他说那些用药后的效果。竟头头是道。因此这女人的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暗道那新药竟真的这么厉害?若是让那女人得了药,这个赌我岂不是输定了?不,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这样风光。
想到这里,便偷偷往周陵那边看过去。只见这位叔叔也是一脸沉重,目光阴沉的可怕。桑绿枝也是时常听父亲说太医院倾轧的,这会儿就猜出了几分周陵的心思。因离开后,找了个没有人的时候,她就到了周陵面前。小声试探道:“周叔叔,那个病人,不过是赶巧罢了,毕竟用药的只有他一人,也许就是巧合呢。这新药做出来,却是要给所有得了疫病的人服用,一旦有不好的后果,再死了人,那女人不过是个游方的郎中,周叔叔却是太医院的太医,专司此次赈灾防疫之事,责任可就全都要您负责了。”
听了这番话,周陵不由得眼睛一亮,他正为此事发愁,却不料这并没被他放在眼中的侄女儿竟让他茅塞顿开:没错,夏清语是个什么人?一个游方郎中罢了,自己却是堂堂太医,此次赈灾防疫的负责人,到时候以“滥制新药”的罪名勒令她停止制作新药,谁也说不出什么来。本来那新药就没有经过验证,一个人吃了有效果也算不得什么。自己此举,恰可说明自己是个认真负责的好太医。至于她是钦差大人临时任命的,唔,陆小侯爷的确不是个好惹的,然她却小侯爷休掉的妻子。不过对方临危受命,证明小侯爷对她还不是完全赶尽杀绝的态度,既如此,自己便网开一面,不追究她的责任了,想来小侯爷也不会为了一个弃妇而和自己过不去,尤其是这个弃妇还是他亲手休弃的。
想通此节,周陵一下子便兴奋起来,面上却还要装作一派淡定,严肃道:“侄女儿说的没错,这用药之事,乃是关系人命,一个病例实在不足以说明什么,本官既然到此,岂能由一群寻常郎中胡来?走,咱们这就过去,先让他们停了研究新药的事,看在他们也是一心为民的份儿上,就先不追究他们的罪名了。”
“周叔叔说的没错,恰是这样办理才好。难怪家父总说您是医者仁心,对一些寻常郎中也是如此仁慈。”桑绿枝心愿达成,也不介意拍几句周陵的马屁,自己要赢那个赌,或许还要借助这位叔叔的能力呢,只要不是和他争明面上的功劳,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想来他也不会计较这些。
二人想到各自的得意处,都是心花怒放。也不肯耽误时间,眼看着晌午都过了,于是周陵便点了随行的几个御林军,在桑绿枝和众大夫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往夏清语做药的小院而来。
夏清语等人忙碌了大半天,统共得了几斤药粉,却是人人都累得气喘吁吁汗出如浆。幸亏午饭是之前从陆云逍那里搜刮的食材,肉蛋鱼都有,白蔻白薇和夏清语亲自到了厨下,挥汗如雨炖了几个大锅菜,其他大夫们虽然也十分劳累,但一看,人家几个女人还这样的任劳任怨,咱们这点辛苦算得了什么?于是都觉着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实在是动弹不了了,就把徒弟们都踢过去打下手。
一顿饭倒也吃的热热闹闹,看着堆在簸箕里的药材粉,想象着那效果神奇的新药就是从这些粉末里被提取出来,所有人便觉得身上似乎又有了干劲儿。一个姓闵的老大夫便笑道:“夏娘子,您看看这几斤药粉,大概能提出几斤新药来?”
夏清语差点没让嘴里的鸡蛋给噎着,好不容易吞下去,才摇头笑道:“您老人家太贪心了,就这么几斤药粉,竟然还想提出几斤新药?实话告诉不得你,这些药粉,连一两黄连素也未必能提的出来呢。”
“什么?一两也提不出来?”
闵老大夫愣住了,其他几个大夫也全都愣了,好半晌,方听老大夫感叹道:“也罢,早就知道不容易的,不然这世间何以各种疾病肆虐?若是这几斤药粉能提出半两新药,算一算能救多少人?也是值得了。”
夏清语心想半两还不知道能不能提炼出来呢,这里可是古代,那渗漉桶也是简陋的紧,哪里有现代那些高科技工艺靠谱?嘴上却没说什么,知道再说下去,会打击到大家的积极性。
不过还好,气氛一时间虽有些低沉,但随即大家就又鼓起了干劲儿,想着当日神农尝百草,那是什么样艰难的事?如今自己等人不过是累一累罢了,又不用冒着生命危险,这还要拜夏娘子所赐,不然,若是致死率高的时疫,有几个大夫能逃得过去?如此一想,显然他们比神农还要幸运的多,因此用完饭,也没人肯休息,只想着在渗漉前,能尽量多磨些药粉也是好的。
看着这一幕景象,说不感动那是假的。眼前这些人让夏清语想到自己在现代为医院拼搏奋斗的时光,没有太多的利益纠缠,因此也没有什么扯后腿的人,大家万众一心,都是盼着能让医院壮大发展。这种日子很辛苦,却可以给人前所未有的满足。
但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夏清语吸了吸鼻子,抹去脸上汗水,转身就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
骄阳似火,虽然院子里已经用粗麻布搭了些凉棚,却仍是燥热的厉害,好在堂屋的大锅中熬着凉茶,这是夏清语之前粗略拟出来的方子,还没有进一步完善,却是已经得到了几个大夫的一致好评。忙到现在没有人中暑,不得不说,这凉茶也是有一份功劳的。
刚在座位上坐定,夏清语还没开始碾药,忽然就听院子外逐渐人声嘈杂起来,她抬起头不解的看向院门,暗道怎么回事?知道我们在这里做新药,百姓们都很自觉地不肯来这里打扰,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刚想到这里,就见院门外出现了一大群人,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模样还算英俊的中年人,夏清语并不认识这个人,但是看着他身旁的桑绿枝,她便明白对方的身份了。心中叹一口气,暗道穿越了亿万光年的时空,来到这架空古代救死扶伤的我容易么?这女人真是太讨厌了,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肯消停,你是想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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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以势压人
心中不快,夏清语却不想失礼于人,尤其这位怎么说也是太医院的太医,听说这些太医是可以监管民间大夫的,自己又没救过对方的命,倒还是不要拿大的好。
于是上前见礼,却见周陵面色沉沉,看了她一眼便冷哼道:“你就是那个神医娘子?真是好大的口气。”
夏清语无奈道:“大人,我并非什么神医娘子,这称呼是钦差大人之前为了替一位老人家治病,随口胡诌出来的,本意是为了让那位老人家相信我的医术,只是不知怎么流传开来,我可从来没有这么标榜过自己。”哼!别想在这里给我找错儿,有本事你去找陆云逍算账去,我还恨得牙痒痒呢,他这是捧杀,捧杀知道不?
周陵果然被噎了一下,看着夏清语的目光越发森冷,漠然道:“你以为你抬出钦差大人,我就不敢管你了?原本我的确是可以给钦差大人一个面子,无奈你如今做的事情实在是胆大包天,不管已是不行了。你这就收拾东西,速速给我离去,这院子里所有的药材工具,即行没收,发还各家。”
周陵要找麻烦,这个夏清语早有心理准备,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会一照面便是雷霆一击。为了巴结上司女儿,这个太医院的大夫竟然置即将四起的疫情于不顾,这节操掉的简直令人发指。
于是也顾不得许多,夏清语上前一步,目光强硬的看着周陵,沉声道:“大人说我胆大包天,但不知我哪里胆大包天?要你不管都不行了?”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醒悟,竟然和本官狡辩。”周陵冷哼一声,一指院中药材:“制作新药?若是药物也可以随便制造随便给人服用,如今这世上还不知道有没有人了。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制作新药?一旦吃死了人。你能负责吗?”
夏清语一怔,她之前的确没有想到这些,现代社会的新药是要经过临床试验的,想来古代即便不能如现代那样严明。应该也自有一套检验方法和标准。但是黄连素,这个是早已经被证明了许久的药物,夏清语用它,几乎就是本能的信任,从没想过在古代,它是从未出现的全新药物,也需要检验,尤其是在那个病患服用黄连素起效后,她的心思就更是全都用在了制药上,没有想过任何其它后果。
意识到这方面是自己的缺失。夏清语便平静下来,正要开口解释,就听身旁闵老大夫沉声道:“大人,新药固然是需要经过检验方可制作售卖。然而古往今来,一旦疫情发生。在疫区内能够起效的药物,都可以应急使用,这道程序可以在疫情过去之后添补。夏娘子所作所为,并不违反法理人情,还望大人明鉴。”
夏清语看向闵老大夫,却见他面容镇定肃然,没有一点儿心虚慌乱的模样。她心里不由擦了把汗。暗道这就是人生地不熟的后果啊,这种规定我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的,怪不得他们也从没提醒过我呢。
一念及此,胆气复壮,那边周陵本来已经看到夏清语服软的迹象,却无端端被个老货给破坏了。也是气得七窍生烟,语声森冷道:“不过是凑巧治好了一个人,你们就敢说这个对疫情有效?你刚才说的应急使用,是在疫情无法控制的情况下,朝廷官府无力之下。只好让民间群策群力,其实是无奈之举,然而如今的疫情并没有到这个地步,你怎敢用应急二字替她狡辩?她不过是一介女流,却妄图制作新药,这是谁给她的资格和权力?”
夏清语眉毛一挑,这周陵摆明了就是不想让自己制作新药,如果真听了他的话,自己白忙活也就罢了,谁知道再拖延下去,还会多死多少人?因此她一点儿也不想退让,听见对方最后一句话,便淡然一笑道:“是谁给我的资格和权力?这个桑姑娘清楚啊,难道她没告诉大人?因为宋太医……咳咳,所以钦差大人命我暂代他治理疫情,大人若不信,可以去问钦差大人。”
周陵险些气得吐血,这女人又抬出陆云逍来了,只是这事儿他也确实知道,实在无法反驳,只好一拂袖子,恼怒道:“钦差大人之前是无奈之举,如今本官既然来到此地,治理疫情之事,自有本官办理,你可以功成身退了。”
“大人这是……过河拆桥?”夏清语淡淡看着周陵,语调微微高了一度:“而且还是替钦差大人过河拆桥?最重要的是,这桥还没建起来呢,你就要拆了?”
“一派胡言,你竟敢污蔑本官。”周陵大怒,难怪这女人会被休弃,他活了这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女人。
“胡言?污蔑?”夏清语轻轻舒出一口气,然后斩钉截铁道:“停做新药,这是钦差大人下的命令吗?还是大人自己擅做主张?若是后者,恕我不能答应。”
“反了你了。”周陵轻蔑的看着她:“这件事哪有你反抗的余地?速速离开此处,不然的话,休怪我命御林军抓人,尔等擅做新药,往大里说,是可以以草菅人命的罪名判刑的。”
夏清语肺都快气炸了,正要再辩,就听桑绿枝冷冷道:“周大人何必与她多费唇舌?看她样子就知道她是死不悔改的。”
夏清语豁然转头,看着桑绿枝冷冷道:“你不是要和我打赌吗?怎么?知道自己要输了,所以就用这种下三滥手段?既如此,当初又何必强出头?我又没有强迫过你。”
“我是和你打赌,不过却不可能为了这个赌罔顾那许多人命。”桑绿枝笑的得意:“至于这个赌的输赢,我们好像也没有附加什么条件,到时候你治得了疫病,你就赢;你治不了,我能治,你就输了。你若想继续打赌,也让你的丫头们往来汇报疫情啊,以夏娘子的能耐,就算是闭门造车,或许也能扯出一张方子呢?”
太可恨了,这女人怎么不去死啊?
饶是夏清语心态平和,这会儿都恨不能一锤子砸死桑绿枝这个卑鄙的女人了。忽听周陵断喝一声:“既然执迷不悟,就别怪本官不讲情面,来人,将她们带走看押,待本官具折上报皇上之后,再做定夺。”
次奥,要不要到这个地步?具折上报皇帝?泥马皇帝日理万机,你拿这种事儿去烦他,也太不懂事儿了吧?夏清语明白这老混蛋是利用权力打压自己这个异己,如果陆云逍这个渣男不肯替自己出头,日后自己绝没有好果子吃。
越想越气,落到这个地步,全是那个渣男害的。夏清语被两个御林军架住,忍不住便气愤大叫道:“陆云逍,你个混蛋,你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周陵发现自己还是低估夏清语的战斗力了,听到她的话,这家伙脸都青了,怒冲冲叫道:“闭嘴,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钦差真的会给你撑腰?你也不想想……”
“她是本官请过来暂时治理此次疫情的人,本钦差凭什么不能给她撑腰?”
一把淡定清朗的声音,越过围观村民的议论和周陵的怒吼,就这样在不大的院子里回荡着,一如当日夏清语被那些地痞无赖纠缠时,千钧一发之际陆云逍的到来一般。这一次,他又是在如此关头飘然到场,说不出的潇洒与霸道,形象之闪亮,简直要闪瞎夏清语的钛合金狗眼。
看着身旁两个丫头喜极而泣的崇拜表情,夏清语无力垂下肩膀:泥马渣男再这么闪亮登场几次,自己的丫头都要倒戈了吧?渣,真是个渣,非要挑在这种时候跑出来秀身份,也不怕太闪亮让雷给劈了。
夏清语这可真是冤枉了陆云逍,堂堂小侯爷从没想过什么闪亮登场高大形象的事,他只是每一次都赶得这么巧而已。
且说周陵和桑绿枝,听到陆云逍的声音,两人面色皆是一变,他们万万没想到陆云逍竟会亲临此处,僵硬的转过身去,就见围观村民避在两旁,气派的天子钦差团龙旗下,陆云逍长身玉立,面色严峻,看向他们的目光中带着隐隐地不悦。
周陵再怎么自大,也不敢在钦差面前目空一切,连忙和身边众人上前行礼,就听陆云逍淡淡道:“宋太医的情况,之前本钦差也和大人说了,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请夏娘子代为治理疫情,事实证明,她一直还算称职,如今又研究出能够治疗疫病的药物,这正是江山社稷和苍生之幸,周大人因何竟大加阻拦?甚至因此暴跳如雷?”
“钦差大人,虽然她是您请来暂时防治疫情的人,然而她不该擅做新药,新药药性未明,一旦做成,给人吃下去,出现后果,那将是比疫情更加凶猛可怕的。”
周陵努力挺直了身体,在陆云逍面前表现出自己大义凛然的一面,只是心里仍是虚的厉害,这倒并非因为他是怀着私心,而是因为陆云逍的气势实在太迫人了,周陵不明白,这么年轻的一个人,也没上过战场,怎么身上就会有这样霸道铁血的气势散发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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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完胜
听了他的理由,陆云逍冷冷一笑,他上前两步,锐利目光紧紧盯着周陵,似乎是要透过这双伪装的清澈的眸子去看清楚对方那肮脏的心思。
“疫情之中出现的新药,什么时候竟然有擅做这一个说道了?”陆云逍的声音沉着冷静,像是一柄小锤子,每个字都重重敲在周陵心上:“难道不是做出来,不管有效无效,都随时可以投入使用么?如果有效,自然是普天同庆;若是无效,也是一片爱民之心,也就罢了。”
这“也就罢了”四字妙得很,陆云逍就是要告诉周陵:别以为爷头一次遇上瘟疫,就不明白这里的门道。治疗瘟疫的药物,从来都是因地制宜见机行事的,治得好更好,治不好也没过错,吃死人也没事儿,反正得了瘟疫,没有有效的药,早晚都得死。这和刚才闵老大夫的话倒是吻合了,只不过不能当着百姓们的面儿说的这样直白罢了。
周陵面色一变,他实在是无话可说,一旁桑绿枝却皱起了秀气眉毛,强硬道:“钦差大人的话好没道理,什么叫也就罢了?这是草菅人命,难道您不怕药灾比疫灾还要厉害……”
不等说完,便见陆云逍刀子般的目光看过来,冷冷道:“草菅人命?菅了谁的命?有谁是因为这个新药而死的吗?药灾比疫灾厉害?你长没长脑子?疫病可怕,是因为它可以传染,不能控制。新药做出来,自然是先小范围试用,有效的话才会推广到各地;若是无效,就可以例行禁止,如此一来,危害在哪里?”
“说得好。”
夏清语在旁边听了半天,别说,渣男其实还是不那么可恨的。这些话有理有据,由不得人不心服,因就忍不住高声叫起好来,又转头对着桑绿枝和周陵道:“你们还有什么话说?便是强词夺理。这会儿也该撤退了吧?”赶紧走吧,她还要抓紧时间做药呢,没看见村民们巴巴的眼神吗?他们家里可都有等着黄连素救命的病人。
“钦差大人,治理疫情,似乎是我的分内之事。”周陵也的确是没辙了,只剩下最后一个武器,不过看陆云逍的模样,他不敢保证这个武器是否会有用。
果然,陆云逍斜睨了他一眼,嘴角泛出一抹讥诮的笑:“是你的分内之事没错。可是你别忘了,身为钦差,我有权力总管受灾之地的一切事务,包括治理疫情。周大人既然是太医,你自然该为疫情尽心尽力。我不过问。但是夏娘子这边,我也同样有权力赋予她防治疫情的权力,我想,这和周大人并不冲突吧?不管你们谁先研究出能治疗疫病,控制疫情的方子,都是幸事,本钦差一定会秉公上报皇上。为他请功。”这老家伙除了骄傲和那点儿医术,脑子里大概就不剩什么了吧?竟然敢用他那点儿权力来挑战钦差权威,他脑袋真的没被驴踢过?
陆云逍心里刻薄的嘲笑着,话说到这份儿上,周陵已经是无话可说,他深深吸一口气。最后袍袖一甩,对着桑绿枝和身周那些地方大夫以及几个御林军沉声道:“既然钦差大人都这样说了,有什么事情自然由他负责,咱们走。”
朝云和暮云随侍在陆云逍身边,本来一直都没说话的。此时听见这句话,朝云再也忍不住了,挽着袖子就要冲出去,一面啐道:“说什么话呢?敢对着钦差大人说这种话,你真以为……”
不等说完,就被暮云拉住,听他小声道:“爷还没发话,你冲动什么?”
“不是,你没听见那老匹夫的话吗?他是在诅咒爷呢……”单看此时,一脸气愤的朝云可比暮云要忠心多了。
“罢了,和那种人计较什么?”陆云逍从前没和周陵打过交道,只是听说这人治好了皇帝的病,在太医院是横着走的主儿,如今一见,骄傲倒是比传说中还要更厉害些,至于人品嘛,呵呵,他是不想做什么点评了。
围观的百姓见夏娘子可以继续做药,也就都放心了,于是纷纷扛着锄头铁锹散去,这幕景象看在朝云等人眼里,不由都有些后怕,暮云便小声对陆云逍道:“看这架势,幸亏爷来的及时,不然真让他们把大奶奶带走,只怕村民们又要鼓噪哗变了。”
陆云逍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的看着村民们最终散去无踪,这才转身问夏清语道:“你没事儿吧?药研究的怎么样了?”
“托小侯爷的福,总算离死还远。”夏清语一边活动胳膊一边咕哝了一句。
陆云逍挑起眉头,淡淡道:“怎么?这是抱怨?”
“有点吧。”夏清语冷哼:“如果不是你,我也落不到今天这个地步。不过算了,看在你赶来的还算及时的份儿上,我就大人大量,原谅你这一回。”
“喂,你不要得寸进尺。”陆云逍脸色黑黑,磨牙声清晰传出:这个死女人,真是不能给一点好脸色的,这就要蹬鼻子上脸了?她也不怕自己一巴掌把她拍下去。
“事实如此,何来得寸进尺一说?”别人害怕钦差大人,夏清语可一点儿也不怕渣男:“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特意在关键时刻出场?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拉风?可其实很讨厌你知道吗?”
“好,我记住了,下次看到你再被人绑架抓走什么的,我会记得目不斜视从你身边走过去。”陆云逍语出如冰:真奇怪,这些日子怎么会觉得她出府后似乎通情达理了不少呢?分明是变得更加蛮不讲理了。
夏清语也知道自己这话是有点不讲理了,不管怎么说,陆云逍总算是出现了,而且自己出了侯府之后才知道,这具穿越的身体竟然还是个招事儿的体质,万一真有下一回,渣男因为这番话而记恨在心,不肯出手的话,倒霉的还不是自己?
因想到这里,便放软了语气,哼叽道:“我受你之邀前来,一心扑在工作上,却被人这样诬蔑陷害,受了这样大的惊吓,就说你几句又如何?你一个大男人,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陆云逍真是气极反笑了:“受了这样大的惊吓?真亏你好意思说得出口,我怎么不知道你性子竟如此娇弱?明明在府里跋扈那会儿,丫头小厮们哪个没挨过你的打?血肉模糊不知道看了多少,都是面不改色的,这会儿却和我说你受了惊吓……”
他不等说完,就见夏清语挥挥手,有些狼狈的咬牙道:“喂!黑历史不要提好不好?你是个男人,就算是个渣男人,也是男人,是男人就该有肚量知不知道?”
“知道。但是对你,我觉得完全不需要肚量。”陆云逍冷哼一声:大度宽容这种词语用在这个女人身上,就是浪费。唔,黑历史不要提?什么意思?黑历史是什么?难道说,她也知道自己从前做的那些事情不光彩了?这是……变相的在我面前认错?
“我不和你说了,让那老头子一打扰,到今天晚上还不知道能不能磨出十斤药粉呢。”夏清语摇摇头,心中自嘲,暗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是那个老不死的拉上白莲花来给自己添堵,自己迁怒渣男干什么?他再渣,在这件事情上也没有错处。
“什么老头子?那是太医院的太医,你应该尊称一声大人的。做事这么不小心,难怪会被人家揪住小辫子。”陆云逍却没有离去,而是跟着夏清语走进院子,目光缓缓注视四周,打量着院中陈设。
“我哪有小辫子被他揪住?他那根本就是嫉贤妒能,怕我研究出新药后抢了他的功劳。呸!还太医院的太医呢,为了私利竟然置得了疫病的百姓于不顾,良心都被狗吃了。”
陆云逍无奈,这女人连自己都敢骂,还指望着她会对一个以权谋私的太医客气吗?正想着,忽的目光一凝,落在一个人的身上,不由惊讶道:“阿丑?他怎么也会在这里?”
“是他家姑娘让他留下来做帮手的。”顺着陆云逍的目光,夏清语才发现那个戴面具的男人竟然一直都在座位上沉默的磨着药粉,看这样子,即使是刚才“两军”对峙,他也没有离开座位,于是点点头:“唔,我觉得,阿丑看起来真是比那个桑绿枝要顺眼多了。这么勤劳沉默又朴实的好人,老天怎么就没把他给我做帮手呢?这太不公平了。”
“你抓紧时间做药,只要这药能控制此次疫情,别说一个阿丑,你想从桑绿枝那里要什么,只要她有,都能弄过来。”
忽听身旁陆云逍淡淡说了一句,夏清语一愣,接着才反应过来:“对啊,我和那女人还有一个赌呢。哼!她不是怕我赢她吗?为这个,竟然撺掇那个周太医用卑劣手段阻止我,妈的就是为了她,我也得把黄连素给尽快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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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帮忙
陆云逍惊讶的扭头看着夏清语:知道这女人向来彪悍,但是彪悍到爆粗口,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女人虽然不讲理,但最基本的礼仪还是有的,可见这一次是被气得不轻。嗯,很好,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能让她加紧时间把药做出来,那就是好事儿,如此看来,或许周陵和桑绿枝还算是无意中帮了自己的大忙呢。
“什么味儿啊?”
正想着,忽听身旁暮云小声问了朝云一句,陆云逍一怔,接着深吸口气,果然,鼻端传来一股淡淡的甜香气,那边朝云已经去问白薇了,只见那丫头含笑道:“是我们熬得凉茶,天气热,大家都在院子里忙,虽然有了这些凉棚遮阴,还是怕有人中暑,好在之前已经有药铺掌柜按照奶奶的凉茶方子拿了些材料过来,所以就熬了两大锅,你们要是觉着热的话,进去喝两碗吧。”
一番话说得朝云眼睛发亮,蹭到陆云逍身边陪着笑,还不等说话,就听自家爷淡然道:“一路赶到这里,着实是有些渴了,也罢,那就喝几碗吧,看看她们熬得多的话,让侍卫官兵们也来喝一些。”
“喂!没有那么多的碗呢,这里的碗都是专用的。”夏清语提醒了一声,却见陆云逍得意道:“没关系,我们有自备的水囊。”
“我去啊。”夏清语忍不住咕哝了一句,然后目瞪口呆看着那支钦差队伍迅速排好了队,每人拿着一只专用的水囊,不到片刻工夫,就把她的两大锅凉茶给喝得干干净净。
“奶奶,奴婢再去熬一锅吧。”白蔻白薇也是看的目瞪口呆,这会儿听见朝云说锅空了,方回过神来。
“去吧去吧。”夏清语有气无力地挥手:好在之前从药铺里拿的材料不少,不然这会儿去现买都来不及了,最近的一家药铺也在二十里外。
陆云逍走过来:“你这凉茶味道正经还不错。怎么出了府,竟这样能干起来?”喝了味道好的凉茶,小侯爷心中燥热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也不介意过来找这个他最痛恨的女人说话了。
“废话,出了府,不能干点儿,是要等着饿死吗?”夏清语哼了一声,然后抬起眼郑重道:“虽然我很瞧不上你,不过今天的事,的确是多亏你赶过来,所以我该对你说声谢谢的。”
陆云逍挥挥手:“罢了,这句谢谢根本不必说。因为我不是为了你才过来解围,我只是需要你做出来的新药。如你所说。我心里也是恨你入骨的,然而苍生百姓面前,这点私仇却也不算什么,暂时的抛却一下也无妨,所以你不必对我说谢谢。”
“如此就好。我还是更喜欢我们两人互不相欠的这种状态,但愿此间事了,以后再也不用见到你,那便是上天照应了。”夏清语松了口气,这是她的真心话,如今她和陆云逍的纠葛虽深,但只要是互不相欠。便随时都可以抽身而退。她是如此,想来对方也应该是因此而庆幸的。
果然,就见陆云逍点头道:“彼此彼此,我也是这样想的。但不管怎么说,今天也是喝了你的凉茶,白蔻说你这里人手少。许多人都去忙着巴结太医了,既如此,我们不白喝你的凉茶,帮你磨药相抵。”
夏清语一挑眉,笑得眼弯弯:“哟。那我还真是因祸得福了,不是那些忙着巴结太医的人走了,哪里有这么多空位子让堂堂钦差大人率御林军为我磨药粉呢。”
陆云逍见她笑得狐狸也似,心中又是恨又是气,又觉着这样的夏清语着实多了分灵动活泼,因悻悻站起身道:“行了,废话少说,这东西应该怎么做?”
“也不需要怎么做,不过是出把子力气。”夏清语一面说,便示范起来,陆云逍仔细看了,嗤笑道:“果然没什么难的,不过出力罢了,做这活计我们比那些大夫还要强呢。”说完便自寻了一个座位,坐上去用脚踏住那药碾子,碾了几回,只觉这东西倒如同个玩具也似,因越发碾的呼呼作响起来。
那些御林军们一看:好嘛,钦差大人都上了,咱们还有什么说的?一个个挽着袖子裤腿也各寻座位坐下。一时间院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朝云暮云抢到陆云逍身边,大叫“爷,让奴才来。”却被主子赶走,只说“我还没玩够呢,你们且去寻别的。”一面又是一些没抢到座位的侍卫和官兵无头苍蝇般的四处乱转,最后被白蔻支使着去切药材,兑石灰乳,还有一些则是凑到了白薇面前,帮她拣选草药,烧火提水,不过片刻工夫,不大的院落便挤得满满当当,呼喝声连天,别提多热闹了。
如此一直忙到日暮时分,因为增添了这许多生力军,磨药粉的速度简直如同坐了火箭般,不过小半天工夫,那药粉已经装满了几个簸箕。这里陆云逍又安排人去十里外的饭庄买上等的席面投桃报李,虽说喝凉茶的人情已经用这半天的劳动还上了,不过他是男人,又是钦差,总该大度些。
夏清语则是忙着将这些磨好的药粉放在大蒸锅中,和石灰乳搅拌均匀,然后放进渗漉桶,又加入石灰水,忙得不亦乐乎。周围剩下的几个大夫都激动地看着这一切,暗道这位神医娘子真是大方,她竟一点儿不把这个当做秘密,我们虽然没能巴结上那位小气太医,如今看来,却是赚大了,幸亏留下来,真是不必后悔。
大家正小声议论着,就见陆云逍也凑了过来,默默看着那两个大渗漉桶,忽然开口道:“似这些药粉,能得多少新药?”
夏清语道:“幸亏你们下午加入,帮着磨了这许多药粉,我算着这一夜怎么着也能得二两以上黄连素……”不等说完,就听陆云逍失望道:“只有这么点吗?够谁用的?”
夏清语回头瞪他,咬牙切齿道:“外行别乱说话,你道这是寻常的草药么?这是从多少斤药材里提炼出来,不是让你用来喝煎药那般牛饮的,一小撮儿就可以治一个人了,你算算二两药是多少?竟然还不知足。”
陆云逍道:“虽如此,这些药,怕治这桃花村村民还不够呢,别的地方也有疫病,要怎么办?”桃花村是个大村庄,村里有几百户人家,几乎都可以自成一个小镇了,所以陆云逍才会这样说。
“那不是还有药呢吗?”夏清语向院子角落一指,却见原先还是小山般的药材如今去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个小土丘了。她有些尴尬,但对上陆云逍戏谑的眼神后,这丝尴尬就尽数化作恼羞成怒:“那个……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你也说你要削尖了脑袋为我运药材,那怕什么?很快就会有后续药材来到,只要这些药大家吃了有效,你怕没人来帮着我继续做新药吗?”
这倒是没错的。陆云逍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院外一片嘈杂,他扭头看了看,微笑道:“好了,朝云带人把饭菜买回来了,这一天大家着实辛苦,你也一样,快去吃饭吧。”
“不用你说。”夏清语拍拍手,看着朝云等人进来,她便上前问道:“这饭菜是从十里外的饭庄买来的?他们家你注意察看了吗?有没有得了疫病的人?饭菜都干净吗?餐具……”
不等说完,就听朝云笑道:“大奶奶放心吧,奴才亲自看着他们的,御林军把那里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并没有发现病人,那掌柜的也说了,他们做这行买卖的,格外注意,又听说这是给钦差大人用的,万不敢大意了,然后奴才亲眼看着那些厨子掌勺。如此一来,不敢说是万无一失,却也差不多了。”
夏清语点点头,白蔻白薇早已用铜盆装了清水,大家去用胰子洗手,之后才坐在一起,知道夏清语在隔离方面是最注意的,所以朝云索性在那饭庄里买了许多没用过的新碗回来,也活该那店老板命里有这一劫,原本是因为疫病可怕,才把库房里存的新碗都拿出来,想着招揽生意让食客放心的,结果却被朝云带人洗劫一空,虽是给了钱,可店老板还是想哭。
这一顿饭倒也丰盛,东坡肉,糖醋鱼,粉蒸肉,酒酿丸子等等,多是江南特色的菜肴,席间虽然要注意隔离,但大家仍是吃的十分尽兴。唯独夏清语觉得有点遗憾,她想起之前在那路边饭庄里吃的剁椒鱼头了。这些饭菜虽然味道不错,唯独没有一点辣的,让喜欢川菜的她有点小小的不满足。
用完饭,又听见院外马蹄声响,陆云逍便知道这是来找自己的,果然,就见一匹驿马在院门外停下,接着一个衙役跑进来,对陆云逍禀报道:“回钦差大人,宿县,王家岭镇等地的疫情加重,鸡冠县等也都发现新的疫情,刘大人请大人速速回县衙商议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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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进展
陆云逍接过那衙役手中的信笺,借着灯笼光看了几眼后,面色便沉重起来。夏清语凑到他跟前,沉声道:“怎么?又有地方发现新疫情了?”
陆云逍沉重点头,叹气道:“这防治疫病,果然不是容易的事,不但鸡冠县等发现了新疫情,原本发现疫情的几个县,明明已经派人去采取措施了,如今疫情还是在不住加重,已经有上百人死于疫病了。”
听了他的话,夏清语一颗心也沉下来,她知道古代的条件简陋,防疫工作比现代要困难许多,却仍是没有想到,竟然困难到这个地步。不过是个肠道传染,已经派人去采取措施了,竟还是控制不住。而这一次的疫病虽然病程长,但病死率却是出奇的高,一般撑到*天后,如果还没有有效药物,几乎是有一个死一个,这也是她没日没夜忘我工作的最大原因:妈的死亡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啊,太特么可怕了。
“你的药……什么时候能用?”
陆云逍却没有夏清语那般沉重,自古以来疫病就是如此,要不然怎么会人人都是谈疫色变?有这个结果也是在意料之中。事实上,如果不是措施得当,不是夏清语跟他宣传了许多防疫隔离知识,可以想象,这一次严重的疫病必将席卷整个江南大地,甚至还有可能向其他地区蔓延,一想到这个结果,他就觉得不寒而栗,暗自庆幸自己听从了宋儒谦的建议,在江南等了这几天。
“我尽最快的速度,也不用很精细了,估摸着明天傍晚就可以用。”在这种时候,胶囊药片什么的统统都不用想,就这刚刚提取出来的黄连素,赶紧用上吧,一旦有效。也可以拿去给那些县城救急。
“好,先在桃花村试用,只要有效,立刻把药发到别的县城。”
“好。”
这事儿说起来就一两句话。但真正做起来谈何容易?黄连素可不是普通草药,煎服也好,制作成药丸子也好,多一点少一点没什么,她总要尽量掌握一个相对精确的量给病人服下去,而这项工作,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胜任。
这些困难夏清语都没有说,但陆云逍心里却清楚事情不会有这么简单,因此听到这个简单的答案。不知怎的,他心中竟然升起一种怪异的想法,暗道真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我竟然也有和她同舟共济的一天?
“你这里人手不多,我把这些御林军都留给你。我却必须回汜水县一趟。”陆云逍将信笺捏紧:无论有多困难。他能帮夏清语的,也只有这些了,他还要赶回去,继续指挥防疫工作。
“我不说谢了。”夏清语微笑,知道陆云逍的用意,他把御林军留下,不仅仅是为了让他们帮着干活。更多的,还是防备周陵和桑绿枝又使用阴损招数。
没有再多的话语,那些稍微在心中抬起一点头的异样情绪被狠狠压回心底,陆云逍趁着夜色,匆匆赶回县衙。而夏清语则是带着这些人一直忙乎到半夜,才勒令大家去睡觉。
暮云也被陆云逍留了下来。此时见这小院落根本住不下这么多人,于是便安排人在村子里的农户家中住下,这些人家大多数都有染疫的病号,虽然夏清语说过只要饮食等注意了,就不可能会被传染。但是大家心里还是不安,也不肯进门,就在院中铺了被褥睡下,好在这会儿还没有蚊子,不然这些向来算是养尊处优的御林军们可就惨了。
暮云却是在安顿好这将近一百人后,又带着二十人回到了那个小院落,向夏清语报告道:“我安排了一些人守夜,这些人明儿就不能帮忙了。”
夏清语一拍脑袋,连连点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我竟把这一茬儿给忘了。反正人手够多,明儿少了他们也不算什么。”虽然新药是众望所归,但总有不希望它出现的人,周陵和桑绿枝就是这其中的典型代表,暮云心细,连他们来搞破坏的可能性都想到了,夏清语在这方面却到底单纯了些,压根儿没往这上头想,直到暮云提醒,才醒悟过来。
第二日,那提取出来的黄连素被夏清语精细分作几百份儿发给了桃花村染疫的村民,因为之前已经证明这药有用,如今终于又有了,因此那些村民得了药,就如同得了仙丹一般,半点儿不敢浪费,立刻就服用了下去。
必须说,黄连素这种还没出现的广谱抗菌药物,对这个时代的细菌还是有着很大杀伤力的,再加上服药的村民们在心理上也有强大的暗示作用,觉得吃了这药病就肯定好了,因此不到两日,那些服药的病人便都说有效果。
令众位大夫欣慰的是:服药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反应。这让大家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纷纷称颂夏清语,却不知道她压根儿就没有这样的担心。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黄连素这种药物几乎不会被胃肠道吸收,只是停留在肠道中对抗致病菌,这种情况下,副作用当然小得多。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例如它可能会导致胃酸增多,或者心率减慢等不良反应,但是对于这些吃苦耐劳的古代劳动人民来说,这点副作用根本就不是个事儿,即便是有,大家也不会把它当做是药物的不良反应,还以为是自己的身体久病之下,才会出现这些不适症状呢。
周陵和桑绿枝那边的防疫工作也不是没有取得进展,他们治疗的几十个染疫病人也有不同程度的好转,如果没有夏清语的对照,这样成果已经可以让人目瞪口呆了。然而如今和那些用了黄连素的病患一比,这样的成绩就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陆云逍很高兴,觉得夏清语总算是没给自己打脸,不枉自己利用钦差身份狠狠压着周陵,给她那么多的支持。于是继续命各地往这边运药材,又在汜水县特地收拾了一个大院落,让她们以后搬到这里来做药。如此人多力量大,药也可以做的更多一点,疫情被控制甚至是消失也就指日可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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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这是钦差行辕那边送过来的粽子,奴才刚刚亲自热好了,您快尝尝。”
这一日,陆云逍正看着夏清语送过来的信高兴,就听门口传来朝云的声音,抬头一看,就见这厮端着一个大盘子,上面是十几个小巧的粽子,又听他笑说道:“偏偏他们南边这粽子馅儿也多,在北边的时候,咱们包粽子只是放些花生红枣之类的,蘸着糖吃,可这边又有豆沙馅儿,枣泥馅儿,果仁馅儿之类的,简直就是把粽子当成了点心,也不知道合不合爷的口味,但不管怎么说,也是王大人惦记着您,您好歹尝几个。”
“粽子?”陆云逍有片刻的失神:“端午节到了吗?”
朝云笑道:“爷都过糊涂了,也别说,这两日实在是忙的不堪,也别说爷了,就是奴才,也压根儿忘了这回事。可不是都过了呢,过了两天了,奴才也是刚刚看见人来送粽子的时候儿才想起来的呢。真是的,哪里想到这次赈灾竟然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如果是在府里过节,那多热闹,可偏偏……”
“行了行了,我不过问一句话,你答就行了,哪里来的这么多啰嗦。”陆云逍挥挥手,打断了朝云的滔滔不绝,一面接过朝云递来的筷子,夹起一个小巧的粽子笑道:“他们这里的粽子也和人一样,娇小可爱,只是这么小,一口都不够,吃起来也太不痛快了。”
“可不是?奴才也这么说呢。”朝云也笑起来:“只是没办法,若要吃大粽子,还是回京后,让咱们府里的厨房里做吧,是了,爷尝一尝,听说这里还有肉馅儿的,奴才就奇怪了,又不是包饺子蒸包子,怎么粽子里也放肉呢?说是从广东那边传过来的吃法儿。”
他一边说着,陆云逍早已经塞了一个粽子进嘴里,还真是巧,这头一个粽子就是肉馅儿的,他嚼了几下,点头道:“别说,还真是挺有滋味儿,这个肉,大概是腌过的咸肉,唔,很好吃,记下来,回府咱们也这样包,老祖宗喜欢吃肉,这种粽子肯定对她的口味。”
朝云答应下来,忽听陆云逍又道:“是了,咱们在这里过得都是年月不知,她那边忙着做新药,大概更是忙碌,这粽子若还有,找人给她也送几盘去。”
朝云笑道:“奴才刚刚就想请示爷来的,钦差行辕那边送过来的粽子不少,奴才等会儿就去安排这件事。”
陆云逍点点头,伸筷子夹了第二个粽子,刚要往嘴里放,就听门外一个诧异的声音道:“宋大人?您……您怎么过来了?您的病好了?”
“宋太医?”陆云逍和朝云互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接着就见宋儒谦一身神清气爽的走进来,看见陆云逍,便笑呵呵的抱拳行礼道:“钦差大人不用怕,下官已经是康复了,不会传染您的,唔,您这是正在吃饭?没事儿,继续吃吧。”
☆、第七十章:秘密
陆云逍就觉着嗓子里似乎莫名其妙被噎了一下,暗道幸亏我把这个粽子吃了,不然还不得被噎死?这老头儿说话也太不讲究了,我也没说什么啊,急着澄清什么?好像我怀疑他似得。”
心中腹诽着,但到底是自己父亲的好朋友,因此面上还得挤出一丝笑容,淡然道:“宋大人恢复了便好,可是用夏娘子的药发挥的作用?”
宋儒谦感叹道:“可不是?哎呀,当年算命的就说我五十二岁这一年命中有劫,除非贵人相助,不然就逃不出阎王爷的手掌心。却没想到竟是应在这上面,原来夏娘子竟然就是我的命中贵人,我这次来,便是听说她在汜水县协助大人防治疫情,所以特地来感谢她的。”
陆云逍笑道:“她如今制作新药,正是忙乱的时候儿,未必有时间听你谢她,若是真有心,你倒是帮她做药去吧。”
宋儒谦眼睛一亮,大声道:“做药?可是那种新药?下官在钦差行辕的时候,就经常听人说神医娘子要做新药来治瘟疫,却不知道效果如何?”
老头儿的问话带着些紧张的情绪,毕竟这是他的分内工作,结果最后闹成这么个模样,可以说,就算他重病,也是责无旁贷,如今能把损失降到最低,他自然也是感激夏清语的,只是不知这上上下下吵嚷了两三天的新药是不是真的有用。
提起这个,陆云逍的心情倒是十分轻松,点头笑道:“新药的作用很明显。不但如此,周太医和桑姑娘他们两个对疫病的研究进展也很大,用了他们的药,病患们的症状也好转不少,说起来,这次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大概也是一次教育。听说两人都是亲自配的药,这可不是因为夏娘子的缘故?若是平时,您能想象他们俩会这样亲力亲为吗?”
其实对于周陵和桑绿枝能取得这样的成绩,陆云逍心里是有些惊讶的。他也不是真心为对方高兴,实在是因为他不喜欢这两个人。但偏偏这两个人是代表朝廷的,如今他们的药不逊色于夏清语,这倒是个最好的结果,如此一来,朝廷的脸面也保全了,夏清语也没给自己打脸。至于那个赌,呵呵,那本就是桑绿枝和夏清语之间的事,周陵既在其中Сhā了手。那么他判夏清语赢也是没有问题的吧。
陆云逍越想就越开心,却见宋儒谦的面色陡然郑重起来,眉头也紧锁在一起,因不由诧异道:“宋大人怎么了?可是想到有什么不妥之处?”
宋儒谦深吸一口气,好半晌方苦笑一声道:“钦差大人。论理,老头子我也希望周陵和桑侄女儿能有这个本事,控制住疫情。但……我这人虽然好面子又爱护短,这件事……却仍是让我不安,周陵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以他的骄傲,哪里肯亲自给村民们配药?他能把方子公布给大家。让人自己去药铺抓药,就已经是仁慈了。一般来说,他开出了药方,是会让药铺来配药,然后卖给百姓的,这其中。自然……咳咳,也少不了他的好处。”
“你是说,周陵和桑姑娘的药方有问题?”陆云逍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虽然对周陵没好感,但他从没怀疑过对方的医术。毕竟在京里听多了众人对这位太医院横着走的主儿的赞誉,所以周陵比夏清语更快的研究出药方,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之处。
宋儒谦摇头道:“这个……下官不敢一口说死,但是……不管是周大人,还是……桑侄女儿,此举……确实大违他们素日里行事的风格。”
陆云逍沉声道:“既然大人不敢说死,也不能因为您随随便便一个怀疑就把他们给定了罪吧?他们的药分明是有用的,若说他们配药是为了动手脚,这可有什么手脚好动的呢?”
宋儒谦摇头苦笑道:“小侯爷莫非忘了?之前下官的病是怎么耗到最危险的时候的?若不是夏娘子,下官这条老命,就要交代在自己手里了。”
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陆云逍猛地抬头:“宋大人的意思是说,他们用了猛药?暂时压制住了村民们的病情?”
宋儒谦垂下眼,喃喃道:“这个……不好说,我这几天病情好转,也曾经把此次疫情的症状反复研究过,如果是下猛药,的确会有一定的效果,若是身体强壮的,就此痊愈也不是不可能,可如果是身子弱一些的,那就……后果难料了。”
陆云逍豁然起身,咬牙沉声道:“若真是如此,他们可真该死了。已经做出了没有后患的新药,为什么还要冒险用他们的猛药?不行,我要亲自过去看一看,如果他们真的是在用猛药,那就不要用了。”
“大人莫要生气,刚才这些,也只是我的推断,也不一定……”宋儒谦看到陆云逍脸色不好看,连忙站起身劝抚,只是不等说完,自己就闭嘴了,他嘴上说是不好说,心中却几乎可以肯定,周陵和桑绿枝竟然自己配药,那这药绝对是有问题的。
陆云逍只吃了一个粽子便出门了,往城门去的路上,恰好路经夏清语的院子,只见院里院外灯火通明,人声嘈杂,许多人还在为制作新药努力。而另一处院子,陆云逍原本是要给周陵和桑绿枝用的,却被他们婉拒,只说要在桃花村,这样病患们一旦有新的症状,也好及时处理。当时觉着他们说的也有道理,所以自然由他们去。如今看来,这样的仁慈善良,或许恰恰是包藏着祸心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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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叔叔,这样下去不行的,这……这已经是第三个人因为受不了药效猛烈而死掉了,咱们暂时还可以拿他们是重症,已经无可挽回来做借口。可是再过两日,这样借口肯定行不通了,那女人的药,是连病了七八天的人都可以治好的,而在此之前,这样的人都是离死不远了。村民们也不是傻子,现在他们还畏惧着咱们太医院的名头,可过两天,只怕就压服不住他们了。”
位于桃花村东头的一座大地主宅院里,桑绿枝带着桂花来到周陵的房间商议事情。她甚至顾不上避嫌,自从刚才知道又有一个用了他们的药的人死去后,她就慌了神儿。
“怕什么。”
周陵心里其实也打着鼓,却看不惯桑绿枝这种没担当的样子,因强作镇定道:“我们的药也不是没有治好的,昨儿不是有两个人都痊愈了吗?这三个人死了,也是他们自己不争气,不吃点好东西,身体都被病拖垮了,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他们来,能怪我们吗?”
桑绿枝没有说什么,也就在这个时候,就听院外一阵脚步声响,接着守门御林军的问话声响起:“是谁?”
桑绿枝的心猛然就提了起来,自从无可奈何之下和周陵商量着用了猛药,她便成了惊弓之鸟,生怕不知何时,陆云逍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说她草菅人命,然后把她抓起来。
现在桑绿枝对那高高在上的男人已经不敢抱有什么幻想了,如果说一开始她还总是不服气,但是经过这么多事后,她已经看出那个男人对夏清语的回护,她以为那夫妻两个是余情未了,他们迟早会破镜重圆,自己从一开始就是被骗了的。
可是她没有胆量挑战陆云逍的权威,她知道自己更没有立场指责人家,因为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这结果实在令人痛苦,但她不得不把这痛苦咽下去,如今她只想把这件事情顺顺利利解决后平安回到京城,回到那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家里,老老实实听从父亲的安排嫁人,哪怕那个男人的门第不是很高,但只要他不知道自己在江南闹出来的这些事情,能好好对待自己,她也就知足了。
“是我。”
院子里传来的清冷沉着声音让桑绿枝一下就瘫在了椅子上,她惊惶的看着周陵,小声道:“周叔叔,他……是……是他来了,怎么办?我们……我们完了。”
“你给我出息点。”
周陵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心想我真是瞎了眼,怎么就和她合起伙来?女人是最靠不住的,我难道不知的?然而这会儿抱怨也没有用,只好沉声道:“你记着,这是疫病,事急从权,就算用猛药也是无可指摘的,我们毕竟治好了两个人,这就是我们用药的理由,你给我好好儿站起来。”
这番话倒的确让桑绿枝镇定下来,听见推门声,她深吸一口气,款款站起,转身看着进了门的陆云逍与朝云等人,淡然微笑道:“钦差大人日理万机,今儿怎么想起夜探来了?我们这里又不是匪窝。”
陆云逍淡淡道:“夜深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看见桑绿枝。他心里更是肯定了宋儒谦的猜测,如此深夜,这两人竟然不避男女嫌疑,在屋里商议事情,可见他们有见不得光的密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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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灰头土脸
“唔,那个……我和桑侄女儿正商量这疫病的用药呢,之前我们的药方虽然也治愈了两个病人,不过还有需要改善之处。疫情当前,个人劳累与否,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到底是在太医院里横着走的老螃蟹,周陵的口气十分镇定,一面还揉了揉额角,表示自己确实为疫情劳心劳力,累得很。
陆云逍却没有心思去看他眼睛里的红丝,开门见山道:“我深夜前来,只是为了一件事,我听说周大人为了百姓们亲自配药,这也难怪你这么累。我想,既是如此,倒不如请大人将药方给我,我找人帮你配药,这样你也可以歇歇,也不耽误治疗病患,如何?”
说的冠冕堂皇,好像是为了周陵着想,但只从这生硬而不容置疑的口气中,周陵就能察觉到陆云逍态度上的强硬和愤怒,他沉默了片刻,方垂眼道:“这药方是下官悉心研究出来的,怎能落于别人之手?还望钦差大人莫要强人所难。”
陆云逍沉声道:“防疫治疫乃是关系天下的大事,周大人应该明白,在这样大事面前,没有任何敝帚自珍的可能。夏娘子同样是研究出有效的新药,她就没有瞒着任何人,难道周大人身为太医,竟连一个女子的气度都比不上?”
周陵继续沉默,他着实无话可说,陆云逍的态度摆明了今天晚上不达到目的是不会罢休的。只是他很奇怪:“下官想知道,从前大人都是让下官自行处理此事,因何今日竟要Сhā手?”
这明摆着就是心里有鬼了,因陆云逍心中怒意更盛,双目紧盯着周陵,沉声一字一字道:“本钦差做事,似乎没有向你解释的必要。”
周陵心里叹了口气:官大一级压死人啊。而陆云逍比自己,高了何止一级?别说他如今在江南是拥有至高权力的钦差,就算是在京城。他是从三品官,那也不是自己这个五品御医可以抗衡的,所以周陵实在无话可说。
即便如此,周陵也不想坐以待毙。他沉默着,心里却还是在转主意做垂死挣扎,不过这份心思在宋儒谦从陆云逍身后现出身形之后,便彻底化为乌有了。
“小周,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用了猛药?是不是绿枝这丫头把我当初的药方告诉了你?”宋儒谦严肃的看着周陵,其实他都觉着自己问的是废话,周陵和桑绿枝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
“是猛药又如何?我治好了两个人,其他病患的症状也在好转。”周陵心知大势已去,只好死死咬住那两个治愈病人。将他们当做自己的保命金牌。
“可是也有三个人死在你的猛药之下。”陆云逍猛然拔高了声音,谁都听出他是真的怒了。
“那三人本就是病入膏肓,即便不用猛药,也活不过几天去。”周陵的态度仍然强硬,堂堂太医。怎会把升斗小民的死活放在心上?何况瘟疫本来就容易死人,钦差大人竟然因此而对他动怒,这在他看来根本就是吹毛求疵。瘟疫要这么容易就治好,还会让人谈瘟色变吗?
“可是也有病入膏肓的人,用了夏娘子的新药,却是逐渐痊愈。”如果没有黄连素,陆云逍还真不会因此而大半夜来寻找周陵兴师问罪。然而恰是因为有黄连素治愈病人的基础。他才会这样愤怒:既然夏清语已经研究出有效的新药,既然你的猛药有可能吃死人,你凭什么还要和她争一时长短?难道人命竟然不如你一个太医的名声重要?
周陵当然是觉着百姓的命不如自己堂堂太医的名声和威严重要。因听了陆云逍的话,他沉默半晌,方轻声道:“前两天,下官听说有个七旬老人染疫。用了黄连素之后也死了。”
陆云逍越发怒不可遏,这事儿幸亏他听朝云说过,不然岂不是被这老匹夫给瞒骗了?连自己都敢蒙骗,可见对方是有多胆大,因沉了面孔道:“你听谁说的?那人没说清楚吧?那老人倒真是病入膏肓。那会儿黄连素也是刚刚做出来,他儿子迫不及待就拿着分到的药去喂他,结果回到家才发现他已经去了,这黄连素都没吃到嘴里,你也要把病患的死按在它头上?真是可笑。”
说到这里,他正要吩咐左右将周陵绑起,忽然就见宋儒谦凑过来,小声道:“陆大人,这事儿若是揭发出去,朝廷和太医院还要不要脸面了?依我的主意,就先将周太医带回去软禁,对外只说又有新疫情,要带他回去研究。这治理疫情的药,就定了用黄连素也就是了。事关朝廷脸面,倒不宜将周太医此时就定了罪名啊。”
宋儒谦是个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的人,陆云逍却不是这样性情,如果只是关系到太医院的名声,他才不会理会。然而宋儒谦说的是朝廷名声,这就不由得他不慎重考虑了。
因想了一想,此地是江南,也是天地会盟势力最活跃的地区,多少年来,大陈朝廷为了控制住江南,不知花费了多少力气,饶是如此,却也无法完全清除天地会盟的残余势力。这件事如果真的传出去,被那些人撺掇着,岂不是真的要把朝廷脸面丢光?更何况,那个盟主方悠然,还和夏清语有旧,如果到时候他再利用这个,在暗底下掀起风浪,倒是不可不防。偏偏夏清语还是被自己休弃了的,更好做文章了。到时候百姓们谁管自己是不是支持她的?铁定就把自己划归到负心汉一流了。
因前思后想,发现宋儒谦说的还真是没错,这事儿万万不能捅出去,损害朝廷脸面,给天地会盟可趁之机。于是陆云逍深吸一口气,淡淡道:“兰花村那里又呈上案卷,似有新疫情,这里的疫病已经有了黄连素,倒不劳周太医和桑姑娘费心了,咱们这就回钦差行辕,看看兰花村那里的病案是不是疫病吧。”
周陵面色苍白,心知这都是托词,只要回到钦差行辕,自己就会被软禁,将来回京城,这位小侯爷只怕也要在皇上面前参自己一本,因心中发苦,却又不敢抗命,也抗不了,自己身边的御林军都是归钦差调动的,就凭这他一个垂垂老朽和桑绿枝那个没出息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反抗得了陆云逍。
最终周陵和桑绿枝被带回了钦差行辕,黄连素作为治疗疫病的首选药物,被迅速分配到江南各地,很快就控制扭转了疫情。也因为周陵的猛药被及时禁止,所以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和后果,这也让陆云逍大大的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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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夏娘子是个很厉害的大夫,却没想到,她竟会这样的厉害。”
站在海岸边的小丘上,方悠然举目望着面前的蔚蓝大海,在大海对面,便是江南土地,只是极目远眺也看不到那片陆地的影子。
端儿和米明黄山金刚站在他身边,听见他的话,端儿便笑道:“那是自然,公子难道忘了?她可是神医娘子啊,连公子的必死之病她都能治,何况是疫病?”
米明在一旁叹气道:“只可惜,那太医院的老匹夫竟然抽身而退,不然的话,咱们只要稍加利用,这一次必可以让朝廷灰头土脸,若是再帮夏娘子宣传一下,让江南百姓把她奉为活命菩萨,以后她……”
不等说完,就被方悠然淡淡看了一眼,这一眼虽然并不怎么狞厉,但米明却是吓得身子一颤,接着猛地单膝跪下,沉声道:“属下知错。”
方悠然沉默半晌,方轻声道:“三天前我处死方裘的时候,你们都替他求情,但我还是下令将他处死,并且悬尸示众,你还记得我当时说的话吗?”
“属下记得。公子说,我们虽是大逆不道的谋反复国之人,但做事必须有良心底线。方裘训练水师,功勋巨大,然而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勾结海匪,意图和海匪结盟,攻陷江南,这事就超出了公子的底线,所以必须严惩,并且要盟中所有人引以为戒,谋反可以,复国可以,但是勾结外敌,涂炭苍生,绝不可以。”
方悠然淡淡道:“起来吧,你记得就好。勾结外敌是我不能容忍的,而夏娘子救过我的性命,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我们不思涌泉相报,你却还想利用她为我们自己收买人心,从而陷她于危险之境,这个,也超出了我的底线,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米明倒吸一口冷气,心中也自后悔,垂头道:“属下糊涂,只想到夏娘子的父亲既是被皇室害死,她又被陆云逍休弃,想来她对大陈朝廷也定然没什么好感,所以属下方想着可以和她结盟,收买人心,却忘了如此一来,便等于将她置之险地。公子放心,属下虽无能,却绝非忘恩负义之徒。”
小丘上的气氛一时间就有些沉重,忽听端儿在一旁轻声道:“公子,您说不能勾结海匪涂炭生灵,但是……我们志在复国,以大陈如今国力,若要复国,又怎可能不涂炭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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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离别宴
方悠然沉默,好半晌才叹气道:“你说的没错,若要复国,和大陈必有一战。到那时,仍是免不了生灵涂炭。只是我想,我们可以内战,却决不能引狼入室,大陈灭我大夏,我立志复国,他立志保国,这都没有错,但若是有一方借助蛮夷外力甚至是引狼入室,那就是这片土地上的千古罪人,人人得而诛之。”
他说到这里,又对米明轻声道:“其实你说的也没错,夏娘子对朝廷,对陆云逍,确实不可能有好感。陆云逍只怕也是对她恨之入骨,然而这一次,瘟疫当前,陆云逍却毫不犹豫的支持夏娘子治理疫情,夏娘子也没有推脱,这是因为什么?他们摒弃前嫌了?怕是未必吧。只不过是在苍生百姓面前,为了那些无辜性命,他们暂时抛下一己恩怨而已。从这一点上来说,夏娘子的医者仁心固然让人敬佩感激,但陆云逍的气度胸怀,同样值得人钦佩尊敬。”
众人沉默不语,在心里细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公子说的有道理。只是米明和端儿心中也有些忧烦,暗道看公子这个模样,竟是不想轻启战端,长此以往,我们要如何复国?明明我们的水师实力比朝廷水师还要高出许多,只要举兵,别地暂时不敢说,江南一带是定能占领的,到那时,我们以富庶的江南为国都,巩固发展势力,慢慢鲸吞蚕食大陈的地盘,才有可能复国成功,可公子怎么就不肯这样做呢?
方悠然是什么人?只从几个心腹的面色上,他就知道这几人在想什么,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在心中叹了口气,暗道大陈如今国富兵强,区区水师比他们强大又有什么用?更何况太平盛世里,又有几个人想跟着你造反?不得民心,如何得天下?这战端。哪里能说开启就开启?故国辛苦两百年,才存下了这么点薪火,总不能一个脑袋发热,就尽数投进火中自取灭亡吧?
方悠然终究是感激夏清语的。所以这一次本来很可以利用的疫情,他顾忌着对方安危,并没有出手。但是另有一些人,却因为此次疫情,而对夏清语恨之入骨。
“宋大人,多余的话我不说,我只提醒你一句,这是关系到朝廷,关系到太医院的脸面的大事。我周陵并非贪图功劳的人,可是为了太医院。这份儿功劳,我们必须要抢过来。”
回到钦差行辕后,周陵虽然是被软禁着,但看在皇帝的面子上,陆云逍并没有真的不许他出房门一步。只要他不出钦差行辕的大门,这宅子是随便他逛的,也因此,在听说宋儒谦从汜水县衙回来之后,周陵便立刻前往他的院子,针对这一次防疫的论功行赏问题,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宋儒谦不言语。对于他这个最好面子的人来说,太医院的名声的确高于一切,然而在这件事情上,他的良心毕竟还没有被狗全吃掉,因想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抢功劳的事情。我不是没干过,但这一次,新药我们一分力没出,就要把功劳给抢过来,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些?”
周陵嗤笑一声。正要说什么,就听门外小厮禀报道:“大人,桑姑娘来了。”
“桑侄女儿?她来做什么?”宋儒谦皱起眉头,旋即又无奈道:“既然来了,那就请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桑绿枝款款走进来,先给两个长辈行了礼,然后便微笑问道:“明日钦差大人就要回来了,不知道宋叔叔和周叔叔关于这次疫情的事,有什么打算?”
周陵冷哼一声道:“还能有什么打算?治理疫情向来是朝廷的事,夏清语不过是一个游方郎中,肯让她Сhā手已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她难道还想贪图这份儿功劳?这可就是蹬鼻子上脸,不知好歹了。”
宋儒谦皱眉,桑绿枝眼睛却亮了起来,笑道:“周叔叔真是说到侄女儿心坎上了,平心而论,我也知道这一次都是她的功劳,只是咱们太医院,怎么能丢得起这个人?那些百姓们才不会管宋叔叔生病,周叔叔晚到这样的苦衷,这事儿到了他们口里,咱们太医院必定就成了无能之辈,那女……夏娘子倒是要被那群愚民捧得比云彩还高,到那时,何止是神医娘子,只怕这江南百姓,都要把她当做活菩萨了,这却是要置太医院于何地?以后咱们太医院要向江南这边的大夫下点什么命令,还有人肯听吗?”
桑绿枝这番话当然是出于私心,然而她说的这些却是事实,即便夸大一点,但想也知道,太医院这一次真的是颜面扫地,因此就连宋儒谦,都是一脸的黯淡愁苦。周陵心中暗喜,暗道这桑绿枝是桑院正的女儿,桑院正和宋儒谦那可是莫逆之交,如今有她帮腔,还怕这老匹夫不就范?到那时,我们一起去钦差大人面前分说厉害,这话的份量自然也就更重一些。
正想着,便听宋儒谦没好气道:“这些后果我不是不知道,但那又如何?即便你们能堵得了那些大夫们的嘴,你们就能颠倒黑白硬把功劳抢到自己头上吗?别忘了这件事小侯爷可是从头到尾清清楚楚的,你们觉得以他的性子,能帮你们这样颠倒黑白造谣污蔑吗?”
这也正是周陵最担心的,所以他才想和宋儒谦一起去找陆云逍,用朝廷和太医院脸面这两顶大帽子,迫使对方行一点方便,因听了宋儒谦的话,他便连忙道:“小侯爷虽然性情刚正,却并非不知道变通之人。只要把这件事的利害得失分说清楚,相信为了朝廷,他是不会在乎那女人一点名声的。”
宋儒谦冷笑道:“你说的倒轻巧,难道你忘了当日你要去抓人时,是谁急急赶去拦了你?又是谁拍板决定这次疫情弃猛药不用而用黄连素?小侯爷对夏娘子的回护,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虽然他休了夏娘子,但俗语说的好,一夜夫妻百日恩,他们可是做了五年的夫妻,能允许你随随便便从夏娘子身上抢功劳?”
这话正戳中了桑绿枝的心窝子,只听得她咬牙切齿。不过想起这几天打听到的消息,她又昂首挺胸道:“这一点,宋叔叔且不必担心。我已经得到消息,说是他们两个的关系一直都不好,后来夏清语被休,就是因为她害了小侯爷的骨肉。这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如今小侯爷之所以对她还有回护之情,并非是什么夫妻之恩,只是为了这江南百姓不被瘟疫荼毒而已。由此也可看出,小侯爷实在是个将朝廷百姓看得比一切都重的人,如今这事儿关系到朝廷威信和太医院的脸面,只要咱们把利害关系分说清楚,小侯爷定不会因为一己之私而帮助那女人的。”
“明明是咱们要行那卑劣之事,却说人家是为了一己之私,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了?”宋儒谦苦笑,心中却也明白桑绿枝说的没错,为了朝廷,陆云逍是连自己的利益都不会在乎的人,又怎可能真的去为一个被他亲手休弃的女人而损害朝廷和太医院在民间的威望。
听见他这话,周陵和桑绿枝心里虽然不痛快,眼睛却都亮了起来,因为宋儒谦这话虽不客气,却已经有服软之意了,他们正要再接再厉的劝说,便见老头儿摇了摇头,摆手道:“罢了,我这人虽然爱面子比性命还重要,但我这条老命到底是夏娘子救过来的,你们让我颠倒黑白是非也无妨,但是要我颠倒救命恩人的黑白是非,这我做不到。你们口口声声把朝廷和太医院的脸面看的比一切还重,那你们就去找小侯爷吧,在这件事上,我只听小侯爷的命令。”
虽然到底没劝得这老家伙一同去劝陆云逍,但得到了他这句承诺,周陵还是很满意的。转念一想,宋儒谦做的没错,若是他真的去劝陆云逍,倒显得他无情无义,只怕小侯爷心中不喜,再上来火气不肯听劝,那效果倒是适得其反了。
因便笑道:“既如此,有你这句话就够了。钦差大人忠心体国,定然会理解我的一片苦心,为了太医院和朝廷的名声,我做一回坏人又如何?”说完便站起身告辞离去。桑绿枝见他走了,也不想在这里呆着挨训,于是也连忙告辞。
陆云逍丝毫不知道钦差行辕里还有这样一场阵仗等着自己,疫情终于彻底控制,他的赈灾之行也算是划上了完美的句号,接下来,就该启程返京,向皇帝复旨了。
因此他的心情非常好,在汜水县衙的最后一晚,堂堂钦差大人竟在县衙宴请了此次的有功之人,无论是御林军,还是大夫学徒,悉数得到邀请,这在平时,可是完全不能够想象的。
敬了一圈酒,看够了那些受宠若惊的表情,陆云逍志得意满的回到厅中,这里的人就不多了,只有陆云逍和夏清语以及闵老大夫刘老大夫四人,朝云暮云和白蔻白薇在一旁服侍。
☆、第七十三章:卑鄙心思(三更求粉红)
两位老大夫此时也出去和那些同行在一起喝酒谈笑了,夏清语是女人,这会儿却是要避嫌疑,所以仍然留在厅中。当然,这个借口得到了两个小厮和两个丫头的一致鄙视:避嫌疑?这会儿您想起避嫌疑了?此前和这些大夫们做新药的时候,怎么就忘了?分明是想趁着爷出去敬酒的时候,专心致志横扫桌上这些珍馐佳肴,还好意思把冠冕堂皇的借口说的这样大义凛然。
正想着,就见陆云逍回来。夏清语嘴里正塞了一块鱼肉,见他回来了,连忙含糊不清问道:“这就回来了?你不是说要把所有人都敬到吗?怎么这么快?你不会只是走个过场吧?”
陆云逍淡淡道:“统共不到一百人,需要多少时间?”一边说着,就坐下来,再看桌上空了一半的盘子碟子海碗,小侯爷的眼睛就有些发直,好半晌,他才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夏清语咬牙道:“我去了这么一会儿,菜就没了一大半,你好意思说我回来的快?是不是我回来的再慢些,这桌上就连汤都剩不下了?”
白蔻白薇都羞愧的扭过头去,夏清语却是快速把鱼肉咽下,然后一脸坦然的点头道:“是啊,我就是这样打算的,只可惜,被你看穿了。哦!我知道了,你之所以这么快就跑回来,就是因为识穿了我的计谋,所以不想让我如愿对吧?切,你好歹也是堂堂钦差,侯府世子,七尺男儿,和我一个女人争吃的,好意思吗?”
陆云逍觉得自己百炼成钢的定力在被休后的夏清语面前还真有些不够看,他用力抚了抚额角,把凸出来的青筋给摁回去,这才深吸一口气道:“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会和你争吃的?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呐。这是你说的啊,你不会和我争吃的。”夏清语高兴了:嘿嘿!渣男爱面子,那自己怎么着也得成全他啊,不然岂不是玷污了他堂堂钦差侯府世子七尺男儿的名声?
陆云逍一愣。咬牙道:“好,我不吃,我看你能不能把这一桌子吃完?撑不死你。”
“吃不完可以打包啊。”夏清语才不在乎,眉头一挑,又夹了一筷子粉蒸肉:“别说,你是从哪里定的席面?这味道正经不错。”
“打包”二字再次戳了小侯爷的心窝子,他深吸一口气,不停在心中告诉自己冷静,要冷静,反正这是最后一夜。过了今夜,自己就不用再和这个可恶的女人打交道了。
如此一想,陆云逍果然便平静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方开口道:“明天一早我就要回钦差行辕。然后启程回京。你是下定决心留在江南了?放心,我会为你在皇上面前请功。”
夏清语笑道:“请功不请功的,我无所谓,这件事往大里说,那是为了苍生百姓;往我真正的私心里说,反正你给了银子,咱们这就是银货两讫。这功劳你尽管安在自己头上。我没意见。那个……你真的明天就走?那太好了,我就不去相送了,患难过后,又是相看两厌,正是相见不如不见。不过不管怎么说,你这个渣男对社稷百姓还是不错的。所以我就勉勉强强祝你一路顺风吧。”
“相看两厌,相见争如不见。”陆云逍喃喃念了一遍,然后展颜一笑:“你说得对。”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夜深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好,我也吃饱了。”夏清语用手绢擦擦嘴巴站起身来:“你稍等。朝云,去找几个结实的大纸袋来,把桌上剩菜给我打包。”
陆云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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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人,这事儿实在是太为难了。不过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唔,我看这样吧,等钦差大人回来,您和他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帮忙敲敲边鼓,如何?”
周陵有些不屑的看着面前这只老狐狸,暗道王双元啊王双元,你忘了当初求我去给你最喜欢的那个小妾治病的时候了?要不是可怜你,就凭你一个妾,给再多钱,能请得动我这堂堂御医过去?如今我需要你帮忙了,你就打算这样帮我?妈的,敲边鼓?你倒是会找好差事,钦差大人要是和颜悦色到你可以敲边鼓了,我还用得着你?
心里火大,这话却没说出来,毕竟副钦差的意见还是很重要的,虽然这只老狐狸不肯直接帮着说好话,但总好过他在旁边说坏话。
周陵并不是个习惯于忍气吞声的人,但他怕自己当场爆发,真把这老狐狸得罪的话,到那时他不但不帮着敲边鼓,还要捣乱,那就糟糕了,毕竟这事儿自己其实也不是就有十拿九稳的把握的。
正阴沉着脸想能不能再把王双元往自己这边拉一拉,就听门外有人喊:“钦差大人回来了。”这让屋里两人都是一惊,他们没想到陆云逍会回来的这么快,于是互看了一眼,便不约而同起身迎了出去。
赈灾之事顺利解决,江南百姓恢复了从前衣食丰足的生活;囤地的事情在他过问Сhā手之下,也让那些巨商大豪收敛了不少,而且还得到了一点有用的线索;延后忽然爆发的瘟疫也在自己和夏清语的努力下迅速控制,并且得了瘟疫的病人都在黄连素的作用下慢慢痊愈。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的赈灾行动都堪称完美,所以陆云逍的心情很好,非常好。
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回钦差行辕之后,他和两位副钦差和气的商量着启程回京得日期和路线,然后又请大家用宴,连之前被他软禁的周陵都出席了,毕竟是皇上倚重的太医,在事情得到妥善解决后,陆云逍并不想和他撕破脸,他是正直不假,但能够让皇上都欣赏重用的人才,不可能不懂为官之道,更不可能缺少圆滑。
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忙碌了一个多月的朝云和暮云都骤然有了一种放松的感觉:总算可以回京城,终于能够松口气了。
哥俩坐在廊下感叹的聊着天,话题基本上是围绕着陆云逍和夏清语分开之后又在江南相遇合作的这一段奇妙缘分,正聊得欢快,就见周陵和桑绿枝以及王大人联袂而来,两个小厮连忙起身,彼此看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之色,暗道这会儿他们不忙着收拾准备回京,跑到爷这里干吗来了?
他们虽然是小厮,却是陆云逍身边的心腹,因此周陵等人也十分客气,问明了钦差大人就在书房中,于是整整衣冠,肃容走了进去。
恰好另一位副钦差也在,陆云逍正和他说着汜水县的一些事,见周陵等人过来了,就请他们坐下,然后吩咐朝云上茶。
热爱八卦的朝云巴不得有这一声,连忙颠颠跑去厨房弄了上好的茶叶,偏偏水正烧着,又略等了一会儿,那水才滚开,忙取了泡好茶叶,就风一般赶回来。
饶如此,却还是漏了前情提要,进门后只见自家爷面无表情,周太医似乎之前正说着什么朝廷脸面和太医院的威信之类的话,见他进来,便闭口不言。
陆云逍是个心机深沉的,喜怒不形于色于他来说是和吃饭睡觉一般寻常的事,除了被休后的夏清语,还真没几个人能激的他真情流露。因此周陵说完了事儿,目光直视着钦差大人的面色,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大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不知道,朝云这个伺候了主子好几年的小厮却是知道,同情的看一眼周陵,暗道这位太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明明爷之前心情很好的,怎么这一会儿工夫,就成这模样了?啧啧,看来这御医是要倒大霉了,爷那眼睛里往外冒冷气呢。奇怪,关系到朝廷脸面和太医院威信的事儿,至于让爷这么火大吗?还是说,问题不在周太医身上,是岛上那些反贼趁这受灾的时候儿出了啥幺蛾子?不对啊,那可不该由他这个太医来说。再者,方悠然又不是吃素的,他在爷嘴里也是个雄才大略的人物,哪可能受灾时没有动作,却在爷圆满赈灾后蹦跶出来?等着挨老百姓的踹吗?
心思电转间,已经替众人分好了茶,这厮八卦心切,分完茶后大着胆子往陆云逍身后一站,竟是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听这一个大八卦。
周陵看了朝云一眼,但见陆云逍都没表示什么意见,他却也不好说什么,因端起茶杯借着吹茶的动作掩饰自己内心忐忑,忽然就听陆云逍淡然道:“这么说,你抢这份儿功劳,竟还是为了朝廷脸面和太医院的威严着想了?”
周陵连忙放下茶杯,起身一脸肃然沉声道:“是。还望大人三思,这件事情实在是关系重大,不可不谨慎处理。”
“那依着周大人的想法,是要怎么处理呢?”陆云逍倚在椅背上,手里轻轻用茶杯盖子拨着茶,似是有些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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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雷霆震怒
周陵愣了一下,接着心中便泛起一阵狂喜:钦差大人这么说,是同意了?唔,可是他的表情好像有些不对劲啊,太平淡了这。话又说回来,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再说他对那个夏清语,也的确还有一点余情未了,要抢她的功劳,心中肯定还是有些不愿意的吧?也恰是因为如此,才说明钦差大人无奈之下真是准备听我的话了嘛。嘿嘿!这下好了,私情和国事,自然要以国事为重,卑鄙又何妨?在国事面前,任何卑鄙手段都可以使用。好,真是好,难怪他年纪轻轻,就能得皇上如此器重,拿得起放得下,该刚正的时候刚正,该卑劣的时候也是一点儿不含糊,这可真是太好了。
这一刻,周陵简直要把陆云逍当做自己的知己了,心中狂喜,面上却越发要显出几分无奈痛苦和大义凛然,他没有立刻接陆云逍的话,一是要在心里分析对方这话的意思;二来,也要利用这个机会表现一下自己为了朝廷为了太医院不得不做一个卑鄙坏人的痛苦和迷茫;再者,这么卑鄙的办法,自己也不能张口就来啊,总得做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才更好打动人不是?
于是,在过了盏茶功夫后,周太医方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痛苦”的自污:“钦差大人,我……我想,这新药的事情,除了汜水县那寥寥几个大夫和桃花村的一些村民外,其它人多是不知道内情的,他们只知道有新药。到时候,就由钦差大人和两位副钦差上报皇上,只说这新药是太医院和桑姑娘一起制作出来控制疫情的,再由朝廷明文昭告天下。如此一来,百姓们自然就以为新药是太医院制作出来的,如此,大家只会感念皇上的仁德。对太医院也定会更加尊敬信任,日后再有疫情,心里也不会就慌乱到绝望的地步。这样的话,虽是夺了夏娘子的功劳。但是却换来这千万民心……”
周陵一面说,一面就认真看着陆云逍的面色,企图察觉出一点蛛丝马迹,果然,在他说到这里后,就见钦差大人的眉毛动了动,面色也阴沉了几分,他连忙识时务的住了嘴,把话锋一转,小声道:“自然。下官也知道,夏娘子是钦差大人委托治理疫情的,如今咱们要把功劳挪到自己身上,实在是对不住她。只是我也想过了,夏娘子在民间。生活未必宽裕,下官可以给她一笔钱,另外,桑姑娘也在这里,回去后可以由她向桑院正进言,日后夏娘子行医,太医院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行些方便。如此,也就不算很亏欠她了。”
周陵自认为这番话真是十分为夏清语着想了,任何一个大夫,若是能和太医院挂上钩,那还不得拍手称庆啊?何况自己还会给她一笔钱,嗯。就算不多,几十两银子,对于一个漂泊四方的女人来说,也算是一笔巨款了吧?他并不知道夏清语手中已经有几千两银子的身家,想也知道。桑绿枝怎么可能把夏清语治好江老爷子这样的风光事迹到处宣传?所以可怜的周太医对此还毫不知情。
陆云逍听到这话,倒是忍不住微笑了起来,目光抬起,打量了一直垂首坐在一旁的桑绿枝,悠悠道:“桑姑娘会向桑院正进言么?我记得你和夏娘子那个赌还没有清算吧?你之前对她,好像也不是很友好,让你向你父亲进言,你甘心情愿吗?”
桑绿枝心中一沉,万万没料到陆云逍竟然会主动提起那个赌,他这是什么意思?替那个女人讨债来了吗?
一念及此,桑绿枝便觉得心里发苦,表面上却是沉静抬头,一脸凛然道:“我和夏娘子的赌,是我们私人的事,我自会在离开江南之前找她了结,这个,钦差大人不必担心。至于向家父进言,就如大人所说,我之前和夏娘子,的确是有点个人恩怨,然而我虽是女子,却也知道轻重,这点个人恩怨,在国事面前,实在算不得什么,所以,只要钦差大人同意周太医的想法,我自会向家父进言。”
周陵见陆云逍刚才竟然笑了,还不知道他是怒极反笑呢,只觉得这事儿大有希望。因连忙也趁热打铁道:“钦差大人刚才说下官是抢功劳,这个……下官即便不想承认,却也无话可说。只是,这却并非是为了下官一己之私,实在是,这件事情,不能由朝廷来做,不能由太医院来做。大人放心,夏娘子那里,太医院是绝不会亏待她的……”
“够了。”
周陵正说得得意呢,就听见一声暴喝,他惊讶的看向陆云逍,就见一向从容优雅的钦差大人猛然站起身来,将手中茶杯向地下一摔,顿时发出啪的一声响,接着那茶杯碎成了几十片,茶水四溢,在青砖地上慢慢蜿蜒出几道奇奇怪怪的图案。
“钦差大人。”周陵把目光从地上茶水抬起,迷茫又震惊的看向陆云逍,他不明白刚刚还说的好好儿的,明明对方还笑了,怎么这才一会儿工夫,就……就变脸了呢?
前文说过,陆云逍是个深沉的人,定力堪称出色,喜怒从不放在脸上。他活了二十多年,不知道经历过多少事,然而能像今日这样把他气到目眦欲裂的,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摔了茶杯,心中怒火却没有半点减轻,举止优雅的小侯爷此时就像个被不入流的小偷偷了钱的江洋大盗,一脸凶悍的来到周陵面前,揪住他脖领子照着那张还算英俊的脸就是一拳,一边咬牙切齿的吼道:“为了国事?为了朝廷?为了皇上的体面?他妈的,这么卑鄙的行径,倒都是为了朝廷和皇上,你自己却成了一个不惜自污的无私臣子。妈的你没为这场瘟疫出一点儿力,把太医院的脸都丢干净了,你既然这么大义凛然处处以朝廷和太医院为重,那你怎么不为了朝廷和太医院去死?你怎么不以死为自己的无能谢罪?”
陆云逍的吼声回荡在大厅内外,他的举动更是把桑绿枝和两位副钦差惊得目瞪口呆,就见小侯爷一拳一拳轰上周陵那张端正面孔,一边还大吼道:“周陵,你给我记着,我他妈这不是在揍你,我是在替朝廷和皇上感谢你。有你这么忠心为国的官员,朝廷和皇上不好好儿感谢你,谁知道以后你还会有多少借口以权谋私?谁知道太医院会让你整成什么乌烟瘴气的鸟样……”
一时间,大厅内除了陆云逍的怒吼声和拳脚带起的风声,竟然再没有半点声音。别说副钦差和桑绿枝惊得大脑一片空白,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就是朝云,跟了陆云逍这么些年,被他视为心腹,也都被吓的张口结舌:妈呀爷什么时候当着人前就骂这样的脏话?这……这是连风度都不顾了啊。天啊,周太医虽然卑鄙,但……但但但也没到要以死谢罪的地步吧?爷那拳头都带起风了,是真的要把人打死吗?
“爷……”
这声音不是吓懵了的朝云喊出来的,而是听到屋里动静不对,所以冲进来的暮云叫出来的,暮云虽然不如朝云机敏,眼力却好,当下冲进来叫了一声后,接着努力辨认了一下,赫然发现主子手中那跟个破麻袋似得东西竟是太医院的周太医,这小厮一下子就急了,连忙上前抱住陆云逍,一边大叫道:“爷息怒啊,周太医不管犯了什么错儿,爷都该上折子禀报皇上,然后交由有司衙门定罪,爷不能打死他啊……”
“咕咚”一声,却是桑绿枝身子一软,从椅子中滑到了地上,她一开始只以为陆云逍是被周陵激怒,所以忍不住挥拳相向发泄怒气。然而从暮云这一声喊,她才知道对方真的是想活活打死周陵。连周陵他都敢毫无顾忌的打死,那自己……一直站在周陵这一边的自己还有好吗?
好在被暮云这一声喊,陆云逍似乎终于恢复了理智,提着脑袋已经被揍得比猪头还大的周陵向门边一扔,他头一次在下属官员的面前露出了皇亲国戚骄横的一面:“来人,把这卑鄙小人给我拖出去绑了,若是活着,就等回京我奏报皇上之后再给他定罪;若是死了,死了就死了吧,反正这样的人渣活着也是祸害。”
两位副钦差一起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暮云,只可惜这小厮虽然阻止了主子下毒手,却对整件事情一无所知。因看向朝云,心想你是死人啊?怎么就由着爷把人揍成了这个样儿?若是真打死了,你怕那些御史不来参他?
被暮云一瞪,朝云终于也回过神来,连忙凑上来小声道:“爷,周大人虽然人品低下卑劣,但……但他毕竟还没有这样做,这……这也算是罪行未遂,爷莫要和他太较真儿了。”
“罪行未遂?”
陆云逍的目光冷冷在两位副钦差身上掠过,只看得他们都不由自主低下头去,他讥诮一笑,沉声道:“如果不是我忍不住气动了手,两位大人是不是就要附议周陵的主意了?是不是在你们心中,为了朝廷和太医院的体面,夺一个弱女子的功劳实在算不得什么无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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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我才不是为了她
“大人,下官并不敢这样想。周陵人品低下,竟然想出如此卑劣歹毒的计谋,下官刚才也是气得目瞪口呆,一时间都忘了反应。”
这会儿不表忠心,更待何时?王大人和刘大人心里非常清楚:周太医是治好了皇帝的病不假,但是再怎么,他也只是一个太医。能和小侯爷这个被皇上捧在手心里欣赏重用爱护着的国舅爷比吗?
陆云逍大概也是揍了周陵一顿,心气顺了些,因此即使知道这两个家伙是见风转舵,也没有戳穿,只是哼了一声,淡淡道:“维护朝廷和太医院的体面威信固然重要,但这要靠你们自己争气,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若是都像周陵这般,动不动就想着夺别人的功劳为自己所有,以这个来维护朝廷和太医院的体面,那这份儿体面,我看还是不要的好,我想,皇上大概也不希望朝廷的体面是这样得来的。”
两位副钦差早就站起了身,此时微微躬身诺诺应是。却见陆云逍又把目光转到刚刚从地上爬起的桑绿枝身上,盯了她许久,直盯得人家这一朵娇弱的白莲花又忍不住身子发软,想往地上出溜,他才冷笑一声道:“桑院正真是家门不幸,竟然养出了你这样一个女儿。我活了二十多年,从不打女人,但今天差点儿就为你破了例。你给我听清楚了,你和夏娘子的那个赌,当日我是证人,如今既然你输了,就利利索索的把这个赌结了,若是还想撺掇着你这周叔叔耍什么花样,我不介意为你破例。”
这最后一句话如果不联系前文,还当真是有点**,只是桑绿枝此时早已是心碎欲绝羞愤欲死,因垂首委屈哭道:“是,我……我知道。我会找她把这个赌结了。”
说到这里,便觉着一阵委屈心酸,因悲从中来,更是泪如雨下。当真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连朝云暮云都觉着爷这么毫不留情的对待一个女孩儿家,确是有些过分了。但陆云逍却似铁石心肠一般,竟丝毫不为所动。慢慢走回椅子上坐下,锐利目光在众人面上掠了一圈,方挥手道:“行了,你们下去吧。朝云,夏娘子还在汜水县,你去通知她一声,叫她过来收赌帐。”
“是。”
朝云低眉垂眼的答应着。心道狠,太狠了,我们爷这是往桑姑娘心里Сhā了一刀,接着他还使劲儿绞了一绞啊。啧啧,以后再有谁敢和我说我们爷是风流人物我跟他急。有这么不懂怜香惜玉的风流人物吗?
待到所有人都退下了,暮云才从朝云口中知道了事情真相,眼看着好兄弟急急去寻夏清语了,他想了想,便重新去厨房端了茶过来,进门后见陆云逍犹在生气,这忠厚小厮连忙道:“爷别气了。为那么个卑鄙东西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陆云逍冷哼道:“我自然不会为了这么个卑劣玩意儿生气。我只是想,太医院如今成了什么地方?怎么连这样的渣滓都冒出头来?”
暮云笑道:“周太医治好了皇上的病,又怎么可能冒不出来?爷看他可像是一心钻研医术淡泊名利的人?”
陆云逍愣了一下,接着叹气道:“你说的没错,恰是他这种人。才容易冒头呢。”说完手指敲了敲桌子,沉声道:“一想到皇上和贵妃的安危竟然是和这样的人渣息息相关,我心里就不舒服。你道我刚才为什么揍他个半死?难道只是因为他要抢那个女人的功劳?哼!这主意虽然卑鄙,但我又怎会为了那女人就大动肝火?我生气的是,他今日既然会为了一份功劳便有这样卑鄙主意。那么来日是不是有人许以他名利富贵,他也敢暗害皇上和贵妃?如此贪婪小人,怎可留着为祸?”
暮云心想:爷啊,您就不用多解释了,奴才都明白,说是不为了大奶奶,这话您都不觉着诛心吗?奴才知道您不是对大奶奶还有余情,您只是看不得别人当着您的面儿就敢这么算计她罢了。
心中想着,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只能顺着陆云逍的话道:“是,爷说的都对。回京后只要您禀报了皇上,想必皇上也不会留这么个人在太医院里了,所以爷就放心吧。”
“嗯。”陆云逍点点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微苦涩却有回甘的茶味儿让他心情舒畅了些,抬起眼,小侯爷忍不住微笑道:“我如今倒是有些儿好奇,不知道那女人会要什么做赌注了。当日她们打赌,还是我提的建议,这赌注要等输赢见分晓后再说。唔,要不要去看看呢?”
暮云斜睨了主子一眼,暗道爷啊,您要是不怕跌份儿您就去呗。啧啧,也不知道是谁在昨晚才和大奶奶说过相见争如不见的。
正想着,便听陆云逍叹了一口气,摇头道:“罢了,既是相看两厌,何必再相见?”
暮云忍不住就肃然起敬了,暗道我果然还是低估了爷,真不愧是我的主子,到底这点定力和决心还是有的。想到这里,正要赞叹几句,就听陆云逍又自言自语道:“反正朝云那厮不会错过这件事,嗯,我可以等他回来问问结果就好了。”
暮云于是就把那几句赞叹的话重新憋回了肚子里:闹到最后,还是忍不住要关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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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赌帐?你们爷竟然还没忘了这一条,啧啧,我是不是该去好好谢谢他?”
进了钦差行辕,看着四周还算熟悉的景象,夏清语的心情别提有多灿烂了:算陆云逍那家伙有良心,她这些日子忙着做药和规划未来,压根儿就把这件事给忘到了脑后去,不是他提醒,这个赌还真是亏大发了。
桑绿枝早已经等在房里,既然陆云逍发了话,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桑姑娘已经有了要被狠狠宰一刀的觉悟,只是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因有心要吵闹一场,然而想起之前周陵被打的死活不知的模样,心下又不禁胆寒起来。于是在屋里踱来踱去,忽一眼看见在门边站着的阿丑,不由就是气往上涌,过去一脚踢在他膝盖上,怒吼道:“你在这里木头桩子似得做什么?看我怎么丢人现眼吗?”
阿丑没言语,只是将身子挪到门外,桑绿枝忽地想起当初把他留在桃花村那个小院里刺探消息的事来,再想一想,这混蛋不但没探听消息,反而在自己和周陵上门的时候,他竟也没跟着自己走,反而还在那里帮着人家忠心耿耿的干活儿,于是气更不打一处来,伸手一指院子的青砖地,咬牙吼道:“给我去那里跪着,我不叫你起来不许起来。”
阿丑对这些迁怒早就是习以为常,听见这话,也不出声求饶,就如同没看见太阳有多猛烈似得,下了台阶走到院子里直挺挺跪下,这里桑绿枝看见他抬头挺胸的跪姿,更是恼火,咬牙切齿道:“吃里扒外的东西,我知道你要看我丢脸,哼!我就让你更丢脸。”
桂花心中同情阿丑,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知道自家姑娘正是在气头上。因只好默默祈祷,暗道夏娘子啊,你赶紧过来吧,怕是要把这事儿完了,阿丑才能起来呢。
被她在心里念叨着的对象此时正在和朝云白蔻唠叨着要什么样的战利品。依照夏清语的心思,当然是要银子最好了。白蔻却是比她还狠,嘿嘿笑道:“若是要银子,奶奶能要多少呢?那是个离家出走的,身上难道还能带着万儿八千银票不成?叫奴婢说,她不是和江家关系厚密吗?江家虽是在舟山,然而在杭州苏州也必定是有人脉的,倒不如让她给咱们一个铺子,反正奶奶是要开医馆的。”
别说夏清语,就连朝云这个脸皮厚心肠黑的都吓了一跳,看着白蔻道:“好嘛,你如今跟着奶奶,倒是学的心狠了。一间铺子?杭州苏州那繁华地段上的铺子,比黄金还贵吧?你怎么好意思出口的?”
白蔻翻了个白眼,冷哼道:“当日那桑姑娘都好意思开条件让我们奶奶输了就不许回京城,还要立刻滚出江南,你怎不问问她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狠的话?这会儿倒怨我心狠,比起她,我算是菩萨了。”
朝云还要再说,却见夏清语摆摆手,没好气道:“行了,这事儿我自己考虑,你们两个都给我消停些。”话音落,三人已经到了院子外,朝云抬头看了看院门上嵌的白石匾额,笑着道:“就是这里,大奶奶请进。”
“好。”夏清语心中高兴,兴冲冲跨进门,一边想着这么大的太阳,晒得我头都昏了,必得多给她要些银子才成。
刚想到这里,便愣住了,目光落在直直跪在院中的阿丑身上,她转头看着朝云,疑惑道:“这……这是做什么呢?”
朝云也愣住了,挠挠头道:“我……我也不知道啊。哎哟阿丑,快起来,这么毒的太阳,你这是晒了多长时间?桑姑娘也真是,无缘无故又罚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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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你想赖账?(三更求粉红)
桑绿枝也没想到朝云竟然会跟着夏清语过来,见他去扶阿丑,心中略觉不安,暗道这下坏了,他定然以为我是狠毒之人。然而转念一想,自己在陆云逍面前,早已经没什么形象可言了,就是让朝云知道自己狠毒又如何?这会儿还需要在乎这个吗?
于是便倚在门边,淡淡道:“他是我的奴才,我想怎么罚他就怎么罚他,你凭什么就叫他起来?”
朝云一愣,抬头震惊的看着桑绿枝,他知道这女人不是个善茬儿,然而从前她对自己可没有过这样放肆的时候,怎么这会儿竟是如同一个毒妇般,连形象都不要了?
桑绿枝看见他震惊的模样,心中便是一阵快意,冷笑道:“从前不过是看在你们爷的面子上,给你几分薄面,你还真以为就能对我的事指手画脚了?你以为你是谁?你也不过是你们爷的奴才,哪里轮得到你来管我罚不罚奴才?”
她说到这里,就把怨毒的目光落在阿丑身上,咬牙道:“给我好好儿跪着,记着,我不叫你起来你就不许给我起来。”她说完,便得意看了夏清语一眼,见她只是呆呆的看着跪在那里的阿丑,于是心里终于不那么郁闷了,暗道你想让这个帮过你的奴才看我被你要赌注的模样?呸!做梦吧,恰恰是我要告诉你,敢和我作对,都没有好下场,这个奴才没有,你也一样没有,陆云逍总不可能护着你一辈子,而我却是太医院院正的女儿,等回了京,我想收拾你,不过一个小指头的事罢了。
夏清语的确是有些发蒙,她怔怔看着跪在那里的阿丑。阿丑就是那么跪着,挺着直直的身体,他的目光十分平静。并没有任何怨恨不甘痛苦,更没有向自己和朝云投来哀求的视线。不期然的,她脑海中便浮现出曾经和陆云逍说过的玩笑话。她记得陆云逍曾经说过,如果自己真的欣赏阿丑。还有一个现定赌注的的赌在等着自己。
当时夏清语的确因此而动过心,但很快这事儿就被她忘到脑后去了,阿丑始终是桑绿枝的人,不管怎么样,人家主仆间也不是没有一点感情的吧?别自己自以为是的把人要过来,倒成了好心办坏事儿。
所以在这一路上,她心里想着的就是跟桑绿枝要多少银子合适,压根儿就没想过把阿丑要来。然而此刻,看着面前那个戴着半片丑陋面具,平静如山的男人。她忽然改了主意。
“夏娘子,你总盯着我的奴才做什么?”桑绿枝不屑的看着夏清语冷笑:“难不成你只看见他这一半脸俊俏?你是不知道他另一半脸是什么样子的吧?若是看到,大概你就要吓得逃跑了。”
夏清语抬起头来,她平静的看了目光如毒蛇的桑绿枝一眼,然后转向朝云。微笑道:“老实说,我一直觉得阿丑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明明还算年轻,看他这半脸,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十岁,但是他的眼中,好像什么都没有,那是一种……看透了沧海桑田后所余的平静。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一半面孔被毁时给他造成了巨大的打击,以至于他连生死万物都不放在心上,但是……我很怜惜他,也很欣赏他。”
这番话不对桑绿枝却对着朝云说,似是有些莫名其妙,而且她用的是怜惜这个词。不是可怜,同情,怜悯,那些词虽然是怜惜的近义词,但情感其实还是有些不同的。怜惜这种情感,通常是对自己喜爱亲近的人才会用,怜爱珍惜,最起码朝云就知道,自己同情阿丑,但这份情感谈不上怜惜。
朝云又一次摸向了自己的后脑勺,结结巴巴道:“奶奶,您……您为什么……这……这么说啊?”他心想您就算真的怜惜欣赏阿丑,也别说出来啊,这不是帮他,是害他呢,桑姑娘听见您这话,可不是要起劲儿祸祸他了?
正想着,就见夏清语一扬下巴,骄傲道:“当初我和桑姑娘打赌,钦差大人可是亲自为我们做证的,赢的一方可以向输的一方索要任何她拿得出来的东西,阿丑虽然是人,但既然是桑姑娘的奴仆,我想她是完全有权力处置的,既如此,桑姑娘,你就把阿丑给我吧。”
“什么?”
桑绿枝和朝云白蔻一起大叫,夏清语却是神情平静,只是微微挑起秀气的眉毛,似笑非笑看向一脸不敢置信神色的桑绿枝:“怎么?不行吗?别告诉我你不能把阿丑给我啊。”
这一下,就连仍在跪着的阿丑也惊讶的抬起头来,不过很快他的神情又恢复了平静淡然,只是垂在身侧的双手轻轻握成了拳头,显示出他的内心并非没有一点激荡。
“不行。”
桑绿枝很快回过神来,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夏清语的要求:能有一个任打任骂任劳任怨还从不开口辩解的奴才是那么容易的吗?更何况,她知道夏清语为什么要阿丑,越是如此,她越是不想给,既然这个女人打赌赢了自己,让自己心里不舒服,那自己就要让她也尝尝这个滋味儿,要银子没办法拒绝,但你竟然瞎了眼,敢要我的人,岂不是给你自己找不自在?活该,哈哈哈……
桑绿枝在心中狂笑,心情也蓦然转好,为了表示自己不是耍赖,她摊开手,淡然道:“你不会以为阿丑的卖身契我会随身带着吧?他的卖身契在京城家里呢,所以,你若是要别的,我能拿出来就罢了,要阿丑,抱歉,恕我做不到。”
“原来是因为卖身契啊。”夏清语点点头,表示理解这其中的为难,但是旋即她就笑开了,悠然道:“没关系,当日咱们打赌,陆云逍就在旁边,他是证人。今日你把阿丑给我,改日回京之后,你把阿丑的卖身契给他就是了。”
“你……什么意思?”桑绿枝瞪大眼睛,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就见夏清语惊讶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桑姑娘竟然不懂?就是在这里,我把阿丑带走,至于他的卖身契,等你回京后打发人送给陆云逍就完了,其他的,没你什么事儿了,咱们的赌债也就两清,从此后谁也不欠谁的。”
她说完,生怕桑绿枝还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也似,转过头对朝云道:“这话你替我带给你们爷,就说桑姑娘把卖身契送过去后,让他直接撕了吧,另外,奴籍也麻烦他走走门路,给阿丑注销了。唔,这话你可以帮我带过去吧?”
“这个……带话当然没问题,只是奶奶,其实也不用撕毁或者注销奴籍的,那个……到时候您在这里落脚后,打发人去侯府报个信儿,奴才派人把阿丑的卖身契送过来……”
不等说完,便见夏清语摇摇头,微笑道:“我不想让阿丑再做奴才了,不管他会不会留在我身边,总之,你就帮我把这话带给你们爷就成,其他的,不用你管。”
“那……行吧。”
朝云只觉得奇怪,暗道奶奶真是太大度了,这……好好儿的要人不要钱,如今连卖身契也不要,她就不怕阿丑跑了?唔,不对,听她这话里意思,她根本不在乎阿丑会不会留下来服侍她,她就是想让这小子回复自由身,这就难怪她不在乎卖身契了。只是……只是她怎么会变得这样好心?在府里那会儿,她什么时候还把奴才的贱命放在眼中?怎么……怎么这被休后,就变成菩萨心肠了?难道是自己吃了很多苦头,所以一颗心也软了?
朝云百思不得其解,那边桑绿枝已经要气炸肺了,话说到这份儿上,她是再找不到理由不把阿丑给夏清语的,毕竟当日打赌时,陆云逍也在一旁作证。只是她就是不想让这个女人如愿,因此不管不顾的挥着手大叫道:“不行,就是不行,阿丑是我用得顺手的人,你别夺人之美,你……你随便要什么,就是不能要他。”
“你想赖账?”
夏清语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无踪,冷冰冰看着桑绿枝:“要不要我请陆云逍过来给我评理?不过桑姑娘应该也知道吧?你们就要启程回京,他这会儿恐怕不大得闲儿,若是真因为这事儿而把他叫过来,万一惹得他心烦了,还真不知会出什么事情呢。他虽然不打女人,可如果有的女人太讨厌,讨厌的超过了他的底线,那家伙会不会维持这种风度还真不好说。”
这就是*祼的威胁了,来的路上朝云早已经绘声绘色的把陆云逍痛揍周太医的事情告诉了夏清语。说一点儿感动都没有,那是假的,不过也就是这样了。夏清语很清楚,陆云逍之所以会这样暴怒,固然有自己的一点原因,然而最主要的,还是他受不了这种卑鄙小人罢了。
但是眼下,这事儿带给她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最起码刚刚还大吼大叫如同泼妇的桑绿枝这会儿就萎了,看着她那一脸如同吃了大便似得锅底黑脸色,夏清语心情真是好极了,这种时候再想起陆云逍,她就觉得渣男似乎也不是那么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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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北匈可汗
“看来桑姑娘也是不想麻烦钦差大人对不对?既如此,那我就把阿丑带走了。”因为心情好,于是对陆云逍的称呼就变成了“钦差大人”,听得朝云在旁边直吐舌头,暗道谁说爷和奶奶个性一点儿都不像的?他们俩明明都擅长变脸功夫。
桑绿枝确实不甘心,但她更不敢让陆云逍过来,对方之前在揍完周陵后说的话,还在她耳边余音缭绕呢,以至于她一点儿都不怀疑夏清语这是在吓唬自己。到最后,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带着阿丑扬长而去。
看见自家姑娘面色阴狠的转身回房,桂花脸色一片惨白,尽量把自己缩到角落,一点儿声音不敢发出来,好在桑绿枝这会儿也没心思拿她出气,才让小丫头逃过一劫。
而清云院的陆云逍听了朝云的禀报后,也是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夏清语真把阿丑要走了,这女人竟然会舍了银子,要走一个没什么用的奴才,还是一个毁了半边脸的奴才。她就是单纯的好心?还是因为要阿丑有别的用处?
一边思虑着,脑海中不自禁便浮现出阿丑那一半没有毁掉的容貌,那是极清俊秀美的半张脸,五官精致如画,一瞬间,陆云逍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爷,京城来的人,皇上有密旨给您。”
正轻轻敲着额头试图把这一丝不快赶出脑海,就听暮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陆云逍抬起头,果然就见一个风尘仆仆的御林军副将走进来,先行过参拜大礼,然后才恭恭敬敬用双手呈上一封火漆封口的密旨。
陆云逍接过来打开一看,眼睛刷的就亮了,微微点头,对暮云道:“你给刘副将安排个休息的地方,他明天和我们一起返京。”
暮云答应一声出去了。这里朝云连忙闪身进来,看见陆云逍面上笑容,他连忙近前陪笑道:“可总算是看见爷露出笑模样了,也不知皇上给了爷什么好东西?”
“不是好东西。是一个好消息。”
陆云逍轻轻将密旨折叠,慎重揣进怀中,微笑道:“皇上得到确切消息,北匈可汗巴图明已经秘密潜进我大陈境内,虽然不知他所图为何,但皇上要利用这个机会,将他一举擒获,如此一来,北疆之患将不费一兵一卒就得到完美解决,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朝云整个人都愣住了,接着才一个高儿跳起来,嘿嘿笑道:“天啊,那个巴图明是得了什么失心疯,竟然敢跑到咱们大陈来送死?太好了。嗯,奴才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就是让爷这一路北上,也多注意打探这个巴图明的行踪对吧?”
陆云逍点点头,但随即面上笑容敛去,皱眉道:“巴图明绝对不是得了失心疯。自从五年前他以未及弱冠之龄登上汗位后,短短五年来,北匈的国力兵力便比过去强盛了几倍,这是一头猛虎,绝不是缺心眼的野猪,能让他不惜孤身犯险来到大陈的。必定是有天大的图谋,我要提醒皇上,不能只看到这其中的好处,也得多注意一下巴图明的目的。”
朝云见他铺开了折子,连忙笑道:“奴才觉着。皇上英明神武,这问题他也肯定会想到的,倒用不着爷特意提醒。再说了,就算提醒,咱们明日就启程回京,回到京城,爷见了皇上,有多少话不能说的呢?”
陆云逍一想:也是,皇帝姐夫那是什么人?比自己还精明的,他能想不到这个问题?于是收了折子,接着见暮云走进来,禀报说一切都安置妥当,他便把这事情说出,朝云和暮云是他的心腹,既然是要访查巴图明的踪迹,就必得动用皇家密探,指望着陆云逍一个人四处传信收信是不可能的,这方面暮云又远比朝云能干,因把这事情也说给他听了。
暮云那般沉稳的人,听见这话也不由得一阵热血沸腾,陆云逍一看他也有信口开河之势,连忙挥手阻止,对两个小厮道:“行了,你们去收拾吧,明天就要回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两人依言退出,这里陆云逍便自己坐在椅子中,脑海中回想着已知的巴图明的资料,以期通过推测这北匈历史上最年轻有为的可汗的性格来找出他潜进大陈可能的目的和路线。
北匈可汗巴图明是在十八岁那年继承汗位的。传说此人生性残酷嗜杀,有万夫不当之勇,幼年便随北匈国师学文习武;十三岁随军出征,跟随北匈老将巴尔蓝夜剿灭了北匈周围的江之和鲁南两个小国;十五岁挂帅,不到两年时间,就将北匈境内不服可汗的部落全部收服,可以说,这是一位能征善战,允文允武的少年可汗,就连自己那英明的皇帝姐夫,也丝毫不敢因为对方年轻就小瞧他。
不过巴图明成为可汗后,却不知为什么一改从前的暴虐冷酷作风,他允许周边小国向他称臣,而不再施行从前铁血灭国的政策,据说这个改变乃是受他的阏氏所影响,听说北匈阏氏是一个贤德善良的女人,她虽然不是任何国家的公主,却依然得到了北匈子民的爱戴。
只是大陈皇帝和陆云逍却对这个小道消息全都嗤之以鼻,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们和巴图明是一路货色,胸中都有着凌云壮志,这样的人,又怎可能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改变?根据巴图明的性格和以前那些“斑斑劣迹”,他们有理由相信,那头贪吃的猛虎已经不满足于剿灭那些小国,他应该是把目光投向了富饶辽阔的大陈和国势强盛的西夏,而这几年的怀柔举动,不过是为了迷惑这两个国家的皇帝罢了。
萧关作为臣民口中的英明天子,当然不会上这种当,也所以,才会有他在御花园中对陆云逍说的那番话,就如同巴图明对大陈抱有巨大的野心一样,大陈皇帝对北匈那片广袤的草原和丰富矿藏也早已是垂涎三尺了。
正推测着,忽听外面朝云的声音报说宋儒谦来了,陆云逍这才向椅子背斜斜一倚,暗道这老家伙从回了钦差行辕后就没来见过我,今天跑来是做什么?总不会也是想说周陵那些话吧?奇怪,他就不怕被我打死?
一面想着,就见宋儒谦已经走进来,他便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淡淡道:“宋大人怎么有空过来我这里?你不用照顾周太医了?我听说他没死不是吗?”
宋儒谦苦笑一声:“大人,怎么听您这话的意思,周太医没死您好像还挺不开心的?”
“嗯,是有点儿。我倒真盼着他死了,豁出去回京我让皇上打一顿,也省得他这个害群之马继续在太医院里横行霸道的。”陆云逍终于坐正了身子,宋儒谦的话表明他不是没有眼色过来找踹的。
宋儒谦抹了抹额上的汗,暗道这就是皇亲国戚的霸道啊,以后谁再特么说寿宁侯府的陆小侯爷骄傲清高正直仁义从不仗势横行我跟谁急,瞧瞧瞧瞧,现在不是拿出国舅爷草菅人命的嘴脸来了?
心中这样想,嘴里当然不敢真的这么说,又不是活腻味了。因便坐下道:“大人,我知道周太医之前的事儿做的不对,只是他所思所想,好歹也算是有一点道理,我不信大人您会看不出来这其中利弊……”
陆云逍一挥手,制止了宋儒谦的求情,冷冷道:“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有道理,我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弊。”
“那大人为什么还……”宋儒谦是真的震惊了,他知道陆云逍其实能想通这其中的关节,但他没料到对方竟会这么痛快就承认,既如此,他打周陵就有点霸道冷血了。
陆云逍也知道宋儒谦是怎么想的,考虑到此人虽然爱面子又护短,但总算在这件事的立场上没有和周陵沆瀣一气,还算有点儿良心,更何况他又是和父亲有些交情,因此小侯爷站起身,淡然道:“这些我全都知道,但我也知道,周陵并不是真为了这些才要去抢夏清语的功劳。他就是丧尽天良,想把夏清语的功劳占为己有,想凭借这份功劳在太医院更上层楼。什么朝廷体面太医院的威严,不过都是他为了遮掩一己之私的借口罢了,所以我不但要揍他,还要往死里揍,宋大人明白了吗?”
宋儒谦看着陆云逍,明明这年轻人脸上微微绽着笑容,但他就是觉得自己身子有点冷:原来是因为这个,原来他是真的对周陵起了杀机,就因为周陵的贪婪卑鄙,好吧,说起来这也正常,如果自己是夏清语,恐怕也恨不得周陵赶紧去死,但是……这事儿由陆云逍来做,就是让人忍不住胆颤心寒。
到这个地步,宋儒谦也知道求情是没用了,因随便拉扯了两句闲话,便逃也似的离开了清云院,他想他回去后一定要告诉太医院的同僚们:妈的以后惹谁也千万别惹到这位小阎王的头上去。对了,还有桑老哥,得让他好好管教管教那个任性的女儿才是,不然只怕倒贴再多的嫁妆,都嫁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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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找铺子
“你亲眼看到的,钦差队伍离开杭州了?”
夏清语和白蔻白薇现在还是住在客栈中,因为阿丑跟着来了,于是便多订了一个房间,从这一点上说,阿丑的待遇比她们三个加起来都要好,因为他是单住。
“是,我亲眼看到的。”
夏清语不太了解阿丑,如果是桑绿枝在这里,她就一定会觉得惊讶,因为阿丑在她面前向来惜字如金,例如这个问题,他既然回答了“是”,就绝不会再多说半个字。
“太好了,总算这事儿是尘埃落定了。瘟疫也没有肆虐起来,如今稀稀拉拉几个病患,应该也很快就会康复的。”夏清语大大的松了口气,把胳膊往椅背上一放,然后头枕了上去,嘟囔道:“真是的,为了这场瘟疫,好好儿一个端午节也没过,粽子都是陆云逍送过来的,咱们都没自己动手包几个。”不管怎么说,陆云逍也是揍了那个周陵,所以渣男二字现在就不是那么好出口了。
“奶奶,端午节没过就没过呗,怕什么?一年里节日多着呢,再过三个多月,就是中秋了,到时候咱们自己做月饼,江南这边的水果也多,咱们买些葡萄鸭梨,一边赏月一边吃,岂不好?”
“月饼啊。”夏清语的口水快要流下来了,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嘿嘿笑道:“没错没错,我竟忘了月饼这回事儿,唔,不知道这里的月饼是什么馅子的,嘿嘿!到时候我要弄云腿馅的,五仁馅的,莲蓉蛋黄馅儿的,还有枣泥,豆沙……”
白蔻白薇愣愣地看着自家主子在那里扒拉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就连一向平淡如水的阿丑,眼睛也有点发直,最后直等夏清语念叨完了。白薇才咳了一声,小声道:“奶奶,离做月饼还有三个多月呢,在这之前。咱们是不是该把落脚的地方找好?如今咱们手里也算是有点钱了,不如去找家铺子,奶奶不是要开医馆吗?最好地方能大一些,咱们还可以顺便经营点药材。”
“对啊,我怎么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夏清语一拍脑袋:“好,既然钦差都回京了,那咱们今天好好休息下,明天就去街上踩盘子……”不等说完,就见白蔻白薇都伸手扶额,无奈叫道:“奶奶。拜托这种话您少说几句吧,让人听见,还以为咱们是强盗土匪呢。”
夏清语嘿嘿笑了两声,没理会两个丫头,而是转身认真看着阿丑。沉声道:“当日把你要来,只是看不得你在那女人手底下受欺负。现在想想,这事儿其实……不知道做的对不对,我心里并不把你当做奴才的,就像对待白蔻白薇,我也只是把她们当姐妹待。实在是……那个情势下,我若不把你要来。你就逃不开那女人的毒爪。那个……阿丑,你不要生气悲观,以为我也是不把你当人看,才会把你当做赌注般从桑绿枝的手里要过来。”
阿丑露在外面的容貌是很俊俏,但从来都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但此时。他优美的唇角竟然微微上翘,露出一点笑容,然后轻声道:“我虽笨,却不是好歹都不分。”
“啊,你能理解就太好了。”夏清语拍拍巴掌。然后又正色道:“当时我和朝云说的话你应该都听到了,其实我不想你给我做奴才的,你的卖身契和奴籍都有陆云逍帮忙销毁,所以从现在起,你就是自由身,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之所以现在和你说,是因为钦差队伍不走,我怕你又遇上桑绿枝,你太听话了,万一我放你自由,结果你又被她诳了去受苦,这我可受不了。”
阿丑澄澈的目光中添了一点温柔,看着严肃认真向自己解释的夏清语,忽然又是轻轻一笑,摇头道:“我暂时……还不想回家,也没有地方去,既然奶奶要了我,我自然就是你的人,你把我当奴才也好,不当奴才也好,反正我就想替你做事,你供我吃饭穿衣就好,我不要月钱的。”
这可以说是夏清语听到阿丑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了,就连桑家,他们买了阿丑三年,也没有人听他说过这么长的话,所有人都以为这个被毁了容貌的奇怪男子是天生沉默寡言,却不知他并非不爱说话,只是没有遇到值得他多说话的人而已。
杭州和苏州都是夏清语最喜欢的城市,苏州有举世闻名的园林,杭州有浪漫唯美的西湖,所以当初在决定去哪个城市开医馆的时候,她还曾经犹豫不决过。
只是没想到,连串事情的发生,就将她留在了杭州。而且几天大街小巷的逛下来,她才发现杭州的园林并不比苏州少,但那都是私人园林,自然不可能出现售票参观的事情,所以她也只能望园兴叹。
每到这时候,她就想起白蔻白薇曾经说过的侯府那座园子,听两个丫头的描述,那还是陆明珠刚刚成为皇贵妃时,因为无上恩宠,所以第二年的正月十五,方求了皇帝下特旨许她回家省亲。
据说,皇贵妃在家不过是住了半天,然而为她造的省亲园子却是整整建造了将近一年,整座园子说是天上仙境都不为过。
这话听得夏清语口水横流,暗道这不就是架空版红楼梦吗?元春那还只不过是一个贤德妃而已,这陆明珠可是真正的皇贵妃啊,相当于副后的说,那园子的规模肯定要比大观园还要更加宏大吧?可惜不对外开放,离府之前也不知道有这么处所在,渣男给的限制时间又太短,不然说什么也要逛一逛再走嘛。
当然,现在夏清语是不去肖想那座园林了,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大街小巷那些或出租或出售的铺子上,只是几天走下来,并没有让她看中的地方。
依照夏清语的心思,是盼着能找到一个大宅院,也就是前面开医馆药铺,后面是私人住宅的地方,如此就可以将自己四人的衣食住行一次性全部解决掉。
这样的地方不是没有,然而却都是在偏僻的地段。大奶奶如今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当然想找一个好地角了,反正手里有几千两银子呢。
这一天又是一无所获,眼看天近黄昏,四人不得不往回走,经过富贵大街的时候,夏清语忽然停住了脚步,死盯着远处一家店铺的招牌,眼睛都挪不开了。
富贵大街当真是名副其实,在整个杭州城那也是排的上号的商业繁华地段,当然,能在这里开铺子的,那都不是简单人物,站在街口看过去,就能看到二三家医药铺子,这都是在杭州城颇有口碑的大医馆和百年老字号,所以最开始,夏清语真是想都没想过要把这里作为自己事业的起步点,不是买不起,而是因为竞争太激烈了,自己虽然是神医娘子,但真正认识她的人却没几个,她也不想用这种名号来赚噱头,她毕竟不是真正的神医娘子,而不可治的病又何其多?万一让大家对她抱有过高的期望,最后却发现她也只是寻常大夫,那种失望心理甚至可以毁掉她的事业。
如今站在这里,她也不是看中了哪家铺子,她盯得那块招牌,是“楼外楼”的招牌。
“一直只知道杭州的楼外楼出名,在京师,在路上,都不断听人提起过,只是咱们还没有吃过这里的饭菜呢,不如……进去尝尝?”
夏清语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转头看着白蔻白薇和阿丑征求意见,却见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摇头道:“奶奶对吃的真是上心,一顿晚饭罢了,前几日不都是凑合着在客栈里吃的吗?怎么今儿却想起去楼外楼了?那里一餐饭,没有个二三两银子能下得来吗?快走吧,再晚了,天都黑了,这里离咱们客栈还远呢,又没带灯笼。”
以往要是这么说,夏清语也就打消主意了。然而几日忙碌奔波下来,并没有找到自己心目中理想的铺子,她这会儿正觉得有些沮丧。因此馋虫在心里一翻腾,这忍耐力就有些下降,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让馋虫占了上风。此时听见白薇这么说,便昂起头道:“怕什么?没有灯笼就买两盏,反正杭州城晚上有夜市,要到后半夜才宵禁呢,咱们吃一顿饭能用多少时间?这几天一无所获,要是再不吃点好吃的,我斗志都要垮了,决定了,就去楼外楼吃饭,你们都是我的手下,自然要听我的。”
白蔻摇头笑道:“罢了,奶奶也只有这个时候儿才能想起自己是主子,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难道我们就不盼着吃好的吗?”
阿丑也有些好奇的看着夏清语,虽然相处了好几天,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并不十分了解这位新主子,只觉得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女子?如此坚强,乐观,从容,又医术超群,偏偏还很谦虚,总之,夏清语是个他从没见过的多样化的女人,但是这些并不会让人心里产生只可远观的肃然崇敬之情,而只会觉得她十分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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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好地段
就如此时,四人终于到了楼外楼,因为有三个女人,所以夏清语这铁公鸡今天还真是豁出去出了一点血,她要了楼上一个雅间,坐定后就捧起桌上用娟秀小楷写的菜单和白蔻白薇叽叽喳喳商量起来。
三个女人研究了好一会儿,终于敲定了饭菜,这时候夏清语又问阿丑喜欢吃什么,以往这种问话是可以忽略不计的,阿丑的语气全是“随便”,然而今天,不知为什么,他微微垂头不语,似是犹豫了一会儿后,才小声道:“好像有烤羊腿,我们可以要一盘吗?”
“烤羊腿?”
夏清语眼睛又放光了,深吸了几口气,果然于周围的饭菜香气中闻到了一缕烧烤的焦香,她冲阿丑竖起大拇指:“好样的,还是阿丑你的鼻子灵,哎呀从来了……这里,咳咳,我还没吃过烧烤呢,什么一盘?烤羊腿都是论条的,咱们干脆要一整只来。”
“一整只?”白薇吓了一跳:“奶奶,咱们哪吃得完啊?”
“吃不完带回去嘛。”夏清语一点儿也不觉得在楼外楼这种高级地方谈论打包是不是太损伤形象,直接拍板做了决定:“就要一整只烤羊腿,我馋了。”
白蔻白薇和阿丑都忍不住笑起来:这位主子当真是率性可爱。连阿丑这样淡然沉默的人,自从和她们在一起后,话也多了不少,此时听见夏清语说她馋了,他就忍不住笑道:“既如此,奶奶不该在杭州,你应该去扬州才对。”
“为什么应该去扬州?”
夏清语不解,白蔻白薇也不明白,却听阿丑微笑道:“常听说扬州小吃是天下第一等的,奶奶如此好吃,岂不是应该去扬州?”
白蔻笑道:“罢了罢了,似奶奶这等吃货。去扬州?只怕开医馆药铺的钱还不够给她买吃的……”
不等说完,就被夏清语轻轻捶了一拳,听她佯怒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个胡吃海塞的?要真那么吃。我如今还能保持这杨柳细腰的身材?”
白薇也笑道:“吃货还是奶奶自己说的呢,再说,奶奶身段虽好,这腰嘛……”
“腰怎么了?”夏清语怒瞪,企图用主子威严压迫忠心耿耿的丫头莫要直言不讳,只可惜,她素日形象早已深入人心,此时这份压迫根本没用,就听白薇咯咯笑了两声,然后才摇头道:“腰自然是杨柳细腰。不过这杨柳怎么着也要是长了十年的杨柳树才对。”
“我去啊,叔能忍婶都不能忍了。”夏清语拍桌子,作势要收拾白薇,恰在此时,就听见外面小二悠长的声音响起:“客官。菜来了。”
于是几人立刻正襟危坐,这边小二进了门来,手里托着一个大木盘,目光却忍不住在几人身上扫了一下,暗道我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乐呵的客人,尤其还是几个女人。这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什么时候女人也可以这样放肆了?
心中想着,面上却仍是带着笑容,将饭菜一一放下,一边报着菜名:“这是东坡肉,这是醋溜小白菜。这是西湖醋鱼,我们店里的招牌菜……”
等到将饭菜都报了一遍,小二才又笑道:“还有一条烤羊腿,那却要在火上再烤一刻钟才能全熟,客人耐心等一等。”
夏清语连忙道:“等一等不怕。但是要好好儿的烤,外焦里嫩才最好。”
小二傲然一笑道:“客人放心吧,咱们这店里烤羊腿的大厨还是当年从北匈逃回来的,他原本就是个厨子,被虏去草原后,还是做厨子,学了不少北匈那边的吃食,别的也就罢了,咱们中原人吃不惯,但就是这烧烤,那真是不服不行,他的烤羊腿在我们店里可是招牌一绝,若是客人多的日子,几位这个时候儿来,根本就吃不到……”
一番话听得夏清语两眼放光,嘿嘿笑道:“何止是烧烤?其实北匈那边的火锅也很出名啊。”她还记得在自己那个历史上,涮肉就是蒙古人发明的,想来这里应该也不会例外。
果然,小二听了这话便笑道:“小的知道客人怎么想的,但不瞒您说,别看锅子是从他们草原上传过来的吃法,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在这方面他们还真不行,主要是没有咱们这里那么多材料,客人若是想吃锅子,当去对面那家‘鸿运来’,那是蜀地人来开的店,他家尤其是辣锅子,当真一绝,即便咱们江南人不喜欢吃辣,他那里的人流也是穿梭不绝,由此可见其红火了。”
小二这一打开话匣子,便滔滔不绝将这条街上的点心铺子,火锅店,绸缎庄等等给介绍了个遍,只听得夏清语眼睛发亮,一边叹气道:“可惜啊,这里没有适合的铺子,不然我也不管什么竞争了,就把铺子开在这里才好。”
小二听了这话,倒是一怔,接着苦笑道:“看不出客人原来还有这个抱负,只是这里的铺子不说日进斗金也差不多了,但凡不是急用钱,谁会那么傻把铺子盘出去啊?”
夏清语点头,忽听阿丑淡淡道:“日进斗金吗?那为什么我们过来的时候,看见有个店面很大的铺子是关着门的?”
夏清语和白蔻白薇都愣了,她们只顾着感叹这条街的繁华,还真没注意到有这样一家关门的店面,一时间心里不由的升起希望,但转念一想,谁会把这个地方的铺子关着?真不做生意的话,租也好卖也好,哪个不赚钱?倒在这里浪费?大概不过是主人家有事关门罢了。
那小二也愣了一下,然后才恍然道:“客人是说那家铺子啊,说来也真奇怪,那家铺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历,连我也不知道,听老板说,它一直都在那里的,也不知道主人是谁,许多人看着眼红,想要打听主人家出手买下,可就是找不到,大家伙儿看着那么大一块地方浪费着,心中也着急,可除了眼睁睁看那铺子慢慢破败,谁也没办法。”
“这么神秘?”夏清语来了兴趣:“不会是鬼屋什么的吧?”
小二笑道:“客人说笑了不是?咱们这地界儿,那是人气最旺的,凭它什么冤魂厉鬼,又哪里敢往咱们这里来?大家伙儿私底下揣测着,那铺子主人大概是在外面遇了什么事儿,再没回来过,所以这块地方也就只能这么着了,也许再过个三五十年,有那有势力的,能和官府套上交情,查一查这地的来历,若超过百年以上没人申报的话,强征了也是有的,但现在嘛,怕是还不行,万一强征了,人家原主人冒出来怎么办?咱们的知府大人还是很清廉的。”
夏清语点点头,这里小二八卦完了,也觉神清气爽,去厨房为他们看烤羊腿了。四人叹息了一阵那无主商铺,只说不知道是主人家发生了什么变故,以至于这样大好的铺子竟荒废了,又约好吃完饭从那里经过时,要好好儿看一看,正说的热闹时,就听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音,当中夹着怒吼喝骂。四人座位是临着窗子的,连忙伸头去看,就见楼外楼外面的十几盏灯笼下,不知为何聚集着十几个人,正对当中一个瘦弱的身影拳打脚踢。
“怎么回事儿?这人吃霸王餐了?那也不至于就这么毒打人吧?会出人命的。”
眼看夏清语心中的正义虫又开始蠢蠢欲动,伸胳膊挽袖子颇有想下去打抱不平的念头,白蔻白薇连忙一把抱住了她,劝道:“奶奶,咱们如今是在杭州,本来就人生地不熟的,何苦管闲事?更何况,既然没钱,老老实实吃个馒头就是,还非要跑来楼外楼吃霸王餐,被打了也是活该,再者说,您看人家这架势,绝不像是吃了一顿霸王餐就这样,应该是屡教不改了吧?”
阿丑也走到窗前,默默看着那一团乱,这边夏清语果然冷静下来,挠头道:“我……我就是挺反感的,一顿饭,也不至于把人往死里打,再说,这样打下去,真会出人命啊。不行,还是得下去管管。”
白蔻白薇这回就没怎么拦着,知道主子只要冷静下来,行事便会圆融的多,大不了就是替这人付一顿饭钱呗,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两个丫头还是亦步亦趋的跟着,生怕夏清语冲撞了什么不该冲撞的人,陆云逍都回京了,到时候连找个替他们出头撑腰的人都没有。
这样想着的时候,两个丫头都忽略了自己心中已经将那个不是主子的爷当做了强大依靠的事实。不过她们并没有走出房间,因为门先被小二用身子给推开了,他双手吃力地托着一个大盘子,上面是硕大的一条羊腿,看上去总该有十几斤重的样子。
“客人,烤羊腿来了,你们运气真好,曹厨子说了,这是烤的最肥嫩的一条羊腿。”小二笑嘻嘻地表功,但夏清语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羊腿,匆匆说了一句“放下”后,便想继续出去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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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管闲事
白薇却多了个心眼儿,连忙拉住了主子,一边就问小二道:“你们楼下那是怎么回事啊?有个人被围着打,竟然没人管,杭州城没有王法吗?”
“嗨,那个人啊,客人不用管,他自找的。”小二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发现几位客人似是很有兴趣,便微笑道:“那人原本是个大夫,是咱们杭州最出名的金针兰老的弟子,金针兰老你们知道吗?是从太医院告老还乡的,到现在太医院还有他老人家的弟子呢。后来他回杭州后,又收了几名弟子,这冯金山就是他老人家的二徒弟,要说他水平也是有的,偏偏这人是个败类,因为偷东西被兰老逐出来,从此后就整日在赌坊厮混,每次欠债就被人家打一顿。姑娘看着他没人理,可不是没人理会呢,这都成家常便饭了,自作孽不可活,时间长了,谁吃饱了撑的为这么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败类出头啊?也就我们老板,因为那厮曾经救过老板的命,所以如今每次他挨打后,老板都命人给他些饭菜吃,不然的话,就算没被打死也被活活饿死了。”
“原来如此。”
夏清语终于把心里的正义虫们给按了下去,老老实实回来对烤羊腿发动进攻,一边和白蔻白薇谈论着那个被逐出门墙的冯金山,大概是因为对方曾经做过大夫的关系,所以语气中颇多恨其不争的意思。
阿丑也罕见的加入了讨论中,却不是因为冯金山,而是觉得这楼外楼的老板还算仗义。因用这些街坊八卦下酒,几个人吃得倒也痛快,夏清语发现阿丑尤其爱那烤羊腿,直吃了两三斤肉,不由笑道:“你饶了那羊腿吧,也没见你这么个吃法儿,肚子要凸出来了。”
阿丑自己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轻轻挠挠头,有些羞涩的笑道:“许久没吃了,一个没忍住,就……就吃多了些。让奶奶和两位姑娘见笑了。”自从跟了夏清语后,他不但话多起来,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丰富,再不复从前被夏清语评价为“看透沧海桑田”的那份冷淡平静。
“没事儿没事儿,能吃是福,能吃说明胃口好。”夏清语笑着鼓励,然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好了,打包,然后咱们打道回府。”
白蔻开门去把小二叫进来,这小二在楼外楼干了好几年。还没经历过这种事,但是大饭店的小二,那素质也真是好,迅速拿了几个大纸袋,帮着白蔻白薇把那些没有汤汁的菜肴装了。
最后剩下半条羊腿。夏清语却犯了难,饶是她有一颗女汉子般的坚强心脏,也着实觉着背一条烤羊腿回客栈,这……这太考验意志力,再怎么说她也是女人啊。
正在想要不要把这个活计派给阿丑,结果就见对方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就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阿丑手起刀落,一大块烤羊肉便应声落到了盘子里。
接着他落刀如雨,很快就将那羊腿削的只剩下了一根大骨头,而盘子里则堆满了肥嫩焦香的烤羊肉。
“哟,这刀法都快比得上我们的大厨了。”小二冲阿丑竖起大拇指:“真了不起,您这是随身携带的割肉刀?割肉刀也这么华美讲究?”
阿丑看了一眼那把匕首。大概是发现夏清语眼神有点闪烁,他沉默了一下,才轻声道:“奶奶放心,这就是割熟肉用的刀子,没割过别的东西。”
“呼。那我就放心了。”夏清语点点头,见阿丑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将匕首仔细擦干净,然后放回怀中,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阿丑只是个奴才,他怎么会有那么精美的丝帕和匕首呢?她才不觉得桑绿枝会给阿丑这些东西,不然阿丑也不会痛痛快快就跟着自己走了吧。
看来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夏清语在心里下了定论,转念又一想,不由笑了,暗道我这不是废话吗?戴着一半面具的男人,就算是做奴仆,也肯定有他的故事,我是今天才知道吗?
虽然有些好奇,但她并没有深究,四人把桌上东西打包干净,付了饭钱,因为要了一条烤羊腿,所以这顿饭竟花了二两八钱银子,让白薇很是心疼。夏清语这铁公鸡此时倒显得很大方了,白薇和白蔻有理由相信,这都是那条烤羊腿的功劳。
出了楼外楼的店门,夏清语下意识的四下看了看,果然,就见在一片灯笼的阴影下,一个乞丐似得人正坐在那里大口啃着包子,大概是发觉有人看过来,他抬起头漠然看了一眼这边,就继续低下头啃包子了。
“奶奶……奶奶,咱们快回客栈吧,还要买灯笼呢。”白蔻白薇不愧是了解夏清语的人,一看见奶奶这架势这眼神,就知道她爱管闲事的老毛病又犯了。
“我总觉得,一个被逐出门墙的败类,不应该是这个态度。”夏清语挽袖子,正色看两个丫头:“你们应该知道我的直觉很准。”
“是是是,奴婢们知道,但这不关咱们的事,奶奶……”
白蔻白薇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们眼睁睁看着阿丑大踏步走到那人面前,一揪对方的领子,就把那瘦弱的家伙给提了起来。借着灯笼的光芒,四人这才发现对方竟还很年轻,看模样不该超过三十岁,只是瘦的厉害。
“阿丑。”
夏清语也愣了,没想到阿丑才跟了自己几天,就被自己爱管闲事的性格传染了,那从前是一个多么淡漠的人啊,甚至可以说,比起这自暴自弃的败类,阿丑那才叫真淡漠,这个败类的脸上还有浓的化不开的颓废和痛苦,人家阿丑那从前才是真面无表情。
“听说你从前是大夫,大夫就是你这个样子的吗?看看你的手颤成了什么模样?还能摸脉吗?看看你这眼睛,喝多了吧?是不是看人都重影?望闻问切你还能做到哪一条?因为成了被逐出门墙的败类,所以就连谋生的手段都不要了?宁愿在这里挨打乞讨度日?你还有没有点出息?”
“完了完了,阿丑竟然被奶奶影响成了这么个样子,这以后的日子还能过吗?”白蔻白薇抱头痛哭,夏清语有时候冲动她们还不觉得什么,但是如果连一向冷漠的阿丑都变成了这幅模样……两人是真觉得前途茫茫了,她们不想整天管闲事啊。
“喂!说什么呢你们。”夏清语也很惊讶,但是很快就被两个丫头的话给气坏了:“怎么叫日子不能过了?到现在你们是缺了吃的还是少了穿的?什么叫被我影响了就不能过了?”
三个女人在这里辩论,其实耳朵都是竖着听阿丑这边动静的。那冯金山大概也没想到自己落魄了这么些年,竟还会有人跑出来打抱不平,企图对自己这个过街老鼠来一记当头棒喝,因也愣住了,但是愣过后,他便不耐烦的一甩胳膊,怒吼道:“要你管闲事?赶紧给我滚,别打扰老子吃饭。”
“你这也叫吃饭?你这种窝囊废也有资格吃饭?你知不知道这饭是怎么来的?楼外楼的老板,一直觉得你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才会总给你饭吃,他是好心,但你这个废物,凭什么就这样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人家的好心?你难道还真觉得自己是什么狗屁救命恩人?难道当初人家没付你诊金?你是大夫,拿钱治病,难道不是分内之事?你有什么资格心安理得在这里享受着人家的施舍?”
“我的天啊。”夏清语目瞪口呆看着不远处阿丑瘦削的身影,结结巴巴道:“这……这是阿丑?他……他会说这么多话?我去啊他应该做心理医生好吗?这是刺激疗法啊。”
白蔻白薇听不懂自家奶奶说的什么,却也十分惊讶,因为这真的太不像阿丑了。
而冯金山似乎也被阿丑这几句话说得恼羞成怒,他拼命甩动着瘦弱的胳膊,一边喘着粗气吼道:“我就是吃嗟来之食又怎么了?要你管?你他妈在那里嘚吧嘚吧说得欢,好像一幅过来人的模样教训我,你不就是戴了副面具吗?你凭什么就觉得你有资格教训我?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你知道我曾经有过什么样的痛苦吗?你他妈凭什么教训我?你能比我更痛苦?你不就是毁了一张脸吗?”
“相信我,这世上要比痛苦,没有人会比我更痛苦。”
阿丑忽然叹了口气,喃喃说了句。只是这俗话说得好,空口无凭啊。冯金山显然也不是那种别人说比他痛苦他就真会相信的老实头,但是此刻,他看着阿丑的眼睛,看着那双又恢复了平静无波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就愣住了,那种眼神他很懂,那是完全没有任何欲念,真真正正古井不波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他曾经看过,就在自己万念俱灰的时候,他也从水面上看见过这样的眼睛,但是很快,他就再也没看到这样的眼神,因为他生活在烟火人间,总是还有不甘,还有痛苦,还有许多许多的悔恨和难以言说的不舍,所以他滥赌,喝酒,让自己生活的猪狗不如,以此来惩罚自己,平复心中躁动不安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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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丑的故事将来会……嗯,我不能剧透(众:你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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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真的明白?
眼前这个忽然出现打抱不平的男人,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眼睛?而他既然把自己置身于整个世界之外,他的心既然已经空空如也,他为什么又要来管自己的闲事?
冯金山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再如何,也不过是几个匆匆过客,吼完了,叫完了,他们转身而行,自己继续吃包子,不可能会有任何交集。
他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很快,在这条街上忍受了许多常人不能忍之事的冯金山就知道自己错了,因为在阿丑之后,又有三个女人围上来,其中一个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又疑惑道:“阿丑,你听听他的话,似乎,这个被逐出门墙的败类身上很有故事呢。”
“奶奶,您是大夫,不是说书的。”白蔻白薇向天翻了个白眼,而冯金山却是一怔:“大夫?你是大夫?你是……做出黄连素,控制了瘟疫的那个神医娘子?”
夏清语惊讶的挑高一边眉毛:“咦?你也知道这件事?是啊是啊,我就是夏清语,但我不是什么神医娘子。喂!看在同行相亲的份儿上,你愿意给我们讲讲你的故事吗?我要开医馆,正缺人手,或许你可以应聘试试?当然,前提是你不能再赌钱喝酒了,我不想医馆里的跌打药酒全都要供你一个人使用。还有啊,你的故事得精彩点儿,才会有这个机会。”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什么时候说要应聘了?做大夫?他早就不想做大夫了好吗?这女人怎么还像是给了自己天大的恩惠似得,还要求自己的故事要精彩?妈的这都是什么啊?脸皮怎么这么厚?等等,这个性格……她这个性格,还……还真是好像小怜那个丫头啊……
冯金山神情复杂的看着夏清语,以至于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真的会跟着夏清语和阿丑回了那家破客栈,他想一定是那天晚上自己喝了太多的酒,虽然他都压根儿不记得有喝过酒,但应该可能差不多是喝的太多。所以忘了喝酒这码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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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说,那些地方豪族很有可能和南边岛上的天地会盟有关联?”
在金殿上,陆云逍与两位副钦差当着文武群臣的面向皇帝陛下复旨,交了钦差的金印之后。萧关便下令散朝,然后不等陆云逍走出宫门,就派小太监去宣召他御书房见驾。
此时御书房内只有姐夫和小舅子,陆云逍便尽职禀报了他在江南调查到的一些事情,果然,这个囤地事件就引起了皇帝萧关的兴趣。
“目前汇聚的线索,不能不让我做出如此猜测。”陆云逍沉着回答,却见萧关面上煞气一闪,冷哼道:“他们不过是几个豪族罢了,或许经商有道家资巨富。只是又能做什么呢?别说他们如今没有把江南的地都买下来,就是都买下来,难道他们就能让天地会盟占领了江南?真当朕的东南诸军是摆设?”
陆云逍沉声道:“商人是最贪心的,在所谓的从龙之功面前,很难说他们还会保持着理智。不然的话,又哪会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谚语?不过,这也只是臣的猜测,还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就能指证他们和天地会盟有勾结。臣心中倒是还有一层疑虑。”
“和朕还卖什么关子?有什么就说。”萧关一挥手,对陆云逍的信任和恩宠不言而喻。
“如果这些豪族和天地会盟没有关系,那臣怀疑他们大概是和海匪有勾结。”
陆云逍说出自己的第二个推断,这一次皇帝萧关倒没有十分吃惊。事实上,他陆续收到的一些线索也都表明,在朝廷禁海的政策下,许多沿海富商为了追逐暴利,不惜冒着杀头的危险走私物品,而在这方面。为了降低风险,他们中的许多人都选择了和势力越来越大的海匪们暗通款曲,只是这些人也精明的很,轻易拿不到他们的证据,萧关虽然是个好皇帝。却不是个多疑的皇帝,撒在民间的密探什么的完全不能和明朝的锦衣卫之类相比。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日他才会派陆云逍做赈灾钦差下江南,江南的洪灾其实并不十分严重,完全不用出动陆云逍这种级别的人物,萧关派他去,赈灾只是其次,最重要的,其实就是为了让他去江南摸底。
此时听了陆云逍的推测,皇帝陛下点点头表示记在心里,然后就换了一个轻松的话题,微笑道:“你这一次去江南,来回奔波两月有余,着实是辛苦了吧?”
陆云逍连忙道:“臣不辛苦,只是可惜,回京途中虽然也多方打探,却始终没有北匈可汗巴图明的消息,实在是有负圣恩。”
萧关一挥手,叹气道:“全国上下都没有他的消息,你又怎可能一下子就抓到他?那巴图明真是这么容易抓的,也不可能成为北匈最年轻有为的可汗了。朕如今连他冒险入陈的目的还没弄明白呢。罢了,这事儿先放一放。你还是和朕说说,江南卫所那边的情况吧。”
陆云逍于是就将杭州卫所的情况介绍了一下,然后正色道:“臣去江南时日短暂,并没有多余精力暗访其他卫所,不过据杨明所说,其他卫所的情况和杭州卫也差不多,如果真是这样,皇上要打击海匪,还真是要用些雷霆手段了,不然以现今卫所的兵力,完全没有一战之力。”
萧关扶额叹气道:“朕早已经料到卫所的战力不会很高,却是没想到竟糜烂至此,唉!”说到这里,不由得摇了摇头,自嘲笑道:“说起来,只怕天地会盟那边的水师战力,都要比我大陈水师强悍的多。方悠然也是个能隐忍的,不然他如果以水师开路,占领江南并非什么难事。”
陆云逍淡然道:“他能隐忍,却也够清醒。他的水师虽然是天下无敌,可惜除此之外,就没有多少可用之兵,贸然登岸,最终难免还是要陷入我东南各军的合围,到那时,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呢?其实我倒盼着他能赶紧上岸,他是鲨鱼,上了岸只能束手就擒,偏偏他就不肯上岸,这真是令人头疼。”
萧关也摇头叹气,遗憾道:“可惜啊,他是夏国皇室后裔,和朕的大陈乃是不死不休的亡国之仇,不然的话,若是能招安,朕的大陈便平添一股强大水军,从此后开海通商,称霸海上,万国来朝岂不是指日可待?你没听那些从西洋来的番人教士说的那些情景,在大海的另一端,撮尔小国竟然便可做海上霸主,从一段段海线上疯狂劫掠收获各种物资黄金,听得朕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只可惜,大陈暂时还没有这个能力,也不知道朕在有生之年,能否看到大陈水军称霸海上的那一天。”
陆云逍没有轻易开口,沉默半晌后,他方一字一字道:“没有水军,我们就从现在开始练,卫所的战力低下,我们便想办法提升。皇上英明神武,有生之年,定要让西洋彼岸那些番人万国来朝,创我大陈盛世。”
“行了行了,没想到去了一趟江南,你也会拍马屁了。”萧关虽是这么说,脸上笑容却十分开心,忽见书房外一个小太监探了探头,他便问道:“什么事?”
小太监连忙进门禀报道:“回皇上,皇贵妃娘娘听说陆大人在御书房,所以派人来传话,说是让陆大人稍后去瑞坤殿一趟。”
萧关还没等说话,陆云逍便皱了眉头,暗道姐姐糊涂了吗?我是外男,她怎敢随便宣召?难道真是恃宠而骄了?如果真是这样,回去后却要叫母亲下次觐见时,给她提个醒。”
萧关只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于是一笑挥手:“知道了,让人回去告诉皇贵妃,等一下我就把云逍打发过去,叫她预备些好吃的,这一路星夜兼程的,进了京城便来金殿,怕是还没用过饭呢。”
小太监答应着退出去,萧关见陆云逍要说话,便笑道:“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是什么外男后宫之类的,这话朕都听腻了。俗语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你姐姐镇日里在这宫中圈着,如今想看看亲弟弟有什么不行?朕听说你这次去江南,和你那个被休了的妻子还紧密合作呢,甚至为了她,竟把周陵给差点儿揍死,你那会儿怎么不想一想身为人臣的风度讲究了?”
陆云逍脸上一红,垂头小声道:“皇上不知道,那周陵实在是个卑鄙小人,且贪婪狠毒,您知道臣是什么性子……”不等说完,就听萧关笑道:“罢了,朕当然明白你是什么性子,不然岂能饶了你?这事儿委实是周陵不对,你揍得好。行了,快去你姐姐那里吧,只怕她都等急了呢。”
陆云逍站起身,想了想到底还是不甘心,又沉声道:“皇上,臣打周陵,并非是为了那个夏清语,而是出于……”
“朕不是都说明白了吗?”萧关又好气又好笑:“怎么去了一趟江南,就变得这样啰嗦起来?好了,快去你姐姐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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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转变
陆云逍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你明白什么呀?刚刚你不是说我为了那个女人打的周陵?我这不是要解释给你听吗?那女人都被我休了,我岂能还对她余情未了,甚至为她揍太医院的太医?我只是被周陵的卑劣气得,你真的明白吗?
心中抱怨着,但皇上已经这样说了,他也无奈,只好怏怏出了御书房。这里萧关摸了摸下巴,喃喃自语道:“不会真的是余情未了吧?不然这么急赤白脸和朕解释什么?你要是真的对那个女人恩断情绝了,还在乎朕怎么想?”
陆云逍没听见皇帝的话,不然非一口血喷出来不可。当下来到瑞坤殿,正在殿门外整理衣冠,便听一声稚嫩的呼喊:“舅舅……”接着一个短小身影奔过来,一把抱住他大腿,如同一只无尾小熊一般。“
陆云逍愣了一下,连忙弯身行礼道:“臣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万万不可……”一面说着,就去扯那只“小熊”,心中暗自诧异,暗道我极少进后宫,和这孩子见面也不多,他怎会对我如此亲热?”
“行了,就算是太子,不也是你的外甥?又不是别人。你长大了,倒越发谨慎小心,难道忘了小时候上房揭瓦那会儿。”
忽听一个爽利清脆的女子声音传来,陆云逍抬头一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台阶上已经站了一名宫装丽人,不是自己姐姐还会有谁?因连忙又行了参拜之礼,又正色道:“臣虽是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的亲眷,然礼不可废……”
不等说完,就听陆明珠“扑哧”一笑,招手道:“好了,你说的这些我难道不懂?真是没意思,做了皇贵妃,倒弄得家里人生生成了外臣。快进来说话,大太阳底下。当心晒坏了。”
陆明珠性子颇似王熙凤,陆云逍听见姐姐这么说,也是无奈,进了屋未免又劝他姐姐不可恃宠而骄。却被陆明珠打断道:“这些我都知道,不用你告诉我,若连这点深浅都不懂,还能在这宫里立足?更不用说做皇贵妃了。这后宫生存之道,我比你厉害得紧,很用不着你来教育我。如今我们且说你,我听说你之前在江南,和那个被休了的弃妇又搭上线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真是个大嘴巴。
陆云逍心中愤愤不平的想,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若不是萧关乱讲。陆明珠身在后宫,怎么会知道江南之事?因忙正色道:“姐姐休要听信传言,我在江南,倒的确是遇上她了,因为她医术还不错。那会儿宋大人又病了,没办法,就让她帮我筛选了下病案……”
陆云逍将他和夏清语在江南的交集简单说了一遍,他已经尽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平淡朴实的语言来叙述这件事,却还是听得皇贵妃娘娘杏眼圆睁,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我也听说她在临走之前。救了祖母的性命。却没想到,她竟这样能干,奇怪,从前没听你说过她会医术啊。”
陆云逍悻悻道:“姐姐哪里能听说?我也是休了她后才知道的。之前在府里五年,她没露过一丝口风,她的丫头说是因为从前她喜欢钻研。却觉着这不该是女孩儿学的东西,所以不肯拿出来。依照她的性子,这倒也说得通。只是没想到,这一次被休后,她倒像是换了个人似得。性子也比从前好许多。”
陆明珠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咬牙道:“谁让你性子急的?明知道祖母对她还不错,你却定要休了她,还惹得老人家伤心。如今她性子变了,你后悔了吧?”
陆云逍脖子一挺,不悦道:“谁后悔了?我不过是公正的评价她罢了,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杏媛的孩子都是她弄没的,这个仇,没法化解。连我们自己都知道,彼此都是相看两厌,老死不往来,姐姐何苦又说这种话?”
陆明珠淡淡道:“你怎么知道你那姨娘的孩子不是她自己弄没了,陷害你发妻的?云逍,你是男人,在外面再怎么建功立业聪明睿智,后宅里的女人手段你也想象不到。咱们姐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姐姐掌管六宫,哪一天里不见识些倾轧手段?你那姨娘若是用了这个手段,真是最常见的,也就是你这个心思不在后宅的男人看不懂罢了,母亲我是知道的,她一向不太喜欢你媳妇儿,也难怪她就不肯往这方面想,我其实对那夏家的女儿也不太了解,只是经常听母亲说她不懂事,可今儿听你一说,这不是挺好的吗?”
陆云逍一直皱着眉,听见这话方小声道:“姐姐不知道,她从前不是这个性子的,如你所说,我大男人固然不懂这些事,可难道祖母,太太,弟妹她们,一大家子的女人都不懂?好了,咱们不说这个,总之我和她是势不两立的,姐姐既然在宫中有这许多事,就别为弟弟操心了,我自有分寸。”
姐弟两个闲话家常,陆云逍倒也不用非得正襟危坐声声称臣。当下陆明珠听见弟弟这样说,也是无奈,摇头道:“罢了,你记着今日这话,日后不后悔就好。我找你来也不为别的,前些日子母亲进宫,和我说起你的事,京城不少人家想和咱们结亲呢,偏我和皇后娘娘闲聊时,让皇上听到了,皇上说你的婚事不能马虎,他要亲自指婚,我想着,既然皇上要Сhā手,就由不得你做主,不如你赶紧把你喜欢的女孩儿性格模样告诉我,姐姐到时为你在皇上面前通融通融。”
陆云逍吓了一跳,连忙坐直了道:“皇上怎么想起指婚的事儿了?那岂不是要下圣旨赐婚?我……我不过是娶个继室,哪里敢这样放肆张扬?此事万万不妥。”
陆明珠白了他一眼道:“你以为这道理我不明白的?只是皇上一心要抬举你,我有什么办法?你也不用这样谨小慎微,知道皇恩深重,日后好好辅佐皇上治国平天下就是。”
陆云逍仍是不安,陆明珠懒得和他解释,一挥手道:“你若觉着自己当不起这光荣,你就自己找皇上推辞去,我懒得为你费这个口舌,明摆着费了也没用的。行了,天色不早,我也不虚留你了,即使进宫复旨,怕是家还没回呢,祖母爹爹和母亲岂有不担心的道理?你这就回去吧。”
陆云逍巴不得这一声,连忙起身告退,那边小太子眼巴巴等着舅舅和母亲说完话好陪他玩耍,谁知道等了一场,舅舅这竟要打道回府,顿时不干了。于是陆明珠笑道:“是了,我倒忘了,都怪皇上,总和太子说你那些光辉事迹,弄得太子一直盼着见你,如今见了,哪里肯轻易放你走?你好歹去陪他玩耍一会儿再走吧,我让杜云送你出去。”
陆云逍无奈,只好被小太子抓着衣襟拽了出去,一边抚着额头,暗道我怎么总觉着这一次回京,没有什么好事儿呢?看来还是应该和皇帝姐夫说说,尽快把我派到江南整顿卫所备战海匪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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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看什么呢?一大早就趴在窗户上。”
白薇端着一盆洗脸水,用身子推开门,刚进屋就看见夏清语披散着头发趴在窗边向外张望着。听见她问的话,于是回过头来招手:“快来快来,我正怀疑是自己眼睛花了呢,你快来帮我看看,那个是不是冯金山?”
“冯金山?”白薇微微一笑,一边走过去一边道:“奶奶和阿丑非说他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其实哪里那么容易,不然也没有江山易改本性……”她说到这里,就忽地闭上了嘴,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和阿丑一起在院子里做一些奇奇怪怪动作的男人,因为太过惊讶,她甚至捂住了嘴巴,才把那声惊叫给咽回去。
昨夜带回客栈,在灯光下更是邋遢的惨不忍睹,活像是快要断气的颓废男人,今天一大早就收拾的整整齐齐,和阿丑在一起跟鸭子划水似得在院里瞎比划,这画面冲击感确实不小,也别说白薇了,就是夏清语,自认定力不比陆云逍差,这会儿不也一个劲儿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吗?
“这……怎么会这样?”夏清语挠着脑袋:“太令人费解了这个,不是万念俱灰只想这样度过余生吗?不是不想让我们管闲事吗?不是说今天一早就要离开吗?好像让他在这里住一晚倒是他给我们面子似得,怎么这一早上就……就变了呢?”
白薇杏眼圆睁,瞪着脸上全是震惊之色的夏清语,好半晌,方收了惊讶表情,微微一笑道:“奶奶这么震惊做什么?您不是说过,他迟早会洗心革面的吗?”
“对啊,你也知道我说的是迟早嘛,我没说他过了一夜就能涅盘重生啊,我还头疼怎么能把这个败类从泥潭里拉出来,为此我昨晚半夜没睡,就想着把心理学捡起来,结果到梦里也没捡起来。所以我正不知道今天该对他用激将法呢?还是放任自流慢慢来,谁知道……谁知道他……他就好了,我不信,阿丑就算能干,我不信他的心理学会比我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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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随便选
夏清语一脸的“悲痛”,堂堂穿越女在心理治疗方面竟然还不如人家古代本土一个不会医术的小伙子,这……这要穿回去都没脸见人了都。
白薇不知道心理学是什么意思,不过大致却也能猜出一点,因忍不住摇头一笑道:“奶奶与其在这里纠结,不如把阿丑叫过来问问不就得了?我想他应该是用了什么办法,不然就看昨晚冯大夫的模样,实在是无法让人相信他还能振作起来。”
夏清语点点头,双手握拳:“没错,我一定要问问阿丑,他是不是使用了妖法?”
白薇“噗”的一声笑出来:“奶奶,阿丑又不是妖精,怎么可能会妖法?你这是嫉妒人家。”
“闭嘴。”夏清语“恼羞成怒”的看着白薇:“你到底是谁的丫头呢?哼!你看阿丑露在外面那半张脸,多漂亮啊?说不定他就是狐狸精,如果想办法,还能从他身后拽出一条狐狸尾巴来。嗯,或许还能拽出第二条第三条……九条应该不太可能吧……”
“奶奶,您又说胡话了,一条尾巴也就罢了,哪里还能出来两三条*条?”白薇继续摇头,心中有些担忧:奶奶不会是让阿丑刺激的失心疯了吧?
“没知识,九尾妖狐不知道吗?”夏清语“鄙视”的看着忠心耿耿的贴身丫头:“以后没事儿多看看书,山海经还是很不错的,对开发想象力非常有用。”她说完就又自顾自嘿嘿笑起来,喃喃道:“要是阿丑真的有九条尾巴就好了,咱们每人拽下来一条做围脖,冬天戴上,可暖和呢。”
白薇垂下头:好吧,她又杞人忧天了,奶奶根本不是失心疯,她只是太贪心了而已。阿丑要真是九尾狐妖。她一下子要卸下人家三条尾巴,不和她拼命才怪。
“奶奶和白薇说什么?”
正想着,就见白蔻走进来,而这时夏清语又趴回窗户上了。白薇还没和白蔻说话,就听她惊叫道:“咦?人呢?哪里去了?刚刚还在的,我去啊不会吧?难道竟然不是阿丑把冯金山给留下,而是让冯金山把阿丑给拐走了?这……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
白薇白蔻吓了一跳,见夏清语“杀气腾腾”转过身,白蔻就笑得弯了腰捂着肚子,一边断断续续道:“奶奶……别气,他们……他们两个出去买……买包子了,哈哈哈……拐走阿丑。奶奶您笑死……奴婢了,亏得您……怎么想得出来……”
夏清语这才知道自己乌龙了,看着白蔻笑得肆无忌惮,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冷哼一声道:“笑吧笑吧。笑死你算了,将来老了让你多一脸的皱纹,看你还敢不敢笑了。”
“啊?真的吗?”
白蔻果然吓得不敢笑了。这里白薇无奈的打断她们两个:“奶奶,快梳洗吧,阿丑和冯金山既然去买包子,咱们就不用特地买早点,等他们回来。赶紧吃完,还要出去找店铺呢。”
夏清语点点头,于是白薇服侍她梳洗了,果然,刚放下梳子,就听见阿丑在外面道:“奶奶。两位姑娘,我买了包子回来。”
“阿丑进来进来。”夏清语亲自过去开门,待阿丑进来,她左右看看,发现冯金山不在周围。这才小声道:“你是怎么把那个混吃等死的败类给说的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教教我呗。”
阿丑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才微微一笑,淡然道:“没什么,其实冯兄弟是被人陷害,才会被老师逐出门墙的,而他喜欢的女子也是嫁做他人妇,所以他觉得自己这一生失败悲惨透顶,就自暴自弃了。”
夏清语看着他:“我要听你拯救他的方法,你不会只告诉我他是个被冤枉的家伙这么点信息吧?”
“唔,其实真的很简单,我和他打赌,如果我的经历比他更悲惨,那他就要站起来重新做人。因为我这么悲惨的人都能够好好活下去,他凭什么不行?也是冯兄弟对自己经历太有自信,就答应了,然后他输了,他承认我确实比他惨,所以经过一个晚上之后,今天一大早他就收拾收拾,准备重生了。”
“准备重生?”夏清语被雷了一下:“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好像老母鸡孵蛋似得。”被雷的同时,她也十分欣慰:阿丑如今越来越像个普通人了,没有了之前断绝人间烟火的的冷漠疏离,他现在甚至都会说冷笑话了。
白蔻是个直性子,听见阿丑说的坦然,便凑上来好奇道:“阿丑哥,你到底有什么经历啊?竟然比那个冯金山还惨?”
“什么冯金山?没大没小的。既然人家都准备重新做人了,日后大概也会是咱们医馆的大夫,叫冯大夫。”白薇嗔了白蔻一句,却见小丫头吐吐舌头,嘻嘻笑道:“什么大夫?最多叫一句冯大哥,就算他是大夫,难道他还能比奶奶厉害?我好歹也是奶奶身边的丫头元老,叫他一句冯大哥就不错了。”
“得志猖狂的小蹄子。”白薇咬牙嘟囔了一句,然后转向夏清语:“奶奶也不管管她?就由着她性子胡闹?”
“叫冯大哥很正常嘛,还亲近些。”夏清语虽然也好奇,但她并不想探听阿丑悲惨的过去,所以及时岔开了话题:“吃包子吃包子,早点儿吃完,还要去找店铺呢。”
冯金山本来还有点不太好意思见她们,后来发现夏清语这女人虽然彪悍些,但并非那得理不饶人的,看见他也没有任何讥刺之言,这才放下心来。听说她志在开医馆,便拍着胸脯道:“别的我不行,这个我在行,坐堂郎中的位子,谁也别和我抢。”
白蔻嘟囔道:“你也好意思说?难道我们奶奶的医术比不上你?哼!如今江南百姓谁还不知道神医娘子的……”不等说完,被夏清羽不动声色的轻轻拧了一下,于是小丫头就撅着嘴不出声了。
冯金山嘿嘿笑道:“我也知道神医娘子了不起,所以有意跟她学习。这样大的名头,自该是医馆的镇馆之宝,区区坐堂郎中,哪里用得到娘子担任?是不是?再说了,坐堂郎中又不是只能有一个,咱们医馆要是做大了,就再请几个坐堂郎中也是应该的,你们看这杭州城的大医馆,没有五六个坐堂郎中,它够用吗?”
“什么?还要这么多人手?”
白蔻白薇瞬间瞪大了眼睛,夏清语一看不好,丫头们的积极性遭受到巨大打击,于是连忙道:“咱们别好高骛远,一步步来,现在连铺子还没找好呢,哪里就轮得到想那么远?”
“这个态度是没错的。”冯金山连连点头,然后忽地抬起头来,惊讶看着夏清语:“什……什么?铺子还没找好?”
夏清语哭笑不得:“用得着这么惊讶吗?我们要是已经找好了铺子,还用住在客栈里?”
“唔,也对啊。”冯金山嘿嘿一笑,想了想道:“这样吧,娘子若要找铺子,就跟我来吧。”
“咦?冯大夫有门路?”夏清语高兴地问,然后不等冯金山回答,便一拍自己的脑袋:“是了,我糊涂了,冯大夫是在杭州长大的,对杭州那肯定是熟悉的很,最起码要比我们几个外来的熟悉的多。”
冯金山微微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于是几人收拾整齐后随他出门,在杭州城里七拐八绕,很快就远离了那些喧嚣的闹市,来到一处幽静巷弄内。
“冯大夫,您该不会是想让我们买下这个宅子做医馆吧?”夏清语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的黑色大门,由门前挤出青砖缝隙的野草和没有家丁守门的情况判断出这是一座空宅。
冯金山出神的看着这座大宅院,好半晌才轻声道:“不是。”说完他便迈上台阶,走到那两扇黑色大门前,毫不犹豫便推开了,顿时,院中破败的景象便映入了夏清语的眼帘。
“我们……不会被以私闯民宅的罪名告到官府吧?”夏清语左右看看,有些不确定的问阿丑和两个丫头,见她们疑惑地看向自己,她便摇头认真道:“虽然这宅子看起来很破败,但可以想象,在此之前,它一定是非常气派的,你们觉得昨天晚上还因为欠了赌债而被人揍得像条狗一样的冯大夫会和这样的大宅子有关系?”
“奶奶,人不可貌相。”阿丑小声提醒着夏清语。
“这句话不应该用在这里吧?”夏清语磨牙,忽听前面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这是我家,你们进来吧。”
不是吧?那个被逐出门墙的败类真的和这个大宅子有关?而且还是这宅子的主人?那他怎么能混成那个凄惨模样?就算这宅子破败了,可是看上去底子没坏,修一修,就又是一个堂皇气派的好宅子了,地角虽偏僻,卖个千儿八百银子也不在话下吧?
夏清语心中疑惑,却早被白蔻白薇拉进了宅子里,冯金山带着他们来到后院,然后他搬来一架梯子,支在那个“麒瑞斋”的匾额前,三两步上了梯子,从那匾额后面取出一个檀木匣子,然后下了梯子掸掸衣服上的尘土,随随便便将匣子递过去道:“看看你们想要哪里的铺子,随便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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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你到底是什么人
夏清语身子一软,好悬没一头栽到地上去:看中了哪里的铺子自己选?次奥?要不要这么霸气侧漏啊?别说金手指,就算是金巴掌也没有这么个开法吧?难道这是玄幻文?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神仙,通过了他的考验,所以才会有这天大的好处?
“冯大夫,你……开……开什么玩笑?”
夏清语此时还能说出话来,真的就算是定力不错了,尤其是在另两个呆若木鸡的丫头衬托下,她到底还是没给穿越女丢脸。
冯金山却仍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是不是开玩笑,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这是多么自信狂妄的口气啊。一时间,夏清语脑海中不由想起了当初项廷芳推给自己的三个盒子:难道这里真会有一家好地段的大铺子的地契?唔,或许不止一张,大概会有三张?甚至五张?毕竟刚才冯金山说的可是随便选。
夏清语的心情有些紧张期待忐忑,却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想法,反正对方只是说随便选,又不是说不要钱,而她现在也不是无产阶级,她有信心自己手中的几千两银子买一个好地段的铺子还是没问题的。
就在这样的心情中,她打开了盒子,然后就愣住了。
这个檀木盒子其实不算大,甚至比当初项廷芳给她的那三个盒子还要小一号,但问题是,如果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三摞厚厚的房契地契和银票,那这个视觉冲击力真的就是太大了。要知道,一张纸是多么的薄,要变成这么厚的一摞,最起码也要上百张,而这里面是整整的三摞。
“这……这是什么?”
因为太震惊了,所以夏清语颤抖着声音问出了一句废话。
冯金山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你不认识?这一摞是地契。这一摞是银票,这一摞是房契,基本上都是杭州苏州扬州这三个城市好地段的铺子。如果你不是要在这三个城市开医馆,那在铺子方面我也无能为力了。”
“我去啊。”夏清语硬生生把爆粗口的激动给压了下去。然后她抬起头看着冯金山,问出了一个她现在好奇不已的问题:“这么说,你明明是可以做一个超级败家子的,但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落魄街头,因为几两银子的赌债就被人家痛揍?”
冯金山的神色黯淡下来,好半晌忽又抬起头,不耐烦道:“你选铺子就好,问这些干什么?我喜欢被人揍不行吗?”
“可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你有受虐倾向啊。”夏清语咕哝着,想了想,觉得这大概还是和冯金山那段过往有关系。也不知道他既然是这么有钱的富二代,为什么竟会去学医?这也罢了,学个医竟还会被人给陷害,最后被恩师逐出门墙,这……这剧情太奇葩了吧。
但既然冯金山不想说。她也不好再问,于是几人进屋坐了,一起看那些房契,主要就是选杭州这里的,另外夏清语也很注意苏州那边的房契,在她看来,实在杭州没有好铺子。苏州也好嘛。
正拣选着,忽然就听“咦”的一声,接着阿丑拿起一张房契递到夏清语面前,沉声道:“奶奶看看,这是不是就是富贵大街上那间铺子?”
夏清语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拿过来。别的还罢了,“富贵大街”四个字先映入她的眼帘,还没等细看,就见冯金山伸头往这边看了眼,然后淡淡道:“没错。就是那家没人经营的铺子,那是我的,怎么?你们看中了那个吗?唔,别说,还真挺适合的,那铺子其实是个三进的院落,前面做医馆足够大了,后面还有两进院子,加起来足有二十多间房屋,开医馆和住的地方就都解决了。”
这一次,就连阿丑都愣住了,他总以为自己的身份就是天大的秘密,却想不到,这个冯金山看上去比自己还要秘密的多。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财富?难道他是全国首富郝老爷的私生子?或是天地会盟的总盟主?唔,应该不会是后者,后者的话,这么点东西就有些不够看了。
“看什么?很意外吗?你们也不想想我的名字。”冯金山翻了个白眼:“行了,既然选了铺子,就过去收拾收拾吧,那铺子已经荒废了好几年,不好好整修一番,根本没法住人,更不用提开医馆了。”
“黄金地段,这么大一个门面,为什么就让它荒废了好几年?”
夏清语的声音都是抖抖索索的,她现在就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
“之前管理这铺子的掌柜死了,老爷子一时间没想好做什么买卖,就关门了。后来因为这条街的名字好,就决定把铺子留给我。我来杭州投在师父门下学医后,这铺子我进去看过一次,院子多,后院也够大,我知道老师喜欢收集各种稀奇珍贵的花卉和药材,就想着要把后院整个改成一个大温室,专门种这些东西。不料入了师门之后,每天要做的事情好多,这事儿就暂时放下了,再然后,我被人陷害,老师恨我不争气,将我逐了出来,我混吃等死的度日,这里自然就荒废了。”
夏清语是穿越而来,在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见识过各种匪夷所思的败家事件。阿丑从前的身份也是十分高贵,两个人绝对都是见过大世面的,然而此时,却全都被冯金山的霸气给震住了。
这样黄金地段的一个既可经商又可住人的大宅院,听听人家是准备用来做什么的?做温室种药材和花草,这就是在现代,也未免太霸道了些,何况是在国家相对封闭,经济也绝称不上腾飞的古代?这是败家子吗?不是,这明明就是个超级无敌败家子啊。
“冯大夫,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夏清语肝颤了,却见冯金山不耐烦的一皱眉:“不是什么人,我是我爹的私生子,但巧的是我娘是我爹最钟爱的女人,所以我继承不了家产,老爷子就把他的私房钱全给我了,就这么简单。我说我们现在最应该抓紧的难道不是整修房屋?找进药材的渠道?赶紧把医馆给开张?总打听我的身世做什么?”
他说不定真是那个首富郝德仁的私生子吧,冯也许是母姓。夏清语和阿丑在心里默默地想,不过就如同对方说的,现在不是追究人家身份的时候。
“好吧,那我就多谢冯大夫了,咱们先来谈谈这铺子的价钱问题……”
夏清语不等说完,就得到了冯金山鄙视的眼神,接着他毫不在乎的一挥手:“你觉得,我是个缺钱的人?”
夏清语仔细想了想,然后目光在那叠银票上掠过,发现最上面那张银票的面额是五千两,于是她摇了摇头。
“那你觉得我爱花钱?”
夏清语想到这家伙因为几两银子的赌债就被人随随便便揍一顿,吃了无数楼外楼老板接济的冷馒头,她觉得自己要是点头就太昧良心了,这明明是个身无分文也照样过活的蟑螂人,花钱?恐怕他从被逐出门墙后就没怎么干过这种事儿吧?
看见夏清语再度摇头,冯金山便不耐烦道:“那不结了。行了,赶紧走吧,为这事儿浪费时间,忒不值了。”
“可无功不受禄啊……”夏清语据理力争,却见冯金山向天丢了个白眼:“怎么叫无功不受禄呢?我日后不是还要在你那里做大夫吗?”
不是她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夏清语头一次听说招聘的打工者不但不要工钱还倒贴的事儿,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就听冯金山淡淡道:“放心,那铺子是你的,我不会赖账。”
“不……不是……”
夏清语凌乱了,心想这是赖不赖账的事儿吗?可这一次她同样不等说完,便看到冯金山恼羞成怒的挥起了拳头:“你这个女人怎么这样啰嗦?我都这样说了你还不满意?难道非要我和你说过去那几年我只想着混吃等死,现在是你要开医馆又让我觉得当个坐堂大夫也不错你才满意吗?非得我鞠躬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夏清语都快哭了,心想怎么就扯到救命之恩上了?大哥你一个古代人思维如此跳跃真的好吗?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见阿丑走上前,轻声道:“既然冯大夫如此说,奶奶就从善如流吧,反正他是真的不缺钱。”
“好吧。”
夏清语是真的不想欠人情,但这事儿闹到这个地步,就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只能想着日后有机会,一定要把这份人情还给冯金山。
几个人出了房间,夏清语见冯金山还要攀梯子,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暗道不是吧?因连忙问了一句:“冯大夫你要做什么?”
“把这东西放回去。”冯金山头也不回地答,顿时让夏清语惊出了一身冷汗,也顾不得避嫌疑,一把扯着他的衣襟把他拽了下来,抹着汗道:“你都有住的地方了,这东西还放在这里干什么?当然要贴身放着才安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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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宅斗八卦
冯金山撇撇嘴:“不是有你供吃住吗?”
“那也不能把这么一笔巨额财产放在这里啊。”夏清语看见冯金山那满不在乎的表情,气就不打一处来,但她知道这真是个视钱财如粪土的败家老爷们,这样说肯定不能说服他,于是咳了一声,微笑道:“我知道冯大夫不在乎钱财,只是,这样一大笔钱,总不能便宜了那些小偷吧?摊上个劫富济贫的也就罢了,若是遇上个偷了钱就去花天酒地的,你冤不冤?有这个钱,不如好好经营着,为百姓做些善事,如何?”
这个提议倒还算是中肯,不过夏清语觉得最大的原因是冯金山这个败家爷们确实懒得理会这些身外之财,总之谢天谢地,这货终于改主意了。将那檀木盒子向白薇怀里一塞,他不耐地嘟囔道:“好了,这下可以走了吧?”
夏清语被雷的外焦里嫩,视金钱如粪土的话她听得多了,但目前来说,还真没见哪个人能真的做到,毕竟这个世界你离了钱就玩不转。
而现在她见识到了,冯金山硬是用他那超然物外的潇洒把视金钱如粪土这句话给玩出了一个新高度新境界,认识不到两天的人啊,他就敢把这匣子给对方,要知道,那其实不是匣子,那里面装的是一座金山啊。
白薇也愣住了,手足无措的看着夏清语,那边冯金山走出十几步,回头一看,这几个都呆头鹅似得愣在原地,不由得大为不耐,皱眉道:“还有什么事情?”
“没……没事儿了。”夏清语喃喃道,然后看着白薇无奈摇头:“算了,你就帮他拿这一路吧,等咱们安顿下来,再还给他就是。”
白薇点头,却听白蔻在一旁撇嘴道:“你们也不看看他那模样。是能认真保管这盒子的人吗?到时候随便丢在什么地方,再让小偷给顺走了,他或许无所谓,可奶奶您大概要气吐血了吧?”
夏清语仔细想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不由得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暗道我这一穿越,竟然还能遇上这么一颗极品奇葩,也真算是不虚此行了。
一面想着,就听冯金山又催起来,四人连声答应着,跟在他身后迈步走出了这个空荡的大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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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寿宁侯府内的女眷们陆续来到余老太君的房间请安。
余老太君精神有些恹恹的,虽然叶夫人和沈夫人尽量想逗老太太开心一些。但是因为她们平日也不是什么性格活泼的人,所以即便绞尽了脑汁,也没有说出什么好笑的笑话来逗老太君笑一笑。
看着坐在榻上的老太君仍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却也不叫她们离开,沈夫人是知道老太太喜欢热闹的。因不由对叶夫人感叹道:“也不知道亲家太太的病如何了?不然的话,二奶奶若是在这里,老太太也能乐一乐,不像咱们,拙嘴笨舌的,也讨不了她老人家欢心。”
这话却是变相的夸奖自己外甥女儿,因此叶夫人也十分受用。含笑道:“可不是?昨儿打发人去秦府,说是妹妹的病大有起色,我估摸着,盈丫头也就快回来了。”
两人说到秦书盈,余老太君似乎终于来了点兴趣,抬眼看向她们。微笑道:“是了,你们说起盈丫头,我倒想起来,前儿恍惚听人说了一句云逍在江南遇到清丫头了,我当时想问来着。睡了一个午觉醒了,就忘了,你们知不知道这件事儿?”
沈夫人有些惊讶,她每日里很少出门,也缺乏热烈的八卦精神,所以还真不知道此事。因听了余老太君的话,便惊讶道:“老太太听谁说的?这不可能吧?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便是夫妻的缘分都尽了,还能再遇上?”
一边说着,就把目光投向叶夫人,却见她面色有些尴尬,轻轻咳了一声道:“那个……我也恍惚听了一句,好像是说云逍在江南防疫的时候,她帮了些忙,具体的我也没问,也不清楚,老太太想知道,我把云逍身边两个小厮给您招过来,让他们说一说就是。”
余老太君并不是个喜欢听闲话的人,所以叶夫人想着老人家必不会同意自己这个提议,为了一个闲言,就这么郑重其事的,不值当。
谁知这一次她却料错了,余老太君露出很感兴趣的模样,点头笑道:“好啊。”话音未落,又拍着额头道:“我们都是老糊涂了,想知道这事儿,直接问云逍就是,还找他身边两个小幺儿做什么?那两个小子进了后院,也是战战兢兢的。”
叶夫人心里更觉得郁闷,因忙岔开话题笑道:“云逍在朝上还没回来呢,老太太这会儿闷,不如把云逍和云遥房里几个人叫过来陪着说笑一会儿?”
余老太君对于姨娘妾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好感,不过因为那几个在她面前也向来乖巧,倒也不是十分讨厌,这会儿正是无聊的时候,于是便点点头答应了。
不一会儿,甄姨娘和陆云逍房中的许姨娘以及两个小妾白芷琥珀便过来了,还有陆云遥几个房里人,她们是为人妾侍的,自然会说话,果然说的余老太君高兴起来。
大家正说的热闹,就听门外有人报说:“二奶奶回来了。”
余老太君笑道:“她倒回来得巧,正说她呢,她就到了。”话音落,就见秦书盈走进门来,先给余老太君见礼,接着又给叶夫人沈夫人等见礼,和陆云逍房里的人也打了招呼,然后受了陆云遥房里那些姬妾们的拜见。又听余老太君和叶夫人沈夫人问母亲的病情,她便笑道:“多谢老太太太太二太太关心,我今儿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大好了,大夫说只要再吃两日药,便无碍了。”
众人都十分欢喜,又听秦书盈笑道:“是了,昨儿晚上听父亲说,皇上要派人督察江南官场,着六部推荐人选,我想着大哥哥刚从江南回来,听父亲的话里意思,似乎皇上也属意大哥哥去江南,只是这样一来,便要携家眷过去定居了,还不知道几年能回来呢,我挂心着这件事,不知道老太太和太太听没听见什么风声?”
一语未完,老太君和叶夫人沈夫人都是愣住了,叶夫人茫然道:“我并没有听侯爷和云逍提起此事,再说了,他刚从江南回来,皇上怎么会又派他过去呢?何况督察江南官场,那是多大的担子?他才多大?就让他担这样的重任?不会的。”
秦书盈笑道:“太太说的是,想来我父亲也是会错了皇上的意思。”她知道这个姨妈是不愿意让陆云逍去江南的,于是连忙改了口风,又着实安慰了几句,然后将话题转到别处,厅里气氛这才重新热烈起来。
这不过是偶然的一句话,别人说笑过去也就罢了,然而甄姨娘和许姨娘以及白芷琥珀却上了心,虽然素日四人也难免勾心斗角,但甄姨娘因为曾经有过身孕的缘故,地位显然是要高她们一头的,这会儿大家关心的都是同一件事,于是就都来到甄姨娘的房里,刚坐下,琥珀便急急道:“二奶奶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
白芷笑道:“就是真的又如何?我倒想去江南看看,没听二奶奶说吗?若是这一回爷真的受了皇命去江南,肯定是要带家眷的。”
琥珀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道:“那又如何?家眷嘛,有姨娘们也足够照顾爷了,必得带上你么?”白芷当日是背叛了夏清语,又走了甄姨娘的门路,才会被陆云逍收房,因此一向以甄姨娘的心腹自居,所以才会有这样一番话。琥珀却是因为许姨娘对自己有过恩惠,素日里以许姨娘马首是瞻,偏偏许姨娘这个人老实,从不开口争锋,看的琥珀着急不已,加上她自诩陆云逍喜欢的就是自己这份活泼机灵,于是平时一旦有点纷争,总是她替许姨娘出头,今儿白芷有了话柄落在她手里,她哪肯放过?
果然,白芷一听这话,面色就是一白,惴惴不安看向甄姨娘,小声道:“我只是怕姨娘劳累着……”
不等说完,便见甄姨娘轻轻一摆手,微笑道:“这事儿是不是准的还不知道呢,咱们在这里就乱了阵脚,岂不可笑?我算着,若是爷真的去江南,说不准能把咱们都带过去呢,家里这边,不是还有太太帮着照拂吗?爷又没有儿女,还要特意留房里人照看着。”
她说完,便轻轻啜了口茶,如今陆云逍房里的事情全都是她打点安排着,此时再说这样话,看着许姨娘感激的眼神,不免生出几分大权在握的愉快感觉。
琥珀看着她的模样就有气,偏自己跟着的姨娘实在不争气,指望她出头是别想了。因眼珠子一转,便想起了前日从小丫头那里听来的流言,因微笑道:“如果真的是爷去江南,那这事儿倒真是好玩了,我听说大奶奶如今就在江南,前阵子爷去赈灾,就和大奶奶遇上了呢,还打了交道。这一回真去江南的话,谁知道还能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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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开张大吉
一句话说的甄姨娘和白芷都变了脸色,这个流言她们也听到过,虽然不详细,但据说是从朝云那里传出来的。因为陆云逍的威严,所以甄姨娘并没有敢叫朝云来详细叙说经过,然而今天琥珀一番话,倒是给她心里敲响了警钟,看来需要找个办法从朝云那里套话了。
白芷脸色却是一片苍白,她最听不得关于夏清语的话题,当日自己跟了爷后,差点儿让那位主子给活生生杀了,幸亏有甄姨娘和爷护着,不然的话,只怕如今尸骨都不存了。后来夏清语终于被赶出侯府,这当中最高兴的就是白芷了,若不是生怕别人看不起她,她甚至想买两挂鞭炮放一放,庆祝那个可恨的主子滚蛋,无数个夜里,她都在心中诅咒夏清语走在路上遇上什么灾难,然后死无葬身之地。哪里想到这一次陆云逍回来,就听见传言说他又和夏清语遇上,白芷正为这事儿惴惴不安,琥珀的话无疑是在她心头上又狠狠Сhā了一刀。
于是室内一时间便寂静无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许姨娘笑道:“罢了,这事儿咱们在这里猜测也没有用,也许爷未必就会去江南,前些天太太不是还说要给爷续弦吗?宫里传来的消息,皇上也有意给爷指婚,太太如今正相看各府里的小姐呢,若是去了江南,这事儿得耽搁到什么时候去?”
她说的也有道理,于是白芷大大松了口气,只有甄姨娘脸色依然难看。当日她想方设法陷害了夏清语,终于让对方卷包袱滚蛋,为的便是自己能被扶正。虽说像侯府这样的人家,妾侍扶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她不一样,她有陆云逍的宠爱,娘家父兄又争气,父亲如今也算是朝中大员。这样的身份,就是扶正也是该当的,哪里想到太太明明对自己还好,却在夏清语走后也没提把自己扶正这个茬儿。而是满世界又相看起那些名门闺秀来。
因此一提起这话题,甄姨娘就是一肚子的气,她更恨那些上赶着要把女儿往侯府送的人家不争气:明明也都是官宦勋贵,名门望族,至于这么掉价吗?这是续弦,是继室,又不是原配夫人,看看他们那一个个谄媚的样子,仿佛和侯府结了亲,从此后就能平步青云了。呸!一个个做梦去吧,当日夏清语倒是正妻,她爹还不是被砍了脑袋?
当然,甄姨娘这话实在是有些不讲道理,今天她若不是陆云逍的姨娘。想来她自己和父亲也是在那上赶着的人群之列,不过这个时候她当然不会和人讲这个道理。
沉默了一会儿,许姨娘便站起身准备告辞,琥珀自然是和她共进退的,不过两人还没等出门,就见甄姨娘身边的大丫头红绡匆匆走进来,先见过主子。然后才沉声道:“姨娘,朝云在门外请见,说是爷打发他来送信儿。”
“朝云?”
甄姨娘心中一紧,连忙道:“快请他进来。”说完看了许姨娘一眼,就见对方也正看着自己,很显然。两人想到一处去了:她们都觉得朝云来就是为了去江南的事儿,或许今天的早朝上,已经有准信儿了。
既如此,许姨娘和琥珀自然也就不肯走了。两人在座位上坐下,不一会儿。就见朝云匆匆走进来,先见过礼,甄姨娘忙叫他起来,问道:“你们爷打发你过来,是要传什么信儿?”
朝云忙道:“回姨娘的话,我们爷让奴才来告诉姨娘,说他十日后就要启程往江南去,这一次要带着家眷过去,让姨娘安排去江南的人选,顺便把行礼收拾一下。另外,皇上今儿中午留爷在宫里赐宴,所以爷中午不回来吃了。”
终于得到了准信儿,陆云逍去江南,那他续弦的事情就肯定是进行不下去了。但是江南那边,不是说夏清语也在吗?一时间,甄姨娘心中不知是忧是喜。
正沉吟着,就听许姨娘道:“我听说爷在江南的时候,遇见了奶奶,可是有这事儿?你知道多少,说给我们听听。”
朝云微微抬头,目光先在白芷身上扫了一眼,方才垂首笑道:“是遇见了大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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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又要辛苦你了,朕心中着实有些过意不去。只是朕想来想去,满朝文武中,最适合做这件事情的就只有你。所以没办法,能者多劳,你就去给朕好好干吧。”
虽是赐宴,但因为吃饭的只有姐夫和小舅子两人,所以也随意的很。萧关是一个好皇帝,并不以铺张浪费为本事,也不喜欢华而不实的御膳排场,因此从当了皇帝那天起,他给御膳房提的要求就是:菜贵精而不贵多。意思就是:别整那些花花架子来糊弄朕,你一顿好好儿给朕做上十个八个味道好的,比你献上一百道看着好看吃着难吃的强。
所以今天的御膳也只有十六道菜肴,却是冷热荤素搭配着,能做御厨的,毕竟都是手艺不凡,从前皇上要面子,他们就在好看上下功夫,味道是那么回事儿就行。谁知当今皇帝是个吃货,那就只能在味道上下功夫了,反正皇上说了,他不要那些浮华不实的卖相,就要这个味儿。
陆云逍吐出一块鸡骨头,淡定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理所应当,臣不敢言辛苦。何况皇上也说过,身为皇亲国戚,享了富贵,难道不该付出代价?皇上还说过,就是不冲君臣之情,您还是我姐夫呢。”
萧关哈哈大笑,笑声中夹起一块海参丢进嘴里,吞了后才叹息道:“就像你说的,其实我这个姐夫用你这个小舅子,原本也没什么需要愧疚的。云逍啊,你也得承认吧?姐夫我对你不错的,每年的赏赐什么的,赐给你的可都是尖儿。只不过这一次情况有些特殊,前阵子贵妃还和朕说,你休了家里的母老虎,叶夫人要给你续弦,朕还拍胸脯说这事儿包在朕身上,谁知道这人选还没找好,你就要替朕去江南干活了,等到把海匪打跑,你回京城,谁知道要哪年哪月?只怕叶夫人嘴里不说,心中要埋怨朕了。”
陆云逍淡然道:“我虽然之前休妻,但身边又不是没有爱妾,皇上不必为我忧心。”
“好。”萧关一拍大腿:“你既这么说,朕就放心了,你也放心,你去江南这几年,朕好好替你挑选几个好女孩儿,等你回来,朕就给你赐婚,务必要让你风风光光。”
“臣先多谢皇上了。”陆云逍沉声道谢,不知为什么,心中对这个话题却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因又吃了两口菜,却听萧关又沉吟着道:“还有那个夏清语,她上次也算是为朝廷立了大功,这次江南遇到她的话,就告诉她,这功劳啊,朕先给她记在头上,日后再赏她,你叫她放心,只要忠心耿耿为朝廷,朕不会亏待她的。”
陆云逍心中一动,抬头看了萧关一眼,暗道皇上这是话里有话啊,敢情他把夏清语当成了太医?还要再用人家?哎哟你真是我的好姐夫,她心里不知道怎么恨我呢,还要我去找她?我哪有那么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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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开张了,真是太不容易了。”
站在人群里,夏清语感叹的看着刚刚挂上的那块黑底金字匾额,不由得轻轻舒了口气。
她身边的冯金山也在看着那匾额上的三个大字:杏林馆。他觉着这个名字还是太俗气了,无奈夏清语喜欢,说这个名字既有寓意,又唯美浪漫。其实唯美浪漫个屁啊,到时候一屋子全是病人,不是断腿断胳膊就是痛苦的呻吟哼唧声,血乎淋拉的和唯美浪漫一点儿边都沾不上好吗?
心里吐槽,但这医馆虽然是用他的产业,可当家做主的显然是夏清语,这女人太彪悍了,嘴上说得好听,什么少数服从多数,可真正行起事来那叫一个乾纲独断。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俩忠心耿耿的丫头,阿丑又是个万事不上心的,所以到最后,就是自己孤军奋战,冯金山不甘心也没有用。
小孩子们在医馆门前的红毯上欢快捡着洒下来的小馒头酥饼之类的点心,大人们也是在门口挤挤挨挨的聚成一团,鞭炮烟火都放完了之后,夏清语和白蔻白薇走进医馆,满意的四下里看着。
就如冯金山所说,这间铺子的铺面着实不小,靠西边一整面墙是找城里最好的木匠新打出来的一大排药柜,足足有五百多个装药的大抽屉,药柜前是一条长长的柜台,柜台里面储存的是一些成品药以及珍贵的药材如人参鹿茸等。仅这两条柜台,就占了整间房子三分之一的地方。
柜台外右手边就是大门,然后靠门右侧和北边墙各摆放着三张大桌子,配着座椅,这是看诊的地方,现在医馆里只有夏清语和冯金山两个坐堂大夫,两张桌子就够了,其它那四对桌椅,是为后来人准备的,毕竟夏清语的志向是把“杏林馆”打造成江南第一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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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吼吼,清语的杏林馆开张了,大家送点粉红票和推荐票做贺礼如何?我让清语招待大家吃流水席,嘿嘿嘿!
☆、第八十七章:晴天霹雳
两张桌子中间的一大片空地则摆放着煤炉和一些炮制药材的工具,虽然是散放着,却错落有致,这个不出意外的话,日后就是白蔻白薇的地盘了,直到医馆里有了学徒,她们才可以功成身退。
而靠东边一整面墙的地方,则是放置了两张木板床,上面铺了简单的白色被褥,在床两侧分别是两面八扇屏风,这屏风的木料较少,上面主要是以白色暗纹锦缎装饰,十分的轻巧,折叠和铺排都很便利,是用来遮挡那两张床的,充分考虑到看一些特殊病人所需要照顾到的*。
经过精心整修后的店铺焕然一新,简单的摆设却是整齐有序,诺大的店面让进来的人第一个感觉便是心胸开阔。
不过因为是新开的医馆,而且夏清语并没有做什么宣传,所以知道的人不多,更没人知道这就是在之前疫情中立下大功的神医娘子的买卖,所以一上午也没几个人来捧场。
夏清语并不着急,口碑这个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拥有的,新开的医馆,大家持观望态度也很正常。但是慢慢地,总会有病人上门,只要自己的医术过硬,不愁那些病人不替自己宣传,到那时,她这里定会热闹起来的。
“阿丑,之前你说药材的事情都包在你身上,如今怎么样了?我让你买的种子或根茎都弄到手没?”
这铺子原本冯金山就是打算当做种植园来用,所以铺子后面那两进院落十分开阔,每个院子里都开辟出了几块整齐的小园子,如今虽然这里做了医馆,这些小园子却还是派上了用场。考虑到这个古代医药市场的现状,所以夏清语决定在这些小园子里种药材,当然,她种的不是那些普通药材,而是产量少又有价值的如天麻。黄连等,这些作物虽然珍贵,但那是因为野生的不多,人工种植的话。或许受年限地理环境等的影响,未必作用能比野生的好,但是在药材稀缺的情况下,它们将会成为非常不错的替代品,而且价格上也不至于让普通百姓望而却步。
“都弄好了,这两天就准备种。”阿丑微笑着回答,自从和夏清语等人在一起,他的笑容也多了,虽然只有半边脸,看上去有些别扭。但看长了大家也习惯了,更何况阿丑这露出来的半边脸着实是很漂亮的,于是大家习惯后,就觉得他的笑容也十分动人。
“这会儿就种?不用等明年开春吗?”
白蔻疑惑地问,却见阿丑和夏清语都忍不住笑了。夏清语便摇头道:“这是药材,你们以为是草呢?一岁一枯荣?我让阿丑种的这些药材都是木本,不受季节影响的,像是天麻,反而是年头越多就越值钱。”
说到这里,她就想起自己当年在县医院开辟的那大药园子,因感慨道:“可惜咱们这里不能种藏红花。川贝等药材,不然的话,何必非要进货?还要受那些药商的盘剥。只要有了地方,咱们自己种,百姓们得实惠,咱们还能多赚几个钱。”
冯金山听了这话。连忙道:“东家,你都要种什么?需要哪里的地方?和我说,我那匣子里的地契全国各地都有。”
夏清语吓了一跳,连忙道:“罢了罢了,你那些都是上好的土地。难道都要给我做药园子?我可还长着脸呢。”
一旁白薇也笑道:“冯大哥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竟然能在全国各处有这么多的土地?这还只是给你的,若是您家,只怕更多呢。”
“是啊,和老爷子家里比起来,我手里这点东西算什么?”冯金山淡淡哼了一声:“我这些不过是我家老爷子的私房钱罢了。”说到这里,不由得感叹道:“说起来,自从偷跑了之后,我也有好几年没有回家看他了,只怕他当我死在外面呢,看看今年过年的时候回去一趟,让他放心。”
夏清语虽然平时不问,但是对冯金山的身世是真好奇,因听到这话,她就连忙道:“正是,你何必要等过年,不如这就捎个信儿回去……”
不等说完,就见冯金山脑袋如同拨浪鼓一般摇起来,悲愤道:“若是捎信儿,我们家老爷子能打上门来,我哥那个狗腿子战斗力很强的,还是我亲自回去的保险。”
一向不怎么八卦的阿丑也瞪大了眼睛:“可……可你不是说你是私生子吗?你就这么堂堂正正回去,不怕……不怕把令尊的家给搅翻天?还有你哥是怎么回事儿?你还有个私生子哥哥?”
“胡说,我哥是真正的嫡长子,怎么能和我这个私生子比?我大娘都死了好几年,我娘也死了,我虽是私生子,不过是不肯认祖归宗罢了,家里早就承认我的身份,回家有什么可搅和的?”
冯金山说到这里,便对夏清语道:“过年之前,你把你要种的东西适合的地方给我,回去我跟我哥要几张地契回来……”
“打住,打住……”夏清语吓坏了,冯金山这么认真,让她压力山大。
“怕什么?我哥还不至于把几张地契放在眼里。”冯金山翻白眼,却见夏清语摆手道:“咱们慢慢来,慢慢来,这……这东西不是有地就能成的,种药材也不是种庄稼,那得专门人才才行,急不得的。”
冯金山想一想,是这个道理,这才作罢,因又看着阿丑笑道:“看来不但我和夏娘子要招几个徒弟,你也得招几个了,将来咱们杏林馆就不仅仅是天下第一医馆,还是天下第一药铺,那多威风,嘿嘿……”
阿丑笑道:“奶奶说的话没错,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可不像你,想到什么事情,就恨不能一步到位。”
几人正说得热闹,就见门口两个穿着杭州卫士兵服色的小年轻走进来,一个捂着腰,一个瘸着腿,一边走还一边咕咕哝哝的骂着,一个说“你自己学艺不精崴了脚,还有脸怪我?”另一个说:“要不是看你腰扭了,我至于手下留情让你暗算?”
两人越说火气越大,站在医馆里就要再次上演全武行,忽听一声剧响,吓得两人一个哆嗦,不约而同转过身来,呆呆看着刚拍完桌子的夏清语不说话。
“这不是挺默契的吗?”夏清语看着两人整齐划一的动作,翻了个白眼:“你们两个怎么了?有病说病,想打架转身三步走,出了门转个弯,有个街头杂耍卖大力丸的,先吃两粒再打,保准不是现在这崴了脚和扭了腰就算,稍微用点力,脑浆子都能打出来,去吧。”
两个小兵脸都红了,冯金山和阿丑则是震惊的看着夏清语:虽然只是普通兵丁,但到底是兵啊,有数的,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真得罪了这些兵痞子,一个医馆,他们随随便便也就能整治了。两人实在不明白夏清语是哪里来的底气和这俩士兵硬气,脑子进水了吗?平时看着不是挺精明的?
更出乎两人意料的,是那俩小兵随即就把脑袋低下来了,异口同声叫了一声“夏娘子”,然后其中一个指着另一个告状道:“这不关我的事,都是他,都是他先来挑衅我的。”
“我呸!你还有脸说,不是你在指挥使大人面前挑拨离间,说我个子太高,在欢迎人群里太出风头,容易让陆大人误会咱们是去示威的,我至于让指挥大人给刷下来?现在还有脸恶人先告状。”
冯金山和阿丑一听:难怪呢,夏清语这么个口气,敢情几人是熟识的啊。而阿丑这个时候也想起来,当日桃花村瘟疫爆发后,杭州卫也调了些人给钦差大人使用,这两个好像就一直是在陆云逍身边护卫的,如此说来,他们认识夏清语也就不足为奇了。
和冯金山简单解释了一下,冯金山也就释然,却不料夏清语却是呆住了,直愣愣盯着两个士兵,喃喃道:“你们……刚才说什么?迎接谁?陆大人?哪个陆大人?”
“就是钦差大人啊,他要来江南了,指挥使大人这两天正和知府大人商量,要选拔士兵去迎接陆大人走马上任。”
脚崴了的小兵耐心和夏清语解释着,然后他就看到神医娘子被他这一句话给整成化石了,不但是她,屋里几个人全都呆若木鸡,一时间诺大的医馆内落针可闻。
小兵挠挠头:“那个……夏娘子,我知道你听说这个消息后,大概也很高兴,不过……能不能先看看我们的伤?真的很痛啊,我还指望着赶紧治好去参加选拔呢,不要大个儿的话,我就有希望了。”
谁他妈高兴了。夏清语悲愤的欲哭无泪:那个渣男,他……他不是回京城了吗?他不是应该在京城里继续升官发财为国出力吗?从此后自己不是应该和他再无往来甚至再无相见之期了吗?可……可谁能告诉他那货为什么还会来江南?这才过去了不到三个月啊,他就回来了?江南最近没听说什么地方遭过灾啊,他二下江南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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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安家(三更求粉红)
“你个混球还敢说?”忽听腰扭了的对崴脚的小兵大吼一声,夏清语终于回过神来,就见两人像斗鸡似得互相瞪着,她连忙咳了一声,对冯金山道:“冯大夫先给他们看看吧。”
冯金山这几年虽是混吃等死,然而从前学的那些本事没有一朝能够忘怀,此时听见夏清语这么说,心情不由一下就激动了,连忙将两人扶到了床上,仔细检查起来。
这边白蔻白薇也终于醒过神,白蔻便上前问道:“那……钦差大人为什么又要来江南啊?没听说哪里遭灾呢。”好嘛,她算是替夏清语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崴脚的小兵笑道:“皇上封陆大人为江南督察使,官居二品,奉天子剑,带京营兵,监督江南官场,有先斩后奏之权……”
“什么意思?是说,这一次他不是钦差?他……他要在江南做官?”
夏清语一下子反应过来,但是旋即她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天之剑就是尚方宝剑吧?这回不带御林军,要带京营兵了?那不还是钦差吗?只是……督察江南官场,为什么会带京营兵呢?他又不是武将。
没想到小兵的话立刻就给了她当头一棒,只见这小兵欢欣笑道:“娘子说的没错,陆大人这一次就是要在江南做督察使,听说这个官儿先皇时候曾经设立过,三年一任,肃清了不少贪官,后来不知为什么,又取消了。如今皇上重启督察使衙门,还给了陆大人带兵之权,让他监督江南文武官场,这可好了,像是我们原来那个指挥使一般的贪官,必定无所遁形了。而且听说陆大人文武双全,他既亲带三万京营官兵下江南,那些海匪再想跑到咱们杭州城外逞威风。恐怕就要有来无回了。”
夏清语心中一动,小兵是说者无意,但是却提醒了她,想到之前陆云逍曾经专门去杭州卫微服私访过。如今他又带兵下江南做督察使,莫非……这是朝廷要清剿海匪了?只是可能吗?海匪为患已近百年,从没听说过朝廷有清剿的态度,目前朝廷的军力分布还是以北疆和西夏边境为主吧?毕竟那才是大陈国真正的强邻,而且还是两头不安分,随时都可能扑到大陈身上咬一口的饿狼。
她正沉思着,那边冯金山已经结束了诊查,直起身道:“没什么事儿,就是普通的跌打伤,给你们两瓶药酒。拿回去擦两天就好了,日后打架注意点。”
“很痛啊,大夫您……您不用再好好看看吗?”
两个小兵都有些怀疑的看着冯金山,然后偷偷往夏清语那边瞄一眼:比起这一脸不耐烦的大夫,还是神医娘子更靠谱一些啊。
冯金山立刻怒了:“混账东西。我就算是好几年没给人看过病,这医术也用不着你们两个来质疑,拿上药酒赶紧走,这都是看在你们认识我们东家的份儿上,不然药酒都不给,让你们回去养两天就行了。”
夏清语终于回过神来,在两个小兵渴望的眼神中替他们看了看。然后肯定了冯金山的诊断,这把冯金山给气的,伸手就要把药酒夺回来。
这个时候就显现出两个士兵素日里跟着杨明练习的身手了,一个崴了脚一个扭了腰的家伙,竟愣是把两瓶药酒护住了,然后扶着腰。一瘸一拐逃之夭夭,冯金山那点儿伎俩,跟人家一比就跟小孩子似得。
冯金山气得直骂,但夏清语这会儿可没心思管他,正叹气呢。就见白蔻白薇走过来,小声道:“奶奶,真是没想到,爷竟然还会来江南,而且这一次,恐怕短时间内都不会回京了。”
“要真是对付海匪,没有个两三年能回京吗?那家伙追求的就是建功立业开疆拓土,那么广袤的海岸线,那么诱人的万里海疆,如今叫他盯上了,那就是他眼里的大肥肉啊,不给吞到肚子里,他能班师回朝?”
夏清语唉声叹气,白蔻白薇心中却是喜忧参半,经过了之前那些事情,她们对陆云逍的观感要比之前好上许多,甚至偶尔心中也会想:如果爷和奶奶能够再续前缘,其实也不错。
两人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个幻想,然而今天传来陆云逍下江南的消息,着实是令两人怦然心动了一把,暗道这莫非是爷和奶奶的缘分并未断绝?难道上天真会给他们两个破镜重圆的机会?
心中这样想着,嘴上可不敢这么说,知道这事儿就是自家主子的逆鳞,于是只能小心翼翼的问:“那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
夏清语一拍桌子站起身:“告诉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来江南又如何?江南这么大,哪里那么巧就会遇上?就算遇上,咱们走咱们的阳光道,他过他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我还不信了,江南地方这么大,人这么多,我就和他掰扯不清了?我想他也一定是这么想的,所以其实这事儿真不算个什么事儿,你们不用紧张。”
白蔻白薇咳了一声,暗道我们没有紧张,倒是奶奶你好像有点小激动。也是,夫妻五年啊,结果就被一脚踹了,就算这个奶奶不是原先的奶奶,当日离府的羞辱又怎么能忘怀?也难怪她一点儿都不想和爷藕断丝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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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督察使因为是临时设置的官职,所以尽管位高权重,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可算是天子代言人,然而它并没有一个固定的办公衙门,上一任督察使因为是先皇南巡后就地设置,被封为督察使的官儿就是江南本地人,所以督察使衙门就是他的宅子,反正督察使是不用升堂问案的,真的有什么官场私弊需要处置,相邻不远就是两江总督府,到时候他说话,或者皇帝批了折子指示下来,尽管让总督来办理好了,若是不满意,他这个督察使完全可以暂时夺了总督权力的。
陆云逍到江南后,却不想如此惹人注目,平心而论,他的目的也不是在肃清江南官场,当然,如果真的有汜水县令那种贪得无厌的糊涂蛋官儿,他也不介意动用一下手中权力,但归根结底,他来江南是为将来的开海政策做准备,而这准备中最大的一项任务就是清剿海匪。
所以权衡再三,他没有在两江总督府的附近买宅子,而是在离西湖不远的鸿雁巷买了一处大宅,接着命人简单整修了一下,将第一进的院落改建成督察使衙门,第二进院落便是大厅花厅,陆云逍的书房和卧房还有几间客房。再接着就是后院,除了共分为三个大院落,其中一个是各种库房杂物房,另一个则是闲置的客院,以备家里来女眷客人使用,最后一个就是女眷们的住所,这院中的房子也是最多的,陆云逍这一次来江南只带了甄杏媛和白芷琥珀三人,许姨娘留在京中打理家务服侍公婆,便没跟过来。
如此,三个女人加上各自的丫头,这院中房子也就尽够住了。剩下的粗使婆子小丫头等统统住在下人房。还有一家人都跟着陆云逍下江南的五房奴才,陆云逍替他们在后巷买了几间独门独院的房屋,他们便住在那里。
如此分配下来,倒也井井有条。这栋宅子乃是前任两江总督的私宅,除了三进院落几十间房子外,后面那个大花园乃是花费了主人无数心血,可以和苏州有名的园林相媲美的大好园子。不料天有不测风云,这宅子刚刚建成,它的主人还没有大宴宾客炫耀炫耀,便因为贪污巨款被砍了脑袋,之后家眷流放的流放遣散的遣散,这宅子也被抄没归公。
几年间,官府也一直想把这大宅子出售,奈何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富商巨贾,都觉着这宅子太过晦气,刚建成主人就被砍了脑袋,那可是两江总督啊,都镇不住,谁还敢说自己就能镇住?这是一般人能住得起的宅邸吗?也因此,虽然宅院气派园林精美,却是无人问津。
如今既然是御前大红人,国舅爷陆小侯要征用,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杭州知府就差没捧着房契双手奉上来巴结这位年纪轻轻却位高权重的国舅爷了,好歹他也是五品知府,得有点儿底线嘛,更何况,从种种打探来的消息分析,这个主儿未必就是喜欢收重礼听奉承的。
杭州知府这一次的谨慎还真没错,陆云逍并没有在他的暗示下分文不花的收下这宅子,而是按照官府估价付了三千两的银子,之后被退回来一千两,对此,知府大人的说法是:这宅子因为是公家的,原本就是故意提高了价格,准备宰那些大富商一把的。如今既然是督察使要用,这自然不能在同僚身上下刀,两千两足够了。
这个说法倒也是实诚,不过这么一大栋宅院,又是在繁华地段闹中取静,没有两千五百两银子是绝对下不来的,说到底,杭州知府终究还是做了个人情,而陆云逍也不是那方正不阿不知变通的人,因两人心照不宣,他就用了两千两银子,将这宅院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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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试探
搬进来后,又收拾了好几天,因为是从京里出来,许多笨重物什不方便携带,尤其是那些柜子桌椅等家具,因此都要在杭州城现做,等到陆陆续续把这宅子收拾妥当,已经是一个多月过去了,此是后话。
甄姨娘到底还是有些能力的,如今又是离了侯府自己单过,虽然她只是一个姨娘,却是如今这宅门后院里权力最大的女人,因此下人们也不敢有什么二心,如此一来,虽然还有勾心斗角,但是因为女主人只有这一个,因此大家倒是安分了好些。
后院中事陆云逍向来是不过问的,他是新官上任,这些日子便一直在忙碌,以至于甄姨娘等人都鲜少见他,更不用提到谁房里过夜。
因这一日白芷早上过来,看见甄姨娘正在梳头,她便赞叹道:“姨娘梳这个堕马髻真是漂亮,人常说风情万种,我就不明白,怎么才叫风情万种?如今看见您梳这个头,只是慵懒坐在这里,那股娇媚和风情便出来了,这才真是风情万种呢。”
即便知道这是马屁,甄姨娘也觉得很舒服,白芷本就是个很会说话的人,因为这个,当日她在夏清语身边的时候也很是受宠,只可惜她心志高远,并不以做当家奶奶的贴身丫头而知足,再加上陆云逍对于女人来说,实在是有着太大的吸引力,所以她才会在甄姨娘的怂恿下,趁着陆云逍酒醉时想办法爬上了他的床。之后又在甄姨娘的帮助下全身而退。
陆云逍对女人也就是那么回事儿,白芷漂亮又乖巧,还会讨好人,收了房也就收了房。那个时候他和夏清语的关系已经非常恶劣,又怎么会替自己的发妻考虑?所以夏清语说他是渣男,其实也不算是十分冤枉他。
此时甄姨娘听见白芷的话,便伸手轻轻按了按发髻上那朵复杂精美的硕大珠花,一面起身笑道:“看把你会说话的,还风情万种。我哪里当得起?这么一大早过来,不是就为了拍我的马屁吧?”
白芷笑道:“怎么是拍马屁?我是实话实说呢,姨娘偏不信。一大早过来,也不是为别的。这冷不丁换了地方,前几天收拾的疲累还好,躺在床上也就睡了,可昨晚儿睡到四更天醒了,翻来覆去就再也睡不着,所以就起来了,到这会儿,估摸着姨娘也醒了,我就过来请安。”
甄姨娘叹了口气道:“你说的还真没错,前几日就忙着收拾家务。还不觉着怎么样。可是昨晚上,想着除了那些现打的家具,其它事情都完了,倒睡不好了。后半夜又下了一阵儿小雨,也不知道爷在二门外歇着。有没有受凉。”
白芷知道甄姨娘这话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因连忙道:“爷昨晚上竟也没在姨娘这里歇着吗?这可是奇怪,若说从前那些日子忙碌,爷没什么心思也就罢了,分明现在也忙完了。”
甄姨娘叹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原还以为在你和琥珀那里歇着,你也就罢了。琥珀那个蹄子,呵呵,你不是不知道,所以我打发丫头特意过去了一趟,并没见着爷,想来就是在二门外歇下了。也不知道这刚来江南,他怎么就这样忙?”
白芷听她这么说,便低下头沉默不语,过了好半晌,方小声道:“姨娘。有句话不知道我当说不当说。”
“咱们两个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甄姨娘含笑看着白芷:虽然夏清语说陆云逍是渣男,但以他的身份地位,在这个时代里,身边就这么几个女人,真不算是多的。尤其琥珀是许姨娘的左膀右臂,所以甄姨娘笼络白芷就更加重要了,手中权力不能放,但是言语上的亲近又不费她什么,多说几句显得亲热的话何乐而不为?
果然,白芷也露出感动神色,微微把身子向前探了探,方小心道:“姨娘有没有觉察?从爷回了京城后,他往咱们房里去的次数就少了。”
话音未落,就见甄姨娘猛地一拍巴掌,郑重道:“可不就是你这么说的,我也发觉了,只是那会儿想着爷大概朝廷上的事情多,又烦心,所以也不敢扰他,可谁想到来了江南,还是这么个模样。”
白芷听她这么说,便增强了点信心,接着小声道:“姨娘,之前朝云也说过了,爷在江南遇到了大奶奶,您说,他如今是不是后悔当初休了大奶奶?”
“不要胡说。”
甄姨娘的声音一下子就严厉了起来,原本懒懒坐在椅中的身体也瞬间挺得笔直,面如寒霜般冷冷道:“你难道不知道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做过的事情,何曾后悔过?更别说那么个骄奢善妒的女人,你没事儿脑子里都在瞎想什么?”
白芷听她这样说,心里也松了口气,呐呐道:“我只是害怕,姨娘是知道的,若大奶奶回来,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我。”她确实是心里害怕,怕的厉害,当日甄姨娘小产被证明是受夏清语所害,她可是在陆云逍面前做了证的。何况她曾经是夏清语的贴身丫头,她知道这个主子是什么样的性体,一旦陆云逍真的和她旧情复燃,甄姨娘必定遭殃,到时候自己只怕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甄姨娘显然也看出白芷的惧怕,心中不由暗自嗤笑对方没出息,她却忘了自己刚听见这话时,心里也是一下子就恐慌起来的。因又将身子慢慢坐回去,淡然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打发人问过朝云了,这一路上,以及来到江南后,并不曾听爷提起过那女人,显然也是早就忘了,如今我们更不能在他面前提,免得再让爷回忆起来,你明白吗?”
白芷微微点头,看见甄姨娘笃定的模样,她终于放下心,于是聪明的转了话题,微笑道:“在京城就听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如今咱们来了,可真是要好好看一看才不虚此行,只恨姨娘和我是深宅妇人,哪里走得出去?”
甄姨娘似乎是要给白芷吃一颗定心丸,听了这话就笑道:“也没什么难的,这到底是在江南,离京城天高皇帝远的,没有那么些规矩,爷也不是那些老古板。在路上的时候儿我就和爷说过了,看看到了江南后,挑一个好日子,咱们一起去西湖逛逛,爷也答应我了,他还说,也不一定非要逛西湖,杭州城有许多好玩儿的地方,若是公事不忙,他就带咱们多走几处。就是他抽不开身,咱们也可以自己走走。”
白芷一听这话,更兴奋了,连忙道:“昨儿我才听新买的厨娘说,离咱们不远就是富贵大街,那里有许多绸缎庄,卖的都是江南最顶级的布料,我想着,侯府固然都是上用的顶级好绸缎,只是总用总用,也不新鲜了,倒不如去这个富贵大街看看,民间的东西,总还有些新鲜意思的。”
甄姨娘笑道:“是这样吗?也好,看看等爷什么时候儿忙完了,我就和爷说,到时候咱们也去见识见识这富贵大街的繁华,是了,我也影影绰绰听过这街的名字,好像说是杭州数一数二的铺子都在那里?”
“可不是嘛……”提到逛街布料首饰这些话题,白芷也十分感兴趣,甄姨娘也不例外,因兴致勃勃谈论起来,只说的十分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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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丑啊,如今虽然已近中秋,可这天气暑热犹胜以往,这几天医馆里中暑的病人着实不少。年轻力壮的还罢了,在阴凉处躺一躺,喝点冷水,好好休息休息,半天工夫也就好了。可如果是年纪大或身体虚弱的人,这很可能就要了他们的命呢。”
夕阳西下,杏林馆里已经没了病人,夏清语手上拿着一张单子来到阿丑面前和他说话,不等说完,就见冯金山也凑了过来,点头道:“东家说的没错,昨天我去给孙大娘家那小孙子看病的时候,就正赶上她旁边一个邻居办丧事,说是那老太太便是在院子里浇菜,结果没一会儿工夫就昏迷了,再抬回家里,还不等找大夫,便咽了气。虽然也有人说是暴毙,我却觉着大概就是中暑,然后身体还弱,如此才一命呜呼的。”
白薇也道:“是啊,这几日听过来治病的人说,入秋后中秋前这段时间,恰是江南最热的时候儿,哪一年不热死几个人?就是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在外面干一天活,一头栽在地上就死了,也不是没有的。我只听得心里冰凉,从前在京城,也知道南边天气热,却不知道竟然能热到这个地步。”
夏清语皱眉道:“往年的话,这些话或许有些夸张了,杭州毕竟是近海城市,何况江南多雨,再怎么热,也有限。不过今年这气候却是反常,春天的时候大雨倾盆,发了洪水。如今这夏天到了,却没下几场雨,就前天夜里下了那么一场小雨,这白天都是烈阳高照的,也别说在外面干苦力活的人了,就是我们在店里,不也是热的厉害?若在京城,这会儿只怕已经是秋风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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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凉茶方子
方悠然气道:“当日我病的要死那会儿,你们怎么不说随便找个蒙古大夫来尽尽人事就好?有人把脑筋动到了杏林馆这事儿,我不知道也就罢了,我既知道了,万万没有敷衍了事的道理,滴水之恩尚且要涌泉相报,何况夏娘子于我乃是有救命之恩。”
“好好好,我说不过公子,那就不说了。”端儿也知道自家公子的性情,因住了嘴。于是两人放轻了呼吸,又因为在暗影中,不是走到近前特意去看,再发觉不了的。
寻常这个时辰,夏清语早就和周公打的火热了,只是今天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正在床上烙饼呢,就听一阵悉悉索索脚步声响,接着烛光燃起,她拨开纱帘一看,白薇只穿着小衣站在床头,看见她坐起身,便回头疑惑道:“奶奶怎么了?在外间就听见你一个劲儿翻身,可是有什么事情难以决断?”
“也不是,就是觉得心神有些不宁。”夏清语挠挠头,然后倚在床被上:“你怎么也不睡?”
白薇坐在她床边,好半晌方小声道:“奶奶,有句话,奴婢不知该不该说。这俗语说的好,入乡随俗,咱们既在这地方落了脚,有些事情,不低头怕是不行的。周围那么多家商铺,也都忍了,偏奶奶就不肯忍,这可不是做了出头鸟呢?那些帮派,咱们在舟山时便是知道他们跋扈的,甚至那一次,若不是爷出手,咱们三个弱女子如今还不知道会落个什么下场。之前那些人来收钱,咱们不肯给,他们岂有不生气之理?万一别的商家都跟着咱们学怎么办,那些无赖肯吐掉这么一大块肥肉?若是存了杀鸡儆猴的心,咱们到底是人单力薄,哪里斗得过他们?所以,依照奴婢的心思。奶奶不如便把这刚强劲儿摁一摁,暂且低了头吧。”
夏清语知道白薇说的是三天前有杭州城的地下帮派跑来收保护费的事儿,当时她和白薇白蔻在后宅,只有冯金山阿丑在医馆。冯金山那是不肯低头的性子,阿丑虽然此前给人做了三年奴才,如今却因为对方明显是讹诈,也激起了血性,竟是生生将那几个无赖揍跑了。着无赖当天傍晚第二次上门,更是狮子大开口,夏清语也不是个肯忍气吞声的人,一听这些混蛋张口就把原本要的五百两银子涨到了一千两,还要冯金山和阿丑给他们下跪道歉,她哪里肯忍?于是阿丑再次出手。恰好又碰上几个衙役巡街,那些无赖见势不妙,这才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这事儿也一直是夏清语的一段心事,却不料这会儿竟被白薇给戳穿了。因叹了口气,摇头道:“其实我何尝不是像你这般想?只是那群混蛋也太可恶了。张口就要五百两一千两,他们怎么不去抢?好,银子也罢了,我们如今手里总算还有点闲钱,但是要让阿丑和冯大夫给他们下跪道歉,这我是绝不肯答应的。我不是不能忍,但要看为了什么事情隐忍。这种事,宁死都忍不得的。”
白薇忧虑道:“那可怎么办?奴婢这三天都是提心吊胆的,看这情形,分明是当日咱们大肆装修店铺引起了那些无赖的觊觎,这才起了讹诈心思,如今他们目的不能达到。势必不肯罢休。要不然……”说到这里,她便抬起头,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奶奶,爷的衙门就在这附近,不如咱们去找他帮忙吧。以爷如今的身份,那些无赖必定不敢惹他的。”
夏清语皱眉道:“这我也想过,只是我并不想去找他,你也知道,他这次下江南,可是带着家眷来的,万一我们去找他帮忙,再让他那个甄姨娘以为我们要旧情复燃,刺猬似得防备起来,每日里明着暗着来找咱们麻烦,那和惹上一群无赖又有什么两样?再说了,当日分别时,就说从此后老死不相往来,如今他遵守诺言,难道我倒要先去找他?丢不起这人啊。”
白薇哭笑不得,摇头道:“奶奶,俗语说的好,大丈夫能屈能伸,当日爷来找奶奶的时候儿,心里必定也是觉着丢人的,可人家还是来找您了,如今就您主动去找爷,这也不算丢人。”
夏清语托着下巴,喃喃道:“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想找他的。不过……”她说到这里,眼睛猛然亮了起来,看着白薇笑道:“我可以不找他,但是你和白蔻可以去找朝云暮云啊,宰相门房都是七品官儿呢,他们是陆云逍的心腹小厮,只要去官府说一声,谅那知府老爷也不敢不当回事儿,到时告诫那些帮派首领一下,我就不信,那些人渣会因为咱们这一家铺子,就敢和官府作对?”
白薇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奶奶,您这是掩耳盗铃呢,难道您觉着朝云暮云会帮咱们保密?这事儿他们肯定会和爷报告啊,到时候就算您不出面又如何?爷照样会把这笔账记在您头上。”
“什么账啊?认真说起来,他欠我的才对……”夏清语炸毛了,正想好好教育一下贴身丫头,让她明白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要无条件支持自己这个主人,哪怕颠倒黑白蛮不讲理也要支持的时候,就听见院子里一声大喝:“是谁?”
夏清语和白薇吓得打了一个哆嗦,两人对视一眼,连忙飞奔到窗前,打开窗纱,就见明亮月光下,十几个高矮胖瘦不一的汉子正将阿丑团团围在当中。
“臭小子,之前不是挺牛的吗?妈的这一回管保揍得连你爹娘都认不出你来,让你再牛。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青龙帮是什么样的码头,你就敢不给我们面子。”
夏清语和白薇心里是清楚的:阿丑虽然戴着半张面具,看上去有些阴森吓人,颇有隐居在民间的武林高手范儿,其实他也不过就是会几招粗浅功夫罢了,对上三五个无赖没问题,但是十几个,那真的就是只剩下挨揍的份儿。
这种时候,即使知道出去没有用,夏清语也不可能做缩头乌龟,于是她和白薇第一时间就奔了出去,接着冯金山和白蔻也都从厢房出来,惊愕看着眼前一幕。
“你们是谁?光天化日之下私闯民宅,不怕王法了吗?”
冯金山开口呵斥,别说那十几个匪徒了,就是夏清语和白薇白蔻都忍不住翻起了白眼,暗道真是个不靠谱的,这是光天化日之下吗?
果然,那十几个匪徒先是一愣,接着也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他们并不想杀人放火,只是要给这家不识抬举的医馆一个教训而已,所以也丝毫不怕惊动左邻右舍,有想看热闹的?好啊,尽管来看吧,看看不给我们交保护费是什么下场,正好杀鸡儆猴呢。
“你们不就是要钱吗?”
好汉不吃眼前亏,意识到己方战斗力低下,夏清语也叹息了,同时心中也暗自后悔:自己之前怎么就那么蠢啊?管他什么面子,陆云逍当初来找自己给江老太爷和宋太医治病的时候,可没讲面子。这下好了,硬挺着不肯去找他,结果怎么样?却要被这些人渣踩,我……我怎么这么蠢啊。
因此说这话的同时,她就做了决定:不能再死要面子活受罪了,明天就去找陆云逍,今天晚上这些地痞要多少都给他们,日后叫他们都给我吐出来,到时候还得加些精神损失费做利息。
只可惜,那十几个匪徒就是为了来教训人的,哪里肯在她低头之后就偃旗息鼓?听见这话,一个领头的便鼻孔向天道:“银子?现在不是银子的事儿了,我兰大虎在杭州地面上,从来都是说到做到,我说要把这小子打的他爹妈都认不出来,那就必须把他打成猪头。”
“别欺人太甚。”
夏清语气急极,拳头紧紧攥了起来:“今天你们敢动阿丑一根指头,我明天就去找陆云逍,让他把你们这个破帮派连根都给拔起来。”
“陆云逍?那是谁?”
兰大虎哈哈一笑:“你的奸夫吗?以为起个威风的名字就能吓唬我们?你不知道哥哥我从小是被吓大的?”
“那是新上任的江南督察使,上一次在舟山,有一群瞧不起他的无赖,最后听说头子都进了监狱,帮派也烟消云散了。”
白薇往前一步,将夏清语护在自己身后,昂首冷冷说道。她的话果然让这十几个人面面相觑,兰大虎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舟山的斧头帮被官府给挑了他是知道的,不过这内中原因他却不清楚。再想到新上任的江南督察使,听说那是京中来的国舅爷啊,这不过是一家普通医馆,怎么可能和那样的贵人牵扯上呢?
正想着,就听身旁一声大吼道:“二哥,别犹豫了,听这小娘们儿吓人呢。她们要真是和江南督察使有关系,这三天能毫无动静?哼!不过是看着督查使衙门离这里近,所以就扯着虎皮做大旗罢了。”
☆、第九十一章:地头蛇
方悠然气道:“当日我病的要死那会儿,你们怎么不说随便找个蒙古大夫来尽尽人事就好?有人把脑筋动到了杏林馆这事儿,我不知道也就罢了,我既知道了,万万没有敷衍了事的道理,滴水之恩尚且要涌泉相报,何况夏娘子于我乃是有救命之恩。”
“好好好,我说不过公子,那就不说了。”端儿也知道自家公子的性情,因住了嘴。于是两人放轻了呼吸,又因为在暗影中,不是走到近前特意去看,再发觉不了的。
寻常这个时辰,夏清语早就和周公打的火热了,只是今天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正在床上烙饼呢,就听一阵悉悉索索脚步声响,接着烛光燃起,她拨开纱帘一看,白薇只穿着小衣站在床头,看见她坐起身,便回头疑惑道:“奶奶怎么了?在外间就听见你一个劲儿翻身,可是有什么事情难以决断?”
“也不是,就是觉得心神有些不宁。”夏清语挠挠头,然后倚在床被上:“你怎么也不睡?”
白薇坐在她床边,好半晌方小声道:“奶奶,有句话,奴婢不知该不该说。这俗语说的好,入乡随俗,咱们既在这地方落了脚,有些事情,不低头怕是不行的。周围那么多家商铺,也都忍了,偏奶奶就不肯忍,这可不是做了出头鸟呢?那些帮派,咱们在舟山时便是知道他们跋扈的,甚至那一次,若不是爷出手,咱们三个弱女子如今还不知道会落个什么下场。之前那些人来收钱,咱们不肯给,他们岂有不生气之理?万一别的商家都跟着咱们学怎么办,那些无赖肯吐掉这么一大块肥肉?若是存了杀鸡儆猴的心,咱们到底是人单力薄,哪里斗得过他们?所以,依照奴婢的心思。奶奶不如便把这刚强劲儿摁一摁,暂且低了头吧。”
夏清语知道白薇说的是三天前有杭州城的地下帮派跑来收保护费的事儿,当时她和白薇白蔻在后宅,只有冯金山阿丑在医馆。冯金山那是不肯低头的性子,阿丑虽然此前给人做了三年奴才,如今却因为对方明显是讹诈,也激起了血性,竟是生生将那几个无赖揍跑了。着无赖当天傍晚第二次上门,更是狮子大开口,夏清语也不是个肯忍气吞声的人,一听这些混蛋张口就把原本要的五百两银子涨到了一千两,还要冯金山和阿丑给他们下跪道歉,她哪里肯忍?于是阿丑再次出手。恰好又碰上几个衙役巡街,那些无赖见势不妙,这才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这事儿也一直是夏清语的一段心事,却不料这会儿竟被白薇给戳穿了。因叹了口气,摇头道:“其实我何尝不是像你这般想?只是那群混蛋也太可恶了。张口就要五百两一千两,他们怎么不去抢?好,银子也罢了,我们如今手里总算还有点闲钱,但是要让阿丑和冯大夫给他们下跪道歉,这我是绝不肯答应的。我不是不能忍,但要看为了什么事情隐忍。这种事,宁死都忍不得的。”
白薇忧虑道:“那可怎么办?奴婢这三天都是提心吊胆的,看这情形,分明是当日咱们大肆装修店铺引起了那些无赖的觊觎,这才起了讹诈心思,如今他们目的不能达到。势必不肯罢休。要不然……”说到这里,她便抬起头,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奶奶,爷的衙门就在这附近,不如咱们去找他帮忙吧。以爷如今的身份,那些无赖必定不敢惹他的。”
夏清语皱眉道:“这我也想过,只是我并不想去找他,你也知道,他这次下江南,可是带着家眷来的,万一我们去找他帮忙,再让他那个甄姨娘以为我们要旧情复燃,刺猬似得防备起来,每日里明着暗着来找咱们麻烦,那和惹上一群无赖又有什么两样?再说了,当日分别时,就说从此后老死不相往来,如今他遵守诺言,难道我倒要先去找他?丢不起这人啊。”
白薇哭笑不得,摇头道:“奶奶,俗语说的好,大丈夫能屈能伸,当日爷来找奶奶的时候儿,心里必定也是觉着丢人的,可人家还是来找您了,如今就您主动去找爷,这也不算丢人。”
夏清语托着下巴,喃喃道:“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想找他的。不过……”她说到这里,眼睛猛然亮了起来,看着白薇笑道:“我可以不找他,但是你和白蔻可以去找朝云暮云啊,宰相门房都是七品官儿呢,他们是陆云逍的心腹小厮,只要去官府说一声,谅那知府老爷也不敢不当回事儿,到时告诫那些帮派首领一下,我就不信,那些人渣会因为咱们这一家铺子,就敢和官府作对?”
白薇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奶奶,您这是掩耳盗铃呢,难道您觉着朝云暮云会帮咱们保密?这事儿他们肯定会和爷报告啊,到时候就算您不出面又如何?爷照样会把这笔账记在您头上。”
“什么账啊?认真说起来,他欠我的才对……”夏清语炸毛了,正想好好教育一下贴身丫头,让她明白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要无条件支持自己这个主人,哪怕颠倒黑白蛮不讲理也要支持的时候,就听见院子里一声大喝:“是谁?”
夏清语和白薇吓得打了一个哆嗦,两人对视一眼,连忙飞奔到窗前,打开窗纱,就见明亮月光下,十几个高矮胖瘦不一的汉子正将阿丑团团围在当中。
“臭小子,之前不是挺牛的吗?妈的这一回管保揍得连你爹娘都认不出你来,让你再牛。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青龙帮是什么样的码头,你就敢不给我们面子。”
夏清语和白薇心里是清楚的:阿丑虽然戴着半张面具,看上去有些阴森吓人,颇有隐居在民间的武林高手范儿,其实他也不过就是会几招粗浅功夫罢了,对上三五个无赖没问题,但是十几个,那真的就是只剩下挨揍的份儿。
这种时候,即使知道出去没有用,夏清语也不可能做缩头乌龟,于是她和白薇第一时间就奔了出去,接着冯金山和白蔻也都从厢房出来,惊愕看着眼前一幕。
“你们是谁?光天化日之下私闯民宅,不怕王法了吗?”
冯金山开口呵斥,别说那十几个匪徒了,就是夏清语和白薇白蔻都忍不住翻起了白眼,暗道真是个不靠谱的,这是光天化日之下吗?
果然,那十几个匪徒先是一愣,接着也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他们并不想杀人放火,只是要给这家不识抬举的医馆一个教训而已,所以也丝毫不怕惊动左邻右舍,有想看热闹的?好啊,尽管来看吧,看看不给我们交保护费是什么下场,正好杀鸡儆猴呢。
“你们不就是要钱吗?”
好汉不吃眼前亏,意识到己方战斗力低下,夏清语也叹息了,同时心中也暗自后悔:自己之前怎么就那么蠢啊?管他什么面子,陆云逍当初来找自己给江老太爷和宋太医治病的时候,可没讲面子。这下好了,硬挺着不肯去找他,结果怎么样?却要被这些人渣踩,我……我怎么这么蠢啊。
因此说这话的同时,她就做了决定:不能再死要面子活受罪了,明天就去找陆云逍,今天晚上这些地痞要多少都给他们,日后叫他们都给我吐出来,到时候还得加些精神损失费做利息。
只可惜,那十几个匪徒就是为了来教训人的,哪里肯在她低头之后就偃旗息鼓?听见这话,一个领头的便鼻孔向天道:“银子?现在不是银子的事儿了,我兰大虎在杭州地面上,从来都是说到做到,我说要把这小子打的他爹妈都认不出来,那就必须把他打成猪头。”
“别欺人太甚。”
夏清语气急极,拳头紧紧攥了起来:“今天你们敢动阿丑一根指头,我明天就去找陆云逍,让他把你们这个破帮派连根都给拔起来。”
“陆云逍?那是谁?”
兰大虎哈哈一笑:“你的奸夫吗?以为起个威风的名字就能吓唬我们?你不知道哥哥我从小是被吓大的?”
“那是新上任的江南督察使,上一次在舟山,有一群瞧不起他的无赖,最后听说头子都进了监狱,帮派也烟消云散了。”
白薇往前一步,将夏清语护在自己身后,昂首冷冷说道。她的话果然让这十几个人面面相觑,兰大虎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舟山的斧头帮被官府给挑了他是知道的,不过这内中原因他却不清楚。再想到新上任的江南督察使,听说那是京中来的国舅爷啊,这不过是一家普通医馆,怎么可能和那样的贵人牵扯上呢?
正想着,就听身旁一声大吼道:“二哥,别犹豫了,听这小娘们儿吓人呢。她们要真是和江南督察使有关系,这三天能毫无动静?哼!不过是看着督查使衙门离这里近,所以就扯着虎皮做大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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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报恩
此语一出,十几个人纷纷附和,又有人道:“没错没错,真要是和督察使有关系,周围这些人怎么谁都不知道?”他们这种在黑暗世界里打滚,靠盘剥百姓为生的帮派,行事可也是十分小心谨慎的,生怕一个不经意间,就得罪了不能得罪的大人物,为自己带来灭顶之灾。所以当日上杏林馆收保护费被阿丑和冯金山斥退后,这些人并没有马上来砸场子,而是在周围打探了一下,知道四人并没有和达官贵人有往来,只是普通医馆之后,他们这才夤夜前来,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四个外来客。
那兰大虎想了想,觉得兄弟们的话有道理,这几个人如果真的是认识督察使大人,先前怎么不抬出他的名头,这会儿分明是怕了,想着督察使衙门离此处不远,才会扯虎皮做大旗。
夏清语急了,这些混蛋不信自己的话,那肯定就是要一哄而上啊,就算日后能找陆云逍替自己出头,今天这亏却是吃定了。因正要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和阿丑共患难同进退,恰在此时,便听墙头上一个声音悠然笑道:“我原本想着,以陆云逍的名头,或许会吓退这些鼠辈,却没想到,他的名头太大,这些人竟然不信,既如此,说不得还是要我出手了。
夏清语欣喜若狂,这声音清朗悦耳,她虽然几个月没听到过,却仍是记忆犹新,因惊喜叫道:“项公子,是你吗?”
话音未落,就见两人从那墙头上飘然跃下,恰好落在那匪徒围成的圈子里,接着方悠然向夏清语一拱手,朗声道:“舟山一别,未料竟有再会之期,夏娘子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什么啊?没看见让人围着。差点儿就被揍了吗?”夏清语目光看向周围匪徒,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太好了,她就说嘛,英雄救美闪亮登场这种戏份。不应该总是陆云逍出演,那厮就应该是个炮灰,绝对不可能是男主的。
方悠然微微一笑,几个月没见,夏清语的脾气却是一点儿没改,他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被无视的兰大虎大叫道:“哪里来的混蛋玩意儿?找死吗?”
方悠然眉头一皱:这些人竟然没从自己和端儿的身法中看出自己两人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这也太没眼色了吧?一念及此,就看了端儿一眼,淡淡道:“这里交给你了。”
“这不好吧?他还那么小。看上去根本没成年啊。”
夏清语看着端儿,总觉得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自己好像在哪里看见过。当日她去给方悠然治病的时候,端儿因为在村子里和她见过面,所以在山庄里便避而不见,也因此夏清语并不认识他。
正努力回忆着。却听方悠然微笑道:“好了,没事儿了,夏娘子不请我去屋里坐一坐吗?”
没……没事儿了?
夏清语呆呆看着围成圈的凶徒们,心想大哥啊,人家可都还在这里站着呢,你……你再怎么霸道,也不能就把这十多个人当空气啊。这……这叫没事儿了吗?
“交给端儿就好。”
方悠然似是看出了夏清语的疑惑,手中折扇轻轻拍了两下手背,眉眼弯弯地看着她:“真不打算请我进去?”
“哦,好……好的。”
人家都这么说了,夏清语也只能顺着台阶下来,虽然有些担心那小孩儿。不过人家主子都没表现出担心来,那说明这小孩儿肯定是有几把刷子的吧?小时候看武侠小说不都是这样的吗?行走江湖,最需要提防就是妇孺孩童和残疾人。
除了方悠然,其他几人心中都有些担忧。于是阿丑和冯金山便留在院中,这里夏清语和白蔻白薇请方悠然进屋。一直到落座奉茶后,夏清语终于想起那小孩儿自己是在哪里看到的了。
“啊,我想起来了,他就是当日在史大娘家买了两只大公鸡的孩子。”夏清语拍着桌子叫道,差点儿没让方悠然一口茶喷出来,他咳了两声,拿出手绢擦擦嘴巴,方淡淡道:“端儿不是孩子,他今年都十六了,不过是长得小一些嫩一些罢了。”
“喔,十六了吗?看上去真不像啊。”夏清语也觉得有些尴尬,喝了一口茶掩饰下去,然后她猛然就想起方悠然的身份,顿时,一张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僵硬了。
方悠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这一点从两人初遇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但是现在再回想一下当日发生的那些事,以及陆云逍曾经说过的话,她心里便隐约有些明白:这项公子,不但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恐怕还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来头大得多。
室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能听到院中兵器落地的声音和惨呼声,方悠然微微抬眼,看见夏清语有些僵硬的表情,于是涩然一笑道:”看来,夏娘子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那个……项公子,恐怕……你也并不叫项廷芳吧?”夏清语小心问了一句,却见对方泰然点头:“没错,我的名字不叫项廷芳,当日……实属无奈之举,还望娘子见谅。”
“哦,没事儿,没事儿。”夏清语又喝了一口茶,想了想到底还是忍不住好奇,因小声道:“那您的真名是……唔,可以说吗?不可以说就不用说了,我还叫您项公子就是。”
“我的真名……”方悠然悠悠一笑:“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就是怕吓到娘子,我真名叫做方悠然,身份……是天地会盟的总盟主。”
“噗……”的一下,夏清语把茶都喷出来了。就算没有原主人的记忆,对这个时代还不是很了解,但是天地会盟以及总盟主的名头,她还是如雷贯耳的。
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出现两句话:为人不识陈近南,纵是英雄也枉然。
而眼前的方悠然,显然比陈近南要年轻得多,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在江湖中统领群雄呼风唤雨的地位。一时间,不但是夏清语,就是她身后的白蔻白薇都愣住了。
院中的战斗终于告一段落,端儿的“出色表现”震惊了冯金山和阿丑,于是两人亲热的叫着“小兄弟”,就把端儿给请到他们房中去了。
这让夏清语松了口气,她并不想让那两个人知道方悠然的身份。不是每个人都有她这穿越女的定力的,普通百姓听见这谋反头目就在自己面前,只怕会吓昏过去。
也是直到此时,夏清语才真正明白陆云逍当日那“怒其不争”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谁能想到自己第一次竭尽全力的救一个人,就救了最大的谋反*oss呢,陆云逍没有拆穿这件事,也没有不由分说把自己给抓起来,其实那个家伙还真算是不错的了。
“夏娘子好像……不是很怕我。”
忽听对面的方悠然开口,夏清语清理了一下脑海中的纷乱思绪,苦笑道:“那个……一时间想的有点儿多,还没来得及害怕。”
听到她的话,方悠然忍不住微微笑起来,然后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沉吟道:“上次季长老派人截杀你们泄愤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既然小侯爷救了你们几个,事后也没拆穿我的身份,就说明他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找你们的麻烦。陆云逍,他毕竟不是那些尸位素餐的无能官员,只知道迁怒和抢功劳。”
夏清语咳了一声:“唔,这算是敌人的夸奖吗?需要我转告他不?不过事先声明,我是不会替他感到光荣的。”
“夏娘子真个是与众不同的。”方悠然又笑了笑,然后沉声道:“你放心,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不会想着给你惹麻烦的。今夜之事,乃是因为听说这些不开眼的东西要来找你们麻烦,如今你们和陆云逍好像也没有什么往来,我既然听到了,自不能不管,因此方冒昧现身。今夜之后,我们还是永不相见为好。”
夏清语沉默,她虽然很喜欢方悠然,觉得这个男子温柔体贴又长得俊秀优雅,待自己还十分亲切,就如同自己的哥哥一般,但她毕竟不是不懂事儿的,既要在大陈朝讨生活,那和这些造反派还是早点划清界限的好,不然的话,陆云逍可以不追究这些事,难保别的官儿不追究,到时候一旦皇帝震怒,就算是陆云逍,恐怕也保不住自己吧?更何况,对方又凭什么会保自己?他才真正是恨不能自己被五马分尸的仇敌不是吗?
看到夏清语沉默的样子,方悠然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心中却仍是微微叹了口气,于是站起身道:“夜已深沉,我和端儿不打扰你们了,这杭州也是鱼龙混杂之地,你们在这里开医馆,还是要小心为上。”
说到此处,忍不住沉吟了一下,然后才轻声道:“虽然我和陆云逍是敌人,但我对他的人品还是了解的。夏娘子不必太清高了,该利用他寻求保护的时候,就果断登门求助,这方面,他不会不管你的。”
夏清语哼哼了两声,模糊道:“多谢项……方公子,我……我再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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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逃不开
方悠然知道夏清语心中还是有一道隔阂,他也不多说,反正都尽到提醒的义务了。因正要转身出门,忽然就听夏清语在身后轻声道:“方公子,听我一句劝,大陈朝目前的境况,天地会盟是没有前途的,那个……你……你还是收手吧。”
虽然自诩对夏清语有些了解,方悠然却也没想到她竟然真会把这样话说出口。他并没有转过身来,却是停下了脚步,沉默半晌方道:“灭国之仇,永世不忘。多谢夏娘子好意,我也知道此时大业难成,所以我们不过是在岛上潜伏等待时机,并没有贸然出手,不然,你以为大陈全国上下会如此宁静?”
夏清语不知怎的,听了这话心中就是一阵烦躁,几步追上方悠然,直视着他的眼睛,不赞同道:“方公子你是聪明人,所以如今保存实力龟缩不出。在这方面,我一个女人家,的确不知道孰对孰错,想来你也不会听我的。只是……你是一个人物,更是个栋梁之才,难道你的一生就要消磨在这永远无望的造反事业中?难道你就一直等着大陈内忧外患的机会,不在乎自己等到老死?灭国之仇永世难忘,这没错。可是你要知道,历史的车轮总是滚滚向前的,在这段历史中,又有哪一个国家真的能够兴盛万年?一个国家兴盛了,然后没落了,被另一个国家取代,这都是自然规律,如果因为这个就视为永世难忘的仇恨,那天下得有一半人都怀揣着灭国之仇了吧?方公子你要找大陈报仇,那当日被你们灭了的国家又要找谁报仇?找你吗?”
方悠然微微眯了眼睛,他知道夏清语的医术出神入化,却没料到这女子竟还有如此头脑,想想也是,如果连这一点都看不透,对方又怎可能用出类似于神话般的治疗手段?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叹气道:“你说的道理。我也不是不明白,只是我身为前朝皇室子弟,从小儿就被教育以复国大业为己任,如今你叫我就这么放下。那怎么可能呢?不管是不是要等到终老,我这一生,注定就是要以天地会盟盟主的身份和朝廷作对的,夏娘子,你的好意我明白,只是……恕难从命。”
“你怎么就这样死心眼呢?明明是那么聪明的人……”夏清语跺脚,却见方悠然苦涩一笑,摇摇头叹了口气,然后大步步出门外,对另一个房间里的端儿道:“走了。难不成你还想歇在这里?”
端儿应声而出,主仆二人飘然离去。这里冯金山和阿丑便凑上前来,冲夏清语竖起大拇指,冯金山摇头晃脑道:“服了,真是服了。东家,怎么什么人你都认识啊?”
“是啊是啊,我什么人都认识,我还认识狐狸精你信不信?”
夏清语心情有点沉重,听见冯金山的话,便没好气回了一句。
冯金山也没料到马屁拍在马蹄子上,摸着头喃喃道:“怎么了这是?我招谁惹谁了我?”
阿丑却关心道:“怎么?有什么不高兴的?”
“遇见一根木头。能高兴的起来吗?”夏清语叹了口气,强迫自己把方悠然的事情抛开,抬头认真看着阿丑道:“看来,明天你还真得去督察使衙门走一趟了。”
阿丑皱眉道:“为什么?端儿兄弟把那十几个无赖的裤子都给吓尿了,他们日后保准不敢再来招惹咱们,这样情况下。还有必要去寻陆大人吗?”
夏清语眼睛一亮:“这是端儿和你说的?”
阿丑点头道:“是啊,小兄弟拍着胸脯保证说,这些渣滓再也不敢登门了。而且他也告诉那些渣滓,这杏林馆不是没有背景的,要那些渣滓在整个杭州的地下势力中传信。若是谁敢惹咱们,就等着死路一条吧。”
夏清语松了口气,一时间情绪更加复杂起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方挥手道:“好吧,既然端儿都这么说了,督查使衙门那里,咱们乐得不去求他们,夜深了,你们也回去睡吧,但愿从此后,那些黑帮真的能识趣些,不来惹咱们就好了。”
阿丑和冯金山都看出她有心事,两个人却知道问也问不出来,摆明了夏清语不想说嘛。于是都回去继续补眠了。这里主仆三人回到房中,白薇便担忧道:“奶奶,这真是出乎意料,谁能想到项公子竟然是方公子,是天地会盟的总盟主,若是让人知道咱们和他们有往来,那可就糟了。”
“没什么糟糕的。”夏清语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你们还没看出来吗?方公子原本是不想和咱们再见面的,只不过是这一次正好知道咱们有难,才现身相救。他是什么人?岂会没有这个分寸?让人抓住咱们和他往来的把柄?”
白薇道:“奶奶说的是,只是奴婢担心,万一爷那边要是查出了端倪……”
不等说完,就被夏清语挥手打断,听她断然道:“不可能,你们爷?他只怕连咱们在这里开杏林馆都不知道吧?就算知道方悠然救了咱们又如何?你们没听方公子说吗?他虽然渣,但不是不讲理的。不然的话,当初知道我救了天地会盟的盟主,他就把我给抓起来严刑拷问了。”
白蔻白薇一想:也是,奶奶说的有道理。爷从来不是不讲理的人。更何况,这样深夜,谁会知道天地会盟的盟主曾经在杏林馆出现过?
只是……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两个丫头难免有些不太安心,总觉得往后的日子,恐怕不能平静了。
********************
“杏林馆?杭州城的地下势力竟然会对一家医馆退避三舍?呵呵,难道这些老鼠也会有转性子的一天?”陆府的书房中,陆云逍手里折扇轻敲桌面,冷笑着道。
朝云和暮云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
陆云逍有些疑惑,往常这种时候,暮云就罢了,朝云那个滑头,肯定会抢着报告自己这件事的内情,比如这杏林馆的幕后背景之类的,他们没有经过详细调查的事情,除非十分重大紧急,不然是不会在连一点资料都没有的情况下就沉不住气跑过来向自己报告的。
于是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眉头一挑,目光看着朝云,示意他别做闷嘴葫芦。
朝云吞了口口水,目光一个劲儿往暮云身上瞟,于是暮云无奈了,只好上前一步道:“回爷的话,那个杏林馆……它……它是大奶奶开的医馆……”
他不等说完,朝云就在他身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道你个笨蛋,你好歹等爷那口茶咽下去的啊。果然,下一刻,就听到陆云逍“噗”的一声,大概是顾及到自己的形象,所以这茶水其实没喷出来多少,但那呛咳声却是又密又急,朝云忙上去帮主子拍着背。
陆云逍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身上脸上的茶水,皱眉摇头道:“这叫什么事儿?怎么无端端竟又凑到一起来了。”
朝云和暮云心中同时暗道:这就叫不是冤家不聚头啊爷,您就认命了吧。
不过他们聪明的没把这真实想法说出来。果然,过不一会儿,就见主子重新恢复了平静,淡淡道:“这么说,杭州城这些老鼠不敢去惹他们,是因为他们打出了我的幌子?”
“还真没有。”暮云继续实诚的汇报:“事实上,大奶奶那边,根本都没人来过衙门,连奴才们也是这一次听说此事,暗中调查之后才得知的。”
“没有我,他们竟然能逃得过那些地下老鼠的骚扰?”陆云逍手指头轻敲着桌面,两道剑眉皱的更紧了。
朝云心想爷啊,大奶奶那是什么医术?说生死人肉白骨都差不多,人家这两个月在杭州城,大概不知道治好了多少富商巨贾的病,让他们帮一帮忙似乎也没什么,还真不一定就要靠您。
正想着,就听陆云逍又正色道:“去好好儿查一查,那些地下势力为什么不去招惹杏林馆,如果我猜得没错,或许岛上那群反贼,在这其中起到了一些作用也说不定。”
朝云暮云吓了一跳,暗道爷这是生气了?要给大奶奶扣帽子?可……可帽子也不是这么个扣法儿吧?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陆云逍见他们没动,不由得瞪了一眼,看到两个小厮的惊恐神情,才明白他们在担心什么。这把小侯爷给气得,一拍桌子道:“混账东西,我像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吗?那个女人再怎么蠢,也没胆量和反贼打交道,这个我难道不知的?我不过是想顺藤摸瓜而已,你们两个那叫什么表情?也想跟着反贼造反吗?”
“奴才不敢。”
朝云暮云吓了一跳,这才明白主子的真正心意,连忙齐齐答应了一声,接着转身逃之夭夭。
陆云逍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不由伸手抚了抚眉毛,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总是生气勃勃不服输的俏丽面孔,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摇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还就逃不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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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逃不开?因为这奏素缘分啊,吼吼吼!
☆、第九十四章:讨好
一面想着,就有些失神,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觉门外似乎有些异样,连忙凝神看过去,就见一个小丫头在那里探头探脑,见他看过来,这才进屋行礼,小声道:“爷,姨娘让奴婢来请爷,说是今天晚上特意做了您喜欢吃的西湖醋鱼,问您晚上是不是回去用饭?”
陆云逍这些日子并不是很喜欢去后院,公事方面是一个原因,另有些原因他却也不知道为什么。然而此时听了这小丫头的话,想到带来的三个妾侍只怕盼望自己也是望眼欲穿了,于是想了想道:“好吧,就说我晚上回去吃。”
“是,奴婢这就回去告诉姨娘。”小丫头终于高兴起来,转身跑了出去,这里陆云逍又出了一会儿神,方站起身来,略整了整衣服后,便出门往后院而来。
到了甄姨娘的房间,就见琥珀和白芷正陪着甄姨娘说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三个女人都是乐不可支的样子,一看见他过来了,忙都站起身见礼。
陆云逍就觉着一阵香风扑面而来,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方淡淡问道:“用的是哪家的脂粉?这香气倒是浓郁。”
甄姨娘还没察觉到丈夫的不喜,因还以为这真的是夸奖,再加上今日自己的衣服和首饰都是在南边买的新鲜货色,更忍不住得意了,于是就当着陆云逍的面儿慢慢转了一个圈子,然后娇笑道:“爷看看我们的打扮如何?在京城的时候,就镇日里听说这南边的布料和首饰精巧,果然不假。这还只是人送我们的,我们想着哪一天得闲了,也逛逛街去,一方面需要买些东西给人家回礼;二来,我们自己喜欢的衣服首饰也买一些。至于这脂粉,也是南边最出名的铺子胭脂坊的,爷看看我这脸色。是不是比从前要白嫩些?”
话音未落,就听一旁白芷笑道:“姨娘才多大?不用脂粉脸色也好的,何苦这会儿装的好像自己很大岁数似得。”
甄姨娘笑骂道:“偏你得了便宜就卖乖。难道爷看着咱们脸色好,多给几两银子买脂粉。你们不跟着得好处?还这样打趣我。”
琥珀笑道:“你们把话都说尽了,让爷说什么。”她虽然和甄姨娘白芷不是一路人,然而今日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自然也希望听到陆云逍的夸赞。
陆云逍实在是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也不觉着这些衣服首饰精美,就能为几个妾侍添了多少光彩。他反而觉得那香气太浓,让人鼻子不舒服。然而看到几个女人都十分开心的模样,倒也不好打击她们的积极性了,于是便淡淡点头笑道:“虽然没开海,但杭州这里总算有个市舶司在。也有些外国商船,所以不管是去海那边做买卖,还是海那边的人过来,总是要有些精巧稀奇东西的,你们喜欢。哪天闲了,趁着天气凉爽,自己逛就是,这几天不行,秋老虎在这南方更是厉害,当心晒中暑了。”
几个女人心花怒放,丈夫对她们说这种关心体贴话的时候实在不多。因忙让陆云逍上座,甄姨娘亲自捧了茶来,一面殷勤道:“今儿厨房里有新鲜的鱼,所以我就让厨子做了爷喜欢的西湖醋鱼,这在京城的时候儿等闲吃不着,如今来了杭州。正好咱们家有这南边的厨子,我们吃了几天,都觉着这些菜不错,若是将来回了京城,不如就把这厨子带回去。老祖宗和太太都喜欢清淡的口味儿,想来也会喜欢这南边的菜肴。”
陆云逍淡然道:“这些你做主就是,何必又来问我?”
甄姨娘笑道:“到底是个不大不小的事儿,也要和爷说一声。不过话说回来,这却是许久之后的事情,倒不用急于一时,如今我想着,中秋节眼瞅着到了,咱们虽是刚来南边,有许多事情要忙碌,但终究是过来了不是?这中秋节礼倒是不能马虎了,因我想着,不如去街上看看南边有特色的东西,到时候置办了,让人早早送回京城。”
“这些你看着办。”陆云逍又挥挥手,他的确是不在意这些事情的。
甄姨娘等的就是这句话,见白芷和琥珀在旁边羡慕的神色,不由更加得意,于是更殷勤道:“爷这么说,我更不能辜负了您的期望,咱们从京里南下时,共带了五万八千两银子,爷当时说来了后,要置办两个田庄,只是到今天您也没和我说具体的地方,难得今天看见你的人,我倒要问一问,爷是不是相看好了地方?若是有看中的,咱们也该叫人过去采买了。”
陆云逍一愣,他倒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因皱着眉头沉吟了会儿,才点头道:“是,你倒提醒了我,就让胡管家带人往杭州城外看看去,若有那好庄园,连周围地亩都买下来,西湖边上看看有没有那好宅子,也买一座,盛夏暑热时,也好过去避一避。”
甄姨娘和白芷都拍手道:“这是个好主意,这里离西湖也不算远,我原本也这样想,又怕爷说我败家。”
陆云逍笑道:“这也算得上败家?赚钱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过得舒服吗?”说完又听琥珀过来道:“爷说的再没错儿,婢妾听说,这附近那个富贵大街上就有许多好铺子,不如哪一天,爷带着我们去逛逛,地方近,走几步路就到了,也不怕暑热,更不会耽误爷什么事儿。”
陆云逍想一想,的确,听说富贵大街上都是杭州最出名的铺子,隔得又不远,三个妾侍跟着自己迢迢千里来到江南,带她们过去逛逛也无妨。于是点头道:“也好,这几天恰好无事,不如明天就带着你们去逛逛吧,有些新奇东西,正好买了送到京中去。”
三个女人今儿特意把陆云逍请过来,便是为的这个。此时终于如愿以偿,不由都是十分高兴。甄姨娘娇声道:“听说那富贵大街上的楼外楼乃是百年老店了,许多的招牌菜,不如咱们逛累了,往那里吃一顿饭,也好和咱们家请的厨子比一比,爷觉得如何?”
“楼外楼啊,我倒还没去过呢。”陆云逍脸上也泛起了笑容,喃喃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既如此,那就过去看看吧,也叫你们见见世面,免得将来回京,一旦和那些公侯王府的女眷们坐在一处,人家问你们江南都有什么好,你们倒说不出来。”
一句话惹得几个女子大发娇嗔,一时间莺声燕语不断,然而陆云逍却皱了眉头,他实在是不耐烦这样场景,然而,所谓的其乐融融家和万事兴,不就该是这样的吗?因此虽然不耐烦,却也只得咬牙忍了。
因为那总是丝丝缕缕往鼻子里钻的香气熏得陆云逍心烦意燥,虽然晚上有自己喜欢的西湖醋鱼,他却也没动几筷子。接着面对那三双水汪汪满含情意和期待的眸子,许久没有抒发生理需要的小侯爷本来是有一些动心的,可是正当他琢磨着该歇息在哪个女人房里,因此用心吸了几口气时,才发现那扑鼻的脂粉味在三个女人身上的份量是一致的,于是半点兴趣都欠奉了,简单应付了几句后便扬长去了书房。
余下三个女人在房中面面相觑,甄姨娘脸色尤其不好看,因好半晌才看向自己的丫头绿绮,沉声道:“这几日你们就没和朝云暮云打听打听?问问爷晚上都是歇在哪里的?”
绿绮忙道:“奴婢怎么没注意?这几日和朝云暮云说了许多话,听他们的意思,爷都是歇在书房里的,并没有去哪里。”
白芷迟疑道:“姨娘是怀疑爷去了那些风月之地?这不可能吧?咱们爷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从不流连那些烟花之地的,不知多少官宦人家教育儿孙都是以爷做榜样呢。”
琥珀也道:“就是就是,爷是最瞧不起那些倚门卖笑的烟花女子的,他又怎么会流连那些场所?姨娘多虑了。”
甄姨娘冷笑一声道:“你们莫要太相信男人,京城怎样?能比得上这江南丝竹繁华之地?莫忘了十里秦淮就是在这江南地界,爷看不上那些倚门卖笑的烟花女子,难道还看不上色艺双绝的清倌花魁?殊不知如今不比前朝,若是有这样的女人进了侯府,反而是会被传为佳话的。”
她这样一说,琥珀和白芷脸色也变了,白芷便对绿绮道:“虽说你们和朝云暮云说了许多话,但那是爷的小厮,焉知他们不帮着瞒呢?叫我说,若要知道爷是不是真在书房,必得咱们自己亲自打听下为好。”
琥珀犹豫道:“爷那样精明的人,咱们若是动了心思,哪里能瞒过他去?我是觉得,他不是那样人……”
不等说完,就听白芷冷笑道:“真不是那样人的话,你怎么解释这么些日子他都不近我们的身?在京城就不怎么来后院,如今到了江南,细算算,这总有两个月了吧?爷在姨娘和咱们房里歇了几次?若说他又看上哪个丫头,外面也并没有传进信来,不然以爷的性子,他看中了谁难道还会不收房?”
☆、第九十五章:意外
一番话说得琥珀也无言以对,于是甄姨娘便道:“行了,你们不用争论,我自有主张。”
听她这样说,白芷和琥珀方不做声了。
且说陆云逍,回到书房倚在榻上看了一会儿书后,便叫朝云进来,问他道:“可查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吗?”
朝云笑道:“回爷的话,奴才已经吩咐相关人等暗地里访查了,却是不会这么快就有信儿。”
陆云逍这才发现自己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不过是半天时间,能查出什么来?因点点头,看着朝云要出去,他忽的想起一事,连忙又叫他回来道:“你知道……她……咳咳,她的杏林馆是开在哪里吗?”
朝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她指的是谁,因连忙道:“这个奴才却是知道,听说就开在不远处的富贵大街上,和咱们督查使衙门也不过隔着两条街。”
“什么?就在富贵大街上?”
陆云逍这一惊非同小可,竟猛然从榻上坐直了身子,沉声问道:“你可打听清楚了?”
“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奴才难道敢骗爷?”朝云疑惑,不知道自家爷这是怎么了,却见陆云逍面色变幻不定,好半晌才叹气摇头道:“怎么会这么巧?偏偏在富贵大街上?”
“爷……”
朝云小心觑着主子,却见陆云逍咳了一声,挥挥手道:“行了,我知道了,没什么,你回去睡觉吧。”
“爷,这会儿还不到戌时。”朝云心想爷到底怎么了?听到大奶奶的铺子离自己只有两条街之隔,所以心乱了吗?可不是说好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吗?
“不到戌时怎么了?早睡早起精神百倍不知道吗?”陆云逍没好气地训斥,让朝云满腹委屈的退下,暗道从来了江南,不都是戌时三刻才睡的嘛。我们要是睡那么早。谁伺候您啊?
正想着,就听见门外脚步声响,回头一看,只见甄姨娘身旁的大丫头红绡端着一个食盒走进来。看见他便把眼波一转,甜甜笑道:“朝云哥,爷在屋里吗?”
朝云就觉着身上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连忙点头道:“在,在呢,这是……做什么?爷晚上不是去吃了西湖醋鱼吗?”
红绡掩口一笑,白了他一眼道:“吃了醋鱼又如何?我们姨娘记挂着爷呢,说他晚上都没动几筷子,生怕他饿了,所以让我来送点宵夜。那我进去了啊。”
“哦,好。”
朝云呆呆点头,原本想提醒一句说爷心情不太好,但是看着红绡那勾魂的眼神,顿时什么心思都没有了。转身就走出门去。
陆云逍是什么人,哪里能不明白几个妾侍的心思,他却也没说什么,让红绡把宵夜放下,就命她退出去了。这里望着房顶半日,方忽地冷笑一声,自语道:“别说隔着两条街。就是面对面又如何?既是两不相欠,可不就是相逢陌路?为这个烦恼,陆云逍你还有没有一点出息了?”
这样说着,就觉得心中终于安定,看到食盒,还真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于是走过去,还不等打开盒盖,就闻到一股细细的幽香,他顿时心中厌烦,暗道这到底是什么香料?怎么就这么无孔不入呢?烦死了。看来得找个时候告诉她们,香料这种东西,用一点点,有那么淡淡一丝若有若无的就好,这样用,简直成了暴发户。
因心中不快,索性也不打开食盒了,走回床上看了一会儿书,正要叫朝云暮云过来铺床,又想起刚刚自己才让两个小厮早睡早起,因心里这个懊恼啊,暗道不过是听见她罢了,竟然连方寸都失去,陆云逍啊陆云逍,你真是该好好反省一下了。
打定了主意不受夏清语影响,因此第二天,陆云逍便信守承诺,带着甄姨娘和白芷琥珀往富贵大街上来。
富贵大街做为杭州最繁华的地段之一,甚是宽敞整洁,长长一条街道上,可说是人流如织。两旁店铺林立,粗略看去,几乎望不到头,算一算,大概总有上百家甚至更多。几乎任何东西,大到家具古董,小到针线胭脂,都可以在这里找到铺子。
但陆云逍对这些都不是十分关心,从踏入富贵大街之后,他的目光便在两边店铺梭巡着。即使心中已经做了决定:就算遇到夏清语,也要对面不相识。然而真的到了这里,他却还是有些不受控制的寻找起那家叫做“杏林馆”的医馆来。
走了大约几百步,终于,陆云逍看到了那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黑底金字招牌,他默默停了脚步,注目看去,只见偌大一个铺子里,似乎并没有几个病患,显得很是空旷。
“爷,前面就是楼外楼了。”忽听身旁一个惊喜的声音低声道,陆云逍回过神来,转头看着甄姨娘,只见她目光兴奋的看着前面,于是他点点头,微笑道:“成,记住地方,买了喜欢的东西,将近晌午的时候,咱们就过去那里吃饭。”
“好。”
甄姨娘的要求被满足,心中十分雀跃欢喜,那边白芷早看见了一家绸缎庄,于是凑到甄姨娘面前小声说了几句,三人便往那绸缎庄而去。
这里陆云逍故意落后了两步,果然,就见朝云暮云凑过来,朝云小声道:“爷,那就是杏林馆了,是奶奶开的医馆。”
“嗯,我看到了。”陆云逍淡然点头:“不过看上去没几个病患啊。”
朝云笑道:“奴才打听过了,奶奶并没有怎么宣传呢,到现在,也没几个人知道在这里开医馆的就是做出新药活人无数的神医娘子。”
“她倒真是改了性子,如果是从前,还不知道多张扬呢。”陆云逍冷笑,忽见医馆中走出一个青年男子,在门口伸了个懒腰,接着阿丑也从铺子里走出来,不知道对他说了几句什么,那青年男子便笑着和他重新回到店中。
“那人是谁?”
陆云逍微微皱眉,虽然他和夏清语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但那个女人难道不知道她现在是弃妇?竟然还敢收留青年男人,还是说,这个青年男人就是她的姘头?
一念及此,小侯爷心中顿时升腾起了一股怒火,虽然他也觉得这好没道理,但,到底是和自己做了五年夫妻的女人,如此水性杨花,怎不令他愤怒?
“那人叫冯金山,听说身世很有些古怪,原本是在这街上人人喊打的赌鬼,经常赌钱欠债。后来不知怎么洗心革面,就跟着奶奶了,如今在这医馆中做大夫……”
暮云尽责的介绍着冯金山的情况,而一旁的朝云小心看了主子一眼,连忙咳了一声打断暮云的话,嘻嘻笑道:“爷放心好了,以奶奶那个性情,怎么可能看得上这样一个败类?不过是她在这里刚刚开医馆,有个免费大夫帮她看病,人手不会那么紧张,所以才留下那人罢了。再说了,她们几个弱女子,只靠着阿丑,哪里能支撑起门户?这男人虽不是个好的,总也能装装门面不是?从先前奴才们禀报的那件事情上爷也该知道,这开医馆,也不是那么容易呢,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嘛。”
陆云逍听见这番话,方觉着心里好受了些,转念一想:夏清语虽不是个好的,但却也不蠢,尤其是离开侯府之后,越发看着还有那么几丝精明和锐气,想来她也不会看上一个败类,何况那个败类长得也只是寻常,丝毫不算是什么英俊挺拔的好男儿,和自己更没法比了……
刚想到这里,不由得就愣了下,暗道我是怎么了?哼!那人是不是英俊挺拔,跟我有什么关系?什么时候我竟沦落到要和那么个败类比相貌了?呸呸呸!真是失心疯。
正想着,又听朝云在身旁喋喋不休道:“所以啊,根本不算是个什么事儿,爷就放心好了……”
陆云逍脸一下就变了,冷哼道:“爷放心?为什么要我放心?我有什么可担心的?难道你以为,我对那个女人还会余情未了?嗯?”
朝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马屁拍的好好地,忽然就一巴掌拍马蹄子上去了,因张大着嘴愣了半晌,才哭丧着脸道:“是是是,爷没什么可担心的,是奴才多嘴,都是奴才不好,奴才误会……”
不等说完,这小子猛然捂住了嘴巴,惊恐的看着陆云逍,果然,就见一向还算和蔼可亲的爷脸都黑成锅底了,如同索命阎王一般紧盯着他,阴森森道:“你误会什么了?”
“奴才误会……误会爷的意思,以为爷要进那店里帮姨娘付账呢,现在看来,奴才是白担心了。”朝云放下嘴巴,也幸亏他急中生智,才能想出这么一个烂借口,不过这种时候儿,能想出借口就值得佩服了,哪里还管它烂不烂?
不管如何,总算是朝云聪明,把这话给圆了过来。于是陆云逍没有追究下去,冷哼一声大步往前走,果然是进店里帮甄姨娘付钱去了。
☆、第九十六章:不受控制的牵挂
朝云暮云松了口气,之后的行程再也不敢提有关夏清语的话题。如此逛了大半条街,果然这杭州城的物产丰富,更有从国外来的一些没见过的小玩意儿,甄姨娘和白芷琥珀逛得十分开心,买了半车东西,幸亏身周服侍的人多,提不下了就放进马车里去,饶这样,来回几趟,却也把小厮们累得直喘气。
“好了,还逛啊?我却是有些足了,这眼看天就晌了,不如咱们去楼外楼吧,既然是久负盛名,若是去的晚了,只怕没座位呢。”
眼看白芷和琥珀还要进前面的脂粉铺子,甄姨娘觑了陆云逍一眼,见丈夫有些不耐烦,于是连忙出口把那两人拦住。
那两个也是买的高兴了,听了这话,连忙就停了脚步,回转身子笑道:“正是,这买的顺手了,倒忘了时辰,恰是这个时候儿,人大概还不多,咱们去要个雅间才好。”
于是几人来到了楼外楼,果然人还不算多,那小二一看这几位的衣着打扮,便知道是贵客,忙让上二楼雅间,陪笑着道:“几位客人在这窗口坐着,一面吃饭一面看街上人流,微风习习,这才是享受呢。”
陆云逍漫不经心往窗外一瞟,顿时脸就黑了一半,原来那窗口正对着的便是杏林馆,虽是居高临下,然而隔街相望,却是清清楚楚,这就让他有些不高兴,暗道越是想了断怎么就越是哪里都能碰上呢?
甄姨娘等人并不知道杏林馆中是何人,倒没有陆云逍的顾虑,向街上一望,果然视野开阔,因心情都跟着好起来,甄姨娘便笑道:“果然,在这里看着人生百态用饭……”不等说完,见丈夫脸色不大对,她不由就愣了一下。轻声道:“爷怎么了?可是不喜欢这个包间?要不然咱们换一个?”
陆云逍心想自己之前一个劲儿想着要对面不相识,如今看了一个招牌就要换地方,那岂不是自打嘴巴吗?这样想着,便坚定摇头。咬牙道:“不用换,这地方挺好的。”
甄姨娘和朝云暮云等都觉得囧囧有神,暗道爷啊,可惜您现在不能照镜子,不然就该知道什么叫睁眼说瞎话了。
不过陆云逍既然如此说,甄姨娘等自然不会去触霉头问他到底怎么了。然而此时她们三个却也明白:丈夫有些不对劲儿。
因为不是在府中吃饭,所以甄姨娘乐得大度,让琥珀和白芷坐在自己与陆云逍中间,独把靠窗那一面的座位给让了出来,方便看街景。此时三人彼此对看了一眼,便都注目向街上看过去,一心要找让陆云逍如此失常的原因。
烈日当空,杏林馆里几个人自不肯出来挨晒,因此三人凝神观察了许久。也没看到有什么碍眼的东西,恰好这会儿陆云逍要的几个招牌菜陆续上来,而他也恢复了素日里的从容潇洒,甄姨娘这才放下心来,先起身替丈夫斟了杯酒,接着陆云逍摇头道:“坐下吃吧,今儿我们谁也不用管谁。就自己吃喝,乐得自在。”
三人连忙答应,这顿饭倒也吃的痛快,楼外楼的招牌菜那是杭州城都出名的,陆云逍也罢了,走南闯北。什么样的好滋味儿没尝过?甄姨娘等人素日里却只是吃自家的饭菜,今日忽然尝到新鲜滋味,都是吃的十分开心。
席间气氛也算是和乐融融,酒酣耳热之间,大家说话也不似在家那么拘束。琥珀正讲了个笑话,只引得甄姨娘和白芷都忍不住笑,却又不好意思哈哈大笑,只好拼命憋着,她们也知道这是琥珀使坏,因白芷就气道:“你就打趣我们吧,等着,以为就你会说笑话不成?等一下我说一个,不笑得你肚子疼不算完,到那时我看你还敢不敢了。”
陆云逍却是并没有忍不住笑,以他的定力,若连个笑话都抵挡不住,那可真成笑话了。更何况,他心思也不怎么在这上面,虽然从最开始发现杏林馆后就没再往那里看一眼,但一颗心却不太受控制,总是想往那里伸头看看。
恰在此时,便听楼下忽然嘈杂起来,甄姨娘和白芷琥珀正说笑着,听见这声音,都吓了一跳,连忙探头去看,就见对面一家铺子外,不知怎的聚集了许多人,嘈杂声正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甄姨娘惊讶道:“怎么回事?那里可是有人斗殴?”话音未落,就见陆云逍竟已到了窗口,看了一会儿,便吩咐朝云道:“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朝云答应一声,心想:妈的,这苦差事怎么就摊到我身上了呢?罢了,我去就我去吧,暮云好兄弟,素日里不知道替我干了多少活儿,这一次就当我还他人情了,那是个不知道变通的,万一回来说漏了嘴,岂不让姨娘和两位姑娘记恨?我们虽是爷的贴身小厮,可这后宅到底是人家几个做主的。
一面想着,便来到了杏林馆前,只见正有人在那店门两旁摆弄着两只大水缸,夏清语和阿丑冯金山等都在不远处看着指挥。他想了想,便没挤进去,只问身旁一个人道:“大哥,这是干什么呢?”
“你不知道?”旁边的中年汉子看了他一眼,然后兴奋道:“这医馆里那位女大夫真是医者父母心,说如今这天气正容易中暑,所以用了一个什么方子熬成这防中暑的凉茶,如今就把那凉茶装在这大缸里,谁想喝,一文钱一大碗。你说,这烈日炎炎的,干活的苦力们要是能有这样几碗茶喝,那是个什么滋味儿?何况又不贵,别说茶馆里的茶了,就是那大碗茶,还要两文钱一碗呢,何况这凉茶听说料也是足的……”
大汉说的口沫横飞,朝云却听得目瞪口呆。他愣愣望着不远处正指挥着人把缸挪到合适位置的夏清语等人,再扭头看看四周兴高采烈的人群,一时间,心里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失魂落魄的回了楼外楼,只见掌柜的和伙计们也都聚在门口,兴奋的议论着,看见他,连忙打了个招呼。便又继续议论起对面杏林馆这个惠民措施了。
朝云醒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这个状态是不行的,很容易就被甄姨娘等人抓到把柄。于是连忙整理了下衣服,在上楼梯的过程中做好了心理建设。然后进了包间,笑道:“爷,没什么,对面那医馆卖防中暑的凉茶呢。”
知奴莫若主,陆云逍一看朝云那脸色,就知道这小子没说实话。但他也知道这不是追问的时候儿,于是点点头,没说什么,便回座位上坐下了。
这里甄姨娘等人笑道:“这南边果然和京城不一样,开医馆的竟然还兼着卖茶水。真是闻所未闻,不知道是什么样人想出这样的主意来。”
白芷也笑道:“也难为他了,别说,这样的地段,这样天气。不用别的,只看这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就知道他那买卖不会差了。”
一面说着,便站起身道:“我喝了些酒,却是要出去发散发散,姨娘和琥珀妹妹陪爷坐一会儿罢。”
甄姨娘和琥珀连忙也都站起来笑道:“真真你说的没错,刚刚我也还这样想呢。刚才那小二上菜的时候不是说过吗?这酒楼后面是他们私家的一个小园。虽不大,坐在凉亭里吹吹风倒是好的,不如咱们就去坐一坐?”
琥珀白芷连忙叫好。陆云逍道:“也罢,你们去吧,让暮云和你们一起,免得有那不开眼的冲撞了。”
甄姨娘等人答应一声。三女这才款款离去。待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下,陆云逍这才转头问朝云道:“她搞什么幺蛾子呢?卖凉茶?卖凉茶会吸引这么多人?”
朝云咳了一声,小声道:“爷,真真您都想不到,刚刚奴才都呆住了。原来大奶奶不是卖凉茶。她特意订了两口大缸,说是要摆在医馆两旁,如今暑热天气,就要把凉茶装在那里,过路的人喝一碗一文钱,奴才估摸着,真要是有那穷苦不堪或者是乞丐之类的人,怕是不要钱呢。因此人人兴奋,您是没瞧见,如今那医馆前真是热闹的不得了。”
听了这话,陆云逍也愣住了,许久后方深吸一口气,重新回到窗前沉默看着那医馆门口的人群,大概是凉茶已经装进缸子里了,不断有人往前涌动,看上去是陆续喝凉茶呢。一时间,他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好半晌,方冷笑一声道:“为了打响这医馆的名声,她倒是很拼命。”
朝云小声道:“爷,恕奴才多嘴,我看大奶奶不仅仅是为了打响医馆的名声……”
不等说完,便听陆云逍冷冷道:“不是为了打响医馆的名声,她是为了什么呢?别告诉我她是菩萨心肠,为百姓着想,所以才会赔本卖凉茶。你觉得她是这样性子的人?”
朝云小声道:“若是在府里时的大奶奶,奴才是不信她这样做的。只是从前和大奶奶在江南遇到的这几回,爷难道不觉得她性情变了吗?好吧,其实大奶奶为什么要赔本卖凉茶?奴才不知道,但奴才知道,她应该不是为了医馆的生意,不然的话,只要把她神医娘子的名头说出去,这里的老百姓还有不买账的?”
虽然陆云逍根本不相信夏清语会是什么菩萨心肠,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朝云的话很有道理。若是为了打响医馆的名头,夏清语根本不需要用这么个赔本办法,她只要说出自己是做出黄连素拯救了一场瘟疫的神医娘子,只怕这医馆的门槛就要被踩塌了。
因沉吟了半晌,小侯爷终究还是忍不住心中好奇,手中折扇一敲:“走,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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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再相逢
“啊?”朝云愣了:“看……看什么?”
“看看她到底是弄得什么玄虚。”陆云逍冷哼一声,转身出门。
朝云心想爷啊,都要和人家断了往来,你管大奶奶弄什么玄虚呢?不过他也知道,这样真话说出来,就擎等着挨踹吧。
不过他不说,陆云逍却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因羞恼的冷哼一声道:“你懂什么?忘了我之前给你们布置的任务吗?如今既然能实地看一看,也许能找到那群反贼的线索呢?岂不是更好?”
朝云唯唯诺诺的答应着,心想您是爷,还不是您怎么说怎么算。
主仆两个来到杏林馆前,果然就见百姓们都在那里聚集着喝凉茶,不住称赞这凉茶味道好,又凉爽。只听得陆云逍都好奇起来,但他却一点儿也不着急。直等了两盏茶时分,这些聚集着的百姓方渐渐散去,只剩下十几个人还围在周围。
夏清语和阿丑白薇白蔻等人都累得满头大汗。阿丑便道:“奶奶,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咱们这里正经变成凉茶馆了,人人只知道来喝凉茶,却不知道来治病。”
夏清语笑道:“你懂什么?这不过是第一天罢了,大家都来尝个新鲜。以后就不会这样了。而且啊,这有什么不好的?大家来喝凉茶,知道咱们这里是医馆,又知道咱们收费便宜,以后这附近的人有什么不舒服,不用咱们吆喝,他们自己就找过来了。”
话音落,忽然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儿,看看对面的白蔻白薇,两个丫头就如同看见鬼似得看着自己身后,夏清语猛然转身,便看见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陆云逍和朝云。
“我的天,怎么会是你?这还真是阴魂不散啊。”确实是吓了一大跳。夏清语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见渣男,因不由的拍了拍胸脯,不满道:“想喝茶就直说,你木头桩子似得站在那里。扮鬼吓人呢?”
“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陆云逍展开折扇,潇洒的摇了几下,冷哼一声道:“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才会这样害怕。”
“我唯一做的亏心事,就是这辈子认识了你这样的家伙。”夏清语没好气道,说完却见陆云逍直勾勾看着那两口大缸,她挑了挑眉道:“怎么?真的想尝一尝?唔,不是我自夸啊,我这一次的凉茶,可比在桃花村的时候好喝。要不要来一碗尝一尝?”
她这一说,陆云逍嘴里似乎便想起了当日喝的那凉茶甜丝丝的滋味儿,刹那间,只觉着楼外楼的酒水似乎也不是那么醇香了,只是他终究还记着自己的骄傲。想了想到底是忍住了,转头问道:“我记得你当日说过,肠瘟很容易通过这些饮食器皿传播,如今你这两大缸凉茶随便人饮用,难道就不怕引起肠瘟传播吗?”
夏清语没想到陆云逍竟会如此细心,这也算作是爱民如子的一种表现吧。因忍不住便拍了两下巴掌,微笑道:“难得啊。难得小侯爷竟然能为百姓着想到这个地步。你说的没错,所以你看到我这两个水舀子了吗?它们可不是让人喝凉茶的,这街上的苦力百姓都是随身带着自己的水囊或者大茶缸子,我们要做的就是用水舀子把凉茶舀了,倒进他们喝水的器皿里,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降低肠瘟传染。”
“原来如此。”
陆云逍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忽听身后传来两声变了调的惊叫,一回头,只见甄姨娘和白芷琥珀三人就站在不远处,此时看向夏清语的目光就如同看见了女鬼一般。
“呵呵。你的爱妾到了。”夏清语早就看见那三个女人了,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就等着现在呢。而她旁边的白蔻白薇表情却要比她复杂得多,两人看着陆云逍身后做妇人打扮的白芷,一时间心中真是百味杂陈。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甄姨娘拼命压住心中恐惧和愤怒,目光喷火般的盯着夏清语,仿佛这样做就可以将她烧出一个大窟窿来。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你不清楚?不是你,我怎么会离开侯府和京城,千里迢迢来到杭州落脚?”这话本该是一腔怨愤,不过夏清语却是用很轻松地口气说出来,与其说是怨怒,不如说是戏谑。
她其实并不认识甄姨娘和白芷琥珀,不过从看到那三人不敢置信的一步步走过来,暮云无奈的跟在她们身后,她心里便明白了。而此时能够上前一步质问自己的,自然只有陆云逍的姨娘了,听说渣男有两个姨娘,另一个是没害过自己的,所以正常来说不会露出这种既恐惧又愤怒的表情来,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果然,甄姨娘一听见她这话,瞳孔便猛然缩了一缩,她以为自己今生今世也不会再见到这个女人,曾经做过的那些事,也永远都不会再被翻出来。哪里想到,不过是下了一趟江南,不过是几个月工夫,她竟然就会再遇上这个冤家对头。
“爷,她怎么会在这里?”
甄姨娘努力地平静了下情绪,但是对着夏清语那微微含着讥诮的眸子,她不知怎么便觉得心里一阵阵发虚,只好别开目光,看向陆云逍,希望丈夫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陆云逍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他能够理解这个爱妾对夏清语的恨意,只是,身为侯府世子的妾侍,你就算是要过来表达一下愤恨,也不该眼红身颤如同民间泼妇一般,最起码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这副模样。所以他心里有些不满,下意识的就想呵斥甄姨娘,让她回楼外楼。然而转念一想:那被害的是她腹中骨肉,若是她真的能平静如水,才是有鬼吧。
一念及此,心中怜惜之情泛起,便将呵斥的话吞了回去,淡淡道:“她离了京城来江南的事你不是不知道,如今在这里看见,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行了,咱们回去吧。”
“可是……爷……”甄姨娘咬着嘴唇,在心里给自己狠狠打了下气,这才转头做出一副“恨不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的恶狠狠模样盯着夏清语,努力表现出一个“骨肉被害”的母亲的愤怒,然后咬牙切齿道:“爷,我……我心里恨,这个女人……她……我要她落魄无依,到哪里都不能落脚,我……”
不等说完,便见陆云逍冷冷看过来,不知怎的,甄姨娘心中就打了个突,忽听一旁夏清语笑道:“喂!演戏演得过头了。”她没有多说,毕竟周围还有二三十个百姓呢,虽然那些人退后几步的动作摆明了是不敢惹麻烦,但以为自己没看见他们那竖长了的驴耳朵吗?新任督察使的大八卦啊,那该多劲爆?怎么说陆云逍也帮过自己几次忙,所以夏清语给他留了面子。
然而她不说,不代表陆云逍不懂,他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甄姨娘向来是知分寸懂进退的,当日她小产,自己把夏清羽休出门,可以说,这件事情就了结了,万万没有再寻回气的道理。这也是他为什么在路上遇到夏清语后,还能安之若素,把这个女人当做一个寻常妇人看待。因为这才真正说明他心里已经对这个女人没有任何牵挂。
如此简单的道理,甄姨娘怎么可能不明白?而且她明明知道老太君就是这个女人救下的,怎么还在这里说出这样的话,她的意思,是说当日对自己的处置不满吗?笑话,自己处置房里人,一个姨娘竟然不满?是想造反吗?
看到陆云逍的冷峻目光,甄姨娘也知道自己刚才慌乱之下犯了错儿,她心里更是恨夏清语入骨,表面上却不得不把所有慌乱愤怒的表情收敛了,因微垂着头道:“是妾身造次了,爷,反正这里也逛得差不多了,咱们不如回去吧。”
一边说着,她心里就打定主意,暗道只要还在江南一天,她就打死也不踏进这富贵大街一步了。坚决不能给丈夫创造和这女人接近的机会。刚才在楼上,爷总是心不在焉的,那会儿自己还奇怪,如今可不是答案出来了?看来之前在江南他们两个有交集的日子里,爷对这女人还是又生出感情了,不然以他的性子,断不会如此牵挂的,可恶,果然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吗?可之前在侯府,爷明明也是愤恨绝情的,怎么如今就变了呢?
甄姨娘一个劲儿转着心思,面上却很好的扮演着一个悲伤无奈的失子母亲形象,琥珀在一旁冷眼看着,虽然她同样讨厌夏清语,这会儿却觉着心里十分痛快。白芷更不用提,她怕夏清语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心中更是恨不能这曾经的主子死无全尸才好,如此对方才不会再有机会惩罚自己的背叛。
身边三个女人各怀心思,让陆云逍也觉得索然无味,刚刚对凉茶生出的一丝兴趣也荡然无存。他定定看了夏清语一眼,然后转身道:“行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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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跋扈胖子
围观百姓们大气也不敢出,陆云逍身上的气势实在是太压人了。此时见他就要离去,百姓们心里欢呼雀跃,暗道终于可以好好议论一番了。谁料那欢喜表情还不等表现在脸上,便听见一阵马蹄声响,接着一个大嗓门的声音高叫道:“让一让让一让,不然撞死了活该。”
众人扭头望去,就见一辆马车在大道上疾驰而来,这可是富贵大街,虽然晌午时分人不算多,但总还有些人是在路上行色匆匆的,蓦然看见这辆马车似是不要命的闯过来,不由都吓得纷纷退避。
那辆马车在杏林馆前蓦然停了下来,马车夫神情淡漠,一点儿也没有自己差点儿纵马伤人的自觉。夏清语看的气往上撞,不自禁就瞥了旁边的陆云逍一眼,就见他盯着那辆马车,神情凝重肃然,却并没有上前说些什么。
莫非这马车还有什么来历?夏清语心中不自禁就画了个魂儿,虽然一直叫陆云逍渣男,但她心里清楚,对方可不是那种谨小慎微害怕权贵的家伙,再说了,在杭州城,又哪里能找出比他更权贵的权贵?
没有心思多想陆云逍的反应,因为那马车厢里已经钻出了一个人,这人身材肥胖,一边下马车一边不停拿袖子抹汗,嘴里喃喃说着些什么,看来是在咒骂这可恶的天气。直到他下了马车,来到夏清语面前,方才住了嘴,那双被胖脸挤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面前女人一眼,然后眼皮子一翻,傲然问道:“你就是人称神医娘子的夏娘子?”
“神医娘子不敢当,我确实姓夏。”夏清语对这个胖子可没什么好感,下巴微微一扬,一点儿都没掩饰自己的不屑和不满。
那胖子愣了一下,接着方冷笑道:“有意思,敢在杭州城这么对我说话的人,你还是第一个。难怪人家说你狂傲,果然不假。”
“狂傲?”夏清语一愣,她是瞧不起这个胖子不假,但那是因为对方罔顾人命。看着就是个为富不仁的,她怎么可能会对这种人客气?但是狂傲,她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赚了这么个名头在身。
“可不是狂傲呢。”胖子嘿嘿笑了两声:“连太医院的周陵都敢不放在眼中的人,难道还当不起狂傲二字?”
周陵?夏清语明白了,一时间简直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好:苍天可鉴,周陵那件事里,自己是受害者好吗?真正狂傲的是陆云逍吧?如果不是他王霸之气侧漏,就凭自己,还真收拾不下那个黑心的太医。
一念及此,目光便不经意的又在陆云逍身上掠过。却见他似乎是抱定了看戏的心思,甚至还微微退后几步,退到了人群中。
这可不是陆云逍的作派,一时间,夏清语心中更是打了个大大的问号。正思虑间。就听面前胖子不耐烦道:“行了,咱们少说废话,我这次来,是想请夏娘子和我走一趟的。”
胖子一边说,就又用手中名贵的真丝帕子擦着脸上的汗,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冷哼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让我家奶奶跟着你走一趟?”
胖子一愣,目光落到夏清语身后的白蔻白薇身上。忽然嘿嘿一笑,吞了口口水道:“倒是两个水灵灵的小丫头,可惜啊,大爷我今儿没心思和你们斗嘴。”说完又斜睨着夏清语,冷笑道:“怎么?你不是大夫吗?既是大夫,难道不上门看诊?”
夏清语眉头一挑。也冷笑道:“你不是说我狂傲吗?若我就这么跟你走了,怎么显得出我的狂傲来?”
那胖子没想到夏清语竟会用自己评价她的话来堵自己,顿时大怒,面色接连变换了几种颜色,最终却终于还是忍下那口气。冷哼道:“放心,诊金少不了你的。若是你能治好我们家老爷子的病,江家不是给了你一千两诊金吗?我可以给你两千两。”
围观的百姓早在胖子说出神医娘子四字的时候,便忍不住炸窝了,此时听到两千两,议论声更是潮水般涌来。从这些话中,夏清语很难分辨出眼前这胖子的身份,不过有些被用得较多的词例如“为富不仁,老色鬼,横行霸道”之类的她倒是听清了,因越发肯定面前这胖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人,尤其对方之前还策马闹市罔顾人命,现在还跑来她面前目中无人,这样的货色,不狠狠抽两巴掌都不解气。于是夏清语便也昂起头来,冷哼道:“你太小看人,我岂是肯为银钱折腰的?别说两千两,就是五千两,一万两,我不想给你家人治病,那也由得我,你抬一座金山来也没用。”
这话说出来,别人犹可,独人群中的陆云逍和朝云暮云都忍不住低头咳嗽了一声,朝云更是小声对暮云道:“奶奶好会吹大气,还不为银钱折腰,不为银钱折腰,当日咱们爷来江南带的银子几乎都被她刮了去呢。”
话音未落,就被陆云逍狠狠瞪了一眼,两人顿时不敢再说话。旁边甄姨娘和白芷琥珀也看了他们一眼,甄姨娘忍不住冷声道:“呸!什么大夫?就是这样见死不救的?果然她性子一点儿没变。”
陆云逍没言语,旁边朝云暮云有心替夏清语打抱不平,但看了看主子面色,终于还是聪明的把这话给吞回肚子里。而那边夏清语在说完后,已经转身往回走了,竟是二话不说就把那胖子给无视掉。
“你……你给我站住。”
胖子气得浑身乱颤,因为那一身肥肉,所以他颤抖起来就格外有视觉冲击,见夏清语连脚步都没停,他终于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
“你……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胖子终于想起来,自己在这女人面前似乎忘了做自我介绍,但这能怪他吗?他哪想到杭州城还有不认识他陈一两的人?他这体型,这富贵至极的穿戴打扮,难道不该是杭州城独一份儿,别无分号?
夏清语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认真看着他,严肃道:“谁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你……你知道?”
陈一两陡地瞪大了眼睛,因为太过惊讶的关系,那常年只有一条缝的两只小眼竟瞪出了几分“二目圆睁”的风采。然后他挥舞着两只胖胳膊,不可一世的大叫道:“你知道我是谁,竟然还敢拒绝我?你……你竟然不肯去我府上给我们家老爷子治病?”
夏清语沉声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是一个闹市纵马,罔顾人命,嚣张跋扈,一点儿也不讨人欢喜的家伙。就从你这体型,便能知道你平时有多么为富不仁了。”
“太毒了,胖子何辜?竟然就因为这陈一两,被一起骂进去了。”人群中的陆云逍终于忍不住摇头失笑,而他这一笑,朝云暮云心里紧提着的那口气总算是松了,但旁边的甄姨娘和白芷琥珀的心却不自禁就提了起来。
围观的人众多,就像陈一两所说,杭州城没有不认识他的人,更没有敢不听话得罪陈家的人。然而今天,夏清语做了这头一个。面对陈一两的威逼利诱,她咬定牙关不肯松口:就是不给你家老爷子治病,怎么着?有本事你绑我,绑了我我也不给你们治病,你咬我啊。
面对这么个油盐不进的女人,就是陈一两也束手无策,最后,这个杭州城最有势力最说一不二的胖子只能狼狈丢下几句狠话,然后吭哧吭哧爬上了马车。不过这一回,马车却没有在富贵大街上疾驰,而是缓缓离去。
陆云逍站在人群中,目光送着那马车离去,慢慢的,他紧拧着的眉头松开,嘴角微微上翘,一直沉着的面孔上也带了几分笑意,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旁边的百姓们也是从来没听说过这杭州城竟还有人敢让陈家吃瘪,此时亲眼所见,不由得大呼过瘾,一时间呼朋引伴,议论纷纷的离去,更有一些人当即就进了医馆:神医娘子啊,从前不知道,竟没把这家医馆放在眼中,现在还不赶紧去让神医娘子给瞧瞧,更待何时?什么?你说我没有病?有病没病你说了算吗?我就想让神医娘子给看看怎么着?不行啊。
“爷,热闹也看完了,不如咱们回去吧。”
看着纷纷涌进医馆的人群,甄姨娘心中妒恨的几乎要发狂,却也知道这可不是表现出不满的时候儿,分明刚刚爷对这一幕并没什么不悦,甚至还笑了笑,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更何况,联系到今天陆云逍的表现,她心里此时当真是乱如麻,还要回去好好梳理下,哪里肯在这里看夏清语风光。
因想着陆云逍心中终究还是厌恶痛恨那女人的,所以当务之急,是先把他劝回去再说,以后若是能想办法让丈夫少和夏清语来往,或许那女人也未必就能对自己构成威胁。因此甄姨娘才会温温婉婉的说出这句话,甚至为了勾起陆云逍的联系,她的声音都比平日里还要乖巧软糯。
却不料陆云逍只是望着杏林馆的门口,淡淡道:“我还有事情要办,让暮云送你们回去吧。”
☆、第九十九章:登门
“爷……”
甄姨娘心中的危险感觉立刻升级,面上更是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一双丹凤眼中恰倒好处的蕴了两汪泪,她小心翼翼拽着陆云逍的衣角,语气里带着点慌乱,轻声道:“爷……爷可是要找奶奶说话?”
陆云逍听着声音不对,终于扭头看了一眼,立刻便看到甄姨娘那我见犹怜的面容,他心中有些惊讶,但旋即便明白了,因面色就有些不喜,淡然道:“我是找她有正经事情,你们不要多想,回去吧。”
三个女人都是聪明伶俐的,只从丈夫口气中,便知道没办法更改陆云逍的决定,因只好暗暗咬牙,一步三回头的上了停在楼外楼前的马车。
“姨娘,咱们这就回府吗?”
车夫在外面问了一句,下一刻,听到甄姨娘咬牙切齿的声音:“不回去,就先在这里等着。”
车夫刚刚也是看见了事情经过的,虽然对于夏清语竟然会在这里开医馆这件事,他也很有和暮云八卦的兴趣,但很明显姨娘此时濒临抓狂边缘,不想死的太惨的话,八卦还是憋着等回去再说吧。于是车夫便和暮云坐在车辕上大眼瞪小眼,等着陆云逍回来。
陆云逍却是在杏林馆前站了一会儿,看见那医馆里的人三三两两出来散去,最后并没有剩下几个,他这才轻摇折扇,潇潇洒洒走了进去。
这一幕只看得马车厢中三个女人咬牙上火,却又无可奈何。好半晌,方听白芷幽幽道:“我说的什么?爷到底还是和她搅合到一起了。咱们早该知道的,那女人哪有那么容易死心?呵呵,果然当日治好了老太君的病,却又不肯跟着爷回府,就是她欲擒故纵的手段。只怕后来一路上和到了江南的那些巧遇,也全都是她苦心安排的呢。”
琥珀看了甄姨娘一眼,见她一双手紧紧绞着帕子。连指关节都泛白了,她也不由得叹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日姨娘小产,大奶奶被休的时候,府中所有人都拍手称快。谁能想到今天就看到爷又被她迷了去?”
甄姨娘瞪了她一眼,冷笑道:“你胡说的什么?爷没说吗?只是找她有事情罢了,你哪只眼睛看到爷就被她迷了去?”
琥珀微微一笑,轻声道:“难道不是吗?姨娘想一想,爷从踏进这富贵大街起,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在楼外楼上,我就觉着爷有些奇怪,如今想来,分明那会儿他就知道这杏林馆是大奶奶开的。所以才会那么不镇定。后来这杏林馆前围了一群人,爷开始还能坐得住,可等咱们一走,他可不就是坐不住了呢,巴巴跑过来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在大奶奶被欺负的时候好替她出头?只不过大奶奶那性子。没用他英雄救美罢了。”
琥珀的这番话对于甄姨娘来说,着实不算十分客气,只是甄姨娘却也没有心情纠结于她对自己的不尊重,因为琥珀的话恰恰说中了她心底的担忧,看着街道对面的杏林馆,陆云逍进去已经有一会儿了,看来一时三刻不会出来。她心中又是愤恨又是惊惶:当日利用陆云逍对孩子的渴望设计除了这个女人。本以为从此后就可高枕无忧,哪里想到对方竟会玩出这么一手高明的欲擒故纵?如果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当初就该想个法子直接把她置之死地才对,如今果然是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吗?
看来要想个办法,让爷的眼睛从这女人的身上离开。甄姨娘面色阴沉的在心里盘算着,忽听身旁白芷小声道:“姨娘。咱们回去吧,不然爷出来后发现我们没听他的话,只怕会不高兴。”
甄姨娘回过神来,因为心中刚刚有了个主意,所以这会儿倒是镇静下来。又向杏林馆看了一眼,她微微点头,对马车外的车夫道:“好了,回府吧。”
且说陆云逍,和朝云一起进了杏林馆,就见夏清语和冯金山等人正在忙碌着,看见他们进来,夏清语只是望了一眼,却没说什么,好容易等把手上几个没有病非要让她查出点毛病的几个人打发出去了,看着馆内恢复了平静,她这才对白薇道:“给陆大人上茶。”
难得啊,我到她这里竟然还能有一杯茶水喝。陆云逍有些自嘲的耸耸肩,其实他内心原本是不想过来的,只是看到陈一两后,便改了主意,因此时便坐的安之若素,听见夏清语的话,便对白薇道:“不用什么上好茶叶了,就把你们的凉茶倒两碗来喝,天气热,我身子也有些燥。”
白薇笑着答应而去。这里冯金山惊讶的看着陆云逍,因为小侯爷今天是陪着几个妾侍上街,所以穿的便装,冯金山也是识货的,第一时间内就发现这贵公子穿的不是寻常衣料,如今又听夏清语称呼他为“陆大人”,因心里不由得就画了魂儿,拽着阿丑小声问道:“这……这位是谁?陆大人?咱们杭州城有这么年轻的官儿吗?”
“怎么没有?你忘了前些日子才在杭州落脚的江南督察使?”阿丑轻声答应了一句,顿时把冯金山吓得够呛,眨巴着眼睛小声道:“就是……就是他?”
“可不就是他?当朝国舅,寿宁侯府的小侯爷。”阿丑微笑,冯金山这个败类因为身家巨富,所以什么时候都是一副“爷有钱,别在爷面前摆谱”的淡定臭屁模样,如今能看见他这么一惊一乍的,也不枉费自己向他仔细介绍了陆云逍的身份。
果然,冯金山在角落里掰着手指头念念有词:“督察使……当朝国舅……小侯爷……”然后他抬头看向阿丑:“这么大的人物,跑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说来也巧,在他问阿丑的同时,便听夏清语也开口道:“无事不登三宝殿,陆大人到此,应该不是找我叙旧的吧?”
陆云逍看着她那骄傲的模样,心里就不舒服,忍不住便想挑刺儿,因冷笑道:“三宝殿?不过是个大一点的铺子罢了,也能叫三宝殿?”
夏清语翻了个白眼:怎么会有人称赞这男人胸襟宽广气度沉稳巴拉巴拉的?这分明就是个胡搅蛮缠小肚鸡肠的渣男嘛。因没好气道:“不能叫三宝殿,那我换个说法?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唔,那我是不是得准备逃亡了?”
陆云逍让她噎的够呛,咬牙道:“谁是黄鼠狼?谁是鸡?”
“贼眉鼠眼贪心不足的黄鼠狼自然是说你,而我,当然就是威风凛凛的大公鸡。”真是无聊啊,都不是小孩子了,竟然在这里打口水仗。夏清语在心里展开了一番自我批评,不过她觉得这都是陆云逍引起的,都是对方胡搅蛮缠,自己不用为此负责任。
大概陆云逍也是这样认为的。因此接了白薇手上的茶,他便把面色一整,沉声道:“行了,别说废话了,说正事儿。”
“让你开门见山你不肯,到底是谁在浪费时间说废话?”
夏清语又翻了一个白眼,却见陆云逍的目光落在房间一角的冯金山和阿丑身上。她先是一愣,暗道这情景有点熟悉啊,转念一想:妹啊,可不是熟悉嘛,电视剧电影里需要秘密说话的时候,主角都会先瞟这么一眼,然后那些服侍的人就该有眼色的悄悄退场了。
不过阿丑和冯金山显然不是什么有眼色的,两人面对陆云逍的沉凝目光,只是挺直了腰杆,摆出一副“打死我们也不出去”的架势。
添什么乱啊。陆云逍这个气,扭头看了夏清语一眼:“我要和你商量事情,让他们出去。”
夏清语真想学着电视剧里来一句:“他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我能听的他们就能听。”不过想了想,这种说法太烂俗了,再说渣男能有什么好事儿?肯定又是有什么需要拖自己下水的,于是沉吟了下,她便直接道:“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说了,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能有什么好事儿找我?”
“对你来说,这是件可以得益的事情。”陆云逍丝毫不惊讶夏清语会这么说,他从前不了解这个女人,不过从对方离府后,似乎倒慢慢了解了:这女人绝对是见钱眼开的,自己挖下这个坑,告诉她可以得益,保管她二话不说就跳进来了。
这本该是个让陆云逍不齿的缺点,然而不知怎么的,他却并不觉得瞧不起夏清语,反而觉着因为这么一个贪财的毛病,倒让对方有了些可爱的人气儿。或许是从前见惯了她刻薄冷漠或胡搅蛮缠的狠毒愚蠢,每次一见面心里就堵的慌,没有一丝快乐,所以如今就是这样一个缺点,都让陆云逍觉得可爱了。
果然,夏清语一听说自己可以受益,眼睛便亮起来了,嘴角微微上提,笑得眉眼弯弯,想起之前自己从渣男身上赚的那些银钱,她看陆云逍的目光就好像是看着一座金山,态度也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爽快道:“说吧,这一次又有什么生意介绍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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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跳坑
陆云逍的目光在冯金山面上掠过,终于,夏清语还是让步了,扭头看向两人:“冯大夫,阿丑,你们去后院看看,我早上发现那一片当归好像有问题。”
有个屁的问题。
冯金山心中狠狠吐槽,“哀怨”的看着夏清语: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贪财的东家啊?说好的同进退呢?说好的信任呢?结果让人家一忽悠,立马原形毕露了。真是可气,若说钱的话,自己也不是没有,怎么不见她这样见钱眼开?
不管怎么样,冯金山还是被阿丑拖走了。一时间,医馆里只剩下白薇白蔻和朝云陪着两个主子,朝云自觉地检查了一遍门窗,发现没人在外面偷听,于是他就站到门外扮起门神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夏清语都有些紧张了,看着陆云逍皱眉道:“这是做什么?你不会是要我做间谍之类的事情吧?别扯淡,我只会看病,其他都不行。”
“不是让你做间谍,只是让你去看病。”
陆云逍微笑,夏清语这才松了口气,没好气道:“叫我看病你整这么紧张兮兮的做什么?”
“我要你去给陈半斤看病。”陆云逍不想和她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陈半斤?那是谁?”夏清语愣了下,但旋即便反应过来:“就是刚刚那个……死肥猪家的老爷子?”话音落,见陆云逍点头,她便猛地跳了起来,大叫道:“陆云逍你有没有搞错?那个陈家我不是不知道,最为富不仁的一家人,在杭州城里仗势欺人横行霸道不是一天两天,你要我去给那样一家人看病?你……你还算什么督察使?不说治他们的罪,反而要我去给那个死老头子看病?呸!他能有什么病?十五房小妾里有十房是抢来的,叫他不要那么好色就没病了。”
陆云逍看着夏清语跳脚,凶巴巴的样子透出几许义愤填膺,着实有些可爱。她秀丽的面孔上没有使用什么脂粉。却仍是细腻光滑,她身上也没什么香气,在这燥热时节,倒显得清爽怡人。
一时间便不由有些失神。直到拍桌子的声音响起,小侯爷这才回过神来,他忍不住微微一笑道:“我记得你是最喜欢胭脂水粉的,从前还花大价钱买西洋那边的蒸露喷,怎么如今这些习惯都没有了?”
夏清语也愣了一下,回头看看白薇,心想我从前是那个样子吗?西洋的蒸露?就是香水?正寻思着该怎么答,就见白薇上前一步,垂头轻声道:“从出了侯府,奶奶说她看开了。所以如今不用这些东西了呢。”
夏清语这才反应过来,论理这话可不该让白薇代替自己说,因连忙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你别顾左右而言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全杭州城的人都巴不得那个老头子不得好死。你为什么还要我去给他治病?”
“冷静些。”陆云逍看了夏清语一眼:“你不会以为我还需要巴结他们吧?”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去给他们治病?”夏清语的确知道陆云逍没必要巴结这一家子,虽然听说陈家好像在朝中有很深厚的背景,可比背景的话,谁能比得过渣男?人家的背景可是皇帝和掌管六宫的皇贵妃。
“所以你该知道我要你上门治病是有道理的。”陆云逍说完,冲夏清语招招手:“过来,听我面授机宜。”
夏清语有些不太信任的看着他,不过最后还是把头凑了过去。陆云逍便贴着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不等说完,就见面前的女人倒吸一口冷气,站直了身子道:“你……你还是要我去做间谍?你怎么想的?”
“嘘!”陆云逍竖起一根手指,白了夏清语一眼:“什么叫让你去做间谍?你也不看看你是不是那块料子,我只不过让你去帮我留意一下我话中那些状况罢了。”
“为什么要留意那些?这不是做间谍是什么?”夏清语冷哼一声。却见陆云逍严肃了面色,目光在白薇白蔻身上掠了一圈,于是两个丫头就知道她们也该退场了。
“干什么这是?你们往哪儿去啊?”夏清语见两个丫头也要离开,心里可不爽了,暗道这是在我的地盘上吧?怎么渣男倒指手画脚起来?我的地盘他做主。凭什么啊?
两个丫头知道奶奶不高兴,但是没办法,虽然不是侯府的人了,但这位爷余威犹在啊,因白蔻便道:“奶奶,奴婢去厨房看看,半上午时炖的那只鸡应该好了,别叫阿丑和冯大夫偷吃了去。”
白薇则道:“奶奶不是说那片当归有问题吗?奴婢也去看看,需要浇水施肥什么的,也好给阿丑打个下手。”
“喂喂喂!”
夏清语在身后徒劳叫着,但两个丫头转眼间走的没影了,叫她也无可奈何,因转过身对陆云逍不悦道:“你到底要说什么啊?说好的老死不相往来呢?你就算看见这杏林馆是我开的医馆,你就当没看见得了呗。我有了麻烦都没去找你,你干什么要跑过来?还在我的地盘上替我做主。”
陆云逍目光一亮,站起身悠悠道:“你遇到麻烦了?什么麻烦?说出来听听,也许我能帮你解决呢。”
“不用了,等你这马后炮,我都不知死几回了。”因为涉及到方悠然,所以夏清语非常聪明的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多说,不然言多必失。
可陆云逍却没这么容易放过她,一双眸子紧盯着她的脸,沉声道:“看起来,这麻烦已经解决了?但不知是怎么解决的呢?”
“要……要你管?”
夏清语不是心虚,但是一想起方悠然的身份,再想想眼前渣男的身份,她的头皮还是忍不住就发麻了。
“是方悠然过来了?”
陆云逍的眼神瞬间如刀般锐利,他是什么人?夏清语又不是很擅长掩饰自己内心的,可不是一下子就让他看出了端倪。
“你……”
夏清语惊讶的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看着眼前陆云逍:对方刚才质疑的语气她能理解,毕竟当日自己和天地会盟的牵扯他是清楚的,但这厮竟然能猜到是方悠然亲自过来,这怎能不让她大惊失色?
惊讶过后便是愤怒。夏清语眉毛高高挑起,眸子紧盯陆云逍:“混蛋,你派人监视我?”
平生第一次被人当面骂,陆云逍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了。暗道果然刚刚觉得她性子变得有点可爱什么的都是错觉,这不明明还是一个泼妇吗?因把折扇一展,冷哼道:“别自作多情,我吃饱了撑着,会监视你?”
“那你怎么知道他来了?”夏清语其实这会儿也寻思过来了,如果陆云逍真的派人在暗中监视自己,方悠然也不可能那么顺利就离去。不过这种时候,当然要选择做一只死鸭子,输什么也不能输了这张嘴。
陆云逍冷笑一声:“这么说?他果然来了?他来做什么?”
“没什么,杏林馆之前被一些地痞无赖勒索。我们得罪了那些人,他们大晚上的过来报复,正好让方公子赶上了,所以出手救了我们。”夏清语冷哼一声,终于别过视线。不管怎么样,和反贼打交道,就算自己是无心之举,在官家面前,总还是有点理亏的。
“你怎么走到哪里都能惹上这些事情?”陆云逍皱眉:“然后呢?他去哪里了?”
夏清语扬着下巴:“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是傻子,上一次救了他,然后你那个反应。我就知道他是天地会盟的人了,所以之前一问,他也就没瞒着我。不是他自己承认,我还不知道他是方悠然呢,既然身份都暴露了,你以为他会把自己的踪迹告诉我?”
陆云逍瞪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笨?你就不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钓着他然后派人通知我?到时候抓住了方悠然,这天大的功劳不就是你的了?”
“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子,要功劳做什么?我爹娘都死了,我有天大的功劳难道还能救回他们来?”夏清语冷笑一声,话音落。就看到陆云逍沉了面色,沉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父亲的死乃是咎由自取,难道还要怨怪当今圣上?”夏父死后,似乎有些迹象表明这其中有猫腻,但他查了一阵子,并没有得到什么线索。所以心中虽略有疑虑,但却也基本认同皇帝的定罪。
“我没这么说,你少往我头上扣大帽子。”夏清语没好气的道,却听陆云逍嘿嘿冷笑:“真要抓你,还用得着扣帽子?你胆子也忒大,和反贼有来往,就这一条,便够抓你了。”
话音落,小侯爷忍不住上下打量了这前妻几眼,暗道她从前因为父亲的事,没少和我闹,怎么如今却这样淡然了?不过旋即想起白薇之前的话,暗道这么看来,她倒真是看开了,真是准备和过去一刀两断,这样也好。因这样想着,也就释然。
“那又不是我主动去找反贼的。”夏清语忍不住就磨牙了,果然,就知道渣男在这里等着呢,她就看不得陆云逍得意的嘴脸,因咬牙道:“也罢,你既然这么说,那就把我抓去吧,换你的大功劳,皇上一定会十分欣喜的,说不定还要把我给明正典刑了,想着能不能诳方悠然来劫法场呢。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指望着人家为我抛头颅洒热血,那根本就不可能,到时候引不来反贼,可别怪我。”
ps:
前文中说到夏父之死,并没有写明就是有冤情,只是原本的夏清语信任父亲医术,和小侯爷闹,小侯爷也有一点怀疑而已,所以这里这样写,我觉得是没有问题的。
☆、第一百零一章:应承
“别说,这还真是个好主意。方悠然自诩英雄好汉,他的救命恩人因为他而陷入死地,他又怎可能袖手旁观?”陆云逍摇着折扇:哼!和我玩心眼儿,你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脑子。
“我呸!你做梦去吧,想利用我做诱饵,我豁出去一头碰死,也绝不会让你如愿。”夏清语彪悍劲儿上来,伸手就挽了挽袖子,表示自己不是说着玩儿的,逼急了她真干得出来这事儿。
“好了好了。”陆云逍摆摆手:“别在这里磨牙了,既然你自己都知道身上有罪,我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不就得了?”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是不是我去给陈半斤看病,你才能放过我?”夏清语冷笑,早就知道渣男这种货是不会做亏本买卖的。
“我就是不拿这个要挟你,难道你不去?”陆云逍斜睨着她,目光落在那截白生生的手腕上时,却忍不住一愣。
“我这人的性子你还不清楚?最受不得要挟的。”夏清语冷哼一声:想让她去给那个横行霸道的老色鬼看病?门儿都没有。
“你忘了我刚才和你说的话?如果不是事关重大,我能让你去打探这些消息吗?”陆云逍又严肃了面色,目光却还是落在夏清语的手腕上。
“我看不出有什么事关重大……”
夏清语冷哼,不等说完,就见陆云逍抬眼看着自己,沉声道:“我怀疑他们家和海匪有染。”
“海匪?”
节奏变化太快,夏清语一下子就愣住了:这……这怎么就扯到海匪身上了呢?不是在说那个老色鬼的吗?
“那个……你说的海匪是指……方悠然的天地会盟?”她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却见陆云逍摇头道:“我虽然恨那些反贼,却也不至于把方悠然和海匪相提并论,这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
看来方公子的声望还是不错的嘛,不然以渣男的德性,怎么可能还会说他的好话?夏清语心中有点安慰。但旋即就端正了面容,沉声道:“是那些没有人性,经常上岸烧杀抢掠的海匪?”
“不是他们还有谁?”陆云逍见夏清语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略一想就明白了她心中所思。因冷笑道:“天地会盟的水师是反贼,并非那些海匪。”
“嗯,我也觉得方公子人还是不错的。”夏清语一时间就让陆云逍的无害给骗到,连连点头附和,话音落,才发觉有些不对劲,可惜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果然,就见陆云逍的脸顿时黑了,恼怒道:“方公子方公子,你这是在为反贼说话?别忘了。他们是反贼,是前朝余孽,就算不是海匪,抓住了一样要凌迟处死的。夏清语,你最好和他们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不然的话,我也保不住你。”
夏清语心想谁用你保?不过用ρi股想也知道这话不能说出来,于是连忙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是该和他们划清界限,你也知道了,最开始我是被绑架了才给他们治病的。这真不关我的事啊。”不管日后如何行事,在渣男面前,这个保证是一定要做的,她可不会傻得在这个问题上和陆云逍作对。
听见她这么说,陆云逍果然就觉着心里舒服了些,点头道:“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说完又看向夏清语手腕。皱眉道:“你手上的镯子呢?难道当了?总不会是扔了吧?我料着你没有那么大方。”
夏清语看了光溜溜的手腕一眼,惊讶道:“那镯子当日不是你娘给我的吗?说是你们家的传家之宝,我被休了之后,把那两只镯子撸下来放在桌上了啊,难道你没看见?”
陆云逍半天没说话。许久才淡然道:“你走之后,我又没进过那院子,哪里能知道这种事?想必已经让人收了起来。”
他说到这里,便摇了几下扇子,看看门外道:“时间不早,我走了,你记得我说的话,这件事情就着落在你身上了,也不用你冒险,只是留心就好。”
夏清语见他说完就走,连忙叫道:“等等,你不会让我主动登门吧?叫我向那个老王八蛋低头?我不干。再说了,我之前态度那么坚决,誓死不登门,如今忽然就主动过去了,那陈家父子俩除非是脑子进水了,才不会怀疑我。”
陆云逍微笑道:“放心,这些我早就替你想到了,不会让你为难的,到时候陈家自会再派人来请。”说完看到门口朝云点头,知道附近没有窥伺的人,于是便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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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闹得,谁知道奶奶也在杭州开医馆呢?爷和奶奶兜兜转转了这么些天,最后又凑在一起了。”
主仆二人走在路上,朝云就忍不住在一旁咕哝着,忽听陆云逍冷哼一声道:“什么兜兜转转又凑在一起了?我和她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
朝云偷偷看了眼主子面色,见他虽然表情淡淡的,眼中却是十分欣慰的眼神,因便大着胆子笑道:“爷真是会说笑,哪里是您和奶奶互相利用?奴才只看到您利用奶奶,可没看见奶奶利用您?当日那些无赖上门讹诈,奶奶不是都没来麻烦爷吗?”
“你的意思是说,都是爷腆着脸上门,你们奶奶当真是清高的很,说到做到,而我却是背信弃义的小人,是不是这样?”陆云逍瞟了朝云一眼,他明白这个小厮的心思,却故意曲解,果然,下一刻,就看到朝云变了的脸色。
“爷,奴才没那个意思,借奴才一万个豹子胆,奴才也不敢这么想。”朝云伸手抹着额头上的汗水,暗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每次爷和大奶奶一遇见,我就必定得干几件马屁拍在马蹄子上的事儿呢?
陆云逍哼了一声,扇子在朝云脑袋上敲了一下,冷笑道:“我谅着你不敢。也罢,既是用了她,却也不能白用,那些无赖的事,就替她解决了吧。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朝云笑道:“是,奴才回去就告诉暮云,他做这事儿,已经是驾轻就熟了。舟山那些地下的势力,至今还趴在窝里一动不敢动呢。”
陆云逍冷冷道:“你就知道劳动暮云。哼!那些见不得光的地下老鼠,他们趴着还好,若是敢蹦出来惹事,我不介意拿他们祭一祭刀。”
朝云松了口气,心想白蔻白薇啊,为了你们和大奶奶,我容易吗?总算这事儿让爷操心上了,比那个天地会盟的反贼操心强,你们日后也千万别和他们再有来往了,不是每个官儿都和爷一样讲道理啊。
“爷,陈家那边,您准备怎么做?”
忽听朝云又问了一句,陆云逍沉吟了一下,方沉声道:“这事儿交给你去办,看看陈家都找了什么大夫,你从中找两个好的,暗示他们推荐杏林馆,那老死鬼不是说病入膏肓了吗?我不信他能拿得住架子。”
朝云小声道:“可是陈家的气焰,今日奶奶这么得罪他们,那陈一两向来是个跋扈嚣张的,他又怎么肯低头?”
陆云逍道:“他再怎么跋扈嚣张,也是陈半斤的儿子,老子眼看要死了,我不信他还跋扈嚣张的起来,陈半斤在陈家做了大半辈子的家主,好几个儿子,难道死了后必要把家主之位传给他这个长子?所以你放心,陈一两在这时只要有个台阶,他必定要拼命下的。”
朝云细想了想,心里便知道该怎么做了。因沉吟了下,又忍不住小声道:“话说回来,爷啊,杏林馆是咱们罩着的这件事,或许可以适当散播一下,不然奴才怕那陈家要找人上门报复奶奶。”
陆云逍道:“这事情不用特意散播,陈家在当地的势力难道查不到?反正夏清语的身份也瞒不住,若是特意为之,反倒容易引起疑心,不如这样顺其自然的好。”
主仆二人说着话,便到了自家大门口,刚回到书房,就有甄姨娘的丫头绿绮过来相请,只说姨娘请爷去看买的东西,顺便定夺往京里送的节礼。
陆云逍是真有些不想去,然而想到之前她们几个在街上遇到夏清语时的模样,着实是被吓得可怜,倒要好好安抚一番,何况这些日子自己忙于公务,也确实冷落了几个妾侍,于是想了想,到底还是来了后院。
一进屋,仍旧是香气扑鼻,他心里叹了口气,再看几个珠围翠绕的妾侍,原先那点怜惜就有些淡了,因一样一样看着买回来的东西,心思却放到了别处,直到甄姨娘又捡起了几个戒指,笑着道:“这玩意儿虽不是十分值钱的,胜在精巧新颖,府里几位妹妹都是不俗的,恰恰喜欢这样的东西,不如捎回去,每人给两个,也是爷这做哥哥的一番心意。”
陆云逍细看了看那戒指,果然精巧别致,于是点点头,接着蓦然想起一件事来,就对甄姨娘道:“是了,我今日看见她,腕上那对龙凤如意的金镶宝石镯子却不见了,我问了她,她说是当日离府时放在了桌子上,你知道是谁去收拾的吗?可别叫哪个贪心的丫头昧下来了,那是母亲的心爱之物。”
☆、第一百零二章:真情流露
甄姨娘先是一愣,接着反应过来陆云逍口中的“她”指的就是夏清语,心中不由又是妒又是气,但旋即明白了陆云逍的话,背后瞬时吓出了一层白毛汗。
当日夏清语离开侯府后,她得到信儿,立刻就派了红绡过去,红绡看见那对龙凤如意镯子在桌上放着,倒是怕有闪失,所以忙忙包了回来给她保管。本来甄姨娘该立刻将这对镯子交给叶夫人,然而她眼红这镯子不是一天两天了,一时间哪里舍得?只说在自己这里看两日,反正因为老太太的事儿,叶夫人那时也没什么心思和工夫注意这些事。
然而越看越爱,过了两日,也不舍得将这镯子交出去。那边叶夫人只以为夏清语将这镯子带走了,所以并没有问询找寻,这一来,甄姨娘心中便寻思开了,暗道这空子倒是可以钻一钻。反正日后和那女人也没有再见之期。如今悄悄把镯子藏起来,谁也不知道。等将来叶夫人等不在了,自己再拿出来戴,随便编个谎,就说是在别处看见买了来,想必也没人追究,陆云逍并不在这些事上用心的。
这样想着,她就把这对镯子大胆昧了下来。过了些日子后,又听说叶夫人要张罗着给陆云逍续弦,甄姨娘便忍不住冷笑了,暗道幸亏我没把这对镯子交出去,不然太太岂不是又会把这镯子给那个继室?与其白白便宜别人,倒不如我留着。她那会儿可没想过这是侯府的东西,她这样昧下来,便是偷窃一般的行为,只觉着自己也是陆云逍的姨娘,还小产了,便是用这镯子安慰自己,也是该当的。
因此时听见陆云逍这样问,甄姨娘心里一下子就慌了。也是她心机深沉,虽然心中慌乱。面上却不显出来,只故作诧异道:“怎么?那镯子她竟然留了下来?当日太太和我都以为是她戴走了,所以也没有追查这东西的下落,想着她总算是和爷夫妻一场。带走就带走吧。怎么如今她却这样说?难道真是被哪个小丫头摸了去?她走的那日,屋里也没人,我又是正在静养,后来想起派红绡过去查看了一趟,并没有发现那镯子啊。”
陆云逍皱起眉,冷冷道:“侯府里竟有这样胆大爪子长的?这事儿你好好查查,查出来了,必要剁了那双手,这样镯子也敢偷,真是不要命了。”
甄姨娘心中一寒。面上却苦笑道:“爷这会儿才说,哪里还能觅得到那贼的踪迹?如今离她当日离府,也是半年多过去了。就算有人偷了镯子,这么长时间,也够倒手好几次呢。难道还能留在自己的屋子里不成?我料着世上不会有这样的笨贼。”
陆云逍道:“不管如何,此事不能这样不了了之,俗语说,贼过三年不打自招,焉知那贼就能不露一点破绽?你只好生查就是了。”
甄姨娘无奈,只得答应下来。目光在白芷和琥珀脸上掠过,却见两人都微微垂头。明摆着是不肯掺和进这个话题。她心中明白白芷是不敢在陆云逍面前说夏清语坏话,那真就成了背弃主子的反骨小人,陆云逍怎会再喜欢她?琥珀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今这里若是许初荷被陆云逍问,想必她就不会是这样的态度了。
心中愤恨,面上却陪笑道:“这事儿。妾身自会尽力去查。不过妾身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陆云逍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嗯,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甄姨娘捧了一杯茶,款款走到陆云逍身边。见他将茶接过去,方浅笑道:“爷怎么就认定了是丫头们爪子长?妾身实在想不出谁敢这么大胆。大奶奶的性子您不是不知道,不然当日太太和妾身也不会以为她把镯子带走了,可见这种事情不够她干的。既如此,焉知今日她和爷说的话不是骗您?也许那镯子就是被她藏起来呢?不过是怕爷讨回来,所以就故意撒谎说留在府里……”
不等说完,便见陆云逍将茶杯往桌上一顿,沉声道:“不可能,她如今性子大变,再不是那样人。”
甄姨娘下面的话猛然就被噎在了喉咙里,瞪直了眼睛,想再说些什么,却觉着嗓子似被堵了一般,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总之,这件事交给你了,好好查。”
陆云逍说完,便站起身,看了几个女人一眼,淡淡道:“我前面还有些事情,今晚不在后院歇了。”话音落,便负手走出去。在他身后,甄姨娘纤细白皙的双手将帕子紧紧绞住,上好一条真丝帕子,瞬间就凄惨的没了形状。
“朝云,你觉得,杏媛的话有可能吗?”
回到书房,陆云逍并没有去平常的座位上坐下,而是踱到窗前,背着手看院子中的花木葱茏,忽然头也不回的问了一句。
朝云擦了擦头上的汗,心想爷啊,奴才不想夹在大奶奶和姨娘们中间啊,她们哪一个是好惹的?不过既然主子问了,还不能不答。因仔细想了想,方小心翼翼道:“若是从前的大奶奶,姨娘说的……也不无道理,从前大奶奶是什么样人,咱们都知道的。不过,现在的大奶奶,奴才和爷也是亲自接触亲眼看过,若说她还是这么贪婪有心机的,奴才倒有些不大信。”
陆云逍听朝云说他不信夏清语贪婪,忍不住微微一笑,淡然道:“她不贪吗?别忘了在江家,她可是收了我一千两银子。后来为了疫情的事,她从我身上也没少得好处,说雁过拔毛都不为过了,你倒说她不贪?”
朝云笑嘻嘻道:“虽是雁过拔毛,但到底没拔光不是吗?不然爷也回不了京城……”不等说完,便见陆云逍回头瞪了他一眼,冷哼道:“怎么着?你还盼着她把爷的毛给拔光了?哼!爷要是让她拔光了毛,就把你这个滑头卖了换钱,照样能回京。”
朝云缩了缩脖子,心想好嘛,爷如今提起大奶奶竟然是这样好心情了。忽听陆云逍又道:“这么说,你也是不信她会私藏镯子,撒谎骗我了?”
“是,奴才也不信。”朝云无奈啊,他本想把这事儿含混过去,谁知主子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没办法他也只能实话实说。
陆云逍却又不作声了,仍是怔怔看着院中花木,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晌方喃喃道:“如果是半年多前,我是不会信你的。如今这不过半年而已,我竟是这样坚定不移的信你的话了。夏清语啊夏清语,你到底是怎么了?莫非你真是涅盘重生,竟有了魔法不成?为什么连我都看不透你了?甚至……心里总是隐隐约约的想着你……”
朝云听见主子这不经意间的“真情流露”,顿时就吓出了一身白毛汗,暗道我的个天爷啊,爷怎么这样不小心?竟把心里话给溜出来了?以他那样高傲的性子,就算有这种想法,也绝对是要埋在心里带进棺材,一个人都不叫知道的啊。这……等会儿要是回过神来,我的天……爷他不会亲自出手把我宰了灭口吧?
到底是心腹小厮,陆云逍虽然很快回神,觉得自己这话让朝云听了去实在丢脸,但还没狠心到就要把他灭口的地步,因咳了一声,面上淡淡道:“我有些饿了,却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点心,端两盘子来吃吃倒好。”
平时这事儿自有小丫头或干杂活的小厮去做,然而今天朝云正不知该如何逃离“虎口”,听见此话,巴不得一声儿,脚底抹油似得溜了。这里陆云逍见他走了,方用一只手掌捂住脸,暗道陆云逍啊陆云逍,什么时候你的定力竟然差劲到这个地步了?真是的,每一次遇见那女人,就得生出一些事情来,以后万万不许再想她了,别忘了她可是你亲自休掉的。
刚想到这里,忽然又想起自己之前和夏清语说的事情,分明还是要让她帮自己打探陈家的底细,这样的话,日后少不得还要有些往来,因便默默道:是了,这些日子怕还是要见见她说话的。等此事过去……唔,此事过去就把她给冷落的话,是不是有点过河拆桥了?
一念及此,就有些犹豫,转念一想:不对,以夏清语对自己的怨恨,此事过去过河拆桥只怕正合了她的意。如今看来,她竟是比自己还倔强,被杭州的无赖逼迫了,也不肯来找自己帮忙,而自己呢?却是有事儿就要想到人家,想想还真是惭愧啊。
心中翻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见朝云回来,手上端着两盘子点心,笑道:“奴才刚进去厨房,正好厨子就做了两盘苏式点心,奴才记得爷就喜欢吃这种酥皮的,所以就拿来了,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若是喜欢,日后想吃什么馅料的,让他每天预备些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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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爷的心啊,正在一点点向深渊里滑落着,啧啧啧!
☆、第一百零三章:二顾杏林馆
陆云逍点头,拈起一块白糖酥饼咬了口,觉着味道不错,并没有甜的腻人。因吃了两块,忽然就想起夏清语那医馆里的凉茶来,摇头道:“那凉茶味道倒好,早知道,该买一些回来,吃点心的时候喝两口,倒是得宜。”
朝云愣了一下,然后小心道:“那奴才去管大奶奶要些回来?”
陆云逍摆摆手道:“罢了,多大点儿事,又要去惊动她,又要让她排揎一顿,说我嘴巴刁,或者干脆说我是借机接近她,让她生了这样误会,我脸往哪儿搁?”
听着自家爷的话,朝云只想摇头,暗道爷您还知道您的脸面啊?这几次三番的,该丢的人也早就丢光了。
正想着,就见陆云逍抬头瞪了他一眼,冷哼道:“你是不是说我该麻烦她的也早就麻烦了,这会儿说这样话却有些矫情?”
“没没没,奴才不敢,奴才不敢这样想。”朝云连忙澄清:开玩笑,他可是刚刚“死里逃生”啊,哪有这么不吸取教训,又把自己送上去挨踹的?
无奈陆云逍这会儿倒像是和朝云杠上了一般,盯着心腹小厮的眼睛逼问道:“那你说我为什么能坦然去找她办这件事?我若说这件事对她也有好处,你是不是觉着我厚颜无耻?”
朝云心想:爷啊,您要真这么想,那是有点儿厚颜无耻了。嘴上万万不敢这么说,一个劲儿表忠心,只说:“不可能,奴才也知道这事儿对大奶奶是有好处的。”
只是陆云逍再逼问他原因的时候,朝云就说不出来了。只把这素来机灵的小厮差点儿急哭了,心想不带这样儿的,爷,我知道我不聪明伶俐还不成吗?我以后再也不敢在暮云面前炫耀机灵劲儿了还不成吗?您就直接告诉我答案吧,我是笨狗熊。我猜不出爷的心思成不成?
陆云逍逼得一向机灵的朝云说不出话来,心中方觉着出了一口恶气,表面上却还板着脸道:“哼!让你说你都说不出来,可见先前的话是诳爷的。亏你好意思说的那么信誓旦旦,狡猾东西,这会儿你那脑子呢?连这点都看不出来。难道你不知道她是很怕海匪的?如今我这事儿关系到将来的剿匪事宜,她帮我,便是帮她自己,不然若让海匪成了气候,将来破了杭州城,你以为她的杏林馆能逃过一劫?”
朝云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心想爷您这可就有点强词夺理了啊,破杭州城?就凭那些海匪?他们有这个本事吗?
他不以为然的态度落在陆云逍眼中。不由得就让小侯爷心中来气,暗道跟着我的心腹都不把海匪放在眼里,更不用提各地指挥卫所了。看来这剿灭海匪的事,一时半会儿还真未必就能收到成效,毕竟要让那些官兵转变观念。从贪生怕死到勇敢作战,这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事。
自从到了江南之后,陆云逍表面上似乎悠游自在,也没做什么大事,然而暗地里,他已经在不惊动许多人的情况下,对杭州卫苏州卫福州卫等沿海卫所稍微进行了些整理。安Сhā了几个边军将领进去。
边军能征善战且勇猛过人,绝对不是这些卫所官兵能比,陆云逍调边军将领前来卫所任职,就是想从根子上改变卫所现在的低迷之气,哪怕一时三刻间不能全改变了,也要改变一部分。就如同杨明当日在杭州卫所做的那些,先把能带起来的卫所官兵带到正轨上再说。
这些调动也很正常,新官上任三把火嘛,你总得让督察使大人烧一烧他心中的热情不是?调动卫所将领,总比大张旗鼓查贪腐强。身在江南这锦绣繁华的花花世界,除了几个太过正直的官儿之外,谁手里还没有点小把柄小尾巴之类的东西。陆云逍如此行事,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只是苦了卫所里那些软骨头兵罢了,不过也没人把那些普通士兵放在眼里。
这样的情势并没有引起警觉,眼看秋风渐起,海匪肆虐的季节即将到来,陆云逍心中已经有了一定的方案。在此之前,他有心要做一件大事,彰显自己的官威,震慑那些暗中和海匪互通消息的地主豪族。
而在杭州一手遮天的陈家,便是最合适的人选,只可惜,陆云逍手上的情报只是让他对陈家生出怀疑之心,并不能确认这个陈家的确暗通海匪,陈家又向来是小心谨慎的,他正发愁不知道该如何去查,结果陈家主动去找夏清语为陈半斤治病,这就等于是把枕头给送到他这个瞌睡的人面前了。
和夏清语阐明了这些利害关系,陆云逍对这个前妻还是放心的,剩下的事,便是等那边传来的消息。或许过些日子自己可以再过去转转,嗯,用什么借口呢?是了,就说凉茶好喝,再去买几桶回来。
就如同陆云逍所想,夏清语对这事儿还真是上心了:海匪是什么?就是自己历史中的倭寇,这群禽兽不如的畜生,曾经给沿海百姓带来多少残酷的灭顶之灾。而到了杭州后,时不时就听说一些海匪的暴行,这更让夏清语对他们恨之入骨,不但是恨,还伴着一些恐惧,真要是让海匪成了气候,一旦杭州城被破,那必然是全城百姓的大灾难,到时候自己和身边这些亲近的人以及杏林馆,只怕也是在劫难逃。
不要以为这是危言耸听,陆云逍说过,因为禁海政策对那些巨商豪族的限制,所以有不少地主豪族其实都是暗通海匪的,一旦海匪壮大,具备了攻打杭州城的能力,焉知这些数典忘祖的王八蛋不会和他们里应外合?所以说,到了什么时候,汉奸都是最可恨的。
因此夏清语还真对这件事上心了。这两日坐在杏林馆中,总是心不在焉的,暗道那陈一两怎么还不上门?他不上门给台阶,我也没办法去他家啊,哼!陆云逍这会儿倒谨慎了,就凭陈家在杭州城的名声和造下的那些罪孽,你直接就抄家抓人呗,如果他们真的暗通海匪,不信这样还找不到证据。若是……唔,若是他们没有暗通海匪,别说,陆云逍可有点难做,毕竟这陈家据说在朝廷中还有个大后台,只是谁的后台能大过你这个国舅爷啊?真是的,年纪不大怎么就不能轻狂些呢?
没事儿的时候,夏清语就在心里一遍遍腹诽着陆云逍,以至于小侯爷这两日打喷嚏的次数激增,他却茫然不知原因出在何处,
总算在等了三天后,终于,那个陈一两再次登门了。
这一次登门的不止他一个人,夏清语往他身后一看,心里忍不住就乐了,暗道陆云逍还真会找人,竟把这老头儿请来做了说客,怪不得这肥头大耳的家伙比那天乖多了呢。
陈一两身后跟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防治疫病期间和夏清语结下“深厚情谊”的闵老大夫,此时他虽是在陈一两身后,见到夏清语后,却是抢步上前,执礼甚恭道:“得知娘子竟然在杭州城开设杏林馆,老朽真是欢喜欣慰,只恨我年纪老迈,自家医馆也要照顾,不然,情愿来杏林馆做一学徒,学习娘子的精妙医术,如此,方不枉我在杏林这个行当里浸淫一生啊。”
夏清语连忙还礼,谦虚道:“老先生言重了,您不会是看见我们今天正在面试学徒,所以故意这么说来给我们捧场的吧?”
闵老大夫哈哈笑起来,那边正在面试徒弟的冯金山忍不住就翻了个白眼,心想至于吗?这么高的帽子,亏东家戴得住。
正想着,就见闵老大夫一愣,目光直往自己身上看过来,疑惑道:“我听人说娘子收了兰国手的弃徒做帮手,还以为这是以讹传讹,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夏清语笑道:“虽然是兰国手的弃徒,可冯先生的医术很好啊,如今我们杏林馆,除了我之外,他就是第二坐堂大夫,治好了不少病人呢。”一面说着,就让白薇白蔻奉茶。
那边一直被冷落着的陈一两终于受不了了,不停拿目光示意闵老大夫给他个说话的机会。偏偏闵老大夫只装没看见,和夏清语东一句西一句扯个没完,先是回忆了一下并肩做药的“革命友情”,接着又展望了一下杏林馆的未来,说了许多好话,只说的夏清语脸都有些红了。他这才转到正题上去,微笑道:“听说夏娘子拒绝给陈老爷治病?是,老朽心里明白,这大概是因为陈老爷素日风评不佳。只是恕我倚老卖老说句娘子不爱听的话,这评断人的是非嘛,人间有律法,阴间有阎王爷,咱们做大夫的,倒很不用在这方面打抱不平,既是开医馆养家糊口,那还是要讲究众生平等和气生财的,何况娘子把陈老爷治好了,他岂不感戴你?到时候娘子多劝他行善事,这也算是为百姓做了好事儿啊。不然的话,只顾着激怒陈家人,谁知道他们能做出什么样事情来?到那时,也许反而会害了苍生百姓也说不定呢。”
☆、第一百零四章:松口
夏清语心想:我的天,为了完成陆云逍的任务,闵老大夫也是够拼的,这样强词夺理的话难为他说出来竟是脸不红气不喘,啧啧,不知道对着镜子练了多少遍才有这效果啊。
心中想着,面上却现出犹豫之色,喃喃道:“您老人家说的虽似是而非,细想想却并非全无道理,只是我来杭州这些日子,陈家大名实在如雷贯耳,他们在这杭州城也太横行霸道了些,不说别的,就说那日,在这富贵大街上就敢让马车疾奔,万一撞死人了呢?是不是觉着用几个臭钱就能了事?这样人,依照我的心思,倒是早死早好,百姓们还少受些荼毒。”
陈一两在旁边听得脸都成了茄子色,暗道这夏清语仗着神医娘子的身份,可也太他妈狂了,也就是今日我有求于她,不然就凭这句话,我也非把她弄死不可,这话太气人,当着我的面儿就诅咒我死啊。
心中愤愤不平,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老爷子都放了话:今天若是不能把夏清语请回去,他就不要想陈家家主的位子了。因此为了自己的前程,这个头说什么也要低下去的,大不了等到她治好了老爷子,再想办法变着花样的收拾了就是。
那边闵老大夫继续劝说着夏清语,陈一两也时不时Сhā几句嘴,表示自己从此后一定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希望神医娘子能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不要因为之前的事就把他一棒子打死。为了打动夏清语,这混蛋也想找点自己做过的好事儿来证明他不是完全的人渣,不过在心里回忆了半刻钟,就愣是没找到一件自己做过的好事儿,于是只好把这心思给打消了。
这边闵老大夫嘴巴都说干了,总算让夏清语有了松动的迹象,老头儿见陈一两在那里一副“低头认罪”状,并没有眼巴巴看着这边。于是飞快使了个眼色给夏清语,那意思很明显:见好就收哈,再这么下去我也没词儿了,到时候看你怎么下台阶。
夏清语差点儿没笑场。连忙端正了面色,冲闵老大夫眨眨眼:您老就再辛苦一回,多说几句,不然我现在忽然就答应了,它也不对劲儿啊。
闵老大夫恨得牙痒,无奈之下只好又搜肠刮肚竭尽所能的寻了些话来“威逼利诱”,总算是让夏清语松口答应了。
陈一两听见夏清语终于答应下来,虽然那语气要多不情愿有多不情愿,他却仍是欢喜的不行。暗道这下好了,老头子总算没理由把我的家主位子给老二那个混蛋了。我可总算是苦尽甘来,这都要感谢闵老大夫啊。啊呸!我谢他做什么?要不是他一个劲儿在老头子面前说这夏清语的好话,我至于让那老头逼到这份儿上吗?
心中腹诽着,面上却恭恭敬敬的请了夏清语出诊,听她狮子大开口。去一趟就要一百两银子的诊金,陈一两恨得牙根儿痒痒,但形势比人强,却也不得不答应着,掏出一张百两银票递过去,这才终于让夏清语带着白蔻登上了马车。
待他们几个离开之后,冯金山便忍不住皱眉道:“先前我不好说。这事儿似乎是和前几天那位陆大人有关。只是娘子此次过去,若能治好那老缺德鬼还罢了,若治不好又怎么办?真是的,不是说娘子是被那陆大人给休了的吗?为什么还要替他做这样危险的事?”
白薇笑道:“放心吧,就算治不好,爷也万万不会让陈家欺负了奶奶去。陈家有后台又如何?难道爷会怕他?且奶奶的医术高明着呢,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刚才那两个学徒,你看着如何?是不是可以收过来用?”
冯金山点头道:“那两个孩子家里虽穷困了些,我看着他们却是眸子清正,不是那偷懒耍滑的人。只是还要试试他们,确定能用后,便可以放心让他们在这里做学徒了。”
白薇笑道:“这还要怎么试呢?”
冯金山得意道:“山人自有妙计,你等着看吧,他们是真金还是黄铜,都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
阿丑在一旁淡淡道:“你如果真是火眼金睛,还用试吗?看就看出来了。”话音未落,就见冯金山扭过头来,咬牙切齿道:“闭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阿丑耸肩:“这算是恼羞成怒吗?”说完便从后门离开,只剩下白薇和冯金山在屋里,两人面面相觑着,忽然一起大笑起来。
且说夏清语,一路坐马车到了陈府,从角门进去,原本该再坐一段路,才能到陈老爷子的院落,她却叫车夫停下来,只说自己坐了这许久,骨头都疼了,强烈要求下来走一走。
陈一两此时自然不敢得罪这女人,万一再让她在父亲面前说自己几句坏话,让老爷子以为自己就是不想请神医娘子给他治病,那可不是糟糕了呢?再说一个女人家,在后院走一走也不算什么,又不是男人,生怕女眷们被看到。自己完全不必在这件事情上惹夏清语不痛快,于是便答应了。
下了马车,夏清语游目四顾,只见周围花木葱茏,一栋栋建筑物的八角飞檐在花木中若隐若现,因让陈一两领着,穿花绕树直往二门外去,她便和闵老大夫闲谈说话,一边称赞这陈府的建筑格局。
陈一两在前边听得沾沾自喜,正要附和两句,就听前边一阵说笑声传来,拐过假山,便见金水桥上一群女人正在桥上看池里金鱼,见他们过来,那些女人怔了一下,方上前见礼,一面就偷偷好奇打量着夏清语,当先一个大约六十多岁的女人便笑着问陈一两道:“我听说你奉老爷之命去请神医娘子了,这是……请过来了?”
陈一两恭敬道:“回母亲的话,总算是儿子诚心,把神医娘子给请过来了。”
夏清语眼睛差点儿没瞪出来,眨巴着眼睛看那老妇人,她没想到对方竟然是陈一两的母亲,这么说,她身后这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就都是那陈半斤的姨娘小妾?妈呀这也太多了吧?难怪那老色鬼现在半死不活的,有这么多女人,累也累死他了。
心中暗暗咒骂着,但想到自己来陈府的目的,面上却勉强绽开一丝笑容,和陈半斤的原配卢氏彼此见过礼。那卢氏十分热情,拉着她挨个儿给她介绍身后的女人,一大堆的姨娘,听得夏清语脑袋发昏,却不得不拼命记着,万一日后要用到呢?
好容易介绍完了,原来这些女人中除了陈半斤的那些姨娘之外,还有陈一两陈二两陈三两哥几个的原配和妾侍,几十个女人把一座拱桥挤得满满当当,夏清语往桥下一看,只见一大堆的鲤鱼在那里争食,个个肥大,她心想也幸亏这鱼又多又大,不然就看这阵势,还不得吓跑了啊?咦?莫非这就是陈府养了这么多大金鱼的目的?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陈一两和她母亲道:“娘啊,儿子还急着带夏娘子去给父亲看病呢,您喜欢她,日后再找她说话吧,这会儿我们却是要去父亲那里。”
卢氏冷哼一声,淡淡道:“从十年前我就劝他,让他好好保养身子,他不听,到底闹到如今这个地步,这才又怕死起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罢了,你赶紧带夏娘子过去吧,别耽误人家的时间。”
夏清语微微挑眉,暗道这卢氏的话里好像有话啊,看这一大堆女人的模样,似乎并不十分担心陈半斤的病,最起码老头子病的卧床不起,她们不说去病床前服侍,反而有心思在花园里看鱼,这哪有一点关心担忧之情?
转念一想,却觉着自己也能理解卢氏:摊上这么个色鬼老公,苦劝不听,闹到今日这地步,可不就是你爱死不死呢?这么多年来,夫妻之情只怕也早已消磨光了,那老色鬼死了,自己儿子就能当家做主,只怕卢氏心里是真盼着丈夫快死的。
卢氏这番心思若是被别人得知,定要唾弃她无情无义。但夏清语却觉着这没什么不妥的,她甚至认为卢氏没有谋杀亲夫就算是给那老棒子脸了,当然,陈半斤能在杭州拥有这样呼风唤雨的势力,卢氏一个寻常女子,想谋杀对方,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不论如何,夏清语对陈半斤和陈一两虽然没好感,但是对卢氏和这些女人却并不十分的厌恶。再想到陆云逍所说的话,这陈家如果真的勾结海匪,这些女人是知情帮凶也就罢了,如果是不知情的,却被府里这些不争气的男人连累,那实在有点儿可怜。
心里叹息着,和女眷们分别后,陈一两终于带着她来到陈半斤的院落中,还不等进房,便听见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和呼痛声。
夏清语看了闵老大夫一眼,却见老头儿目不斜视,丝毫没有要向她介绍病情的意思,她于是便知道:这陈一两大概不太放心自己的医术,有心要称称自己斤两,所以才不肯让闵老大夫给她提供线索。
☆、第一百零五章:我不想治
一念及此,心中不由冷笑,暗道这胖子要是以为这样就可以难住自己,那他可真是打错了主意。
闵老大夫是知道夏清语医术高超的,因此对于她的诊断并不担心,陈老爷子的病并非是什么疑难杂症,但是难就难在:这病不好治。唔,这么说或许也不太准确,在老头儿看来,陈老爷这病不是不好治,而是根本没得治。
这种情况下,他不知道夏清语是否真的具有能把陈老爷治好的医术。事实上,如果不是朝云找到自己,要自己想办法把夏清语给引进陈家,老头儿是打算尽尽人事后就让陈家人准备后事的,都这样了还能活?岂不是没天理了?
谁知却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变化,闵老大夫信任陆云逍,他知道这位国舅爷和戏台上那些抢男霸女的国舅不一样,这是一位真正为国为民的好权贵,虽然不知道他这样安排是什么目的,但闵老大夫相信陆云逍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只是这种情况下,夏娘子真的能力挽狂澜,帮小侯爷达到他的目的吗?闵老大夫虽然很敬佩夏清语,但这一回心里却还真是没有底。
“爹,夏娘子来了。”
正想着,就听陈一两在门外恭恭敬敬通报了一声,不一会儿,门被打开,里面一个姿容秀丽的女子打开门,淡淡道:“大爷回来了?老爷请夏娘子和闵大夫进来呢。”
夏清语打量了这女子几眼,觉得对方不太像是丫头仆妇之类,何况她还梳着妇人头,只是年纪却着实不大的模样。正疑惑着,就听陈一两含混道:“这个……咳咳,是我父亲的十四姨娘。”
我去啊,原来还是姨娘。夏清语心中暗暗咒骂了那陈半斤几句,看这女孩子的模样,大概都不到二十。做那老棒子的孙女儿都绰绰有余了,真不知道他怎么下得了那辣手摧花的爪子。
刚走进房间,就又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接着一个如同拉风匣的声音断断续续道:“神……神医……娘子……”
“行了。你别说话,留着点力气吧。”夏清语对这个老棒槌没有好印象,所以说话也就十分不客气。一旁的陈一两瞪了她一眼,却没敢多说。而卧床的陈半斤则是翻起眼睛看了夏清语一眼,他面上倒没有不愉之色,反而觉得这一次闵老大夫推荐的人靠谱,不是手上真有几把刷子,哪敢这么狂傲?
陈半斤的病症很简单,夏清语问了病史,心里便明白了。却没有直说,而是又把了把脉,接着才转身对闵老大夫道:“面色晄白,自汗畏风,倦怠懒言。语声低怯,咳嗽有白稀痰,舌质淡胖、苔薄白、脉虚弱。此乃先天不足,肾气虚弱或久病肺气虚……”
闵老大夫边听边点头,而这些话陈一两听许多大夫都说起过,早已经不耐烦听下去了,因便对夏清语道:“夏娘子。这些症状我们都晓得的,你只说能不能治吧?从前请的那些大夫,说的头头是道,一让他治,就都现原形了……”
不等说完,便听闵老大夫咳了一声。不悦道:“公子此话无理,什么叫现原形?此病难治,乃是公认,不然就算有一两个庸医被你碰上了,难道以陈家的势力。请的大夫都是庸医不成?”
陈一两这才发现自己的话不周到,因连忙掩饰道:“是,我这话不对。只是,大家都没办法,闵大夫您不是说神医娘子医术高超吗?也许她有办法呢。”
夏清语皱眉道:“这胸痹之症,的确是古今难题,不知老爷子此前用过什么药?”这里夏清语所说的胸痹之症,其实就是气胸。陈老爷子年岁大了,有些肺上的毛病,无论是自发气胸还是继发气胸都很正常,如果症状轻微,服药针灸都可以治愈。
但这一次陈半斤却是运气不好,气胸一发作,服了这么多天的药,也没治好不说,反而病情愈发严重了,刚才夏清语在他胸前摸了摸,竟有很大面积的皮下气肿,如此严重的症状,也就是这死老头子锦衣玉食,身体抵抗力好,加上求生*旺盛,不然的话,寻常老者病到这份儿上,就算不死也是只剩下一口气了。
当下听夏清语这样问,还不等闵老大夫说话,旁边陈一两便抢着答道:“补肺汤,百合固金汤都喝过了,没有用。还有许多其他零散的药方,什么茯苓当归之类的,也都吃过了,统统没效果。不知道夏娘子手中有没有什么好方子,您看看我爹,若总这么个模样下去,他着实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夏清语心中有些犹豫,对于她来说,治疗陈半斤不算难事儿,但问题是,她的治疗方法对于陈家人来说,恐怕是有些惊世骇俗的,再说这老鬼的身子都成这样儿了,万一治疗的时候出现点什么意外情况,就此一命呜呼了,他们不说是老鬼运气不好,岂不都是要把账算在自己头上?
更何况夏清语是从心里不想救这老东西的,所以就没有什么冒险救人的觉悟。因沉吟了一下,便没有把自己的治疗方案说出来,只是沉声道:“这症虽凶险,但看老太爷这个样子,再撑三五天是没有问题的,且容我回去琢磨出一个法子,如今看来,药物方面,只怕是没有多大效果了。”
闵老大夫也连连点头道:“正是这么说,为今之计,只靠药物,万万不能治愈,夏娘子可有什么好法子?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若是可行,倒是及早给陈老爷医治为好。”
陈一两在旁边也直点头道:“没错没错,夏娘子你要是有法子,可一定要给我爹用啊,到时候诊金咱们可以商量,听说您在江府为江老爷治好病后,得了一千两诊金,我情愿比他出的再多一些。”虽然这些银子不少,但和家主之位比起来,那就简直是不值一提了。
“且容我回去想想吧,便是有办法,也是行险之道,到时候我还怕你们不答应呢。”夏清语不肯把话说死,站起身敷衍了两句。接着目光忽然落在那十四姨娘身上,虽然对方表情仍是温婉,但那双眼睛中分明有一丝浓厚的失望之色一闪而逝。
这是……听说我有办法救这老棒槌,所以心里失望了吗?夏清语抹抹额头上的汗,心里把陆云逍骂了个臭头,暗道都是你闹得,现在可好,我这里外不是人了。
一面想着,又正色对陈一两说了自己回去琢磨方法的重要性,哄得陈家父子感恩戴德,陈一两亲自将他们送了出来。这才转身回房。
出了陈府,闵老大夫见左右无人,这才小声道:“我看娘子的模样,倒像是有办法的,怎么您就是不肯治呢?小侯爷既然托了我来想办法把您引到陈家,应该是有他的目的吧?说实话,我也厌恶这陈老爷的为人,只是咱们悬壶济世,讲究医者仁心……”
“老爷子别和我说医者仁心,我若真的是医者仁心,就该让那老头子一命呜呼才对。”在这方面,夏清语没有半点医生该具备的“愚善”,好人她拼尽全力的救,但是这种不知道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的老棒槌嘛,她真心不觉得自己需要冒着“被医闹”的风险救人。
闵老爷子让夏清语一句话秒杀于无形之中,半天才喘匀了气。皱皱眉头,老爷子其实是不同意夏清语看法的,不过想一想之前听说的那陈老爷的斑斑劣迹,他不得不承认:对这样一个手上不知染了多少姑娘家清白和百姓鲜血的老缺德鬼,的确是没有什么救得必要。
但现在不一样啊,现在就算夏清语不肯救,还有陆云逍那边的事情呢。闵老大夫仔细观察了下夏清语的面色,觉得她之所以犹豫,也是这个原因。因此老头儿就不再多嘴,暗道有什么话,且让陆大人和她说吧,我这老头子还是不要掺合的好。
和闵老大夫在岔路分别,夏清语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回到杏林馆,只累得腿都发酸,暗道错了,我错了,早知道该让那陈家用马车送我回来才对,清高什么啊?和那么一家人我还讲究清高,不是傻了吗?
进了大厅,就见陆云逍正端坐在桌子后面,看那模样就是特意等她归来的。果然,见她回来了,小侯爷豁然起身,沉声道:“如何?那陈半斤的病还能治吗?”
夏清语看见他就没好气,却先不急着说话,而是走到凉茶缸前,舀了一碗凉茶喝下去,这才没好气道:“能治又怎样?不能治又怎样?”
“能治就尽量治。”陆云逍说的斩钉截铁,越发让夏清语添了气,咬牙切齿道:“那便不能治。”
“喂!”陆云逍伸手扶额,目光在竖着耳朵关注这边情况的冯金山和阿丑身上掠过,于是两人就知道,他们又该退场了。
☆、第一百零六章:考验
“你别耍小性子好不好?这件事至关重要。”见大厅里没人了,陆云逍才低沉着声音吼了一句。然后就见夏清语白眼一翻:“那老东西太可恨了,你知道他有多少个姨娘吗?你知道那里面有多少女孩子都是被他霸占过去的吗?你要我救他,你……你这是强人所难。”
“我知道我知道。”
陆云逍见夏清语发作出来,反而松了口气,连忙顺毛捋:“我知道这样的老东西不配你神医娘子出手救他。只是为了将海匪一网打尽,为了沿海各城的长治久安,你现在就把这些细枝末节放一放。我跟你保证,只要落实了他们私通海匪的罪名,谁也保不住他们,好不好?”
这番安抚果然有用,夏清语的头脑终于冷静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她沉声问道:“一定要救?”
“只要你能救,那就一定要救。”陆云逍点头,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夏清语立刻明白他的决心。
“即使需要我冒险?即使我有可能失败,砸了自己的招牌?”夏清语目光紧盯着陆云逍,却见他沉默了一下,然后仍是缓缓点头。
“为什么?”夏清语忍不住了,虽然她不喜欢这种特别狗血矫情的对话,但她真的很想问陆云逍一句:为什么?凭什么?
“如果可以拿到他们通匪的证据,就可以审问,以陈半斤对自己身体的爱惜,大刑之下,他可以提供很多有用的线索。”
陆云逍耐心解释,然后他就看到夏清语沉默的咬紧了嘴唇,扭过头看着窗外,似乎正在进行剧烈的思想斗争。好半晌,方把头扭回来,看着陆云逍道:“好,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尽力救治。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他这气胸,得用些非常的法子,这法子可能救他的命。也可能让他就此一命呜呼,到时候真的救不了人,你得保我。”
“你放心,就算真的一不小心把人治死了,我保你不让陈家的人伤一根毫毛。”陆云逍想也不想就痛快答应,倒让夏清语有些惊奇,歪头看着他,忽地冷笑道:“怎么?这样信我?不怕我到时候故意失手害了那老家伙?”
“如果是从前,或许会怕吧。”陆云逍微微一笑:“不过现在,我也不知怎么的。就是觉着你还算可信。事关重大,我知道你不会胡来。”
“好吧,算我服了你。”夏清语挥挥手:“赶紧走吧,不然如果那个陈一两派人在暗中监视着,看见你在这里。他们一定会起疑心的。”
陆云逍淡然道:“我和你的事情,真有心查的话,怎么可能查不出来?恰是这样自然些好。就算有人暗中监视,那陈一两也不会相信我如此没有机心,敢顶着怀疑跑来你这里互通消息吧?”
夏清语一想:还真是,陆云逍这厮分明是利用了人类的心理盲点,类似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种。
“那你也得回去。我还要想办法找工具呢。”下定了决心的夏清语开始赶人,而陆云逍听见她这样说,也是大大松了口气,他抱拳告辞,却在走到门边的时候回过身来,对夏清语诚恳地说了一声“谢谢。”
夏清语翻翻白眼。没理会这家伙的谢意,她转身到了后院,找到阿丑,把自己需要用的东西在纸上简单画了出来,又比划了好一会儿。总算让阿丑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东西了。
“做这么长的大针干什么?还有这些皮管子,这……这都有什么用?”
阿丑惊讶,却听夏清语道:“让你去做你就去做嘛,你若实在好奇,到时候让你跟着我去陈家,你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阿丑笑道:“奶奶这话说得,我只会做药,又不会治病,知道这个做什么?你要这些东西,我去尽力给你陶登就是,只是不知道那家铺子能不能做出来。”一面说着,心中便暗道这么下去的话,自己应该和那家铁匠铺签个合同了,奶奶总是要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在他家做,给他家赚了多少钱啊?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东西的做工多是要求精细,只怕人家铁匠铺子也未必喜欢做,因为真的是有点出力不赚钱啊。
恰好冯金山此时也在这里,听见夏清语的话,便连忙道:“东家,到时候去陈家,也带上我吧,我去看看你怎么治这胸痹之症。从前我在师父手下学医的时候,就曾有一个病人,本来快要治好了,却在大师兄行针时突然发作了胸痹之症,最后这人没救过来,而那家属一定说是大师兄造成这个后果的,把我大师兄给逼迫的万念俱灰,从此离开医馆,回家做了一个苦力,师父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专心研究胸痹之症,只是一直到我离开,他老人家也没能在这方面有突破。”
夏清语没想到冯金山竟然还经历过这样的故事,当下也不由得很是替他大师兄不值,因点头道:“好,到那天你和我一起过去。其实这胸痹之症如果有恰当的工具,当真不算难治,难就难在……我们没有趁手的工具。”
“东家都要什么工具?我来帮你想办法。实话和您说,我哥哥很是认识几个能工巧匠,东家如果有寻常匠人做不出来的东西,尽管和我说,今年回家时我找他帮忙。”
冯金山把胸脯拍的山响,这货此时的内心全是兴奋,暗道自己虽然被师父当做弃徒,然而脱离了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之后,跟了这么个新东家,还真是没跟错,就冲她能制作出新药抗瘟疫,又能治好这胸痹之症,她的医术只怕也不在师父之下,说不准会比师父还要高明呢。
夏清语听见冯金山的话,也不由得眼睛一亮,但是很快,她便摇头苦笑起来,暗道能工巧匠又如何?没有塑料橡胶这些材料也白搭,能工巧匠能做出引流管引流袋吗?能做出输液管输液瓶吗?咦!等等……
夏清语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她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看着冯金山道:“冯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如今……是有玻璃的吧?”
“玻璃?有啊,怎么了?”冯金山让夏清语吓了一跳,以为有什么大事情,后来听她只是问玻璃,这货不由得十分奇怪,但看着东家兴奋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详细的解释道:“这玻璃其实也是最近几十年才出现的新东西,之前只知道海那边的国家有这个,偶尔有使团来进贡或传教,都喜欢带这个来做礼物。后来不知怎么的,皇宫那边的内务府就学会了,我小时候还在一个告老还乡的官员家看见先皇赐他的玻璃屏风,确实十分精美。只是民间并没有听说有人能做玻璃的。东家如果需要,大概只能找你那位前夫陆大人想想办法了,我琢磨着,贵妃娘娘屋里的玻璃屏风,玻璃宝瓶之类的东西应该不会少。”
夏清语瞪了他一眼,心中却开始琢磨起来,正出神间,就听外面“咚咚咚”的脚步声响,接着一个小孩儿举着个小坛子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师父,师父,我刚刚在后院挖野菜,结果挖到这个坛子,里面装了好几锭大元宝,也不知道是谁的,您快看看。”
“不是吧?挖野菜竟然挖出元宝来了?给我看看。”夏清语看着那小孩儿的眼睛都放绿光了,暗道这个小学徒难道是招财童子转世?不然哪有这样的好运气?
见夏清语伸出手来,小学徒连忙将坛子双手递上去。夏清语接过后,果然就拎了一锭大元宝出来,别提多惊讶了。也因此,她完全没看到一旁冯金山有些尴尬的面色。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了端倪,因为这锭元宝真的是太眼熟了,翻过来一看:我去啊,这不是我的私房元宝吗?上面那牙印儿还是我亲自咬出来做记号的呢,这银元宝不是在我房中柜子里锁着吗?什么时候长腿跑到坛子里去了?还把自己给埋了起来,成精了吗?
“咳咳,好了,没你的事情了,出去吧。”
冯金山终于忍不住了,挥苍蝇似得冲小徒弟摆着手,催促他快走。
那小学徒也当真是个淳朴的,听见师父这样说,便转身跑了。这里夏清语怀疑的看着冯金山,恶狠狠道:“冯大夫,你搞什么鬼呢?我柜子里的元宝,怎么会跑到后院?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解释?”
“咳咳,这个嘛,你听我说……”冯金山咳了一声,正要说话,就见门口小学徒又跑了回来,眨着兔子般的大眼睛问道:“是了师父,我挖了好多野菜,现在就洗吗?”
“洗什么?喂*。”冯金山挥手:开玩笑,他现在每天跟着东家吃香的喝辣的,怎么可能会稀罕野菜?
小学徒诧异的瞪大眼睛,似乎不明白师父之前明明说野菜是要吃的,为什么转眼就又决定要喂鸡了?是因为自己挖的野菜不好吗?如果这样的话,师父会不会嫌弃自己笨,不要他这个徒弟了?可是……爹娘妹妹在家里都快吃不上饭了,好不容易才省下他这份儿口粮,如果不让他在这里做学徒,他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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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冯大夫的主意,嘿嘿,灰常普通烂俗,代表大家鄙视他
☆、第一百零七章:好孩子
“野菜吗?不错不错,今天晚上就蒸野菜馅的包子,到时候小白多吃几个啊。”
夏清语见那可爱的孩子眼泪都要出来了,连忙安慰了一句,这才让小白破涕为笑,痛快清脆的答应了一声,然后跑走了,风里还传来他的话:“那我现在就去洗野菜。”
“到底在搞什么鬼啊?”夏清语看着冯金山的目光更没好气了,别看她叫对方一声冯大夫,但相处起来其实就是好朋友一般,并没有什么对年纪比自己大的人的尊敬,白薇还叫这货“冯大哥”呢。
“那个……我不就是试试这孩子的心性吗?”冯金山一摊手:“你也知道,我的东西就是那点银票和地契啥的,孩子看不懂,所以我就让白薇拿了几个银元宝出来,现在物归原主了。”
“有你这么试验的吗?我看小白可不是那么傻的。就算你今天试了他,那果子呢?你要怎么试验?你敢说小白不会把这事儿告诉他?到时候他对你生了防备,我看你用什么法子也试不出来了。”
夏清语倒没有对冯金山这个馊主意表示反对,试试学徒的心性,这做法还是值得表扬的。只不过她觉得要试验就该同时进行,不然难免会有互通消息的漏洞存在,那结果也作不得准了嘛。
小白和果子都是七岁的孩子,现代这个年纪的小孩或许聪明,但思想其实还是很单纯的。可这个时代这个年纪的穷人家小孩,基本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夏清语对这两个孩子的印象不深,毕竟她在面试的时候就去了陈府,但她还记得这两个孩子的神态十分小心谨慎,一双大眼睛却骨碌碌的颇为灵动,这样孩子可没有痴痴呆呆的,都伶俐着呢。
却不料话一出口,便见冯金山得意笑道:“这样漏洞我难道还想不到?放心,果子我把他先安排回家了。明天就让小白也回家,然后故技重施,再试试那个果子。”
夏清语整个人都囧囧有神了,看着冯金山半晌。才哭笑不得道:“冯大夫,你是黔驴啊?就这么一招,在这个身上用完再在那个身上用,你就不能再想个别的办法?”
冯金山冷哼一声:“你懂什么?这叫一招鲜吃遍天知道不?你管我用什么招数呢,能试出他们两个的心性不就行了吗?”
“好好好,我不和你强词夺理。”夏清语挥手示意战斗停止,然后嘿嘿奸笑道:“不过做师父的,当然要说到做到信守承诺,既然你和小白说今天晚上吃野菜,那这顿野菜馅的包子就必然是要吃的。”
“啊?”
冯金山没料到还有这一招。顿时傻了眼:“那个……这种小事,不用一诺千金吧?”
“怎么不用?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小事才见真性情,懂不懂?”夏清语怎可能让冯金山如愿,哼着小曲得意离开:嗯。别说,许久没吃野菜包子了,还真有点馋得慌。
冯金山在地中央站了半天,琢磨着夏清语的话,最后才醒悟过来,一拍大腿恨恨叫道:“东家,你这可是强词夺理啊。你……你这是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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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你怀里那是什么东西呢?鼓鼓囊囊的。”
一大早,夏清语从房里出来,就看见小白双手捧着小胸脯往前院去,仔细一看,只见这小家伙怀中也不知揣了什么。竟鼓起了两个小馒头似的形状,看上去十分可笑。
“啊,东……东家……”
小白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夏清语,吓了一跳,小手一松。顿时那单薄的衣襟再也兜不住怀里东西,骨碌碌滚出两个纸袋子来。
“咦?这是什么?”
夏清语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有些好奇,因上前捡起了纸袋子一看,原来里面是两个昨晚吃剩下的野菜包子,她不由觉得奇怪,诧异道:“小白,你拿这个做什么?哦,是了,今天你回家……”
不等说完,就见小白已经眼泪含眼圈了,夏清语吓了一跳,心想我没说什么啊,我就想告诉他不用把这凉包子当干粮,白薇在厨房里炸油条油饼呢,怎么这孩子就哭了?
“东家,我……我不是偷包子,这是我昨天晚上没吃的,所以……所以想拿回去给妹妹吃。”小白的眼泪终于下来了,抽抽噎噎的解释着:“白蔻姐姐说我可以吃三个,我……我就吃了一个,这是……是我昨晚剩下的,没舍得吃……:”
夏清语整个身子都僵硬了,小白看到她嘴角直抽抽的模样,更是吓得瑟瑟发抖,竟一下跪了下来,痛哭失声道:“要不然,我……我不拿这两个包子了,东家……您别辞退我,我们家……指着我……在这里做工养活自己呢……”
“起来,快起来,放心,不辞退,绝对不辞退,谁敢辞退你我和谁拼命。”夏清语从最初的震惊中醒过神来,手忙脚乱拉起小白,一边掏出帕子替他擦着脸上的眼泪,一边看着那两个野菜包子暗暗难过,黯然道:“这……这只是两个凉包子,拿回去……也不够吃啊。”
“够了。”小白听到东家的保证,心里终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开心地笑容,珍惜的把那个纸袋子捧在胸前,欢喜道:“妹妹吃足够了。昨天晚上吃到的包子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包子,好香好鲜,原来菜里多放一点油,果然是很好吃呢。”
夏清语默然,当日小白过来做学徒的时候,是被他母亲送过来,因为是冯金山接待的,当时夏清语正给一个病人诊脉,所以她没什么印象,只记得那似乎是个很瘦小的妇人。此时再联系小白说的话,也就知道他们家恐怕真的是很贫穷了,也难怪要把这么小的孩子送来做学徒,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省了份儿口粮。
“奶奶做什么杵在这里?”
忽听身后传来白薇的声音,夏清语回过头去,白薇这才看见她身前的小白,不由微笑道:“正好儿,给你回家路上吃的东西都做好了,白蔻正给你包着呢,咦?这纸袋子里是什么?”
不等小白答话,夏清语忽然开口问道:“昨晚上的野菜包子还有吗?”
白薇点头道:“大概还剩下七八个,冯大哥没吃多少,他说他不喜欢吃野菜。”
夏清语道:“把那些包子和你炸得油饼油条都拿过来,给小白收拾个小包裹,让他带回去。”说完把白薇拉到一旁,低声和她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白薇这才明白主子的用意,连连点头。
最后这个小包裹里除了装着一大份儿吃食之外,还装了夏清语给的两块上好细棉布料子,还有一小袋大米,一小袋小米以及一小袋面,白薇又把油盐酱醋等调料打了一个包裹,都拎到小白面前,结果一看,好嘛,这些东西一个七岁的孩子哪里拎得动?最后没办法,夏清语秉承着好人做到底的念头,替小白雇了旁边车马行一辆马车,让他自己回家去。
待小白离开后,夏清语和白薇白蔻等用了早饭,正议论着小白的可怜身世,就见另一个学徒果子从外面进来,先恭恭敬敬给他们行了礼,夏清语还不等说话,又见那陈一两也来了,一进门就问夏清语法子想出来没有,只说他父亲的病又重了。
夏清语无奈道:“法子倒是有了,只是那工具得现做,最起码也要明天才能得。你父亲若能捱到明天,我或许有力回天,不然的话,我也是束手无策的。”
一番话听得陈一两心中不悦,却又不敢表现出来,知道这杏林馆的后台很有可能就是督查使衙门,因不得不压下火气,垂头丧气离了医馆。
且说小白,坐着马车回到城南家中,在街上把东西卸了下来,还不等喊父母亲出来拿东西,便见他那五岁的小妹妹从门里蹦蹦跳跳的跑出来,看见他便欢喜叫道:“爹,娘,哥哥回来了。”
随着小女孩的话音落下,从茅草房里又走出一对中年夫妇,这便是小白的父母江云和方氏了,看见儿子回来,夫妻俩心里就是一沉,忙赶过来拉住小白上下打量了一回,见儿子身上没有什么伤痕,这才放下心来,方氏便眼泪含眼圈的道:“还好,没事儿就好,小白别难过,这家不要咱们做学徒,过几日让爹爹再给你找一家【铺子……”
“娘,你说什么呢?”小白睁大了眼睛,然后忍不住笑道:“知道了,你们一定是以为我被师父赶出来对不对?没有的事,师父和东家对我可好了,知道咱们家日子难过,还让我拿东西回来。师父说,以后做了学徒,就必须勤快些,平时也没什么机会回来看望父母,所以趁着今儿还没正式做工,让我回来看看你们,果子哥哥昨天就回家去看他父母了,今天我回来,他大概也该回医馆了呢,明天我也要回去。”
江云方氏一听说儿子并没有被辞退,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复又高兴起来,待听儿子说这几个袋子都是师父和东家叫他带回来帮衬家里的,那就更是意外之喜了,于是江云一手两个袋子,方氏则把小白身上那个小包袱给接了过来,一家人欢欢喜喜回到屋中,将袋子打开,夫妻俩一下子便愣住了。
☆、第一百零八章:来者不善
原本想着小白的东家大概是好心人,给点麦麸蔬菜之类的,却没料到那几个小袋子里竟是米面,这可是实打实的粮食,兑着粗粮够他们吃上好几个月了。
小白见父母愣住,便又卖力把那两个小包袱打开,指着其中一个小包袱骄傲道:“这是东家给的盐巴和油,娘之前不是说盐巴好贵吗?两三天才肯做点有味道的菜。还有这些油,省着吃够咱们吃一年了呢。”
方氏就是管着家里厨房的,看见这些东西,想到接下来几个月不用再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才能让孩子丈夫不挨饿,心里不由得乐开了花,一个劲儿点头道:“是啊是啊,我就把这些收拾了,咦,这包里的……”
小白嘻嘻笑道:“昨儿我在杏林馆里吃的那野菜包子十分好吃,我只吃了一个,省下两个给妹妹,结果今天早上让东家看见了,东家就把剩下的包子都给了我,还有这油条油饼,原本是给我路上吃的,结果坐了马车回来,我路上也没吃。”说完就拿起一块凉了的油饼递给小女孩,宠溺道:“是油炸的,还温热着,可香甜了,妹妹快吃吧。”
小女孩儿早已经连眼睛都绿了,只是没有父母和哥哥发话,并不敢伸手就抓,此时接过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咬了一大口。
小白又把包袱里另两块布料拿出来,递给方氏道:“东家说这两块布料给妹妹做两件衣服……”不等说完,就听正叼着油饼的小女孩儿欢叫一声,伸着小油手就想来摸布料,伸到一半大概想起自己的手上全是油,连忙又停了动作,只是看着那两块花布傻笑个不停。
惊喜太多,反而把方氏吓住了,犹豫着看向丈夫,呐呐道:“这是怎么说的?明明小白去给人家做学徒。该咱们送束修的,如今免了也就罢了,怎么还反过来给咱们这些东西?他们……他们该不会是看小白聪明伶俐,所以就想把小白占为己有吧?”
江云看了妻子一眼。皱眉道:“什么占为己有?你这话也太偏执了,小白是个人,又不是什么古董字画。”
方氏犹豫道:“不是说现在有些人,专门愿意拐骗小孩子卖吗?或者干脆就把小孩偷去当做自己的孩子养。”
江云摇头道:“拐卖的话,还用等到今天?还会让小白回来一趟?当做自己的孩子养更不可能了,别说那杏林馆里的人都是单身,就是有夫妇要收养孩子,谁肯收养小白这么大的?都记事儿了,就不怕养到大,小白还惦记着咱们?叫我说。你也别瞎寻思了,这就是主人家心善,听说咱们家条件不好,这才让小白带回来的。我看我明天和小白一起过去,好好和人家道声谢是正经。”
他这一说。倒提醒了方氏,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难得人家对咱们这么好,只是……咱们家如今家徒四壁,却拿什么去做见面礼呢?难道空着手去道谢?这……这不好吧?”
江云沉默了一阵子,叹气道:“明天再说吧,今天先让小白好好在家里住一天。到了明天,他就要去当学徒了,这以后的日子,就没那么自在了。”
一句话勾起方氏的伤感心肠,默默点点头,用手擦去眼泪。却听小白笑道:“爹娘不用担心,东家和师父人都很好呢,我在那里一定会学到本事,将来赚了钱,就不用爹娘拖着身子干活养家了。到时我养你们。”
“好,小白真乖。”夫妻两个摸着儿子的脑袋,方氏破涕为笑,抬头看着丈夫道:“小白说的多好?难得孩子有这份心意,其实在家又如何?还不是从早忙到晚,也未必就比在医馆里轻松。”
江云黯然道:“是啊,唉!都怪我,学艺不精,最后连累的你们娘儿几个吃苦……”不等说完,就听方氏道:“相公莫要说这种话,你心里的苦,我都明白。我看,还是趁着小白在家,又有米面,咱们好好做顿饭吃吧,就当庆祝了,如何?”
这提议江云自然也不反对,而小白和小女孩儿已经举着双手欢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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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薇,小白回来了吗?”
一大清早,白薇刚到前院把医馆大门打开,就见主子从后门进来,开口就是对小白的关心。
白薇扭头笑道:“还没有呢,这会儿天刚亮,哪里有那么快?叫我说,还是让阿丑去看看奶奶要的东西做没做好是正经,不然今天那个陈家的大概又要上门来催了。”
夏清语笑道:“这事儿阿丑自然会上心,不用你说。”说完走到大门前,向左右望了望,只见许多铺子也已经开门了,街上人流却还是不多,想来等一下,也就热闹了。
因打了个呵欠走回桌后坐下,白薇见她有些慵懒,便笑道:“奶奶何苦起这么早?现在又不可能有什么病人登门,倒不如您再去歇歇,有事儿奴婢叫您。”
“不用了,我在这里歇着也一样。”夏清语用手拄着下巴,看着西边一排大药柜发呆。过了一会儿,冯金山和阿丑也过来了,阿丑便打了个招呼,只说去铁匠铺子看看东西做没做好。冯金山则在自己桌后坐下,果子乖巧的跟在他身边,替他将桌子擦干净,又把开方子的纸叠得整整齐齐一摞放在右手边。
夏清语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道:“冯大夫这懒虫倒是收了个好徒弟。”话音未落,便见冯金山瞪过来道:“在我徒弟面前给我留两分面子好不好?若是东家羡慕,没事儿,等小白回来,他归你。”
夏清语笑道:“我也是这么觉着的,怎么可以全给你?合着到最后,我一个得不着,我还做什么东家?太跌份儿了。”
冯金山也笑起来,摇头道:“我就这么一说,谁知道东家您心里还真这么想啊?其实这两个孩子不过是叫我一声师父罢了,真说本事,那还得跟您学。”
夏清语笑道:“知道你这是高帽子,不过我也戴着了,本来就得跟我学。其他的不敢说,只说将来手术这件事,倒是要从小儿抓起……”
不等说完,便见冯金山猛然站起身,惊喜道:“东家可是要教他们外科秘术?天啊,那哪里还用他们给你做学徒,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您有什么事儿直接吩咐我就是了。”
一番话逗得夏清语和白薇都哈哈笑起来,夏清语摇头道:“行了行了,就是不耍怪,我难道不教你?不过你别以为,我上来就要教你开膛破肚切肠痈。这些东西都得有理论基础支持着,首先得教给你们人体里这些脏腑的位置,包括其他的消毒清创等等等等,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冯金山连连附和道:“这个我知道的,俗语说的好,活到老学到老,东家放心,我也一定努力学习。唔,听您刚刚的话,这肠痈竟然能切除?若果真如此,那……那可太好了,每年不说别的病,就这肠痈,便不知道折磨的多少人凄惨暴毙。”
夏清语点头道:“是啊,我也明白的,所以特别着急把这块儿做起来,只是现在我们是要什么没什么,不能急于一时,不然的话,不但不能救命,反而要被人看做歪门邪道了。你别急,慢慢来。”急性阑尾炎在现代都算是最高发的疾病之一,何况是在古代?如果真的可以在这里将手术推行下去,别的疾病还不敢说,但只是这一个阑尾切除术,就不知道能救多少条性命呢。
冯金山许是想到了杏林馆的前景,越发兴奋起来,索性离了桌子,在夏清语这里喋喋不休。正说到高兴处,忽然就听大门外传来一声细细的咳嗽,他转头一看,就见门外站着三个容颜娇美的少妇,身后跟着七八个家丁丫头,此时正抬着下巴打量屋里陈设。
“几位夫人是来看病?”
冯金山微微皱眉,他不太喜欢这几个女人表现出来的傲慢,但既然是开医馆的,也算是做生意,总没有把病人往外赶的道理。
“真没想到,离了侯府之后,你竟然还能在这里支撑起门户。”
当先那个漂亮少妇忽地开口,然后迈进门来,冷冷看着夏清语,眼神中的怨毒竟是连一丝掩饰都没有。
冯金山一愣,接着方发觉这几个女子有些面熟,只是他不认识。便转头看向夏清语,就见她仍然坐在那里,一派淡然道:“你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何止这一件?”
“是啊,早知道,就不该让你轻轻松松离了侯府。”甄姨娘咬牙切齿的瞪着面前这个从容的对头,如果眼光能杀人,冯金山估摸着这会儿就该为东家准备后事了。
“唔,从这一点上说,我的确应该感谢你。”夏清语看着甄姨娘微笑:“如果不是你,我哪里能离开那个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大宅院,跑到江南来打下自己的一片天空呢?怎么样?觉着我这里如何?还能看吗?嗯,我觉着未必能入得了姨娘的眼吧,毕竟你住的地方雕梁画栋极尽精美,哪里是我这小小医馆可以比拟?只不过,有一点我比你强,那就是自由。我在这医馆里,不用晨昏定省,不用勾心斗角,想走走就去左右铺子逛逛,身子乏了就睡到自然醒,想吃什么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日子过得……啧啧,那叫一个滋润,你呢?你有这样的日子过吗?”
☆、第一百零九章:你敢吗?
冯金山识相的往后退去,从很小他就因为亲身经历而牢记一件事,那就是:女人打架的时候千万不要Сhā口,更不要Сhā手,不然妥妥儿就是挨踹的命。
白薇却紧张的站在夏清语身后,随时准备站出来“忠心护主”。果然,甄姨娘气得发狂,想也不想就上前几步,举起手就想在夏清语那张张狂可恶的脸上来一巴掌。
白薇惊呼一声,再抢上前保护主子已经晚了。说时迟那时快,就见夏清语闪电般伸手,一把就把甄姨娘那细瘦手腕给抓住了,冷笑道:“在府里的时候我是奶奶,你不敢打我。出来了之后,我是自由人,你没权力打我,怎么样?这滋味是不是很憋屈?呵呵,可惜啊,你也只能继续憋着了。”
她说完,把手一松,方站起身冷冷道:“说吧,你过来到底是干什么的?如果只是看看,现在也看完了,那就滚吧;若是来砸场子的,呵呵,好啊,尽管砸,砸完了我叫陆云逍赔,小侯爷出手,都是好东西呢。”
从进了门起,甄姨娘竟是没捞到什么说话的机会,反而被夏清语接二连三的抢白给气得胸口发疼。从前只知道这女人胡搅蛮缠不讲理,却不知道她的口齿什么时候也这样伶俐起来,以至于不防备之下,竟是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
其实这个穿越来的夏清语和甄姨娘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对这个女人的厌恶。就算对方做姨娘不是主动的,可是陷害当家主母,仅从这一点,就知道这不是个什么好鸟,而对这样的白莲花绿茶婊,夏清语一点儿都不想客气。
一时间大厅里气氛就紧张起来,那些跟着甄姨娘进来的丫头家丁们一个个茫然看着主子,心想姨娘啊。您到底是叫我们干什么来的?不是说要给这位大奶奶点颜色瞧瞧吗?这怎么还不让我们动手呢?
而白芷和琥珀从前看见夏清语就如同是老鼠见了猫一般,这会儿不过仗着对方已经被休,成了一个普通民妇,而甄姨娘和自己却是官家女眷的现实。想着来和甄姨娘一起出口恶气。哪里想到这成为民妇的大奶奶竟比从前还凶,一张嘴巴也比从前会说话的多,明明是气人的话,她说出来竟是有理有据,她从前可没有这份儿口齿,难道真是死过一回之后涅盘重生了?
心里带了这样疑问,白芷和琥珀先就怯了,哪里还敢上前帮着甄姨娘说话?尤其是想到之前陆云逍对夏清语的态度,再加上对方刚才肆无忌惮就说自己敢砸场子他就去找爷,难道……难道这两人真是藕断丝连余情未了?既如此。爷当日又何必休了她?让自己等人空欢喜一场。
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越是难过,白芷和琥珀的脸色都不禁苍白了几分,两人不动声色的向后退去,只恨不能把自己的身子用家丁丫头们给挡起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儿,却听甄姨娘还是不肯罢休。冷笑一声道:“你不是开医馆的吗?既如此,我来看病不行么?难道你还敢赶我出去不成?”
“你怎么知道我不敢?我都说过了,离了侯府,最大的好处就是自由,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想给谁看诊就给谁看诊,不想给谁看诊。抬座金山来我也不看。”
“好大口气。”甄姨娘咬着牙根儿,面上笑容倒越发轻柔起来,竟格外透着几分阴狠。但只有她身后的那些家丁下人们才知道:姨娘到底还是怂了,她原本的主意可是来砸场子的,明明出发之前,就说只听她的话。让砸就使劲儿砸,务必要把这医馆给砸个稀巴烂。谁知如今竟然改了口,要看病了。
“你要试试?”夏清语挑眉,半步不肯退让,却见甄姨娘冷笑道:“试试又如何?哼!你若是不肯给我看病。我就出去嚷得让世人都知道,只说你这杏林馆庸医当道,给人看病都不敢,神医娘子?呵呵,这名声得来不易吧?信不信我让它顷刻间就毁于一旦?
夏清语面上仍是一派轻松,心里却开始咬牙了。暗道妈的,这女人不会也是穿过来的吧?不然怎么会懂得利用舆论战呢?这杏林馆刚开起来,确实还没什么名声,可不能让她出去诋毁,无论是什么时代的老百姓,都爱凑这样热闹,真正的好事儿,他们看都不看一眼。
心里急速转着主意,别说,还真让她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好法子。耳边听到甄姨娘又在那里挑衅,这女人大概是笃定自己不敢拒绝给她看病,因竟款款走到桌前坐了下来,将一只手伸在小枕上,冷笑看她,一面还悠悠道:“如何?夏娘子真的不准备给我看诊?”
于是夏清语也就笑开了,也慢慢坐下身来,偏头打量着甄姨娘,轻声道:“这么说,姨娘是一定要请我给你看诊了?”
“说什么请不请的?你开医馆,我花钱你就得给我看诊,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么?”甄姨娘可不肯让夏清语占了这口头便宜,自己如今居然还要“请”她如何如何,那不是太给对方脸了吗?她料定夏清语是在虚张声势,因一点也不慌乱,还拿出帕子擦了下嘴角,越发显得好整以暇。
“好吧,既如此说,那我就给姨娘看看。”却不料夏清语竟是爽快的一点头,这一句话只听得白薇白蔻鼻子一酸,好悬没掉下眼泪来,暗道主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侮辱?因正要上前拼命将甄姨娘赶出去,就听另一边冯金山冷冷道:“不就是看诊么?何用东家动手?我给你看。”
冯金山自然是好意,不想夏清语受辱,可甄姨娘又怎会让他如愿?当下冷笑一声,抬抬眼皮子看他一眼,然后冷哼道:“你算哪根葱?”
冯金山可不是个好性子,听见这话就要暴走,他心里还打着另一层主意,想着这女人如果就不肯让自己替她看病的话,正好将她撵出去,到时候就说她不听从大夫安排,这可怪不得医馆,无论如何,在百姓们面前也是可以强词夺理一番的。
心中都打算好了,哪料到夏清语却挥了挥手,含笑道:“冯大夫稍安勿躁,你不知道我和她的恩怨,这事儿啊,轮不到你Сhā手。”
说完不去管被噎个半死的冯金山,只看着甄姨娘,一边挽袖子一边淡淡道:“当日你小产,定要说是我推得你,府里人让你蒙蔽,都信你。就连陆云逍,他枉做了几年的官儿,经历了几年朝堂上的尔虞我诈,竟也被你瞒骗过去。然而别人不知道事情真相,你我心中却是明白的。我一直都觉着疑惑,就算要害我,用你肚子里的孩子做筹码,这代价是不是太大了些?我和陆云逍做了五年夫妻无所出,他身边也没有别的人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独独是你怀了孕,这若是把孩子生下来,不拘儿女,对你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最起码,就算不独霸夫宠,在大房里,你也可以横着走了,连我都奈何你不得。这样的好处,似你这般精明人怎么会看不到?竟把亲生骨肉当做了害我的筹码,不嫌太大材小用了吗?”
一番话说完,甄姨娘已经是微微变了脸色,她不自禁的就咬了下嘴唇,强行抑制着心中的惊惶,咬牙低声道:“爷说你的性子变了,我不信,果然,你还是喜欢强词夺理栽赃陷害。明明是你狠心下的手,害我那没出世的孩子没了,却又在这里装的和没事儿人一样,你……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论理以她的身份,可不能像夏清语这般不管不顾的说这些羞耻话,然而心中慌乱,甄姨娘哪里还能记得谨守身份?因到底是驳斥了夏清语一通。
夏清语一点儿也不生气,只是慢条斯理的继续挽着袖子,淡然道:“不用生气,我是不是强词夺理,等一下就能见分晓。唔,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会用那么金贵的一条小生命来害我?这得到的好处和付出的代价相比,真的是亏死了。所以我就在想啊,会不会是你的体质虚寒,当日那没出世的小生命,其实根本就坐不住,所以你才想了这样一个法子。既然孩子保不住,那就索性利用一遭,先除了我再说……”
这一次她不等说完,甄姨娘已经是面色剧变,竟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夏清语咆哮道:“你……你胡说什么?你说这样诛心话,你不怕遭天打雷劈么?”
“我不怕啊。”夏清语目光转冷,紧紧盯着甄姨娘:“我为什么要怕?你是不是体质虚寒到连胎都坐不住,我只要摸摸脉就知道了,我怎么会怕?如何?刚刚不是要请我看诊么?那就坐下来啊,把手再伸出来,孰是孰非,立刻就见分晓了。”
甄姨娘面色由青变白,再由白变红,咬着牙根儿只说“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再坐下来。一旁白芷心里就有些明白了,因连忙上前道:“姨娘,早起爷说要去外面,让吴大人和他的家眷来了,请您代为接待一下。如今这时辰也不早了,只怕吴大人快到了呢,咱们还是赶紧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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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一波又起
甄姨娘心中松了口气,其实这种时候,不管是什么台阶,都不是好台阶,因为夏清语真的太狠了,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而自己……是万万不敢让她摸脉的。所以能有个台阶下就不错了。只是断不能这样就走,不然不就让人知道她心虚了吗?于是便假装皱眉道:“急什么?这会儿还早着呢。”
白芷笑道:“不早了,姨娘看看太阳,都到半天上了呢,若是让吴大人到了衙门,却知道爷和姨娘一个不在,让人家怎么想?”
甄姨娘又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假装叹气道:“你说的没错,我却不能因为这么个恶毒女人耽误了爷的事,既如此,那我们便走吧。”
“咦?这就要走?先前不是哭着喊着非要我给你看诊吗?我如今要给你看了,怎么你却要走了?”在这方面,夏清语可不是什么宽大为怀的,眼看着一行人这就准备离去,她便在身后高声笑着喊了一句,狠狠又补了一刀。
“你……你给我等着,今天我有事情,不和你一般见识,你等着……”虽然认怂了,但所谓输人不输阵,甄姨娘自然是要放点狠话的,只不过连她自己的心腹下人们都不把这狠话放在心上,又怎么能吓得到夏清语。
因此她笑得越发畅快了,脆声道:“好啊,我就等着,下次记得让陆云逍带你过来哦,真是的,自己女人来看病,他竟然不陪着,这也太无情无义了。”
甄姨娘脸色更难看了,恨不能立刻冲过去把夏清羽给掐死,一张脸憋得猪肝一般。白芷忙在她身旁劝着。一群人来的嚣张,去的狼狈,倏忽间就走了个一干二净。
“和我斗,哼!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个金刚钻。”夏清语自觉出了一口气,伸出大拇指在鼻子上轻轻抹了一下。这俏皮动作配上她的神情,越发显出几分可爱。冯金山和刚赶回来的阿丑都忍不住笑出声来。白薇白蔻却是小脸苍白,好半晌,白薇才对夏清语道:“奶奶。甄姨娘竟然因为您的话就走了,那是不是说?她……她真是体质虚寒坐不住胎儿?那……您的冤枉……”
夏清语面色严肃起来,迎着两个丫头渴望的眼神,她缓缓摇头道:“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但是不行,这件事情只有咱们几个知道,谁也不许告诉陆云逍。甄姨娘那边,呵呵,我想她们会分清利害守口如瓶的。”
“奶奶,这是为什么呀?”
白蔻白薇都不解了。在她们看来,甄姨娘那就是心虚,这说明奶奶的推测是对的。只要告诉爷,奶奶的冤屈就能洗清了,这么难得的机会怎么能错过?难道……是因为这个新奶奶根本不把原来那个奶奶的冤屈放在心上。所以她才不在意吗?可……可自己两人毕竟是原主子的丫头,就算真正的主子已经没有了,这却是她们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怎么……怎么可以不做呢?
两个丫头一不小心就阴谋论了,难过的要哭出来。夏清语只看她们含着责怪的眼神,便明白她们是怎么想的了,连忙小声道:“我知道你们怎么想。其实不是那样的,我并非不把……不把她的冤屈放在心上。如果能替她洗刷这份冤屈,自然好,只是……只是现在这个时机不对。再说,也没办法做这件事。”
“怎么会没有办法?分明甄姨娘是害怕的。”两人同时低声道。只有三个人知道的秘密,白蔻白薇心中即便有些埋怨夏清语自私。但仍是要保密的,毕竟借尸还魂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
“唔,第一,我不想回侯府了。如果真的洗刷冤屈。陆云逍那种强势的男人,他会怎么做?我可不想让他因为心怀愧疚就总来烦我;第二,其实如果能洗刷掉这份儿冤屈,受那个渣男的纠缠也算不了什么,我自信还能对付得了他。只是,唉!我刚刚那是诈甄姨娘的,什么体虚坐不住胎儿,都是诈她的,事实上根本没有这种说法。所以,就算她第一个孩子没坐住,第二个孩子或许就稳当的很,或许她的确是体虚,但这并不能完全作为胎儿羸弱的证明,明白吗?”
后面这番话就稍微提高了声音,白蔻白薇都惊讶的瞪大眼睛,忽听身后冯金山大笑一声,然后走过来道:“我这半天还琢磨着,原来有这种说法吗?怎么我从不知道?却原来并非我学艺不精,而是奶奶在这里信口开河唬人呢。”
白薇白蔻略略一想,也就明白过来,只是明白归明白,两人心里仍是不甘,白薇道:“就算如此,甄姨娘当时的表情分明是害怕的,她这样心虚,就说明奶奶说的没错,只要让爷知道了,焉知不能问出来?”
夏清语淡然道:“这样事关身家性命的事情,哪里问得出来?甄姨娘必定咬紧牙关不松口的。到时候闹到去看大夫,然后知道没这种说法儿,倒坐实了我诬陷的罪名,好端端的我是何苦呢?刚才我不过是不愿意看她嚣张,所以就故意这么诈她,果然就吓得她打消了念头,也不敢让我给她诊脉了,夹着尾巴灰溜溜逃了出去,这可不是大快人心呢?”
白蔻白薇听夏清语这样说,心中方真正理解了她的心思,不免有些遗憾,不过想到甄姨娘临去时的狼狈,又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冯金山则在一旁挥手道:“行了行了,准备干活吧,真是的,也不知道这位姨娘哪来的这么大精神,一大早儿就跑过来踢场子。”
夏清语笑道:“你没听见她们刚才的话?陆云逍出去了,怕是趁着这难得机会,赶紧出来,打算踢一把就走呢。”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老太太在一对夫妇的搀扶下颤巍巍走进来,于是也就没再说,迎着老太太到了座位上,认真把起脉来。
不过是老年人身体虚弱,添了些心悸气短的毛病,因斟酌着开了方子,却见又有两个病人进来奔着冯金山那里去了,只说吃他的药管用,因此今儿又来,让他看看用不用再吃药。
冯金山很认真的替那中年汉子把起脉来,夏清语这边看着,只觉心中欣慰,暗道这个非主流纨绔大夫终于是回到正道了,自己算不算是拯救了一把失足青年呢?这也算是件功德无量的事儿。
刚想到这里,忽然就听门口一声冷笑道:“这算什么医馆?还有脸自称杏林?若杏林里都是他这样大夫,只怕人都死绝了呢。”
妈的今天是黑煞日,适宜砸场子吗?怎么甄姨娘刚刚走了,这又是哪里来的程咬金?
夏清语心中有气,转头一看,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目光冷冷瞪着不远处的冯金山,身上全是杀气。
是冯大夫的仇人?
夏清语回过神来,再转头看向冯金山,就见他面色苍白,却是没有抬头,仍认真写着方子,过了一会儿,方子写完了,他才将方子郑重递给那中年汉子,嘱咐道:“上面把用药和用法都写明白了,有两味药我们这里没有,你去全安药铺抓取就是。”全安药铺也在这条富贵街上,和杏林馆的关系还算不错,所以如果遇上自家医馆里没有的药,他们都会推荐去全安药铺抓药。当然,作为回报,一般全安药铺那里也会推荐些病人过来。
那中年汉子疑惑地在冯金山和门口男人面上来回梭巡了两遍,却什么都没说,和老婆一起出去了。顿时杏林馆中再没有别人,冯金山这才抬头看向那人,沉声道:“蒋大勇,你害得我还不够?见我如今有了个落脚的地方,所以就追过来了?你这分明是要把我赶尽杀绝啊。”
那蒋大勇冷哼一声,大步走进门来,看着冯金山讥讽笑道:“似你这样招摇撞骗的,我若不赶尽杀绝,难道还由得你继续祸害别人?”
夏清语白薇白蔻震惊看着这个蒋大勇,只见对方虽然名字叫得俗气,却是气度儒雅衣着考究,真正是仪表堂堂,说他是做官的也一定有人信,当然,夏清语觉得他没有那份儿做官的威严,就算是官,也只能是个小官儿。
而这样一个人,却是来砸场子的,听他话中意思,是和冯金山有旧怨,难道冯金山治死了他的家属?等等……夏清语猛然想到:冯金山说过,他是被人陷害才会被逐出师门的,莫非,这人就是当日陷害他的那个?要不然怎么会说什么赶尽杀绝?
这人莫非竟是个大夫?夏清语更惊讶了,而这时冯金山也已经大怒吼道:“放屁,我祸害人?师父的看家金针明明不是我偷的,都是你陷害我的,事后又假装好人,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是什么心肠?现在又想来污蔑我,蒋大勇,我……我和你拼了。”
夏清语一听,更确定了自己刚才的猜想。作为老板,这种时候必须挺身而出表示对员工的支持理解啊。于是她上前一步,沉声对那蒋大勇道:“冯大夫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清楚,这里是杏林馆,不是谁都能撒野的地方,这位先生,请你不要在这里说些无稽之谈来挑拨离间了,杏林馆不欢迎你。”
☆、第一百一十一章:飞出去了
果然,此话一出,把冯金山感动的啊,眼泪都差点儿出来。却见蒋大勇看了夏清语一眼,忽的哈哈笑道:“我说你这一次怎么这样老实?骗过了所有人,原来这杏林馆的老板竟然是个女人,还是个长得漂亮的女人。唔,难怪呢,她的确是比师妹漂亮几分,对吧?咦?那边还有两个女孩儿呢,都是美人胚子啊,呵呵,你这黄鼠狼想好了要挑哪一只没?可别贪心的想全收入囊中啊,撑不死你也会遭雷劈的。”
冯金山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接着又涨得通红,然而刚刚还对蒋大勇破口大骂的他此时却是哆嗦着身子说不出话来。
蒋大勇笑得更加得意了,瞟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对夏清语正色道:“老板莫要误会他此时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其实他是吓得。你怕是听他说过他被人陷害,所以就同情了他,让他在此地落脚吧?呵呵,就算偷金针的事儿他可以颠倒黑白说是被人陷害,那他闯入小师妹房中欲强行逼小师妹和他行不轨之事又怎么解释?冯金山,你有没有把你这件丑事说给你老板听啊?”
冯金山身子筛糠似得抖个不停,而这蒋大勇的话也出乎了夏清语等人的预料,大家都一起扭头看向冯金山,只见他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忽然握紧拳头在空气中徒劳的挥动了几下,大吼道:“我……我是喜欢小师妹没错,可……可我从没想过……”
他不等说完,就听蒋大勇断喝道:“呸!你没想过?你没想过你为什么会趁着师父和我不在家出现在小师妹房里?你没想过你为什么会对小师妹动手动脚?你没想过?小师妹当时哭得肝肠寸断差点儿寻死你难道不是亲眼所见?你这样的畜生,险些害了小师妹一条命,活该活得猪狗不如,结果这三年不到,你摇身一变,又是个人模狗样的,跑来骗别的女人了。冯金山,你还知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
冯金山胸膛剧烈起伏着,一双眼睛瞪得快要凸了出来,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他死死瞪着蒋大勇,蒋大勇也瞪着他,过了好半晌,冯金山却忽然扭过头,悲伤地看着夏清语,喃喃道:“他说的都是真的,我……我的确去了小师妹房里,的确……的确向她诉说爱恋之语,我……我也的确是喜欢小师妹的,但……但我真的不知道那天怎么了。我……我就好像是做梦一样,我……我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东家,你……你信不信我?”
三十多的大男人,说话却带了哭腔。就好像是偷了东西被人抓住手腕带到家长面前问罪的孩子。眼神里全是恐惧绝望,只有眼底深处带着一丝委屈和小心翼翼的期待,好像夏清语此时就是他全部的希望一般。
“我信你,冯大夫,我信你。”
夏清语不假思索的点头,顿时就让冯金山目光中的绝望恐惧去了一大半,他似乎没料到夏清语会这么说。因此一遍遍的问道:“真的吗东家?你……你真的信我吗?怎么会?我……我是不是在做梦?因为……因为有很长时间,我自己都不信自己,我觉得……我觉得我就是因为喜欢小师妹,才……才会做出那禽兽不如的事情来,我……自己都不怎么信的……”
他说的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然而这么些天的相处。夏清语早就明白冯金山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她才会毫不犹豫的说出“信他”二字。此时看着这大男人哭的泪流满面,再回想起当日他浑浑噩噩任人欺凌的那段日子,心里不由得就觉着十分酸楚。
蒋大勇不敢置信的看着夏清语,他觉得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那笨蛋都被自己逼到这个份儿上,亲口承认了他做过的那些龌龊事,怎么这傻女人还是坚定不移的相信他?
转念一想,蒋大勇觉得自己明白了,他不由轻蔑的看向夏清语,淡淡道:“呵呵,如此重情重义,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这种意外,恐怕也只有情根深种四个字才能解释了,呵呵……”
“去你妈的情根深种。”
夏清语看这个蒋大勇越发不顺眼起来,忍不住便爆了粗口,却听对方冷笑道:“你虽是个弃妇,但既是神医娘子,有这么一身医术傍身,又有这么大的家业,你难道找不到男人了?非要把自己的一腔深情系在这么个禽兽不如的畜生身上?奉劝你一句,如今因为什么情呀爱呀昏了头,将来可是要吃苦头的。除了没人要的女人,又有谁会把感情托付给这么个混蛋?”
这王八蛋真该死。
夏清语脸都黑了,而白蔻白薇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有男人当众对一个女人说这么刻薄露骨的话,两个丫头到底是见到的阵仗少,就是当日那些无赖,虽是霸道可恶,却还没有眼前这个男人般字字诛心,一时间,两人竟气得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蒋大勇,你混蛋,我和你拼了。”
冯金山也是被气得失去了理智,大吼一声就要扑过去,却见蒋大勇伸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子,就要推出去,恰在此时,阿丑不知何时无声无息靠了过来,伸手抓住蒋大勇的手腕,这才避免了冯金山被推倒的下场,不然这家伙的人就丢大发了,你说你刚刚喊着要拼命冲了上去,转眼间被人摔了个大马趴,这……这日后还怎么见人啊?
蒋大勇慢慢松了手,阿丑也就没有赶尽杀绝,实在是他也没什么功夫,刚刚那一下子是出其不意,只是抓着这蒋大勇的时候,他发觉到对方身上竟隐隐有些波动,那最起码也是有些内力了,这样的人自己对付不了,于是他也就坡下驴,扶着冯金山退了几步。
蒋大勇整理了下衣裳,转过头来,见门前已经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老百姓,那自己此行就算是达到了目的。只不过想到夏清语对冯金山的回护,他心中仍是不甘,暗道我必要你们这对狗男女身败名裂,在整个杭州城都混不下去,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因此他并不急着出门,正要再讽刺两句,忽然看到一个年轻贵公子施施然走进门来,蒋大勇以为这是来找夏清语治病的,心中越发嫉恨,于是冷笑一声道:“娘子听我一句劝,和这样的人打得火热可没什么好处,当心他骗色又骗财,将来你失财又*……”
不等说完,就觉着面前人影一闪,还不等看清对方是怎么动的,后脖领子就被揪住了,下一刻,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大力传来,蒋大勇还没找到机会反应抵抗,整个人就飞了出去,直到撞翻了两人,这才“啪叽”一下落到地上,真真正正摔了个狗啃泥。
“怎么回事?”
陆云逍面色黑黑的看着面前夏清语,语气中很是不悦。
“如你所见,有人来砸场子罗。”夏清语耸耸肩,想到刚刚蒋大勇飞出去的“英姿”,心中大快,因此竟没注意到陆云逍的不善脸色,竖起大拇指道:“多谢小侯爷刚才仗义出头,哎呀,那个混蛋飞出去的英姿真是闪瞎人眼,太痛快了。”
陆云逍脸色更沉了几分:“我是问你骗色骗财,失财*是怎么回事?”
“啊?”夏清语有些奇怪,暗道堂堂小侯爷也喜欢八卦吗?她并不把这种谣言中伤放在心头,因此便摊开手道:“你刚刚不是看见了吗?那个混蛋男人大概是嫉妒我们杏林馆可以开在富贵大街上,所以跑过来挑拨离间还散布谣言。对了,你不是督察使吗?那我问你,我可不可以以诽谤罪把这个人给告到官府啊?”
陆云逍脸色稍微好看了些,想了想才淡淡道:“你有证据吗?他确实污蔑诽谤你了?如果你有证据,我就给于大人打声招呼。”于大人就是杭州知府,其实这个架空时代,诽谤污蔑只要不是关系到朝廷官员和皇帝,谁会认真对待?甚至就是涉及到官员和皇帝,往往也就是不了了之,谁把这个当重罪啊?大陈朝的民风还是很开放的。不过既然陆云逍这样说,那把蒋大勇抓起来惩治一番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罪名坐实的话,律法中还是有这方面的条款的。
夏清语仔细想了想,不得不遗憾的发现:那个混蛋说话都是模糊不清的,并没有信誓旦旦的认定自己和冯金山有奸情,虽然他那口气其实就是认定了。
陆云逍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因转头斜睨了形容有些狼狈的冯金山一眼,淡然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谣言也不是无风就起浪的,总是他德行有亏,今天才会被人抓住把柄中伤,这样有争议的人,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杭州城又不是没有别的大夫,若是你人生地不熟,让闵老大夫出面帮你请两个就是。”
“免了。”夏清语一摆手:“我信得过冯大夫……冯大哥的人品,不用另请大夫,他的医术就很好。”
☆、第一百一十二章:大师兄
陆云逍眉头一皱,夏清语如此明显的改了称呼,让他心中刚刚压下的不快又泛起来了,他瞪着眼前这个鲁莽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忍不住便沉声道:“三人成虎你不懂吗?舌头杀人不用刀你不知道吗?您信任他有什么用?百姓们一定会把这件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津津乐道,众口铄金,他就真是个清白的,也要被毁了。更何况你这么一个弱女子,你真以为神医娘子的名头就能保你一辈子平安吗?”
夏清语微微扬头,伸手掠了掠面前有些凌乱了的刘海,冲陆云逍展颜一笑,轻声道:“我知道你这么说是为我好,所以就不骂你。”话音落,她面色一整,冷冷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舌头杀人不用刀?这些话都没错。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怕的人才会被这些舌头给打倒给杀死,我不怕,我也不在乎,谁爱说就说去,我夏清语凭着一身本事吃饭,用不着看任何人的脸色。”
这该死的女人……陆云逍心中这个气啊,冷笑道:“你靠本事吃饭?这杭州城哪个大夫不是靠本事吃饭?你真当老百姓们离了你,就找不到看病的大夫了吗?你真以为你的医术冠绝古今?夏清语,你别把自己想的太了不起了……”
夏清语心想这家伙可以做预言帝了。在这个时代,我的医术的确就是冠绝古今的没错。因此丝毫不退,点头道:“我信自己的本事。别的人或许可以选择大夫,总有一些人,可能将死之时,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我这里,到那时,我若能救了他,不用多,只要有一两个这样例子。就够了。”
“你去哪里找这样的例子?凭什么别的大夫都治不好的人,你就能治好?你以为自己是扁鹊华佗?”陆云逍真是怒了,这女人太不知好歹,自己就算说话口气不好听。不还是为了她好?等等……我为什么要替她着想?她要是一意孤行所以被人流言蜚语伤的体无完肤狗血淋头,那不正是报应吗?我该快活才是,为什么还要替她着急?
一念及此,小侯爷便不由得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我的确是希望看到她有报应没错,但是……绝对不能是这样的报应,她毕竟在侯府做过五年的少夫人,若是被人传出这样的风言风语,就连我和侯府名声都会跟着蒙羞。没错,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才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那些人造谣污蔑。
想到这里,复又理直气壮,见夏清语不开口。他还以为自己终于说动了对方,暗道太好了,或许可以趁热打铁,说服她赶走那个讨厌的冯金山,哼!衣冠禽兽样的东西,以为哭几声说几句好话就能骗得过世人了?可惜遇上我,才不会叫你骗过去。
心中想着。正要开口,忽然就见夏清语笑起来,冲门口人群中招手道:“陈老板在那里站着干什么?有话进来说啊,老爷子的病又严重了吗?”
陆云逍扭头一看,就见陈一两看见夏清语的召唤后,费力从人群中挤出来。一边哭丧着脸大叫道:“夏娘子,你的东西准没准备好啊?若是没准备好,以后你都不用过去了,我还是安心给我爹办后事吧。”
夏清语想起阿丑刚才已经回来,还无声无息的和蒋大勇对了一招。于是连忙转头问道:“阿丑,东西到手了吗?”
阿丑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长盒子递过去:“都在这里了。”
夏清语接过盒子,冲陆云逍笑道:“我的病例,这不是来了?”说完也不等陆云逍再说话,她便对陈一两爽快道:“好了,走吧。”
陈一两不敢直视陆云逍,只是拿眼睛轻轻瞟了一下,然后点头哈腰的笑笑,就算是和对方打了招呼,然后千恩万谢的的恭敬请夏清语出门,上了自己的马车扬长而去。
陆云逍也回过神来,想到夏清语这个“病例”还是当日自己要求她尽力治好的,如今却成了她的证据,一时间心中也是百味杂陈,扭头瞪了冯金山一眼,他冷冷道:“我希望你能识趣些,自己离开杏林馆,不然的话,你在这里,也只会给她们带来困扰。”
冯金山之前崩溃的情绪已经在夏清语这短短几句话的工夫彻底恢复。听见陆云逍这样说,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才摇头笑道:“人人都有资格这样说我,但陆大人您没有,东家和白薇白蔻为什么会流落江南,在这里开杏林馆,这不全都是拜您所赐吗?”
一句话噎的陆云逍差点儿翻了白眼,把他满肚子的反驳都打落回肚子里,只是督察使大人毕竟不能和市井泼皮一样,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因狠狠吸了口气,他冷冷道:“既如此,杏林馆的事我的确无权Сhā手,希望你好自为之。不然的话,将来你落魄街头之时,我不介意对你这样的人落井下石。”
他说完便昂然走出大门,这里蒋大勇眼看杏林馆中人众志成城,自己留在这里也只是自取其辱,因只好灰溜溜转身离开,却不料没走几步,便被一人拦了去路,抬头一看,他就愣住了,好半晌才惊叫道:“大……大师兄?”
江云目光复杂的看着这个三师弟,他身边的小白以为爹爹拦着这人,是因为他要为师父讨回公道,因此气呼呼挺着小胸脯,大声道:“你是坏蛋,我师父是好人,你欺负他,你就是坏蛋。”
蒋大勇看了一眼小白,没有和小孩子较劲儿的情绪。他看着因为穿了一身补丁衣服而显得落魄不堪的中年男人,不知怎的,就觉着心里发虚。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那个……医馆里我还有些事,师父年纪大了也要人照顾,我……我得赶紧回去了。”
“其实当年的事,我知道是有人在推波助澜,我也猜到了是你,只不过……那个时候我心灰意冷,所以不愿意揭穿你而已。”
江云看着蒋大勇淡淡说了一句,见对方变了脸色,他掸了掸衣襟,又轻声道:“师父年纪大了,看人不太分明,我希望你能好自为之,不要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你怕二师弟振作起来,夺了你在这杭州城的名声,你就好好发奋,把师父的技艺发扬光大,那别说杭州城,就是整个江南,也总有你的一席之地。”
蒋大勇是从心里看不起这个窝囊大师兄的,有心说几句狠话,但不知怎的,看着这中年落魄男人的眸子,他竟是心虚的厉害,因此什么也没说,便挤出人群慌张离去了。
江云扭头,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街道拐角,心中叹了口气,再回过头来,就见到冯金山站在门口,一张面孔因为震惊而扭曲的模样,他苦笑一声,摊手道:“二师弟,你……终于振作起来了,这真是好……”
不等说完,就见冯金山猛地冲过来,然后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回头对阿丑和白薇道:“今天上午歇业,下午开张,小白你先回去。”
“二师弟……”江云觉得奇怪,一不留神就被这个师弟拉的一个踉跄,两人使劲儿往外挤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挤出去,看看自己的衣衫鞋子,江云不由得暗自庆幸:这幸亏先把儿子的手给松了,不然的话,小白那小身板儿还不得挤成零碎儿?
冯金山也在大口大口的喘气,一边喃喃的骂着:“奶奶的都是来看热闹的,早知道就该把洗脚水留下,今天一泼出来,肯定壮观。”
“二师弟。”江云无奈的叫了一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暗道经历了这么多沧桑,怎么他这性子还是一点儿没变?
“大师兄。”冯金山端正了面色,转过身看着江云严肃道:“我真不知道原来你还在杭州城,也没想到小白是你的孩子……对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走,快走,不然晚了就来不及。”
他说完,就要拉着江云再跑,却被江云拽住,听他苦笑道:“师弟,我如今万念俱灰,今天只是送小白过来,我也不知道原来他竟是拜在了你的门下,这样我也放心了,你嫂子还在家等我,我没时间和你去看什么疑难杂症。”
冯金山扭回头,沉声道:“是胸痹之症的治疗,师兄也不看吗?”
“胸痹之症”这四个字,如同是一道惊雷,瞬间就劈在了江云心上,让他甚至都禁不住颤抖了一下,他猛然抬头,哆嗦了两下嘴唇,才问出一句话:“是……当初那样的……胸痹之症?”
“只比那个严重,不会比那个轻。”冯金山正色回答,然后他的身子就被江云拉了个踉跄:“那还等什么?快带我去看。”
“等……等等啊师兄,我们先找辆马车啊……”冯金山被拖在后面大叫,总算这句话让江云的理智回笼,然后他焦急的站定了脚步,冯金山忙从旁边车马行租了一辆最简单的马车,师兄弟两个坐上去,便直往陈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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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治病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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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门口,家丁自然不肯让他们进去:开什么玩笑呢?陈府那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地方吗?
江云急得团团转,冯金山却是转了两下眼珠子,然后理直气壮道:“我是杏林馆的大夫,夏娘子来给你们老爷治病,忘了一件东西在医馆里,我给她送过来,你们在这里拦我,可是怕你们老爷死得不够快?
守门家丁当时汗就下来了,泥马这后果谁能担着啊?于是一个便飞跑进去报信。陈一两听说了,不敢怠慢,连忙问夏清语,夏清语虽有些奇怪,但是知道冯金山不是喜欢恶作剧的人,他既然来了,大概是特意要看这胸痹之症的治疗,于是点点头,只说自己忘了银针,陈一两这才将江云和冯金山放进来。
两人也顾不上看陈府的雕梁画栋如画庭院,急急来到陈老爷子的房间里,就见夏清语正指挥着陈一两和老爷子的两个妾室:“到时候你们就把这周围肿起来的地方往中间捋,明白吗?是的,就是这样……”
江云和冯金山悄悄凑了上前,只见两个小妾和陈一两正把陈老爷左肩胸肿胀起来的皮肤往肺腑方向捋,然后夏清语道:“行了,放开吧。陈老爷,我先声明,这可是很疼的,你忍着些。”
“这个胸痹之症,比当日我治死的那一个还要严重的样子。”
江云凑近冯金山小声道,却被师弟白了一眼,听他也小声道:“别胡说。那个胸痹之症又不是你治死的,到了那个份儿上,有几个能救过来?我们看看夏娘子怎么做。”
“嗯嗯。”江云点头,面上因为激动而泛红。一眨不眨的盯着夏清语,想看她怎么治疗这样严重地胸痹之症。
“我再说一遍……”夏清语清了清嗓子,严肃的看着陈一两,刚说了一句话,就见这大胖子苦着脸道:“您不用说了夏娘子,我都知道,生死有命对吧?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对吧?我们明白的,反正现在也就是这样了,您快点动手吧。”
闵老大夫在旁边微笑点头,夏清语也忍不住笑了。脆声道:“好,那我就开始下针了。”说完,她将阿丑拿回来的那根钢针取出,只是这长度,就吓了陈一两一大跳。失声道:“这么长?”
“废话,你也不看看你爹有多肥?”夏清语翻了个白眼:“烛台拿过来。”
一个小丫头立刻捧着烛台走过来,夏清语在上面将钢针烧了烧,然后又用预备好的棉团浸了烈酒,在针上缓缓擦过,又用另一个浸酒的棉团在陈老爷*着的肥胖胸膛上擦了擦,然后拿起针。便要向他的胸膛Сhā下去。
“等……等等……这……这是要做什么?”
陈一两大吃一惊,暗道这一针Сhā下去,人可不就死了呢。一瞬间,这家伙脑门上汗都出来了,实在是因为夏清语这动作太过惊悚,竟让他忘了自己之前的阴暗心思:老头子死了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当家主。
“放气。”
夏清语头也不抬。话音落,正要再继续,就听门被“咚”的一声撞开,接着一人冲进来大叫道:“你们在干什么?陈一两,你……你要谋杀父亲吗?”
陈一两的脸色顿时难看的就像吃了屎一样。转过头对冲进来的人大喝道:“滚出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我是在救父亲,你胡说什么?”
夏清语扭过头,就见冲进来的这人是个身材略肥胖的中年人,比陈一两年轻几岁,此时满脸怒容,在看到夏清语手中长针后,更是惊得变了颜色,扑到床前大叫道:“爹……爹啊,儿子晚来了一步,竟然……竟然让你险些遭了大哥毒手,儿子不孝,儿子……儿子的船在海上遇见了风浪,所以回来的晚了,爹啊,你睁睁眼……”
陈一两急得直搓手,喊丫头们把这人拉开,可这人虽不高壮,但扑在那里死心不起来,丫头们哪里拉的起来?更何况谁敢真的动手?一旁冯金山倒是跃跃欲试,被江云扯住,又让夏清语一个眼神给阻止了。
“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还用不用我救陈老爷了?你们兄弟两个的意见好像不是那么统一嘛。”夏清语用烈酒棉团慢慢擦拭着那根银针,慢条斯理的问。
陈一两脸都黑成锅底灰了,看见夏清语这个模样就来气。只是二弟既然回来,他却也不敢贸然做决定了,不然一旦父亲真的没救过来,自己不成了帮凶吗?就算坐上家主位子,只怕也没有人心服。
一念及此,对这个进来搅局的弟弟真是恨得牙根儿痒痒,却不得不耐着性子道:“夏娘子,这针……这针是要往哪里Сhā啊?也别说我弟弟疑惑,委实是……是这阵仗太吓人了。咱们能不能换个温柔点的?例如针灸的银针就很好啊,比这个细多了。”
“换个温柔点的?”夏清语差点儿被气乐了:“你以为这是去青楼找姑娘啊?这是给你爹救命你明不明白?针灸能行的话,你还用得着三顾茅庐去求我吗?少废话,陈老爷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再不赶紧做决定,我也没办法救他了。”好嘛,这还磨叽上了,老家伙耽误了这几天,肺被压迫面积最起码有百分之五十了吧?再磨叽下去,真是神仙也难救了。
虽然没有x片,但是根据时间和症状,夏清语对肺的压迫面积还是有一点粗略估算的。果然,她这话一说完,陈一两就急了,现在二弟回来,原本他没回来的时候,不管老爷子是死是活,自己也不算有太大压力,可现在对方既回来了,那父亲就必须活着,必须要等他亲自把家主之位传给自己,如此才能名正言顺的号令陈氏家族。
“二弟,别胡闹了,没听见神医娘子的话吗?如果父亲因你而死,你就是弑父的罪人,快让开。”陈一两端出兄长的架子,还不等说完,就被他兄弟兜头啐了一口,听他大叫道:“放屁,爹爹就是被你害成这样的,你为了谋夺家主之位,竟然找庸医坑他,你……你居心不良。”
虽然陈一两不是什么好人,但这话确实是冤枉了他:心底里那点阴暗心思没占多少位置呢,这些日子他的确是为了父亲尽心竭力。因此一听见这话就不干了,暴怒吼道:“你说话拍拍良心,父亲这是胸痹之症,名医又如何?也是没有办法的,杭州城的名医我请遍了,除了夏娘子,其他人一看见父亲的病,就让我准备后事,你……你这会儿还给我捣乱,气走了夏娘子,你找大夫救父亲吗?”
“夏娘子?什么夏娘子?我他妈都没听说过,你还有脸说找的都是名医?”陈二两大吼,话音未落,忽然就听门被“咚”的推开,接着陈老爷子的原配领着十几个姨娘便大踏步走了进来,看见陈二两,卢氏就把脸一沉,淡淡道:“二两回来了?你们兄弟两个争什么呢?大老远就听见了。一两,你不是说神医娘子要给你爹治病,保管药到病除吗?怎么人还昏迷着?”
陈一两连忙把事情讲了一遍,卢氏便淡然点头道:“二两这两个月在海上,许是还不知道这事儿,怨不得你孤陋寡闻。这夏娘子就是之前在江南为疫病做出新药的神医娘子,连钦差大人都十分叹服她的医术,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怎么能放心?大娘没看见她手里拿的是什么?那么长的针,敢情是要扎死父亲吗?我……我不敢信这是治病。”
卢氏看向夏清语,见她扬起手,把那根针晃了晃,也是吓了一跳,但旋即就平静下来,咳了一声道:“你爹病成这个样子,药石罔效,自然要用非常手段,不然的话,你有什么好大夫能救你爹的命?不妨请来,无论他用什么手段,我都信他,如何?”
“这……”陈二两一下子没了言语,要他找大夫他可找不到,别看他和他大哥唱反调,但其实他心里是相信对方的话的,因一时间竟噎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既然二两没话说,那夏娘子,快动手吧,我们老爷的情况很危险,经不起耽搁呢。”卢氏趁着陈二两被自己拿话问住,立刻毫不犹豫的做了决定。
“不行。”陈二两还要垂死挣扎,却见大娘的目光冷冷看过来:“为什么不行?你爹现在不能说话,可我还没死呢,我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我难道不能做这个决定?”
“可是……可是……”陈二两嗫嚅着,却见卢氏一挥手:“没什么可是的,你若不能找大夫来,那就只有相信夏娘子,有什么后果,我来担承。”说完目光看向夏清语:“夏娘子,请动手吧。”
“给我两天时间,我知道苏州有一位名医……”陈二两大喊,却见大哥冷笑着看向自己:“二弟,你是不是存心要让爹爹死?两天时间,你看爹爹可还能等上两天?”
☆、第一百一十四章:胸腔闭式引流简易版
陈二两彻底没有话了,夏清语目光在众人身上掠了一圈,没有忽略其中几个姨娘们目中隐藏的很深的兴奋狠厉,她眉毛微微一挑,淡笑道:“怎么样?都做好决定了?意见统一了?卢夫人,你可是能做主的对吧?我还是那句话,生死有命……”
“明白明白……”陈一两抢着道:“夏娘子你赶紧动手吧。”
“好。”夏清语干脆点头,将烈酒棉团在针上最后一擦,然后扔到旁边白瓷盘子里,来到陈老爷面前,恰好此时阳光充足,她选好了锁骨中线第二肋间的位置,毫不犹豫一针扎了下去,
即使卢氏以高压政策力排众议,此时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十几个姨娘更是失声惊叫起来,也不知道是担心还是兴奋。江云和冯金山则死死盯着夏清语的动作,两人都握紧了拳头,死死看着那针缓慢推进。
下一刻,一股“哧”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屋中人大多数没有听到过,那是气体从狭窄的管孔向外冲的嘶嘶声。
“这……这是什么声儿?”
陈一两也有点慌神:“我爹……我爹的身体里怎么会出这种声音?夏娘子,这……是不是不好?”
闵老大夫拉了他一把,严肃道:“别胡说,如果老朽没有猜错,这是夏娘子在替陈老爷把他身体里发胀的东西放出来。”老大夫其实也只是猜测的,他不明白如果真是放东西出来的话,怎么会只有声音没有杂质。不得不说,这个时代对气胸的认识确实不深。
“你爹的胸痹之症,主要就是这些气体引起的,现在放出来,方还有一线生机,慢慢调养也许能恢复。”夏清语淡淡解释,一旁冯金山和江云目不转睛的看着。随着那气体嘶嘶的声音越来越小,两人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对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中的兴奋之色。
很快。那气体发出的“嘶嘶”声终至消失。陈一两满面喜色道:“夏娘子,这是说我爹爹胸膛里那些……哦……废气都……都引出来了?他很快就可以康复了吗?”
夏清语斜睨了他一眼,淡然道:“想什么好事儿呢?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知道吗?何况你爹先前都病得快死了,你指望着扎一针下去就能好?行了,别废话,把我告诉你做的那个引流瓶拿过来。”
陈一两这才想起先前这女人几乎看遍了自家收藏的那些玻璃瓶子,最后选了一个做什么引流瓶的,还要求他做了些奇怪的布置。因此时连忙吩咐人去取那瓶子,片刻后,就见一个丫头捧着个上下一般粗的大瓶子走过来。江云和冯金山抻长了脖子去看,发现那瓶子口不知用什么皮给封住了,瓶里装了大半的水,瓶口的封皮上Сhā着两根细细的银管,一根短的在水面之上。一根长的却是在水面之下约有几寸,而这时夏清语也在银针那个形状特殊的针头处接了一段皮管,然后将皮管接在了那根较长的细银管之上。
夏清语将那接头接好,大概是为了保险起见,又用一块皮囊将接头处包好,这才直起身对陈一两笑道:“如何?给我的诊金也不算冤枉吧?可知做这两根管子,便用了我十两银子呢。”
陈一两嘴角抽了两下。暗道你怎么不说用了一百两呢?这么细的两根管子,就能用上十两纹银?你家十两纹银都是只有二三两那么大的吧?面上却不得不赔笑道:“是是是,一点儿也不冤枉。”
“呀,水里怎么有泡泡?看,还一串一串的。”忽听陈一两的贴身丫头叫了一声,众人看去。果然见那瓶子里的水中有一串串气泡逸出,一时间都是大为惊讶。
陈一两更慌神了,还以为这瓶子出了什么事故,不能用了。不料却见夏清语正用白布包扎陈半斤的针眼,听见这话。便淡淡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就是说陈老爷胸腔里的气体排出来了啊。记着,以后要常常把他这些肿胀起来的皮肤向针眼这个方向捋,加快气体排出。还有,等陈老爷醒了,叫他多咳嗽,这自然疼得紧,但是关系到他的性命,若是不狠狠咳嗽,就算这会儿救回来,最后也是活不长的。”
这却是夏清语有些坏心眼了,这陈半斤年过花甲,这一次的气胸又重,就算下了最简易的胸腔闭式引流,可是因为没有x光等现代手段,根本就不能知道肺复张的情况,夏清语估摸着那情况肯定不会好,所以这老棒子其实活不了多久了,如今还让他使劲儿咳嗽,就是要让他多受些罪,谁让他从前干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呢?大奶奶决定暗中替天行道一把。
接着又交代了一下“引流瓶不能高过身体”之类的注意事项。那陈二两一直站在旁边,这会儿自觉抓住了把柄,连忙虎视眈眈问道:“为什么不能把瓶子举高到超过身体?”
夏清语转头看他,如同看一个白痴:“你没长脑子啊?这瓶子要是高过了身体,水不就顺着管子流到你爹胸腔里了?胸腔里有那么些气就差点儿要了他的命,这要是再灌些水进去,呵呵……”
剩下的话她没说,陈二两也没有再问,听完解释,连他都觉着自己是白痴了。
把所有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夏清语目光不经意般从屋里这些女子身上扫过,却见许多人面孔上都是强掩着失望之色,见她看过来,方又挤出几丝笑容。
夏清语叹了口气,知道这些被抢来做姨娘小妾的女孩子大概都巴不得这老色鬼立时咽气,其实别说她们,就是自己,别看是大夫,要有仁义之心,但她也是恨不能这老色鬼立刻就去死的,省的活过来了又祸害好人家的女孩儿。
好在即便把他救了过来,只要找到他勾结海匪的证据,总督衙门和陆云逍那里也不会放过陈家,到时候这老家伙还是难免一死,让他在死前受这一下罪,看着自己的家族烟消云散,带着这种痛苦离世,也算是对他的报应了。
正想着,就听卢氏笑道:“好了,夏娘子忙了这半天,又交代了这许多事,想是累了,且随我去前厅喝杯茶吧。”
陈一两也连忙道:“没错没错,这会儿我爹还没醒,娘子却还不能就走,且去前厅宽坐,这里让丫头们看着,一有消息,就赶紧飞跑去报给娘子知道,您再看看用不用开些药方。”
夏清语点点头,随着卢氏等来到花厅坐下。和她们说些闲话,不过因为陈半斤不会死这个认知的打击,那些原本很喜欢说话的姨娘小妾这时候却都有些打蔫,除了卢氏和夏清语说几句家常之外,整个厅里竟然十分冷清。
过了大约盏茶时分,小丫头来报说陈半斤醒了,夏清语去看了看他的情况,又把注意事项交代了一遍。见这老色鬼果然顽强,就这么会儿工夫,竟能开口说话了,心中不由得也有些感叹对方的生命力之顽强。
回转了花厅,就见陈一两施施然走进来,他身旁一个小丫头,捧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恭敬放在夏清语身旁,接着陈一两笑道:“这里是一千二百两的银票,外加十粒上等珍珠,是给娘子的诊金,还望笑纳。”
卢氏看了儿子一眼,知道他终究还是有些肉痛,不然的话,只冲夏清语救了人人都说必死的老爷子,也不该就给这么点。不过转念一想:也够了,寻常大夫上门看诊,不过是二三两银子的诊费,若是那普通人家,甚至可能就是几十个铜钱。自家一出手,便是一千二百两的银票,这不算小数目。
夏清语打开匣子看了看,银票都是二百两一张的,共六张,那十粒珍珠每一粒大概小指肚般大,形状浑圆光泽柔和,看得出的确是上等的。只不过大奶奶如今眼界多高啊,哪里还会把这些放在眼中,因心中腹诽着:当日江老爷子的病可比你爹省事多了,你好意思就比他家给的诊金多二百两?这珍珠也没法和方公子的相比,哼!真是小气。
心中这样想着,但是想起自己过来给陈半斤治病的目的,面上却还不得不做出赧然之色,推辞道:“这实在是太多了,我有些受之有愧呢。”
陈一两心里撇嘴,暗道拉倒吧,装什么装?以为我不知道?你还会不好意思?当日舟山江家给你的一千两银子,不照样笑纳了?
正想着,就听那边卢氏笑道:“娘子拿着,这些钱和我们老爷的一条命比起来,着实不算多的。更何况娘子有这样的医术,简直就是起死回生般的手段。我们家这么些人,谁敢保证将来没有个头疼脑热?到那时,少不得还要麻烦娘子过来。”
夏清语放低了姿态,等得就是这句话,因连忙笑道:“这样说,那我便收了。俗语说,拿人钱财为人消灾,我也没有别的本事,只有这一身医术了,以后夫人们但凡有用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第一百一十五章:拍板
陈一两直翻白眼,心想还说自己不是为钱折腰的人,哼!一千二百两银子奉上,立刻便这样客气了。刚想到这里,就听夏清语悠悠道:“这也不全是看在银钱的份儿上,而是我看各位夫人,总是比看你们家老爷子顺眼些。”
陈一两差点儿没让唾沫一口呛死,恼怒的看了夏清语一眼,他知道这位神医娘子是憎恨父亲的,不过……你要不要这么直接说出来?怎么说也是看闵老大夫的面子来治病了不是吗?就不能和气些?
因一肚子气的将众人送出,偏偏还不敢表现出来,脸上得陪着笑,这把陈一两给憋屈的,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啊。心下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把这口气出了,恩将仇报又如何?哼!陈家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只是,这女人和新来的督察使国舅爷显然有些关系,这倒是有点儿不好下手。
不说陈一两这还没过河,就在心里转着拆桥的没良心主意,只说夏清语和江云冯金山以及闵老大夫出来,闵老大夫便抱拳道:“先有黄连素,后又有这胸腔闭式引流,夏娘子,老朽如今是真的服了,但愿将来有机会,能够登门向您讨教。”
夏清语连忙谦虚了几句,接着闵老大夫便坐自己的马车离去了。她们这里自有陈家的马车好生送回去。
冯金山和江云两个大男人,自然不好意思和夏清语坐在一个车厢里,但几人还要说话,于是便把车帘撩开,夏清语坐车厢,他们两个坐车辕,反正天气也不冷。
冯金山和江云自然是激动的,就要问那胸腔闭式引流的事,却听夏清语先笑吟吟开口道:“冯大哥,这位是……”
冯金山一拍脑袋。笑呵呵道:“看我,光顾着兴奋了,竟然忘了和东家说大师兄的事。”话音未落,便听夏清语愕然道:“大师兄?哪个大师兄?”
冯金山道:“奶奶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那因为病人发了胸痹之症而金盆洗手的大师兄吗?就是他了,姓江名云,你叫他一声江大哥就成。”
夏清语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暗道不会这么巧吧?因转向江云,只听他尴尬笑道:“师弟不要胡说,我那算得上什么金盆洗手?我只是……只是个没出息的罢了。”
“真的就是他?这还真是巧了。”收起惊讶表情,夏清语语气轻快地笑着道。然后转向冯金山:“你们是怎么遇到一起了的?”
冯金山笑道:“东家可知道我这大师兄还有一层身份?”
“哦?还有一层身份?是什么?”夏清语嘴角几不可察的抽了抽,心想好嘛,这货是给我演推理悬疑剧呢?就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利索了?
冯金山倒没有卖关子的意思,听见这话。便笑道:“东家可知?我这大师兄还是小白的父亲,不是他今儿送小白来医馆,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他就在杭州城。这一晃几年了,竟是从来没遇上过。”
夏清语也惊诧笑道:“果然是巧,原来江大哥竟是小白的父亲。只是……哦……”她本想说小白家里好像很穷苦,你这好歹也是兰国手的弟子,怎么混到了这份儿上?不过觉得这话要说出来,未免太伤江云自尊心了,因此便沉吟了下,到底没说出来。
江云不等说话,那边冯金山已经明白了夏清语的疑惑。因叹气道:“我一看见我大师兄,便拉着他去追东家,好容易磨着进了陈府,为的是什么?当日我大师兄就是因为这个胸痹之症,万念俱灰之下退出杏林,他又不会别的营生。生活可不就艰难了呢?况且多少年来,这胸痹之症若严重起来,都是要人命的,我早先就算遇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可巧天照应。东家竟然会治这胸痹之症,所以我忙忙拉了大师兄过来,我在车上和他说好了,如果东家能治好那陈半斤,就让大师兄重新出山,在咱们杏林馆里做大夫,东家可不要小瞧我大师兄,他本事比我高明多了……”
冯金山本是想好好吹嘘一下自家大师兄本事的,可江云是个老实人,眼前就是神医娘子,他哪肯厚着脸皮听师弟给自己戴高帽子,连忙制止了。然后正色对夏清语道:“当年的事情,想必师弟已经对东家说了。其实我不是不知道那件事乃背地里有人推波助澜。只是看着那冰冷尸体,想到医道艰难,就算是有了师父那样的本事,还是有许多病治不好治不了,一时间不由万念俱灰,加上种种因素,这才弃了医术一途。虽如此,我心里却始终想着这一块,所以这几年,我也没心思做别的,也不会做别的,身子又不好,做些苦力活赚的也有限,以至于家里竟是举步维艰,一双儿女都快养不活了。有时午夜梦回,自己也不免后悔,想着若仍是做大夫,好歹也可糊口。只每每想到当日尸体,又觉前路茫茫,看不到光亮,所以这事儿一拖便拖到了现在,我那些豪情壮志,也尽皆消磨光了。到最后,家里生计艰难,不得不送小白出来做活,竟是鬼使神差一般,我又让内人带他去医馆做学徒,碰巧便进了杏林馆,这才能和师弟相遇。可知我心里,始终还是牵挂着这个行当。如今又见了娘子的鬼神之术,我心中着实是激动地无以复加,才知过往竟是荒废的厉害,因此有心从头开始,师弟的话是说笑,我已经不做大夫好几年,哪里够资格去杏林馆坐堂?不过我倒是可以在馆中帮着打个下手,从学徒做起……”
他不等说完,就听夏清语笑道:“冯大哥每每提起江大哥,都是推崇备至。医学这东西,又不是武艺之类的,撂下了,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反退,那些知识,一旦学会,终生难忘,只要江大哥跟着我们熟悉几天,渐渐也就能上手了。所以很不用特意先做学徒,坐堂大夫这个资格,您是担得起的。”
这话确实安慰居多,医学和大多数学问也是一样的,一旦多少年不去沾碰,素日也不复习的话,其实也是要不进反退的,但夏清语平时听冯金山说了许多江云的事,很为这个医术高超的男人可惜,所以才有这番劝慰鼓励之语。
不过江云却也并没有反对,他这些年虽然没有行医,但始终不能把所学过的那些忘却,闲来无事,脑子里全都是这些东西,之前的话虽是发自真心,却也不无谦虚之情,因听见夏清语如此诚恳,他也就不再矫情了。
却听夏清语又笑道:“不过还是有一件事,我可要正经和江大哥说。江大哥,你要明白,咱们做大夫的,最常见的就是生老病死。学海无涯,其实医海也无涯,万不能因为一时治不好某人,便万念俱灰,如果是这样的心理素质,那可真不适合干这一行了……”
不等说完,便听江云苦笑道:“东家不要说了,我都懂,这……真是惭愧无颜,我如今也知道当日错的有多离谱。想来竟如同魔怔了一般,再被人背后点火,忍不住就……就看不开了。如今既然决定要重新出山,那自然不会再像从前般愚蠢,这一点,东家尽管放心好了。”
“那成,江大哥看开了就好。”夏清语也是个爽快人,听见江云这么说,终于放下心来。几人看着沿路风景又说了几句话,便到了富贵大街。
下了马车,就见杏林馆前阿丑正和小白果子将堆在门口的大袋小袋往屋里搬,见他们回来了,小白和果子忙上前行礼。夏清语先拍了拍小白的脑袋,嘻嘻笑道:“小白啊,从此后你爹爹也在咱们医馆了,你高不高兴?”
“真的吗?”
小白自然是欢呼的,这孩子有着模糊的记忆,知道父亲从前是大夫,但不知为什么后来却不做了。那边果子也是十分羡慕欢喜,跑过来和他叽叽喳喳一通说。这里夏清语却奇怪的看向那些大小布袋,随便打开来看了一眼,便怔住了,抬头看着阿丑道:“怎么忽然想起买火腿了?唔,这个好,我这么些天竟是没想起这东西来,炖个白菜或者做汤放两片,都是极好的。”
阿丑笑道:“奶奶这可错了,这火腿是白薇姑娘吩咐买来,说是留着做月饼用的,可不是做菜。咦?白薇姑娘说这明明是奶奶先前吩咐的,怎么如今你倒是忘了?”
夏清语真是把这茬儿给忘了。闻言眨巴眨巴眼睛,然后一拍脑袋叫道:“啊,我真是个糊涂的家伙,还有两天就是中秋节,我竟然给忘了,真是不该不该,太不应该了。对了,鸭蛋买了吗?”
阿丑笑道:“我听白蔻姑娘说,鸭蛋是从前买来后她们自己腌的,这会儿怕也是能用了。奶奶这都是要做什么月饼啊?从没听说用火腿和鸭蛋做月饼的,月饼馅儿难道不就是用糖浆或者一些花生核桃青红丝之类的吗?了不起有个豆沙或者枣泥馅儿的,似您这般,可是闻所未闻。”
ps:嘻嘻,清语“招兵买马”进行中。
☆、第一百一十六章:搬过来吧
夏清语笑道:“北方月饼可不就是这么几个花样?放心,这回让你尝尝真正好吃的月饼。嘿嘿,除了这些,白薇最擅长做苏式点心,所以咱们的月饼保管皮酥馅儿美,唔,我得和她说一声,做月饼的时候把皮做的厚一些,我最喜欢吃白酥皮了。”
她一边说,目光就看着那堆东西,抬起眼,又看陈府的马车挑头驶了出去,因不由得呢喃了一声道:“说起来,咱们也该买一辆马车了,将来出诊什么的,也方便。阿丑你没事儿就仔细留神看看,若有那结实又便宜的马车,咱们也买一辆回来,强似有事儿还要去车马行租车。”
阿丑答应下来,夏清语就迫不及待进屋去和白薇白蔻查看食材了。这里小白果子挠着脑袋,看阿丑道:“阿丑哥,师父刚刚说是要做月饼吗?怎么那些馅子我们都听不懂?”
阿丑笑着在两人脑门上弹了一下,轻声道:“你们听懂这些做什么?等着吃就是了。倒是你们师父教你们的医药知识,那才是要用心听呢,听不懂也得赶紧问,绝对不能不懂装懂,不然要出人命的,明白吗?”
小白和果子一吐舌头,嘻嘻笑道:“这个我们自然明白的。”说完也进屋了。
这里冯金山正和江云商议着,要让他全家都搬过来,江云坚辞不肯,只说蒙夏清语收留,能跟在她的手下学习医术,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万万不能得寸进尺,不然要遭雷劈。
一番推辞只听得冯金山不住翻白眼,不耐烦打断他道:“师兄,你家里现今什么情形,你不说我也知道,大概也就是有个地方栖身,不至于露宿街头罢了。先前小白回家。自己分到的包子不舍得吃,要拿回去,把我们东家的眼泪都给惹了出来。如今你又要在这里做事了,留下嫂子和那么小一个女孩儿。在龙蛇混杂的贫民街你能放心?”
果然,听他这样说,江云便踌躇起来,又听冯金山道:“罢了,你脸皮薄,这话我去和东家说,其实都不用说,她一准同意的。”说完正要进去,却见一顶小轿停在门口,接着一名穿金戴银的妇人走下轿来。先抬头看了看杏林馆的匾额,方对身旁小丫头点头。
那小丫头便上前道:“我们夫人要看病,你们这里的大夫呢?”
冯金山一听:得!正事儿来了。于是只得先按下江云的事情,因坐在桌后铺好了笔墨纸张,方对那年轻妇人道:“觉着怎么了?先过来把把脉。”
那小丫头嫌恶地瞪了他一眼。语气倒是生疏有礼地道:“你们这杏林馆不是神医娘子做大夫吗?就因为她是个女的,我们夫人才肯过来你们这里看病呢。”
冯金山一愣,旋即发现这女子的打扮穿戴不凡,大概是富贵人家的女眷,自然要比平常百姓更注意避嫌。这也是人之常情,因便笑道:“是我疏忽了,小白。去后院请东家过来。”说完又问小丫头道:“看你们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怎么不请上门看诊啊?我们这里的上门费又不贵。”
小丫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方转头对那妇人笑道:“夫人,这家大夫倒很懂事,不像别的,多说两句他们就要唧唧歪歪。”
年轻妇人笑骂道:“够了。我看就你唧唧歪歪的。”说完方看向冯金山,笑着道:“闲来无事,在家里整日坐着,有些发闷,听说杏林馆有神医娘子亲自坐诊。所以就过来看看。”
冯金山只觉着这年轻少妇有些眼熟,一时间却也想不起来。恰好夏清语过来了,他就和江云避到后院,因一路走一路想,接着方猛拍大腿道:“是了,我怎么竟忘了?这是清月楼的头牌啊,听说她才华横溢,虽身处风尘却是洁身自好。后来总督大人慕她之名,纳进府中做了姨娘,怪道呢,我就说这样富贵人家的女子,怎么会随便抛头露面出来?”
江云点头笑道:“原来如此,既然连这样人都上门来,可见咱们这杏林馆的名声是响亮了。”
师兄弟两人正说着,就见夏清语从前厅走出,冯金山便上前笑着对她把来人的身份说了,夏清语笑道:“是吗?原来她是这个来历,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和真正的贵妇人也没什么两样。”
这问题夏清语是不放在心上的,在她心里,虽然也没有什么人人平等的观念(大奶奶的准则就是在她眼里,坏人恶人永远低人一等)。不过对于风尘女子,她却并没有其他人心中的那种鄙夷和不屑。如果不是无奈,有几个人愿意过着“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的风尘生活?这可是礼法严苛到残酷的古代社会啊。
冯金山心里其实是有点瞧不起那女子的,不过看见夏清语明显没兴趣深八的样子,也就识趣住了口。正要和夏清语说江云的事,就听夏清语正色道:“我刚刚想过了,江大哥既然要在咱们医馆做大夫,家里大概也就照应不过来,不知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不如都接过来吧。”
江云一愣,旁边冯金山却是拍掌大笑道:“如何?师兄你还不服我?快听我的话,去把嫂子和小如接过来,这是好消息,你赶紧回去说了,也让她们高兴高兴。”
江云不管冯金山在那里拍手跺脚,只是一个劲儿摇头,连连道:“这怎么成这怎么成?我们家四口人呢,都挤在东家这里,没有这样的事。”
夏清语“扑哧”一笑:“行了江大哥,你就别推辞了,我还以为你们家四十个人呢,四个人,也好意思说挤在这里?你也不看看这后面多少个院子。再者说,您还不知道吧?这可是你师弟的房子,他才是真正的房主,这会儿别说你,就是他要安排素不相识的人住进来,我们也没话说。”
“打住。”冯金山一听这话,不干了,跳出来道:“东家,你劝我师哥我能理解,但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房子我早就送给你了,就是该你做主。”
“谁做主不一样?让江大哥搬进来最重要。”夏清语瞪了他一眼,接着又对江云道:“更何况,将来我是打算在杏林馆安排值夜班的人的,一旦有急病人来找,也好看诊。到时候江大哥你不住在这里,难道要我打发人去你住处现找?我们等得,只怕病人未必能等得吧?”
这话就是强词夺理了,就算没有江云,她和冯金山也可以出诊。不过江云一听见这话,就如遇知己一般,正赞叹做大夫理该如此,一时间脑袋没转过弯来,于是冯金山夏清语轮番上阵,终于将这憨厚老实人的心给说动了:想着自己家贫,有点钱都让他跟着人学医了,好不容易在老师手下,刚刚出了点名,以为从此后日子会好过,却不料天降横祸,这条走了小半辈子的路竟是被堵死。算一算,妻子儿女跟着自己,竟是没享过一天的福。如今若是能让她们也搬过来,从此后不用缺衣少食,下雨刮风天也不用四处堵房子的漏洞,想必她们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模样。
人心就怕活动,这一活动了,再要控制就难了。到最后阿丑白薇白蔻也加入了劝说“大军”,到底把江云给忽悠的答应了。夏清语便立刻放他和小白回去帮着收拾东西,接家人过来。
父子两个回了贫民窟,那方氏正急的团团转,想着丈夫怎么这一去便没了踪影。忽见丈夫儿子回来,不由喜出望外,但旋即心中就打了个突,暗道怎么父子俩一起回来了?该不会是得罪了谁,让人家杏林馆给撵回来了吧?一念及此,心中又复沉重起来。
不料满面忧色的迎上前去,却见丈夫和儿子脸上全是笑容。方氏愣了一下,接着就听丈夫喜滋滋道:“孩儿他娘,快把咱们的东西收拾了,咱们要去杏林馆住了。”
“去杏林馆住?这是为何?”方氏满腹不解,想着丈夫不会是因为人家对儿子好,竟要得寸进尺吧?这可不好,哪里能连脸皮都不要呢?但转念一想,自家男人不是这么厚颜无耻的啊。
果然,就听江云笑道:“我师弟也在那里,东家一定要让去住,况且我也已经做了决定,从今天起就要在杏林馆做大夫了,如何?这下你可高兴了吧?”
方氏的确很高兴,她知道丈夫的心始终是在悬壶济世上,何况他身体又不强壮,也只能干这个。偏偏从前劝了几次都不听,且还引得丈夫伤心,所以这以后都不太敢劝,此时听见这话,自是喜出望外,又问丈夫怎么改了主意?待听到始末后,不由得也十分惊叹于夏清语鬼神般的手段。
江小如此时也得哥哥告诉了事情经过,兴奋地去打包自己那些玩具了,不过是羊骨子儿和一些好看的小石头之类。这里方氏也喜滋滋要收拾东西,一面问江云道:“咱们是要去住几天呢?我看看带什么衣服好,你知道的,咱们那些衣服大多都打了补丁,去了也不知会不会让人笑话。”
☆、第一百一十七章:礼多人不怪?
江云笑道:“我的傻老婆,不是去住几天,而是在那里长住。”说完见妻子被震惊的呆若木鸡,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便笑道:“我起先也不肯的,可东家和师弟一个劲儿力邀,我感动于她们的诚意。再说了,咱们家又是什么好房子不成?你们跟着我吃了这么多的苦,恰好杏林馆后院有地方。东家说了,咱们若过去,你或许还可以帮忙做个饭菜什么的,她们如今这些人,又要治病又要做药,还要顾着生活,着实是有些不够用。我听着有道理,就到底答应了。你也不用怯,虽然你是乡下妇人没什么知识,但我看东家绝不是那目无下尘眼高于顶的,你看了她就知道,最活泼热情开朗的一个女子,让人看着心里就觉得亲近,别怕,咱们的衣服都带去,日后我定要好好跟着东家学习医术,将来出头了,你们就不用穿打补丁的衣服了。”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差点儿把方氏的眼泪说下来。因点点头答应了,当真是全家动员,这一次的收拾可就是全方位的了,虽然江家东西少,却也是收拾了大半天,冯金山在这方面还是很细心的,早给了江云钱,让他雇一辆马车,将江家一家三口和家当都拉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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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先洗把脸吧,再把衣服换了,奴才命人去烧洗澡水。”
虽然江南气候还是热,但到底是时近中秋,白天却一点点短了,不过未时末,太阳已经在天上走了一大截。陆云逍从外面回来,在丫头手捧的铜盆里洗了脸,听见朝云的话,便忍不住向外面看了一眼,然后道:“离黄昏还有一会儿。我去杏林馆一趟。”
书房里伺候着的丫头自然是知道轻重的,等闲也不敢向后院那边传话,不然家里还不乱了套?陆云逍虽然不大过问后院的事,但在这方面要求还是很严厉的。饶如此。那捧盆的小丫头也是手一颤,忍不住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
陆云逍却没在乎,挥挥手让她退下,这里朝云凑过来疑惑道:“爷怎么又要去杏林馆?这么个时辰,虽未黄昏,上门也不太好吧?有什么事儿不能等到明天再说?”
“她今日不是从陈家回来吗?我就想过去问问她都打探到了什么。无妨,就当是随意逛逛,然后逛进去的。”
朝云道:“那陈家未必不在咱们周围安Сhā眼线呢,看见爷这样儿,岂不起疑心?”
陆云逍道:“他们怕是早把我们的底子查出来了。陈家还是很有些能量的,不然也不至于让我都有些束手无策,不得不靠夏清语去打探。既然明明还有来往,如今却是忽然断了,只怕他们才会瞎疑惑。”
朝云觉着爷这理由有些牵强。但又似乎有一点道理在。得,做奴才的,还是不要妄自猜测主子心意吧。因答应一声,正要问陆云逍换不换衣裳,就听门外小丫头道:“红绡姐姐来了.”
陆云逍一皱眉,有些不悦自语道:“又有什么事要烦我?如今杏媛也越发不知轻重了,怎么倒好像专门派人盯着我似得。”
朝云笑道:“爷从来了江南。也很少去后院,甄姨娘心中自然有些打鼓。”说到这里,便不再说,果然,就见红绡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福了福身道:“明儿就是中秋节,我们姨娘让厨房做了月饼,派奴婢给爷送过来。又让奴婢问爷,这个时辰了,是不是不出去了?若是不出去。姨娘关于中秋家宴的安排,还想请爷定夺一下。”
陆云逍先是一愣,接着方恍然道:“要过中秋了吗?时间过得倒是快。也罢,你把月饼留下吧,告诉你们姨娘,我还要出去,家宴的事情,让她自己做主就好。”
红绡一窒,来的时候,甄姨娘分明说过陆云逍这个时候回来,定是不会出去了,保准能请得到。谁知她却还是料错了。一念及此,心中不禁摇头,暗道姨娘对爷的掌握越来越弱了,虽说从前就没有掌握过,好歹还能猜到几分心意,如今倒好……唔!不知爷这会儿出去,是要去哪里呢?
正想着,就听陆云逍道:“是了,等咱们出去后,你提醒我买两斤月饼,大小是个礼,这会儿正是用她的时候,礼多人不怪嘛。”
朝云答应了一声,红绡留心看他的表情,就觉着那表情有一点奇怪,于是她就明白了:能让爷如此随意的提着两包月饼便能当做礼多人不怪的,那只有杏林馆那位,大概连朝云都觉着这实在是有够滑稽,所以才会露出这种表情吧。
正想着,便听陆云逍又道:“你还有什么事吗?没有就下去吧。”
红绡想到甄姨娘的话,没奈何,只好垂首道:“回爷的话,琥珀和白芷两位姑娘这会儿都在姨娘房里呢。姨娘让奴婢请爷过去,倒不是单为了中秋家宴的事儿。姨娘说,中秋过后,西湖里的荷花就要一天天败了,从爷带着姨娘和两位姑娘来了杭州,她们还没去过西湖呢,所以想趁着这会儿还有一点风景荷花的时候去看看,两位姑娘也是热切,因姨娘才打发奴婢过来问爷,是不是中秋后找个日子去西湖逛逛?前些天在西湖边上买的那个宅院,也该过去看看收拾的怎么样了。”
红绡这番话说的有些急,像是生怕陆云逍不耐烦打断似得。却不料陆云逍听了后并没有什么不耐烦的表现,反而笑道:“是了,她们整日里没事儿干,倒把这些记在心上。既如此,唔……明日是中秋节,那就后天吧,后天我带她们去西湖逛逛,顺便看看那座宅院。”
红绡这才松了口气,虽然没把爷请过去,但有了爷这个应承,她在甄姨娘面前也可以交差了,不会被视为废物。眼看陆云逍露出不耐之色,红绡也就识趣知机的告退。
这里陆云逍觉着有些饿,从食盒里捡出一块月饼吃了,是他喜欢的什锦馅儿。垫了垫肚子后,就带着朝云出门。在富贵大街上有名的点心铺子买了两斤月饼,便提着去了杏林馆。
进了门,却见偌大一个厅里只有冯金山在那里坐着,先前两个小学徒也不见了。陆云逍不知怎的,天然就讨厌冯金山,此时看见屋里只有他,不由就皱了皱眉。
那边冯金山抬头看见进门的人是陆云逍,先是一愣,接着眉毛也是几不可察的皱了皱,显示出自己对陆云逍也不甚喜欢,却是不肯失了礼数,站起身淡淡施了一礼道:“参见督察使大人,不知大人上门,有何贵干?”
“夏清语呢?”
陆云逍将月饼放在桌子上,不想和这男人多说话,直接开门见山。
“东家在后面忙着做月饼。大人若是有事儿,我去叫她。”冯金山慢吞吞的回答,那意思很明显:东家很忙的,你没事儿别打扰她,赶紧走吧。
陆云逍的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这男人算哪根葱啊?竟然还管起自己和夏清语的事情了,也不照照镜子,就凭他也配?只是冯金山的话语到底还是不能明着挑毛病的,因此只好压下心中火气,冷淡道:“我找她有事,你去通报吧,便是没有事,我找她,想必她也会来见我的。”
冯金山如何听不出这口气中的强硬,心中暗啐了一口,暗道一个负心汉罢了,我们东家凭什么就得来见你?就算你官儿大,可东家也帮了你不少,如此不知感恩,可说是刻薄寡情,难怪当日能因为别人的陷害休妻呢,如此有眼无珠无情无义之徒,倒要庆幸东家及早离了他。
虽然愤愤,却不得不去寻找夏清语过来。夏清语正看着白薇白蔻将刚烤好的一炉月饼拿出来,听说陆云逍过来了,还拿着两斤月饼,她便笑道:“呸!那么大个爷,亏他提了两斤月饼就好意思上门。”说完咬了一口手里的小月饼,连连点头道:“好吃好吃,果然我还是最喜欢这火腿馅儿的。江大哥他们怎么还不来?给他们留几个吧,冯大哥你也来尝尝。对了,白薇你再装一盘子,连同先前的莲蓉蛋黄馅儿一起,端出去给你们爷也尝尝,让他知道咱们不但不缺月饼,且吃的更好呢,我看不羞死他。”
白薇答应了一声,这里夏清语大呼小叫的喊着烫,到底把手里这个小月饼吃进肚里去。然后洗了手,把头发拢了拢,又把身上做月饼时穿的家常旧衣服换下来,这才往前边见陆云逍。
“陈家到底怎么样?”
两人见面,自然也不必进行什么嘘寒问暖的客套话。陆云逍直奔主题,夏清语也就爽快道:“就这么两天,能打探出什么来?我放了长线儿呢,你也不要心急。不过我留神看了看,他们家的西洋摆件倒是不少,尤其是我要用玻璃瓶子,好家伙,一下子拿出了上百个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新家
陆云逍眼睛一亮,冷哼道:“玻璃如今还是稀罕物,京城中有玻璃炕屏大花瓶的人家也没有几户,内务府就算能造这东西,也轮不到他一个杭州城的商人来用。他家有这么些,可见是私下得来的,如今市舶司那边再大胆,也不敢把所有的玻璃大花瓶都卖给他们吧?那这些必是走私得来的。”
夏清语道:“也别这么武断,不过总算是个方向。我留神打听了一下他们家的为人,行事十分的阴狠毒辣,偏又教人抓不着把柄。这样人家,若是和海匪勾结,不奇怪。一个是他们太贪心,二来他们又自负,觉着自己做事不会留下首尾,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连你这个督察使大人查他们,都需要我来曲线打探,更何况别人?”
陆云逍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说我太无能?”
夏清语耸耸肩:“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说的。”话音落,见白薇端了盘子过来,她便笑道:“行了,你来就是为这个事儿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下面怎么做,还得靠你自己筹谋。”
陆云逍点点头,这时门边的朝云回过头来,笑着道:“姑娘端了什么点心出来?怎么满屋子都是香气?”
夏清语笑道:“废话,能不香吗?我这可是刚出炉的月饼。我听说你们也带了两斤月饼上门?其实很不用。你们也来尝尝我们做的,保准比你们的好。”
陆云逍淡然道:“白薇的苏式点心做得好,这我知道。从前在府里,老祖宗就喜欢吃她做的苏式月饼。虽如此,只这里是杭州,你也用不着说这样大话吧?我可是从留香斋买的月饼。”
“你不信?那就尝尝看。”夏清语有些得意,暗道我这馅儿白薇白蔻都说没吃过,好吃的紧,不信征服不了你。哼!好歹我也是穿越女来的,没道理别的穿越前辈粽子饺子点心翻出两种新花样就能拐个男主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做的月饼却连你这个渣男都降服不住。
刚想到这里,便忍不住在心里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暗道呸!你降服他做什么?难道还想让他做你的男主角?呕死你。还好还好,陆云逍看上去不像个吃货,应该不会因为这么几个不同馅子的月饼就回心转意了。
的确如夏清语所想,陆云逍吃了一个火腿馅儿的,虽然也是十分惊讶,却也没有什么激动表现,倒是吃到蛋黄月饼的朝云,就差没手舞足蹈了,只说这月饼从未吃过,当真好吃的紧。
“你如今连月饼都会做。怎么离了府后,竟这样能干了?”
将手上最后一口月饼吞进肚去,陆云逍掏出丝帕擦了擦嘴角,又将手指擦了擦,一面似是漫不经心的问了夏清语一句。
“我能干的地方多着呢。何止月饼?”夏清语冷哼,见陆云逍似乎还有聊天的兴致,她便连忙道:“你快回去吧,我还要赶着回屋做月饼呢,那么多馅子,不加紧做,后天也做不完。”
陆云逍让她一句话噎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心里这个气啊。暗道从前在府里,你恨不得整天黏在我身边,十二个时辰不离开。如今倒好,不过是想和你说几句话,就急着赶我走,哼!夏清语。不用你这么拿捏着,看你日后有没有求我的时候儿?
因气呼呼站起身,正要离去,忽然就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接着上面跳下几个人来。一个小孩儿风一般奔进来大叫道:“师父,我们回来了,拉了半车……”
不等说完,看见陆云逍在不远处站着,小白的话立刻说不出来了。瑟缩着向后面退了两步,恰好退在父亲身边。
江云和方氏见夏清语在屋里,正要进来再拜谢她,却不料竟看到那么出色的一个男人站在当地,身上高贵威严的气势让他们连话都说不出来,正忐忑间,就听夏清语笑道:“江大哥,这位便是大嫂吧?回来就好,我还给你们留着月饼呢,刚出炉的,快把东西收拾进来,然后去尝尝。”
“哦,好,谢谢东家。”江云愣愣答应着,目光却躲闪着陆云逍的审视。夏清语一看:得!陆云逍这个王八蛋显然是等着自己给他们做介绍呢。因有心把他赶出去,本来嘛,杏林馆的事情还轮不到渣男Сhā手。只是转念又一想:不行,别让那混蛋误认为江大哥是天地会盟安Сhā在这里的探子,那就糟糕了。
因此只好不情不愿地道:“江大哥,这位是江南督察使陆大人。”接着又转向陆云逍,没好气道:“这是我们杏林馆请的坐堂大夫,我让他们一家人搬过来的,以后有病,你也可以找他。”
陆云逍冷哼一声,瞪了她一眼:“你就不盼着我得点好是吧?”说完和江云点点头,方施施然走了出去。对这个男人,小侯爷的印象还是不错的,看面相就透着一股憨厚老实劲儿,又有了妻子儿女,嗯,比那个叫冯金山的獐头鼠目的家伙强多了。
江云和方氏被“督察使陆大人”六个字震得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好不容易回了神,却见夏清语正指挥着小白和果子关门,江云忙道:“这还不到黄昏呢,怎么就关门了?”
夏清语笑道:“今天江大哥搬过来,就放半天假又如何?何况这还不是放了半天假,只不过是提前大半个时辰打烊而已。走走走,咱们去后院,我让冯大哥把马车引去后院了。”
她不由分说拉着小白和小如兄妹两个就走,江云和方氏也只得紧跟上去,路上,见夏清语不注意,方氏便悄悄问江云道:“怎么督察使大人会过来?我听人说,这位新任的陆大人可是位高权重,还是国舅爷,他姐姐就是宠冠六宫的皇贵妃娘娘……”
不等说完,便被丈夫打断,听他小声道:“你怎么也学的和那些长舌妇一样?爱打听这些事。我听说这位陆大人虽是侯府世子爷,行事却着实狠辣,东家原本就是他的发妻,因为不喜欢了,就一封休书赶出来。如今这不知是怎么着,又上门来。总之,东家不会喜欢听见关于他的话,你平时少说。”毫无疑问,江云会对陆云逍留下这种印象,冯金山在其中是起了巨大作用的。
方氏大惊,这才明白此事的严重性,连连点头答应。心中却疑惑,暗道我看陆大人和东家说话也挺好的啊,没看出这是一对反目成仇的夫妻呢。
一面想着,早到了后院,就见一个漂亮女孩儿迎出来,笑着道:“奶奶和白薇都去了前面,让我在这里好一番忙碌。快来,第三炉月饼都出来了,还是奶奶喜欢的火腿馅儿。”说完目光上下打量着江云和方氏,心中暗自揣度这大概就是奶奶说的会搬过来住的小白的家人吧?
夏清语为她们做了介绍,彼此见了礼,方氏便忍不住惊讶道:“从来没听说月饼还有火腿馅儿的,那成了什么?这又甜又咸的,能好吃吗?”
话音未落,就被江云瞪了一眼,心想孩儿他娘,你也太实诚了,我虽然说东家不至于瞧不起你,可你也不能就真的没有了一点儿敬畏啊,这种事情你Сhā的什么嘴?万一让东家怪罪了怎么办?
夏清语却是不以为然,拉着方氏笑道:“这火腿馅儿的月饼好不好吃?嫂子尝尝就知道了。”说完白蔻也连忙道:“没错没错,大家快过来趁热尝尝,我们奶奶调的馅儿,手艺可好呢,我竟没吃过这样好吃的月饼。”
江云等跟进来,须臾工夫冯金山也进来了,拿起一个月饼边吃边道:“我和阿丑把那车上东西都卸下来了,有些家具什么的我看已经很烂,就把里面东西拿出来,剩下的让车夫拉走了。”
江云一听就急了,连忙就要去追,被冯金山拦住,听他满不在乎道:“等会儿阿丑带你们去当归院,你去了就知道,那里面家具都是全的,就是不够用,咱们再打新的就是。你那些缺胳膊少腿儿的柜子椅子,拉过来做什么?要是屋里摆这样东西,这杏林馆都要做贫民窟了。依照我的心思,那些破衣服也不要的好,想着你们暂时没有衣服穿,怎么也得等做几套之后再扔。”
江云和方氏都说不出话来。看看这屋里摆设,虽不至于豪奢精致,却也是大气典雅,自己那些东西搬进来确实不太适合。
这里夏清语听冯金山说柜子椅子都没有完整的,心里也觉着他做得对。她虽节俭,却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当下众人吃了两个月饼之后,便去帮着江云方氏把家当收拾了。本来江家搬过来的东西就不算多,又让冯金山做主扔了些,剩下的就更可怜了。众人不过搬了两趟,就都搬完了。
接着夏清语拿出主人家气势,将那些破碗破碟子什么的也扔了,另让白薇拿了两套没用过的精致陶瓷餐具来。水瓢也扔了,好在方氏还搬了两个大葫芦来,其中一个破开了做水瓢用,另一个大葫芦却被夏清语要走,说是好玩儿,听得方氏哭笑不得,心想一个大葫芦,有什么好玩的?这东家当真是富贵人家的女孩儿,没过过穷日子。
☆、第一百一十九章:谁是我的男主角
这家搬的,对于江云方氏和小白小如来说,便如同是从地狱到了天堂。那些雕工精美,有着漂亮工笔花鸟图案的柜子桌椅等家具不用提了,单是餐具,还有夏清语送过来的布料,就让小如兴奋得一夜没睡着。柴米油盐却是在专用的大厨房里,可想而知,从此后这里就是方氏的地盘了。幸好她母亲从前就是在大地主家做厨娘的,厨艺上很有两下子,方氏嫁给江云后,倒不用伺候人,只是他们家能有什么吃的,这门自母亲那里学的手艺就慢慢荒废了,饶如此,粗茶淡饭也是变着花样的做。如今有了这么个厨房,当真是如鱼得水一般。
因为帮江云搬家,这一天的晚饭吃的就有些迟。吃完饭夏清语便宣布道:“从我来杭州那天,就想去西湖逛逛,只是一直忙着,总也没时间。明天是中秋佳节,咱们好好过一过,后天索性去西湖玩一趟,就当做过节福利了。不过得有个人在家里留守,你们谁愿意留下来?”
冯金山是个爱热闹的,哪里肯留下来,因目光便往江云看过去,却听阿丑道:“奶奶,我留下吧,后天正好要给几个药园子浇水,原本就走不开。”
夏清语知道阿丑是个喜静不喜闹的,于是答应了,又听江云道:“阿丑兄弟到底是管药材的,不是大夫,这杏林馆怎能没有大夫留守?恰好我们刚搬过来,还有些东西要拾掇,那西湖我和你们嫂子也不是没去过,所以我们也留下来好了。”
夏清语看向方氏,却听她也笑道:“东家不用看我,相公的话再合我意不过了。东家不知道,我看着那大厨房,从心眼里欢喜,只想把那里全都拿下来。如今还有些东西要收拾入账,你就留我在家里整理吧。”
夏清语一听:好嘛,这是个典型家庭妇女式的工作狂啊。只好答应了。不过看小白和小如果子都是一脸的忐忑,她就知道小孩子还是爱玩儿。于是道:“既如此,就江大哥和嫂子还有阿丑留下,小白小如果子冯大哥,还有我和白蔻白薇,我们去西湖逛逛,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三个小孩儿都欢呼起来,这事儿便定下了。第二天是中秋佳节,众人也是早早关门,方氏虽然还在熟悉环境之中,却仍是跃跃欲试展露了一下厨艺。仗着厨房里食材丰富,整治了一大桌子菜:东坡肘子,糖醋鱼,粉蒸排骨,油菜香菇。八宝银丝卷……,林林总总竟有二十个冷热菜肴,只吃的众人大呼过瘾,个个肚子撑得走路都困难了。
吃完饭众人便在后面小园的凉亭上赏月。冯金山见夏清语若有所思的模样,便忍不住打趣道:“东家想什么?不会是在想督察使陆大人吧?”
夏清语白了他一眼,冷哼道:“他那里和姨娘小妾情意绵绵千里婵娟,我想他做什么?吃饱了没事儿干啊?我是在想。老天对我真是不薄。我开杏林馆,一个人不能兼顾,上天就把阿丑送给我,让他帮我管药材;坐堂大夫我一个人不够用,又让我遇见了冯大哥,还白得了这样一家上好的铺子;咱们两个加小白果子。还是不太够用,就把江大哥送了来,还附赠了一个厨艺了得的嫂子,从此后白蔻白薇可算是不用在厨房消磨了,倒能多帮我打打下手。你说,这上天是不是太厚爱我了?”
冯金山笑道:“听东家这么一说,上天待你确实不薄,莫非你是七仙女儿下凡不成?所以才总是这样的心想事成?”
夏清语“扑哧”一笑道:“七仙女私离天庭,她爹娘是怎么对她的?我要真是七仙女儿,不抓我回去受审就罢了,还肯给我开这么些方便之门?再说了,人家七仙女儿有董永,我有什么?就有一个把我休出门去的渣男,有我这么惨的七仙女儿吗?”
一番话说的大家都笑了,互听冯金山奇道:“七仙女儿是董永?不是牛郎吗?”
夏清语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是吧?难道这个时代是把七仙女儿和牛郎配一起了?不带这么乱点鸳鸯的吧?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身旁白蔻笑道:“冯大哥糊涂了,七仙女儿是董永,织女才是配的牛郎呢。”话音落,才觉得一个女儿家在男人面前说这个话题不太好,不由羞得垂下头去,但是想到夏清语就是这么个大大咧咧不管不顾的性子,冯金山也是散漫的,江云憨厚,阿丑淡漠,因此大概也不会有人笑话自己,这才放下心来。
众人就着这个话题又说笑了一回,夏清语便伸了个懒腰道:“好了,月上中天,咱们是不是也该回去睡觉了?明天晚点起来,反正西湖离得不远,走着去也就三五条街。”
于是大家纷纷散去,自是一夜好眠,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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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美景三月天哎,春雨如酒柳如烟哎……”
走在西湖边,夏清语看着面前的碧波荡漾,强行忍住了放声歌唱的冲动,只在嘴里哼哼着前世最熟悉的这一段旋律。
却不料就是这样还有人挑刺儿,只听白蔻笑道:“奶奶,这都中秋后了,哪里还有什么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
夏清语没想到身边还埋伏着这么个吹毛求疵的家伙,闻言立马龇牙道:“想象,想象力懂不懂?没看过难道还不能想一想?再说了,如今咱们就住在这里,要看春天的西湖还不简单?等到春天的时候再来逛就是了。”
白蔻笑道:“那奶奶不悬壶济世了?杏林馆难道三天两头关门?”
夏清语鄙视的看着她:“劳逸结合都不知道么?再说了,必得关门来逛?今儿咱们都来了,杏林馆关门了吗?江大哥不是在那里坐镇?等到将来再多招些大夫学徒,你还怕找不到值班的人怎的?”
主仆两个正互相斗着嘴,就听身后冯金山笑道:“行了行了,真是服了你们,走到哪里都不消停。东家,你带我们来逛西湖,总不能是绕着这西湖走一圈就算完吧?你看,那十里莲花是在对面,若走过去,没有一两个时辰哪里能行?正经还是找一条船坐着过去才好。”
夏清语点头道:“这话没错,咱们找只船吧,不但看荷花,也该去湖心亭看看。”说完四下张望着,这个西湖比她前世在电视上看到的还要大,电视上的西湖还是可以一眼看尽的,这却是看不到,只能影影绰绰看到对面有一大片荷塘。
冯金山眼尖,早看见柳荫下系着一条船,并不十分大,看上去也不甚华丽,大概今天游湖的人不多,所以就闲在了这里。因几个人走过去,谈好了价钱,便兴高采烈的上船,夏清语站在船头,只要看乘风破浪,结果那艄公把杆一撑,小船一荡,她身子不稳,好悬没一头栽下西湖。白薇连忙拉了她进船舱,一面笑道:“奶奶还逞强呢,这要是还没看荷花便落了水,还不得笑掉满湖游人的大牙?”
夏清语笑道:“我只是一时间没防备,其实不晕船的。你们不知道,站在甲板上的风景才好,在这船舱里坐着,又有什么趣儿?我不管你们,我等一下还要出去的。”
白蔻笑道:“奶奶若是不怕下了湖给龙王做女儿,就仍去站着吧。”话音落,便听夏清语“大怒”道:“胡说,敢编排我,到时候让你看看奶奶我的本事,哼!”
果然,船行到湖心,夏清语又钻出去了,剩下人把小白果子摁在船舱里,不许他们跟着“坏榜样”学,不然若是有个闪失,怎么向人家大人交代?
眼看船离那片荷塘越来越近,小船也加快了速度,那老艄公手艺不错,船行的又平又稳。夏清语忍不住就在船头伸展开了双臂,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暗道古代的环境就是好啊,这带着荷叶清香的空气似乎能把人身体内的污垢都给清除似得,太棒了这感觉,露丝和杰克在泰坦尼克号上时,也不过就是如此吧?啊,我的杰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呢?
一边想着,脑海中不自禁便幻想出有一个帅哥和自己一起站在船头相依相偎乘风破浪的情景,夏清语被这幻想感动的差点儿就泪流满面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夏……清语?是你吗?”
这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夏清语身子一晃,再度遭遇险情,眼看就要一个踉跄翻下船去。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乌影飞荡而至,卷住她的袖子帮她维持住了平衡,耳边传来那人惊讶的声音:“你这是干什么呢?什么事想不开?竟然要投湖?”
“你才是要投湖呢。”浪漫爱情片瞬间变成惊悚恐怖片,夏清语实在是没好气,扭过头冲来人龇牙:“陆云逍,怎么我走在哪里都能遇到你?阴魂不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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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惊闻
“嘿!”站在另一条船头的小侯爷这个气,收回软剑重新系在腰间,他瞪着夏清语:“到底是谁阴魂不散呢?难得我今天想游个湖,竟然也能遇见你,我还没说什么,你倒恶人先告状。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就掉进湖里喂王八了。”
夏清语咬牙切齿道:“如果不是你,我至于吓了一跳掉下湖去?”
陆云逍不气反笑,点点头道:“好,这才装了几天贤淑啊?就又恢复蛮不讲理的本质了。”
夏清语冷笑道:“装?我装什么?我从来都不是什么贤良淑女,那些扭扭捏捏说话像蚊子似得淑女,有什么装的必要?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这一回还不等陆云逍说话,便听见一个女子声音冷哼道:“夏清语,你还要不要点脸?自己是个泼妇,竟不以为耻反而为荣?”
夏清语定睛一看,原来说话的竟是甄姨娘,她和白芷琥珀这会儿正站在陆云逍身后。
和这些女人有什么值得说的?所以夏清语果断扭回头,冲白薇喊道:“都是你,先前查日子的时候,不是说今儿最宜出行吗?你是不是看错黄历了?今天明明是不宜出行的黑煞日。”
一句话,就把甄姨娘等秒杀。陆云逍无语的看着不远处“英姿飒爽”的女人,心中又是气恨,又有一些难名的滋味儿,不过看看身后面色变幻不定的几个侍妾,他心中不由叹了口气,暗暗做下决定。
与此同时,夏清语也做了决定:大好的游湖日决不能让陆云逍和他三个小妾给破坏了。
于是两人同时扭头看着艄公,异口同声道:“等那条船过去,咱们往南(北)走。”
两个艄公面面相觑,心想好嘛,等一会儿,再往北(南)走。那不是和这条船就撞上去了?
陆云逍和夏清语也有些吃惊,没想到彼此都相看两厌了,竟然还是这么的心有灵犀。因一起改口道:“等一会儿往北(南)走吧。”
这一回两条船倒是不用相撞了,但此时就连艄公。都感觉到这一对男女实在是默契的不像话,更不用提甄姨娘等人的心情了。白芷差点儿哭出声来,暗道老天爷啊,您可千万长点心,别让那个女人回来啊,不然哪里还有我的活路?
两条船慢慢退开去,距离眼看拉的远了些,夏清语看着不远处那片残荷,再看看远处的天水相接之地,觉得西湖还是很大。那自己和渣男再遇的可能性就很小了,因心情重又舒畅起来,正要再唱两句歌,忽然就听远远地传来一些若隐若现的叫喊声:“海匪来了……海匪……”
小船一下子就停住了,艄公满是惊慌的脸眺望着北岸边。这里夏清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使劲儿挖了挖耳朵,再仔细听,没错,那风中传来的喊叫声是海匪,而且这不是一个人在喊,好像是许多人都在喊。
极目远眺,却看不清岸上情况。只能看到不远处陆云逍的船如箭一般向北岸边驶去。夏清语连忙对艄公道:“快,咱们也去北岸边。海匪?可恶,那些王八蛋总不至于打到杭州城里来吧?”
艄公见她面色铁青,还以为这小娘子是害怕了,连忙安慰道:“放心,海匪打不到杭州城来。最多也就是在城外打几个转,抢些东西罢了。只是……唉!城外那些老百姓却又要遭殃了。”
夏清语默然不语,小船很快就跟着陆云逍的大船来到了北岸边,众人连忙弃舟登岸,只见原本繁华的街道此时乱糟糟的。有些小贩正在收摊子,还有一些人从南向北跑,另有一些人从北向南跑,中间撞了无数。
陆云逍官儿再大,此时在百姓的海洋里也全无了威风,无奈之下,只得扯住一个从城门方向跑过来的人,厉声喝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说,海匪打到哪儿了?”
那人喘着粗气,骇的脸都白了,一心只想跑回家躲藏,只是看陆云逍不怒自威的气势,腿就禁不住哆嗦,也不敢隐瞒,连忙道:“具体我也不知道,只听说海匪打到了城外,有许多百姓受了他们的祸害,现在城门口逃来了许多人,听说杭州卫所的杨大人带兵出去抗击海匪了,也不知道怎么样,反正……官兵抗击海匪,也就是那么回事儿罢了。”
这人显然对于官兵并不信任,也不怪他,从前的杭州卫所的确十分糜烂。陆云逍放了这人,转身对朝云道:“走,回衙门去,杨明必然派了人去报信儿,只怕这会儿正等着呢。”
朝云答应一声,正要转身去对面车马行雇马车,这里是西湖的北岸,离他们的住处可就很远了,再者出来时的马车都寄放在湖边的别院里,这会儿现去驾驶也来不及。
不料还不等迈步,就听身后一个女人的声音道:“杨指挥使就算是派人报信,也不过是告诉你海匪来了而已,你现在就知道具体情形也于事无补。叫我说,倒不用去急着见报信的人,还是赶紧去城门口维持秩序才好。更何况,没有上峰命令,那些守城门的官员未必敢放难民进城。”
一语惊醒梦中人。陆云逍一拍脑袋,暗道惭愧,我竟然没想到这一点,枉皇上还赞我思虑周密。因一转身,就见夏清语身上背着个书箱也似的东西,他先是一愣,接着方道:“城门外既然聚集了许多百姓,难保没有被海匪伤害的,你不如和我一起去,到时候也好现场施救。”
夏清语正色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话音刚落,就听陆云逍身旁的甄姨娘娇声道:“爷,我们也跟您过去……”
不等说完,就被陆云逍瞪了一眼,听他不悦道:“你们跟着去干什么?这种时候还有心思看风景逛街?怎么这么不懂事?”
甄姨娘这个委屈啊,因垂下头小声分辩道:“我们哪里是想去看风景?不过是寻思着跟爷一起过去,万一您需要调遣人员,我们也能打个下手。”
“算了吧,就你们这走路像摇风摆柳似的,不去添乱就是好事儿了,还给我打下手呢。”陆云逍丝毫不掩饰在这方面对几个妾室的鄙视,因对暮云道:“你送她们回宅子,朝云和我先去城门,你随后过来。”
暮云答应一声,带着心不甘情不愿咬牙切齿满肚子腹诽的甄姨娘白芷琥珀离开了。三个女人那走的叫个一步三回头:不放心,真不放心啊,怎么老天爷就像是专门和她们作对似得,越怕遇见这女人,偏偏就要遇见,越怕丈夫和她搅在一起,偏偏他们还就搅在一起,这……这简直是让人肝肠寸断欲哭无泪啊。
直到上了马车,三个女人还觉着心思恍惚,琥珀冷眼看着甄姨娘,心中暗自忖思道:幸亏我没和爷说甄姨娘当日小产可能另有隐情,这甄姨娘虽然也不是个好的,总比那女人强些,若是让那夏清语回来,才真是没了我和许姨娘的活路呢,自然,我们不行,怕是她们两个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说琥珀和甄姨娘白芷各怀心思的离去,单说陆云逍和夏清语,两个刚刚还如同斗鸡般的冤家这转眼间又是目标一致的往城门而去,同乘一辆马车的冯金山和白蔻白薇朝云等人都觉得这情况有点尴尬,唯独那两个毫无自觉。毕竟,从夏清语被休出府,然后两人再相遇之后,这种尴尬就一直在上演着,认真说起来,陆云逍才是真尴尬,总是他一次一次找夏清语帮忙,不过小侯爷脸皮厚啊,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面上是看不出来他有什么不自在的。
因为路上民众大乱,陆云逍实在等不及,路过一家马行的时候,找了人带路,直接骑马抄小路到城门了。夏清语和冯金山等坐马车却是慢了一程,将近晌午时分才赶到。
此时城门已经在陆云逍的命令下打开了,数千城外居民涌入,个个感恩戴德叩谢上苍,因为从前遇见海匪袭击,他们这些城外的普通百姓只能自求多福,杭州城是绝不可能收留他们的,万一混进了海匪怎么办?万一海匪趁机攻破了杭州城怎么办?就是两江总督,也不敢担着这个责任啊。
但陆云逍身份不同,他来到南城门处,做了一番安排后便下令开城。百姓们虽急切,却也不能一拥而入,要经过检查之后才能放行。别说,这下还真查出了两个冒充中原百姓的海匪,进城后差点儿没被难民们给活活打死,幸亏陆云逍要活口,这才救了他们一命,让官兵们押走了。
夏清语等人赶到的时候,只听人乱糟糟说着督察使大人爱民如子,还是火眼金睛,海匪在他手下原形毕露,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清楚。她也来不及弄清楚了,这一回受伤的人不少,陆云逍紧急征用了城门旁布店的布匹,在路两旁搭了简易的救治凉棚,杭州城一些大夫听说督察使大人的召集令后,都赶过来了,夏清语她们来的还算早,但已经有附近的大夫开始治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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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大显身手
现场虽然乱,却是乱中有序。连夏清语这对陆云逍渣男渣男叫个不停的,都不得不承认对方在这方面是天生的领导型人才,着实有一套。当下卸了背后的书箱,那其实是个药箱,里面装着一些急救的棉布烈酒盐水棉球和针线,本来今日游湖不该带这些,但她觉得身为大夫,若非特殊情况,这药箱是不能丢下的,万一路上遇到受伤的人呢?这可不就派上用场了?结果谁想到一语成箴,不但遇到受伤的人,而且还是这样的大场面。
这会儿虽好奇,却也来不及弄清楚陆云逍是用什么办法甄别出海匪了,几人几乎是立刻就投身进了热火朝天的救治事业当中去。冯金山就在夏清语旁边,小白果子白蔻白薇全都成了打下手的。这对于两个姑娘两个孩子来说,都是难得的锻炼,平时在杏林馆,哪里能看到这么多的伤患和如此血腥的场面?因此不管是从心理上,还是从素质上,经过这一次,几人不说脱胎换骨,最起码也会有一个大幅度的提高。
城门两旁的棚子里全是大夫和伤者,这场面简直是百年不遇的奇景。这其中,夏清语虽是一介女流,但她手头利索啊。这年头的大夫哪有她这样丰富的外科清创缝合经验,高明的外科大夫都很少。因此连绵的呻吟声中,大家觉得属这个棚里的病患叫声格外大格外密,但人家患者也是出来最快的,一会儿一个一会儿一个。如此一来,不免有人怀疑这女人是虚应故事,就算是神医娘子,也不该这么快吧?别人收拾一个患者的时间,她能收拾出来三个,这是什么妖孽速度啊?
有几个大夫一不小心就阴谋论了。因就把从夏清语棚里出来的患者叫过去,想着若对方真是敷衍的话,一定要戳破神医娘子的牛皮。不过这些怀着小兴奋激动的志得意满很快就偃旗息鼓了:戳破人家的牛皮?看人家的笑话?别扯了。看看人家处理后的伤口吧,自己这点本事才是成笑话了好吗?这种时候不赶紧把尾巴夹起来,难道等着被人啪啪啪打脸?
夏清语对这期间来自外面的恶意和暗流汹涌毫无察觉,她只知道用最快的速度替手中的伤者清创缝合妥当包扎。海匪虽然是突袭。但好在这几个村子里的百姓早就做好了防备,再加上海匪追击过程中遇到了杭州卫所的人,于是不得不撤退结队自保,所以这里被刀砍斧伤的伤者虽然多,但致命的并不多,那些重伤的绝大部分都是在还没来到城门之前,便已经离开了人世。
夏清语正听着身旁两个家属议论邻居的死,只听得她脑袋发胀眼睛发涩,一双手不停地握了松开松开握上,这些动作却没有影响她的治疗速度。怒火和悲愤全都深埋在心里。在把这个伤者包扎完送出棚子的时候,她忍不住就抬起头来四下望了一圈,恰好就看到城头上那个熟悉的人影。
陆云逍,我不管你是不是渣男,但是这些海匪。你必须剿灭他们,全部剿灭,一个不留。你要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就必须做到这一点,决不能让那些双手染满了老百姓鲜血的狗东西逃出一个,这一笔笔的血债,必须用那些畜生的血来偿还!必须!
深吸一口气。夏清语转身回到棚里,这时那被鲜血染红的椅子上又坐了一个人,她简单问诊过后,就开始重复先前清创缝合的过程,幸亏药箱里材料备得多,但可以想象。长此下去,这么多伤者,这些材料是远远不够用的。
白薇和白蔻作为打下手的,此时也已经满脸是汗,忽听夏清语吩咐道:“白薇。你出去看看,能不能找人家要些烈酒和棉团过来,若是要不到,就去城门找陆云逍,让他安排。”
白薇答应一声退出去,这城门处她可说是两眼一抹黑,此时人人忙碌,又有谁愿意搭理她一个女人?没奈何之下,只好到城门找陆云逍了。
这里夏清语正挥汗如雨,忽然间就听外面有人喊了一声:“兰国手到了。”接着原本就嘈杂的街道便像是又来了一大拨人似得,噪音突然就提升了几十个分贝。
秀气的眉毛皱起:兰国手,这名字好熟悉……是了,那不就是冯大哥的师父吗?夏清语忍不住就向冯金山那边看了一眼,却见这位的身子和手已经都开始颤抖了,坐在他面前那位伤者抖得更厉害,眼睛紧紧盯着冯金山手里的银针,大概是怕他一不小心把针给扎进自己肚子里去。
“冯大哥,兰国手不会知道你在这里的。还是专心处置这些伤患要紧。”
夏清语轻声提醒了一句,顿时让冯金山一个机灵醒过神来。他看上去似是想回头看一眼,却终究忍住了,吸了吸鼻子后,便继续处置手中的伤患。
夏清语倒是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辆简朴的马车上,有一个美丽少妇扶着一个胡子头发全白的老头下来。而附近棚子里的大夫们全都扔下伤者迎了出去,对此,竟也没有任何人表示异议,可见这位兰国手在杭州百姓们心中的地位。
夏清语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回头继续忙着自己手里的事,倒是她和冯金山手中这两个伤者,见两人没迎上去,反而觉得有些奇怪,却又不敢问,只敢拿眼好奇的偷窥着两人神情。
这里兰小怜扶着父亲慢慢向前走去,早有人在正中间的遮阳棚里搬了把椅子。老兰陵颤巍巍边走边道:“你们都围着我做什么?病人都扔在那里呢,就不管了?我来是要看看你们怎么做事的,你们倒都来看我,难道我是你们的病人不成?”
大夫们不敢说话。兰小怜却是心中得意,目光扫了一圈,忽然发现还有两个人竟然在棚子里忙碌,别说过来见礼,就是头都不抬一下,她心中不由得有些不满,再听见父亲的话,便连忙笑道:“爹爹也太不近人情了,这是大家尊敬您呢,又不是有伤重要死的病患,能耽误到哪里去?您老啊也别觉着自己的威望碍事儿,看,那边不是有两个不把您当回事儿的吗?”说完便把头轻轻朝夏清语的方向一点。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看见夏清语和冯金山仍是忙碌着,立刻就有人上前笑道:“老大人,那位是神医娘子,听说和新任督察使大人很有些剪不断理不乱的关系,所以性子傲了些,您多担待。”
说这话的家伙自然是不怀好意,尤其把夏清语和陆云逍的关系用了剪不断理还乱这六个字来暗示**,就更是阴险歹毒,古代女人名节何其重要?稍微和男人有些牵扯,便要被人认为是天生*水性杨花,心理承受力差些的,说不定一句话就可以要了她的命。
好在兰陵虽然在整个江南都是杏林界泰山北斗般的人物,为人却平和慈祥。当下听了这话,便把脸一沉道:“这话是可以乱说的吗?你身为医者,德行何在?再者说,怎么叫性子傲?必得像你们这般,看见我就一窝蜂涌来,把手下病人都不管了,这才叫谦虚?若真是这样,我倒宁可你们也傲一些。”
大夫们赶过来本是敬佩兰陵,又带着讨好之意,却不料讨了个没趣儿。因一个个垂头丧气各回本位了。这里老兰陵却也不去椅子上坐,而是眯着眼睛看向夏清语的方向,接着对她女儿道:“扶我过去看看。”
兰小怜实在不愿意,不过父亲的意愿违抗不得,只好扶老头儿走过去。兰陵也不打扰夏清语,只在她身后出神看着,过了一会儿方惊叹道:“这丫头好快的手,从前听吴青柳说,外科大夫的手若是快到了极致,就如同是蝴蝶在花树间飞舞一般,可这么多年来,我并没有看见过这样人,没想到这丫头,她……她竟是比吴青柳说的还高了一个境界,真是奇了,从前没听小夏说过他女儿这样能干啊。”
兰陵口中的小夏就是夏清语的父亲,以他的资历,叫一声小夏倒是正常的。夏清语听见身后有说话声,只这正是缝合的紧要时候,她若贸然开口,倒显得无礼,不如等都处置完后,再正式拜见一番,虽说对这老爷子将冯金山逐出门墙有些不满,但这么大年纪的老人,还亲自来救治现场,这份儿德行还是值得自己尊重的。
缝上最后一针,灵巧的打了结,看着白蔻在旁边用剪子剪断,那伤者郑重谢了夏清语后离去。她这才微微收拾了下东西,转身对着老兰陵裣衽施礼道:“小女子夏清语,见过兰国手。”
兰陵的目光却是紧紧系在那药箱里的针线上,闻言捋着胡子笑道:“不用多礼。我看着你这线,似乎不是寻常用的外科线,这是什么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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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被夸奖了
夏清语笑道:“这是桑皮线,我试验了几种线,倒是只有这线最适宜缝合,因此特意订做了一些,我们杏林馆处置外伤都是用这种线的。”桑皮线是她本来历史上很早就开始用的外科线,但是在这个架空时代,却还没有出现过。她让阿丑去寻作坊定做这种线的时候,那作坊还不信,收了保金才开始制作,没想到几次试验后就做成了。只不过因为别人也不用,所以如今只是隔段时间生产一批,专供杏林馆使用。
兰陵点点头,又问这桑皮线的好处,夏清语一一和他道来。这时冯金山那边的伤者却也结束了,他再也没理由背对着恩师不打招呼,何况老头儿没有想走的意思,还让兰小怜去把那把椅子给搬过来坐了。
曾经的浪荡子在心中好一番挣扎,方涨红着脸回过身,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黯然道:“不肖徒冯金山,给您老人家磕头了。”
兰小怜面色一变,她只注意到这个男人迟迟不肯转身,心中还有气,觉得对方竟是比这个夏清语还狂傲,却一点儿也没看出来这是曾经的二师兄。倒是兰陵眯着眼仔细打量了冯金山几眼,接着才点头道:“从刚刚看见你,我就觉着这背影眼熟得很,原来却是你,其实你比从前瘦了些。我听说你如今在夏娘子这里做事,既如此,就好好做吧,莫要再犯从前的错误,你能跟着她学习,也是福分。”
冯金山听老爷子语气诚挚,一时间心中真是百感交集,眼泪差点儿没下来。只是这时候还能说什么?唯有诺诺答应而已。倒是一旁夏清语很为他不平,有心替他平冤昭雪,但转念一想,那个蒋大勇是谁?是这老头的女婿啊,妈的老头儿老来得女,本就宝贝的了不得。人家心里是向着谁那还用说吗?再者,老头儿年纪这么大了,就算能替冯大哥平反,让他知道自家女婿是个什么德性。万一再把老人家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因此那话在喉头滚了几滚,到底还是没说出来。这里兰陵又嘱咐了冯金山几句,方叫他起来,听说江云如今也在杏林馆,老头儿不由十分欣慰,又转身郑重拜托夏清语要好好教导他带过的这两个徒弟。
这会儿没有伤患过来,一老一小倒是说得十分投机,恰在此时,就听外面一叠声的叫嚷传来:“胜了,打胜了。海匪被打跑了,卫所官兵杀敌一百五十六人,打胜了……”
兰陵和夏清语都是一愣,转头向棚外看去,就见大街上百姓欢声雷动。一*人潮水般向城内奔跑,将卫所大胜的消息向杭州城各处传去。
“不容易,真是不容易啊,我竟还能活着看见这一天。”
夏清语十分振奋,眼看着百姓避在道路两旁,让雄赳赳凯旋归来的卫所士兵从大道中央列队而过,她正握着拳头暗自为将士们鼓劲加油。便听身旁传来老兰陵哽咽的声音,扭头一看,就见老头也是激动地身子都颤抖了,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两行浊泪顺腮而下。
五百卫所官兵过去后,后面却是杨明和两江总督以及杭州知府等官员簇拥着陆云逍走过来。当先而行的总督和杨明似是正与陆云逍商量着什么。路过此处时,却见陆云逍忽然停了脚步,扭头向这边看过来。
夏清语此时也正看着他,两人的目光越过重重人群相遇,夏清语冲渣男竖起了大拇指。一瞬间,小侯爷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觉。
冲夏清语点点头,陆云逍随即扭回头和杨明以及其他官员交代了几句话,接着那些官儿都有些诧异的向这边看来,然后纷纷拱手告辞。陆云逍则穿过人群走到棚里,先对兰陵施礼,含笑道:“晚辈见过老大人,小时候老大人曾去府中为家祖母看过病,如今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可喜老大人身体康健。今日更是亲自来到这救治现场,医者仁心令人敬佩。”
兰陵虽是告老回了江南,但京城那边的消息却从未断过。早就听说这位小侯爷近几年仗着姐姐的势力和自身才能,可说是扶摇直上圣眷隆厚,却不料他竟是如此谦虚平和,当下也大感受宠若惊,连忙施礼拜见,谦虚了几句。
陆云逍这才看了眼夏清语身边的药箱,淡淡道:“原来你这是药箱。刚刚白薇去找我,我已经让人帮你弄材料了,如何?够不够用?”
夏清语道:“伤患处置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足够用。我来的时候听说你放难民入城,又抓到了两个海匪,人人都说你是火眼金睛,我却知道你虽位高权重,却也是凡夫俗子,到底怎么做到的?我好奇了这半日,没人,也没时间解惑,如今既然你这正主儿来了,可否满足我的好奇心?这不是什么秘密吧?”
从和夏清语重逢以来,陆云逍还没听她这样夸奖过自己,虽然是间接地,但从前可是连间接地夸奖都没有。一时间心中竟也微微有些得意甜蜜,因笑道:“不是什么秘密。那海匪再怎么假扮,终究非我族类,外形矮小面相凶恶,身上也带着一股煞气,这些都不是平民百姓所有。我安排了几十个士兵挨个检查,但凡发现可疑之人,便问他们杭州这里的地理风俗人情,海匪只知道抢掠,哪里知道这些?所以一问之下,可不是就露馅儿了?何况这些逃难的百姓大多是成群结队,海匪不属于他们,一站队就显出来了。其中有个海匪,连咱们的话都说不清楚呢,一急起来唔里哇啦的乱叫,我倒真是佩服他的胆色,这么个熊包样儿,也敢扮作百姓混入城来,敢情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
夏清语忍不住就笑起来。又听陆云逍道:“这里已经没有伤患了,逃进城来的百姓自有其他官员安顿,剩下的倒不用你忙活。不过此次和海匪作战,卫所官兵虽没有人战死,轻伤却不在少数,我听人说这里属你清创包扎的手段好。那卫所军医经验虽然丰富,人数太少,不如你等下去帮个忙,如何?”
夏清语闻言,连忙道:“责无旁贷,既如此,咱们这就走?”
陆云逍道:“我要去总督府,又有事情和杨明商议,不能陪你去卫所了,我让暮云送你过去。”
“好。”夏清语没有多说什么,这份儿干脆利落只看得老兰陵激赏不已,捋着胡子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你爹爹若知道你如今的成就,也该含笑九泉了。”
伤患既已处置妥当,大夫们便都撤离了,老兰陵也告辞而去,只说春天疫情的时候,他也感染了风寒,卧床不起,以至于错过了见识新药制作的机会。如今既然夏清语在杭州城住下来,那有时间是一定要亲自去杏林馆讨教的。夏清语忙谦虚了一番,又表示了欢迎之意,这才和老头儿作别,看着他上了马车离去。
百姓们此时也都散去了,只有几家店铺沿街收拾着这些凉棚。夏清语的马车和陆云逍的马都停在街口,两人便并肩而行,虽默然无语,但陆云逍却觉着这实在是自己和夏清语难得拥有的温馨时刻。
走了大概几十步,眼看到街口了,互听夏清语正色道:“有个问题,可能事涉机密,但我不问出来,实在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当然,你可以不回答的。”
陆云逍扭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竟然也有这样客气的时候?真是难得,想问什么就问吧。”
夏清语沉声道:“你忽然来江南做督察使,又要我帮你打探陈家的事。如今海匪肆虐,百姓苦不堪言。我……我斗胆问你一句,对海匪,皇上和朝廷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几十年了,朝廷任海匪发展壮大不闻不问,如今,也该下定决心了吧?”
陆云逍一挑眉,微笑道:“出了府后,想的倒是多了,脑子也聪明了些。你说的没错,海匪,的确是不能再让他们猖獗下去了。朝廷迟早要开海禁,扬国威,海匪就是这条路上的绊脚石,自然要搬开的。”
夏清语松了口气,心中振奋不已,握着拳道:“既如此,今日卫所官兵大胜,可是打响了这次大战的头一炮?”
“刚刚说你聪明,这就又愚蠢了。”陆云逍摇摇头:“什么第一炮?今天这点海匪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几小股海匪联合起来罢了,真正严峻的考验在后面呢。更何况,朝廷虽有决心和海匪不死不休,但大战嘛,今年是不可能的,明年能实现,就是早的了。”
“为什么?”夏清语是真不解了:“朝廷明明有一战之力,为什么还要姑息养奸这一年?这一年,城外的百姓还要遭多少罪?还要死多少人?”
“你以为我不知道?”
陆云逍没好气的将扇子在自己手中敲了一下:“但你以为和海匪的大战就那么容易么?现在杭州卫所的战斗力有所提升,可是其他卫所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还是一盘散沙。沿海卫所的官兵,你以为是边军那些百战之师?更不用提大陈的水军并没有多少战斗力。更何况,大战将起,粮草得不得预备好?城里这些勾结海匪的内患要不要铲除?海匪的后路要不要埋伏?将他们一网打尽?真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说话上下嘴皮子一碰,多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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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为国为民,无关风月
夏清语一时激愤,倒真没考虑到这么多,她也没想到陆云逍竟对自己毫无保留的把这些情况说了出来,论理,这些即使不算机密,也不该随便泄露吧?他却毫不犹豫都告诉了自己,那说明在他心中,如今的自己还是很值得信任的吧。
想到此处,夏清语心中倒有一点儿感动,因小声咕哝道:“我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可你这个男人头发也不比我短多少好不好?这些情况,我怎么会了解?只是想着春水群岛上有那样的心腹大患,大陈水军随时要备战,也不该差到哪里才是。”
陆云逍嘴角抽了抽,没好气道:“方悠然的水军的确厉害,大陈不能和其相比。不过大陈水军不行,他却也不敢随便上岸,不然东南军也不是吃素的。”说完他便斜睨了夏清语一眼:“喂!你不是方悠然的救命恩人吗?不如就挟恩求报一把,把他们招安得了。如此一来,大陈心腹大患倒成了守卫海疆的将士,内乱消弭于无形,外敌也不敢轻攫我大陈兵锋,一举两得啊。”
夏清语忍不住就啐了一口,咬牙道:“呸!你也好意思说,什么救命恩人?当日我怎么去给他治的病你不知道?是被绑去的好不好?更何况日后人家还给了足够的银子珍珠做诊金,这便是两清了,还挟什么恩去求这样的报答?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陆云逍道:“你看你,真是没有一点儿为国尽忠的觉悟,招安怎么就叫不要脸了?那些人,做大陈将士,升官封爵,难道不比做反贼的好?两清?两清方悠然为什么还来帮你解决那些无赖的事?”
夏清语冷哼道:“既然这么些好处,你怎么不去招安啊?干什么非要盯着我这么个弱质女流,让我去做这些危险的事情?”
“你还是弱质女流?”陆云逍做了个呕吐的动作:“别说笑了,弱质女流要都是你这么个模样。男人大概早都死光了。”
“你个禽兽,千万求老天保佑你别生病,不然我定叫你如愿以偿,不整死你不罢休。”夏清语这个气。不过这时已经走到了街口。陆云逍于是就站定脚步,微笑道:“行了,不和你斗了,你是女人,有蛮不讲理的权力,俗语说的好,好男不与女斗。”
“哼!说不过我就是说不过,别找理由。”夏清语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和白蔻白薇一起上马车,此时暮云已经站在马车旁边了。
陆云逍这里目送着夏清语进了车厢。正要转身离去,忽见车帘一挑,就见那女人从车里探出头来,对他正色道:“陆云逍,我的确不能帮你做什么。可是。将来只要你需要,只要我做得到,我必尽心竭力,但凭差遣,绝无二话。这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华夏子民,以及我们泱泱中华的万里海疆。”
“我知道。我都知道。”陆云逍微微点头,目送着马车离去,一时间,胸中也忍不住升起豪情万丈,他挥了一下拳头,对身旁朝云道:“将来那一场大战。我们一定会胜利的。那些海匪,一定会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血的代价,我不会让他们逃出去一个,绝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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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卫所回来时,已是黄昏。白薇白蔻还好,但一向精力充沛的夏清语却累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原本说好的一天假期不但泡汤,反而经历了一天高强度的忙碌,因此回到杏林馆,她就瘫在椅子上,沙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开饭啊?”得到方氏“马上开饭”的允诺后,她就不再言语了。
歇了一晚,夏清语的精神恢复了许多,但身体四肢仍是有些酸疼,她也不是吃不得苦的。任江云和冯金山怎么劝说,到底还是来到前厅,坐在桌子后面发起呆来。
一大清早,也没有什么病患上门,冯金山正和江云说着昨天遇到恩师的经过,只听得江云热泪盈眶,表示忙过了这段时间,一定要买礼物登门探望恩师,对老兰陵,他不是不愧疚的。可听师弟的意思,师父不但没怪罪自己,反而很为他开心,这让憨厚的江云心中负罪感更重了。
冯金山却是不肯去,虽然他觉得自己当初是被陷害,可这冤情不是没昭雪吗?更何况,他也不敢面对小师妹那不屑的眼神,那曾经是他心中的仙女啊,偏偏仙女看不上他这只癞蛤蟆,甚至当初的事情,他都不敢去想这其中的内情,此时再见,也是徒惹伤心尴尬罢了。
他们两个在一旁商议着,夏清语却在想着一件很重要的事,事实上,这件事她已经想了半晚,却苦于没有什么头绪。
自从知道朝廷决心剿灭海匪,又从卫所官兵的伤口中看到了海匪的强悍之后,她心中就隐隐有了这个打算:现在的战损率实在是太高了,海匪真心拼命的话,官兵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受伤死亡。这是一个小伤口就可能要人命的时代,一场大战,真正死在战场上的人未必那么多,最触目惊心的死亡数字,往往都是下了战场之后发生的,甚至有很多都是原本伤势并不起眼的官兵,可能一场高烧,便没了呼吸和心跳,没有亲身接触这些还罢了,但是在真正意识到这个问题,意识到自己所在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之后,这成为了压在夏清语心头的一块大石。
昨晚和白薇白蔻说起此事时,白蔻还笑她太喜欢操心,千百年来就是这样,单凭她一己之力,又怎么可能改变?难道因为这些,就像江云之前一样,不做大夫了?
当时夏清语没有反驳白蔻,但是她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并不是普通的古代大夫,自己是穿越而来,只要再努力些,或许她就可以改变这一切现状,这种情况下,叫她怎么可能安之若素,对这种战损视若无睹的表示无能为力?若是努力过了,还改变不了,或许也只能认命。但只要能有一点儿改变,哪怕多救一个人,那都是好事儿啊。
当然,即便是要降低战损率,夏清语却也知道不能好高骛远,什么抗生素之类暂时都不要去想了,她倒是知道青霉素大致的制作原理,可是她哪有工具啊?相对来说,磺胺倒不是不能想一想的。
虽然作为最早出现的抗菌药之一,比起青霉素头孢等后起之秀,磺胺类在现代已经不再是声名赫赫,但是它刚被发现的时候,那可是轰动世界的一件大事,而它的广谱抗菌作用也是显而易见,不知道挽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就算是现代,虽然不从事医药学的人有很多不知道磺胺,但是无论医院还是药房,甚至是人们的身边,仍然备有许多磺胺药物用来治疗各种疾病。
磺胺啊,要是自己能制作出来,那大陈的将士要少死多少人?可是怎么才能制作出来呢?天知道夏清语也只是模模糊糊记得磺胺的来历,至于制作和提炼什么的,就没有太多的印象了,最糟糕的是,她这里没有任何制药工具来帮助她,就算和内务府说明烧瓶试管什么的,以现在的玻璃制造水平,恐怕也很难能做出来吧。
对磺胺,夏清语真是眼红的都要流口水了,可是流完口水呢,她就忍不住揪头发了。
神经质般在嘴里喃喃念着“磺胺磺胺”,一边在纸上画着制药所用的最基本的那些工具。这让夏清语看上去就如同疯了一般。正和冯金山商量事情的江云看见,不由有些担心,正要过来查看下情况,就被冯金山拦住,听他淡淡道:“东家有时候会这样,你不用管她,不然还可能打断她的思路。”
江云这才恍然,不由得佩服笑道:“难怪东家有那么多鬼神难测的手段,那些大概除了是从书本上学习得来之外,更多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擅长走新路的人,可不都是容易疯魔呢?不过咱们还是要注意下,疯魔没什么,可别走火入魔,那就糟糕了。”
冯金山笑道:“你放心,东家别看是个女人,比世间大多数男子都强呢,让她走火入魔,哪里有那么容易?”话音落,忽见白薇把门帘一挑,他便笑着道:“好姑娘,这是给我们送点心来了?”
白薇瞪了他一眼,笑骂道:“冯大哥怎么尽想好事儿呢?大清早的,又不是没吃早饭,还想着吃什么点心?以为这是晚上吃宵夜吗?”说完来到夏清语身边,先往纸上看了一眼,不由得便忍俊不禁道:“奶奶这在纸上比划什么呢?您画的东西可是越来越奇怪了,先前有一些我和白蔻还能看得懂,如今可真是看也看不懂。”
夏清语从自己的思绪中醒过神来,看见是白薇,便叹了口气道:“我胡乱画的,你们能看懂才奇怪了。活计都忙完了?”
白薇笑道:“没忙完呢,才扫了一个院子,就被江大嫂给推出来了,只让我来帮奶奶,说剩下的活儿有她和小如,我怎么劝也不听,没办法,把白蔻留下帮她们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小侯爷病了(三更求粉红)
夏清语笑道:“嫂子真是个勤快人,就厨房那一大摊子还不够她忙碌的?还要收拾家务,是想累死吗?白薇,你没告诉她别的院子不用收拾,只收拾住人的就行?”
白薇笑道:“怎么没说?阿丑看着那些药园子,那叫一个精心,我时常说,他要是照顾自己,未必能到这个地步呢。所以我早和嫂子说过了,那些院子不用管,就是她们的当归院,不管怎么收拾,也千万别去动那几畦当归,一旦损伤了,阿丑不好意思朝她们发作,怕是要把自己给憋出内伤来了。”
一句话说的夏清语忍不住笑出声来,点头道:“你说的很是,这太形象了。”说完脑补了一下阿丑戴着半边面具,面无表情看着损坏的药材生闷气的模样,不由更是大声笑起来。
这时白蔻也来了,白薇忙问她怎么这么快?她便道:“收拾完了就来了。你是没看见,江嫂子竟是和我抢呢,害得我也不得不加快动作,总共咱们住的地方多大?可不就收拾完了?小如也是个勤快孩子,只是我觉着她这点年纪就干这些,太可惜了。奶奶不是说这几天就要给小白和果子上课吗?索性让小如一起,反正咱们家的家务又不多,实在忙不过来时,再去人牙子手里买两个粗使丫头杂役就行,现在却是尽够用了。”
夏清语在旁边道:“你倒是提醒我了,从今儿开始,也该大致的备备课,好在小白和果子识字虽不多,却也不是全无基础,这几天冯大哥又教了不少,不然让我把基础教育和医学教育一把抓,这太难为我了。小如也可以跟着一块儿学,只是不知嫂子一个人的话。忙不忙的过来这家里家外?实在不行,果然要买两个婆子回来了。”
江云忙Сhā口道:“你们嫂子天生闲不住,在家时一天不知要洗多少衣服,只为了赚那几文钱。如今不过是管着咱们几个的饭,收拾收拾院子罢了,这才是多点活儿?暂时不用再买人。”
夏清语也就作罢,因和白蔻白薇说了两句话,忽听门外有人招呼,说是药材到了。白薇白蔻就连忙去接收药材,又让小白喊阿丑过来。
阿丑很快就过来了,白薇白蔻那边也把药材接收完毕,正对着单子。阿丑本要过去,却一眼就被夏清语纸上乱画的那些东西吸引了目光。只看了两眼,他便惊讶道:“奶奶怎么知道这些东西?您……您难不成用过?”
夏清语正口渴喝茶,听见这话,一口茶水喷出来,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阿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阿……阿丑兄弟是穿过来的?天啊,这……这是另一个时空里的他乡遇故知?要对什么暗号?天王盖地虎吗?
阿丑见她不说话,只是直愣愣看着自己,不由得也吓了一跳,连忙叫了两声“奶奶”,却见夏清语回过神来,左右看看。只见冯金山和江云也去了白薇白蔻那里看药材,并没人注意这边,这才咳了一声,小声道:“天王盖地虎。”
却见阿丑一脸的茫然,眼神连闪都没闪一下,呐呐道:“什……什么?什么虎?奶奶是要做虎骨酒?”
是装的吗?因为看见这些。所以心理瞬间有了准备?还是说穿来的是零零后,对“天王盖地虎”这种意义深远的暗号不熟悉?
夏清语心里打着鼓,决定再试探一次,不过在她说出“电视机冰箱互联网”,而阿丑的表情却是从茫然到惊恐。最后干脆起身想去找冯金山的时候,她明白自己果然是想太多了。
“哦,没什么,我就是有些好奇,阿丑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的?”叹了口气,夏清语恢复正常,而阿丑也松了口气,听见她的话,便摸摸脑袋笑道:“我……我从前就是做药的,恰好有一次遇见一个从大海那边很远的地方来到……来这里的人,他原本是要传什么教,可后来发现没人听他的,弄得落魄潦倒,是我收留了他,他知道我喜欢做药,就把自己带的这一套东西送了我,还教了我许多和咱们这里不一样的做药知识,说起来,我第一次看奶奶做黄连素,便想到了这上头,不过那会儿奶奶是用渗漉筒,没用这些工具,我就没多想。这会儿奶奶画出这些来,可是想做什么新药吗?若是用那西洋的办法,或许我能帮奶奶一些忙也说不定。就是工具难找,不过只要奶奶发话,我或许可以去找小侯爷问问,如果能得一套,我想我大概能帮上一些忙。”
从前就是做药的,知道这一套工具,跟着传教士学过西洋的制药方法。夏清语瞪大眼睛,忍不住就咬了咬拳头,来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当初收留阿丑,纯粹就是觉得这样好的青年让桑绿枝那种不知所谓的女人成天虐待太可惜了,所以夏清语才在有机会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将他带走。然而她虽然觉得阿丑很能干,却没想到自己对对方的评价仍是低了:这哪里是能干?这分明就是捡到宝贝了。
这还有什么说的?于是这事儿她就交给了阿丑,任对方鼓捣去。毕竟是跨越了千年的技术,磺胺这种东西,能鼓捣出来更好,鼓捣不出来的话,也不用太过失落,海匪既已上岸,即便大战不起,需要准备的东西也太多了。
除了要和冯金山江云等讲一些基本的解剖知识,为未来的手术做准备外,还要带着小白和果子学习一些粗浅的医学基础。而在把脑筋动到了磺胺这种广谱抗菌药上之后,夏清语又想到了一个好东西:云南白药。
云南白药的秘方一直是保密的,不过前一世里,据说她家祖上当初和这老字号的当家人颇有些交情,再加上萧家也是中医世家,所以这云南白药的配方她不敢说一字不差的知道,但记忆中的方子最起码是能做出上好白药来的。
夏清语想到就要去做,连她自己也觉得好笑:自己明明只是一个大夫,怎么穿越来了之后,竟然还要身兼数职,做起配药师来?可又有什么办法?难道眼睁睁看着那些保卫家国百姓的好男儿受伤流血,自己还要安守本分,不把记忆中知道的那些知识全拿出来吗?磺胺做不出来,是能力问题,没办法。但其它能做的当然要尽力做出来了,值此海匪肆虐之际,她是不会因为什么“反常为妖,惊世骇俗”之类的顾忌而有所保留的。
因此这两天夏清语着实是忙得不堪,白日里要为上门的病患看诊,又要去给客栈里住着的伤者复诊。晚上要抓紧时间给冯金山等上点解剖课,还要和阿丑研究制作白药的配方,虽然没有什么顾忌,但也不能总是自己动不动就甩出一张药方来啊,总还是要讲究点策略的,所以也只能和阿丑商量着来,假装这药是自己等人群策群力配成的,不然的话,一旦被有心人知道,生出疑惑,只说你那枉死的爹手里都没这些方子,你这做女儿的怎么有这么些?她要怎么回答?
如此一个月之后,夏清语也是不得闲儿,偏偏正是忙得脚打后脑勺之时,陆云逍这冤家竟然又阴魂不散的缠上来了。
时近深秋,即便是江南这边,早上天也亮的迟了,夏清语昨晚一直忙到后半夜才睡,想着第二天还要早起,就算觉悟高,知道这是应该的,心中终究还是要哀嚎两句。因不到五更时分,她正睡得香。前面就传来鼓点般的砸门声,只把后院众人都惊醒了。阿丑起身去开门,就见砸门的是朝云,看见他便急声道:“快,快叫大奶奶起来,我们爷病了,烧的厉害。”
阿丑听了这话,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将朝云让进来,两人匆匆往夏清语的院子走,到了院门外,朝云还想着大宅门的规矩呢,停下来就要让阿丑叫醒白薇白蔻先通报一声,却被阿丑直接就拉了进去。抬头一看,夏清语和白薇白蔻打着呵欠已经在房门外了,看见是她,白蔻便没好气道:“天还没亮呢,就砸门,出了什么事?就这样沉不住气?”
朝云于是又把陆云逍病了的事情说一遍,顿时白蔻白薇也慌了神。夏清语起床气还没消呢,听见这话也不敢怠慢,连忙回房换了衣裳,因一边往外走一边就问朝云陆云逍的症状,却听这小厮也说不出什么,只说陆云逍烧得厉害,叫她快过去看看。
门外竟是停着陆府的马车。夏清语上了车,脑袋渐渐清醒,慢慢就起了疑惑,暗道朝云向来是个机灵的,怎么可能对主子的病情一问三不知?就是烧得厉害,总也有个缘由,或是伤风着凉或是脏腑炎症之类的,都会有些症状,怎么他一个字都不说,只知道烧得厉害?他要是这么个糊涂蛋,别说陆云逍了,就是寻常纨绔子弟,也不可能把他当心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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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自取其辱
因疑心起来,那疑点就越聚越多,想到陆云逍和自己终究是一对冤家。虽然因为公事常有合作,但心底里却视彼此为仇,他即便有病了,也该是先找别的大夫治,实在治不好了,或许会想到自己。这杭州城又不是没有名医,夏清语一点儿也不觉得陆云逍这么几天就能得上什么疑难杂症,除非是急腹症,例如像上次方悠然得的那急性阑尾炎一般。
还有一条,就是他的那几个妾,若说最不想自己和陆云逍有来往的,除了自己和他这两个当事人之外,就要数他那些作贼心虚的妾了。便是陆云逍想找自己来治病,那几个妾也应该找各种理由死命拦着才是。
因越想越是疑惑,忽听朝云在马车外道:“奶奶,到了二门外了,下车吧。”
夏清语下了车,一双眼睛恶狠狠瞪着朝云,没好气道:“告诉你,我起床气还没消,陆云逍到底弄得什么玄虚,你最好早点儿告诉我,不然的话,休怪我拿你出气。”
朝云眨巴眨巴眼睛,一句话没说出来。像是被夏清语吓到了似得,本来么,做梦也没想到这位奶奶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猜到了事情真相。因此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急的脑门上汗都下来了。
“果然有鬼是吧?”夏清语一看朝云这模样,心里就明白了,因冷笑道:“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现在就走。”说完便作势要转身,却被朝云紧跑两步拦住,听他苦苦哀求道:“我的好奶奶,好歹进去看看再说。这事儿……这事儿实在不好在外面说,奴才也不敢多嘴。您进去,我们爷会和您说的,真不是私事儿,这……这外面人多眼杂的,您……您还是快进去吧。我们爷也等得着急呢。”
朝云这么一说,夏清语也就明白了,大概陆云逍找自己过来,确实是有正经事的。却不知为什么他要装病。因只好气冲冲往书房院里走去。一面喃喃道:“这叫什么事儿啊?如今我竟然还要登门为他看病了,摆的好大架子。”
朝云不住陪着笑,一面偷偷使眼色给跟着过来的白薇白蔻,那意思是:你们也帮我说说好话啊。
白薇白蔻本来的确要帮他说几句话的,可这一张口,还不等说话,就见书房门打开白芷走了出来。看见她,两个丫头当日在侯府中的那些旧恨全都涌上了心头,连带着这院中花树都觉着面目可憎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替朝云说话。
白芷看见夏清语。面色便一下子变得苍白,连忙朝旁边紧走几步让开道路,低垂着头等她过去,一面心中暗暗叫苦。却见这向来睚眦必报的大奶奶竟是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走了过去。白芷心中松了口气。暗道到底是变成民妇了,这气焰比从前收敛了好些。
谁知刚想到此处,就听到从她面前路过的白蔻使劲儿往地上啐了一口,冷哼道:“不要脸的东西。”
白芷的脸一下子就涨成了猪肝色。她心里想着:你主子都不敢对我怎么着,你一个丫头,从前不过是二等,还不如我的。如今竟然敢啐我?更不用提我如今可不是丫头了,我是爷的妾,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一念及此,便豁然抬起头来,咬着牙叫道:“你给我站住。”
白芷当日做的那件事儿,朝云暮云心里不说。也是挺不齿的。因此听见白蔻啐她,朝云都没有任何反应,在他心中觉着白芷就是个不要脸的,今儿被白蔻啐了也是白啐,何况这可是爷派自己去把大奶奶请来的。你一个妾罢了,敢在这时候得罪人家吗?所以听见白芷这么威风凛凛的叫了一声,朝云就不敢置信的转过身来,也忘了尊卑,竟是如同看傻子般的看着白芷,话都不会说了。
白蔻本就是个性子暴烈的,白薇一个没拉住,她便回过头来,瞪着白芷冷笑道:“姑娘是叫我站住么?有什么指教?”
这小丫头也真坏,故意把“姑娘”两个字儿咬得极重,提醒白芷你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罢了,真把自己当成贵妾了?就是甄姨娘许姨娘,当初奶奶还在侯府的时候,也不敢在我们面前这么嚣张啊,你一个背着主子爬了爷们儿床的贱人,还敢和我叫板?真是猪油蒙了心吧。
白芷果然被这两个字刺了尾巴,只气得险些跳起来,怨毒瞪着白蔻,咬牙恶狠狠道:“你刚才啐谁呢?”
白蔻丝毫不示弱,冷着脸道:“我啐谁你管得着吗?谁是那不要脸的东西,我就啐谁。你多的什么心?还是说,你自己知道自己不要脸,所以我啐了一口,你就留心上了?”
“你……你好大胆子……”白芷要气疯了,正要上前和白蔻理论,就见走到门边的夏清语忽然回过头来,柳眉皱起,对白蔻道:“你真是无聊透顶了,和这种人吵什么吵呢?不是连你自己的格调都拉低了?还不快进来,这是什么好地方吗?赶紧给陆云逍看完病,咱们回杏林馆去,我早饭还没吃呢。”
话音刚落,就听书房里传来了几声咳嗽。夏清语遂转身进了房间,一面冷哼道:“你咳嗽什么咳嗽?难道我说的不对?”
陆云逍坐在里间床上,面颊潮红,倒的确是一副烧的厉害的模样。只不过夏清语一眼看去,就见这厮眼神清澈深邃,比素日还多了一些深不可测的感觉,这哪里是一个病的厉害的人?
“果然有猫腻。”夏清语气的咬牙,恶狠狠瞪着陆云逍:“你最好给我一个正当的理由,不然别怪我把憋了一肚子的起床气都撒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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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怎么样了?我听暮云说爷烧的厉害,只吓得我心都乱跳,这昨儿分明还是好好地,怎么一晚上的工夫,就病成这样了?”
白芷刚出了书房院门,就看见甄姨娘匆匆赶来,她勉强笑了笑,轻声道:“我过去的时候,看见爷虽是热的厉害,但精神还好。我也没说几句话,爷就让我出来了。”
“到底搞什么鬼?先前红绡来告诉我的时候,说暮云嘱咐了,不让我过去打扰爷休息。我没办法,这就去厨房安排了些补养的东西。如今也不让你在里面伺候着,这是要干什么?他们两个就算是贴身小厮,难道还什么事情都要抢着干?我料着他们未必敢这么不懂事儿。”
甄姨娘咬牙切齿的抱怨着,一边就要往书房去,却被白芷拦住,见她垂着脑袋,轻声道:“姨娘不用过去,如今……如今有人在那里照顾爷呢。”话音未落,眼泪就掉了下来。
甄姨娘吓了一大跳,看着白芷诧异道:“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琥珀在书房里?就算是她在又如何?她还敢欺负你不成?”
话音刚落,就听身旁不远处一个声音冷笑道:“姨娘说的是,我怎么敢欺负白妹妹?我赶来的时候,白妹妹刚从爷房间里出来呢。白妹妹之所以哭,是因为被别人欺负了。大奶奶刚才带着那两个丫头进了书房,我看见那个白蔻和白妹妹口角了几句,然后白妹妹就出来了,想必是在嘴头上吃了亏?”
琥珀虽然是一口一个妹妹,不过这话自然不是真的替白芷打抱不平,倒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这里甄姨娘也听得怔住了。而白芷想起刚刚夏清语那番话,更是悲从中来,忍不住用手捂着脸就嘤嘤哭泣着往后院去了。
能不悲痛吗?先前还想着那女人不是世子夫人了,变成普通民妇了,在自己面前也不得不低头,再不敢把自己当猪狗一样呼来喝去。哪里想到?还没等自己沾沾自喜完,幻想就被击打的粉碎:原来只是对方眼里根本都没有自己这个人了,不,或许她真的是压根儿就没把自己当人,甚至猪狗都不是,在她眼里,自己只是地里的一只小虫子。连白蔻那个小丫头都敢当面讽刺自己,而朝云在旁边看着,爷更是没说一句话,明摆着站在她那边的。所以自己真的就是一只小虫子吧?只要那女人愿意,她随时可以一脚把自己碾的尸骨无存。
认清了这个现实,怎么不让白芷悲痛欲绝慌乱恐惧。也别说她了,就是甄姨娘,这会儿呆呆站在大树下,看着书房方向,想象着那个女人会重新趾高气扬的再踏进这个家门,重新成为女主人……
甄姨娘猛然就弯下腰狠狠咳嗽起来。琥珀在一旁冷冷看着她,直到她慢慢直起身子,才淡然道:“大奶奶进去小半个时辰了。从前她哪有资格进爷的书房?这一回可好,不但是进去了,还言谈甚欢的样子,不然就以她的性子,早该被爷赶出来不是吗?”
甄姨娘扭头看着她,面上一片漠然,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姨娘还不肯让许姨娘过来吗?”琥珀和甄姨娘对视着,眼中的快意丝毫没有掩饰,她轻声道:“姨娘从来都是个拔尖要强的,所以这一次您过来了,许姨娘就留在府里。只是姨娘莫非忘了?爷和大奶奶究竟是怎么闹翻的?爷最不喜欢的,就是争强好胜的女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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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想太多
甄姨娘目光陡然转厉,咬牙道:“你什么意思?觉着我会步那个女人的后尘?呵呵,我讨不了爷的欢心,难道许初荷就能行?爷如今分明是被那个女人欲擒故纵的手段给迷惑了,别说许初荷,就是天上仙女下凡,也不行。”
琥珀娇笑道:“我可没这么说,姨娘别多心。说起来,我和您心思是一样的,那个女人既然被赶出去了,谁还盼着她再回来?她若是回来了,难道会有我的好儿?从前又不是没经历过的,不是太太,咱们几个只怕早不知被她折磨成什么样了,就是卖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甄姨娘冷笑道:“这么说,我倒该感谢你,你竟是为我好了?”
琥珀淡淡道:“我自然是为姨娘好,更是为了我自己好。姨娘是个明白人,该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什么。大奶奶为什么如今又能得爷青眼?还不是因为她收敛了性子,扮出这副若即若离温柔似水的模样?只她这终究是扮的,俗语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是不信她会改了性子的。这会儿姨娘要打理府中,实在没办法在爷身上多用精神。若是把许姨娘接了来……”
不等说完,就听甄姨娘气哼哼道:“把她接了来,让她再得了爷的宠吗?”
琥珀笑道:“就让许姨娘得宠一时又如何?许姨娘的地位如何能和姨娘相比?更何况,之前在京城里,您也知道的,太太分明不想把姨娘扶正,将来若是爷续了弦,姨娘和许姨娘说不定还要相互扶持着呢。只那终究是以后的事,如今却是要把眼前的祸水给泼出去才好,姨娘以为如何?”
甄姨娘沉默不语,互见书房门开了,几人连忙往树后一躲。就见朝云暮云笑吟吟把夏清语送出来,一面还笑道:“奶奶不如就留在这里用了早饭再走,不然大清早劳动您,我们爷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不好意思的。”
夏清语挥手道:“罢了,他不用留我用早饭,以后少来烦我我就知足了。”说完带着白蔻白薇,竟是目不斜视,毫不留恋的离开了。
这里甄姨娘定定看着书房,过了好半天,琥珀已经离去了,她才叹了口气,对身旁红绡绿绮道:“琥珀虽然是为了许初荷着想的,但她说的不无道理。”
绿绮叹气道:“虽如此说。姨娘还是要慎重考虑下,许姨娘看着软弱和善,其实内里也不简单呢。”
甄姨娘伸手抚了抚额头,喃喃道:“我只以为,把她撵出去了。便可高枕无忧。哪里料到竟落入了这样两难的境地?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必然还要再想个法子。许初荷的事,先再等等吧。哼哼!我倒要看看,爷那么高傲的人,怎么好意思吃夏清语这口回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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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陆云逍也知道这一次是自己求着夏清语登门,所以对待她可说是礼敬有加。说完正事儿后,陆云逍亲自开口留夏清语用早饭,当然,被无情地拒绝了。这却也在小侯爷的意料之中,因没有多说,便命朝云亲自送主仆三人回去。仍是坐的陆府马车。
这马车十分精美结实,以至于夏清语虽是心事重重,下车时仍忍不住看了好几眼,问朝云道:“你这马车哪里买的?”
朝云笑道:“奶奶这话说得,难道您忘了?咱们府里的马车可不是买的。那是内务府督造的上好车驾,这一辆是当日从京中带过来的。”
夏清语听见这来历,心里默默鄙视了一番封建贵族的穷奢极欲,没说什么便进去了。白薇紧跟在她后面,白蔻却被朝云一把拉住,疑惑转过头去,就见这小子笑的贼兮兮地,凑近了小声道:“大奶奶终究是对爷难以忘情吧?如今看见这马车,心中大概也是生了感慨……”
不等说完,便被白蔻啐了一口,听她冷笑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我们奶奶怎么可能还想着那府里的东西?今儿有这话,不过是因为奶奶觉着出诊时来回奔波不方便,所以要让阿丑买辆马车。偏偏这些日子大家都忙,这事儿还没来得及办,你们的马车的确好,所以奶奶才想问问来历,谁知道惹得你这样多想?真是笑死人了。”
朝云原本满心欢喜,却不料讨了个没趣儿,看着白蔻得意的俏丽脸蛋又是羞愧又是生气,嘟囔道:“我不过是说一句,咱们在府里的时候不也常说话?你何苦把气撒在我身上?”
白蔻冷笑道:“在府里的时候常说话是不假,可我们被赶出府的时候,何曾听见你说过一句话?”
话音未落,朝云就叫起撞天屈来,咬牙道:“我的好姑娘,你倒真会冤枉人,也不想想那个时候儿,有我和暮云说话的份儿吗?你是没看见,当日爷知道甄姨娘的孩子没了,只气的要杀人呢。我那时候要赶上去说话,早一个窝心脚把我踹死了。”
白蔻冷哼道:“行了,别在我面前说这话了。当时你们或许是不敢,但更多的是不愿。打量我们不知道呢?阖府上下,除了老太太,没有不恨我们奶奶的,你和暮云也不能例外。”
朝云笑道:“可是你也说了,阖府上下。你扪心自问,奶奶那个时候有多招人恨?她要早是现在这个性子,能闹出那么些事情来?”
一句话倒是把白蔻给噎住了,她也知道自己原先那主子做事冲动性格暴烈狠毒,别说其他人,就是自己和白薇,也是苦苦忍受着那脾气。只不过,现在她终究是去了,也不知是否投胎到了好人家。
一念及此,眼圈儿就有些发红,耳听得朝云还在那里碎碎念着如今这奶奶有多好。她便叹了口气,摇头道:“再怎么好,终究心是伤透了。奶奶早说过,那侯府是怎都不会回去的。你心里转着什么念头我明白,只这却有些可笑了。分明爷还没有你这样念头呢,他又怎么可能是吃回头草的人?你一个小厮,操这么多心做什么?”
“哪里是操心,我不过是和你随口一说罢了。难道我不知爷和大奶奶都绝没有这心思?只是我现今看着大奶奶和善,心中不由自主想亲近呢。好姑娘,千万替我保密着,不然爷要知道了,非拔了我的舌头不可。”
朝云苦着脸作揖,看的白蔻忍不住笑起来,点头道:“你放心,这话我对谁都不会说的,你快回去复命吧。”
朝云这才放心而去,这里白蔻站在大门口,怔怔出了一会儿神,忽听身后一个声音道:“你一个二八年华的聘婷女儿家,在这里充什么门神?”
回头一看,原来是冯金山,白蔻向来知道这厮有些毒舌,因也不放在心上,笑着招呼道:“冯大哥,这一大早就来坐堂了?”
冯金山翻了个白眼,冷哼道:“反正都被吵醒了,不坐堂难道还能睡回笼觉?我连早饭还没吃呢。说起来,那位陆大人到底得了什么病?这么急着将奶奶找过去。”
“就是烧得厉害,奶奶已经开了方子,看看到今天傍晚能不能退烧吧。”白蔻一边说着,就和冯金山重新进了门。其实陆云逍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也不知道,当时她和白薇与暮云朝云都在外间,只知道里面的两人窃窃私语了好一会儿,接着夏清语出来,就和她们一起出门,还嘱咐她们若有人问起,就说陆云逍发烧,自己开了方子,究竟里面情形如何,她和白薇也是一头雾水。
来到后院,就见夏清语独自坐在院中藤萝下发呆,白蔻上前,先小声问白薇有没有做早饭?白薇笑说江云夫妇正在忙活,她这才担心的看了夏清语一眼,又用眼神询问白薇,却见她也摇了摇头。
白蔻心下疑惑,忽见小白出来,喊她们去用饭。于是几个人进屋,见果子和小如正在一起辨识图册上的草药,阿丑在一旁道:“咱们如今种的药有限,你们先跟着图谱认识认识,更多的草药,却要明年草长莺飞之时,去野外认识了。”
小白和小草果子都十分兴奋,央求着阿丑明年带他们出去采药。待阿丑答应了,这才心满意足的站起身,小心翼翼将那图册放好,他们都是穷人家孩子,从前哪里有碰书本的机会,所以如今能跟着冯金山和夏清语读书识字,学习医学的基础,都觉来之不易,格外珍惜好学。
阿丑向来是懂分寸的,心中虽也疑虑,但是见夏清语并不主动提起他也就不问。因吃完饭后,就听夏清语叹气道:“江大哥原本是说今天想去兰国手那里对不对?”
江云连忙道:“我是这么打算着,若是东家有事,迟几天也无妨。师父也知道咱们这几天忙碌的。”
夏清语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就见冯金山走进来,对夏清语道:“陈府来人了,说是让奶奶去给老爷子复诊一下,顺便他们当家太太昨儿晚上起就觉着头痛,也要奶奶给看看。还有他们家二爷,今天一大早不小心伤了腿,也要奶奶给清创缝合,顺便开点外伤的药方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玄机
夏清语从陆府出来,便是面色凝重的模样,此时听了冯金山这话,却是精神大振,点头笑道:“他们家倒真是多灾多难,怎么就出了这么些事?也罢,让来的人等着,我总得吃完饭再去吧?”
冯金山对陈家自然没好感,听见这话,答应一声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对夏清语道:“奶奶放心用饭吧,让人等着呢。呵呵,这陈家看来是认准了您的医术,但凡有事,必然要来找您。”
夏清语笑一笑,没说什么,暗道信得着我?却也未必吧。呵呵,这是故意做给陆云逍看的?只可惜,你们想和他玩心理战,还是嫩了点儿啊。因慢条斯理吃完饭,又洗了手,换了衣服,这才施施然坐了马车往陈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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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就这么信得过那个夏清语?”
陈家老爷子的书房中,陈一两陈二两陈三两哥三个齐聚,三人都是一脸的凝重,陈三两看着大哥,紧拧着眉头问了一句。
“不信又能怎么办?别说陆云逍,就是杭州卫的那个杨明,这会儿也肯定盯着咱们。夏清语和陆云逍有关系,现在许多人都知道了。偏偏她又治好了父亲的病,现在我们说不用她,找个别人上门诊病,难道是要重新引起他们的怀疑吗?昨天那些人搜的有多仔细你没看到?要消除他们的疑心,哪有那么容易?”
陈一两沉声说着,顿时就让陈三两不吭声了。这里陈二两狠狠捶了下桌子,咬牙骂道:“妈的,多少年都好好儿的,怎么这一次就来了陆云逍这么个瘟神?朝廷那边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的要动手?可是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传出来?”
陈三两看了他一眼,冷哼道:“那个武田南明也是个糊涂蛋,这种时候他逃进杭州城,还能有好儿?结果还连累了咱们家。这万一要是被陆云逍逮住,你以为他会饶了咱们?”
三人正说着,互听外面传来敲门声,陈一两眉头一皱。沉声道:“进来。”下一刻,陈府总管快步走进来,小声道:“刚刚得的信儿,昨天晚上陆大人就病了,今日一大早,他的贴身小厮就请了夏娘子过去诊治,接着夏娘子出来,我们的人又盯了一会儿,看见他身旁小厮出去奔药房拿了药,这是药方子。”
陈二两喜道:“那瘟神竟然病了吗?这可是太好了。活该,定然是他多管闲事,连上天也看不过去。”
陈一两看着药方,面上阴晴不定,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你能不能稳重些?陆云逍病了?你知道是真是假?万一是假的呢?万一他就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找夏清语商议来咱们府里查探虚实的呢?”
陈二两本来就不服这个大哥。闻言冷笑道:“大哥你也太谨慎了些,那陆云逍难道是傻子?他不怕这么做引起咱们疑心?叫我说,恰是因此,这事儿才不很可疑呢。你要怀疑,拿这药方找人问问不就知道了?”
陈一两冷哼道:“糊涂,夏清语就算再愚蠢,有陆云逍指导着。她难道会开出能让人看出破绽的药方?”
哥俩忍不住就争论起来。一旁陈三两忍不住扶了额头,叹气道:“哥哥们这时候还有心思吵这些。叫我说,不管是咱们,还是那个陆云逍,如今劲儿都要使在这个夏清语身上,从她一进门。咱们就好好观察她的言行,等让她神不知鬼不觉把人治好,再把方子弄到手,不就行了?”
陈一两和陈二两同时叹了口气,点头苦笑道:“也只能如此了。”
三兄弟说完。便一齐走出书房,陈一两对陈三两道:“你去武田那里,好好安抚住他的情绪,叫他到时候注意配合,别露出马脚来。我再去各处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破绽,在咱们自己府里还好说,别落进那女人的眼里,就糟糕了。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
三兄弟分头行事,陈一两便先往后院去母亲那里探探口风。武田来的突然,虽然秘密,但保不齐就让谁看见了,再当成什么新鲜故事说出去,有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于是到母亲那里说了一会儿闲话,眼看着太阳越来越高,他心中不免焦躁起来,暗道怎么还不来?那女人当真爱拿架子,呸!以为我们离了她就找不到人治病吗?
正想着,就听外面人报说夏娘子过来了。陈一两连忙站起身,对母亲笑道:“这可不是来了?先让她去给二弟看看腿,回头就来给您老瞧头疼病,耐心等一会儿吧。”
卢氏笑道:“你去吧,我能不知道这个轻重缓急?你和老二虽不和,面上要做出兄长的样子来,这很好。”说完看着陈一两离去,她这才懒懒对丫头吩咐道:“去把几个姨娘叫过来,夏娘子要等会儿才能过来呢,前儿老三不是说月事有些不调吗?正好让人家看看。”
丫头答应着去了。这里陈一两亲自迎出二门外,引着夏清语往陈二两的房中去,一面苦着脸讲述这弟弟受伤的经过。
待他们消失在大门口,陈三两方从一堵墙后闪身出来,叫住正要赶着马车离去的车夫问道:“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二爷和太太等着夏娘子来治病吗?”
车夫苦着脸道:“三爷,奴才这已经是拼命的赶回来了。您先前不在家,所以不知道。这夏娘子可是高傲得紧,连大爷都不放在眼里的。她……她对咱们家……有些不喜欢,如今能请到,就是阿弥陀佛了,还是关系着闵老大夫的面子呢。不然的话,您就是想请人家来,也未必能请来。”
陈三两心中松了口气,暗道这情形却是和大哥说的相符。若是这女人听了我们去请她,就急急忙忙赶来,那还真说不准她是不是陆云逍的奸细。唯有如此,才说明她心中并无所图,呵呵,看来我们也是关心则乱,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个女人,给她多少个胆子,她敢搀和进这些事里?
且说夏清语来到陈二两的房间,进去后便冷笑道:“这么大个男人,走路也不当心,能把腿伤成这个样子,也真是奇闻了。”
陈二两似是羞愧难当,垂头丧气的也不答话,只露出腿上一道狰狞刀伤。那伤口鲜血淋漓,深可见骨,看着十分恐怖,夏清语身后的白蔻白薇都是心下凛然,却逼着自己不许移开目光。她们身边的陈一两看上去也十分紧张,一个劲儿问着“有没有事”,一面注意观察夏清语的神情。
“只要不是老天爷有心要他的命,就没有事,多养几日吧。”夏清语说完,熟练地吩咐下人们预备盐水烈酒,她则拿出桑皮线和弯针棉球等,待盐水烈酒都拿上来,就开始清理创口。这期间陈二两除了几声微弱呻吟外,并没有其它动静。夏清语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微笑道:“看不出来,倒是一条汉子。”说完又从医药箱里取出几根银针,在那伤口周围茓道上扎下几根。
“这是封了茓道?”陈一两奇怪的看着夏清语的动作,却听她淡淡道:“这是针灸麻醉。”陈一两疑惑道:“麻醉是什么意思?”待听夏清语解释了,这胖子脸就黑了,闷闷道:“怎么当日夏娘子替我爹爹做那什么引流的时候,不用这个?害我爹爹到现在胸口还疼。”
夏清语淡然道:“很简单,给你爹爹做胸腔闭式引流的时候,我还没学会呢。”
“啊……啊?”陈一两呆了,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个答案:“没……没学会?这……这世上还有神医娘子不会的医术?”
“废话。”夏清语对他自然不会有一丁点客气,取出弯针消毒后,配上桑皮线开始缝合,一边淡然道:“我又不是什么真的神医,不过也就是个见识多一点的大夫罢了,怎么可能什么都会?说起来,你兄弟够幸运的,我昨儿才从我们杏林馆的坐堂大夫冯大夫那里出了师,今儿就给他用上了,若是早一天,他也没有这待遇,如何?这可是不是天大的幸运?”
陈一两用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那么悲愤狰狞,但嘴角还是忍不住使劲儿抽抽了两下:妈的,这种天大的幸运谁要啊?原来是当成了试验品,屁的幸运啊。这……这女人怎么能练出这么厚的脸皮来的?我就够无耻了,她比我还无耻,这颠倒黑白的手段高明啊,上下嘴皮子一碰,倒霉蛋变成幸运儿,我……算了算了,反正不是我做试验品,用不着郁闷吐血,武田这混蛋也活该被折腾。
陈一两在用力安慰自己的时候,夏清语已经快手快脚将那伤口缝合了,接着又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纸包,打开后讲药粉全部撒在那缝合了的伤口上。
陈一两眼皮子跳了两下,连忙道:“这是什么?为什么缝合前不用?却这会儿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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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表叔
夏清语淡然道:“这是我独家的止血散。缝合前给他用的话,能活活儿疼死他。这会儿用了,疼的不至于那么厉害。这伤口虽然缝合了,不是还没愈合吗?撒上去一样有用。”
“哦哦哦。”陈一两点点头,见夏清语做完了,连忙命丫头打水来给她洗手,又陪笑道:“家父和家母那里,还要娘子多多费心。”
“费心什么的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夏清语洗了手,用另一个丫头盘子里的白巾擦手,一面头也不抬道:“只要把银子准备好,我自然会用心。”
“这个娘子放心,您的规矩我知道。”陈一两想到这女人的胃口,牙都快咬出血了,却还不得不陪着笑脸,心里别提多窝火。一边却恭敬着送夏清语去了后院。
从陈家出来的时候,已近午时,夏清语拒绝了陈家送自己回杏林馆的马车,只说连日劳累,今天准备好好儿逛逛,倒是走回去的好。因主仆三个果然慢悠悠在街上走着,白蔻便小声道:“奶奶,不知怎的,我总觉着今天这个陈二爷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夏清语眉毛微微一挑,淡笑道:“是吗?白薇你觉得呢?”
白薇摇头笑道:“奴婢不如白蔻眼尖,不过奶奶既这样说,自然这里面是有什么玄机了。”
夏清语叹气道:“别提了,都是陆云逍那个混蛋闹得。不过我刚刚真是用尽了力气,说什么也要趁这会儿放松放松。对了,到时候叫上冯大哥江大哥他们,今儿中午不开火,咱们去楼外楼吃一顿好的去。”
“好啊,只要奶奶高兴,随便您去哪里。”白薇微笑着说完,就和白蔻对了下眼神,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疑不定:刚刚用尽了力气?奶奶明明很轻松啊。再说,这事儿和爷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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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回来?跑去楼外楼吃饭了?也是,这件事的确难为她,若不是我也没办法可想。不会让她去冒这个险,难得她如此深明大义,竟真的跑了这一趟。”
书房里间的床上,放了一张炕桌,上门一碗白粥几道小菜。陆云逍慢慢吃着,一边听暮云报告夏清语的行踪,末了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语气中竟罕见的带了几丝敬佩之意。
“是啊,奴才也没想到。大奶奶竟真的去了,也不知道事情有没有办成。”朝云在旁边站着,替陆云逍夹了一块香油拌的萝卜条,听主子沉声道:“从下江南到现在,我拜托她的事情。她从没有办不成的,这一次她既然能从陈府好好儿的出来,想必也不会让我失望。”
暮云笑道:“爷先别这么说,等大奶奶要报酬的时候,就算爷不失望,只怕甄姨娘也要叫的。在银钱方面,大奶奶可是从不留情。”
听了这话。陆云逍也不由得笑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不过她是用命帮我去打探消息,要多少钱都不冤枉。认真说起来,我终究还是欠了她的情。”
朝云听主子的口气有些惆怅,连忙道:“爷也不用这样想,虽然大奶奶是去冒险。可您也安排了人暗中保护她,不肯让她出事儿,何况大奶奶本身就对海匪深恶痛绝,她如今又在这里开医馆,爷是为了剿灭海匪殚精竭虑呢。大奶奶就是帮您,也是分内之事。”
陆云逍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好了,不吃了,连点儿荤腥都没有,嘴里都吃的没味道了。”
朝云笑道:“谁让爷得装病呢?您再坚持两个时辰,等拿到了大奶奶那边的消息,把陈家给连根拔起,您这病就不用再装了。”
陆云逍点点头,朝云命人把饭菜撤下,又把桌子收拾了。就听外面甄姨娘的声音响起道:“爷,您这会儿怎么样了?妾身想进来看看您。”
陆云逍眉头一皱,向朝云挥挥手,于是朝云会意,出来笑道:“姨娘,爷这会儿歇着呢,不想见人。您放心,爷要是想见您,奴才一定会立刻派人去请您的。”
“爷到底怎么了?我不信他病得这样厉害,竟然只要你们这两个奴才服侍。”甄姨娘狠狠盯着朝云,却见他苦着脸道:“这是爷的吩咐,姨娘别恼奴才,您心里不痛快,日后可以和爷说啊,姨娘不知道,奴才也是为难着呢。”
甄姨娘满肚子气,却又不敢真的发作出来。因又往书房里看了一眼,这才气狠狠离开书房。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朝云吩咐一个小厮道:“你去杏林馆,把小分替回来吃饭,你在那里看着,大奶奶一旦回来,赶紧飞跑来告诉我,可别给耽误了。”
甄姨娘正要迈门槛,听见这话,险些就是一个踉跄。只气的眉眼都快拧到一起了,咬牙喃喃道:“什么病?非得要那个女人治,这不过是找个由头见她罢了。可恶,那女人都被休了,怎么还是这么阴魂不散?”
绿绮扶着她,心中暗自叹气,想着姨娘这是气糊涂了。爷如果真想见那个女人,还用得着特意找什么由头?他什么时候怕过后宅女人?
因一路气冲冲回后院,还不等到自己院子,便见白芷匆匆从院里走出,看见她便高兴道:“姨娘到哪里去了?害我好找。快,太太从京里打发人带信儿来了,我听杨妈妈话里意思,好像是太太最近身体不太好,想着过些日子来江南养一养。姨娘说,这可不是好事儿呢?”
甄姨娘心里“咯噔”一下,面色变换了几回,方微笑道:“也好,如今这么个情形,太太过来,咱们也就有主心骨了。既如此,索性让许姨娘把大房余下的东西收拾收拾,也跟着太太过来好了,免得她在京中,天天记挂着这边。”
白芷心里明白,这分明是甄姨娘害怕沈夫人到江南后,许姨娘地位不够,二奶奶又是个厉害的,万一让她趁这时候把大房给把持了,那可是糟糕。因便点头道:“如此最好,琥珀那蹄子怕是要高兴了。我只是奇怪,太太怎么会想着来江南?”
甄姨娘看了她一眼,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你这却是杞人忧天。二太太性子软,府里又有二奶奶,你还怕太太来了江南,就失了家里权柄不成?再怎么着,贵妃娘娘可是太太亲生的,有这层关系在,侯府就永远都是太太当家作主。”
白芷笑道:“是,我竟糊涂了,只想着二奶奶自然为二爷打算的,却忘了,咱们爷也是太太生的。何况这会儿来江南,虽说是养身子,焉知不是想咱们爷,要过来看一看呢?太太和侯爷向来是看重咱们爷的。”
甄姨娘点头笑道:“你这话就说的很明白。二奶奶当然要为二爷打算,只是二爷……呵呵,他又怎么能和咱们爷比呢?”
两人说完,忍不住相视一笑,这才一起过去见杨妈妈,见琥珀正在厅里奉承着,甄姨娘眉毛微不可察的一挑,暗道:哼!这回她该得意了,许初荷来了,可不是有给她撑腰的了呢?不过,也别得意的太早,我就不信了,在府里她不是我的对手,到了江南,难道她还能翻天?
心中想着,面上却半点看不出来,满面春风的和杨妈妈打了招呼,得知京中叶夫人连下江南的日子都定出来了,就是在十月初五启程,一路行船,若是赶上顺风的话,半个多月应该就可以到了,再晚也不会超过冬月去,杨妈妈便是奉命先来打点地方布置的。
甄姨娘和杨妈妈商量着叶夫人住的地方,又说要去添置些家具,又要给京中写信,让许初荷和叶夫人一起过来,正是忙得不堪之时,就见一个小丫头跑进来禀报道:“姨娘,二门外传进话来,说是您的表叔在外面,要见您。”
“表叔?”
甄姨娘茫然了一下,暗道什么表叔?我怎么不知道?因微微沉吟了下,方问道:“有没有说是哪里的表叔?姓什么叫什么?”
小丫头道:“说是从青城来的,叫做唐逢春……”
小丫头不等说完,就听甄姨娘“啊”的叫了一声,猛然站起身道:“是他?他怎么过来了?”
小丫头吓了一跳,心想看姨娘这个模样儿,莫非真是认识那人?亏二门外管家还说怕是骗子,让我好好提醒姨娘呢。
“快……快请进来。”
甄姨娘满脸的喜色,看的旁边杨妈妈和白芷琥珀都有些惊讶,暗道这是怎么了?唐逢春?表叔?从来没听她提起过的,怎么如今这人上门,她却这样的喜悦?
杨妈妈仗着是叶夫人的陪房,便笑着问:“可是姨娘亲厚的亲戚吗?怎么从前不见来府里?看姨娘这样子,大概是多年未曾走动了吧?”
甄姨娘仍是笑得欢快,喜滋滋道:“妈妈有所不知,我这表叔为人最是飘逸的。我小的时候儿,他常上我们家,明明也是个富贵子弟,却独独偏爱医术,后来更是为了遍访名医离家远行,直到我出嫁,也没见他回来。再后来,听母亲说他在青城遇见了一位名医,拜在门下,这一晃就是三年过去了,没再听到他的消息,谁知怎么今儿竟然上门来找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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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准信
杨妈妈笑道:“原来如此,难怪姨娘这样激动。”她刚刚在厅里,已经听琥珀说了夏清语的消息,心中也是有些沉甸甸的,暗道太太这一次来江南还真是对了,不然指着爷,不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那休弃了的妻子还能再娶?这可不是胡闹呢?等着让京中人看笑话吗?到底是小孩子,虽然平日里看着沉稳,却容易在这些风月之事上栽跟头。
陆云逍这会儿正在书房等着夏清语回来给自己“看病”呢,他手里捧着一本书,屋里也没有别人,但这书却看得不太清净,外面也不知道是谁在那里小声议论着什么,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传进来,只能听见什么“甄姨娘”“大奶奶”之类的字眼,这让陆云逍忍不住就皱了眉头,高声道:“朝云吗?你进来。”
“哎!”门外答应了一声,不一会儿朝云走进来,陪着笑问:“爷是要喝茶?奴才这就……”不等说完,就听陆云逍没好气道:“我不喝茶,我只想知道你们在门外嚼什么耳根子?杏媛怎么了?”
朝云笑道:“没什么,是甄姨娘一个远房表叔过来了,所以小千跑来和奴才说了几句。”
“杏媛的表叔?哪里的?我怎么都没听她提起过?”朝云到底还是倒了杯热茶来,陆云逍捧着喝了一口,皱眉问道。
“听说是从青城过来的。先前李管家还担心是骗子呢。后来甄姨娘派红绡去欢天喜地的把人迎了进去,他才知道是自己多心了。”
“欢天喜地?”陆云逍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话给我直说,别绕弯子,一个远房表叔罢了,既然没来告诉我,看来也不是什么有势力的,这样的人,杏媛会欢天喜地迎进后院?”
朝云心想爷啊,您真英明。奴才这稍微暗示了一下,您就明白了。因连忙笑道:“爷不知道,这位表叔,据说是个名医。所以他能过来,姨娘很是高兴。”
不需多说,陆云逍一下子便明白了,为什么甄姨娘的表叔过来,会牵扯到夏清语。原来这个表叔竟然也是个大夫。他啜了一口茶,忍不住冷笑道:“名医?这也不知是怎么了,从赈灾下江南,我就和名医打上了交道。现在做名医,也真是太容易了吧?这个表叔的医术,难道还能强的过太医院的太医不成?”
朝云笑道:“爷忘了?明年太医院要招人呢。那位表叔这个时候儿过来。未必不是想走走爷的门路。如果他真是有这番心思,那手头上必定要有两下子的。”
朝云这话倒是不错。陆云逍沉默想了一下,暗道自己和夏清语接触的太多,也着实尴尬,这甄姨娘的表叔如果真是个宽厚长者。或许可以依靠一下,也省的总是一遍一遍要麻烦夏清语,弄得他现在每次看到对方,心中都禁不住有些愧疚不自在。
正沉吟着,就见暮云也走了过来,看见朝云在,便笑道:“看来爷知道消息了?”
“什么消息?”
陆云逍抬头。看的暮云一阵发愣,结结巴巴道:“怎么……爷……爷还不知道?太太要过来了,朝云……朝云没告诉您吗?奴才刚刚在院子里看见小千和他在廊下说了那么会儿话,难道没提这事儿?”
朝云惊讶道:“太太要过来了?小千这个臭东西,他压根儿没和我说啊。”
“太太怎么了?”陆云逍也是一惊,待听到暮云说了缘由后。他不由得更沉默了,心里清楚养身子只是借口,母亲下江南的真正原因,不过是记挂着自己。一念及此,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感动。
朝云却是和暮云对视了一眼。暗道这下好了,甄姨娘的远房表叔,下江南的太太,万一有事儿再找大奶奶参一脚,这府里从此后大概要热闹了。不过以大奶奶如今的脾气,怕是未必把这些人事放在眼中吧。
正想着,就听先前派去看着杏林馆的小厮回来报信,说是那一大家子回来了。朝云于是出了房间,先训斥小厮道:“糊涂东西,什么一大家子?那不过是凑在一处的人罢了,怎么就成了一大家子?若说大奶奶的家人,白蔻白薇两个还差不多。”
一边说着,就去请了夏清语过来,进屋后,陆云逍见前妻这神采飞扬的模样,想着自己在书房里闷了半天,忍不住便冷哼道:“你还真是心宽的很,这种时候儿,还有心思去楼外楼吃饭。”
夏清语笑道:“我为什么没有心思?我又不用装病,不用上火。我不但去楼外楼吃饭了,还吃得很饱呢。不像某人,装病很辛苦吧?午饭不能见荤腥哦,啧啧啧,清粥小菜,也不知能不能吃的习惯?”
陆云逍气的咬牙切齿,偏偏又无法反驳,忽见夏清语面色一整,沉声道:“你说的事,我都已经给你打探清楚了。那个请我治伤的,不是陈二两。唔,别说,难怪他们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请我上门治伤,那个人的易容术还真是不错的,虽然他只让我看了两眼就垂下头去,但真没有什么破绽,单从这张脸,你绝对想不到这会是另一个人。”
陆云逍沉声道:“那你怎么能肯定那人不是陈二两?万一陈家是设了圈套,故意让你把陈二两当做别人,骗我们再去搜查的话,这一次搜不出人来,杭州卫所和我真的是要颜面扫地,日后再也没有脸去陈家搜查了。”
夏清语笑道:“你放心,那脸虽然没破绽,但是身体却绝对不是一个人。陈一两也是个蠢蛋,他只想着让那海匪假冒陈二两,显得更光明正大问心无愧,却不知,我是见过陈二两的,他的体型我自然知道。这人体形虽然和陈二两差不多,终究还是有差异的。”
“你敢肯定?这么几天,若是多吃或者少吃,体形也会有些改变吧?”陆云逍紧声问道,不怪他如此啰嗦。海匪接二连三上岸骚扰。这武田南明的海匪队伍是其中一支较大的。杭州卫所付出了不少代价,才能够将武田本人带的海匪队伍消灭殆尽。剩下武田受伤逃遁,这其实也是杨明故意安排的,当他发现武田逃遁的方向是杭州城时,便下令不许全力追捕。想着这武田既然敢往杭州城里逃去,说明城中必然有他藏匿之所,说不定便可以顺藤摸瓜,找出和他暗中勾结的家伙。
说来也巧,陆云逍到江南后,因为囤地事件,陈家是第一个被他放上了“黑名单”的人,而杨明身为卫所副指挥,自然也有些关于海匪的情报,许多都指向陈家和海匪有勾结。偏偏陈家在杭州树大根深,朝廷中也有根基,没有真凭实据的话,实在不能轻易起干戈。因此陆云逍无奈之下,会求助于夏清语,让她借给陈半斤治病的机会,打探陈家底细。而如今,杨明派出去暗中跟随武田的人,也是在陈家附近失去了他的踪迹,加上陆云逍和杨明先前的怀疑,陈家立刻便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也因此,杨明在陆云逍的默许下,带人亲自上陈家搜查,理由就是捉拿逃匿海匪。但是一百多个卫所官兵在陈家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却是一无所获。眼看再搜下去,就要成为把柄被陈家拿捏了,杨明无奈之下,只好结束了这场搜查。在陈家人冷嘲热讽的话语中灰溜溜离去。
可是武田受了伤,而且是很重的伤,腿上那么深的伤口,不可能不找专业的大夫。所以陆云逍权衡了利弊后,才立刻“发烧”,到底在第二天一大早把夏清语请过来面授机宜,不然的话,夏清语又怎么会那么痛快的去陈府治病?
此时听见陆云逍如此谨慎,虽然明知他做的没错。但出于对渣男的厌恶,夏清语还是忍不住就想刺他两句,因悠悠道:“体形可以因为吃多吃少有变化,但身高总不可能在这么几天时间就改变吧?更何况,还不是长高,而是缩短。”
陆云逍眼睛一亮,豁然起身道:“你真的能够肯定?”
夏清语笑道:“自然肯定,这个陈二两比原来那个陈二两矮了最起码有两寸。”
陆云逍迟疑道:“两三寸的话,放在一起比也不甚明显,更何况又不是在一起比,你……不会看错吧?”
夏清语正色道:“这样大事,没有万全的把握,我会乱说吗?虽然两三寸的差距的确算不得什么,但我眼睛毒,这个差距,我还是有自信能看出来的。小侯爷,你要不要找人现场试验一下?”
陆云逍沉默,夏清语见他面上似是有些跃跃欲试,不由得瞪大眼睛,失声道:“不是吧?你还真想找人试啊?既用了我,又不信我,陆云逍你什么意思?”
这话可是很不客气了,但陆云逍却不以为忤,缓缓抬起头看着夏清语,他郑重道:“事关重大,我……不得不谨慎。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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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狭路
“哦。”
这样严肃认真的陆云逍,最是让夏清语没有办法。想到此事的确关系不小,她只好挥挥手道:“算了算了,快找人过来,我现场演给你看,叫你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毒眼。”
一句话让陆云逍也不由得莞尔,便命朝云去找人过来。他这里看着夏清语笑道:“虽然你这嘴巴如今越来越毒,但不知怎么,竟比在府里的时候看着要顺眼些。”
夏清语一扬下巴,得意道:“怎么样?后悔休了我吧?哼!可惜啊,我是不会给你吃回头草的机会的。”
“你……”
陆云逍简直无话可说了,这女人,不但嘴巴毒了,怎么连脸皮也变得这样厚了?看她那沾沾自喜的模样,说出这种话来,竟似没有一点羞怯难堪。最要命的是,他竟然不觉着这样有什么不对,仿佛夏清语就该是这个样子,他甚至觉得这话虽气人,却有些率真的可爱。
陆云逍忍不住便扶额叹息了一声,也没有和夏清语斗嘴的心思了。好在这时候朝云已经引了几个身材差不多的丫头小厮进来。夏清语一个个看着,竟真的能报出每个人的身高差距,虽然不是没有一点误差,但这份儿眼力已经足够让屋中众人震惊了。
其实这还真不值得大惊小怪。夏清语的眼力本就厉害,在现代时看病问诊,见了多少人?体检的时候又是多少人?身高这种东西,见得太多,不经意间也就记忆的越发清楚牢靠,哪怕是差着一寸的距离,她不能准确说出,但心中也是隐隐约约有个概念,知道这个人要比另一个人矮一点点的。
试验完了,陆云逍这一次是终于放下心来。想到夏清语之前对自己的怀疑不满,他却也无话可说了。因轻轻咳了一声。方小声笑道:“这还真是没想到,你竟然有这份本事的。”
“你想不到的地方多着呢。”夏清语冷哼。陆云逍挥手命众人出去,听她又哼声道:“其实何必这么麻烦?不但身高不符合。就是那腿上的伤,也可以看出乃是长刀所致。陈家大概以为编个谎就能瞒过我去,却不知刀伤若是细细去分的话,从着力点,刀的方向等等都是不一样的,那个伤口明显是被人从上而下砍出来,可陈一两却说陈二两是在后院的时候不小心跌倒,让家里铡草的铡刀伤了腿,可若是摔在铡刀上,也该是从下而上的刀口,仅这一点。便可以知道那不是陈二两了。”
陆云逍哭笑不得道:“既如此,你怎么不早说?”
夏清语冷哼道:“你给我说的机会了吗?巴巴的找人来试验,既如此,我又何必推辞?能在陆大人面前显摆,这机会也是很难得呢。”
陆云逍让她噎的说不出话。想了想,又正色道:“如今虽然可以肯定武田就在陈家。可是上一次,杨明带人并没有搜出来,可见陈家也是将他窝藏的很深。你之前说你可以做手脚,保管让我们搜到人,却不知这要怎么做?”
谈起正事儿,夏清语也就严肃起来了。沉声道:“这个不需担心。我在那个假陈二两的腿上撒了止血散,这止血散中我安排了两味有独特气味的药材,那陈二两怕是不敢用水洗伤口的,如此,只要找两条狗,给它们闻一闻这止血散的味道。带到陈府,自然就可以把那个假陈二两给揪出来了。”
“好。这太好了。”
饶是以陆云逍的见识,听了这番话也禁不住拍案叫好。因兴奋站起身道:“杭州卫所就有猛犬,是经过专门人训练的,我这就立刻派人去通知杨明。到时让他把狗带过去。呵呵,难为你,怎么想出了这样一个主意。很好,如此的话把握当真是大得很了。”
夏清语看着他兴奋地来回踱着步子,仿佛那武田已经抓在手里了一样,心中虽然对这个渣男还是不太感冒,但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是很欣慰的。
因便拍拍手笑道:“好了,我能做的,已经都做到了,剩下的,是不是该拿钱走人了?”
拿钱走人这四个字如同一小盆冷水,瞬间把陆云逍的兴奋之情浇灭了一些。他看向夏清语,哭笑不得道:“好,你和朝云去账房上支钱吧。”
“也不说个数目,不怕我狮子大开口?”夏清语挑眉,却见陆云逍翩然一笑:“谁让我求到你了呢?若你真是那种贪得无厌的无耻之辈,我也只能认了不是?”
“算了,不逗你了,赶紧去办正事儿吧。我想着,你这莫名其妙的高烧也该药到病除了吧?”夏清语耸耸肩,从荷包里拿出一小包止血散放在桌上,交代完便往门外走,朝云连忙跟在她的后面,眼看着走到门口了,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陆云逍的声音:“多谢你。”
“不客气。”
夏清语没回头,只是举起手摇了摇,随即出了房门,眼看朝云亦步亦趋跟在自己后面,她便站住道:“行了,你回去吧,大门我又不是不认识。”
朝云愣了一下,接着呐呐道:“那个……大奶奶不是要去账房上取银子吗?”
夏清语哈哈一笑:“笨蛋,我故意气陆云逍的,你也信?”话音落,她方正色道:“当日海匪来袭,我曾经和他说过,但凡有能用得到我之处,我必定尽心竭力。你以为这话我是说着玩儿的吗?”
朝云吃惊的看着夏清语,吃吃道:“奶奶,您……您如今性子变了许多,奴才知道。只是……您连银钱都不贪了,这……这转变的也未免太大了吧?”
“谁说我不贪钱?”夏清语翻了个白眼:“这世上就算真有视金钱如粪土的,那也绝对不是我。只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虽不是君子,只是个女人,却也知道海匪之事,乃是关系天下苍生,陆云逍固然是匹夫有责,可我夏清语同样是匹妇有责。行了,你回去吧,我医馆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儿呢。”
朝云愣愣看着夏清语走远,这里揉了揉眼,仿佛要再确认一次那背影似得。却见那主仆三人转眼间过了影壁,消失不见了。不知为什么,他脑海中就浮现出当日对方离府,陆云逍被老太太逼着不情不愿的去追她,却铩羽而归的那一幕。记得那时,大奶奶也是走的这般坚决,连头都不曾回一下,所以她对爷,真的是从被休的那一刻,一直到现在,都再没有一点儿留恋了吗?
夏清语可不知道朝云这小厮此时心中的难言滋味,她只是觉得自己这一次为剿灭海匪的事出了力,当真是快活得紧,因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白蔻白薇如今也知道事情真相了,看着前面昂首挺胸的主子,心中一股股热血上涌,只觉着这样的奶奶,真是为她去死都甘心。
两个丫头正澎湃着,就听一阵嘈杂声传来,扭头一看,只见另一条岔道上忽然拐出一群人,当先一人正是甄姨娘,她身旁则是一名大约五十多岁年纪的老头儿,仪表堂堂长髯飘飘,颇有几分仙气。身后是白芷琥珀和一大群的婆子丫头簇拥着,可见这老头的身份不同寻常。
甄姨娘看见夏清语,再看看她来的方向,便知道这是从陆云逍书房中出来的,一瞬间,那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双眼睛中都似要喷出火来,偏面上还要带着虚假笑容,站住了看着夏清语道:“既然来了,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不留着吃晚饭么?”
夏清语本不想搭理她,和这种女人有什么话好说?奈何对方不知趣,竟然主动挑衅,于是便微微一扬头,淡然笑道:“不用了,对着这府里任何一个人,我都吃不下饭。”
话音未落,就听身旁琥珀冷笑道:“既如此,奶奶怎么还来这府里寻不自在?你该离我们远远儿的才是。“
夏清语笑道:“我可不是想着要离你们远远儿的呢,不然当初也不会从京城千里迢迢来到江南,谁承想我前脚来,你们后脚也到了,还偏偏在杏林馆附近买了宅子,难道这怪我吗?至于我今天为什么要来这里,你该去问陆云逍,不该问我。”
她说到这里,便用讥诮的目光看着甄姨娘,言下之意这是你们爷请我来的,可不是我主动登门,有本事你去质问他啊。
甄姨娘果然被气得肝火旺盛,一时间连理智都没有了,冷笑咬牙道:“你不用得志猖狂,你可知太太就要来江南了?那时候我看你还怎么狂的起来。”
太太?
夏清语愣了一下,片刻后才明白过来甄姨娘说的是谁,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我说你糊涂了吧?我和陆家早就没关系了,你们太太来了,还能管得到我吗?不过你说的也没错,你们太太来了,倒是可以好好管管她儿子,只要把她儿子管住了,他就不会老去烦我了,不错,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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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我的眼里没有你
甄姨娘已经不是咬牙,而是磨牙了,只看她的表情,夏清语毫不怀疑,这会儿要是她能长出尖牙来,能把自己活活撕了吃了。
只可惜,甄姨娘终究是人类,不可能这么快就变成丧尸,能一口一口把夏清语给撕了吞下去。不过她如今也自觉有了依仗,于是冷笑一声道:“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医术无双,所以我们爷就不得不上赶着求你?呵呵,这可真是井底之蛙,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甄姨娘愣愣站着,不敢置信的看着夏清语带着白蔻白薇就这样扬长而去。那主仆三人甚至连告辞都没说一声,便直接抬脚走了,只留下三个背影给她,这明摆着就是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一瞬间,甄姨娘气的如同打摆子似得浑身哆嗦,白芷也立刻在一旁帮腔,咬牙道:“这可真是太猖狂了,哪有这般无礼的人?真是让表老爷见笑。”
甄姨娘也转过身去,对唐逢春道:“表叔您看见了,我虽是小侯爷的姨娘,如今好像在这家里说了算,可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呢。刚才这个女人,她本是被小侯爷休了的,就因为会点儿医术,帮着我们爷解决了一些问题,看看如今趾高气扬成了什么样子?侄女儿心中不服,可也没办法。表叔恰好有这样一身好医术,您不帮我,还指望着谁能帮我呢?我爹娘就有心要帮忙,他们也不会医术啊。”
她一边说,便拿帕子擦了擦发红的眼睛。唐逢春此时也正看着夏清语离去的方向,过了一会儿,他方冷笑一声道:“这莫非就是在江南享有盛名的神医娘子?”
“享有盛名?”甄姨娘眨巴了眨巴眼睛:夏清语神医娘子的绰号她是听说过,但什么时候竟成了享有盛名?这个她怎么不知道?杏林馆的名声也不见得有多大吧?
不过旋即就反应过来,因连忙道:“神医娘子的绰号是不假,但享有盛名,这可就有待商榷了。叫侄女儿说。她分明就是个沽名钓誉的,奈何我们爷因为她帮了两次忙,所以十分信她,表叔不帮我。我还不知要怎么受气呢。”
唐逢春冷哼道:“我原本只是路过江南,听说小侯爷和侄女儿在这里,所以过来看看,并没有想停留。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我这做叔叔的没有眼睁睁看着一个医女凭着点儿不入流的医术就欺负你的道理。素闻江南近些年来人才凋零,我还不信。如今看来,这兰国手大概也是年纪大了,江南杏林竟然将这样一个女人捧了起来,当真好笑。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罢了,她父亲做太医院院正的时候。也不敢像她这样狂妄,只是做出了一味黄连素,当真就以为自己能起死回生了不成?医学之道,讲究循序渐进,似她这般一味追求什么创新。到最后只能是一败涂地。罢罢罢,我便留在这里,好好儿教教她,什么才是真正的悬壶济世,杏林国手吧。”
这番话当真是狂妄,杏林国手这种称号,一般人也不敢按在自己身上。就是夏清语也不敢。但这唐逢春却是在川蜀之地久负盛名,甚至人人赞他青出于蓝胜于蓝,久而久之,便连他自己也都相信自己就是杏林国手了,只是一般在人前还注意着些谦虚,今儿却是被夏清语这一激。不自禁就把本性给暴露了出来。
甄姨娘刚才在厅里接见这表叔,大致听了他这些年游历四方,尤其是在川蜀之地的经历,自觉这个表叔如今已非常人,所以打主意要把他留在江南开医馆。和夏清语打擂台,必然要让那狂妄女人灰头土脸才好。谁知热情相邀之下,唐逢春却表示自己志不在此,只说在江南住上一个月探探朋友,就要北上京城,哪怕甄姨娘抬出了陆云逍,这位表叔却表现出了“富贵如浮云”的态度,坚不肯应。她本是十分失望的,哪里知道还有神转折在这里等着,竟是只见了夏清语一面,就让唐逢春决定留下来,这是不是也算因祸得福呢?
因立刻高兴起来,便笑着道:“表叔您这样说,可真是疼侄女儿了。您放心,我必不让您白辛苦的。好歹在江南住三年,等将来我们爷回京,表叔和我们一起回去,到时候有他在皇上面前引荐,太医院也不算什么。”
唐逢春傲然道:“我要进太医院,难道还需要走小侯爷的门路?侄女儿,你也太看不起你表叔了。”
甄姨娘笑道:“是,我知道。不过俗语说的好,朝中有人好做官。那太医院的官儿,可也不是都凭医术说话呢,世事如此,表叔又何必推辞我的一番好意?将来有我们爷照应,您在太医院里必定是如鱼得水。”
唐逢春听甄姨娘这么说,心中方喜悦起来,暗道她说的没错,这样看来,我这三年在江南还真不是白辛苦。
二人计议已定,甄姨娘便笑道:“我们爷今日不知有什么要紧事处理,不能见表叔,您别见怪。回头我和爷说一声,再在府里设宴请您。侄女儿的意思,就是在这附近给表叔买一座宅子……”
不等说完,便听唐逢春淡然道:“这些都不用你操心,我虽不才,手里还有点积蓄。”
说是不操心,但甄姨娘怎么可能不操心?她不但要操心,还要操心到底。只是这些话现在倒不用说出来,反正自己如今是这府中当家做主的人,这些事,心中有数就行了。
这里唐逢春便告辞离去。原本甄姨娘要留他在这里住几天,但对方说他在江南还有几位老友,要去一一拜访,所以拒绝了这表侄女儿的好意,连晚饭都没吃便离开了陆府。
甄姨娘站在门口,看着唐逢春离去,脸上笑意瞬间就冷了下来,对红绡道:“你去书房,看看爷在做什么?怎么就连这点空儿都没有?能见那个女人,却不能见我表叔,明明都是大夫,因何这般差别对待?”
红绡心中叹气,答应而去。这里甄姨娘便绞着帕子,又是咬牙暗恨。其实她不过是个姨娘,刚刚在唐逢春面前说陆云逍会设宴再请他的话,却是有些托大了,一个姨娘哪里有这样资格?只不过是她如今自觉还算受宠,又在后宅做主。而派人去通报陆云逍时,却被对方拒绝,只说身上有要紧事,不宜见客,这让甄姨娘觉得丈夫大大折了自己的面子,不管他是真有事假有事,想必对自己也是抱愧的,所以设宴再请唐逢春,谅着他也不会不答应,也让自己在表叔面前有了光彩,正是一举两得。
这里红绡奉了主子命令来到书房,却被朝云拦住,听他小声道:“爷真有要紧事儿。你回去告诉姨娘,不管她想说什么做什么,都等今天过去,不然的话,惹恼了爷,可别说我不提醒。”
红绡听了这话,哪里敢耽搁?纵然心有不甘,也只得离去。她却不知此时的书房中,陆云逍正悠闲站在书桌前,握笔悬腕,在一张雪白纸上泼墨挥毫,写的却是:“匹夫有责,匹妇亦有责。”
如此写了数张,方将笔搁下,长叹一声,喃喃道:“你如今竟有这样觉悟了,寻常女子也不会有的,你怎么会有?如今的你,真的还是你么?我真的是越来越不敢信了。”
正喃喃自语着,就听外面朝云报说杨明到了。于是连忙端肃了面色,让朝云把杨明请进来,两人密议了大半个时辰,杨明方如来时般化装成卖菜的悄悄离去。
陆云逍和杨明暗中部署着拔掉陈家的计划。而甄姨娘得了唐逢春的臂助,信心也是空前高涨,再加上叶夫人和许初荷即将到来,这更是让她斗志昂扬,已经想出n种办法打击夏清语在陆云逍心中的地位。不过事件女主角却是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从陆府离开后,夏清语便再度恢复了之前忙碌的生活。
“好了,今天明白什么是细胞了吧?知道它在人体中的功能了吧?笔记做好了没有?做好了就下课。”
下面寥落几声叫好,但因为几个响亮的童音,所以听上去这课堂还算热闹。其实也就是几个人罢了。
没有课本,夏清语也没有教学的经验,只能尽可能将自己脑海里的医学基础知识简单备课,然后在这课堂上教授下去。她原本想着,这些最基础的东西只需要教授两个孩子,哪里想到江云和冯金山一听之后,竟然也是十分感兴趣,齐齐跑了来听课。独有阿丑,他的全部心思都用在几个院落中栽种的药材和刚刚买回来的那些红色染料上,反而对这些兴致缺缺。
真正的磺胺是从一种叫做百浪多息的红色染料中提炼出来的。夏清语想着这个时代的红色染料未必就有百浪多息的成分。但既然都是红色染料,这些染料里也未必不能提炼出磺胺,事实上,磺胺的存在是非常广泛的,红色的植物,染料,甚至包括动物的内脏中,都有它们的存在,只是以目前的技术,没法提炼出来做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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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眼看他楼塌了
阿丑需要的那些提炼器具夏清语已经和陆云逍说过了,小侯爷表示会尽力而为,这也算是投桃报李。不过夏清语一点儿也不领情,本来提炼磺胺就是为了大陈将士,认真说要领情的话,也该是陆云逍感激她。
此时把这堂课上完,夏清语便瘫在椅子上,使劲儿揉着脸,喃喃道:“累啊,真累啊,唉!早知道这条路不容易,可没想到这样艰难。现在想想,之前在楼外楼吃的那顿饭,竟是难得的浮生半日闲了。”
白薇听见她的话,便忍不住笑道:“奶奶也不要不知足,什么事情都怕比较。前日在陈家,奶奶给那个假扮的陈二两治刀伤,您可是从容的很,一点儿破绽都没露出来呢,这上课难道还比那生死关头更累?奴婢想想也不得不佩服您,怎么就能那样镇定?若是奴婢的话,怕是要紧张的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了。”
夏清语哼哼道:“那可不就露馅儿了?所以我之前没让你和白蔻知道真相,就是怕你们撑不住场子。不过话说回来,你的话有道理,和那种生死关头相比,如今这讲课也算不了什么。我如今想想,也忍不住后怕,当时只要露了一点儿破绽,那些混球大概也不会让咱们三个活着走出陈府了。”
话音刚落,就听白蔻道:“说起来爷怎么还不动手?再过两日,只怕奶奶那药粉也没效力了,别说是狗,就是二郎神的哮天犬下凡,未必能闻得到味儿呢。”
夏清语被“二郎神的哮天犬”逗乐了,抬头看看外面天色,已近午时,她轻轻摸了摸下巴,沉吟道:“我估摸着差不多该动手了。也许咱们明天就能听到陈家垮掉的消息呢。呵呵,听说过吗?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夸嚓!”
白蔻笑道:“奶奶这说的还真是形象。陈家也是自己作死,竟然敢和海匪勾结。说起来,那陈老爷子当初真不如直接病死得了。让奶奶费事儿,结果现在病刚有些起色,家被抄了,我料着这一回他逃不过这一劫,若这样还是不死,那除非他是阎王爷的儿子了。”
夏清语撇嘴道:“阎王爷怎么会有这么不争气的儿子?其实也不算费事儿,毕竟咱们也把钱赚到手了。唉!我只可怜他那些姨娘小妾,大多都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就被他抢了去糟蹋,如今陈家被抄。她们可怎么办呢?”
“各人有各人的命,奶奶也不要太过于操心了。”白薇叹了口气,忽听白蔻道:“奶奶对甄姨娘和白芷琥珀并没有好脸色,怎么对陈老太爷的姨娘小妾就这样同情?”
夏清语白了她一眼,咬牙道:“你这不是废话吗?她们和甄姨娘一样吗?甄姨娘那是上赶着做姨娘。还要害当家主母,这些女孩儿是被抢去糟蹋的。看你平日里机灵,怎么有时候脑子却不会转弯儿呢。”
白蔻吐了吐舌头,嘻嘻笑道:“是啊,奴婢就是个不会转弯儿的,平日里也不会。所以和冯大哥都没多少话说,不像白薇姐姐。脑子灵活,所以和冯大哥有许多话说。”
夏清语一听,白蔻这话里有话啊。连忙看向白薇,却见她又好气又好笑道:“就是那天冯大哥想吃肘子了,跑来找我商量,又怕你们知道笑他贪吃。结果让你这蹄子看见了,这几天何曾少编排我了?如今在奶奶面前也口无遮拦起来。”
原来是为了肘子啊。夏清语顿时兴味索然,想了想道:“其实这有什么丢人的?我也想吃冰糖肘子了。不如咱们今晚做两个吧。”
白薇道:“那我得让阿丑再去买几个新鲜的肘子,家里就剩下一个了,真要做的话。这么些人,不够吃。”
“去买去买,问问阿丑还有没有钱?没钱就去我妆匣子里拿去。”夏清语手一挥,暗道真好,咱也终于土豪一把了。
白薇把白蔻支使出去,她这里方坐在夏清语对面,有些忧虑的道:“奶奶,您教几个孩子的东西,奴婢听着,当真是新奇得紧。孩子们也就罢了,只是冯大哥和江大哥,他们原本就是大夫,听了这些,岂不生疑?奴婢虽然不懂医,但在家里时,也听老爷念叨过,可老爷念叨的都是些经络脏腑之类的话,可从没听说过这什么细胞,血管,神经之类的。”
夏清语愣了一下,然后拍了拍脑袋,喃喃道:“我只顾着教学,倒是把这些事儿给忘了。”因低头想了想,又抬头正色道:“不过白薇啊,这些知识,我迟早都是要传授出去的。谁想疑心,就尽管疑心吧,什么也比不上悬壶济世重要,不是吗?再说了,将来开海之后,大概更多的传教士或者番邦之人就会过来,我这些恰是西洋医学的内容,到时候就说是小时候跟着爹爹偷偷学的,他们抓不到证据,拿我有什么办法?”
白薇叹道:“我知道奶奶是医者仁心。罢了,这会儿却不用想太多,好在爷是明理的,将来真有什么危险,奴婢想着,他一定会护住您的。”
夏清语笑道:“其实我虽然不喜欢陆云逍,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抛开他那乱七八糟的后宅,他在这个时代里,的确算得上是个好男人了。所以我现在尽量帮他的忙,那将来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也不会张不开嘴。怎么样?我够奸诈吧?”
白薇看她那微微得意的样子,忍不住便“扑哧”一笑,然后摇头道:“奶奶竟然想到要把爷当做保护神?这是怎么说的,说好的老死不相往来呢?”最后这句话的句式她还是跟夏清语学的,这丫头却不知道,这是另一个截然不同时空中的网络大热用语。
夏清语哼了一声道:“都是他先找我的,又不是我先去找他。所以老死不相往来的约定什么的,破坏也是他先破坏的,嘿嘿!”
主仆两个正说得投机,忽然就听外面一阵震天的鞭炮声传来,只把两人吓了一跳,连忙出去询问,就见冯金山从前厅后门一路跑出来,还没到夏清语面前就大声喊道:“东家,陈家倒了,今天他们家都被抄了,哈哈哈,那个海匪,被当场抓住,现在一家子男丁都被押到总督衙门去了,总督大人要亲理此案,你听见了没?街上老百姓都在放鞭炮庆祝呢。”
夏清语和白薇彼此看了一眼,白薇便双手合十道:“谢天谢地,这一家子十恶不赦的禽兽,可终于是被绳之以法了。”
夏清语则果断往前厅而去,一边道:“我们看看去。”
陈家倒得极为突然,原本还是百姓不能接近的巷子里突然就涌进了一大群杭州卫所的官兵,看热闹的百姓们看见指挥使大人带着几个牵狗的士兵雄纠纠气昂昂进去,不一会儿那大宅子里便传来喝骂声,惨叫声,还有乒乒乓乓武器相撞的声音。
大家伙儿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着这陈家树大根深,怎么可能说倒就倒?谁知过了大概一个时辰,果然就见从陈家大门里栓粽子似得牵出来了一串人,陈一两陈二两陈三两哥仨都在其中。却不见陈半斤,百姓们正惴惴不安时,就听到消息说这个荼毒了杭州百姓几十年的老色鬼突如其来遭了这一回惊吓,一口气没上来,竟然死了。
这一下,杭州城的百姓当真是奔走相告拍手称快,更有那脑筋灵活的商家,把去年过年剩下的鞭炮都堆出来卖,于是百姓们争相哄抢,等夏清语出来的时候,整个富贵大街上硝烟阵阵。陈家之害,不但是百姓受苦,便是这大街上一些颇有背景的商家,都是被盘剥的对象,因此大家怎么可能不燃放炮竹庆祝?
夏清语站在杏林馆的大门口,默默看着这一幕,忽听身旁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道:“陈家倒了,百姓们欢呼雀跃,感激杭州卫所替他们除了这一大害。只可惜,你在这其中注定只能做个默默无闻的无名英雄,甘心吗?”
夏清语转过头去,就见陆云逍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边,正负手望着街道上那些奔走叫喊的百姓,脸上一丝笑意,更衬得他丰神如玉。她忍不住就伸了个懒腰,微笑道:“有什么不甘心的?最重要的是结果,陈家倒了,这个祸害被除掉了,有这个结果就足够了。”
她说完,便偏头看着陆云逍,笑道:“说起来,这其实都是你这督察使大人的手笔,没有你的大力支持,杨指挥使也未必敢对陈家动手。可如今你站在这里,百姓们也不知道你才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爷,如何?你甘心吗?”
陆云逍看了她一眼,忽然觉着这张只算是秀丽的面孔在满街硝烟的衬托下竟是极美,如同在雾中若隐若现的仙子一般。他心中轻轻一荡,但旋即回过神来,扭回头淡然道:“就如你说的,没什么不甘心的,结果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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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大家都觉得柿子爷是渣男。但是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我真的觉着,我还是最喜欢把清语配给他,哇卡卡卡!!呼,这么说的话,求票会不会挨揍?趴
☆、第一百三十三章:我也喜欢孩子
两人一时间再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夏清语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问陆云逍道:“那个陈半斤和这几个一两二两三两的确是罪有应得。但是陈家后宅中那些女人,大多都是无辜的,总督衙门会怎么处理她们?”
陆云逍沉默了一下,淡淡道:“怎么?去了几回,竟然和她们处出感情了?你也太妇人之仁了吧?医者父母心可不该是用在这方面的。”
夏清语冷哼道:“为什么不能用在这方面?她们都是无辜的人,当中有许多都是被抢去的。你以为这世间的姨娘小妾都是像你的爱妾那般?为了你用尽心机,甚至不惜陷害别人吗?”
陆云逍眉头微微一皱,但没说什么,想了想沉声道:“她们会怎么样我不知道,总是要审问明白,知道她们和陈家的事情没有关系,才会放人吧。若是有关系,那无论是什么结果,杀也好,流放也好,都是她们罪有应得。”
夏清语道:“罪有应得的人我不关心,我只关心那些无辜女子的归宿。”
“什么归宿?我又不能去干涉审案,她们有什么归宿我怎么可能知道?”陆云逍忽然有点恼火:这女人性子转得太彻底了,这会儿怎么就不能狠辣一点呢?
“你不干涉审案?”夏清语戏谑的看着陆云逍:“如果总督衙门秉公审理,你大概的确不会干涉。不过若是他们不能秉公办理,你这个督察使难道会眼睁睁看着?我想皇上派你来江南,不是让你来做一个摆设的吧?”
陆云逍无奈,想到这次事情终究是得益于夏清语的帮忙,因咳了一声道:“罢了,我就去和总督说一声,那些女子,若是不知情的无辜者,放她们归家就是。”
“如此就是大善了。”夏清语松了口气。她始终忘不了那些本该是青春妙龄天真烂漫结果却被抢去做姨娘小妾的女子们万念俱灰的眼神,忘不了那些女人听见自己要给陈半斤下针时眼中的快意,忘不了下针后她们脸上的失落之色。这些被迫害的女人,她从心里希望她们能够不受陈家的牵连。重获新生。因为她们的一生都被那个老王八蛋给毁了,不应该再给他陪葬。
曾经的夫妻二人就这样肩并肩看着富贵大街上的一派热闹。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鞭炮声终于是低了下去,终不可闻。街道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红纸屑,孩子们在其中穿梭着,捡拾那些还没有爆开的鞭炮,这情景当真比得上过年了。
“不要捡。”
陆云逍正在心中感叹,却见夏清语走出去,拦住一个在鞭炮屑中扒拉着的孩子,然后她冲着其他孩子大声叫道:“都不要捡。一旦鞭炮忽然炸开,会受伤的。快回去。”
那些孩子们哪里肯听话,夏清语急了,大声呵斥着。陆云逍静静看她又急又气的激动模样,忽然间心头一阵感动。于是他缓步来到街上。冲那些不肯听话的孩子沉声喝道:“都住手,听话的孩子,过年时我每人送他一挂鞭炮。”
果然这一声比夏清语之前的话好用多了。再加上陆云逍天生贵胄,又有不怒自威的煞气,街道上野驴般的小崽子们瞬间变身听话乖宝宝,垂头丧气回了自己家,其中有一个胆大的鼓足勇气向陆云逍求承诺。引得小侯爷邪魅一笑,霸气说道:“放心,我的话从来都是一言九鼎。”于是这个胆大的刺儿头也心满意足回去了。
“没想到你对付这些小兔崽子们还挺有一手的。”夏清语有些诧异的看着陆云逍,虽然这个方式略显粗暴,但是以渣男的身份,他肯站出来管这件闲事就已经非常令人侧目了不是吗?更何况他还许诺过年的时候给这些孩子每人一挂鞭炮。
陆云逍看着那些小孩子各自回家的身影。淡淡道:“我很喜欢孩子,你不知道吗?”
“嗯,我也很喜欢。”夏清语认同地点头:“这些小萝卜头虽然很闹腾,但是看着他们从很小很小肉呼呼的时候慢慢长大,到读书写字。学习明理,那种感觉一定非常非常幸福。”
夏清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本就是个很喜欢孩子的人,穿越之前,就因为一个小女孩儿害怕去大医院做手术,她便决定陪对方一起去,要知道那时候她可是医院的顶梁柱,超级忙碌的。由此也可看出她对小孩子的喜欢了。
身旁许久没有声音,而且气氛好像有些怪怪的,一扭头,就见陆云逍那双深邃眸子正紧紧盯着自己,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看上去比较激动啊。夏清语情不自禁就往后退了一步,心想好好儿的这是怎么了?难道只许你喜欢孩子,就不许我喜欢?但是她旋即就反应过来:自己当初被休的理由似乎就是因为害了甄姨娘肚子里的胎儿。
耸耸肩,这种时候又有什么可辩解的?何况她一点儿也不想和渣男重新在一起,那是非黑白就更不重要了。于是她摊摊手,对陆云逍道:“好了,陈家倒了,我们之间终于又可以恢复不相往来的常态了,对彼此都说一声恭喜吧。我回医馆,你请自便。”
她说完便转身回到杏林馆,剩下陆云逍一个人站在大街上,虽然身边人来人往,但不知为什么,他却忽然觉得有些孤单:又可以恢复不相往来的常态,这对于她来说,竟然是值得说一声“恭喜”的事件吗?
慢慢往街口走去,不期然却见几个人走过来,正对着杏林馆指指点点,陆云逍皱了皱眉,就听他们说的话似乎是要租铺子之类的,大概是要参照杏林馆的格式,回头看看,在一众商户当中,杏林馆当真是装潢的古雅庄重,于是也就释然,洒脱而去。
回到侯府,就见朝云暮云正往门外走,看见他,都跺脚道:“爷去了哪里?让奴才们好找。总督大人派人请爷过去商议事情呢。甄姨娘刚刚也来找爷,说是有事儿。”
“我出去转了转。”陆云逍立定了身形,想了想道:“先去总督府吧。”
朝云小声道:“甄姨娘那里……”不等说完,便被陆云逍一瞪,听主子淡淡道:“她的事,晚上再说。”
“是。”
朝云答应一声,心里有些莫名其妙,暗道陈家倒台,百姓欢欣鼓舞,爷怎么倒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正想着,忽听陆云逍道:“朝云,你好好查一下,当初杏媛小产的事。”
朝云吓了一跳,暗道那事情不是早尘埃落定了吗?大奶奶都为此被休出家门,爷今儿怎么又旧事重提了?因小心问道:“爷的意思是?”
“我怀疑这事儿未必是夏清语动得手脚。”一路上陆云逍一直在琢磨着这件事,夏清语说到孩子时的语气,绝不是装出来的。看着这样的她,他实在是接受不了她过去会做出这么狠毒的事。再想起姐姐曾经说过的话,所以小侯爷心头不免蒙上了一层疑云。
朝云听了这话,就明白了,不由笑道:“是,奴才知道了。不过爷啊,您看着如今的大奶奶面目可亲,不像是能做出那样事情的人,可您想想从前的她?”
朝云一句话,陆云逍脑海中便立刻出现了那作为自己妻子的夏清语,顿时就觉得脑袋疼起来,暗道错觉,果然如今我觉着她好都是错觉,分明从前那五年,是最不讲理的狠毒女人,那时候的她,要害杏媛肚中孩子,也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
一念及此,便淡淡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看着办吧。”说完忍不住又往杏林馆的方向看了一眼,暗道恢复不相往来的生活吗?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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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这是……镊子?太棒了,这……这是飞刀?”
看着面前桌上一堆亮闪闪的用具,夏清语的眼睛也亮起来了,拿起一把闪着寒光的飞刀仔细看着,却见阿丑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摇头道:“奶奶,这是您说的刀片,实在没办法打出像您那么薄的刀片,这就是师傅已经尽力了。如果不是小侯爷介绍的官家衙门,民间铁匠没有这个水平呢。”
“嗯嗯嗯,飞刀就飞刀吧,总比匕首强。”夏清语叹息着,细细看过眼前这些工具,其实她想要的那些东西,有一部分现在还打造不出来,但是目前有这些倒也足够做简单手术了。最重要的是输液管和输液瓶终于有了替代品,而最基本的盐水糖水,阿丑也正在努力中,这可是需要蒸馏灭菌技术的,绝不是你往水里兑点盐就能行。
“从今天起,这杏林馆才终于算是正式开张了。”
夏清语嘟囔着,但是想想未来还有许多困难,倒也不能太得意。因把工具都收拾到特制的箱子中分门别类摆放好,她正要问问阿丑那边研究磺胺和盐糖水的进程,忽然就听外面一阵震天鞭炮响起,似乎就是在离杏林馆不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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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打擂台
“奇怪,陈家都倒了大半个月,这是谁家后知后觉,才想起放鞭啊?”夏清语抓抓发髻,正要出去看看,就见白薇从外面走进来,脸色似乎有些不好看,于是便把鞭炮的事情丢了,上前关心问道:“白薇你怎么了?”
“奶奶,就在咱们对面,那家绸缎庄不知怎么变成了一家医馆。”白薇气呼呼的说着。而夏清语却是一愣,目光向外面看过去,她摇摇头失笑道:“特意开在咱们对面,这是要打擂台啊。知道是谁开的吗?”
“奶奶还记不记得当初咱们离开陆府后,遇到了甄姨娘,当时她身旁有个约莫五十多岁的老头儿……”
白薇不等说完,夏清语已经想起来了,因诧异道:“难道就是那个老头儿?哦,怪不得当初那个甄姨娘说什么天外有天呢,大概这老头就是她找来对付我的,唔,不知手里有几把刷子。”
此时冯金山江云也纷纷出来,听白薇说了经过,冯金山便出去转了一圈儿,回来诧异道:“原来是唐逢春,他怎么会来江南的?”
“嗯?唐逢春?很有名吗?”夏清语扭头看过去,就见江云郑重点头道:“听说过,他原本也是一个云游四方的郎中,据说医术不错,后来到了川蜀一带,名声更是响亮,我虽然不再从医,但也听过他的大名,他师从方老先生,可如今人人都说他青出于蓝胜于蓝。”
白薇听见这话,面上不由显出几分忧色,忽听冯金山冷哼一声道:“也不用怯,不说别的,只说那个胸痹之症,那唐逢春能治吗?在奶奶手里还不是妙手回春?何必怕他?”
江云正色道:“话不是这么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听说这位唐先生常有一些惊人手段,东家的医术虽然高明。奈何缺少许多工具。所以还是谦虚些好。”
冯金山颇不以为然,夏清语却很认同江云的话,点头道:“没错,谦受益满招损。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开咱们的医馆,他们开他们的,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不用太在乎了。”
冯金山笑道:“东家这话我爱听,透着那么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恰是如此,师从方圣手又如何?青出于蓝胜于蓝又如何?咱们东家还是神医娘子呢。”
这对于夏清语来说,不过是个小Сhā曲。但对面的千金堂显然不这么想,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让杏林馆倒闭。
可以说,在唐逢春眼中,夏清语不但是欺负她表侄女儿的泼妇。更是杏林中的异类,他觉得这种异类很容易掀起一股不好的风气,就如对方用那种放气手段治好了陈半斤,名声立刻传遍江南,只是胸痹之症原本虽然凶险。却也并非完全不可救治。而夏清语的放气之法,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被她凑巧得手罢了。结果就立刻有人拜倒在她门下,听说那人还曾经是兰陵的得意弟子,这样风气如何要得?若是引得人人跟风,都想着跟她学那些邪异的手段,把本不需要死的胸痹之症给治死了。又怎么办?
所以唐逢春觉着自己是身负重任,无论于公于私,他都一定要让夏清语这个异类原形毕露,让她身败名裂,从此后自绝于杏林之中,如此方能维护千年传承的仁心医术。
这想法恰和甄姨娘不谋而合。只可惜,他们在这里攒了一身的力气,对面夏清语却是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中,这若是让唐逢春知道,不知会不会郁闷的一口血喷出来。
但唐逢春的名声不是假的。川蜀神医的名头本就很能震慑人心,加上甄姨娘鼎力帮忙,出钱又出力,只说开张一个月免费看病送药,这一下,病人全都蜂拥而入,将唐逢春的千金堂名气一下子就打响了。
这样大手笔着实让唐逢春吃惊,他自觉一身医术,用不着使这样办法招揽病人,何况这又是欠了甄姨娘一个大人情。因此这一日看到甄姨娘过来,便郑重提出不必这样做,他有信心在三个月内就让千金堂超过杏林馆。
甄姨娘听了他的话,目光看着对面的杏林馆,忍不住微微笑道:“表叔不必太拘泥了。这一个月,咱们看似赔钱,但只要名声打出去,日后还怕不能财源滚滚?这医馆是我出钱出力,我还指望着它给我在我们爷面前长脸呢。所以也就辛苦这一个月,只要过了这一个月,您不肯收钱,我还不答应呢。您看见对面杏林馆门口那两口大缸了没?那是当日夏清语为了招揽病人,特意打造的两口大缸,为的是卖凉茶。呵呵!我的身份,如今怎么也要比她高,倒不用像她那么可怜巴巴的,咱们索性就免费一个月,撑破天又能送出多少药材?一千两银子够不够?总不至于要三五千两吧?”
“自然不用,这个分寸我还是有的。”唐逢春听表侄女儿这么说,心中便泰然了。因捋着胡子微笑道:“原来如此,呵呵,我还当这个夏清语有什么本事?原来却是收买人心,你放心吧,这样女人,也就在这些小手段方面有些长处,真正论医术,她一个女人,能懂什么?”
甄姨娘笑道:“可不是这样说?所以表叔真不用太把她放在眼里,我对您有信心,就凭您老的本事,收拾她不过是动动小指头的事儿。”
唐逢春微笑点头,又听甄姨娘话锋一转,笑道:“我们太太明儿就到杭州了,虽然太太说不要声张,可她是什么身份?自然也不能冷清了。因此我和我们爷商量着,就邀请一些关系亲厚的大人和女眷来聚一聚,爷一直没见到表叔,让我这一次也请表叔过去呢。”
唐逢春心中一直对陆云逍不见自己有些意见,此时听甄姨娘这么说,方觉面子足了,点头矜持笑道:“也罢,回去告诉小侯爷,我明晚必到场的。”
甄姨娘心下也是畅快,于是说了两句话,方起身告辞离去,出门时,她站在千金堂门口,看着对面杏林馆的大门,脑海中幻想出那里门可罗雀的情景,心中就别提多痛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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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那千金堂当真毒辣,竟然用出免费这一招,如今倒好,他那门前排着队,咱们这里却没有一个病人,这若是让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这里都是庸医呢。”
杏林馆中,白蔻看着对面千金堂的热闹,十分不服气的嘟囔着,却听夏清语笑道:“怕什么?他们有本事就一直免费,那倒是造福百姓了。先前咱们忙成什么样子?这会儿好不容易清闲下来,你还不好好儿歇一歇?我正好也要多给小白和果子他们上几堂课呢。”
白蔻蹭过来,噘着樱桃小口道:“奴婢就是不服嘛,奶奶还想着造福百姓,您也不看看这些百姓是怎么对您的?当日这里门口有凉茶的时候,都一窝蜂似得过来喝,究竟咱们也没和他们认真算钱,不知道让他们白喝了多少去。那会儿他们怎么说?有事儿管保第一个来娘子这里,还要帮咱们打名声,可现在您看看?都跑过去了,哪个还记得咱们的凉茶?”
小丫头说完,就听白薇在身后淡然笑道:“凉茶又怎么能和免费的药材比?百姓们趋利,这也是人之常情,奶奶都没说什么,你急得什么?”
白蔻跺脚道:“好,你们都是能沉住气的,就我沉不住气,皇帝不急急太监,行了吧?”
夏清语和白薇相视一笑,不一会儿,江云和冯金山从后门进来,换夏清语回去用早饭。待那主仆三人去了之后,冯金山便看着对面叹气道:“这样下去不行啊,那个唐逢春竟然能用出这种手段,真让人防不胜防,奇怪,他怎么就那么有钱?”
江云淡然道:“这唐逢春是陆大人身边姨娘的亲戚,那姨娘又把持着府中事务,要拿钱出来支持他算得上什么难事儿?自然就是底气充足了。”
冯金山冷哼道:“我就说那陆小侯爷不是好人。偏偏奶奶又不肯免费,不然比钱财,我们会输给她们?”冯金山恨啊,他是真不把自己那匣子里的银票当回事儿,无奈夏清语坚决不肯动用那些银钱,而匣子是保存在白薇那里的,以至于他只能看着自己的匣子干瞪眼,而拿不出钱来买药材搞免费政策。
江云连忙安慰了师弟几句,又对他道:“前些日子我去看师父,师父对东家的医术很感兴趣,只是这些日子他犯了咳嗽病,所以不能过来。等什么时候师父能过来了,百姓们一看连师父都十分推崇东家,自然也就来咱们这里了。”
冯金山嘟囔道:“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谁知道师父什么时候能过来?更何况,你觉得蒋大勇会让师父顺顺利利过来?师妹和他夫妻情深,自然要想办法阻止的。”
江云于是也就不言语了,显然也是有着这一层担心,两人看着对面千金堂的热闹,再想一想自家库房中堆积的那些才做出来却不知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的古怪药水和工具,都是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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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陈家“余孽”
转眼间便是一个多月过去,冬月初十之后,江南这边终于也是渐渐寒冷了起来,富贵大街上的买卖却依然热闹。千金堂那免费一个月看病送药的活动真不是白给的,唐逢春的医术在这个活动中得到了最大的宣传,如今虽然恢复收费,且诊金奇高,人们却照样是踏破了门槛,用千金堂伙计的话来说,那就是:一分价钱一分货,我们东家的手段值这个价儿。不然卖凉茶招揽病人的医馆收费倒是便宜,你们敢去吗?陈老爷子的胸痹之症后来是怎么死的,你们不知道?
这纯粹就是污蔑了。陈半斤的确是夏清语给救过来的,再之后因为陈家和海匪勾结事败,导致抄家,老王八蛋被突如其来的惊吓刺激而死,那和夏清语的医术没有半分关系。但如今唐逢春既然要将夏清语这个“异类”驱逐出杏林,自然是不遗余力地要抹黑她,先前那让人惊艳激动地胸腔闭式引流术,如今也成了庸医杀人的手段,百姓愚昧,还真有不少人相信了这样的话,对杏林馆越发避如蛇蝎。
这些夏清语等人都知道,性情暴烈如白蔻冯金山这样的,都忍不住跳脚了。夏清语和白薇等人却依然老神在在,总是用什么“谣言止于智者”之类的话来安慰两人。
夏清语心里真的是平静如水吗?还真不是。然而现在的问题是:她的确不能跳出来解释,怎么也是现代穿过来的,非常明白百姓们喜欢谣言拒绝真相的本质。如果自己拼命费口舌解释,那些人不会觉得自己是被冤枉,也不会觉得唐逢春可恶,而是会更加坚定地认为她是做贼心虚越描越黑。所以她倒不如淡定些,看着就让人觉得是问心无愧,还透着点高深莫测的味道,让百姓们心中存着猜疑。总比让他们认定了你是庸医的强。
因着这些考虑,所以只能把怒气埋在心底。夏清语现在越来越怀疑自己是穿越大神扯过来凑数儿的,虽然给了根金手指不假,可到现在。这金手指也没能呼风唤雨啊。这也罢了,可人家别的穿越女主总是两三天就有打反派脸的机会,大神你倒是给一个啊?我这都让人污蔑一个多月了,还不能为自己证明翻身我容易吗?
因这一天,杏林馆依然没什么病人,夏清语坐在厅中,百无聊赖的继续教解剖课,趁着休息时间,就让白薇再往炉子里添几块炭,一边解释道:“南方这里的气候阴冷潮湿。若不把炉火烧足了,实在难熬得紧。依着我的意思,最好能在卧室里再盘两铺炕,冬天往被窝里一躺,那才舒服呢。”
白薇笑道:“那是咱们京城的布局。南方并没见这样儿的。”
“是啊,就那个布局才好,睡了这么多日子的床,我真想好好睡一睡大炕啊,最好能在上面打滚儿。”说到这里,夏清语也不由得有些惆怅,想到当日侯府卧房里。自己的确有一铺大炕,偏偏一天没睡,就让人赶出来了。
白薇白蔻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面上都有些黯然,独有小白果子不知道炕为何物,好奇地问东问西。夏清语也就解释给他们听。正说得热闹,就听门外忽然也热闹起来,似乎是有哭叫声传来。厅中几人连忙放下了手中活计,出门去看怎么回事?
掀开厚重的棉门帘,就见千金堂大门口此时真是热闹非凡。尖锐哭叫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夏清语这爱热闹的女人本想上前亲自观察一下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想到自己毕竟是杏林馆的东家,所以到底按捺住了好奇之心没有上前。这种时候当然要自重身份嘛,要矜持,不能表现出“看眼不怕乱子大”的本质,更不能让人认为她是幸灾乐祸,虽然她现在心里的确有点幸灾乐祸。
但这热闹却也不想放过,于是夏清语便派了比自己更富有八卦热血精神的白蔻前往,她这里则竖着耳朵努力听那边的动静。忽觉袖子被人扯了几下,回头看去,就听白薇小声道:“奶奶,您那脖子都快抻成大鹅了,既然要自重身份,还是进屋的好。”
“进屋啊……”夏清语恋恋不舍的又望了一回,可恨富贵大街人流太过密集,此时有热闹可瞧,那千金堂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她极目远眺也看不到一点儿端倪,于是想了想,只好一狠心一咬牙,和白薇阿丑江云等一起回了杏林馆:既然要表现出杏林馆高贵冷艳大气的态度,那当然就要彻底一些嘛。
江云和冯金山在一旁小声议论着,小白和果子则在努力地记忆着人体茓道位置,阿丑对八卦不感兴趣,回后院了,如今后院才是他的天下。只剩下一个白薇,实在不是什么八卦的好人选,所以夏清语的全部希望就都寄托在白蔻身上了。
白蔻小丫头胆大心细,果然不负主子厚望,不一会儿便跑了回来,脸色都发白了,喘着气大声道:“奶奶,了不得,您还记得那个陈家不?就是因为勾结海匪而被抄家,险些灭了族的那个陈家?”
“陈家?当然记得啊,怎么了?难道这热闹和他们家有关系?不对啊,陈家哥仨和参与勾结海匪之事的那些族人下人不都被砍了脑袋吗?总不会从乱葬岗子里爬出来了吧?诈尸也没这么个诈法儿的。”
白蔻使劲儿摇着头,急急道:“不是那些该杀的男人,是女人,他们家的女人。奶奶还记得吗?当初您说过的,她们都是苦命女子,您还和她们说过话呢……”
白蔻不等说完,夏清语就猛然站了起来,诧异道:“是她们?她们怎么了?”奇怪,是哪个姨娘得了病吗?不然的话怎么会在千金堂门前哭?先前陆云逍让朝云来送信,说是把这些女子都送回各家了,唔,难道是其中某一个的家人送她过来治病,结果被告知不能治了?
一瞬间,夏清语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但是下一刻,她就听白蔻涩声道:“她们……她们好可怜啊,好像其中一个得了病,可是……可是千金堂不给治,我看着那个女人遍体鳞伤,眼看是活不成了,千金堂那边赶她们走呢,可她们都跪在那里,嘶声嚎哭,听得我心里都惨凄凄的。”
“她们?”
夏清语这一次已经不是诧异,而是震惊了:这些被送回家的女人,怎么可能还凑在一起?难道陆云逍骗了自己?这些女人即使是无辜的,却仍然是被暗中处置了?并没有送她们回家吗?
“是啊,就是那些女人啊,足有*个,都并排跪在千金堂的大门口哭呢。穿的那叫一个破烂,脸上也都脏兮兮的,奴婢认了好一会儿,又听着声音有些熟悉,这才认出来。”
夏清语如同化石般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木了。白薇连忙使个眼色给白蔻,让她先不要再说下去。一边就用手在夏清语面前摇了摇,焦急道:“奶奶……奶奶,这终究是别人家的事儿,您可别为这个着急上火啊,自己的身子要紧……”
不等说完,就见夏清语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的大吼一声:“陆云逍,你这个混蛋。我就算讨厌你,但仍是坦诚相待。你可倒好,竟然骗我,我……我和你没完。”
白薇一看:好嘛,每个字儿都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一股狠劲儿,奶奶活过来了。
“走,咱们过去看看。”夏清语从一开始就对这些女子抱着同情怜悯的态度,此时听见这事儿,哪里还坐得住?也顾不上什么矜持和高贵冷艳了,带着白薇白蔻冯金山和江云便来到千金堂大门前,还不等挤进去,就见面前人群竟是主动分开,不远处几个伙计大概是看扫把赶不走这些疯女人,干脆一人夹了一个拖出来,这才拖了几步呢,就看见夏清语带着几人如同门神般站在身前不远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这些女人。
“放手,你们还有人性吗?几个弱女子,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待她们?你们还算是爷们吗?”
夏清语从来不是淑女,尤其是此时看见那几个伙计拖死狗般的粗暴举动,就更是气往上涌,忍不住便开口斥责起来。
旁观的百姓们见热闹升级,自是喜闻乐见,议论声更加高涨。也有些妇人的确是对那几个伙计心生不满,暗道怎么说对女子下这样手也不好,于是都把期待的目光向夏清语看过去。
不过千金堂的伙计自然不会这样想,听见夏清语的话,他们便果断认为这是对面忍了这么久之后要反击了。因个个心里冷笑,暗道你们要害我们,也不找个好把柄。这些女人就如同那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谁都不敢收留的,又有一个眼看要咽气,你倒跳出来了,这不是现成撅着腚等我们踹吗?
所谓有其主必有其仆,那唐逢春是个自诩正义的伪君子,所以手下伙计们也多是这样货色,正所谓人以群分嘛。
☆、第一百三十六章:将军
此时心中想着夏清语主动过来找难堪,几个伙计都是暗自喜悦,其中一个头目便站出来冷笑道:“夏娘子,你仔细看看这些女人是谁?她们是陈家的人,陈家的人现在在杭州城,那是什么角色?不是人人得而诛之也差不多了,我们不过是因为她们赖在我们这里不走,所以拖着她们离开,谁能说我们不对?”
夏清语沉声道:“人人得而诛之?你凭什么说这种话?她们要有罪,衙门是干什么吃的?轮得到你们出来替天行道匡扶正义?装什么大尾巴狼?你们不过就是看见她们落魄,衣衫褴褛,不想出手诊治罢了,用不着找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头目没料到一个女人,口齿竟是如此厉害,尤其话中还涉及到了官府,这就更让他投鼠忌器了。因一时语塞,好在他身边人也是个口齿伶俐的,见老大没了反应,便连忙站出来道:“这话说得好笑,谁不怕沾晦气?她们一个眼看着救不活的人赖在我们这里,轰都不走,难道我们还不能赶人了?就让她们霸着大门不成?”
夏清语这时已经上前扶起了那几个呆愣愣的女子,听见这话,便头也不抬道:“人人都怕沾晦气,独医馆大夫不该怕。身为大夫,便是悬壶济世,救人于病痛危难之中,有那伤重待死的人,难道你做大夫的不说尽心竭力,反而怕沾晦气转身就跑?没有这个道理。”
一番话说得围观百姓纷纷点头,几个千金堂的伙计则是张口结舌,面面相觑之下,也没人能反驳,本来夏清语说的就没错啊,哪有大夫看见一个病人要死了,起身就跑的?除非是那人已经濒死,没有抢救的必要了,大夫们怕沾晦气。或许可以抽身就走,这个家属还是可以理解的。
耳听得百姓们风向渐转,几个伙计着了急,领头的那个叫做秦朗的伙计便看着夏清语冷笑道:“你说得轻巧。你既然这么高尚,又不怕这些女人的身份,又说什么不怕沾晦气,那就把这女人抬回杏林馆,你给她治啊。你要是能做到这一点,才有资格说我们呢。”
这本是秦朗无奈之下做出的反击,但是说完后,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几句话当真是高明之极,说是四两拨千斤也不为过,轻轻巧巧就把烫手山芋给扔过去了。
这几个女人又脏又臭。他才不信夏清语真敢带她们回去治病,可是若不带回去,岂不是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儿,自打了嘴巴?自己将对方的这一军,当真是极妙。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杏林馆真的为了不打脸,把这些女人带回去医治,以陈家从前的斑斑劣迹,你敢帮助他们的遗孀,这在将来也大有文章可做。
秦朗的眼睛骨碌碌转了几转,心中已认定这事儿对自己的千金堂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回去和师父一说。还怕他不好好奖赏自己吗?因想到这里,便笑吟吟去看夏清语打算怎么处置。他料着这一下对方当真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进退两难了。这厮到现在还以为夏清语只是利用这个机会陷害千金堂,他压根儿就不信这世上真会有没钱白治病的好人,医者父母心?那没错,但前提是你得有钱。有钱让我管你叫爹娘都行。没钱?穷鬼治什么病?趁早儿死了,还能给家里省口饭呢,我们学做大夫,是为了将来靠这门技艺赚钱,或者能去太医院。混一个飞黄腾达,可不是为了给穷鬼治病,弄得自己穷困潦倒,只能喝西北风的。
越想越得意,但是很快,秦朗眼珠子便瞪得差点儿凸了出来,因为他赫然看见,夏清语竟真的和她身边那几个人扶起了这些落魄女人,又让江云和冯金山抬了那遍体鳞伤的昏迷女子向杏林馆走去,看这架势,那女人是真的要甘冒大不讳,救下这些陈家余孽了。
秦朗张大嘴巴瞪大眼睛,他不敢相信啊,这……这就算杏林馆迫于无奈要收留这些女人,也总该犹豫挣扎一下吧?不至于这么痛快吧?那些女人也是,妈的在千金堂大门口就又哭又叫的,怎么这会儿却都哑巴了?一个个呆呆的和木头人一样,你们以为那母老虎真的是好心收留你们?指不定是为了什么目的,也许就是看见你们姿色不错,打算卖到妓院里呢。
似秦朗这种贪婪无耻之徒,自然不肯相信世上真的有什么正能量存在,就算亲眼所见,他也忍不住就要阴谋论。但无论如何,这一次和杏林馆对阵,暂时自己是输了,谁能想到那个女人真的这般彪悍,就真将那几个女人给带了回去。
几个伙计都有些垂头丧气的,秦朗也是悻悻的往回走,走到半途,到底还是不甘心,回头看着夏清语等人还没进杏林馆,他便忍不住嚎了一嗓子,大叫道:“有本事杏林馆就收留她们到底,这才算是好人,我也不得不写个服字。”
“行了朗哥,这话还用得着咱们说吗?想也知道她们不可能真收留几个烂货的,到时候扫地出门,看看大家怎么笑话杏林馆。”
一个伙计安慰着秦朗,却听他阴阴笑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要将着她们呢。呸!别的也就罢了,就那个受了重伤的女人,师父们不用看都知道,眼瞅着是活不成的。嘿嘿!到时候咱们想个法儿,就说杏林馆逞强治死人,看她们的名声还不顶风臭出十里地去。”
话音未落,几个伙计都笑出声来,纷纷称赞秦朗的主意多脑筋快。正热闹的时候,忽听一个讥诮的声音传来:“真机智呀,这样歹毒的主意都能想得到。”
秦朗扭头一看,立刻气就不打一处来,说话的是一个眉眼清俊的少年,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双桃花眼带着笑意,看着就让人那么舒服,下意识便觉着这是个聪明机灵的。
这少年叫做孙长生,是千金堂的伙计,别看排行比秦朗低着一头,但无论是唐逢春还是请来的两个坐堂大夫,以及那些病人和家属,最喜欢的都是这孙长生。谁让人家长得好,又机灵聪明,会讨好人呢?秦朗看他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不管他用什么法子,变着方儿的想悄悄赶走这孙长生,对方却都能轻易化解。也幸亏他没用出什么陷害阴谋之类的主意,不然他很怀疑以这小子的能耐,自己会不会偷鸡不成蚀把米,万一被唐逢春知道,把自己给撵出去,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也因此,虽然秦朗心里恨的牙根儿痒痒,但对孙长生还真是忌惮得很。不过这一次不同,这次他自觉是立了个大功,肯定能讨好的了唐逢春,因此也不在乎孙长生话里的讽刺意味,反而笑得无比灿烂和对方打招呼,却听孙长生冷哼一声,没理他们,反而往杏林馆那边走去。
“这小子要干什么呢?”一个伙计咕哝着转身,他是秦朗一派的,自然看孙长生不顺眼,于是回头看去,就见对方混在那些跟着夏清语往杏林馆涌去的人群里,大概是去探听消息了。因撇撇嘴,小声道:“先前让他赶人他不肯,现在想起要打听消息去师父面前卖好儿,不嫌太晚了吗?”
秦朗冷哼一声道:“不用管他。咱们今儿这功劳是拿定了的,他想抢也抢不去。”说完几个人纷纷进了门,孙长生虽然会说话,但素日里小气,性格又有些傲,不如秦朗这样大方,会刻意笼络他们,所以伙计中他的声望却是比不上秦朗了。
且说孙长生,跟着看热闹的人群来到杏林馆前,就见有几个汉子和老者拦住了夏清语等人,诚恳道:“夏娘子,我们知道您是好人,炎炎夏日里,您的凉茶之恩,我们大伙儿没忘。所以您听我们一句劝,这陈家的女人,招惹不得。虽然官府定了她们无罪,可将来谁知道会不会再翻旧账?更何况,刚才在千金堂,我们看得分明,那里大夫不是没出来看过,但他们把了脉,看了伤势,就都说不能活了。夏娘子,那么多大夫都救不活的人,就算您是神医娘子,可终究也是人啊,这若是病人死了,谁会念您的好儿?说不定还败坏了您的名声,您……您何苦出力不讨好呢?”
夏清语看着这几个老头和汉子,心中有些感动。不过她的态度却还是很坚决,看着老人家正色道:“老丈好意,我心领了。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无辜之人活活病死。如果我真的尽力也不能回天,我也问心无愧,毕竟医术不是起死回生的神术。但连试都不试一试,就看她被病痛折磨而死,这我做不到,我们还要救人,请老丈让开。”
其他人听夏清语说的坚决,知道是不能劝她回心转意了。虽然有点恼怒她不知好歹,心中却也佩服。于是默默让开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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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准备手术
冯金山和江云将受伤昏迷的女人抬到杏林馆,而白蔻白薇跟在后面,眼看着都进了门,落在最后的白蔻忽然转过身来,对围观的百姓冷笑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无非是说我们奶奶不知好歹。没关系,我们奶奶才不会在乎这些。不过我还是要请你们想一想,这些日子,你们把千金堂奉为神明一般,可今日看见了这样事,难道还没看清楚他们的嘴脸吗?你们以为他们真的是怕沾晦气,所以不肯给病人医治?所以才要赶人走?其实不过是两个字,‘没钱’罢了。如果这会儿陈家没倒,你怕他们不上赶着给陈老太爷的姨太太医治?就算治不了,说不准还主动留在那里给人送终呢。陈家如今是倒了,被踩在泥里,可你们又比她们高贵多少?你们不也就是平头百姓吗?你们又有多少钱往千金堂填?还是说,你们觉着将来你们病了,千金堂的那些大夫老爷们会秉持着什么‘医者仁心’的高尚道德情操给你们免费治病?呵呵,我们就看看,他们将来到底会有多高尚好了。”
白蔻说完,便转身进门,接着将门从里面关上。剩下这些围观的百姓面面相觑,虽然人群中夹杂着一些“这女人怎么这样?尽说丧气话。”“就是就是,她们这明明就是嫉妒痛恨人家千金堂。”之类的议论,但每个人心里,终究还是因为白蔻的话而费了思量。
人群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孙长生站在门口,他有些好奇的看着那两扇木门,想象着此时里面会是一幅什么景象,直到千金堂里有人出来喊他回去,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一边还小声自语道:“娘,真没想到,世上竟然真会有这样的好人。呵呵。当初为什么咱们就没遇到呢?若是遇到了,或许……您也不用死的那么早……”语到最后,竟是哽咽难言,他连忙擦了把脸上泪水。恢复一向吊儿郎当的散漫模样,回到千金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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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个情形,脾脏大概是破裂了,也难怪千金堂的大夫们说救不活。”
杏林馆中,此时的气氛随着夏清语对受伤女人的诊断而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那几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听她这么说,都小声掩面哭泣,却不再大喊大叫的求夏清语救命,大概也终于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白蔻白薇,按照我先前和你们说的,准备醋。把那边的床用屏风挡上,熏蒸一下。”夏清语却是吩咐起了白薇白蔻,然后又抬头看向身旁一个女人:“她是怎么受的伤?”
“别人打得。”那女人哭得越发厉害,跪爬着来到受伤女子身边,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帕子轻轻在那脏污脸上擦拭着。一面泪如雨下道:“那些天杀的,因为十四妹不肯从他们,就……就把人往死里打,他们……他们分明就是想要十四妹的命……呜呜呜……”
女人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小白和果子已经打了热水来,夏清语让冯金山和江云将人抬到床上,亲自用热水把她腹部和大腿擦干净。接着又用烈酒棉团擦拭。
看见这些准备工作,别说冯金山和江云了,就是小白眼睛都亮起来,他们知道,为了这个明显救不活的病人,夏清语是准备动用她从未动用过的手段:手术了。
“冯大哥。让阿丑把盐糖水准备好,还有先前我和他商量好的消炎药方,按照那个煎药。江大哥,你把参片准备好,多准备几片。对了。我的针灸麻醉还不到家,你们看看谁帮我一下,配合麻沸散使用,效果会更好一些……”
夏清语有条不紊的吩咐着,待冯金山等人都去忙碌之后,那几个女人方茫然站起身来,震惊看着她,喃喃道:“夏……夏娘子,您……您要做什么?”
夏清语这才转身,认真看着她们道:“她受了伤,如你们所说,那些人是存心要她的命。如今她肚子里的脾脏已经破裂,造成腹内出血,我现在要给她动手术,剖开肚子,取出血液,缝合脾脏,如果上天照应,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生机非常渺茫,很有可能,手术还没有完成,她……就会死在这张床上。”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她们都被夏清语的话吓住了:剖开肚子,缝合脾脏?这……这真是怎么想都觉得匪夷所思。人都要死了,还要受这样罪,这……这怎么能行?
夏清语也是心急救人,倒忘了提前和她们说明,此时看几人犹豫的样子,不由得拍了拍脑袋,暗叹自己考虑不周。因正要再详细说明一下,忽见其中那位年纪略大的五姨娘断然道:“十四妹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别的大夫都说救不活,只有夏娘子不肯放弃,便是冲着这个,也应该让她试一试。这个主,我……我替十四妹做了。”
剩下几个女人都垂下头去,其中一个便嗫嚅道:“可是……可是夏娘子也说了,就算做了这个,也是生机渺茫,到时,十四妹连死都落不了一个全尸,这……这……”
不等说完,就见那五姨娘惨然笑道:“全尸难道还比活着的机会更重要?十四妹向来是个不服输大胆的,不然不会瞒着我们去做这样营生。若是她这会儿醒着,也定然会冒险一试。咱们如今什么模样了?还看不开?只怕死后连块棺材板都没有,还想着什么全尸不全尸?她家人也明着说就当没这个女儿,如今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替她做这个主,就算她……她阳寿尽了,到阴间想来也不至于怨我的。”
这一番话说完,那几个女子便都不做声了。于是五姨娘便转头对夏清语道:“夏娘子,您当日治我们老爷的手段,我是知道的,我们信您,外面那些人不明内里,说老爷是您治死的,那都是胡说。今儿您既然肯发善心,就……就请您专心为十四妹做这个手……手术吧。”
“好。”夏清语重重一点头:“我会尽力。”
趁着这会儿工夫,工具白薇已经准备好了,简单的消毒工作也已经完成。阿丑拿着那些奇怪的瓶子管子出现在厅中,这还是夏清语第一次准备动用这些众人从未见过的工具和药水,冯金山和江云的眼睛便如同掉在上面也似,都贪婪的紧盯着。他们对这些东西好奇不是一天半天,只是总看不懂其中玄机,好不容易今儿终于要用上了,两人都十分期待这些东西能够出现的神奇效果。
十四姨娘已经是面如金纸,事不宜迟,夏清语立刻就在屏风后开始动手术。因为这些女子落到这个地步,都看开了,所以夏清语征得她们同意,为冯金山和江云争取到了非常宝贵的现场观摩机会。
给十四姨娘灌下麻沸散,接着江云和冯金山一起出手,为她施行了针灸麻醉。这边夏清语将那半透明的玻璃瓶子和皮囊输液管连接在一起,这个皮管是阿丑找一位老皮匠定做的,管子要比正常输液管粗得多,中间有一个铁制的调节器,用来调节滴数,透明性极差,但是盯着看的话,勉强可以看出液体的滴落。对于夏清语来说,在这个时空能鼓捣出这么一种输液管来,就是非常了不起了。
输液瓶输液管都是难得的,相比之下,消过毒的纱布棉团倒不是那么难得了。夏清语对十四姨娘的判断是脾破裂出血,但在这个条件下,做剖腹探查是不可能的,所以也只能开腹后慢慢观察病情决定是否修补。
另外还要做好自体输血的准备。但这也是非常艰难的,因为这个时代没有枸橼酸钠,真正可以输入血管的血液将会很少很少,可即使如此,也比没有强。
麻利的开完两路静脉通道,冯金山等人的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阿丑也十分惊讶,没有胶布,只能简单用布条固定针头,然后让阿丑用力摁住这只胳膊保持不动。接着夏清语深吸一口气,最后检查了一遍工具,发现并无遗漏后,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用消过毒的小飞刀在十四姨娘的左上腹部旁正中位置划开一道口子。
腹腔内的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不过情况比夏清语想象的好,虽是拳打脚踢所致的内伤,但脾破裂不算太严重。阿丑严格按照夏清语的说明用纱布粗略过滤了一下血液,用皮囊吸取后尽快注入血管,但是很快,那些血便凝在一起不能用了。
这工作也就是阿丑,他有着不同寻常的沉稳淡漠心态,不然的话,心里牵挂着手术的冯金山和江云不用提,就是白蔻白薇,在这样的情况下未必还能沉着冷静,完成这项工作。
“脾脏的部位在左季肋区后侧部位,我这一次的手术切口选择的是左上腹部旁正中切口,因为是闭合性损伤,未合并其它空腔脏器损伤,所以可以选择自体回输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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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手术成功
夏清语用棉纱布吸取腹腔里残余的血液,快速向冯金山江云讲解着脾破裂缝合术的要点。现在她有口罩了,轻声说话还是适度允许的,事急从权,比不了现代无菌手术那样严格要求。与此同时,手上也是不停,很快便寻找到脾脏,白薇将已经预备好的桑皮线和弯针递过来,又替夏清语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
“寻找脾脏的时候,应该用左手深入腹腔,食指从上方伸向脾蒂的后方,捏住脾蒂,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控制出血,然后要彻底取净凝血块……要充分暴露脾脏,切忌动作粗暴……”
随着讲述,夏清语有条不紊的将脾脏摆放好,切去失活组织,但并不做清创术,以桑皮线间断缝合创口,其中一条较深的创口则是以水平褥式缝合后,再行结节缝合,最后一起打结。检查脾脏没有新的破损之后,她将脾脏放回原位,再次吸取残余出血,用配好的盐水冲洗腹腔,最后放上自做的引流管,这引流管同样是以牛皮制作而成。先前夏清语没想到杏林馆第一次做手术就会是一个不算最简单的脾破裂缝合修补术,这根引流管不过是个样品,还有待改进,但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到这一步,剩下的就是关闭腹腔,夏清语大大松了口气,只觉得嗓子有些哑,想到自己这手术过程中填鸭般将所有知识说给了冯金山和江云听,嗓子不哑才奇怪呢。只不过这两位到底是古代人,他们第一次接触到手术就是这样一个略显复杂的,也不知能听懂多少,但是有实例操作的情况下,总比枯燥讲解要容易弄懂,其它的,也只能看两人的悟性了。
这个过程虽然简单,但事实上也是忙碌了三个时辰。脾破裂修补术夏清语是做惯了的,大半年时间还不至于就让她觉得手生,唯一的问题就是条件太过简陋,能做到这个地步。真的已经可以说是惊天地泣鬼神了。
没有体温计血压计等,夏清语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双手,感知体温,脉搏,从脉搏的跳动估计血压,不得不说,在古代做手术真是一件看天是否照应的事,呼吸机心电监护仪抢救药品等一概没有,所有的监测只能靠人工,这要是一旦发生休克。后果就是凶多吉少。
但不管怎么样,来到古代后的第二台手术,总算是做下来了。夏清语走出来,摘下口罩,面上全是疲惫之色。一个脾破裂修补术原本不至于让她累成这样。但是压力确实太大了,再加上她还要不停为江云和冯金山讲解,所以这一出来,竟然有些站不住,一ρi股就坐在椅子上,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觉得那山一般地压力消失了一些。
白薇连忙倒了一杯温水送过来。夏清语大口大口喝了。几个女人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进去探望十四姨娘,却被夏清语拦住,听她沉声道:“她现在还没醒过来呢,你们先在屏风外看一下吧。我已经尽力,但究竟结果如何,还要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七姨娘连忙道:“阿弥陀佛。这就是好的了,先前走了几家医馆,都说活不成的。到了千金堂,看着十四妹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了,这会儿还喘气。可知是好的。”
夏清语苦笑道:“这真是不一定,还有好多问题没解决,一步一步来吧,我既答应过你们,自然也会竭尽全力。”说完扭头对白薇白蔻道:“你们去和方嫂子烧些热水,再准备几件换洗衣物,十四姨娘那里,恐怕也会有失禁……”刚说到此处,见几个女人都惭愧低下头去,她连忙道:“这不怪她,是麻醉的作用,你们不用在意。”
几个女人这才抬起头来,却是个个眼中含泪,其中一个双膝一软,便给夏清语跪下了,哭着道:“从陈家倒了,我们几个受尽白眼,身无分文,家人恨不能和我们断绝关系,真真是走投无路,却没想到夏娘子您竟然还能如此待我们,有您这几句话,我们便是立刻死了,也可以瞑目。”
其他几个女人也都跪了下来,夏清语连忙将她们扶起,真诚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有苦处的,所以当日托了陆大人,只说若你们无辜,请他保下你们来。却不料你们竟还是受了这样连累。如今这些话先别说了,去洗个澡,换上干净衣服,吃些东西才是最重要的。有再多的话,咱们慢慢说。”
女人们听了这几句话,只觉冰冷冷的心里如同是忽然喝了碗热汤,只连肚肠都暖了起来,因一个个含泪点头。五姨娘便道:“让她们先去吧,我留下来照顾十四妹,等她们弄完了,再来换我。”
夏清语笑道:“哪里用得着你?快和她们一起去。这里不是还有我呢吗?我照顾人也未必比你们差,放心……”不等说完,就听五姨娘急急道:“这怎么行?怎么能让夏娘子您来做这种事?十四妹现在泥人儿一样,您能给她做那个手术,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
夏清语哭笑不得道:“我又是什么高贵的身份?这些都是我做大夫该做的,你尽管放心去。”说完到底把五姨娘等人推走了,她这里又去查看了下十四姨娘的情况,见阿丑始终坐在那里按着对方的手,便苦笑道:“阿丑,真是辛苦你了。”
阿丑抬头淡笑道:“坐着罢了,有什么辛苦的?她是女人,力气也不大。倒是奶奶真正辛苦了。”
夏清语道:“我还成,这会儿觉着恢复了些力气。你回后院吧,这里我先照顾着,咱们做出来的麻沸散很有用呢,她竟是到现在也没醒过来,这过了总有三四个时辰吧?”
阿丑道:“是,不过也多亏了江冯二位大夫的针灸,不然支撑不到现在。但是也差不多该醒了。”
夏清语道:“所以我才让你回去啊,她一醒过来,看见一个陌生男人在自己身边,得多害怕?”
阿丑想想也是有道理,于是起身离开。这里夏清语仔细查看了下十四姨娘的情况,发现果然失禁了,不由叹口气,喃喃自语道:“没办法,这引流管我原先都没想着要用呢,这引流袋也粗糙的紧。更不用提导尿管,现在是无论如何也顾不上的。老天,这样的手术能成功,真的要称为奇迹了。也不知道塑料什么时候能制出来,唔,大概现在连橡胶都还没有发现吧,唉!”
正喃喃叹气,就听下方传来微弱呻吟声,夏清语连忙低头看去,就见十四姨娘的眼皮艰难动了几下,最后猛地一睁,那双剪水双眸终于是睁了开来,只一瞬间,原本迷茫的眼神中就充满了惊惶的情绪。
“冷静,先冷静,别挣扎,我打吊针只是半吊子水平,万一挣坏了,能不能再找到血管就不好说了。”夏清语轻声细语的安抚着十四姨娘,说的话虽然对方听不懂,但看到面前是夏清语后,十四姨娘果然就不挣扎了。
这时后门处也传来脚步声,却是五姨娘和七姨娘最先收拾完过来了。看见十四姨娘醒过来,两个女人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哭着叫道:“你疯了吗?瞒着我们去做那样营生,你难道不知那些没有好人的?你怎么想的?我们便是饿死,也不要你去赚这个钱。结果如何?弄得自己遍体鳞伤,你可知你今天都救不过来了,若不是夏娘子,你这会儿怕早是断气了,呜呜呜……”
一行说一行哭,夏清语也听得不是很明白。她却也不问,只静静站在旁边,安抚几人道:“别哭别哭,不能让她情绪太激动了,快先给她收拾收拾要紧。等过一个时辰,把她抬到后院屋里,这厅里到底还是冷了些,唔,是了,我去找江大哥,让他把先前准备的担架拿出来。”
一个时辰后,众人一齐动手,将十四姨娘抬回了后院屋中,因为这之前是一所空院落,所以并没有燃炭火,屋里十分寒冷,这会儿虽然烧了几个炭盆,还是觉着冷得很。五姨娘七姨娘就要打水给十四姨娘清洗身子,被夏清语拦住了,听她正色道:“这会儿不是爱干净的时候,万一再受了寒,就糟糕了,那是要命的勾当。你们要替她擦身子,且等屋里暖和的,再者这引流管我也给她拔掉,到那时候痛痛快快清洗,岂不好?”
五姨娘这才作罢,接着其他人也都相继洗浴完了,她们身无长物,连衣服都是破烂不堪,比当初的方氏带来的打补丁衣服还不如,因此那些换下来的破烂衣裳就都被白薇白蔻撕做了抹布,又把自己和白蔻的几件衣裳拿出来给几人换上,这些都是妙龄女子,身段儿十分苗条,穿她们的衣裳显得十分合身。
如今都暂时安顿下来,夏清语才向她们打听事情经过,啜着茶慢慢道:“当日我曾经拜托过陆大人,只要你们不知道陈家勾结海匪的内情,就放你们一条生路。我原先以为是他没有信守承诺放你们归家,可先前听五姨娘的话,好像也不是这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怎么就落到了这步田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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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呼!
☆、第一百三十九章:落魄至此
*个女子都低着头,眼圈儿红红的不说话。最后倒是五姨娘有些飒爽之气,叹了口气道:“夏娘子,这真是说来话长。当日我们在府中,忽然就听说陈家因为私通海匪,且暗中做下了许多丧尽天良的事,被抄家捉拿。那时我们都懵了,偏偏老爷也过世了,丧事还不等操办完,我们就被传讯到官府,各被审问。后来就被关押,也没人审我们了,再过些日子,就听说几位爷们在牢中对罪行供认不讳,太太当时就昏过去了,后来碰死在牢中,连尸体被收在何处我们也不知道。又过了些日子,有人来放我们出去,说是陆大人放了话,陈家私通海匪之事和我等无关,且我们都是被抢或被迫给老爷做妾的,因放我们各回家去。这本是德政,我们十分感激陆大人,却不料原来竟是娘子为我们说的话。只是……唉!陈家名声如今顶风臭十里,除了娘子,又有谁会想着我们当初也是被抢进门的?姐妹中有那好运气的,回家后还有爹娘兄弟照看,似我们这种,家里人原先得接济时尚且看不起我们,更何况如今的陈家余孽人人喊打?所以我们几个根本不等进家门就被赶出来,流落中又渐渐聚在一起。好在当日有聪明的,在发髻里藏了两件首饰,又把身上那些衣裳当了,这才凑合活下来。只是这样下去,到底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我们都很发愁,却不料……不料十四妹为了大家活下去,竟……竟去了那……去了那无间地狱,她骗我们说是在一家裁缝铺里做工,我们竟也信了,若不是今儿一大早她遍体鳞伤的让人送回破庙,我们……我们竟还被蒙在鼓里。”
这一番话只把夏清语听得太阳茓都突突地跳,咬牙拍桌道:“你们那爹娘良心都被狗吃了吗?你们是他们的骨肉亲人啊,怎么……怎么竟然因为你们当初被抢去陈家。如今就不认你们,听你的意思,分明从前他们还从你们这里拿钱的。”
七姨娘惨然一笑,摇头道:“娘子仁厚。哪里知道这世间人心?我们不过是女儿家,爹娘将来都要依靠兄弟们,他们哪肯让我们这些人回去败坏门风,让邻里嘲笑?二姐六姐和八妹九妹运气就算好的,他们家总还算讲点情义,为人又厉害,别人就嘲笑,也不敢当面儿嘲笑,只是她们日子也未必好过呢。我就听九妹说过,她嫂子厉害。只怕暂时收留了她,也是打主意要把她再聘给那些有钱的老头子,从她身上再赚些钱。”
别说夏清语,就是白薇白蔻和方氏,听着这话都觉身上一阵阵发冷。只恨人性怎能凉薄至此。互听白蔻问道:“十四姨娘是去了什么地方?才会弄了这满身的伤?听你们的意思,也不是去青楼勾栏那样所在啊。”
夏清语瞪了小丫头一眼,暗道真不懂事儿,怎么能为了八卦去戳人伤疤呢?正想着,便听五姨娘惨笑道:“先前不说,是怕污了娘子和姑娘的耳朵,如今既然问。那说了也无妨。这杭州城有一处所在,是专门供那些有着特殊癖好的客人享乐的。遭的罪自然不用说,但得钱也多,十四妹先前就是去了这处,只是她不肯卖身。偏昨天有个客人就要她,她不肯。便被那些人毒打到半夜,接着那些人扬长而去,谁也不知道十四妹昏迷过去,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有人发现被打的不能动弹的十四妹。把她送了回来,我们也才知道她竟是做的这个营生。因我身上还有两个金镯子,没奈何,只好抬着十四妹来千金堂,哪里知道那些大夫收了金镯子,却只看了两眼,就说十四妹活不到明天天亮,任我们苦苦哀求也没用,最后更是派人赶我们走。我只恨十四妹如今不能动,不然的话,便领着她去问问那些庸医,看看他们怎么说?顺便把那两个金镯子要回来,省得他们一分力没出,倒得了大便宜。”
夏清语这才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暗自想着这有特殊癖好的客人,大概就是指那些施虐狂了,真没想到,人人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可是在杭州,竟也有这样地方,只看十四姨娘身上伤势,那正经该是无间地狱般的所在。或许,该找个机会和陆云逍透个口风,就算因为这样那样的考虑不能端掉这个窝点,也得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以后行事收敛着些。
一旁白薇道:“怪不得,奶奶先前奇怪,说十四姨娘的脾脏分明破裂不算大,可腹腔里怎会有那许多血?如今看来,竟是这大半夜时间流出来的。若是那脾脏破裂的再大一些,十四姨娘大概不等被抬回去,就要死在那地狱里了。只是你们怎么会去千金堂?明知道杏林馆就在对面,怎么不来找我们?非要去找那些没良心的王八蛋?可是也信了市井传言,以为我们杏林馆是沽名钓誉之地吗?先前你们老爷是谁治好的,你们没看见?这其中的真相百姓们不知道,以讹传讹,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这话先前已经说过一遍,但白薇此时实在有些腹诽,忍不住就又说了出来,却见五姨娘飞红了脸,垂头惭愧道:“我们自然不是不信夏娘子的医术。实在是……当日娘子去陈府时,我们虽没什么地位,好歹也是陪着她一起坐过说笑过。可偏偏,如今落魄成这个模样,我们哪里还有脸来见她?更何况,听说娘子和督察使大人向有往来,虽然陆大人将我们放了,可他心中对我们也必定是痛恨不齿的,若是我们来娘子这里,被陆大人知道了,万一再生了娘子的气,岂不都是因我们之过?所以考虑再三,我们才没过来,哪想到最后,竟还是娘子出手,才保下了十四妹的性命。”
夏清语摇头道:“你们顾虑的也太多了,陆云逍怎么想是他的事,就是从此不理我,我还高兴落得个清静呢。偏你们就想得这么多。好了,你们在外面经历了这么些辛苦,这会儿天色黄昏,想必你们也饿了。方大嫂,可以开饭了吗?”
方氏站起身笑道:“饭菜都好了,因为东家忙着,所以就都在锅里热着。既然要开饭,我这就去张罗,东家是要在哪里吃?”
夏清语道:“都到花厅里吃吧。十四姨娘这会儿却是不能吃东西,水暂时也不要喝,倒可以用棉团擦擦嘴唇润一润。”
五姨娘便对其他女人道:“我留下来陪十四妹,你们都跟着娘子去用些饭吧。事到如今,咱们也不用在娘子面前装从容了,分明只差没饿死而已。”
看得出来五姨娘是这姨娘军里的头领,听见她这样说,那些女人便答应着站起身,和夏清语一起到大厅里用了饭。因为有这么多女眷,所以江云和冯金山阿丑这三个可怜的男人就只能聚在厨房一起用饭,没捞到上桌的资格,惹得冯金山一边吃一边发感慨,只说再这么下去,这杏林馆中全是娘子军,他们这几个大男人要成弱势群体了。当然,弱势群体这个词也是跟夏清语学的。
用完晚饭,姨娘军们便在枸杞院里的几间空屋子歇下来。没错,如今这后院的几个院落都是以各自栽种的药材为名,江云先前住的是当归院,姨娘们住的是枸杞院。冯金山和阿丑住的是菖蒲院,夏清语的院子则是天麻院。
夜渐深沉,夏清语却是辗转反侧的睡不着。白薇和白蔻睡在外屋,此时听见里面翻来覆去的烙上了煎饼,白薇便披衣起床,进屋把蜡烛点上,一面笑道:“奴婢是知道奶奶毛病的,如何?这会儿收了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她们,是不是?”
夏清语见她进来,索性披衣坐起,苦笑道:“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来,快上床坐下,地上冷。”说完把被窝腾出来一块,白薇便钻了进去,就听夏清语叹道:“这还不是隆冬时节呢,你也看到她们穿的衣裳了,能捱到现在已经算是不容易。这会儿若是让她们离开咱们这里自己讨生活,等这个冬天过去,还不知要冻死几个呢。俗语说,好人做到底,这事儿我不知道就罢了,既知道,又怎么可能见死不救?更不用说亲手将她们推出去自生自灭,那岂不是和她们爹娘没两样?”
白薇道:“怎么能一样?她们爹娘和她们是血脉相连,之前又从她们身上得过银钱接济,奶奶和她们有什么关系?得过什么?只是奴婢知道您的性子。您呀,别看和爷在一起时牙尖嘴利,半点儿不肯吃亏。可一对上这些人,您就忍不住要滥好心了。奴婢有心劝您,说天下受苦的人也多,难道您都救得过来?却也知道没用,奶奶必然要说‘能救一个是一个’,是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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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收留
夏清语被她戳中心事,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扑哧”笑道:“你把我要说的话都说死了,还要我说什么?是,我也知道自己可能滥好心了一些。不,我才不是滥好心,什么叫滥好心?自己和家人都要饿死了,却还把讨来的粮食送给别人。这固然是好心,可为了别人就眼看着自己和亲人死,这样好心却是愚蠢的,我自认不是这么无私伟大的人物。我帮人,那得是有前提条件的,必要我有能力,才会帮她们。”
白薇笑道:“奶奶如今帮几个姨娘,倒还是有能力的,不过是添几双碗筷罢了。杏林馆这两个月虽然因为千金堂的关系,没有什么进益,但先前赚的钱还没花完,咱们的老本儿也没动用,更不用提还有冯大哥那个匣子。只是奴婢想知道,奶奶打算如何安置那些姨娘,难道就供着她们吃喝?她们未必有那个脸吧?若是让她们干活,她们又能干什么呢?”
夏清语道:“我这会儿不就是在想这些事?我想过了,看她们先前的情景,都是能吃苦的。也像你所说,她们肯定不会让我白供她们吃喝。所以我这半天就在殚精竭虑,倒真让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先前朝云和我说,从来了江南,陆府里便在城外乡下地方添了几个庄子和几百亩土地,城里也买了几处房产,如今咱们的财力当然不敢和陆云逍比。但若是现买几亩地和一个庄园,应该也是够用的吧?”
“可是买了地做什么呢?种粮食吗?她们那细皮嫩肉的,未必能干得了庄稼活吧?”白薇觉着一向英明能干的主子这一回的主意不是十分靠谱,因也直言不讳说出自己的顾虑。
夏清语得意笑道:“傻了吧?种地才能有多少收益?你也不想想咱们是做什么的。我若买地,那自然是要种药材的……”不等说完,便见白薇猛然坐起身来,一双大眼睛也闪闪发亮,喃喃道:“种药材?不错,一亩地就算能打上三石粮食。这已经是顶了天儿的,也要是最肥沃的上好土地,碰上风调雨顺的时候儿,或许才会有这个收成。三石粮食。算一算,到手里的也不过就是二三两银子。可若是种药材,一亩地就算只出产一百斤药材,那……奴婢算算……就以咱们这里种得最多的枸杞来算,如今市面上枸杞是五分银子一斤,一百斤,那就是……五十两银子……我的天啊……”
这丫头忍不住就惊呼捂住了嘴巴,却听夏清语笑道:“你这算的也太粗暴了,一亩地的枸杞,未必就能收上一百斤呢。这数据还得找阿丑提供。你不行,我也不行。这些且先放放,我的意思就是,从她们当中找几个伶俐敏捷的,帮着我在杏林馆打下手。剩下的。就都跟着阿丑学种药材。也不用现在就急着在城外买地,这会儿海匪还闹腾呢。冯大哥手里不是还有一栋宅子吗?白放着也是破落了,咱们上次去,看见那院子很大,后院想来也不小,到时候让她们在那里种药材,你觉着如何?”
白薇双手合十笑道:“善哉善哉。这主意真是好。”因主仆两个又合计了半日,越说越高兴,直到三更时分,方觉着睡意侵袭,夏清语便打了个呵欠,对白薇道:“睡吧。明儿早上还要早起呢,现在夜长天短,更得睡好。你就在我这里,别出去了,免得吵到白蔻。”
白薇便在床上躺下。好在这床够大,两个人睡也不嫌挤得慌。
万籁俱寂,白薇很快就迷糊了,忽听身旁夏清语含糊问道:“是了,冯大哥不是说过年时要回老家吗?他那个人是散漫性子,你帮他打点些礼物。还有,他那些铺子,大概多少年没去收过租金了吧?这事儿你也问问他,不行的话,就帮他管一管,真是服了,就没见他这么对钱漫不经心的。”
白薇猛然睁开了眼,愣愣看着床顶的帐子,好半晌方苦笑着轻声道:“奶奶还说人家呢,您自己又是什么有成算的人?叫我去帮冯大哥管这些,可我是他什么人?我拿什么身份去过问他的事?”
说完半天没听见声音,偏头一看,就见夏清语已经睡熟了,白薇哭笑不得,暗道奶奶大概就是随口一说,明儿早上起来就该忘了,这也好,不然说出来,万一让冯大哥多想,那有多尴尬啊。
白薇转眼间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可她万万没想到,她的奶奶竟然没忘,这可真是要命的事情,当然,现在白薇并不知道,所以她还睡得很是香甜。
第二天一大早,白薇和夏清语刚起身,就见白蔻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铜盆,看见她们便兴奋道:“奶奶,下雪了,真是的,先前听说南方这边不下雪的,哪里能想到,咱们来了杭州,还能看见雪,虽然只是毛毛小雪,可那也是雪啊。”
“不过是个雪,看把你这蹄子兴奋的,没见过世面……”白薇笑骂了白蔻一句,不等说完,就见夏清语已经兴奋的跑出去了,一时间白薇愣在那里,竟是没了话,只剩下白蔻拍手跺脚叫好道:“素日里你只会说我,如今奶奶也跑出去了,你也说她啊,说奶奶没见过世面啊,我看你敢不敢……”
两人说着话,便出门叫夏清语回来洗脸,梳洗完毕后,就有方氏打发小白来喊她们去吃饭,众人到了饭厅,就见那几个姨娘也慢慢过来了,夏清语看她们愁眉苦脸的,一个个眼圈儿发黑,猜到她们是为以后的生计发愁,因就把自己昨天晚上和白薇商量好的决定说出来。
陈家的这八个姨娘,此时正是走投无路,哪里想到天上竟然会掉下这样一块大馅饼?一时间不由得都愣住了。
待回过神来,便觉脑子发热眼眶发酸,一起跪在夏清语面前哭道:“我们是爹娘都厌弃的人,不成想奶奶竟如此仁厚,愿意给我们觅一条活路。只是我们受了陈家的连累,百姓看见我们,都是带着敌意,奶奶对十四妹有救命之恩,我们怎敢再陷奶奶于不义之地?这万万使不得,奶奶能让我们知道这人间并非人人都是铁石心肠,于我们来说已足够了。就是将来冻死饿死,九泉之下也不会再有不甘怨念……”
一番话说得夏清语也心酸起来,忙扶起她们道:“别说这样丧气话,有手有脚,没病没灾的,怎么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这世道对女人何其残酷?难道咱们就认命?你听听我刚才的话,也不是白养你们的,要你们干活呢,凭着自己赚钱吃饭,天经地义。和海匪勾结的又不是你们,有那爱嚼舌头的,叫他们说去,都说舌头杀人不用刀,可那舌头真的能杀人么?还是个人软弱,只要不当回事儿,我就不信,他们说破天,咱们身上能掉一块肉不?”
如此互相劝慰拉扯了一番,几个姨娘只是泪如雨下,一旁方氏和白蔻白薇想到她们昨日的落魄情形,又思及女人在这世上存活的艰难,也跟着唏嘘不已,白薇白蔻到底将她们拉起来,白蔻笑道:“我们奶奶最是坚强的,当日她被我们爷休掉,连我和白薇都觉着没有活路了。结果倒是奶奶勇敢,带着我们来了江南,如今不也扎下根来?就如奶奶说的,咱们管别人说什么闲言碎语呢,自己问心无愧,自可活得顶天立地,快起来。不然眼睛哭肿了,让江大哥冯大哥笑话。”
夏清语也道:“是啊是啊,咱们别让男人们笑话了去,快吃饭,吃完饭我要去看看十四姨娘,我千辛万苦救活了她,可不是为了再让你们出去冻死饿死的。唔,这之后带你们去见见师父,别看阿丑一半脸毁了,着实是个能干的,心肠又好。还有冯大哥那大宅子,回头咱们问问他,也去探探地方大小,看看怎么安排……”
几句话说的这些万念俱灰的女人心中都燃起了希望,仿佛无边黑暗中总算有一缕光亮照亮了前路。因吃完饭后,夏清语把冯金山江云阿丑也叫来,当着他们的面儿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江云是憨厚老实的人,只觉东家这样扶危济贫很好;冯金山是除了医术外万事不上心的,既然夏清语做了决定,他自不会说什么;阿丑也是唯夏清语马首是瞻,于是这事儿便定下了。
因为这一耽搁,杏林馆开门就有些晚,夏清语和冯金山江云白蔻白薇来到前厅,把店门打开,看着街上零丁几个行人,那街面上已经铺了薄薄一层小雪,风中犹有雪粒儿,夏清语便猛然想起昨晚的话,回头对冯金山道:“冯大哥,你要回老家,是不是过些日子就该启程了?我让白薇帮你准备些土特产做礼物带着吧。还有,你那些店铺,我料着你这几年未必有心收租子,如何?要不要白薇帮你算一算账目,去把租子都收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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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心系何处
白薇心中一跳,惊恐抬起头来,想不到夏清语到底还是把这话说了,而且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这话让冯金山听到,可怎么想?因忐忑不安看过去,就见冯金山笑道:“我再过半个月走也来得及。既然奶奶这样说,礼物什么的就拜托白薇姑娘了.她眼光好,挑些土特产,回去也给我爹和兄长尝尝咱们这地方的风味。至于店铺,匣子不是在白薇姑娘那里收着吗?她有时间,愿意帮我忙活,就去收收租也使得,若是忙了,便不用去管。”
白薇这才放下心来,嗔怪的瞪了自家主子一眼,却见夏清语笑的没心没肺,点头道:“成,有你这句话,我就让白薇忙活这事儿了。得来的租子要抽成的。”
冯金山笑道:“何苦说这样话?我那匣子都是你们的,还谈钱呢,杏林馆供我吃住就行了。”
这两人倒是自在的没有任何忌讳,几句对话听得白薇都有些羞愧了,暗道奶奶和冯大哥是光明磊落,我却想东想西,这心思……是不是也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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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那些女人,日子竟是这般凄惨?她们父母未免也太无情了。”
陈家女人在千金堂前大闹,之后却被杏林馆收留的事,不到两天便已经传遍了杭州城每一个角落,自然也吹进了陆云逍的耳朵。从朝云那里听来事情的全部经过后,他便重重哼了一声,心里有些不满,暗道这些无情无义的东西,他们怕女儿连累,就把人赶出家门,让那女人知道,大概还要怨到我头上,只说是我事情没做好。爷我冤不冤啊。
朝云看出主子不高兴,便赔笑道:“向来听说南边重男轻女的厉害,没经历过,怎也想不到竟到了这个地步。若是在咱们京城。姑娘没出门都是娇客,就是出了门,娘家也是靠山,遇见这样事,就算不能接回去娇生惯养,也不可能赶出家门不闻不问,任她们自生自灭的。奴才刚听见这事时,也是吓了一跳,气得不行呢。”
暮云也在一旁感慨道:“好在有大奶奶收留了她们,不然。这江南天气阴冷,她们在街上流连着,此刻或会熬得过去,可到了过年前后,那正是隆冬时节。可怎么活呢?”
陆云逍点点头叹道:“是啊,你们大奶奶如今性子真是变了许多。俗语说的好,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她在这时候收留了那几个女人,怕那些人日后不把她当做再生父母一般的报答呢。”
朝云道:“这是自然。只是大奶奶的日子,也未必好过,爷有什么不知道的?这百姓们是最喜欢流言的。又深恨陈家,一来二去,连奶奶也要受连累呢。”
陆云逍喝了一口茶,笑道:“这个我倒不担心,那女人向来是泼辣大胆的,那些人言她怎可能去在乎?她要是在乎的话。也不会收留这些女人了。这么多日子,杏林馆让千金堂压着一头,可如今那个姨娘要是被救活了,情形就不一样了。”
朝云道:“是。只不过奴才听说,那个姨娘伤势着实严重得很。奴才暗中找红绡问过,说是表老爷曾断言,那姨娘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活。她可是伤了脏腑的,肚子里都是血,能撑的话,大概还能撑一天,不能撑的话,随时要断气的。”
陆云逍慢慢拨着茶碗盖,冷笑道:“表老爷?他活了那么大把岁数,竟是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脏腑伤了就没办法?那陈半斤是怎么活下来的?百姓不知道真相,以为他真是被夏清语治死的,但我有什么不知道?那老王八蛋分明是好了,不过勾结海匪的事情发作,所以生生惊吓死了,和杏林馆没半分关系。”
朝云和暮云互相看了一眼,暗道:得!这些日子爷从不提大奶奶和表老爷的事儿,弄得我们心里都没底。今日总算是试探出来了,爷这态度,明显还是偏着大奶奶啊。
正想着,忽听陆云逍道:“我先前听说她们要买马车。恰好欠了她太多情,我不想过了年还留尾巴,如今她们既然还没买,你们就去帮我挑一辆好马车,再配上府里马厩的好马,嗯,多了她们也不会养,就送四匹过去吧,如此,也算是了了我一件心事。”
朝云心想好嘛,四匹马还不叫多?爷您的马车也不过就是四匹马罢了,姨娘们的都是一匹马的呢。因忙提醒主子,却听陆云逍爽快道:“那有什么关系?她们出诊的时候多,正好让四匹马轮换着。”
朝云一听,主子都这么说了,那还有什么说的?于是答应了一声,正要退出去,就见叶夫人身旁的丫头走过来,笑道:“太太说要过年了,她这几日还是要回去的,所以请爷过去商议商议,看看要何时启程,都带些什么东西?依照太太的心,就想让爷一起回去,奈何京里没有旨意,爷在此处是做官,也不能擅离职守,这倒真是遗憾。”
陆云逍笑道:“我也是这么说。不过无妨,我看太太在江南住的很好,明年开春了,若还是想过来住着,我派船去接她。”说完到了后院,只见甄姨娘许姨娘白芷琥珀都在叶夫人面前奉承着。
叶夫人向来喜欢这大儿子,此时离别在即,未免依依不舍,待听说明年春夏之时还可再来,这不舍便淡了几分,又听儿子道:“太太回京,就不要带着初荷了,杏媛自己在府里也是忙碌,有个帮手也好。京城府里的事情,她反正也Сhā不上手。”
叶夫人自然答应,她来江南,原本就是听见些风声,生怕儿子把持不住,和夏清语又有了首尾,到时再被讹上,岂不糟糕?不过来了之后,发现陆云逍和夏清语并没有往来,也就放了心。如今又听儿子留下美貌温柔的妾侍,一颗心就更是放进了肚子里,点头笑道:“你说的没错,那我就把初荷留下来吧,你与那个夏清语,也断的干净些,看看你身边这几个,哪个不比那泼妇强?”
陆云逍微微皱了眉头,有心替夏清语分辩几句,却又觉着母亲成见已深,这分辩起来怕是要没完没了,便淡淡道:“母亲多心了,儿子和她本就是因为一些事情才合作的,事情完了,便各走各路,哪里断的不干净?若真是儿子对她还有情愫,当日也不会休妻。”
叶夫人点头道:“你能这样想就好。”说完看了甄姨娘一眼,又淡然道:“千金堂是杏媛表叔的产业,怎么说也是亲戚,你能照顾,就多照顾些。偶尔也见见人家,别让人说你这寿宁侯府世子眼高于顶,不认人的,这名声很好听吗?”
陆云逍看了甄姨娘一眼,心中忽然泛起厌恶之情,知道这是对方撺掇着母亲教训自己,目的就是让自己出面捧千金堂踩杏林馆。
小侯爷是什么性子?别看孝顺,可心里的主意定着呢,此时心中厌憎了,便也不肯给自己的枕边人留些脸,因冷哼道:“千金堂要我照拂,也得拿出值得我照拂的本事……”
不等说完,便听叶夫人沉声道:“怎么就没有值得你照拂的本事了?人家可是川蜀名医,我在京城中也听说过大名的。夏清语那个杏林馆你还去了几回呢,千金堂你却是连面儿都没照过,我就不信,难道那么医术高明的一个老人家,比不上只跟着她父亲学了点皮毛的泼妇?”
陆云逍冷笑道:“太太别不服,还真就比不上。就在前两天,他们断定必死的人被杏林馆收了去,到现在还没传出死信儿呢,听说那人可是表老爷下了断言,说活不过两天去的。”
“哦?有这种事?”叶夫人也惊讶了,连忙看向甄杏媛,可不等她说话,陆云逍便抢先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言辞虽看似中立,但那话里话外,其实就是赞美杏林馆仁义,批评千金堂见死不救。
叶夫人的眉头就皱起来,看了甄姨娘一眼,喃喃道:“表老爷怎么会办出这种事?都说医者父母心,那几个女人不管是谁,她们只要没作恶,又是落到了那样可怜境地,他就不能管一管?若是尽力也救不活,这怨不得旁人,怎么只凭看就说不能治呢?更不该让人拿扫帚去赶人家走。”
甄姨娘心中“咯噔”一声,又是气恨又是恐惧,气恨陆云逍帮夏清语说话,恐惧叶夫人这番责问,显然是对千金堂有所不满。因连忙陪笑道:“这事儿妾身也听表叔说起过,太太不知道,杭州城的百姓恨那陈家入骨,这些女人虽然没定罪,其实也不是什么好的。那受伤的女人,听说便是自甘堕落,去做那些无耻的营生,反而得罪了客人,被打了。当时百姓们实在是群情汹涌,表叔也怕了,生怕惹众怒,又见那女人眼见是活不成了,这才命人赶她们走的,也是万般无奈,不然的话,我表叔也不会这样行事,他虽是开医馆悬壶济世,却也要杭州百姓照顾生意啊。更何况,千金堂是表叔的产业,和咱们家其实没有什么关系,我纵觉得这不好,也没资格去评说表叔做得不对,太太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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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送马车
叶夫人慢慢点头,显然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甄姨娘这才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不等完全松下来,就听陆云逍冷冷道:“这可是强词夺理,你表叔害怕杭州百姓不照顾他生意,杏林馆怎么就不怕呢?要做赚钱的大夫,也不是不行,但就别标榜自己是什么医者仁心,一切都是出于无奈了,还不如直接承认自己就是个爱钱如命的伪君子,我倒还佩服一下他的坦诚。”
“云逍说话怎么这样刻薄?”叶夫人瞪了儿子一眼,那边甄姨娘委屈的眼圈儿都要红了,对她来说,陆云逍踩唐逢春,便是捧夏清语,这简直就是往她心上扎刀子一般。
“我也是实话实说。”陆云逍摊摊手,却听许初荷在一旁微微笑道:“爷这么说,敢情是忘了大奶奶当日在府里时的光景?她本就是个肆无忌惮之人,别人怎么看她,她怎会在乎?若是在乎,也不至于把偌大一个侯府搅得鸡飞狗跳了,最后连甄姐姐的孩子都没保住。这正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听说杏林馆如今名声不佳,她正是要收买人心的时候,做出这样事情又有什么稀奇的?若真是好心,便把那些可怜女人都收留了,不过我料着她没有这样好心。”
陆云逍眉头又皱起来了,许姨娘从来是个老实本分不多言的,如今都忍不住要说话,可见夏清语给侯府中人留下的印象实在恶劣。想到此处,不由叹了口气,便不动声色将话题转了开去。
这一夜气氛实在称不上热烈,商量完事情,陆云逍就离去了。这里叶夫人看着儿子的背影,也是忧心忡忡,忽听甄姨娘道:“太太过了年,还是到江南住一阵子吧,这里气候湿润。对您的肺腑好,妾身觉着您自过来后,那咳嗽轻了许多。再者,刚刚爷的态度。太太也看到了,您不过来把持着这边儿,妾身实在是……实在是怕出事。”
叶夫人又叹了口气,点点头没说什么,甄姨娘见她兴致不高,便和许姨娘等一起退下,到外面,白芷和她一起,琥珀却站在许姨娘身边,两拨人分道扬镳。琥珀便对许姨娘道:“姨娘刚刚不该Сhā口。明知道爷不喜欢听的。这是甄姨娘和大奶奶的恩怨,您何苦夹在中间做坏人?”
许姨娘摇头淡淡道:“话不是这么说,我素日里是喜欢争持的人吗?若不是爷对大奶奶的口气实在不同往常,你以为我会Сhā口?甄姨娘虽不好,可那大奶奶。却是比她还凶恶一千倍,如今偏偏不知怎的她竟讨了爷的欢心,如果她这个弃妇还能进府,你以为,还有咱们的活路?什么教唇亡齿寒,你不懂么?”
这话却也恰好触到了琥珀的担心,连忙道:“姨娘觉着大奶奶还能回来?可爷……爷行不出这样事吧?他的名声和面子不要了?”
许姨娘叹气道:“爷素来沉稳。我也希望他不要行出这样事。可是从他之前毫不犹豫的休妻一事,你便应该看出,一旦他决定做某件事,是不会顾虑太多的。不然,你以为太太会来江南?甄姨娘虽不算精明,可也不是完全无知的人。但凡她这样着紧,便知道那夏清语在爷心中实是不同寻常了,尤其是从我过来后,并没听说爷去找过大奶奶,可今天说话。爷那字字句句,无不是回护赞美,唉!也难怪她们担心,连我都有些担心了。”
一番话说得琥珀心情更是沉重,忍不住便喃喃道:“或许,可以从那些女人身上下手,只要她治死了那个重病的,剩下的女人,咱们给些钱,让她们好好把她名声败坏了,到那时,爷就算再向着她,也要考虑考虑。”
许姨娘道:“你这也是个主意,想来甄姨娘不会没想到。那些女人走投无路,给几个钱,这样丧良心的事也不是干不出来。如今怕就怕大奶奶真有两下子,把那重伤女人给救活了。真是如此,不但咱们害不了她,千金堂反而要被她所害了。算了,这也是东院的事情,咱们且静观其变吧。”
陆府的女人们心中惊疑不定如临大敌,可她们心目中的男女主角却对此丝毫不知。
朝云办事儿还是很利落的,第二天就把马车给买好了,选好了马就去送给陆云逍过目,被夸奖了办事儿认真,赏了二两银子,然后兴高采烈赶着马车就来到了杏林馆。
马车刚进了富贵大街,远远地便看见杏林馆那里热闹非常。朝云想起先前那些传言,不由心中一凛,连忙赶着马车挤了过去,就听见围观百姓们纷纷用惊叹的语调议论着,说着什么“神术,神医娘子”之类的赞美,他抻着脖子向里面一看,就见夏清语站在地中间,正看着一个女人慢慢在厅里绕着圈儿。
那女人的步子很慢,身旁还有个漂亮妇人搀扶着。朝云一个机灵瞪大了眼睛,暗道我的个天爷,这……这莫非就是那个被表老爷说活不过一天的重伤女人?不……不是假的吧?奶奶就算能治好她,可……可也不该这么快就能下地走道儿吧?要死的人,在床上养个一年半载能好起来都是上天照应不是吗?
一念及此,朝云心里越发痒痒,回头嘱咐跟着的小厮看好马车。他便挤进了杏林馆的大门,行了礼笑道:“奶奶,我们爷让我给您送马车来了。这位是……那个重伤的人?”
夏清语让他一句话整懵了,眼看朝云好奇的目光就只在十四姨娘身上打转儿,她连忙伸手道:“等等,朝云你说什么?你们爷给我送马车?送……送什么马车?”
朝云这时候已经发现了十四姨娘身上的那个引流皮囊,正啧啧称奇呢。听见夏清语的话,头也不回道:“我们爷说这一年多得奶奶相助之力,上次听说您想买辆马车,可到现在也没看见您买,这不眼看过年了吗?想着奶奶或许也想出门走走,就让我送了一辆过来,材料和马都是上好的,就在外面停着呢,奶奶您自己去看吧。”说完又指着那引流皮囊道:“这……这是通到肚子里的?我的天,你怎么还敢走动?不疼吗?”
十四姨娘温温婉婉的一笑,手抚了两下那长管子,摇头道:“还好,不怎么疼。先前发烧的时候才叫难受呢,好在杏林馆这里的药真是厉害,我喝了几碗,那热就渐渐退了。”
十四姨娘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就是五姨娘撺掇的,耳听得夏清语要她多走动,五姨娘心思灵活,暗道在哪儿走不是走啊?索性到前厅逛逛去,也让那些人看看,千金堂算什么杭州第二医馆,它连杏林馆的小指头都比不上,就是兰国手的第一医馆,也比不上杏林馆。
所以这会儿才有十四姨娘这番话,其实给她用的药仍然是中药。好在她从前是穷苦人家女孩儿,身体健康,到陈府后又养尊处优,身体的底子好,求生意志强烈,所以才熬过了手术后的危险期,不然的话,结果还真是难说了。毕竟磺胺到现在还没做出来呢。
“果然还是奶奶这里更厉害。”朝云啧啧赞叹着,压根儿就不管身后已经风中凌乱的夏清语,直到白蔻冲过来对他龇牙,这厮才想起正事儿,转身赔笑道:“奶奶,马车就在外面,您不去看看吗?”
夏清语默然半晌,想到这一年自己的确帮了陆云逍不少忙,最重要的是,这连马带车,也是给自己省了不少钱,原本还想着趁过年前把这事儿解决了呢。
因便走出大门,只见一辆并不算华丽却是古朴大气的马车停在房檐下,前方拉车的两匹马俱是神骏异常,旁边还有小厮牵着两匹同样高大的好马。围观百姓们已经将目光转到了这马车上,待得知这是督察使衙门送过来的后,众人再看夏清语的目光就不太一样了。
夏清语虽然对古代没什么了解,却也知道这驾车的马是有讲究的,因凑过去小声问朝云道:“我的话,应该不能用四匹马拉的车吧?”
朝云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我们爷说了,这四匹马是给您轮换的,想着您出诊忙碌,四匹马总比一匹从容些。奶奶,我们爷还是很体贴的吧?”
夏清语囧囧有神的看着朝云,也扯了一下嘴角:“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他?可是他怎么不想想?多出来的三匹马得费多少草料?更何况,我要是出诊得忙到用四匹马轮换,那我只怕累也累死了吧?”
朝云想一想,的确是这样没错。心中替主子叹了口气,暗道:得!爷啊,您这是好心办了坏事儿啊。因看着夏清语道:“那奶奶的意思是?”
“带走带走,马车和这匹大黑马留下,其它三匹马带走,我养不起。万一它们再溜溜达达去把药园子啃了,阿丑会和它们拼命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主意(上)
夏清语挥挥手,听得朝云这个郁闷啊,暗道从我们爷这里就得了两三千银子,现在好意思说三匹马都养不起?罢了罢了,反正都是好马,奶奶不要正好,本来我就有些舍不得呢。
朝云牵着三匹马回去报信儿了。这里围观百姓也惊疑不定的散去,从前就听说这杏林馆的靠山是督察使衙门,如今看来,果然如此,难怪人家敢收留陈家的女人,敢情是有恃无恐啊。
杏林馆前转眼便清空了,因此留下的那个年轻人便显得格外醒目。不过夏清语等人的心思都在马车上,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而那年轻人也和别人不一样,他的目光始终就是盯在满屋溜达的十四姨娘身上,片刻不曾移开。
“哎,你是谁啊?在这里做什么?”
五姨娘和十四姨娘在小声说着话,都没注意到这个年轻人,但很快七姨娘也过来了,她不知道马车的事,从后门一进屋就发现一个人桩子似得杵在门口,目光紧紧盯着十四姨娘,因唯恐是当日打她的那些人派来的,便语气不善的问了一句。
夏清语等人因为这一嗓子回过神来,向年轻人看过去,只觉得有些眼熟,而身旁白薇已经认了出来,在她耳边小声道:“是对面千金堂里的一个伙计。”
“哦。”夏清语恍然大悟,想了想又道:“好像那天赶她们的伙计里没有这个人啊。”
白蔻在一旁冷哼道:“那又如何?反正他们都是一伙的,千金堂里还有好人吗?俗语说的好,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一丘之貉。”
夏清语转头看她:“成啊白蔻,这些日子成语俗语用的越来越顺了。”
白蔻得意:“那当然,跟在奶奶身旁,这嘴头自然要练一练的,不然什么时候让您气死,冤不冤啊。”
“哼哼!当着外人的面儿就这么说我。你想造反吗?”夏清语瞪眼,而不远处被无视的孙长生则彻底没了言语,呆呆看着夏清语,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外人的面儿。这是……终于看到我了吗?
的确是看到他了。因为夏清语很快就转回头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笑道:“怎么?还没看够?怕是假扮的?要不要让你去撕撕脸皮啊?”
孙长生其实已经做好了被骂或者被拿扫帚赶走的准备,但怎么也没料到对方不骂人,却来了这么一句讥讽,顿时就觉得脸皮有些发热。不过这小子也是个人物,心中的不好意思没有半点儿现在脸上,只是挑了一下眉头,笑呵呵道:“东家不介意吗?我倒还真想亲自证实一下。”
“想什么美事儿呢。”夏清语翻了个白眼:就算是千金堂出来的,这脸皮也太厚了吧:“回去告诉唐逢春,有些病他治不了。这不丢人,人力毕竟有时而尽。但要是想着他治不了别人就也治不了,那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嘛,还真算不得什么。要他牢记:谦受益满招损。”
白蔻连忙Сhā口道:“奶奶,您可不能太好心了,那千金堂变着方儿的损害咱们名声,您还给他们这样忠告,以为人家会领情吗?”
夏清语正色道:“领不领情的无所谓,只是我既然看到他们的缺点,怎么能不提醒一声呢?同是杏林中人。就该互相提携,共同促进杏林繁荣嘛。”
孙长生这么厚的脸皮,都终于有些扛不住了,不过他心中到底还是好奇,因大着胆子又看了十四姨娘一眼,才小心翼翼道:“夏娘子。我可以问问您是怎么把她给治好的吗?我虽然是千金堂的学徒,但是此前却也跟着游方郎中学过医术,我能看得出,她当时真是救不过来的,那肚子里全是血吧?可……可您到底是怎么把她救活的?”
夏清语淡淡道:“开刀了。把肚子里的血清除干净,把破了的脾脏缝合,自然就治好了。”一语未完,白蔻白薇作势要挡着她的嘴,一边嘟囔道:“奶奶您也太实诚了。”
“有什么关系,你们以为这法子我说出去了,他们就能做到?这道理谁不懂啊?不过懂有什么用,还得看有没有这份儿技术呢。你们以为手术是那么简单的?”
夏清语满不在乎的道。而白蔻白薇想了想,不得不承认主子说的确实有道理:当时那个手术有多么复杂她们也是亲眼看见的,这东西别说一句话,就是认认真真让你看几回,也未必敢上手呢。
那边孙长生也倒吸了一口冷气,呆呆看着夏清语,好半晌忽然正色施了一礼,沉声道:“娘子神术,小子受教了。”说完竟是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夏清语看着他进了千金堂,转头对白蔻道:“别说,这小子不像那些伙计,看着倒还顺眼些。”
“这样人更奸更坏,咬人的狗都不会叫,做出一副谦良温和模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口下去就咬掉你半块肉。”白蔻却是先入为主的印象,认定这孙长生不是好人。
主仆几个并未就这问题争论多久,她们的心思很快就又被马车吸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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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会是外科秘术?你不是胡说的?自从医圣华佗去世之后,这一千多年来,哪里还曾听说过这样高明的外科手段?就是华佗,也未必能做的了这个外科秘术,可惜啊,他的书都在那场大火中毁去,不然这千年传承下来,或许真会有这样的秘术,可如今,你说有人会这外科秘术,这真不是哄我的?”
千金堂内,唐逢春和两个坐堂大夫听到孙长生的报告,都是大惊失色,唐逢春更是断言这绝不可能。看着他坚决的态度和神色,孙长生不期然就想到了夏清语那番话:“告诉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以为自己治不了,别人就都治不了。”
他不知怎么的就有些想笑,一向道貌岸然的唐逢春这会儿还真显得有些无知可笑。不过他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只是默默坐在一旁。忽听那个叫做商运的坐堂大夫道:“东家,这可不是惊诧的时候儿,杏林馆治好了那十四姨娘,这都是被百姓们瞧在眼里的,只这一件事,咱们从前费得那些功夫可就全都付诸东流了,这往后该怎么办?还得早些想个对策才是。”
唐逢春面色变幻不定,好半晌方咬牙道:“还能怎么办?那女人太可恶了,我看着她好像未必要把那些女人赶出来,你们说,这是寻常人能做出的事情来吗?她这样不按牌理出牌,我们能如何?”
秦朗看出师父已经有些乱了,的确,杏林馆被他们打压了这么久,谁能料到对方不出招则已,一出招就是这样的一个大招?他们可以污蔑说陈半斤是被治死的,可那十四姨娘现在却是活生生站在大家面前,他们就算想昧着良心说对方被治死了,也得人信啊。妈的你们说她被治死了,那眼前这人是谁?诈尸吗?当我们是傻子啊。
一念及此,秦朗也有些发愁了。忽听孙长生悠悠道:“不按牌理出牌也不打紧,要了解她们,只需派个人过去做卧底便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看看她们所谓的外科秘术,是否真有其事。”
“你这是废话,若有办法探看,师父还用得着在这里愁眉不展?”秦朗自然是要和孙长生作对的,闻言连忙高声斥责,却听唐逢春烦躁道:“行了,这有什么可争论的?刚刚长生倒是提醒了我,唔,找个人去杏林馆做卧底,这主意不错。将来一旦需要,还可以让他在方便的时候做做手脚,若是治死几个人,我看杏林馆在杭州城还怎么立足?”
孙长生一愣,他提出这个建议,不过是为自己打算罢了,却没想到这唐逢春竟能善加利用,转眼间就想出这么一条绝户毒计。在杏林馆做手脚,不须别的,只需在药材里混点别的料,就足够那边喝一壶了。而且看这老家伙的态度,只要能把杏林馆搞臭,他是不在乎那几条人命的。
唐逢春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是让孙长生从心里感到震惊发寒。不过他旋即就醒悟过来:在千金堂也呆了些日子,怎么会不明白这都是些什么人?所谓的川蜀名医,何曾真把百姓性命放在心上?不过是追逐名利的贪心之徒罢了,表面上那副道貌岸然瞒得过别人,又怎么能瞒得过他去?
一念及此,便也释然,强行把心中反感压下,他听着那两个坐堂大夫已经和唐逢春热烈讨论起收买杏林馆的人了,这显然和他最初的主意背道而驰,于是连忙Сhā口道:“这人不能从杏林馆下手。那里面的几个人,两个小丫头不用提,她们是夏娘子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是冯金山,他原本不过是个杭州城的过街老鼠,如今却是在杏林馆兢兢业业,这样人怕是收买不通,反而会打草惊蛇;那个江云更不用提,杏林馆把他全家都接了来,对他们恩同再造,能指望着他们出卖东家吗?至于现在这些女人,如果杏林馆治好了她们就赶出来,或许还有点想头,可现在……”他摇了摇头,剩下的话虽然没说,但其他人也就都明白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主意(下)
“果然棘手。”商运叹了口气:“若是买通人去杏林馆做学徒呢?”话音未落,就听孙长生道:“怕也是艰难,那个女人在收买人心上倒是有几下子,别闹到最后,咱们买通的人再回头反咬一口,那就得不偿失了。”
秦朗瞪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依着你,倒是有什么主意?有就快说出来吧,我看你倒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孙长生眼睛一眯,微笑道:“我的意思,不如让秦师兄亲自去卧底……”
不等说完,秦朗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叫道:“你胡说什么?我去卧底?那女人还不拿菜刀把我剁了?”
孙长生笑道:“这看上去是最不可行的一个办法,但就因为最不可行,所以才可信。到时候师兄你只要说杏林馆治好了那个十四姨娘,在杭州城得了好名声,师父迁怒于你,把你赶出去,你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改投门庭。这样说辞天衣无缝,就算夏娘子怀疑你,师兄忍辱负重兢兢业业,日子长了,她们总会信你的。这件事事关重大,别人未必能办好,我想着只有师兄能胜任,那夏娘子再聪明,怕是也想不到我们会派人如此堂而皇之去做卧底吧,这才真正是好主意呢,师兄以为如何?”
秦朗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算是明白了:孙长生根本就是借这个机会阴了他一把。自己离开千金堂,这里可就是他说了算。而在杏林馆,夏清语那些人又怎么会不防备自己?说什么忍辱负重,呸!那他要忍到什么时候?本事还学不学了?丰厚的月银赚不赚了?难道他要一辈子只在杏林馆做一个赚不了月银的学徒?
更令秦朗惊恐的是:唐逢春等人竟然被孙长生这个没谱的主意给说动了。一齐向他望过来,那温和鼓励的目光让秦朗欲哭无泪,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因此也没注意到孙长生此时也是紧紧盯着他。
秦朗真要哭了,也亏得他素日阴险,此时还真叫他急中生智想出一个“祸水东引”的办法。因连连摇手道:“师父,我……我肯定不行,当初赶那些陈家女人离开的时候,那夏清语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了我。我若去做卧底。她肯定不会收我的,搞不好还会利用我传假消息,那时咱们不就被她坑了?这……这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徒儿我一看就知道和她们不是一条道儿上的人啊。倒是孙师弟,他向来伶俐聪明,这主意也是他提出来的,想必他心中已有腹案,再说他刚刚能得夏清语亲口告诉他这种外科秘术,可见对方对他不甚防备的。徒儿觉着,就算要从咱们的人里派出一个卧底。这差事,也是非孙师弟莫属。”
孙长生大大地松了口气,面上却也假装恼怒惊讶的推辞。两师兄弟吵得脸红脖子粗,最后还是唐逢春权衡了半日,一锤定音:“长生啊。你师兄说的有道理,这差事,你比他更合适。行了,就让你过去吧,放心,只要打探出了消息,师父不会亏待你的。”
孙长生心中已经微笑了。面上却露出一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懊恼,又使劲儿“推辞”了一阵,最后实在推不过去,这才“勉强”答应。旁人只当他不愿意,却不知这小子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这下可好了,这千金堂就是个黑泥潭。若是能早日脱离,自然最好不过。杏林馆那才是真正能让自己一展所长学习本事的地方。不过这千金堂背后的势力可是陆府的人,能不撕破脸当然还是不撕破脸的好,至于以后,呵呵。有那无关紧要的消息,传递回来几个不就成了?夏娘子说得对,外科秘术是那么好学的吗?不亲眼所见亲手施为一回,单凭消息,便能成为华佗一般的圣手了?真这样的话,天下间大概没有治不了的病了。
这一下皆大欢喜,唐逢春自觉有了对付杏林馆的秘密武器;秦朗觉着总算把眼中钉清除了出去;孙长生更不用提,只觉光明未来正在向自己招手,大家面上惺惺作态露出难舍难分的表情,其实心里都是兴高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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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来杏林馆做学徒?”
夏清语目瞪口呆看着面前帅气精神的小伙子,就好像是看到一头妄图欺骗狐狸的猪:“在你看来,我就这么蠢?蠢到会让千金堂的卧底堂而皇之来我杏林馆?”
对方的反应早在孙长生预料之中,闻言嘻嘻笑道:“与其日后都要提防着进杏林馆的人是不是千金堂买通的,东家这一回何不就愚蠢一把呢?我想杏林馆将来是要做杭州第一……不,天下第一医馆的,这么几个人,应该不够用吧?”
夏清语一窒,孙长生竟会毫不犹豫的承认了自己卧底的身份,这令她有些吃惊,也成功引起了她的兴趣,于是双手环胸向椅子背上一靠,她冷笑道:“我真不知唐逢春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他怎么会想出这么愚蠢的主意?”
孙长生挠挠头:“嗯,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我不得不承认,师父他老人家脑袋没被驴踢过,是被我踢过了。”
“噗”的一声,夏清语对面坐着的冯金山一口茶没忍住喷了出来,茶水溅到夏清语袖子上,她面无表情扭头瞪了一眼,淡淡道:“冯大哥,你要回家的话,这两天应该上路了吧?再过些日子,天气更加寒冷,路上难行,等你回去,年都过完了。”
冯金山顾不上她的“逐客令”,只是看着孙长生,站起身怪笑道:“嘿!你这小子有意思,这么说,唐逢春会这么做,是被你撺掇的了?你为什么要……要这样做?”
“因为我想学习外科秘术,因为我想成为最好的大夫。原本我以为千金堂可以实现我的愿望,不过现在看来,很显然,杏林馆在医术方面,胜了他们不止一筹。”
孙长生平静的回答,夏清语点点头,纤长手指轻轻敲着桌子:“这么说,你是个冷血的人,追求的永远是利益最大化,谁能给你更大的好处,你就会跟着谁,是不是?”
“的确如此。”孙长生没有否认,反而特别坦然的点头:“没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恩这之类的人情,是喂不熟我这头白眼狼的。”
“既然如此,我们对你又没有这些恩情,那显然是养不熟你,那我为什么还要冒着被你做卧底的风险收留你呢?”嘿!真没想到啊,穿越后竟然能遇到这么多形形色色有趣的人,之前有阿丑和冯金山,现在又来了一个孙长生,唔,还蛮好玩儿的。(彻底被女主角遗忘的小侯爷流着泪蹲在墙角画圈圈)
“你们对我的确没有这些恩情。可是……因为你们救了那个女人,所以……只要杏林馆将来不是也像千金堂那样利欲熏心,我想我最起码是不会出卖你们的。”
这一回连白蔻白薇都惊讶了,夏清语瞪大眼睛:“救了谁?哪个女人?十四姨娘吗?她是你什么人?和你有关系?”不可能吧,真有关系的话,当初也不会看着千金堂拿扫帚赶人还无动于衷了。
“她和我没有关系。不过,我娘……曾经也是个妓汝。”孙长生的声音低沉了几分,脸上却仍是一片坦然,而旁边的白蔻白薇发出一声惊呼,都震惊看着他,显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把自己不光彩的身世拿出来说话。
夏清语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光彩的,反而因此对孙长生多了几分怜悯:妓汝生的孩子啊,那小时候一定过得很苦,连韦小宝那样八面玲珑的家伙,在妓院还要被像小厮一样的支使呢。
孙长生看明白了这丝怜悯,一向冷硬平静的心竟然也忍不住泛出一丝感动,不过他到底是个冷静的人,因此这丝感动很快就消失无踪,只是淡淡道:“我娘很辛苦才把我养大,后来她年老色衰,实在赚不了钱,就被妓院赶出来。那时候我也不大,只能给人家帮些小工,我们很辛苦很辛苦的存了两百文钱,可是娘后来病了,我费尽所有力气拖着她去求大夫给她治病,但因为她曾经是妓汝,我们是穷人,所以一次一次被拒之门外,后来有个人终于收了我们的钱,可是只看了一眼,他就说不能治了,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娘死了,死在大街上,我太小,抱不住她干瘦的身体,就只能抱着她的头痛哭。所以,从看到那个十四姨娘被你收留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那时我娘也能遇到这样一个大夫,是不是……就算她最终会死,也不会死的那么凄惨?”
“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想弃暗投明?”
夏清语眼眶都红了,但身为这里的主事人,总不能现在就痛哭吧?眼前这小伙子很有可能是卧底,卧底啊,她觉得自己不能太快进入“感同身受”这个模式当中。
“是。”孙长生痛快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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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如此卧底
夏清语转向冯金山:“要不咱们收下他吧,我觉得他大概可能差不多是可信的。”
冯金山翻了个白眼:“东家你也太容易相信人了吧?”
夏清语摊手道:“可是他都这么坦诚了,有这样做卧底的吗?”两千年以后的卧底也很少有这么高明的,在这小说贫乏而且根本没有影视剧熏陶的古代中,应该不会出现这么有先见之明的卧底吧?
孙长生心里松了口气,连忙在旁边附和:“没错没错,如果我真的是想做卧底,就算一开始会坦诚身份麻痹你们,但怎么也会编一个特别凄凉的故事,这样就更增加可信度了不是吗?但我并没有这样做,所以东家,我是真心诚意的。”
“什么?”夏清语惊讶回头:“你的意思是说,你刚才说的那个故事还不够凄凉?”
孙长生也茫然:“我刚才说故事了吗?怎么我自己都不记得?”
“你娘的死。”夏清语提醒他。
“可那不是故事啊。”孙长生摸着脑袋,在想自己是不是漏听了什么重要的话,为何现在他和这位杏林馆的东家思想好像不在一条线上。
“但是很凄凉啊,我都快哭了。”夏清语吸吸鼻子,想了想又重重一点头:“真的非常凄凉,那时候的你一定很可怜。”
孙长生愣了下,然后垂下头去,轻声苦笑道:“有什么凄凉的?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死去的时候连个送终收尸的人都没有,我娘比起他们,还算好的了,最起码,我还为她置办了一领芦席,在半山腰风景秀丽的地方挖了个坑把她给葬了。”
“就是这样才凄凉,你那时候才多大?”夏清语泪水在眼睛里打转,白蔻白薇段数低。眼泪已经流下来了。
“那是东家你心太软了,这种事情也值得掉眼泪?”孙长生微微一笑,却见夏清语眼睛一瞪:“你说我泪点低?胡说,当初我可是看后妈文都不哭的。”
一棒子把孙长生砸懵了:泪点?后妈文?那都是什么啊?于是夏清语完胜。
孙长生留了下来。冯金山也上路了,临走时把白薇白蔻叫到身边,让她们注意些孙长生,不能掉以轻心,听两个丫头说奶奶也知道,不可能放任孙长生在杏林馆来去自如,他这才放心。提着白薇给他准备的大包小包礼物满意上了专门雇的马车,倒是对白薇和他说的那些数目不菲的铺子租金毫不在意。
原本杏林馆也有马车了。但是冯金山好歹也是个纨绔,赶车这么高难度的活儿他根本胜任不了,阿丑还要帮着夏清语四处奔波制作那些稀奇古怪的外科工具。也不能做他的专职车夫,更何况过年期间,杏林馆是不关门的,这种情况下出诊,没有专门的马车怎么行?所以冯金山非常高风亮节的自己租好了马车。没用夏清语为难。
日子一天天过去,因为十四姨娘的事,千金堂之前对杏林馆的污蔑就如同浮云一样消散无踪。百姓们重新蜂拥而至,更因为杏林馆这里的诊金药材便宜,所以越来越多的人愿意来杏林馆看病拿药,曾经人潮如织的千金堂门前,此时却是门可罗雀。
但杏林馆始终没有再做外科手术。一来是没有需要做手术的病人。二者也是从上次的手术中,夏清语也总结了不少经验,趁着过年前清闲,她一直在和阿丑商量着这些工具的改进。并且开始试验能够配在盐糖水中进行静脉注射的消炎中药。
这可比中成药和药汤要难多了,进入血管的药固然效果又快又好,但是条件也十分严苛。夏清语本身并不擅长这件事。但好在阿丑在制药方面是真正的天才,夏清语只要把自己记着的那些药理知识和他说明原理,他就可以在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之后拿出成品。
所以这段时间里后院养的一些鸡鸭兔子算是倒了霉,几乎没有一只能够逃过厄运,全部成为阿丑试药的对象。杏林馆后面一片鸡飞狗跳。原本白薇白蔻江云甚至是包括孙长生在内,都觉得这种事是奶奶异想天开,从没听说药可以进血的,而且听她的意思,一旦进了血,若是药不符合要求,还很可能会造成严重后果,所以众人对这种想法和行为都是抱着抵触态度。
不过夏清语和阿丑才不在乎呢,阿丑是因为懂药,所以他知道奶奶说的这种入血的药前景有多么广大光明。夏清语更不用说,在现代,输液本就是在所有治疗手段中占据首位,所以除非做不出来,只要能做出来,那对于这个时空的医学发展,一定是一个质的飞跃。
两个人虽然明白他们在做的事情非常有意义,但是心态却都很平和,并不急躁。都是冷静的人,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就这样,虽然因为冯金山离开,所以不用正儿八经的上课,但夏清语仍是十分忙碌。好不容易到了腊月二十五,白薇白蔻从三天前就不在前厅打下手,而是投身厨房,成为方氏的帮手,到这一天,两人终于看不过去,到底摁着夏清语,不让她再一心扑在那些医药上了。
夏清语想一想,也觉得是该歇歇了,自己明明知道按部就班的道理,可一投入,就把这道理给忘了。因便也来到厨房,对方氏和白蔻白薇准备的吃食进行了试吃以及理论上的指导。虽然她只是动嘴党,对于厨艺不是很精通,不过她有现代的底子嘛,例如雪衣豆沙,烧卖,夹馅儿麻花等等,只要她说出来,自然有方氏和白薇白蔻动手。
杏林馆过年的气氛终于浓厚起来。这一日,裁缝铺送了订做的新衣服过来,除了几个大人的,小白果子和小如几个小孩子每人分了两套新衣裳,因为果子要回家,所以除了衣裳外,夏清语还送了他许多米面粮油以及布料等等,又给了他两贯钱,权作这段时间在医馆里的工钱,只把果子乐得一蹦三尺高,然后被阿丑用马车送回去了。
夏清语这从不爱打扮的也被白薇白蔻撺掇着换了新的缎子夹棉袄,发髻上戴了几朵珠花,揽镜自照,摸摸嫩滑脸蛋儿,觉得这穿越得来的身体也称得上是个大美女了,因竟前所未有的在镜子前转了两个圈子,好好嘚瑟了一下。
忽听外面“啪”的一声响,屋中几人吓了一跳,方氏便骂道:“定是小白这熊孩子,奶奶就不该给他们零钱让他们买这些二踢脚和烟花,这离过年好几天呢,就开始放,浪费也不是这么个浪费法儿,看我不揍他。”
夏清语连忙拦住了,笑着劝道:“小孩子哪有不爱这些东西的?只要注意别发生危险就好了。嫂子出去嘱咐两句是使得的,不要骂他,大过年的让孩子心里惶恐,有什么意思?”
方氏笑道:“东家就是惯着他们,行了,我出去嘱咐两句。”说完转身出去了,这里夏清语却忽然想起陆云逍来,嘟囔道:“他当日答应过那些孩子,说是过年时要送他们烟花炮仗,结果到现在也没影儿,我看八成是忘了,哼!说话不算话,差评。”
白蔻白薇不解这话的意思,等夏清语说给她们听了,白蔻方笑道:“奴婢就说这几天总有几个孩子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原来却是为了这个。奶奶也不用怨爷,那衙门如今还没封衙呢,想是年底事情更多,爷哪里记得住?”
“记不住就不要装大尾巴狼嘛,还说什么一言九鼎。”夏清语站起身,哼唧道:“算了,实在不成,我就买些烟花鞭炮发了吧。现在先去看看五姨娘她们,她们一个个都是顶漂亮的女子,穿新衣裳一定更好看。”
白蔻白薇都点头道:“这话没错,几位姨娘当真是各有千秋,站在一起,恰似一把水灵灵嫩绿的长葱儿,只可惜红颜薄命,她们竟落得这样下场,不然的话,就是在大户人家,凭着这品貌,也足够做当家少奶奶了。”
主仆三人说着话走出去,还不等到枸杞院,就见江云走过来,对夏清语道:“陆大人过来了,就在前厅呢。”
“咦?他怎么过来了?不会是又病了吧?”夏清语有些惊讶,也不去枸杞院了,径自往前厅而去,转过后门,果然就见陆云逍一身玄色长衫站在地中央,正百无聊赖的打量着馆中摆设。
夏清语不期然就低头向自己身上看去,原本还觉得不错的月白色缎子夹棉袄,此时赫然成了丸子皮:真是悲哀啊,有对比才有鉴别,和青竹一般削瘦挺拔的陆云逍一比,此时的自己赫然成丸子了,还是颗大号丸子。亏自己先前还觉得不错呢,现在知道了吧?不是林妹妹就别学着人家穿月白色夹棉袄啊。
“这还没过年呢,新衣裳就上身了?”
正暗自悲愤,便听耳边陆云逍带笑问了一句,夏清语抬起头,第一反应就是渣男在嘲笑自己,因不由恶狠狠道:“什么新衣裳?不过是现在天冷,所以换上夹棉衣服。你以为我像你?大冬天的还要显摆风度,回头伤风了看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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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守诺
“怎么了?火气这么大,我没得罪你吧?”陆云逍一愣,忍不住又仔细打量了几眼,心想挺好看的啊,比在府里时的一身锦绣珠玉满头好看多了,那会儿恶俗的让人看见犯恶心,这时候却是清新中不失艳丽,倒如同一朵芙蓉花般赏心悦目。
“别以为我没看懂你眼里意思,你心里其实是在嘲笑我像颗丸子吧?”夏清语冷哼,看着陆云逍愣了一下,接着摇头苦笑道:“你又不讲理,我什么时候说你像颗丸子了?”
夏清语想说你没说,可你就是这么想的。不过话未出口,便猛然间醒悟过来,暗道我若这么说,和他成什么了?打情骂俏吗?开什么国际玩笑?
想到这里,便恢复了一贯的淡然表情道:“都年底了,你不是应该很忙吗?怎么想起过来了?”
陆云逍回身向桌子上一指,夏清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上面堆着两个大包袱,只听他微笑道:“你忘了我对这里孩子们的承诺?我说过过年会送他们烟花鞭炮的。”
“你还记得?”
夏清语这一回是真惊讶了,就是她,也不过是因为小白刚才放鞭炮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白薇说陆云逍忙碌,不记得这事儿也正常的时候,她嘴上不服气,心中也觉着这话很对。哪成想还不到半个时辰,人家就登门打她脸来了。
“什么话?我说过我一言九鼎的,怎么会忘记?”陆云逍狐疑的看着夏清语:“用得着这么惊讶吗?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一个不信守承诺的伪君子?”
“哦,也……也不是了,不过确实有些意外。”夏清语坦诚的道,如果陆云逍再晚来一些,也许她还会怀疑是不是白蔻白薇漏了口风什么的,但是时间如此紧凑,紧凑到半点怀疑的余地都不给她,她还能说什么?
“我进来的时候。只见一个人在这里,那个冯金山被你辞退了?怎么没听说过?”
陆云逍似是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耳朵却在不知不觉中竖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讨厌冯金山,下意识就觉得那厮不是好人,如果杏林馆真能辞退那个家伙,倒是喜闻乐见的好事儿。
“不是啊,冯大哥回老家过年了,年后就回来。”
夏清语一句话就打碎了陆云逍心底的那点期望,然后走过去打开包袱,只见除了一大堆烟花鞭炮之外,还有两个不算大的纸箱子,她便好奇道:“这里面是什么?”
“是你要的东西啊。江南这边没办法,把样子送去了京城内务府,昨天跟着京城的年货一起到的,所以我今儿就顺便送过来了。”
陆云逍也走过来,打开纸箱子。从箱子里掏出一些废纸团,然后掏出几个形状怪异的玻璃瓶罐和管子之类的东西。
夏清语一愣,接着便欣喜若狂的拿起那个大烧瓶,颤着声音道:“这……真的做出来了?天啊,太牛了,内务府真是太牛了。你看,这玻璃是白色的。虽然还不是最透明,可已经很接近透明化了,我的老天……”
陆云逍看见她惊喜的模样,心中竟也悄然泛起几缕甜蜜,微笑道:“不是你说的吗?越透明越好,我就这么吩咐他们了。只是还不算完美。全国各地的能工巧匠都在京城内务府,若是你需要,我再让他们做几套出来,肯定要比这个更好。”
“嗯嗯嗯,要要要。”夏清语点头如捣蒜。想了想又抬头道:“只是……这方便吗?你只是个侯府世子而已,就这样直接命令内务府,这……不好吧?”
“不用担心,我已经和皇上说过了,别说你在上一次防治疫情中立下的大功劳,就是这些东西,你不说是为了做药准备的吗?真要能做出降低士兵死亡的药来,你就是立下大功一件,到时候别说这些,就是把内务府分出一半来专门给你做东西,皇上也不会有意见的。”
听见陆云逍这么说,夏清语便放心了。高兴之下就叫小白去找阿丑过来接收他的宝贝工具,这里又听陆云逍道:“我听阿丑说,你对外科手术很擅长,经常要人做一些匪夷所思的工具,从前我和阿丑说过,让他再有这样活儿,就交给江南的内务府,可最近也没听说阿丑去过,想是你们怕麻烦。如今我郑重和那边官员打了招呼,日后你要用什么皮囊皮管子的,尽管叫阿丑去支使他们吧,不管怎么说,他们的技艺是最顶尖的,比民间要强出不少呢。”
夏清语这一次是真心感激陆云逍了,抬起头来,看着这俊美优雅的男人,心中不由得叹口气,暗道夏清语啊夏清语,你究竟都做了什么事?竟然弄丢了这样一个养眼又认真的好男人,你可知道这种男人在我们现代都很稀少了。啧啧,真是太可惜了,我就是没办法把自己代入古代女人的思想模式,不然的话,对着这样的家伙,连我都会动心的吧。
正感叹着,就听见后门传来脚步声,接着阿丑和孙长生走了进来,孙长生笑道:“听小白说阿丑哥的宝贝工具送来了,很稀奇古怪,我就好奇,所以跟来看看……”不等说完,一眼看见站在夏清语身边的陆云逍,不由愣了一下,接着才躬身道:“草民孙长生,见过陆大人。”
“这人是谁?”
陆云逍的脸瞬间晴转多云,而且是乌云:这个夏清语,她怎么就这样不省心呢?好不容易那个冯金山总算能离开一阵子了,结果这马上就又招了一个俊俏的伙计,她是想干什么?就算不在乎名声,也不能不在乎到这个地步吧?
“孙长生,我新收的徒弟,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变成杏林馆的坐堂大夫。”夏清语为陆云逍做了介绍,接着一指门对面:“是从千金堂过来我这里拜师学医的。”
“千金堂?”
陆云逍的脸色舒缓了几分,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冷峻目光在孙长生身上扫过,忽地冷冷道:“别以为我不清楚唐逢春派你来是干什么的,趁着我现在心情好,你离开此处,我既往不咎,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孙长生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小侯爷会对自己有着这么大的敌意,正想开口,就听夏清语笑道:“你别误会,他不是过来做卧底的。”
“他做卧底难道会告诉你?”陆云逍扭头不满瞪着夏清语:“你这个蠢女人到底什么时候能开窍?不要中了人家的美男计还不自知啊。”
“你胡说什么啊?什么美男计?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总之,我的事你少管,我说他不是卧底,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你有什么道理?还说自己不肤浅,不肤浅会先让那个冯金山骗,现在又被这个小白脸给骗了?”
“你别胡搅蛮缠,我心里有数。”
……
孙长生擦擦额头上渗出的薄汗,他想他明白为什么小侯爷会对自己有敌意了。不过很奇怪啊,小侯爷不满自己和冯金山算是正常,但为什么就放心阿丑和江云呢?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就看了阿丑一眼,却一下子看到了对方戴着的那半张面具以及面具外延伸出来的几道可怕疤痕,接着他也想起江云是有妇之夫,而且人家夫妻恩爱的很。于是聪明伶俐的新学徒就彻底明白为什么只有自己和冯金山被列为小侯爷的讨厌对象了。苍天可鉴,他真没敢对这位泼辣的东家动什么歪心思啊,他甚至可以肯定冯金山也没有,用东家的话说:他们两个简直是躺着也中枪,一对儿倒霉蛋。
最后大概那两个人也发现自己的对话太没营养而且很容易被人误解了,于是都讪讪住了嘴,孙长生目光不敢去看两人:小侯爷那是真不敢看,东家……更不敢看,万一再让小侯爷误会,把他眼珠子挖出来怎么办?
因此他的目光便只有落在桌子上,这一看,便看到了那堆奇怪的玻璃物件儿,他挠挠脑袋,疑惑道:“这东西怎么会在小侯爷手里?要价那么高,您竟然舍得买?”
陆云逍皱眉头不说话,倒是夏清语好奇心起来了,看着那堆东西道:“这是内务府做的,不是买的。小孙你为什么这么说?难道……”她的声音蓦然激动起来,上前一步道:“难道你看见有人在卖这个?是谁?”
“我也不知道是谁啊。”孙长生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两步:“那个……就是我来杭州的途中,在雍冠城看见几个人卖这东西,不过他们的东西比这个还透明,而且十几件呢,比这个好像还多了两件,但要价贵的吓死人。听说走了上千里路,也没卖出去。”
“奇怪,还有这样的事?那群人到底是谁啊?该不会是西洋来的传教士吧?”夏清语也疑惑了,却没注意到阿丑的身子在孙长生刚说话时便是一震,接着就僵硬成了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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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外援
夏清语没注意,这一切却没逃过陆云逍的眼睛,小侯爷原本就是个细心的人。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转向夏清语道:“还有没有事情了?没事儿赶紧和我把这些烟花炮仗发出去吧。”
孙长生偷偷看了他一眼,心想小侯爷要发烟花炮仗,为什么一定要东家陪着呢?不过这话他没敢问出口,估计要是敢问出来的话,自己还能不能看见今晚的星星就是两说了。
夏清语显然也没想到自己是没有这个义务的,于是两人并肩出去。这里阿丑终于恢复了正常,走过去抱起一个烧瓶,手掌在上面默默摩挲着,半边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感慨的表情。忽听孙长生小声自语道:“我真是个笨蛋,还怕千金堂背后的势力,呸!他们背后不过是陆府一个姨娘支持着罢了,这杏林馆却是小侯爷亲自撑着的,我当初怕的什么啊?早知道,直接就弃暗投明了,还用得着这么曲折?”
陆云逍和夏清语并不知道孙长生心中的后悔,两人来到富贵大街上,立刻就有眼尖的孩子看见了。于是“呼啦”一声围了过来,眼睛晶晶亮地看着陆云逍,也不敢说话,直到两个月前问陆云逍会不会信守承诺的那个小刺头儿来了,大家才像是有了主心骨似得,七嘴八舌问起来。
“嗯?比当日多了两个人吧?”
陆云逍的目光在孩子群里掠了一圈儿,忽然悠悠问了一句,然后指着靠在孩子们身后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两个七八岁孩童,淡淡道:“那两个,我当日可没看见过你们,怎么,以为我记不住,想糊弄过去?”
孩子们的脸色都是一变,刺儿头立刻便凶狠的瞪了过去。粗声粗气道:“安平。安乐,你们两兄弟当日是病在家里,如今想浑水摸鱼吗?”
那两兄弟红着脸退了开去,夏清语则惊讶的抬头看着陆云逍。暗道渣男的记忆力也太可怕了吧?十几个孩子呢,隔了三个多月的时间,亏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哈哈哈,逗你们玩儿的,都过来吧。”陆云逍欢快的笑开来,冲那退后的兄弟俩招招手,那两兄弟开始还不敢信,及至见陆云逍开始分发鞭炮烟花了,到底还是忍不住又围了过来,流着口水看那一大堆精巧的烟花和红红的二踢脚。
夏清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道这家伙好歹也是个世子爷来的,竟然和小孩子开这种玩笑,也太恶劣了吧?不过扭头看过去,却见陆云逍面上始终带着温和笑容,不厌其烦的帮那些孩子挑着烟花小鞭。那份欢喜温柔竟是溢于言表,她心里不由得就是一震,暗道真是没想到啊,这个凌厉精明的男人,竟然喜欢孩子喜欢到了这个地步。
小侯爷出手,自是不会小气的。每一个孩子都是捧着衣襟满载而归,最后却还剩下了几份。陆云逍柔和的目光扫了一眼不远处站在屋檐下向这边张望的小孩儿,微微一笑道:“罢了,我准备的多,就便宜你们吧。”
那几个小萝卜头一听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欢呼着就飞跑过来。于是两人将最后一点烟花鞭炮也分发完毕,看着几个孩子兴奋地大呼小叫离去,夏清语禁不住又大声嘱咐了几遍注意安全的话。忽听陆云逍在旁边笑道:“放心吧,这些烟花鞭炮都是上等的,只要他们稍微注意些。应该不会有事。要不然怎么七岁以下的孩子我都不发呢?”
“你想的很周到,七岁以下的孩子,出危险的几率的确高多了。”夏清语收拾好了空包袱,细细看了看那包袱皮,竟是一块上好的锦缎,于是毫不客气收下了,又问陆云逍道:“要过年了,海匪应该不会再来了吧?今年他们闹腾的似乎不是很厉害嘛。”
陆云逍正色道:“恰是如此,才更令人担忧。你若是有机会遇到方悠然,帮我问一问。我怀疑今年海匪们是上岸后发现杭州卫所的抵抗不同以往,所以生了警觉。才会蛰伏起来做准备,如果真是这样,或许明年秋天,我们就必须被迫开战了。”
“从那一次后,我压根儿就没再见过他,怎么可能帮你打探消息?”夏清语叹了口气,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道:“如果是明年就开战的话,我们的胜算有多少?”
“只许胜不许败。”陆云逍淡淡的声音中透出一丝铁血煞气:“我现在担心的是,大陈海军本就积弱,经过今年的整顿,才刚刚具备了一点气象。若是大战一起,即便最终胜了,只怕这点海军实力也要消耗殆尽,到时候我们拿什么称霸海上?开拓万里海疆?”
夏清语默然不语,好半晌才轻声道:“我听说你这两个月不住在沿海各大城镇奔波,就是为了整顿各卫所和海军吧?效果如何?”
“有点效果,但要把这些士气低迷的卫所官军变成善战之军,却非一朝一夕便能完成。你之前说要做的药怎么样了?可有一点头绪?”
夏清语苦笑道:“我其实不会做药,不过是把我知道的方子和阿丑说一说,他倒是擅长这方面的。磺胺药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头绪,但是输液的中药已经研究出来,只是还没有合适的机会给人试用罢了。另外,白药我也有了进展,大概年后便可做成,到时候经过试验,备案后就可以给官兵们预备上了。”
陆云逍点头道:“这倒是个好消息。你刚才说什么输液的中药研究出来,没人试用是吗?没关系,这个我来想办法。你就安心做你的药,将来哪怕能多救一两个水军战士,你都是大功臣。”
“别动不动就拿功臣这样的称呼来刺激我,你就是不这样说,我该尽力的地方,也绝不会推脱。”夏清语严肃的对陆云逍道,话音刚落,就见千金堂的棉门帘被掀开,唐逢春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他们两个便是一愣,接着上前向陆云逍轻施一礼,沉声道:“参见陆大人。”
“唐老不必多礼。”到底是甄姨娘的亲戚,陆云逍虽然看他不顺眼,却也不能在夏清语面前给他没脸,因还是客气了一句。却听夏清语道:“好了,事情也做完了,你也该回去了。”
陆云逍又看了唐逢春一眼,忽然冷冷道:“那个孙长生,你提防着些,别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就又犯了你那妇人之仁的毛病,免得将来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到时候我就算杀了他,终究也是于事无补了。”
这话明着是说给夏清语听,实际上却是敲打唐逢春,老狐狸哪能不知道?心中惊了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那孙长生的确是个不争气的,当日因为在我店里手脚不干净,被我撵了出去,谁知转头就投奔了杏林馆,夏娘子倒当真要小心他一些。”
夏清语只当他在放屁,略微敷衍了一句便转身进门去了。这里陆云逍想起甄姨娘和自己说的话,只说过年时怕府里冷清,而表叔又是孤身一人在杭州,所以过年时想请他过去聚一聚,在府里住几天。他想现在就把这话和唐逢春说了,不过想起这老家伙做出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心中又有些腻烦,于是便只淡淡说了句:“若是过年空闲的话,不妨来家里坐坐,杏媛也很惦记你。”
虽然小侯爷的语气淡的就像白开水,却仍让唐逢春受宠若惊,连忙笑道:“好,到时候我一定过去叨扰大人和侄女儿。”
陆云逍点点头,转身离去。这里唐逢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口,又嘿嘿傻笑了一会儿,这才也往街口去,四下里张望着,直等了许久,方见一辆马车停在路边,接着从车上下来两个背着药箱的人。
唐逢春连忙迎上去,冲两人抱拳笑道:“周兄,孔兄,当年一别,如今已有数载,幸而二位风采依旧,可见这江湖风霜,也是挑着人欺负的。”
那被称作孔兄的人便哈哈一笑,另一个则黯然道:“唐兄休要拿我取笑。我被那泼妇所害,如今已经不在太医院供职了,哪里还能称得上什么风采依旧?”
若是夏清语在这里,必要吃一惊,这说话的人竟然是当日在防治疫情中疯狂打压她的周陵。原来他自从被陆云逍打了个半死后,回太医院也被众人暗地里嘲笑,周陵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收敛了一贯骄傲,暗自发誓将来要东山再起。
哪里想到皇帝听信了陆云逍的“谗言”,一道旨意就将他贬为庶民,如今在各地漂泊了数月,后来在师兄孔方这里小住,恰好就接到了唐逢春请他们去杭州经营医馆的信件。
这孔方在山东一带也是名医,犹擅外科,虽然不敢动什么开膛破肚的手术,但寻常外伤之类却是难不倒他,曾因为治愈了山东总督后背上的大痈而闻名天下,那大痈当日没人敢碰,就是被他切除的。唐逢春感到夏清语是个劲敌,但自己却不是十分擅长外科,于是想了多日,方下决心高价请孔方前来坐镇千金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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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招数
孔方在山东杏林界那就是兰陵在杭州的地位,哪里愿意背井离乡?但一则唐逢春开的价钱诱人;二来周陵一看这上面说是要对付夏清语,便激动了,极力撺掇着师兄给自己报仇。孔方先入为主,便信了夏清语是个离经叛道的杏林败类,于是因财动心,又立志要给师弟报仇,这才千里迢迢来了杭州城。
当下唐逢春将两人迎到千金堂,那周陵站在门口良久,看着对面杏林馆的招牌,许久之后方冷笑一声,咬牙道:“夏清语,这一次我若不能把你整治地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我也不叫周陵了。”
夏清语可不知道自己的老对头已经到了杭州,此时就在千金堂。经过几天的准备后,一大家子热热闹闹过了一个丰盛新年,除夕晚上放了半夜的烟花,最后大人们都熬不住睡着了,倒是小白和小如两个孩子精力充沛,竟然守岁到了天亮。
过了年初一,杏林馆就重新开门了。
许是过年吃了许多好东西的关系,很多人都吃坏了肚子,只是全杭州也没有一家医馆在这大过年的时候还营业的,所以也只能忍着,把家里素日里备着的腹泻药吃两剂,大多数吃好了,还有一些,不但没吃好,反而严重的,一听说杏林馆开门了,便蜂拥而入,以至于明明是该冷清的大年初一,夏清语和江云以及白蔻白薇却是忙得团团转,连饭都没有好生吃。
到了初四下午,却是杭州卫所的士兵送了个小队长过来,夏清语一诊断:急性阑尾炎。这还有什么说的?赶紧动手术吧。
把情况一说,小队长就犹豫了:开膛破肚啊,要割肚子里的东西啊,这……这真不是妖术吗?而且还不保证治好的,这谁敢冒险啊?
当下便哭着说要回去,却被陪同而来的百户扇了一巴掌。听他愤怒骂道:“回去干什么?等死吗?你以为这是什么病?这是死病你知不知道?当初我兄弟就是得这病死了。肚子疼到后来,直着嗓子的叫,天不亮就断了气儿。你他妈的现在是有夏娘子,还能给你活命的机会。可怜我那兄弟,他要是能赶得上这会儿,也不用束手无策的带着疼闭眼了。怕,怕个鸟啊?不就是割一段肠子吗?先前和海匪打仗,大春子一只手都没了,又如何?海匪来了不照样上?你和人家比,不脸红吗?要是不治,我就不管你了,就当没有你这样的熊包兵。”
小队长没脾气了。于是灌了麻沸散,江云施行了针灸麻醉。夏清语备好工具,娴熟的开始工作,不到半个时辰,发炎的阑尾被切除,刷刷刷缝合。完事儿。
等在外面的兵丁们听说手术完事儿了,一齐在屏风外看那肚皮上的口子和割下来的阑尾,只惊得眼珠子差点儿掉出来,暗道:这……这肚子就割完了?缝上了?卧槽这是割肚子还是剁个手指头啊?也太简单了吧?缝的也快啊,那针线多均匀整齐,就是军中最厉害的大夫,也做不出这样好看简洁的活儿来。
震惊过后就是无尽的佩服。大家带着敬畏的目光看着挂在架子上的半透明玻璃瓶子:这么高级的东西啊,听都没听说过,而且这些药水说是打进血脉里的,老天,真不愧是神医娘子,这些都是神术啊。
比起这些小兵。最兴奋的是孙长生,夏清语展现在他面前的一切都是那样陌生而新鲜:娴熟的刀工,细小的切口,准确的判断,干净利落的缝合。以及那奇奇怪怪往人血脉里,哦不对,小白说那应该叫做血管,以及那往血管里灌输的药液,所有的一切,真的就像是神术一般,让他狂热崇拜,连眨眼都舍不得,唯恐漏看了什么关键的步骤。
这杏林馆,还真是来对了。
孙长生激动啊,想找人分享诉说一下,可夏清语和江云不知道商议什么事情去了。只剩下白蔻还在这里,他忘了男女之别,扯着白蔻的袖子就是语无伦次的一通赞美,一向冷静的家伙现在却是激动地脸都红了。
白蔻抽回袖子,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嗤笑道:“这就是神术了?你还没看见给十四姨娘手术的情景呢,做了三四个时辰,肚子里那些血,都想办法给她输回去了一些。那可是缝合脾脏,奶奶的手那叫一个灵巧稳定,看到我在旁边气都喘不过来,那才是真正的神术呢。如今这个,算得了什么?工具都是齐备的,又有输液,想当初给方……公子割肠痈,那真是要什么没什么,就这样,奶奶还给他做了手术,把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我劝你悠着点儿,别这样震惊,不然将来奶奶做别的手术,你还不得激动死?”
孙长生已经说不出话,只知道鸡啄米一般的点头,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表达自己此刻风中凌乱如魔似幻的崇拜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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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那女人又治好了一个人,就是用的外科手段。表叔您也是川蜀名医,怎么老叫她抢去风头?难道就没有对付她的办法了吗?”
侯府后院花厅内,唐逢春和甄姨娘分宾主落座,听见甄姨娘问的急切,老家伙就叹了口气,摇头道:“自从那十四姨娘的事情之后,杏林馆便死灰复燃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了对付她的办法。”
“哦?”
甄姨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什么办法?”
唐逢春咳了一声,方缓缓道:“一则,我已经请了两位故交来,山东的孔方,那也是名震一方的名医,犹擅外科,有他相助,对付杏林馆那便没什么问题了;二来,我准备用价格战来压的她们喘不过气。这第三嘛,倒还要侄女儿你帮帮忙,看看能不能找些达官贵人的女眷递个话,让官府帮千金堂一把,老百姓都是看着官府风向的,若是有他们帮忙,杏林馆也就不足为虑了。”
甄姨娘为难道:“请官府的女眷们帮忙递个话倒是不难。只是……如今杏林馆的名声传遍了杭州城,千金堂除了表叔您,还哪有拿得出手的大夫?这怎么和杏林馆争?”
唐逢春笑道:“侄女儿不用急,刚才我说过,请了两位故交,一个是那孔方,还有一个人,他乃是太医院的大夫周陵,此人在未进太医院前便是名满天下。如今他是因为夏清语的缘故才离了太医院,心中恨对方入骨。到时候咱们只需说周太医身子不好,不能在太医院供职,所以来江南将养着,顺便在千金堂做大夫,还怕那些达官贵人不慕名而来吗?这可是当日把皇帝都给治好了的名医呢。”
甄姨娘喜道:“若如此说,果然就妥当了。那价格战又是怎么回事?”
唐逢春冷笑道:“这价格战嘛,我们先前也做过一次,就是刚开张时那免费的一个月,结果怎么样?那个月杏林馆简直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他不等说完,甄姨娘便慌张道:“什么?还要免费吗?那得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手中虽有银子,却也禁不起这么耗啊,我们爷也不是完全不过问家里事的。”
唐逢春笑道:“侄女儿不用急,这次的价格战咱们也不用免费,只是不赚钱而已,本钱还要收回来的。呵呵,集你我之力,若是都耗不起,你想那杏林馆耗得起吗?何况他们如今养着那么些人,这些人吃喝穿戴不花钱?”
甄姨娘这才放下心来,点头沉吟道:“表叔说的有道理,那就这么办吧,京里大房的银两都带了过来,我手头也宽裕,漏出去三五千的,我们爷大概也察觉不到,只要不让那院里两个人知道就是了。”
唐逢春心中一块大石放下,爽朗笑道:“如此咱们还怕什么?呵呵,我听我派在那里的人传回话说,她们也是十分节俭的,这会儿莫说三五千,就是三五百,怕她们也拿不出来。”
甄姨娘便也笑了,两人计议已定,这才有心思闲聊一些家常,说到陆云逍对杏林馆的照拂,甄姨娘脸色就难看起来,咬牙切齿道:“我们爷还做梦呢,大概是因为陈家和这几次海匪的事,看见她救治人不遗余力,所以指望着她在将来为抗击海匪出把子力气。其实叫我说,她那点本事,寻常走了狗屎运,救好一两个人算什么?到了战场上,受伤的官兵那么多,只怕看也看花了眼,哪里就能比得上那些经验丰富的军医?偏我们爷看不透这一点。表叔你要好好经营千金堂,多找几个好大夫,只要把杏林馆压下去,等秋天来的时候,再帮着救治一下伤患,如此我们爷自然不会还想着杏林馆,那夏清语原本就是被我们爷休了的弃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我们爷如果真的是对她旧情难忘,当日也不会雷厉风行的休了她,连我们太太都是日后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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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芳菲》
作者:夜雨惊荷
简介:名门庶女配寒门士子,夫唱妇随,羡煞一干极品亲戚!
☆、第一百四十九章:冷血
唐逢春点头道:“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既然小侯爷不是对她尚有余情,那就好办。我还请了两个有名的大夫,却是要年后才能到,不怕压不服那杏林馆,侄女儿放心就是。”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话,唐逢春方回了自己院里,暗自算计着过完年后对付杏林馆的一系列措施,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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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江南的天气到底还是暖和,过完年就觉着没什么风了,也不用穿斗篷,一件夹棉的就可御寒,甚至你们爷都不穿夹棉的,只穿着那么一件锦缎华服,显摆他身姿挺拔,哼!不过我看着他应该不是一点儿不冷,该,冻死他,叫他嘚瑟。”
杏林馆后院中,因为正月里不动针线,所以女人们都在一起或是摸小牌,或是串骨子儿,玩得很是热闹。
夏清语刚刚玩完串骨子,这会儿觉着累了,便出来走动透气,恰好遇见白薇,主仆两个一面随意在院子里漫步,看着被阿丑精心培育的药园子,一面自在说着话儿。提起天气,夏清语不由得就想起陆云逍前几日和自己的对比,一时气恨难平,忍不住便恶狠狠嘲讽了两句。
白薇被她逗笑了,面上却假装疑惑道:“有吗?爷是显摆嘚瑟?不会啊。往年在京城的时候儿,天气冷他也穿棉衣裳披着斗篷大氅的,照样也是风姿挺拔俊秀,并没有必要忍冻穿这些单衣裳,爷不是那爱惜容貌风度的。他穿单衣裳,那只有一个理由,就是因为不觉得冷……”
不等说完,就见夏清语一记眼刀丢了过来,气呼呼道:“你到底是谁的丫头?存心气我呢是不是?”
白薇哈哈笑起来,一面点头道:“奴婢是和奶奶开个玩笑,不过说的也是大实话。”
夏清语就要追着她打。忽听脚步声咚咚响,回头一看,只见白蔻急急跑了过来,看见她们便叫道:“奶奶。不好了,您猜奴婢看见了谁?”
“大灰狼?”夏清语哼了一声,见白蔻哭笑不得的摇头,她就摊手道:“不是大灰狼的话,有什么不好的?”
白蔻抚了抚胸口,把气儿喘的匀溜了些,这才正色道:“奶奶,是周陵,您还记得那个周陵吗?”
“周陵?”夏清语一脸的茫然,很显然已经忘了这是哪一号人物。如果让周陵知道自己在这死对头心里连个痕迹都没留下。不知会不会气的吐血。
白蔻无奈道:“就是那个太医啊,奶奶,您可真是……当初他差点儿害咱们不能做新药,幸亏爷出面解得围。结果您就给忘了,怎么那么些医学知识就不见您忘呢?”
“废话。那是我安身立命吃饭穿衣的看家本事,能忘吗?周陵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气量狭窄的跳梁小丑。奇怪,当日陆云逍气的都动手揍了他,怎么回京后没好好修理他,还让他到处蹦跶?你是在哪里看见他的?”
“奴婢是在千金堂,奴婢在门口,看见几个老头在千金堂前说话。其中就有这个周陵,好像是说,他们要初十之后开业,这个周陵和他那个师兄都是来千金堂做坐堂大夫的。”
“周陵的师兄?莫非是孔方?”
忽听身后一声问,回头一看,就见孙长生和阿丑从院外走进来。白蔻刚刚的话被两人听了去,因此孙长生方有此一问。
“不知道,就知道是他师兄,怎么?长生哥你认识这个人?”
孙长生点点头,悠悠笑道:“唐逢春有些本事啊。竟然把这两人给请到了。奇怪,周陵不是在太医院供职的吗?不到五十岁就做了副院判,可说是前程远大,怎么却来了这里?”
夏清语笑道:“我刚才还说陆云逍怎么回京后没修理他,如今看来,这哪是没修理?这根本就是下手忒黑了,一脚把人家给踢出了太医院啊。”
白薇白蔻都笑道:“爷是眼里揉不下沙子的,和皇上脾气又相投,既然看不惯这个周陵,哪能不使劲儿的进‘谗言’?这周太医还有什么活路?只赶出太医院,算是便宜了。”
孙长生笑道:“原来是因为小侯爷的缘故,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恩怨?”
白蔻瞪了他一眼道:“你是闲聊来了?快说那个孔方是个什么来历。”
孙长生便笑着将孔方的名气说了一下。夏清语点头沉吟道:“唔,看来这是专门为了对付我来的,呵呵,也好啊,文艺界要百花齐放,杏林界也是如此才好,我就看看那个孔方有什么本事。”
孙长生摇头道:“叫我说,东家只怕要失望。老实说吧,我原先还打算存够了钱去山东找他拜师呢,可如今亲眼见了东家的手段,呵呵,我决定就老死在您这儿了,有您的外科手术,别人那点儿外科本事想来您面前显摆,那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鲁班门前耍大斧吗?”
“嘿!你这家伙,还真会拍马屁。”白蔻翻个白眼,忍不住嘲笑了一句,却听孙长生诚恳道:“不是不是,我这话字字发自肺腑,东家可以明鉴。”
笑了一会儿,白薇便扭头看着夏清语,正色道:“这些都是玩笑话,如今既然千金堂划下道儿来了,却不知奶奶有什么打算,怎么接招?”
夏清语笑道:“接招?打算?你没听小孙刚刚的话吗?虽然有些夸张,我却觉着也算是实情。那么个人,还不值得我用心对待,所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白薇白蔻忍不住就翻了个白眼,连阿丑都抬头望天了,这几个人如今也都了解了这位主子的性格:别看她说的云淡风轻,好像是不把人放在眼里似得。其实她就是没什么神妙的主意,所以只能在这里消极抵抗而已。
“喂喂喂!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奶奶我这不是消极抵抗,我这是胸有成竹,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唔,倒不是千里之外。总之,那个……谈笑间灰飞烟灭。不然,不然你们说,还能怎么办呢?”
孙长生猛然就咳嗽起来:好嘛,到最后暴露了真相:原来还是没办法啊。
几人正说着话,就见小白又跑进来,对夏清语道:“师父,朝云哥哥来了,还带了几个犯人,爹爹让您赶紧过去呢。”
“朝云哥哥带犯人来了?”夏清语茫然看了两个丫头一眼:“什么意思?走错门了吧?犯人不归咱们这里管啊,再说大过年的……”
白薇白蔻也抱怨道:“就是,添什么晦气呢?该不会是甄姨娘指使的吧?”
夏清语道:“倒不是因为晦气的事儿,咱们开医馆的,怎么能去讲究这些?我就不明白朝云这是唱的哪一出儿。”一面说,却也往前厅而去,一面问小白这些犯人都是因为什么事儿犯罪的。
小白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些人都是抬着进来的。”
“抬着进来的?”夏清语更好奇了,暗道莫非是还没等抓进监狱就被人打成重伤了?所以没办法,只好抬到我这里来治?
因心中好奇,便加快了脚步到前厅。只见朝云正惬意喝着茶水,一面和江云说话,见她来了,这才放下茶杯,站起身恭敬笑道:“奶奶,我们爷带兵去福建了。因临走前把奴才留下来,为奶奶办这件事儿。这都是监狱里的死囚,病得快死了,奶奶先前说要用人试药,所以先前他们得病,爷特意吩咐人不用治,这会儿抬了来,若是能治好,日后倒许他们上战场杀敌赎罪,若是治不好,本来就是死囚,也就无所谓了。”
夏清语呆呆看着朝云,只觉身体一阵阵的发冷:虽然都是死囚,但这种做法,实在是太残忍了。竟然故意不给治病,特意等到这个时候儿来给她试药。虽然陆云逍是一番好意,且夏清语也知道,这的确算是个好办法,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能接受。
因便淡淡道:“替我谢谢你们爷的好意,只是……他这样做,未免有些不妥当吧?”
朝云一愣,像是没想到夏清语竟然会连死囚也同情。但他很快想到了陆云逍临走时的交代,不由得微笑起来,暗道看来还是爷更了解如今的大奶奶啊。于是垂头小声却坚定地道:“爷说,大奶奶若不忍,就让奴才转告大奶奶:事急从权,请您……莫要妇人之仁。”
这冷血的混蛋。夏清语咬牙,暗道什么叫妇人之仁?他怎么不说他自己是冷血无情,残酷血腥,视人命如草芥的刽子手呢?
“阿丑,去把年前做好的药都拿过来,白薇白蔻去帮忙拿药,还有输液工具。”这些东西还是比较稀少的,何况要专门消毒,那对于百姓来说就太稀奇了,因此都是放在后面搭的一间小厦子里。
阿丑和白薇白蔻答应着去了,夏清语只带着孙长生和江云上前,一面望闻问切一面用自制炭笔在纸上飞快记着什么。孙长生偷眼看过去,就见纸上是几行娟秀的字迹,写着:“江秦,男,36岁,头痛,咽部充血,发热,脉浮紧……诊断:上呼吸道感染。治疗:盐水大瓶,双黄连注射液两支……”
这都什么玩意儿?孙长生再次被震惊了:双黄连他知道,用这个治风寒也寻常,可是其它药物呢?不用配合着吃吗?不对,这样的话,是要打进血管里吧?这真的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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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希望(三更求粉红)
不一会儿阿丑和白薇白蔻就抱了许多工具和药走过来,看了眼夏清语开的方子,便又转回去了。与此同时,江云也看了两个病人,拿着药方过来请夏清语指教。
“嗯,这个,咱们是有清开灵成药的,所以煎服的药物中可以把这几味去掉,还有,这些人是小侯爷专门送来试验新药的,江大哥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咱们的新药种类和作用吧?你看看给他们安排一下,能用新药的全部用新药。”
江云喏喏去了,这里朝云便笑着道:“大奶奶说的没错,爷就专门是为了试验新药的,所以给他们都用上……”
不等说完,就被夏清语冷冷瞪了一眼,听她咬牙道:“闭嘴,不需要用新药的,难道还非要用?再说了,我那只是药而已,又不是仙丹,你们爷就算要帮我试药,好歹也别把人拖到这个地步啊,你看看,都病成这样儿了,万一死了呢?这是不是罪过?”因为上呼吸道感染和肺炎就死人,这真是太冤了,可有什么办法?这还没研究出抗生素呢,连我这个穿越女都得按部就班,陆云逍这混蛋就想一口吃下去个胖子,太过分了吧。
夏清语气呼呼地在心里腹诽着,旁边朝云见她面色不善,忙陪笑道:“是,奴才回去和爷说,下一次不让他们拖成这个样儿,要早点儿送过来……”不等说完,就听夏清语吼道:“你说什么?还有下一次?”
朝云收了笑容,正色道:“奶奶,这些又不是好人,便是治死了,也是他们罪有应得。爷说了,他细细查过,这些死囚都是罪证确凿,并没有冤枉的。但凡是死囚,他们手里哪会没有人命?奶奶只顾着怜悯他们。却不想一想那些被他们害了的冤魂,又有谁去怜悯?便是怜悯又如何?还能从阴曹地府把人拉回来不成?更何况,虽然用这些人试药,听着像是拿他们做试验似得。可这到底还有一线生机不是?奶奶的药若有用。他们就能捡回一条命,将来上了战场,多杀海匪,还能将功赎罪改过自新,这不比天天等死,必要等着挨那一刀强?奴才实话和奶奶说,奴才拿了知府手令去牢里提人时,其他死囚还都羡慕呢,听说有那囚犯为了得这样一次机会,祼着身子挨冻。就盼着能冻病了。更有一件事,爷不让奴才说,好像故意在奶奶面前卖好儿似得。只是奴才实实不想让奶奶误会爷,所以少不得也要告诉奶奶了。您知道吗?就因为要为您准备这些犯人做试验,爷事先熬了十几天的夜。查府库里的案卷,还平反了两件冤案呢,奶奶您说,这难道不是功德?就是这些犯人没救过来,他们到底为了奶奶的药做些贡献,也算是功德了。”
朝云那是什么嘴头,更何况他说的又有道理。就连夏清语都不得不承认:陆云逍这一招虽然狠辣。但他狠辣的理直气壮,光明正大,没听朝云说吗?那些死囚犯人陡然间看到这一缕希望,都上赶着求他狠辣些呢。
一念及此,心中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过了好半晌,方抬头看着朝云轻声道:“等你们爷回来。你和他说,若是有那杀了许多人,犯了许多案子的穷凶极恶之辈,就不要送过来了。”
朝云愣了下,接着才竖起大拇指。嘻嘻笑道:“奶奶如今真是变了,该狠辣的时候,这心也不软呢。放心,我们爷哪里会考虑不到这一点?送到这里的都是因为各种理由杀人,用爷的话说,就是‘罪不容诛情有可原’,所以才给他们一次机会,不然,这一次机会也得不到。”
夏清语没再说什么,陆云逍是如此细心,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她还能说什么?因见白薇白蔻已经按照药方配好了药。她方把精神一振,一边看白薇白蔻挂上输液瓶,一面对她们道:“这些事你们已经做得很熟练了,今天又恰好是几个强壮的病人,血管好,不如你们来练下手,给他们打吊针吧。”
“啊?”
白蔻白薇一齐惊叫,但夏清语心意已定,两个女孩子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将那小小针头上的皮膜儿去掉,一时间手也有些颤抖,只觉着小小针儿竟是比铁棒还沉。
这里孙长生刚刚对着简易玻璃注射器发了一通赞叹,一听说要打吊针,连忙猴子般蹿过来,蹲到白蔻身边,为她鼓劲儿道:“别怕,肯定没问题的,你看他这血管,跟蚯蚓似得,这怎么可能打不进去?你要是怕,让我来。”
“你走开。”白蔻扭头龇牙,然后深吸一口气,脑海中回忆着素日里奶奶打吊针时的动作和交代的要点,用烈酒消毒后,就慢慢将针头推了进去。
都是些粗壮汉子,过程还算很顺利,两个丫头越来越胆大,后面的动作越发熟练。夏清语站在旁边摸着下巴看她们,忽然对身旁阿丑道:“烈酒再怎么烈,终究度数不算太高,若要起到消毒的作用,还是该想办法提炼酒精。就是我上回和你说的办法,你试过没有?”
阿丑道:“我还没试呢,想着来得及。如今已经能把药材提炼出有用的成分配成输液药,提取酒精又算得了什么难事?有了陆大人送来的工具,更简单了,奶奶要用,我今天就弄。”
夏清语点点头。这一次朝云总共送来了七个犯人,白蔻白薇不一会儿就把吊针都打完了。而孙长生看着这一幕,再次陷入了深深地震惊中。
杏林馆里总共只有两张床,这些犯人根本放不开,好在他们都是被担架抬来的,此时就躺在担架上,有两个发高烧的在辗转呻吟着,脑袋上覆着湿巾,身上腋窝和股沟颈动脉等处则是敷着冰块。
朝云当然不会留在这里看着这些犯人,但是陆云逍的二十亲兵却留了下来,十人轮班看守,一时间,夏清语这杏林馆竟成了临时看守所,让来治病的百姓们都是心惊胆战。
就连夏清语都没想到,三天后,七个死囚竟然全都活了下来,一个都没有死。别人也就罢了,那两个肺炎病人竟然也能康复,这真的不能不说是上天降下的奇迹。
难道是这些人勇于试药的行为连上天都感动了?夏清语只能这么想,她和阿丑研究出来的药,她自己心里清楚,在这个时代,肯定是非常厉害的不假,毕竟输液本身就比口服药起效更快吸收更好,但要说能让这么重的几个病人起死回生,那不是笑话,那是神话。
不过朝云一句话,却让她茅塞顿开,明白了这些死囚为什么会康复。她的药物固然是有一些作用,但最重要的,是这些原本身在绝望之中的死囚忽然间就看到了一缕求生的希望,所以每个人都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求生意志,配合夏清语手中这堪称厉害的输液药,可不就是从鬼门关前抽身而退了呢。
朝云的话也没什么稀奇的,就是对其中一个人笑着说了句:“你小子运气够好,这下行了,可以回去看你那瞎了眼的老娘了,日后还能当兵,挣一份军饷养活她,真立了功,说不定还能升做小队长百户什么的,到时候你那如花似玉的媳妇儿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听了朝云的话,那年轻人憨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脸上却全都是激动欣喜的笑容。他就是两个肺炎病人中的一个,还是较重的那一个。因此夏清语听到朝云的话,又看到小伙子的表现后,心里便明白了。趁着那二十亲兵组织死囚排队离开的时候,她悄悄问朝云道:“那小伙子犯了什么事儿?我看他不像坏人啊,而且从你刚才的话里,他好像也很孝顺母亲疼爱妻子,那怎么会杀人呢?”
朝云拍了一下大腿道:“嗨!奶奶就别提了。那人叫张大明,本来为人很好的,勤劳肯干,家虽穷,也不是揭不开锅。后来还娶了个远近闻名的俊俏媳妇。谁知这一下祸事就来了,他媳妇去年下地送饭的时候,被一个从城里到乡下溜达着的大少爷给看上了,调戏了一番。从此后,那媳妇就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可那纨绔少爷不肯死心,整日里惦念着怎么让张大明把媳妇休了,他好把人抢回去。使了不少暗招,都没奏效。后来更是忍不住淫邪心思,天天跑去张家外面流连。这张大明也是个气性大的,你说那纨绔爱溜达就溜达呗,你媳妇只要不出去,他还能入室行凶不成?可他气不过,一锄头把那纨绔打死了,那纨绔的爹也是杭州城有头有脸的乡绅,哪肯干休?原本定的是斩立决,可知府大人怜他也是事出有因,所以判了个秋后处斩。偏偏今年因为爷过来了,所以全省上下都把重心放在抗击海匪上,秋后该处斩的这一批犯人就拖了下来,直拖到前些日子,爷忽然想起可以用他们试药,就和知府大人说了,暂不处决他们。往后的事儿,奶奶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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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号:3210511
书名:弄巧成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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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歧视
夏清语听了,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半晌才愤怒道:“这也要处死?那纨绔难道不是咎由自取?”
朝云摊手苦笑道:“怎么说是咎由自取呢?到底没有什么入室行凶的举动啊,这别说那纨绔父亲还是个有来头的,就是没来头的,这张大明也逃不了严惩。也就是爷吧,身份在那里,能压服得住。不然换个官儿来,哪里就敢做这样的决定?为了个毫无背景的乡下穷小子去得罪大乡绅?没长脑子啊?”
夏清语无言以对,只能呆呆站在那里。等她回过神来,朝云已经和二十亲兵一起离去了。她见白蔻白薇都看着自己,不由得苦笑道:“这世间的事,还真是有太多……不知该怎么说的。唉!”
白薇见她没有受太大影响,这才放下心来。上前笑道:“奶奶怎么钻到牛角尖里去了呢?往日您还和我们说,世上事并不是非黑即白,有许多灰色地带的事情,都没办法评论是非对错的,不过是今天遇上一件,您怎么倒不淡定了?”
一句话说的夏清语恍然大悟,摇头苦笑道:“是啊,真没想到,道理我都懂,可真等遇上了,还是不免纠结。”
白蔻笑道:“这也没什么纠结的,不管怎么说,那个张大明到底逃过这一劫了不是吗?奶奶想一想,他母亲和妻子知道他死里逃生,又该多高兴?如果那些死囚犯都是像张大明这样的情况,那爷这次真是做了件好事儿呢。”
夏清语点点头,感叹道:“陆云逍……倒真是个世间少有的男子汉,有情义有担当有心胸有计谋,也难怪皇上会对这个小舅子如此看重。”
“咦?奶奶竟然会这样说?”白蔻白薇都十分惊讶,彼此看了一眼,白蔻便捂着嘴笑道:“我以为这一辈子也不能从奶奶这里听到一句夸奖爷的话呢。”
夏清语瞪了她一眼,冷哼道:“我这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哼!他陆云逍再好,但我就是讨厌他。怎么?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谁敢说不行的?”白薇白蔻连连点头,只是那表情却泄露了她们的真正心思,只把夏清语气得牙根儿都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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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疼死我了……啊……杨明。你他妈要是朋友,就把我杀了吧,我不活了……呜呜呜……这不是人遭的罪……”
杭州卫所指挥使的卧房里,传来了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别误会,这不是什么儿童不宜的画面在上演,而是一个生病的家伙在床上边打滚边嚎叫。他的好朋友,堂堂指挥使杨大人,此时却只能搓着手在地上不住跺脚,气急道:“都这个模样了,你还要等闵老大夫?军医都说过了。你这就得赶紧去杏林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那人大概是这波疼缓解了一点,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哼哼道:“滚蛋,我就信闵老大夫,你这里的军医都是废物。杏林馆杏林馆,那地方能去吗?割肠子,你什么时候见过开膛破肚的人还能活?”
“我那手下的高大鹏不是好端端的?人家割了一段肠子,也没什么事儿啊。”杨明气得捂着胸口:谁能来告诉他,为什么天下闻名的狂士晏子笙还他妈是个讳疾忌医的胆小鬼?
“那是碰巧了,又或许,根本就是杏林馆弄虚作假。装模作样在他肚子上缝了几针。哼!我就不信,破开肚子割了肠子还能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因为杏林馆为你们这卫所提供了不少药材,那个夏娘子也经常来给士兵们治伤,所以你们都对她有好感,一有病痛就想着过去治。”
“你他妈的还是人吗?”
除了训练杀敌之外一向都是温文尔雅冷峻沉稳的指挥使大人彻底爆发了。指着床上翻滚的家伙大骂道:“晏子笙,你别血口喷人,别说我们卫所不会为杏林馆做宣传,所有的尊敬都是人家用行动得到的。就算是做宣传,我会拿着你这至交好友的性命去冒险?你把我杨明当成什么人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晏子笙在床上使劲儿捶。气的杨明脑门上青筋都快钻出皮肤了,跳脚骂道:“好,你他妈就等死吧,我懒得管你。”
从没见过指挥使大人发怒所以被吓住的门口小兵此时怯生生探进头来,小声禀报道:“大人,闵老大夫来了。”
杨明松了口气,别看说的狠,哪能真不管这货死活。因连忙亲自将老大夫迎进来。闵老大夫果然厉害,问了两句病情,把了一会儿脉,又在肚子上摸了几下,便下了和军医们一样的明确诊断:肠痈。
“您老快开个方子,再这么下去,人都要活活疼死了。”杨明着急的道,却见闵老大夫摇头道:“不中用,疼到这个份儿上,只怕药是治不了的。”说完沉吟了下,便转头对杨明道:“大人是熟知夏娘子本事的,怎么不把他送去杏林馆?”
“别提了,这混蛋不信夏娘子有大手段,非说她一个女人,能有什么厉害之处?那么大的名声不过是靠哗众取宠得来,这要不是我至交好友,我恨不能一巴掌拍死他。”
杨明气呼呼的说着,那边晏子笙又在直着脖子叫:“我便是不信又怎的?我晏子笙以狂闻名天下,就算是死,也得留着全尸,我绝不让人破开肚皮割了肠子,尤其还是一个女人……”
“您听听,他这是人话吗?”杨明气得都要晕了,闵老大夫却多少了解这位狂生的性格,因踌躇了一会儿,才叹气道:“既如此,那便去千金堂看看吧,孔方和周陵现在就在那里做坐堂大夫。”
杨明并不知道这两人是谁,但晏子笙一听却来了精神,连忙高叫道:“是吗是吗?这很好,孔方以外科闻名天下,就算要割肠痈,我宁愿让他替我割。”
杨明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给我闭嘴吧,能不能割还不一定呢。”说完又转身看向闵老大夫,犹豫道:“这……这千金堂能行吗?”
闵老大夫道:“孔方的外科,是有些手段的,不然也不会这样出名,你先去看看吧。”话音落,又凑近了杨明耳边,轻声道:“实在不成,再抬去杏林馆也不迟,我觉着夏娘子不是心胸狭窄的,或许不会计较这些而见死不救。无论如何,你总得救他性命吧?”
杨明一想,可不是这么个理儿?因一狠心,点头道:“既如此,多谢老大夫,我这就带他去千金堂。”
闵老大夫忙道:“我先给他用针灸止痛,然后和你一起过去。若是能得见外科秘术,老朽也就不枉做了一辈子大夫。”
于是杨明命人备好马车,在闵老大夫给晏子笙用完针后,便亲自和亲兵抬着他上马车。
路过门前大杏树时,这一时间因为针灸止了疼的货还不忘感叹:“啊!杏花开处云霞起,也不知我晏子笙还能不能再看见明年的杏花开了,在这大好的春光里,难道我就要静悄悄死去……”
“闭嘴,不会说话你就别说,没人把你当哑巴。”杨明一声怒斥,将人塞进马车,接着他和闵老大夫也坐了进去,一行人急急向富贵大街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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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您刚回来就去杏林馆,这要是让姨娘和两位姑娘知道了,又不知要怎么想。”
此时的富贵大街上,正是半上午最热闹的时分,家家户户院中的桃李杏树竞相开放,一阵风吹过,便有如雨般的花瓣纷纷扬扬洒下来,衬得整个街道一片浪漫旖旎气氛。
陆云逍漫步而行,听见暮云的话,便冷笑一声道:“我如今的重点便是夏清语手里那些药,哪里有心思去管后宅女人嚼什么舌头?听朝云说,这三个月来,重病的死囚共有三十二人,全部发烧了才送过去,可最后竟然没有一个死掉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她的药有用,将来咱们的大陈将士很有可能靠这个药,便能多活下来上百人甚至是上千人,我在外地没办法亲口问她,如今回来了,你要我等,我怎么等得下去?”
暮云笑道:“爷这会儿的心情奴才倒是能理解,说起来大奶奶也真是能干,简直就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等说完,忽然就听身后一阵马蹄得得声,接着就是一声直了嗓子的大喊:“让一让让一让,我们车上有急重病人。”
陆云逍皱起眉头,但是没说什么,和暮云让在一边,忽听暮云道:“咦?这好像是杭州卫的马车……”不等说完,便见陆云逍猛然抬起头来,沉声道:“杭州卫?难道是杨明得了急病?”
暮云连忙道:“若真是这样,那这马车必定是往杏林馆去的。”话音未落,就听陆云逍断然道:“走,看看去。
两人跟在马车后面疾走,却见马车在百步外慢慢停下来,暮云道:“果然是去杏林馆……”不等说完,就见马车挑头的方向竟是杏林馆对面的千金堂。
“咦?是去了千金堂。”这下暮云当真是惊讶了,回过头看着陆云逍,心想怎么回事?莫非杨明知道那是甄姨娘亲戚开得医馆,所以看在爷的面子上照顾他家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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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医居一品》
作者:素手拈花
简介:法医重生,官居一品
☆、第一百五十二章:失控的心
“大概不是杨明吧,我想着他也不该这么糊涂。”
陆云逍松了口气,但是很快的,马车上出来的几个人便让他的身子僵了一下,那当先从车厢里钻出来的男人高大英俊,不是杨明还会有谁?
“搞什么?”陆云逍咕哝了一句,快步走过去,却见人早已进了千金堂,只剩下马车还在门外。
赶车的车夫认识陆云逍,连忙过来见礼,陆云逍便皱眉问道:“怎么回事?你们卫所里是谁病了?怎么会来千金堂的?”
车夫听车里嚷了一路,况且杨明这位狂生朋友的事情都被当做八卦一般在整个卫所传遍了,大家都很是为夏清语打抱不平,因此时听陆云逍问,车夫便毫不犹豫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
陆云逍目光盯着千金堂的门帘,因为初春后天气渐暖,所以冬日的厚重棉帘已经被摘下了,取而代之的是轻软纱帘,他能看到纱帘内影影绰绰,显然是千金堂的大夫们正在忙碌。因冷笑一声道:“罢了,有眼不识金镶玉的东西,他既信千金堂,就让他在这里熬着吧。暮云,咱们走。”
车夫眼看着主仆两个往对面杏林馆而去,心中也是有些惊讶,暗道都说这千金堂是陆府的亲戚开的,怎么看小侯爷的意思,对这里很是不以为然呢?倒是对杏林馆很好。唔,如今人人都知道杏林馆夏娘子是小侯爷的前妻,小侯爷此时不但不避嫌,还亲自上门,难道……这真是余情未了藕断丝连?
可见八卦向来是中国百姓的优良传统。只不过此时那车夫即便百爪挠心,却也不敢真的跑去杏林馆窥探,更何况自家大人的那位朋友在千金堂里如杀猪一般的惨叫,也成功降低了他八卦的热情。
且说陆云逍来到杏林馆前,阔别三月有余,再重逢时。小侯爷不知怎的心情就有些激动。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他一生顺遂富贵,唯一不如意之事便是当日被夏家蒙蔽,娶了夏清语那样一个愚蠢狠毒的悍妇。虽然对方总说是因为太爱自己,所以忍受不了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但嫉妒本就是七出之条,陆云逍一点儿都没有因为这份儿爱而有过一丝快乐。相反,太多的事让他经过短暂的蜜月期后,便对夏清语越来越失望。
深吸一口气,让暮云前去拍门,陆云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儿,怎么倒好像是前来私会情人的少年郎一般,揣着许多兴奋和期待。小侯爷想欺骗自己说只是期待新药罢了。可是当他发现连嘴角边的笑容都有些不受控制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竟是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脑海中开始拼命努力回忆夏清语曾经做过的狠毒事:成婚后不足两个月就被她要去的丫头春莺夏鹂,那两个美貌的丫头原本是叶夫人给他的,预备让他收房,但陆云逍从没有过这样心思。只想着待两人再大些就替她们在府里找两个不错的小子配了。谁知就被夏清语要去,两个月后,两个丫头脸上相继破相,添了几道疤痕,说是自己不小心弄得,但究竟怎么回事陆云逍猜得出来。仅仅因为嫉妒便毁了两个青春女子的一生,且他明明都告诉过妻子自己的打算。没想到对方还是不肯放过这两个丫头,他和夏清语的关系,也就是从那时起开始恶劣。
被她一声不响就发卖掉的两个通房;因为怨恨母亲为自己纳妾就对母亲不敬;在妯娌间仗着世子夫人的身份飞扬跋扈;下人们因为一点小事做错,就被贯上不尊重的帽子或撵或打,连打断腿的都有。如果不是用休书威胁,只怕到最后。她就要下手害人性命了。饶如此,自己的骨肉也被她无情的害掉性命,甚至没有看一眼这个世界便胎死腹中。
想到那个无辜的孩子,自己期盼了那么多年的可爱小萝卜头,陆云逍的眼睛有一点湿润。他的心情终于从原先的期盼飞扬转为阴沉愤怒。
这些想象虽不少,却也不过是几个转念间。待陆云逍成功培养出了情绪,他的人也已经站在大厅中,夏清语正给一个老头儿开着方子,开完了将方子递给他,一脸明媚的笑道:“这些药咱们杏林馆就有,老丈可以在这里拿,也可以去您相熟的药铺。路上慢点儿,别摔倒了。”
老头儿谢了夏清语,去柜台边拿药了。这里夏清语便站起身,扭头看向陆云逍笑道:“去了福建三个月,倒瘦了些,看来真是经历风霜了。只是这脸色怎么回事?谁得罪你了?有人欠了你十万两银子不还吗?笑话,还有人敢欠当朝国舅爷的钱?”
陆云逍心中堆积出的那些愤怒阴沉瞬间就在这可爱明艳的笑容下土崩瓦解。他仔细看着面前的夏清语,心里一片茫然: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一个人,可他总是不能把现在的夏清语和之前那一个毒妇联系在一起呢?
“哦,没什么,刚刚看见杨明的朋友去了千金堂,听说是肠痈,这样病除了你这里,还有谁能治?杨明这件事做得也太差劲了。”
陆云逍沉声说完,白薇已经端了一杯茶过来,他接过来抿了一口,就听夏清语笑道:“嗨!我当什么事儿呢,原来就是为这个啊。这有什么?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如今千金堂听说也有一个极高明的外科大夫,想来别的大手术不行,割肠痈这种最基础的小手术还是没问题的,连全麻都不用。对了,那不是你们家亲戚的产业吗?你怎么倒是一点儿不肯眷顾?让甄姨娘知道了,岂不伤心?”
陆云逍让她说的无言以对,只好假装又喝了一口茶,岔开话题道:“什么叫全麻?”
“全麻就是全身麻醉,用我们杏林馆独有的麻沸散加针灸,可以让病人昏迷两三个时辰甚至更久。割肠痈这种小手术,用不到这个,用针灸在周围行局部麻醉就可以了。”夏清语笼统的解释了一句,然后笑道:“你今日来我这里,又是有什么目的?应该不会只是来问我麻醉的事情吧?”
陆云逍点头道:“自然不是,我听说你那个新药的效果很好,这是不是说?你对我说过的那种药研究成功了?”
夏清语摇头道:“那种药哪有这么快?阿丑现在成天在房中没日没夜的研究呢,但现在情况不容乐观,倒是白药我们做出来了。”
“白药?是你上次说的对外伤止血特别有用的药?”陆云逍眼睛一亮,这也是军队最需要的,一时间不由兴奋起来,即便对医药方面一窍不通,也仍是忍不住要探问个详细。
说了好一会儿,厅中始终再没有病人来,冯金山和江云在桌子后教小白果子识字认草药图谱,大厅里有些冷清,陆云逍因奇怪道:“怎么你这里又没人过来了?先前我记得人不少不是吗?”
夏清语还不等说话,白蔻便忍不住在旁边哼了一声道:“这爷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我们奶奶的医术固然没话说,只是在经营方面,比起对面可差得远了。人家千金堂请了曾经在太医院做过副院判的周陵,一下子就声名大震;最近和官府又走的近,多少达官贵人来捧场;又把诊金和药材价格使劲儿往下压。我们没有人家那样大的能量,来治病的若非那实在拿不出钱的穷人,我们也不想做赔本买卖,如此一来,可不就让人家比了下去呢。”
“周陵?”陆云逍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咬牙道:“这样人也请来,那唐逢春可是长了一副猪脑子?”
夏清语见他气得面色都铁青了,连忙道:“好了,那周陵虽然人品低下,不过你已经把他逐出了太医院,还能拦着天下所有医馆都不请他怎的?好歹也是个声名在外的名医。千金堂的东家虽然和你家那位姨娘有些亲戚,可千金堂毕竟不是你的产业,你也不要多管闲事。”
陆云逍眉头紧皱,片刻后舒展开来,沉声道:“你说的没错,原本我就说那个唐逢春不是什么好人,如今看来,果然是和周陵一丘之貉的货色。只是我虽然管不得他,但他请周陵,便是不顾我的面子,从此后,我也可以不用给他面子了。”
夏清语笑道:“你什么时候还给过人家面子?都是你那姨娘在背后帮着忙罢?这倒也是人之常情,怎么说也是亲戚嘛。行了,这事儿你别管,我巴不得这些日子自在一些,好多教小白他们一些东西呢。”
陆云逍听她这样说,也便释然,因见冯金山不讲课了,他就招手叫小白和果子以及小如过来,又从暮云手中接过一个小箱子,打开来一看,却是几个精巧的大阿福,还有一些精致的小金锁银锁以及手镯脚镯等物,他一面给三个孩子分发着,一面对夏清语道:“我从福建也没带什么回来,那里有的,杭州也都有。倒是看见这些玩意儿做的精巧可人,想着你这里有几个孩子,就买了几样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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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逞强的后果
江云看见那精巧的金锁银锁和镯子都是真金白银打造的,知道价值不菲,连忙还要推辞,却听夏清语笑道:“罢了,小侯爷大老远带回来的,是他一番心意,江大哥就让孩子们收下吧。小白果子和小如都这么漂亮可爱,若是过年时换了新衣裳,再戴上这个,可不就是几个小金童玉女呢。”
江云偷偷看一眼陆云逍,见他也是十分温和欢喜的模样,眼中满满都是对几个孩子的宠溺,心下松了口气,带着几个孩子郑重谢过了。
一时间杏林馆中十分热闹,不过对面的千金堂此时却已是忙做一团。那孔方站在晏子笙的身边,手中举着一把薄薄的柳叶刀,盯着面前白皙软嫩的肚皮,脑门上已是出了一层细汗。
“孔大夫,你就动刀吧,我挨得住。”
晏子笙闭着眼睛大声的叫,孔方深吸一口气,尽量用镇静的声音道:“既如此,公子且忍着些疼,你们几个,按住他的手脚。”
杨明和几个小兵忙按住了晏子笙的四肢,却听他哆哆嗦嗦道:“不……不是都用针灸止疼了?怎么……怎么还会疼吗?”
杨明也疑惑道:“是啊,听说杏林馆那边都是用的麻沸散配合针灸止疼术,怎么这里就只有针灸术呢?”
话音未落,便听旁边一个声音冷哼道:“麻沸散早已失传千年,只余一张残方传世,也被后人证实并无多大作用,那杏林馆中号称有麻沸散,谁知道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你们休要被那女人骗了。”
杨明皱了皱眉头,他并不认识周陵,只是觉得这老头说话也未免太不客气了些,夏清语怎么说也是神医娘子,他竟然视对方为骗子,可见这千金堂和杏林馆的关系比市面上传言说的还要恶劣。
那边闵老大夫也拉了唐逢春到一旁。他们两人早年相识,后来虽是天各一方,但始终没有断了往来,闵老大夫也听说过杏林馆和千金堂的事。但他知道自己这位老友的性情,所以也没有劝和过。因此时拉唐逢春到一边,并非为他们做和事老,而是忧心忡忡问道:“孔大夫虽然在外科享有盛名,但他真的做过这种华佗秘术吗?他知道那肠痈在哪里?要如何找寻切除吗?”
唐逢春心里其实也没有底,但是想到孙长生传回来的那些信息以及孔方的名声能力,心下又觉稍安,因淡淡道:“你也别太小看孔兄,盛名之下无虚士,那夏清语做得的手术。他为什么做不得?他在外科方面的名声,不是那小小女子可以比的。至于肠痈在哪里,如何找寻切除,这个……呵呵,咱们又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外科大夫。总是要有些手段的,也不要说他,便是你我这些内科大夫,难道就没看过仵作勘验?开胸破肚的,我便见过两回了,何况是孙兄?”
闵老大夫听他这么一说,倒似并无什么不妥。只是心中仍有些疑虑,叹气道:“无论如何,这……是否太草率了些?即便看过仵作勘验,但这样的动刀术,咱们毕竟没有经历过……”
话音未落,就听不远处传来“啊”的一声惨叫。两人连忙回身,原来是孔方已经用柳叶刀在晏子笙的肚皮上划开了切口。
鲜血一下子涌出来,闵老大夫的呼吸似是都停止了,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情景,心中也对孔方佩服有加。忽听一旁杨明道:“大夫,这……这口子是不是太长了些?我手下在杏林馆做的手术,切口并不大啊……”
孔方没有答话,只管伸手在切口内翻找,疼得那晏子笙面孔都扭曲了,长声惨叫着,身子被几个大汉摁住,犹自不住挣扎,甚至有些肌肉都痉挛了。杨明这里看的头顶冒汗,心想从不曾听说杏林馆那边也让人如此遭罪,这……这大夫到底靠不靠谱?
想到此处,便又问了一遍,却听一旁唐逢春不悦道:“这位大人,这里不是杏林馆,你既然选择了千金堂,便该相信我们,如此重要时刻,你在旁边一个劲儿说话扰乱孔大夫的注意力,到时候出现什么后果,你负责吗?”
杨明听见这话,登时也不敢再说了,就见晏子笙惨叫了一会儿,忽然又死命的挣扎了一下,竟险些让杨明也按不住他,下一刻,这货白眼一翻,喃喃说了一句:“早知如此,不如让你给我一刀,也死的痛……”不等说完,脑袋一歪,竟是就此昏死过去。
杨明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便大叫道:“你们……你们到底能不能行?这人……人……”他惊恐之下,竟说不出话,一旁闵老大夫连忙过来探了探鼻息,然后微微出了一口长气,小声道:“人还活着,只是疼昏过去了,这样也好,倒少受些罪。”
一面说着,忍不住看向孔方,恰好见他头上一滴汗水滴落在被血水染红的肚皮上,一双手仍是在紧张翻找着,肠子似是扒了出来,又给摁了回去。闵老大夫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忍不住扭头看一眼唐逢春,却见他也是紧张注视着这一幕,竟连杨明都忘记呵斥了。
千金堂此时的气氛真可谓是空前紧张,几十步之隔外的杏林馆中却全没有这样让人汗毛直竖的压抑紧迫,夏清语和陆云逍一直在谈论新药的效果和将来可能的进展。白薇白蔻与暮云就在一旁静静站着,偶尔添点茶水什么的。
那两个人谈论的十分热烈,但暮云白薇白蔻等却听得有点无聊。不过这也是情理中事,夏清语是从不和陆云逍闲话家常的,可见她心中对陆云逍,始终有一条防线在,两人不过是为了正事而不得不成为合作伙伴而已,虽然随着合作的深入,她对陆云逍也有了些欣赏,但想到对方后宅的混乱,渣男这个印象始终消除不掉。所以如今,她的想法便是:保持友好合作,毕竟自己只是个弱女子,除了医术外,也没什么其它能够自保的手段,谁知道什么时候就需要扯一扯陆云逍这张虎皮做大旗呢?但除此之外,她不打算再和陆云逍发展出任何别的关系。
统共这么一个话题,说了这么长时间,差不多也就说尽了。陆云逍虽然还想多说一会儿,但却不愿流露出恋恋不舍的样子,因抬头看看天色,便起身对夏清语道:“快晌午了,我也该回去……”不等说完,就见对面的千金堂中猛然冲出一群人,抬着一个担架向这边飞奔过来。
陆云逍心中“咯噔”一下,仔细一看,果然最前头那人便是杨明,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扭头看着夏清语道:“你的生意来了。”
夏清语还没看到门外情景,闻言一愣,正要走过去看,就见杨明等人已是冲了进来,还不及说话,指挥使大人便“扑通”一下跪在夏清语面前,声泪俱下道:“夏娘子,快……快救救他……”
“快起来。”只看杨明这番做派,夏清语便明白了,快步上前一看,只见担架上抬着一个人,面色苍白如雪,扒开眼皮看了下眼睑,同时给予一些疼痛刺激,却是半点反应没有,明显是进入了深昏迷状态。此人身上盖着一床薄被,被面上已经渗出一小块血迹。夏清语掀起被子一看,不由也是倒吸一口冷气,只见此人半身*,一片肚皮简直是乱糟糟的,切口处胡乱塞着几条白布,血水脓液正不断从白布中往外渗出来。
“这……这……”
夏清语瞬间就出离愤怒了,但此时却也不是宣泄愤怒的时候,指挥着几个兵丁迅速将晏子笙抬上她那个简陋的手术床,一边听随后而来的闵老大夫讲述经过:“孔兄在切口处翻找,不知为何,却就是找不到那肠痈所在,且眼看出血渐多,他也有些慌神了,到最后是这位指挥使大人当机立断,只说要来杏林馆,所以简单处理了下就送过来。唉!到这个地步,我也是心知肚明,孔兄分明就是无能为力了。”
“既然无能为力,为什么还要接手?为什么不推辞?这……看看这切口,这是动手术吗?这是杀人吧?”
这样激烈的言辞自然不可能出自夏清语之口,而是旁边冯金山在气愤填膺的嚷嚷。虽如此,这家伙的手上却也不停,迅速准备好了银针和缝合用的针线,而白薇白蔻则迅速备好了其它消毒用具如白布棉团酒精等,一边按照素日里那般站在了夏清语身边。“
江云孙长生等都凑了过来,白薇已经将一瓶盐水排了气,孙长生便接过针头建立静脉通道,忽听夏清语头也不抬道:“闲杂人等去外面。”
杨明和几个小兵还没有自己是“闲杂人等”的自觉,却被陆云逍和朝云拖了出去,杨明心急好友情况,正要挣扎,就听陆云逍淡淡道:“她这个角落说是什么无菌环境,每日里都用食醋熏蒸的,人越多,就越脏,病人要康复也就越难,杨大人还是在外面等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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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贱人
“可是他们都在里面。”杨明看着那屏风后影影绰绰人也不算少,忍不住便嚎了一句,却听陆云逍道:“他们都是大夫,你是吗?没事儿别添乱,到底这是怎么回事?我开始还奇怪,你不是不知道杏林馆的,怎么却带你这朋友去了千金堂?”
杨明一时没话说,心中羞愧,又怕夏清语知道事情经过,不尽心救治晏子笙,于是心一横,毅然将黑锅背在了自己的身上,只说自己听说千金堂来了几位名医,所以才把那里作为第一选择,不得不说,指挥使大人这种舍己为友的精神着实令人感动。
陆云逍听了半晌不语,杨明原本还想问问千金堂怎么会是这么个乌烟瘴气的模样,没有动过手术的经验,那个大夫竟然就敢直接上刀子,划开这么个大口子,肠子都扒拉出来了,最后好不容易说是找到了,可是又半天不下手割除,杨明也正是因此疑惑,再看那动刀的大夫,脸上汗水小溪一般,拿刀的手都有些抖了,他这才发觉到不对劲,连连逼问之下,那大夫终于扔了刀子,帮他将伤口简单处理下,就让他把晏子笙抬到了杏林馆。
朋友的性命要紧,一时间,杨明也没时间追究他们的责任。但他心里是不想善罢甘休的,哪怕这些人的后台是陆云逍,因此时和陆云逍说完事情经过,他本要问问小侯爷这千金堂怎会如此行事,但是看到对方一脸阴沉的模样,那话终于还是吞了回去。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这是谋害人命……”
屏风后传来冯金山闷闷的声音,因为戴着口罩,所以声音有些含混。但杨明却听清楚了,正要问是怎么回事,就听夏清语沉声道:“此时多说何益?用心做手术。”
接着屏风后就没了声音。杨明急的在外面走来走去,只觉度日如年,一时间连对夏清语都起了些怀疑。暗道千金堂那里好歹我是可以看着的,一旦有什么不妥还能及时阻止,怎么这里却是静悄悄的?就是偶尔蹦出几个字。子笙到底怎么样了?夏娘子不像是不靠谱的人……”
陆云逍也没有走,静静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暮云站在他身后。知道主子此时心情很不好,也不敢说话。因屋里竟突然安静下来,除了屏风后的悉悉索索声和偶尔传出的低声交谈,竟再没半点声音发出。
眼看一个时辰就过去了,杨明想起自己那个手下上次在这里割肠痈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但这一回竟多了整整一倍,而且看上去还没做完,他心中越发没底了,焦急走到屏风外问道:“夏娘子,究竟怎么样了?子笙还有救吗?为什么还没有完?”
“你在别家折腾成这样。指望到这里一下子就给你整利索了?也不看看情况有多糟糕,就这刀口,十几针都缝不完。”屏风后一个声音响起,是没好气的冯金山。
陆云逍眉头皱的死紧,却没说什么。好在夏清语的声音很快响起:“不用担心,手术很成功,现在在做最后的缝合。”
杨明大大松了口气,果然,不到盏茶时分,就见夏清语等人转出来,从脸上摘下白布口罩。对杨明严肃道:“你这朋友的肠痈已经穿孔了,耽误到这个地步,再晚一会儿,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下次你们要引以为鉴,这种病。要及时就医。”
“是是是,我明白。”杨明擦着额头上的汗,眼睛不住往屏风里看。夏清语点头道:“你既然担心,就过去看看吧。不过之前他大概是因为疼痛和应激性休克关系,导致深度昏迷。所以我没用麻沸散,只是用针灸止痛,现在休克纠正过来,应该马上就会恢复意识。告诉他不要乱动,免得挣裂了刀口。”夏清语这里所说的休克并非濒死状态,所以很容易纠正。
杨明连连点头,这里陆云逍又低低问了几句情况。然后就见夏清语往门外千金堂方向看了一眼,接着回头正色道:“这话论理不该我来说,好像我小人得志似得。但千金堂这一次做的实在太草率,人命关天,哪里容得下他们拿活人做试验?小侯爷既然和他们有些关系,还望劝导劝导,他们也是医生,应该知道庸医杀人的道理,我听说都是些成名的前辈,可别因为和我争一时短长,便拿人命来儿戏。”
陆云逍脸色更难看了,淡淡道:“我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杏媛和他们那个掌柜的有些亲戚罢了……”不等说完,忽然就听屏风后一声直了嗓子的惨嚎:“啊!为什么还是杏林馆?我都说过不用女人来救命,啊啊啊!”
“你给我闭嘴。”屏风后传来杨明暴怒的吼声,夏清语和陆云逍一起转身看过去,就见杨明弯着身子,似是在按着那人,那人还不住乱叫道:“我男子汉大丈夫,竟然要女人救命?这不是笑话吗?我肠子被割去多少?最毒妇人心,她必定不知施了什么妖法,让我活得这一时……啊!”
最后一声惊叫却是因为眼前忽然便出现一截寒光闪闪的剑锋,晏子笙嚣张的声音立刻变了调,抬头不敢置信的看向身旁那个俊逸威严的男人:“你……你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没有王法吗?”
“我只是想帮忙而已。”
陆云逍一脸冷淡,剑尖却向晏子笙的脖子又递过去两分,沉声一字一字道:“你不是觉着被女人救命是耻辱吗?偏偏没有这个女人的话,你必死无疑。既如此,我就让你选择有尊严的死去,比忍辱偷生好,是不是?”
“陆大人。”
杨明急得一下子站起来,他可知道晏子笙的脾气,陆云逍这番话或许能吓得了别人,但这货自号狂生,这种时候又怎可能退缩?果然,还不等他往下说,晏子笙便拼命要坐起,一边大叫道:“你说的没错,既如此,就请刺我一剑,来啊……来啊……”
这真的是个狂生吗?这他妈是个贱人吧?
陆云逍心里这个气啊,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混蛋,真恨不能一剑刺下去,成全他得了。
“陆大人手下留情。”杨明也急了,一巴掌把刚刚艰难抬起头的晏子笙给拍了下去,对陆云逍陪笑道:“他这是病得神智糊涂了,从前不是这样儿的……”
“我一直就是这样的,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晏子笙丝毫不管好友此时的心急如焚,还在那里抻着脖子嚎叫,这把冯金山和白薇白蔻等人给气得啊,就连江云这老好人都忍不住生气了。
“这样啊,既如此,你的命是我救下的,那理应也该我来结束。”
一片混乱中,就听一个带着笑意的悦耳声音响起,夏清语来到晏子笙面前,微吊着一双柳眉,淡然笑道:“晏公子既然要死,也容易,待我把缝合的线抽出,让切口裂开,再把这切除的肠痈给你重新缝合上,把你送回千金堂,让你疼痛惨嚎上几天几夜,应该也就能死了,如何?”
“你……你你你……”
晏子笙那张小脸原本就是白的,听见夏清语这话,更是又白了几分,如同被吸干了血的尸体一般,他看着夏清语,色厉内荏叫道:“岂……岂有此理?难道死还不给人个痛快?”
“当然不能给你痛快,也不看看我是费了多大劲儿才让你活过来的。”夏清语抛了抛手中的刀片:“怎样?咱们现在就开始?放心,一抽线你大概就疼昏过去了,也不会遭很多罪,就算抽线不昏过去,等把那切口扒拉开,把肠子往外拽一拽,把肠痈缝合上去,那会儿你也肯定昏过去了。”
“杨……杨明……”
以狂闻名天下的狂生这回狂不起来了,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般转头去寻找好友,却见好友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你狂了二十多年,别在这会儿犯贱,再敢说什么不要活的话,就按照夏娘子说的做。”
“毒妇不仁,以病患为刍狗;苍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晏子笙还要输阵不输人呢,结果不等嚎完,便听夏清语不耐烦道:“行了行了,还苍天不仁呢,老天爷要管的事儿那么多,知道你是谁啊?从九重天上往下看,人就和芝麻差不多,都看不见你好吗?有点儿自知之明吧。说,到底要死要活?”
杨明知道晏子笙是被吓住了,只是这货那二愣子狂性仍在,倒不可逼迫过紧,因连忙道:“要活,我们要活,多谢夏娘子了。”
夏清语点点头道:“既如此,就躺在这里,安安静静把药水打完,手术虽然成功了,可不是万无一失,还要看切口是否并发感染,会不会出现别的并发症。而且他这已经是穿孔化脓了,病情其实严重得很,你们该做好准备的还是要做好准备,明白吗?”
ps:今天还是三更,从明天开始恢复两更。上午十点和晚上七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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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琉娘
书号:3206757
简介:穿越不是坏事,可惜崔琉娘却穿越到一个二手货的身上。
之前的穿越前辈留下一堆烂摊子,崔家也是乌烟瘴气的。
爹不疼,娘不爱,还有个麻烦小姑天天来寻晦气。
身为伪造师的崔琉娘卷起袖子,她可不是吃素的,准备大闹一场。
等等,那个温文儒雅的书生居然是披着兔子皮的大灰狼……
☆、第一百五十五章:等你上岸
杨明连连点头,心中其实不以为然,他的认知中:夏娘子既然说手术成功了,那就是成功了,什么感染之类的,对于夏娘子来说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吗?
夏清语也看出了杨明的心思,她却也无奈,只好摇摇头道:“那你在这里看着吧,或者是派人在这里守着,他这个情况,怎么也要在这里挂两天吊瓶的,有一些消炎抗菌的药物,吊瓶作用比口服强。”
“成,都听夏娘子您的安排。”杨明诚恳道,只是他心中虽愿意在这里看守这个刺头朋友,无奈身上还有公务,更何况这是在督察使大人面前,自己就公然旷工,那哪行?好歹也得回去杭州卫把工作都安排了,然后趁着下衙后的时间过来,这才是一个合格官员的表现嘛。
只是对晏子笙还不放心。因待陆云逍和夏清语都离开屏风后,他就坐在晏子笙床前正色道:“我不是吓唬你,之前你在千金堂,你信任的那位据说是外科泰山北斗的孔大夫,哧啦一下把你肚子划开了个大口子,这你知道吧?你那会儿还没完全昏死过去呢。不过后来的事你昏了,全都不知道,但我却是看的清清楚楚,你没看见,他是真把你肠子都快拉出来了,扒拉了半天没找到肠痈,后来好容易找到了,和旁边那俩大夫叽叽咕咕说了好半天才确认的样子,然后就要用刀割除,可我看他那个手都抖了,在这里停一下,想想又移开,就这么来回几次,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这是大夫做手术吗?就是屠夫杀猪,也没他这么磨蹭的啊。后来让我厉声诈了下,他就萎了,只说九死一生。我一听。你都遭这样的罪了,还要九死一生,这是干什么?我气不打一处来,就让他们简单处理了下切口。便直奔杏林馆来了,进来后让人家冯大夫训的狗血喷头,我才知道他们那处理的十分糟糕。果然,来了这里,夏娘子不到一个时辰,手术就完了,人家还说你是什么穿孔化脓的,病情重,所以麻烦一些。我就说嘛,当初我那手下在这里。割除肠痈可是没用上半个时辰的。”
杨明滔滔不绝一番话,早让晏子笙怔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心信任维护的千金堂和天下名医竟然会是这个样子,而夏清语一介女子。向来不被他放在眼中,却偏偏是这女人将他救回来。晏子笙虽是狂妄的有些不知好歹,此时却也沉默了。
这边总算消停了下来,江云等也松了一口气,只有冯金山心中不爽,嘀嘀咕咕道:“这样人,何必救他?我看他分明是一心求死……”不等说完。就被白薇拽了一下衣袖,听她悄声道:“冯大哥你就少说两句吧,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那狂生可恨,总要看在杨大人今年带着卫所官兵奋力抗击海匪的份儿上,他这朋友也得治。更何况。奶奶这性子您不是不知道,对没做过坏事的病人,容忍度可高呢,这狂生不过是狂了些,大概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奶奶不会因为他几句话就不管的。”
“东家性子就是太好。”冯金山忍不住又咕哝了一句,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这里陆云逍盯着夏清语看了几眼,见她无动于衷,也只得告辞离去。一路沉默着回了书房,暮云见他不说话,心中便有些担忧,连忙道:“奴才派人去告诉姨娘们一声吧,这些日子还不知怎么盼着爷呢。”
陆云逍无声点头,在暮云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叫住他,似是不经意的问道:“暮云,你觉着,你们大奶奶现在如何?”
“啊?”
暮云被这没头没尾的话弄得愣了一下,但陆云逍并不需要他回答,因自顾自说下去道:“我总觉着……总觉着她和从前太不一样了。就是这晏子笙的态度,若是从前,她不得暴跳如雷?巴不得对方去死呢?可是今天,她竟然为了救那混蛋,连激将法都用了……”
暮云这才明白陆云逍的意思,因挠挠头笑道:“爷,其实从大奶奶离府那会儿,奴才就觉着她变了。后来几次三番遇见,越发觉得如今这大奶奶,竟是连一点儿从前的影子都找不到。奴才时常听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白薇白蔻也都说奶奶是将死之际,忽然开了窍,如今的大奶奶,倒真是不错的。”
陆云逍点点头,挥手让暮云出去,他这里倚在椅子上,用手轻轻抚着眉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事。
过了盏茶工夫,忽听门外响起脚步声,陆云逍还以为是暮云回来了,却不料进来的竟是朝云,看见他先行了礼,然后递上一封密信,小声道:“爷,今年春天江南富豪的囤地事件,总算查出些眉目来了。”
“哦?”
这倒是正事儿,陆云逍于是坐直了身子,将信封打开,取出来细细看了一遍,忽地冷笑一声道:“果然如此,背后都是有推手的,唔,江家呢?江家我记得也参与了囤地事件,所以当日咱们才会去他那里,怎么如今这上面却不见他们?”
朝云道:“江家在咱们离开后便退出了这个小集团,却不知是为了什么,或许是从爷这里嗅到了点蛛丝马迹。”
陆云逍站起身慢慢踱步到窗前,好一会儿,才冷笑一声道:“江老太爷那只老狐狸,嗯,他们应该和这件事没有太大关系,不然的话,这些人家在江家退出后就该收敛些。如此看来,江海到底还是嫩了些,比不上他父亲久历风霜,这样事,他看着有便宜可占,竟然就敢下水,却不想想天上何曾会掉下馅饼来?”
朝云对江家并不关心,各方面的情报显示江家和他们的目标并没有任何关系,何况此时爷都下了结论。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因低眉顺眼地小声问道:“爷,这些人该如何处理?”
陆云逍回过身,又拿起那张轻飘飘的信纸,轻轻弹了弹,过了一会儿,他才呵呵笑道:“和海匪有勾结的这几个,让杨明处理,先监视起来,不要动他们,待到明年和海匪大战开始,再慢慢从海匪身上找他们的证据,一个也不许放过。至于为南面岛上卖命的这几个嘛,先暂时留着,别去打草惊蛇。”
朝云急忙道:“爷,这些人和南面岛上的反贼私通,他们又都是富甲一方的大豪,影响力远远不止江南一带,留着终是心腹之患。”
陆云逍淡然笑道:“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南面岛上的反贼我们始终没办法拿下来?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他们的水师厉害,立足春水群岛,控制周围万里海疆,就如同是水里一群巨大的鲨鱼,这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若是那鲨鱼肯上岸,凭他多大多厉害,也不过就是多扑腾几下罢了。”
朝云这才明白陆云逍的意图,只是他还有些疑惑,因喃喃道:“就凭这几个大豪手中的上万顷土地,他们就敢上岸来?”
陆云逍淡淡笑道:“你不是向来机灵吗?难道这些还要爷我提点着?自己回去想。”
“是。”
朝云苦着脸退下,这里陆云逍又走了几步,忽地冷笑一声,喃喃道:“万顷良田啊,可以雇多少佃户?多安置多少人?一旦散落藏匿,又有谁知道?到时候再聚集起来雷霆一击,想着一举奠定江南根基吗?好主意,果然是好主意,只可惜的是,打错了主意。”
一面说着,他便转身回到桌案前,重新拿起那张信纸,又轻轻抖了两下,轻声道:“方悠然,你终于下定决心要上岸了吗?那就快些吧,皇上和本官,等这一天真的已经等很久了。”
与此同时,春水群岛上,被陆云逍牵挂着的主角正握着一根钓竿,坐在一块大礁石上,旁边放着一壶酒,方悠然偶尔喝一口酒,再甩动钓竿,一尾肥鱼便从水中翻着浪花现出身形,然后“啪嗒”一声,落进岸边的鱼篓里。
方悠然用的是直钩,如此便可省下从钩上摘鱼的工夫,加上刚刚开海,这海边的鱼群很多,因此收获颇丰,正怡然自得时,便见米明走过来,他叹口气摇摇头,轻声道:“又有什么事情要来烦我?”
米明恭敬道:“公子,何长老曲长老和三明堂主一起过来,要见公子。”
方悠然摆摆手,淡淡道:“问问他们什么事,若还是上岸的事,就让他们回去吧。告诉他们且安心,不用在这里下功夫挣功劳,这不是功劳,是出力不讨好的事,若真要在我面前求表现,就先助我将岛上的事情管理好便行了。”
米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头坚定道:“公子,属下觉得两位长老说的也有道理,咱们至今不能上岸,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没有容身之地?如今那几家加起来,田亩超过上万顷……”
他不等说完,便被方悠然挥手打断,听他淡然道:“超过上万顷又如何?就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你以为大陈的君臣都是聋子瞎子?岛上的人事变动他们一点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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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你等着吧
米明小声道:“可以分批上岸,一次十几人,属下不信会惊动大陈朝廷……”
方悠然摇头道:“一次十几人,以佃户的身份到田地里藏匿,然后你是打算把我们的精兵都变成农夫?若只是藏匿,不事耕种,那你觉得能坚持多长时间?那些所谓的大豪,为什么要帮我们?你以为他们真是对天地会盟忠心耿耿?笑话,大夏已经灭国百年,哪里还有什么对前朝忠心耿耿的人?那些人和咱们牵线,为的还不是利益?只是他们想的简单,以为咱们上岸后,振臂一呼,便能将朝廷推翻,他们就可得从龙之功。却不想一想,大陈军队是纸糊的吗?上岸后,什么时候才能寻到好时机发动?陈朝的东南军明面上就是十万人,到时我们发动,只怕还没打出江南就让人家包了饺子。若是不肯轻举妄动,上万顷的良田,要交多少粮多少税?那些大豪一时能忍痛割舍,他们能忍多少年?这么多肥沃土地,白白浪费五年,就可以成为他们身上的大石头了,甚至会让他们倾家荡产。到那时,我还要感戴他们的恩情,他们诉难处,逼迫我起兵,我怎么办?”
米明被方悠然一番话说得无言以对,又听方悠然叹气道:“陈朝如今气势正盛,陆云逍来了江南,和海匪的一场大战确实不可避免。我知道你们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浑水摸鱼,起先我也有这种想法,然而从去年秋天海匪上岸以后,我细细搜集了情报,却发现陆云逍丝毫没有和东南军有任何联系,又积极在各地卫所奔波,这就说明,他无意将东南军拖进这场大战中,又或许,他会让东南军的一部分到时候参战。用来迷惑我们,再等咱们上岸之后,迅速将东南军调头,将我们一网打尽……”
他说到这里。见米明吃惊的张大了嘴巴,便苦笑着摇头道:“你觉着这个很不现实吗?我早就和你们说过,千万不要小看了萧关和陆云逍,这姐夫是猛虎,小舅子就是豺狼,我们不能因为轻敌大意,就把自己变成送到人家嘴边上的一块肥肉。”
米明脸上满是失望之色,颓然坐在一块礁石上,情绪低落道:“公子,那咱们就没机会起兵了?大陈势力越来越强大。公子是百年来最出色的皇室后裔,若是您都不能起兵,将来……将来……”说到这里,他嘴唇都哆嗦了,连说了两遍“将来”。却都没有说出什么来。
方悠然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是不是出色且先不论,我只知道,萧关和陆云逍确实都是出色的。或许将来,大陈和西夏漠北连续开战,导致国内兵丁粮草空虚,我们还有一线之机。所以也不要气馁。你回去告诉两位长老,江南那里,继续小心联系着,顺便提醒他们一声,从现在起莫要再想着囤地之事了,要韬光养晦。行事更要小心,莫要被官府拿住了小辫子。陆云逍可不是个善茬儿,也许他已经从此事中看出了什么蛛丝马迹,就等着我上岸呢。”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笑。悠然一甩鱼竿,轻声道:“且让他等着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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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老实说,是不是你透过去什么信儿了?不然我不信千金堂就敢在没把握的情况下动手术。”
一天的忙碌结束,除了白薇留在前厅观察晏子笙的病情,大家都回后院准备吃饭,夏清语把孙长生叫到院中的藤萝架下,严肃问他。
孙长生低着头,期期艾艾道:“东家,我……我真的没传回去什么有用的东西,我……我对天发誓。”
夏清语果断抓到了他话中的关键点:“没传回去有用的东西,那就是说,传回去了一些没用的东西?”
孙长生低着头左顾右盼,结结巴巴道:“那个……咳咳,东家,您……您也知道了,我……我……那个,我到底是来卧底的嘛,那个……什么东西都不传回去……它也不好交代啊。”
说到这里,他又赶紧抬起头谄媚笑着巴结道:“不过东家您放心,我真的没传回去任何有用的东西。其实原本是因为我对陆大人还有点顾忌,人人都知道千金堂背后的势力就是督察使衙门嘛。但通过这几次,我算是看明白了,原来陆大人一点都不会给那个千金堂撑腰,既如此,我还怕什么?日后我就什么东西都不传回去了,公然反水,东家说好不好?您饶过我这一回吧,看我日后表现……”
“说到底,你究竟传回去什么了?”夏清语打断这货滔滔不绝的表忠心,她现在就觉得奇怪:千金堂究竟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在不会割除阑尾的情况下,他们就敢给病人开膛破肚。
“那个……我……我就说,这……这手术其实看起来也很简单,就是……就是找准位置,割开……肚皮,把病患部位切除,然后肚子里有血就吸血,有脓就吸脓,总之处理干净了……缝合就行。”
孙长生断断续续的说着,随着夏清语面色越来越难看,他的声音也渐渐低下去,在发现东家的面色彻底变黑的一瞬间,他连忙大声叫道:“不过东家,我也说明白了,您这手术是要配合着药物使用的,那些挂水我可还没弄明白呢,我……我以为这么说,他们总会有些顾忌,哪里知道他们会蠢成这样……”
“滚你的吧。”夏清语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孙长生把手术过程简单化,其实那些步骤并没有太大错误,错就错在,这货没把过程的复杂性分说清楚,就是在现代,读过了本科硕士博士的医学生,在没有亲眼看到手术的情况下,也绝对不可能靠理论知识完成一台最简单的手术,何况是在古代这种根本没接触过手术的环境下,晏子笙这件事,固然可以说是千金堂急功近利造成的错误,但究根结底,孙长生也有一定责任。
“叫我说,也不用训斥长生,这事儿他做的没错。”
夏清语正准备狠狠骂孙长生一顿,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干脆先把他赶出去闭门思过几天。结果就见冯金山从屋里摇摇晃晃走出来,揽着孙长生的肩膀笑道:“小孙,这事儿你没有错,干得漂亮,哈哈哈,千金堂那些庸医这一回算是名声扫地了。”
“冯大哥,你还纵容他,不是他把情况泄露过去,千金堂敢这么大胆吗?”夏清语抱着肘,恶狠狠瞪着面前还腆着脸笑的两个王八蛋。
冯金山抬头道:“其实小孙说的没错啊,手术可不就是这些步骤呢。至于其中复杂的部分,东家,你别忘了千金堂那些老坏鸟是什么货色,他们都是当了大半辈子大夫的,那个孔方还是外科大夫中的翘楚,这其中的困难他们会不知道?之所以还是要冒险行事,无非就是把自己水平想得挺高,又迫切想要打击咱们杏林馆,所以最后弄得收不了场。这个结果完全是因为他们太过狂妄自大不安好心导致的,是咎由自取。就是那个狂生,杨大人和咱们杏林馆是什么关系?会不提议来咱们杏林馆?终究是因为他瞧不起女人,所以宁可去千金堂,落到这个地步也是活该。东家你心存仁慈是没错,可也别太妇人之仁了,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夏清语眨巴眨巴眼睛,想一想,觉得冯金山说的还真没错,她竟是无言以对。因叹了口气,摇头道:“不管怎么样,这一次千金堂受到教训,以后想必不敢任意妄为了。小孙日后不许再这么干,让我发现,你就不用留在杏林馆了,明白吗?”
孙长生逃过一劫,庆幸不已,连忙躬身道:“东家放心,我哪里还敢传信儿?原本以为他们会量力而行的,如今看来,简直疯狂了。更何况我看出陆大人是真的不肯帮着他们,那我也不怕被打击报复了,既如此,再理他们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夏清语瞪了他一眼:“你记住今天的话,告诉你,别看我妇人之仁,但如果让我发现你有下一次,我有数不清的手段能整的你生不如死你信不信?”
“信,我信。”孙长生点头如捣蒜。正要再说些保证的话让夏清语放心,就听白薇的声音在院外响起:“冯大哥,前面来了几个人,说是要找您的。”
“谁啊这是?饭也不让人吃清净,总不会是想上门蹭饭来的吧?”冯金山咕哝着出去,这里白薇来回夏清语,只说晏子笙发烧了,已经按照她说的喂了退烧消炎的药物下去,温水和酒以及冰袋也都准备好了。
夏清语点点头道:“成,你继续看着他,我先去吃饭,吃完后我过去换你,顺便看看他的情况。”
冯金山这一去却一直都没有回来,眼看夜幕降临,夏清语也不由得担心起来,问白薇道:“当时是个什么情形你看到没有?冯大夫该不会是被人绑架了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毒计
白薇也十分纳闷,摇头道:“这……应该没有啊,奴婢看见他和那些人说话来的,神态很温和,然后还和奴婢说他出去一会儿,饭给他留着,这……这也不像是被绑架啊。”
一大家子人正是惴惴不安间,就见冯金山总算是散散漫漫的回来了,看见夏清语便笑道:“东家,我帮你把打造工具的人找来了,日后有什么东西要做,便不必去麻烦陆大人,交给这些人就成。”说完还神秘兮兮凑近夏清语小声道:“这些人可是连玻璃都会制造的哦,技艺不会比内务府差很多,东家有什么用具,只要能画出图形,给出材料,他们都能做出来。”
“他们是什么人?”
夏清语吓了一跳,没想到冯金山竟是召集了这么些能工巧匠,竟敢和内务府分庭抗礼。
“东家忘了?先前我说过我要去我哥哥那里给你讨几个人来的。这些人都是我们家各种工坊的老人,技艺没的说,不是我磨得我大哥不耐烦,后来我爹又发话,大哥也不会把这些人给我。说他们能比得上内务府,这个我觉着有些夸大,但是就东家从前做的那些东西,他们应该是可以做出来的。东家和陆大人的关系,还是远些的好,咱们但凡自己能做的,何必去麻烦人家呢?是不是?”
夏清语点头笑道:“冯大哥说的没错,真是多谢你为此事用心了,原本我以为你只是说一说而已。既这样,阿丑你看看明天就去送些咱们需要大量用的东西,让他们做一批来看看。”
阿丑答应下来,在心中默默算计着:那些特殊针头,管子,还有玻璃粗糙注射器以及蒸馏器皿等等都需要大量补充,既然冯金山这么说,明天就可以去看看。
夏清语道:“冯大哥就是为了这些人,才耽搁到这个时候?”
冯金山点头道:“可不是呢?我把他们送进我那老宅子里了,以后他们就在那里做事,把宅子改成工坊。只是有一条,我看阿丑兄弟把那些地方也都种了药材,以后这些娘子军们要去照顾药材怕是有些不方便。”
五姨娘大大方方道:“我们都是些什么人?什么没经历过?到现在还讲究什么男女之别?更何况跟着奶奶,眼界也宽大了许多,更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到时候我们去摆弄我们的药材,他们做他们的东西,井水不犯河水,有什么不方便?”
冯金山笑道:“好,五姨太当真是女中豪杰,英姿飒爽,如此再没顾虑了。是了,这一回过年回去,和我们家老爷子要了杭州乡下的几个庄子,周围都是上百亩的肥田,东家要是有时间,可以和阿丑兄弟一起去看看,若是都种上药材,收入丰厚倒还在其次,咱们倒是有个稳定的药源了,强似每年阿丑兄弟都要来回奔波从药材大会上联系商家进药。”
冯金山虽然做这些事情不遗余力,却是从来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世。夏清语和阿丑等早已见怪不怪了,但几位姨娘仍是十分惊讶,十四姨娘吃吃笑道:“冯大夫,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们家怎么这样多的东西?人也有地也有,倒像个聚宝盆似得,我们老爷还在的时候,陈家在江南也是一手遮天了,我料着未必有你这样多的东西呢。”
冯金山笑道:“我这算得了什么?你们陈家的能量比你们想象的都大,不过是那老棒子平日里不肯告诉你们罢了。说到这里,我倒不得不佩服陆大人,他能用雷霆之势将陈家连根拔除,也当真是出色之极了。”
话题因此又转到陆云逍和抗击海匪上,说了半天,才想起冯金山还没吃晚饭,方氏连忙从厨房端了在锅里热着的饭菜来,大家又说一回,方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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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兄行医数十年,当知学海无涯之理,一时的失败又算得了什么?咱们这里坐着的,不是我说狂话,也多是有些名气的了,却又有哪个敢说自己学医途中一帆风顺?只要志向不灭,总可以从失败中吸取教训,让自己的医术越来越好嘛。”
千金堂这一次差点儿把晏子笙给治死,确实也遭受了不小的打击,尤其是两天后就看到那狂生从杏林馆里慢慢走出来,虽然对方并未上门辱骂,可是唐逢春等人却都吓得不轻,而晏子笙和杨明坐马车离开后,他们还要安慰因此事而一蹶不振的孔方。
孔方是个爱财又爱名的人,但并不是说他就没有一点自知之明了。因听了唐逢春这话,便摇头苦笑道:“唐兄不必安慰于我,这其中的差距何止云泥天壤之别?我心里清楚的。也怪我当时太过想当然,以为不过是破肚割除肠痈,找到了一刀切下来,缝合伤口就是,哪知真正上手了,才知事情非是我想象那般简单,唉!这一次的跟头栽的太大,却也不冤枉,我想着,我恐怕难以胜任唐兄的期待,不如这就离开,仍回老家算了。”
唐逢春连忙道:“怎么这样说?虽说这一次失败,但我们好歹也知道活人的肚子里是个什么情况,下次再遇见这样事……”不等说完,便见孔方使劲儿摇头道:“不中用不中用,遇到这种事又如何?难道咱们还敢治?我是不敢的,分明不是你那徒弟传回来的话那般简单。这可是人命,不是猪牛狗羊,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唐兄不要见笑,这样事情,说什么我也不敢再来第二次。”
唐逢春眼睛急速转动了几下,微笑道:“孔兄说的没错,是我一时心急。只是那晏子笙后来的情形,孔兄您也看到了,竟真的就好了。这华佗秘术可说是外科至高无上的手段,孔兄,如今咱们对面就有会这个手段的人,便等于临着一座宝山,难道您真忍心来了一趟宝山,就空手而回吗?”
他这样一说,孔方也犹豫了。喃喃道:“可是杏林馆和千金堂势如水火,便不是这样,那夏娘子看家的手段,又怎可能尽心教我?”
“咱们不能用她教。”唐逢春断然道,说完便又凑近了孔方,神神秘秘说了几句话,顿时让孔方呆住了,好半晌,他才激动站起身道:“如此……虽……虽有违天和,但却也是为了天下苍生,那……那我继续留着便是。”
他说完便回了自己房间,千金堂也是和杏林馆一般,前面是诊治拿药的地方,后面几个院子则是唐逢春和周陵孔方这三人的住所。
看见孔方离去,周陵方笑着对唐逢春抱抱拳,好奇道:“我倒是佩服唐兄,我师兄之前明明去意已决,但不知你是用什么办法让他回心转意的?”
唐逢春淡然笑道:“这也没什么,虽然从前孔大夫应该也在仵作那里看见过一些尸体,不过,那样的尸体总是不能自由处置,更何况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今次他之所以失败,便是因为他对人体还是缺乏了解。我只说会多弄几具尸体来让他大卸八块的研究,他自然就答应留下来了,不然去了别处,他到哪里弄这些尸体?”
周陵张大了嘴巴,好半晌方疑惑道:“可是唐兄您又要从哪里弄许多尸体?这……这若是让死尸的家人亲戚知道,只怕咱们千金堂都要被砸烂了。”
唐逢春笑道:“谁说要找那些有主的尸体?牢狱里死囚犯也不少,我好歹在督察使衙门还有些门路,到时候借几具没主的死囚犯尸体来,应该还不算什么难事儿。”
周陵这才明白,连连点头称赞。这两个人本就是利欲熏心之辈,何况这些年手上不知经过多少生死瞬间,对尸体并没有普通百姓的敬畏,所以谈论起此事没有半点压力。
当下这个话题揭过去,周陵又对唐逢春道:“不过这一次杏林馆终于得势了,咱们的日子要难熬了,那夏清语还不知要如何得意。”说到最后一句话,已经是满脸戾气怨毒,周陵对夏清语,那真的是恨之入骨。
唐逢春的面色也凝重起来,叹气道:“是,我也为此事日夜发愁……”不等说完,忽见周陵凑过来,阴阴笑道:“唐兄,那个狂生虽然狂傲不知好歹,我却从他身上得到了一些灵感,这夏清语一介女流,却是医术高超,在杭州城出尽了风头,别人未必理会,不过若是让一些顽固的老头子知道了,只怕要感叹世风日下道德沦丧,一个女人也敢如此放肆了。这些人多是德高望重之人,若是他们要打击杏林馆,您说,杏林馆抗不抗得住呢?”
唐逢春先是一愣,接着细细思索了一回,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点头道:“妙啊,此计大妙。没错,那些老夫子,是最看不得女人这样张扬的,更何况杏林馆还收留了陈家那些余孽,这只怕更不入那些大儒们的眼,到时只要他们肯站出来批判,这杭州乃至整个江南,他们的门生故旧会有多少?杏林馆就算是再有名气,众口铄金之下,不怕她们不消停。且我还想起一人,兰陵你知道吧?那是杭州杏林的泰山北斗。如今我们且不妨纵容杏林馆一些,甚至再帮着她们宣传宣传,加把火,让她们真正名动杭州,到时候不怕兰陵那边心里不嘀咕。”
☆、第一百五十八章:风将起
周陵做这样事是最驾轻就熟的,闻言立刻道:“不错不错,不但要名动杭州,还要让人到处散布消息,只说夏清语眼高于顶目中无人,说自己是天下第一名医,兰陵这个在太医院做过太医的,在她眼中不值一提,她父亲还做过太医院的院正之类的话,如此一来,那兰陵性子再好,不怕他不生气。”
“就是如此。”
两个一丘之貉迅速就针对杏林馆做出了种种歹毒布置,而这一切,杏林馆这边却茫然不知。唐逢春和周陵定要置杏林馆于死地,这条计策竟是连孙长生都没有透露,在他们看来,这计策根本用不着什么里应外合,只要能请得动几位大儒帮他们打头阵就行了。
一切都在悄悄进行着,甚至不用唐逢春和周陵刻意宣传什么,随着杏林馆治好了一个又一个病人,随着云南白药和注射液的应用,杏林馆的名气在杭州城甚至是整个江南都越来越大,别说千金堂,就是兰家的灵芝斋,在声望上也渐渐难以和杏林馆匹敌,事情正在向着唐逢春和周陵希望的方向快速发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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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过了五月,江南的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从二十天前,陆府这边就得了京城里的消息,只说叶夫人又要来江南“养身子”,所以上上下下都做好了迎接准备。
陆云逍从二门内走出来,恰好看见朝云和暮云正在一边说话,于是叫过两人道:“太太大概这个月末就到了,你们看看需要添置什么家具马车之类的,赶紧去办,可惜老太太年纪大了,不然也该让她来江南养养身子,这里的水土的确养人。”
朝云暮云答应了,陆云逍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刚才在嘀咕什么呢?”
朝云和暮云对看了一眼,暮云便小声道:“回爷的话,那个……最近义庄里……咳咳,听说有几具死囚尸体……那个……不见了。”
“死囚尸体不见了?”
陆云逍嗤笑一声,边走边道:“真是奇怪,如今又不是那人吃人的乱世,死囚尸体也有人偷?嗯,这种事也不用管,不过是死囚罢了,都是些罪大恶极的,没有家人收敛的尸体,没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然也是要扔进乱葬岗喂野狗。”
暮云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主子一眼,嘴巴张了张,却没说什么。但陆云逍很显然看出来了,忍不住便笑道:“你这老实头,有什么话就直说,我还能吃了你怎的?就是要吃,也吃朝云,我知道他有什么好事儿都是自己来说,有了不好的事儿,就撺掇着你上。”
朝云立刻在旁边叫起冤来,陆云逍不理他,只看着暮云,却见暮云吞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小声道:“那个……尸体的去向是千金堂,奴才打听过了,原来是姨娘派人和知府衙门的官员递的话,所以尸体才能悄无声息运去千金堂。”说到这里,见陆云逍一下停了脚步,暮云连忙补充道:“都是些无主认领的尸体,爷别动怒,就如同您说的,要么也是扔在乱坟岗子里喂野狗。”
“他们要尸体做什么?”陆云逍面色冷峻,显然对千金堂没什么好气,自从晏子笙那件事后,他就一直在各地卫所奔波忙碌着,偶尔让朝云暮云打探消息,只说再没出过什么乱子,但他心里仍对唐逢春等人十分痛恨:没有金刚钻就敢揽瓷器活,那是活生生一条人命,还是个出名的,万一真是治死了,人家不说千金堂庸医杀人,只会说督察使衙门在背后支持,到时岂不连累寿宁侯府的名声?
因此上次他将甄姨娘训斥了一顿,并且严令她日后不许和千金堂走动,甄姨娘哭了一场,只说那是自己的表叔,自己在杭州就这么一个亲人,不说照拂着,倒要她断绝关系,这个她做不到。陆云逍却也不肯听她诉苦,只说亲戚不亲戚的他不管,但督察使衙门的人是坚决不许和千金堂走动的。接着拂袖而去,一直到现在,也没进过甄姨娘的院子。所以如今听说甄姨娘还敢瞒着他做下这样事,心中不由就有些火了。
朝云见主子面色不善,连忙道:“说起来,这倒真不是什么坏事儿,千金堂也都是大夫,里面还有个外科大夫,他们要尸体,无非……也就是……那个……解剖看看吧。奴才记得大奶奶早先也为这事儿发过愁,只说理论终究是理论,例如这些脏腑,不让大夫们实地看一下,就凭嘴皮子讲,再天花乱坠也不成,所以每次手术,她都让杏林馆的大夫们去看着,便是为了这实地观察。说起来,上一次千金堂差点儿治死了晏公子,不也就是因为他们没见识,才会在打开肚子之后乱了方寸吗?”
陆云逍听了这话,半晌不语,许久方轻声道:“罪大恶极的死囚,若是能有这么点作用,倒也算是死得其所。既如此,这事儿便压下来,不许叫民众知道,杏林馆那里,你们也去问问,若是你们大奶奶也需要这个,等今年和海匪打起来,有的是尸体给她。”
朝云和暮云抹了抹头上冷汗,暗道好嘛,别的男人要给女人送礼物,都是珠宝首饰金银布料之类,我们爷倒好,送一堆尸体过去。这……这像什么话?唔,不过,也许大奶奶如今就喜欢这个呢?她虽爱银子,但平白无故的银子是从不肯收的。
两人心中正想着,就听陆云逍冷声道:“只是红绡和绿绮那里,你们可以适当透个话过去。别让她们主子以为太太就要来江南,又有人给她撑腰了,这一次的事情就罢了,说到底千金堂那几个庸医知道钻研,是个好事儿,若是下一回有什么背着我干的龌龊事,被我知道,就别怪我不客气。”
“好。”朝云和暮云齐齐答应了一声,知道主子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痛快。不过叶夫人很快就要过来,这侯府的后宅的确就有了撑腰的,爷一向孝顺,只怕到时候能不能真的不客气,还是难以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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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宅子,你看着怎么样?我觉得还是挺好的,你性子别扭,那幢大宅子倒是个闹中取静的好所在,虽然贵了些,却是物有所值,反正你也不把这点银钱放在眼里不是?”
醉月楼的二楼包间,杨明正和晏子笙一起说话,两人面前摆着几样精致菜肴,一壶好酒,此时晏子笙便在默默品着杯中佳酿,一面听杨明说话,末了点点头道:“好倒是好,只是离富贵大街太近了些。”
“滚蛋吧你。”
杨明又好气又好笑,咬牙指着他道:“我知道你什么心思,只是你为夏娘子所救,这是事实,难道你离富贵大街远些,你就不是人家救得了?亏你还自号狂生,只说做人该光明磊落无愧天地,如今竟连救命之恩都自欺欺人,你还要不要脸皮了?”
晏子笙让他一通抢白,面色顿时发红,低着头道:“我……我也不是不承认救命之恩,只是……这……你也知道当日我在杏林馆的情形,日后见面要怎么招呼?岂不是尴尬?更何况,我始终是觉着,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这般张扬,终不该是她分内之事。”
杨明冷笑一声,摇头道:“张扬又如何?谁让夏娘子有这个本事呢?你倒是推崇千金堂,结果怎么样?差点儿被人治死了不说,当时划开肚皮那个轻率劲儿,和杀猪有什么两样?”
晏子笙无言以对,只好低头恨恨喝酒,包间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一个苍老声音气喘吁吁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咱们江南是何等灵秀之地,千百年来出了多少英雄俊杰将相文豪?如今竟然让她一个女人甚嚣尘上,这……这简直是把咱们的脸都丢光了。”
晏子笙这人好八卦,一听这话就把头抬起来了,小声对杨明道:“杭州城的女人真了不得,听这话里意思,除了那个夏娘子之外,这是又冒出了一个拔尖儿的?瞧瞧把这些老家伙给气的。”
杨明起身掀开门帘看了看,回来对晏子笙小声道:“你说话小心些,好嘛,今儿竟是杭州大儒到这儿开会来了,我看见金老高老聂老等都在这里。”
晏子笙冷哼道:“什么老?不过读了圣人几卷书,都读得迂腐了,我看正经该叫老糊涂才是。”这货虽然瞧不起女人,但是他少年成名恃才傲物,士林中却讲究谦谦君子温和之风,所以他自命狂生,很是被这些老夫子所不喜,连着几次让这些老儒当众嘲讽训斥,给晏才子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所以一直以来都是最痛恨这些所谓的前辈们。
杨明知道他的性子,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他也有点瞧不起某些肚里无物,只会把圣人之言挂在嘴上的老家伙,但这里面还有一些曾经做过官致仕还乡之人,他自己也是官员,倒不能把这份不尊敬挂在脸上。
☆、第一百五十九章:抱不平
因又喝了一口酒,就听隔壁另一个痛心疾首的声音道:“她还把那些陈家余孽收容在医馆内,说是给她们一口饭吃,不过她从前的名声我可是听说过,最是嫉妒狠毒的一个人,哪里会有这好心?怕不知是逼着那些女人做什么买卖呢。”
“没错没错,听说之前那个被她救下的女人就是因为做皮肉生意被打得奄奄一息,谁知道是不是偷了银子之类?这陈家出来的女子,还会有什么好东西?她不收留好人家女子,偏收留这么些个货色,可见是一丘之貉。”
杨明嘴里的酒差点儿就喷了出来,连忙咽下去,愕然看着对面同样惊讶的晏子笙,小声道:“他们……他们说的是夏娘子?”
晏子笙点点头,心情别提多复杂了:夏清语虽然是他的救命恩人,可是那种根深蒂固的歧视却不可能因为这救命之恩便瞬间消除,然而听到这些他最鄙视的老家伙在那里造谣污蔑,这也让他气不打一处来,一时间竟是忍不住就站在了夏清语这一边。
耳听得那些老头子已经在商量要如何把夏清语赶出杭州城了,杨明不由得摇头叹气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夏娘子碍了他们什么?竟如此居心叵测,这真是让人生气。好在杭州城大部分人是好的,这些老糊涂也不过几个而已,不然人人如此,我倒不用费心整顿卫所了,就让海匪上岸,把他们全杀了便是。”
晏子笙也是越听面色越冷,终于忍不住豁然站起身大声叫道:“狗屁,好臭的狗屁。杨兄,早知这店家会放几条老狗上楼,咱们就该把这二楼包下才是,如今闻到如此臭的狗屁,这还如何吃得下饭?”
隔壁热烈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杨明忍受了这个狂妄的发小十几年,就数这一刻看着他觉得是那么俊美威武光彩照人。表面上却还不能助长这货的气焰,连忙拉着他劝道:“行了行了,你少说几句吧,不想在这里吃。咱们换一家吃就是。”
“为什么要少说?只许老狗放屁,却不许我说话吗?”晏子笙狂劲儿上来,一把甩开了杨明的手,他文采的确是好,当即一篇“狗屁论”便喷薄而出,可说是字字珠玑,抑扬顿挫,那激越的声音在整个二楼回荡着。这货之所以如此激动,可不仅仅是为夏清语抱不平,更是把这些年他被这些老家伙鄙视打压的仇恨都一块儿发作出来了。
隔壁向来自诩为君子的几个老家伙也终于忍不住了。纷纷走了过来,看到杨明和晏子笙,老家伙们也愣了一下。当日晏子笙到杭州的时候,恰逢杭州知府五十大寿,他和杨明也是去参加了的。这几个老家伙当时也是杭州知府的座上客,因此自然认得这张扬狂妄的二货。
杨明拉着晏子笙就要走,偏偏这货脾气上来,当着众多老先生的面儿,还摆出睥睨天下的架势继续骂,终于骂的几个老人脸上挂不住,气得一边哆嗦一边指责他狂妄无礼。
晏子笙只是一张嘴。在没有杨明帮腔的情况下很快处于下风,这货却一点儿也不愤怒,反而诡异的笑了,手指从那几个老头儿的身上一一指过去,然后仰头骄傲道:“你们几个老贼,不用在这里撒欢儿。人生一世。谁能无病?这杭州城,没有任何人的医术能和夏娘子相比,更不用提那华佗秘术也只有她一个人会。你们此时在这里阴谋害人谋划的痛快,我劝你们倒是悠着些的好,当心现世报临头。到时得了肠痈胸痹,看你们还有没有脸去找夏娘子治病。”
几个老头儿一听这话,齐齐愣住,他们都是活了六七十岁的人,越是年纪大,就越惜命。先前因为有心人鼓动,并没有考虑太多,这会儿在晏子笙如此“恶毒”的诅咒下,竟是瞬间胆寒,就因为这一会儿的怔愣,便为这场口水战划下了一个不圆满的句号。
“哈哈哈……你们在座的这几位,我可是都记清楚了。从现在起,你们就天天求神拜佛吧,让神佛保佑你们千万别得那些治不了的病,不然为了活命,就得把大半辈子的老脸伸出去让夏娘子打,这连我都怪不落忍的。当然,不忍心是不忍心,该做的事我一定会做,从现在起,我就去杏林馆前守着,看看你们得了病,有没有脸上门?”
这气焰真是嚣张至极,好像笃定了他们就会得肠痈胸痹,必须要去求着夏清语治疗一样。那几个老儒这个气啊,偏偏没人肯再说话,气氛一瞬间便陷入了奇异的沉默中。
晏子笙见这些讨人厌的老家伙竟被自己压了一头,这可是从未有过之事,心中这个痛快就别提了。依他的心思,还想再来几句落井下石的话,却被杨明不由分说拖走了。
“痛快,哈哈哈,真是痛快,看见这些老家伙那一脸好像吃了屎的表情,我真是太痛快了。”晏子笙拍着胸口笑的无比畅快,只惹得大街上众多人都如同看疯子似得看着他。
“你倒是痛快了,有没有想过夏娘子怎么办?”
杨明没好气的道:这个朋友,做事只凭自己喜恶,从来都不知道动脑子为别人着想一下,真不知道他的才华是从哪里来的。但凡能把读书的才能分一点儿给做事,他也不会变成无人不知的狂生了。
“夏娘子怎么了?”果然,晏子笙眨着眼睛,不解的看向杨明:“你以为夏娘子会被这些老家伙的舌头打倒?唔,那你未免太小看她了吧,一个敢割除肠痈的女人,她会怕这么几个伪君子?”
杨明气道:“夏娘子也是人,也是女人,她怎会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这些你口中的老家伙可是杭州最有名望的大儒,在士子当中的威信无人能比。你今天倒是逞强痛快了,可是也肯定让他们更加痛恨夏娘子,还不知道要出什么招儿难为她,众口铄金啊,你当人人都能像你这个狂生一般脸皮厚,不在乎名声吗?”
晏子笙挠挠头,他先前只顾骂的痛快,还真没考虑到这一点。因陪笑着向杨明道:“那……我也是没想到嘛,我听见那几个老家伙竟要联手对付一个弱女子,我……我就一时间义愤填膺,所以忍不住跳出去了不是?我是在为夏娘子打抱不平啊。”
“弱女子?”杨明斜睨着这货:“你现在想起人家是弱女子了?当日当着人家面儿嚷的那些话,怎么都不知道尊重一下这个弱女子?也就是夏娘子大度,换成别人,听见你那些话,早一脚把你给踹出去了,爱死哪儿死哪儿去。”
杨明说完,本以为晏子笙会强词夺理,然而等了半天,身边也没有声音,转过头去,就见晏子笙愣愣站在那里,见他看过来,方苦笑道:“别说,听你这么一说,再想想那些老家伙的言辞,我……我当日那些话,其实和他们有什么两样?我一向有些瞧不起抛头露面的女子,又觉着她们天生无能软弱,如今想来,这竟是错的。”
“难得,你竟也有开窍的一天。”杨明忍不住惊讶,却见晏子笙涨红了脸,低头小声道:“从前没有对比,我狂妄惯了嘛,从不肯替别人着想一点儿。今儿看见这些老家伙,我心中真是切齿痛恨,然而仔细想想,我在夏娘子那里,所说所做的岂不是和他们一样?”
“夏娘子听见你这番话,定会欣慰的,总算没白救你一场。”杨明脸上添了笑容:这个朋友虽然满身毛病,又狂的让人咬牙切齿,但有一个好处,他不是那种明知错误却为了面子非要一直错下去的愚蠢顽固之辈,不然就算是发小,杨明也早就和他绝交了。
“这样说起来,她的救命之恩,我竟是还没谢过。”晏子笙重新迈动脚步,目光在道路两旁的店铺中梭巡着:“你说,该买些什么上门致谢呢?女人都喜欢什么?”
“女人喜欢的,也就是胭脂水粉和绸缎布料吧?”天可怜见,杨明也是光棍一个,能给出什么中肯建议?不过他心里却也觉着有点不妥,因想了想,便劝说道:“当日诊金我是付了二十两银子,足足够了的。要不然,你心里清楚便好,就不要上门了吧。那些老家伙正要想着法儿败坏夏娘子的名声,你若是去了,岂不是授人以柄?”
晏子笙正色道:“救命之恩,自该登门致谢。更何况我当日言语不当,就算……咳咳,就算不好意思当面致歉,总该说点软和话。最重要的,我得把今天这些老家伙的话告诉夏娘子,让她有个防备,你不要以为这些老东西只是随口一说,我最了解他们的德性,若是涉及到麻烦事儿,他们一个个也就耍耍嘴皮子;但是这种打压女人的事情,他们那上下嘴唇一碰,是真能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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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吼吼,晏公子这不就转变过来了?一方面是救命之恩,一方面却是从小到大都深为不耻痛恨的掌握了话语权的假道德,他会怎么选择也就不用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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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报信
杨明发愁道:“这我何尝不知道?只是告诉了夏娘子,她又能怎么办?一旦这些人带着那些秀才生员口诛笔伐,杏林馆总不能不让人说话吧?”
晏子笙目光转了两转,忽然笑道:“你不是认识陆大人吗?不如把这件事透露给他知道?当日在杏林馆,我记得他似乎对那夏娘子就颇有回护之意。”
杨明瞪了他一眼,咬牙道:“你就别乱出主意了,你知道陆大人和夏娘子是什么关系?他们原来是夫妻,后来夏娘子因为嫉妒无子,又害了陆大人妾室的腹中胎儿,才被休弃出门。哪里想到一次次的,两人又搅到一起。陆大人如今只是因为一些公事,才和夏娘子往来,你说的回护之意,或许也有一点,但越是这样,陆大人就越不能出头。他是什么人?便是心中此时后悔休了夏娘子,也断断不肯吃这回头草的。所以真出了这种事,他退后尚且来不及呢,要是敢往前凑,不定别人怎样传言,流言蜚语这个东西,可不会管你是不是皇亲国戚权倾朝野。”
晏子笙苦着脸道:“这话不错。那可怎么办?若是平时,陆大人或许还会护着夏娘子,如今这竟是连他也护不住了。不行不行,我还是赶紧去给夏娘子报个信儿吧,有没有办法,也让她先有个准备再说。”
杨明想一想,让夏清语有个防备也好,因便要和晏子笙一同往杏林馆去。不料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一阵马蹄声响,回头一看,只见是卫所副指挥使朱达国身边的亲兵,看见他便连忙叫道:“大人,福建卫所刘副指挥使带了一千士兵过来,只说要试试咱们杭州卫的战力,这会儿咱们的弟兄正和他对峙呢,朱副指挥让属下赶紧来找大人回去。”
“什么?福建卫所的人?”杨明大惊。想起陆云逍之前的确曾和自己说过,要让沿海卫所的人轮流来杭州卫学习观摩一下,只是这怎么悄没声的就过来了呢?这不合规矩啊,莫非是因为陆大人夸奖了杭州卫所。所以那福建卫所的人不服,才会搞这个突然袭击?
当下也顾不上和晏子笙一起去报信了,因扭头道:“我得赶紧回卫所一趟,真是可恶,这都快入夜了,哪里想得到这些人会忽然跑过来,事前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晏子笙忙道:“这有什么难猜的?定然是陆大人盛赞你,所以引起其他卫所将领不服,这也是常有的事,你快回去处理吧。我于军务一窍不通。不去给你添乱了,我先去杏林馆,这会儿只怕还没关门,我得赶紧把这事情告诉夏娘子。”
杨明一笑,暗道这朋友先前还提都不肯提一句自己被人家救命的事。如今便这样热心了。因点点头道:“也好,你就快去吧。”说完两人分别,杨明自回卫所,晏子笙则是犹豫了下,到底在街两旁的店铺中买了几匹上好的妆花缎子,又去胭脂水粉铺把最上等的胭脂水粉胡乱买了几盒,抱着便往杏林馆来。
说来也巧。这会儿陆云逍也恰好在这里,朝云路上不小心让铁钩划了腿,陆云逍和暮云就将他送到这里,要试一试那云南白药的效果。朝云上了药,由慕云陪着到一旁去坐,他就和夏清语小声说着给杏林馆尸体的事。
夏清语给冯金山等人上了几个月的课。对没有可供解剖的尸体也深以为憾,她原本想找陆云逍帮忙弄几具无主的尸体过来,到时解剖后自己再好好给对方安葬,也算是不糟蹋尸体了,现代的穿越女。又是个外科大夫,对尸体的敬畏比起古代人要少许多。
没想到今日竟是陆云逍主动提出,而且用海匪尸体上解剖课的话,那真是连最后一点压力都没有了。夏清语深深懊悔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件事,若是早些想到,去年那些卫所缴获的海匪尸体就不该浪费掉。
正说得热烈,忽见果子从外面蔫头耷脑的走进来,夏清语便笑道:“果子怎么了?今儿不是放你一天假回去看你爹娘吗?怎么反倒垂头丧气的?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说到最后一句话,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一丝关切。
果子小声道:“我家里没有事,可是大牛的娘死了,大牛没有娘了,我原本下午就要回来的,因为大牛伤心,我就陪了他一会儿。”
“好孩子。”夏清语听了这话,也没多想,摩挲着果子的头顶称赞了一句,却听不远处桌子后面的冯金山道:“他娘是怎么死的?可是得病?你怎么不让那个大牛带他娘来咱们这里治病?”
“不是治病,是上吊死的。”果子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大牛他娘是带着他改嫁的,本来他们家很好,谁知前些日子大牛他亲爹那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亲戚,说是举人,可大可大的官儿,非说大牛他娘不守妇道,克死了丈夫和公婆,还不立志守节赎罪,这些日子坊里的人看见他们都要议论几句,大牛说他娘哭了好几回,只说不想活着连累他后爹和他名声不好,他后爹这几日都没敢出去干活,可今天下午出去买粮,就那么一会儿,让大牛看着他娘,大牛打了个盹儿,他娘就……大牛哭得伤心死了,只说是自己害死的他娘。”
果子嘴巴伶俐,很快便将这事情分说清楚,他知道陆云逍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因转了头怯生生问他道:“那个……陆大人,举人……听说是很大很大的官儿,比你还大么?”
陆云逍喜欢孩子,听了这话,忍不住牵着果子的小手摩挲他的头顶,微笑道:“举人不是官儿,只不过是个功名罢了,倒也不是人人都能考上的,不过只要有点天分,又用功,考个举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一旁夏清语早听得气炸了肺,这会儿便对白薇和白蔻道:“世上没有天理了吗?大牛的父亲家都没有人了,还不许他娘改嫁?这世道对女人本来就颇多限制,那样一个妇道人家,没人帮衬着,带个孩子怎么活?好不容易找到个男人还算好,才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就跳出这么个搅屎棍来。俗语说的好,宁拆十家庙不拆一桩婚。他有这会儿跳出来装大尾巴狼的,大牛他爹他爷爷奶奶死的时候跑哪里去了?太可气了,这样的混蛋就该杀了。”
不远处冯金山道:“东家气性也太大,若这样就该杀,这杭州城的士子怕是留不下几个了。当年这杭州书香望族高家的儿媳妇,因为过门后丈夫便得痨病死了,不愿意守节,欲求改嫁,结果被她爹毒打了一顿还送回夫家,高家为了怕她做出有辱门风之事,便逼着她绝食而死,事后只说她是守节自绝,还在杭州引为美谈呢。”
江云也在旁边附和道:“这事儿我也是听说过的,唉!叫我说,这却是过分了。若是有那女子愿意真心守节,自然是极崇高的,只是却不该为了一己名声就逼死人命啊。”
冯金山嗤笑道:“那些满口道德的伪君子,他们岂会和你讲这个道理?”
夏清语听得脑袋一阵阵涨疼,她知道古代对女人十分苛刻,尤其是这个贞节牌坊,可说是压在妇女身上最沉重的一座大山,却没料到这其中竟然还包含着如此多的罪恶和血泪,因转回头去看陆云逍,咬牙道:“这样事你们做官的都不管一管吗?难道就任凭那些满口道德文章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的老混蛋为所欲为?”
陆云逍正和果子说话,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这样事自然是有,只是谁会宣扬出来呢?外人终究也只是臆测罢了,若是有真凭实据告到官府,倒不会不管的。”
“还要等着人告?”夏清语忍不住就又冲动了:“这可是人命,人命啊,你们就不能主动去查?”
陆云逍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你说的轻巧,主动去查?怎么查?大宅门里每天死的人多了,你听说就要上门去查?哪有这样的道理?再者说,这世上愿意守节殉葬的女人也不少,难道你听说了就都要查?这岂不是对那些节妇的侮辱?真是的,怎么你性子变了,连想法也变得这样天真?”
夏清语怔怔无语,忽听身旁五姨娘叹气道:“奶奶,陆大人这话说的没错。说到底,这都是咱们女人的命,谁让咱们生做了女人家呢?何须人家害你,只要几条舌头几只笔,将你写的不堪,做女人的,便没脸再活在这个世上了。”
陆云逍看了夏清语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摇头道:“这话对大多数女人是没错的,但对你们奶奶,却是错的厉害,她这样的女中豪杰,怎会被几个酸腐文人的秃笔给害死?八成要跳出来把人家的笔一支支折断呢。”
话音未落,见夏清语扭头看过来,小侯爷便摊手道:“你看我做什么?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说的。不惧那些流言蜚语,反正你有这门手艺,能赚钱吃饭,管他们怎么说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不惧
夏清语冷哼道:“我知道是我说的,不过怎么这话到你嘴里就变了味儿似得,你是在讽刺我是个泼妇?”
“你别冤枉人,我何曾有这个意思?”陆云逍皱着眉头认真解释了一句。想想又叹口气道:“其实我倒觉着你如今这样很好,活得自由自在不受羁绊……”说到这里,忽觉满腹里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夏清语敏锐的察觉到气氛似是有点异样,连忙哈哈笑了两声,摇手道:“好了好了,天近黄昏,咱们不要在这里只顾着八卦了,想来厨房里已做好了饭,长生你留在这里看着店,我们先回去吃饭,回头换你。”
孙长生脆生生答应了一声,陆云逍也知道自己该告辞了,因站起身,正要道别离去,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回头,一个年轻俊秀的男人捧着几乎到了脖子的布料大步走进来,刚进门就大叫道:“夏娘子,你要小心了。”
谁啊这是?
陆云逍眉头又皱起来了,待看清这男人竟是晏子笙时,就连一向处变不惊的小侯爷都忍不住惊讶了,失声道:”怎么会是你?“
“陆大人?”晏子笙也认出陆云逍,把东西放在桌上后不卑不亢的拱手行礼,然后转向惊讶的夏清语,一揖到地,郑重道:“小生之前不识好歹,言语之间对娘子多有冲撞,还望娘子见谅。”
“没……没什么,那个……你……你怎么过来了?”
晏子笙这突如其来的一下也让夏清语措手不及,一脸茫然的问了一句。接着目光便落在那些布料上,暗道这狂生搞什么呢?该不会是又有哪里需要手术切除了,所以才会专门跑来挽回印象分的吧?有没有这么倒霉啊?
陆云逍的目光也落在那堆布料上,幸亏眼光没有热度,不然这些布料大概就要化为灰烬了。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着正拿帕子擦汗的晏子笙,沉声道:“你刚才说让夏娘子小心。到底是怎么了?”
于是晏子笙就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只听得陆云逍怒火中烧,握着拳咬牙道:“这些老家伙,是吃饱了没事儿干吗?杏林馆就算是女人开的,又碍着他们什么事?”
晏子笙点头道:“陆大人这话说得没错。只是这些老匹夫向来是道貌岸然,他们才不会讲这个道理。这……众口铄金啊,我也是怕夏娘子着了他们的道儿,所以特意过来提醒一声,大家好一起想个对策。”
椅子上坐着的朝云忍不住就骂道:“想什么对策?那些老家伙既然是吃撑了没事儿干,干脆拉着他们上战场督军好了,等海匪打来了,让他们站在前排,靠嘴皮子退敌,他们不是经常说那个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吗?这一回就让他们做这个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大将军。”
这话对了晏子笙的胃口。不由得抚掌大笑道:“此话甚妙,哈哈哈,不战而屈人之兵?那些老匹夫还能有这份儿本事?他们也就对着妇孺老弱下口如刀,真对上海匪,早吓尿裤子了。”
陆云逍轻咳一声。转向夏清语道:“这事你不用太担心,待我出面请他们吃顿饭,和他们分说清楚。我想着,这背后大概是有什么人推动,我必要将这幕后推手找出来严惩,不然你以后还不知道要有多少麻烦。”
“这件事你不要管。”听了陆云逍的话,夏清语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很坚定地就拒绝了他的好意。
“为什么?”
陆云逍心里有些恼,他也没想到,从休妻后,自己会欠面前女人这么多,好不容易这次有机会帮她挡一些麻烦。结果她却这样骄傲的拒绝掉,难道这是要让自己欠她一辈子的人情吗?
“现在我们从前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了,如果你Сhā手,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话来。”夏清语倒是很清醒,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其中厉害。晏子笙也不停点头道:“没错没错,陆大人如果Сhā手,只怕情况就更复杂了,那些人正愁没有太多的流言蜚语可以传扬呢,您这岂不是自己把话题送了过去?”
这话是没错,但从晏子笙嘴里说出来,却只让陆云逍更加恼怒,他瞪着夏清语,沉声道:“那怎么办?那些老东西在杭州有很大影响力,众口铄金,你一个女人,能逃得过悠悠众口的批判吗?那些口水可都是带着毒针的,扎不死你。”
夏清语正要说话,就听陆云逍又紧接着道:“我知道你又要说你不怕,那只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领教过这些流言蜚语的威力罢了。到时候,它会像一座大山,压得你头都抬不起来。你想想刚才果子说的话,那个大牛的母亲,她改嫁后生活幸福,她还有个儿子,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走投无路的地步,你以为她会用一根绳子了断自己?这些流言蜚语,真的就是防不胜防的杀人刀啊。”
白薇白蔻看着在夏清语面前略显激动的陆云逍,心中一阵恍惚。她们从来没有想过,竟会有一天,主子爷会这样为奶奶着急焦虑。因一时间心酸眼也酸,差点儿便掉了眼泪,不过转念又一想:错了,爷是为奶奶着急不假,但也只是因为这个奶奶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奶奶,若是从前那位,只怕从头到尾,爷都不会再看一眼吧。
说不惆怅是假的,然而就连忠心耿耿的两个丫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主子实在是比那前主子好一千一万倍。
这里夏清语也慢慢垂下头认真思考起来,显然她对陆云逍的这种关心也是有些动容,所以不肯敷衍。
好半晌,夏清语重新抬起头,眼神一如既往般明亮坚定,她看着陆云逍,沉声道:“你说的没错,这个世界对女人真的是特别残酷,大牛的娘被那些满口道德文章的老匹夫逼死了,这是我们知道的,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被逼死的女人还不知道有多少。节妇节妇,有几个女人真的愿意将大好青春年华抛却,孤独终老?那贞节牌坊,不过是给女人挖下的一个万人坑,时时刻刻准备活埋那些失了丈夫的女人而已。”
“你又来了。”
陆云逍头都疼了。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他一把攀住夏清语的肩膀,低吼道:“你就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这种话若是被人听去,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夏清语一瞬间有些恍惚,眼前这男人气得眼都红了,但他说的话,却不是因为对自己这离经叛道思想的批判,而是对自己的担心。
这个男人,其实也不算太渣的嘛。
夏清语忍不住就微笑起来,将陆云逍的手拍下去,轻松笑道:“好好好,我这不是只在你们面前说吗?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当然不会自己找死。不过如果要以什么‘女子不该抛头露开医馆’这种可笑理由来攻讦我,那他们就尽管来吧我夏清语若是怕了,就把名字倒过来写。这么多年了,他们站在所谓的道德制高点,对着一群可怜的女人动辄就口诛笔伐,害了多少人的性命却还觉着自己是替天行道,这样老匹夫个个该杀,我这样的女中豪杰岂能向他们低头?许多年都没有个女人能站出来给同胞们做榜样,那就让我来做吧,他们喜欢传流言不是吗?那就传,传的天下皆知才好。到时候我仍然要守着杏林馆,只在这里给大家诊治看病,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舌头就是舌头,只要你自己内心坚强,那些舌头就软了;偏偏是你示弱,那些舌头才会变成杀人的刀子。”
陆云逍怔怔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因为这份自信和无畏,她整个人身上似是都笼罩着一层照人的光彩。虽然这女人是在对这个男权社会进行挑衅,但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却并不反感,反而因此对她生出一丝激赏。
“你打算怎么做?”陆云逍终于平静下来,看到这样的夏清语,他觉着自己之前的担忧纯粹是杞人忧天,就如同对方所说,她这样的女人,岂是几个满口道德文章一肚子男盗女娼的老匹夫能够打倒的?
“唔,具体怎么做我还没想好。反正他们想怎么说由着他们去,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呗。”夏清语有些尴尬的挠挠头,这种回答比起刚刚自己的豪情万丈,好像软弱了些。
果然,陆云逍忍不住就翻了个白眼,然后他在屋里踱了两步,手中折扇轻轻敲打掌心,一面沉吟着道:“你去年不是弄了凉茶吗?如今已过端午,天气渐渐炎热,那凉茶就继续弄。百姓们最是贪便宜,既喝了你的凉茶,便不好意思说你的坏话,不然就会被人瞧不起。这富贵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甚多,如此一来,你博得了声名,那些人要批判你就不得不考虑了,即便批判,这里的百姓也是不会附和他们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支招
“唔,这个好,我原本还想着,是时候该把凉茶放出来了。”夏清语连忙对旁边白薇道:“记上记上。”
白薇答应一声,欢快的拿着纸笔记起来,却听陆云逍又对晏子笙道:“你回去告诉杨明,杭州卫最近有伤病之人的话,都送来杏林馆。如此既让人知道杏林馆医术高明,又让那些青皮打手知道杏林馆的背景是和杭州卫有关的,他们大概也就未必有胆子充当打手了。”
“好,夏娘子放心,那些老匹夫我早就看不顺眼了,更何况您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小生定当竭尽全力,保护娘子的名声清白。”
陆云逍看着晏子笙那殷勤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暗道我真是笨,这种话让他去和杨明说什么?我自己难道不会说?那女人不让我参与,我为什么要听她的话?不能明着参与,还不能暗中帮忙吗?笨,陆云逍,你真是笨死了,你就是头猪。
而夏清语也有点接受不了晏子笙如此巨大的转变,但她心里却是十分愉快的,笑着谢过晏子笙,她又转回头看向陆云逍,暗道这家伙大概是在朝堂上浸淫久了,对这种突发事件的处理很有一套嘛,就不知还有没有什么建设性的提议,不过有这两条,基本上也就够用了吧。
刚想到这里,就见陆云逍站定脚步,折扇轻敲手心,面上泛出一丝阴冷笑容,森森道:“你这里暂时做到这两点就够了,其它的你不行,让我来做。”
“喂!说好了你不参与的啊。”夏清语以为陆云逍斗志上来,把之前自己的嘱咐给忘了,连忙大声叮嘱了一句,却被白了一眼,只听对方冷哼道:“你放心,我就是参与了,也不会教人知道。以为我像你那么笨?”
“我怎么笨了?”
这话夏清语就不爱听了,却见陆云逍又翻了个白眼,呐呐道:“总想着当出头鸟,要以身作则给天下女人做什么榜样。你这还不是笨?聪明的女人最懂得保护自己了。”
夏清语笑了,点头道:“你这么说倒也没错,但我性子如此,宁愿做这样面对风雨的笨女人,也绝不做为了安全就躲在男人羽翼下楚楚可怜求保护的菟丝子。”
陆云逍情不自禁就叹了口气,喃喃道:“你从前……似乎不是这样性子。”
夏清语一愣,暗道糟糕,不过她到底脑筋伶俐,一转念间便微笑道:“我从前也是这性子,只不过没用对地方罢了。如今大彻大悟,这性子我自己也是很喜欢呢。”
陆云逍微微一笑:“是啊,你一回的转变,要强却不拔尖,喜欢的何止是你自己?你身边的人也都会情不自禁就受感染……”不等说完。猛然发现这话不该由自己说出来,被人听去会惹多少歧义?因咳了一声道:“好了,天黑了,你们去用饭吧,我也走了。”
夏清语笑道:“无论如何,你总算不像那些老匹夫般可恶,还帮我出了主意。论理,我该留你用饭的,不过小侯爷家世富贵,怕您吃不惯我们这里的东西,所以就不虚留你了。”
“你就直说不是诚心留我,难道我不知的?何苦找这些有的没的的理由?”陆云逍哼了一声。见暮云已经扶着朝云走过来,他便转身出了门。走出几步,便听见杏林馆里一片闹闹嚷嚷的欢笑声,夏清语清脆的声音尤其响亮悦耳:“好了,吃饭去。攒好了体力精力,好应付那些老顽固。”
这个女人。
陆云逍嘴角忍不住便上扬了一个弧度:风雨欲来,原本该人心惶惶才是,她却仍是这副不在意的模样,连带着她身周的人也都不会再为此事惶恐害怕,这哪里是寻常女人能够做到的?
“如果你从前就是这个性子,那该多好?”陆云逍喃喃叹了一声,声音太小,暮云朝云都没听清楚,暮云便问道:“爷说什么?”
“没说什么。”陆云逍哼了一声,走出几步后到底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只见纱帘后一群人都绕过后门屏风,他忽然眼尖的发现最后一个人竟是晏子笙,不由勃然大怒道:“该死的晏子笙,他竟然还留在那里,都是一群女人家,他留在那里干什么?心怀不轨吗?借着蹭饭的机会套近乎?不行,我得去把他拖出来,怎么说也是杨明的朋友,不能让他做出禽兽不如的事丢杨明的脸。”
陆云逍一边说,便准备冲回去,却被暮云朝云死死抱住,听两人一齐道:“爷,您不能去啊,您要是去了,让奶奶和白薇白蔻怎么想?您这是吃醋吗?那晏子笙也不过是来报了个信儿,所以奶奶招待他一顿饭罢了,爷,您没理由去拖人家出来啊。”
陆云逍一想,可不是这么个道理嘛。自己刚刚是怎么了?竟然热血上头。因怔了半晌,终于是颓然叹了口气,松开手摇头道:“你们说得对,如今我又算是什么人?有什么理由去管她的事?不过那晏子笙,哼!第一次上门就送布料胭脂水粉,可见是个花花公子,但愿她眼睛能擦亮一些,莫要被这种人哄骗了去。”
朝云笑道:“爷放心,大奶奶如今精明着呢,再说那晏子笙狂妄自大,大奶奶最讨厌这样人,又怎么会被他哄骗了去?”
这话陆云逍爱听,点头笑道:“唔,你说的没错,晏子笙这种自诩风流的花货,也就骗骗那些不知世情的大家闺秀罢了,像是你们大奶奶那种强悍的河东狮,吼一声他大概就要屁滚尿流的滚蛋。”
小侯爷被自己的脑补取悦了,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展开折扇摇了摇,自觉若论风流潇洒的话,自己似乎也不比那晏子笙差,那不过就是个狂妄的才子,自己可是堂堂的探花郎,怎么可能比不过那种货色?
主仆三个很快就回到陆府,进了书房,陆云逍便吩咐朝云道:“这些日子,你找几个得力的人,好好查一查晏子笙所说的那几个大儒家中事,若有什么阴私之事,就来告诉我。”
朝云答应了一声,想想又犹豫道:“爷,这些老家伙虽然讨厌,但他们到底是地方上德高望重的大儒,家里应该没什么阴私之事吧?不然传出去,他们要不要活了?”
陆云逍阴阴笑道:“你懂什么?固然有洁身自好的,但暗地里乱七八糟的更多。满口道德文章一肚子男盗女娼这句话可不是空茓来风,朱熹说‘存天理灭人欲’,结果自己还不是把儿媳妇拐上了他的床?堂堂理学大师都如此,这些老匹夫我就不信他们都是那雪山顶上一丝瑕疵没有的白莲花。”
朝云笑道:“如此奴才明白了,唔,若是没有的话,要不要奴才给他们编点材料?”
陆云逍狠狠瞪了心腹小厮一眼,骂道:“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坏?无中生有的事也敢做?这种招数是用在此处的吗?自然是要因地制宜因人而异。若是有人敢凭空捏造陷害污蔑杏林馆,你再用这招也不迟,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现在用了,便是咱们站不住脚,不讲理了。你虽是我的心腹小厮,但我什么时候纵容过你仗势欺人心存恶念?”
朝云开始还十分惶恐,越听这话越不对劲儿,最后方恍然大悟,暗道:好嘛。我是黑心的,可爷啊,您也不比我白多少啊,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其实也够阴狠的好吗?
因诺诺答应着出去了,陆云逍又对暮云道:“刚刚我看白薇拿着笔记东西,那不是咱们惯用的毛笔,倒好像是炭条,因为时间晚了,我也没细问,你过两天去详细问问,这种笔若是好用,将来带在身上速记倒好,比毛笔方便多了。”
暮云也答应下来,忽听外面小丫头禀报说红绡来了,陆云逍便将手中茶水喝光,然后道:“告诉她不用进来了,我正要去后院找她们姨娘,哼!这件事若不是千金堂在幕后指使也就罢了,不然的话,我饶不了那唐逢春,早就跟他说过不要收留周陵,不然别的没学去,卑鄙狠毒倒是学了个十足十,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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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里,江云冯金山阿丑等都提高了戒备,然而外面一直风平浪静,倒并没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来,随着杏林馆名声在外,来杏林馆中看病的人也越来越多。
凉茶也重新开张,去年就受惠于此的苦力和长短工们齐齐欢呼,杏林馆前可说是门庭若市,对面千金堂就显得更冷清了。面对这种情况,周陵和唐逢春可说是咬碎了牙,两人却无计可施,只好互相安慰道:“咱们的雷霆一击还没发动呢,等有了这样机会……哼!”
机会很快就上门了,这一日午后,正有几个人在杏林馆前喝凉茶聊天,忽然就见几个农夫打扮的人抬着一个浑身鲜血的伤者匆匆跑了进去。
百姓们立刻围到了门前,听着里面夏清语有条不紊的命令声,一边小声议论这样的人怎可能救活?就是用那华佗的秘术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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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失落
事实如此,这伤者是乡间和人斗殴时被几个凶悍的捅了两刀,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出血导致了失血性休克。夏清语经验丰富,只问了病情,大略查询了病人的生命体征,心中便有数了,知道这人基本上救不活。
只是做大夫的,但凡有一丝希望,也要试一试,也许对方生命力旺盛顽强,奇迹就出现了呢?于是夏清语和家属仔细交代了病情,只说如今要先抢救,还要做手术,进行少量自体输血,开胸进行肺叶修补,开腹进行脾破裂修补,虽如此,救过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要他们做好思想准备,该预备的后事也要预备了。
也许终究是这一丝希望诱人。家属听见这么说,竟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夏清语穿戴整齐,正要做手术,便听身旁阿丑小声道:“奶奶,我觉着这些人来的蹊跷,一群乡下人,竟然知道进城后往杏林馆而来?再者,这人显然已是必死无疑,普通人若是听见要开胸破肚,岂有同意之理?谁愿意亲人死后还不能落一个全尸啊?可你看他们,竟然是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就点头答应了,这实在是不合常理,我觉着奶奶您还是不要治疗的好,反正这人已经这样了,到哪里都救不活。”
夏清语听了阿丑这番话,也觉着有道理。只是看到被抬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老者,她想了想,终于还是咬牙道:“他到底还没有咽气,我不管这些人是不是居心叵测,我只做我该做的,求一个问心无愧就好。更何况,怎么知道他们便一定是害我?用一条人命做代价,这也太巨大了吧?万一咱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良心何安?”
阿丑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再多言,在旁边认真做起了准备工作。果然。抢救不久,还没来得及开胸呢,病人便咽了气。夏清语拼尽全力也没有救活对方,心中也是有些难过。但她并不愧疚,只是摇头喃喃道:“我们的条件,还是太简陋了,没有好的输血条件,没有抗休克药物,没有心电监护,没有呼吸机,我们……唉!”
阿丑在旁轻声安慰道:“没关系的奶奶,这些都会有的,即使现在没有。将来,许多许多年后,也会有的。”
夏清语用力点点头,沉声道:“阿丑,你说的没错。这些都会有的,现在没有,很多很多年后也会有。”
那几个家属见病人死了,都扑了过来,一时间医馆中哭声震天。冯金山看着那些家属,心中觉得有点晦气,但知道夏清语的性子。所以并没有说什么,可这些人也未免太能哭了,这都哭了两个时辰,看他们还是没有离去的意思,许多要进来治病的病人都吓跑了,这可就是冯金山不能容忍的了。
因就上前让人把死者抬出去。冯金山的口气还是很客气的,却不料那家属脾气竟然坏得很,指着他便大骂没良心,只说他们治死了人,怕担责任。就急着赶人走。这把冯金山给气的,眼看门口围满了百姓,他终于忍不住爆发大叫道:“你们这人抬来时是个什么模样?自己心里没数吗?这也就是我们杏林馆,不然你们抬去别家医馆试一试,有收你们的我把脑袋摘了去。”
那些人被冯金山说的无言以对,因恨恨抬着尸体退了出去。这里冯金山便对夏清语道:“东家您看看,您倒是好心,结果怎么样?好心不得好报。”
夏清语淡淡道:“病人到底没救活,他们心里难受,这也是情有可原。只不过,恐怕这一次的事不能这样简单就完了。”
冯金山瞪眼道:“不能这样完了?他们还想怎的?要杀了咱们给那病人偿命?笑话,如果必死之人大夫救不了就要杀大夫,这世上也没有大夫了。”
夏清语摇摇头,心中想起阿丑之前说过的话,如今看来,果然是要被他说中了。她心里涌起一丝淡淡悲哀,不过这情绪很快便消失了,因在盆里洗了脸,又用水在脸上拍了拍,方轻声自语道:“有什么值得悲哀的?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不管别人是有什么目的,又怎么想我,我自己知道无愧于心便是了。夏清语,一直以来你不都是这样做的吗?那就坚定信心相信自己,大步走下去啊。”
“东家。”
江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夏清语绽开一个笑容,回过头去笑道:“江大哥不会是因为这件事,又对从医之路产生什么怀疑了吧?”
“没有没有。”
江云连连摇手:“从入杏林馆,我就想明白了。更何况还有东家说过的那些话,我如今想想从前的自己,都觉着可笑。我只是想说,这些人……怕是有些来者不善。”
“不管他们是不是来者不善,咱们做咱们该做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夏清语笑着拍了拍江云的肩膀:“江大哥,无论何时,无论是什么境况,只要咱们无愧于心,那就什么都不用怕,即便是死,也能昂首挺胸。”
江云怔怔看着她,直到现在,他还时常觉着奇怪,暗道世间怎么会有东家这样的奇女子?此时再听见这番话,虽然一点儿也没有什么掷地有声的气势,但仔细品一品,却觉着似有无限滋味在心中。他喃喃念着“只要无愧于心,即便是死,也能昂首挺胸。”不自禁的,那腰杆似乎就挺直了几分。
夏清语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虽然也有些遗憾,但目前的条件就是如此,多想无益。因为厅中到处是血迹,所以几人着实忙碌清洗了一番,谁也不知道那些人转过了富贵大街后,就上了一辆马车,旋即消失在滚滚人流中。
杏林馆发生的事自然也被对面的千金堂得知。因此这一天,唐逢春和周陵的心情都无比之好:杏林馆能够起死回生的神话一朝破灭,而他们需要的机会和把柄也终于到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唐逢春刚起床,便见秦朗颠颠的跑过来,喜形于色向他报告道:“师父,今儿杏林馆前可热闹了,好多人围着看,那高老头真不愧是杭州的大儒,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我看见好多百姓都听得入神。”这厮一面说一面笑,显然心中十分畅快。
唐逢春却是皱了眉头,沉声道:“这天刚亮就整出这番架势,是不是太心急了些?大多数人还没起呢。”
秦朗笑道:“师父您有所不知,现在这个时辰还没起的,都是些富贵人家闲散子弟,恰是这一大早,上工的拉买卖的找活儿干的,都在这富贵大街上呢。那高老头站在杏林馆门口的大杏树下演说,旁边围了好些人听,我也是听了一会儿,觉得场面很好,才赶紧来飞报师父知道。”
唐逢春听了这话,方点点头道:“如此也好,呵呵,这一次高鸿儒的远房亲戚死在杏林馆,他占了道义,这会儿去杏林馆前讨伐,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那杏林馆是什么应对?”
秦朗更是笑得嘴巴都咧起来,搓着手道:“那杏林馆大门还开着呢,可没人出来,屁都没人放一个,可见他们也怕这高老头。”
唐逢春瞪了他一眼,冷哼道:“什么高老头?那高老先生是先帝时期的进士,还做过知府,如今在杭州,也是士林中大有声望的, 你再如此不敬,看我不罚你。”
“是是是,高老先生,高老先生,嘿嘿,徒儿这不是一时高兴吗?”秦朗呵呵笑着,知道唐逢春是对高鸿儒非常满意,所以才会有这番话,于是立刻从善如流。
唐逢春点点头,见秦朗又凑过来,小声道:“说起来,还是师傅给他治病,救了他的命,有这救命之恩,不然那高老先生也未必肯如此出力,竟是亲身上阵。”
唐逢春心想:救命之恩?哼!光救命之恩有什么用?不是那一千两银子,老家伙肯这么卖力?这也幸亏他家大业大,又不知俭省,所以如今有些入不敷出的窘迫,不然一千两银子,还真买不到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亲自出面打压杏林馆。
一面想着,便慢条斯理梳洗了,刚出门,就见周陵也匆匆过来,看见他便放声大笑道:“唐兄可知今日的笑话?哎呀你快去看看,杏林馆前这个热闹啊,就别提了。我刚刚听人说,这也正打算过去呢。”
唐逢春心里也有些好奇,不过作为千金堂东家,又是名声在外的知名大夫,该有的矜持还是要装一下的,因捋着胡子道:“这个……让他们闹去吧,咱们何必去凑热闹呢?”
周陵自从在江南防疫被陆云逍和夏清语整的灰头土脸之后,这还是头一次如此痛快高兴,因上前拉了唐逢春道:“关键是这热闹难得,不瞧瞧岂不是人生憾事?”
于是唐逢春也就被他拉着半推半就的出了门,出了门,果然就见那德高望重的杭州大儒高鸿儒正在慷慨陈词,他身旁围着一些门生和素日里仰慕他的年轻士子,再外面则是附近的商家以及一些贩夫走卒,都是听得津津有味。
☆、第一百六十四章:无视
唐逢春和周陵要避嫌疑,便只站在千金堂门前大树下向这边张望着,隔着二十几步距离的街道,倒也听得清楚,待听那高鸿儒说到“以妖术为医术,将死之人她也要开膛破肚,我那兄弟咽气的早,他家人倒庆幸,不然岂不是全尸也留不下?这与妖孽何异?”之后又说“如此妖孽妇人,被休出门,却不知廉耻,抛头露面以行医之名带动江南女子风气,殊不可怖?岂不可畏?若个个女子以她为榜样,则女德女训何在?则世风何在。”之时,两人差点都要拍掌叫好了。
那高鸿儒也是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得意。他这一生也算是顺遂,从小生在富贵之家,长大了才名远播,中进士做知府,虽然在任上没什么建树,最后告老还乡,但在杭州亦是德高望重之人,连知府大人见了也要礼敬三分。原本收了人家银子要做这样事,还觉着有些掉身价,但家中奢靡,这钱也不是小数目,所以还是硬着头皮来了。哪里想到自己一番慷慨长谈,竟引得这么多人追捧倾听,如今看来,这倒不是坏事儿,而是好事了,可以想见,从此后杭州城中,自己的威望必定更上层楼,没见连夏清语那个悍妇都因羞愧而躲在屋里不敢出门吗?
这老家伙别的不敢说,嘴头上确实厉害,引经据典说的头头是道,一瞬间,只说的夏清语简直成了九尾狐狸精转世,不把她打压到死,这世界都要毁灭了一般。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夏清语和白蔻白薇等人都从后院来到前厅,正要进门,就见小白和果子挡在那里,见了她们,就着急道:“爹爹说……那个……今天不忙,让……让东家不用过来照看。他和冯师父两个人就行了。”
夏清语诧异的看着小白,然后转头看向白薇白蔻:“这俩小鬼搞什么呢?”
白蔻白薇也茫然摇头,忽然白蔻侧着耳朵听了下,然后道:“奶奶。前面好像很热闹,发生什么事了?”
夏清语那是什么级别?对俩小孩儿连吓唬带恐吓一通“蹂躏”,于是俩孩子便忍不住招了。主仆三人面面相觑,白薇白蔻都觉得有些棘手,却见夏清语“扑哧”一笑,满不在乎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不就是一个老匹夫在咱们门前演讲吗?他爱讲就讲去,咱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奶奶……”白薇白蔻还要劝两句,却听夏清语淡淡道:“我是说真的,这点阵仗真不算什么。当初我实习的医院。曾经一个月里经历了五次医闹事件,这些道德夫子的阵仗,比起我那会儿差远了,走吧。”
三人随即走进大厅。江云是个老实的,听见高鸿儒的话只气的脑门上青筋直蹦。却也知道自己这个嘴头去了只是白给,因正在地里踱着步子喃喃嘀咕,忽见夏清语等进来,他只吓得险些跳起,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小白果子,咬牙道:“不是让你们拦住东家吗?”
夏清语笑道:“行了江大哥,别冲孩子去。这点事算什么?难道因为他们,咱们就不开医馆了?白薇白蔻,今儿该把那两个大缸刷一刷了。”
白蔻白薇答应一声,正要出门,就听夏清语又嘱咐道:“记着,不管那老家伙说什么。不用理会不用答言,干自己的话就行了,对付这种人,最大的武器不是和他辩驳,而是无视。明白吗?”
白蔻白薇想了想,便明白了主子的意图,两个丫头都忍不住笑道:“明白了。”因提了水桶和刷子,掀开帘子走出门来。
这时候五姨娘等人也过来了,听见夏清语的话,也忙出去帮忙。几个姿色上乘的妙龄女子一出门,便吸引了门前所有人的目光,连那高鸿儒也得意的看过来,演说也暂时停下,老家伙从小厮手里接过茶慢吞吞啜着,打算欣赏几个女子羞怒交加的神情。
原本有些嘈杂的人群倏然就静的落针可闻。白蔻白薇和五姨娘十四姨娘四人却是看都不看这边一眼,旁若无人的刷着那两口大缸,白蔻便道:“五姐姐,你们可是明日就要和阿丑一起去看那药园子?”
五姨娘笑道:“是啊,明天就去,你们要是没事儿的话,也过去看看,那房前屋后全都种满了药材,亏得阿丑这么能干,那药材长得绿油油的别提多好了。奶奶说过,若是这些药材成熟了,因为是咱们自己种的,并不费什么本钱,到那时,咱们店里的药材价格就还能往下降一降呢。”
五姨娘不愧是个玲珑心肝,知道人们最关心的事情都有哪些。药材降价,这对老百姓来说可是一件大事,一时间,那些围观高鸿儒的百姓忍不住都往前凑了几步,想再听听情况。那高鸿儒见势不好,连忙放下茶杯,使劲儿咳嗽了两声,待身旁士子们的注意力被自己吸引过来后,他又大声激愤的演说起来。
白蔻白薇和五姨娘十四姨娘仍是旁若无人,待把缸刷干净了,白蔻便拍着手笑道:“缸刷干净了,白薇,你去厨房看看,只怕方嫂子已经将那凉茶煮好了,趁早儿倒进来凉着才好。”
白薇答应着进了门,这里白蔻就和五姨娘一起,将那大缸放倒,让里面的刷缸水哗一下流了出来,恰好就流到了那高鸿儒的脚下,只把他吓了一跳,连忙退后几步,待意识到自己这动作输了气势,这老家伙只气的脸都成茄子色了。他一生顺遂,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对待?因便高声怒叫道:“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做什么?”
“做什么?没长眼睛吗?我们在这里倒浑水啊。”
虽然夏清语先前就嘱咐过,但白蔻这种性子,不狠狠杀一杀老匹夫的威风,她怎能甘心?因眼看那浑水在青砖地上淌过,转眼把高鸿儒的长衫下摆都湿了,这丫头便咯咯笑起来。
“混账,真是混账东西,你们……你们如此无耻……”
高鸿儒果然气的身子都哆嗦了,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的,不复刚才的慷慨激昂,只可惜不等说完,便见白蔻直起身道:“你凭什么说我们无耻?我们在自己家门前倒一缸水,碍着谁了?这是我们的家门口,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别说只是倒水,就是泼大粪,也只凭我们高兴,有你管教的余地吗?若说我们的水脏了你的衣服,那谁让你在这里站着呢?我们倒水的时候你又不是没看见,不说远远走开躲着点儿,让水脏了怪谁?”
白蔻那也是个口齿伶俐的,这番话说完,高鸿儒竟有些无言以对。恼羞成怒之下,不由得一甩袖子,大吼道:“你们治死了人命,竟还如此嚣张,你……你们还有王法吗?等着,这事儿不算完。就是为了杭州百姓,老夫也绝不容许你们杏林馆这样的败类在杭州城立足。”
话音刚落,就听人群外忽然响起了一片嘈杂声,接着十几个身材壮实的汉子挤进来,一面向周围人群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及至看到白蔻就站在门边,于是这些汉子也不问了,连忙都挤过来,纷纷从身上卸下水囊葫芦,陪着笑道:“白蔻姑娘辛苦了,这缸里有凉茶没?咱们都要上工了,装一袋子凉茶,这一天都不用害怕中暑呢。”
白蔻笑吟吟道:“各位喝着我们的凉茶还好吗?刚刚可是有人说我们杏林馆是败类,还说为了杭州百姓,绝不容许我们在杭州城立足呢。”
那些汉子一听,立刻如同炸了窝的大鹅一般,抻着脖子乱叫起来:“是谁说的?哪个不开眼的说的?咱们也是杭州城的老百姓,咱们觉着杏林馆就是好,谁他妈这么不开眼,说这种话,良心都喂狗了吗?”“就是就是,除了杏林馆,哪里给咱们喝这样便宜的凉茶?谁会为咱们这些苦哈哈着想?说出这话的人,恐怕从生下来就没长良心。”
高鸿儒怎也没想到还会有这种神转折,要说他也够倒霉的,别人做事半途被人打断,都说是“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他可倒好,这竟是半路杀出了一群程咬金。闹闹嚷嚷一通乱骂,只气的老家伙手脚乱颤,好悬没气出羊角风来。
苦力们骂的欢,那些围着高鸿儒端茶递水的士子们也终于反应过来,冲上前一通指责。那些苦力都是社会上最底层的人,一看见这些衣着不凡的士子,顿时就不敢做声了,灌满了凉茶纷纷离去。这里白蔻也不和那些士子们纠缠,转身进了屋,喊小白和果子道:“出去看着缸子,这里有些人可是黑心肠呢,万一不要脸再往咱们缸里吐口水,这缸还能要吗?我看他们嘴臭的很,比大粪还臭,不防着是不行的。”
小白和果子应声出门,两个小孩正拿着阿丑买的中药图谱认药材呢,因一前一后出来,还有些不愿意,嘴里嘟嘟囔囔道:“从哪里跑来这么些吃饱了撑着的?害得我们还要出来看着,学习也不得个清净。”
☆、第一百六十五章:来了
两个孩子嘟囔着的时候,连正眼都没给士子们一个,更不用提不远处那衣服下摆都沾了泥水的高鸿儒。想起刚刚白蔻的神态,也是自顾自的说风凉话,又不是泼妇骂街的架势,偏那话比刀子还利,又不拿正眼看你,这种*祼的无视神态简直要让这些书生抓狂了。
高鸿儒更是气喘吁吁的大叫:“好,好好好,如此不知悔改嚣张跋扈,我看你能落得什么下场。”说完转身在家人搀扶下颤巍巍的离去。
白薇白蔻在厅里透过窗子看见这一幕,不由得都拍手笑道:“奶奶,那群酸儒和那老匹夫夹着尾巴灰溜溜走了。”
夏清语并没有抬头看,只是微笑道:“傻丫头,人家那哪是夹着尾巴?这不过是回去搬救兵了,随他们去,你们消毒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白蔻白薇微微吐了下舌头,连忙去后院厦子里将用蒸锅消毒好的纱布棉团等用具取出来,接着又和阿丑一起炮制药材,一边说着闲话,这一上午也就过去了。
果然如夏清语所说,到下午的时候,杏林馆门前又聚满了人,这一次不但是高鸿儒,还有其他几个在杭州城颇有名声的乡绅大儒都和他一起,吸引的门生士子自然是更多,一群人把杏林馆堵得水泄不通,既高声讨伐,又阻挡了别的病人看病门路,那些有心来看病的,还有士子特地单对单向他们宣传这杏林馆治死了人的事儿,果然这一招很有效,吓走了不少病人。
士子们自以为得计,几个大人物见不少百姓受了自己的蛊惑,都纷纷加入了声讨行列,不由得也满意点点头,再看杏林馆那里,却是大门紧闭,于是高鸿儒便对身旁几人笑道:“那女人果然不敢再逞强了。”
这些人都是收了千金堂的钱财。也知道千金堂背后是陆府的人支持着。虽然都说陆云逍和杏林馆颇有往来,但一个被休弃的悍妇,本来就被这些老先生不齿,他们自觉着小侯爷若是把持不住。那当真是愚蠢了,自己等人这样做,也等于帮他走上正路,不再受夏清语的蛊惑,想来即便会一时间让陆云逍不痛快,可时间长了,夏清语原形毕露,他就会感激自己等人了。
因此时听了高鸿儒的话,几个老家伙纷纷点头称是,其中一个叫做候显宗的便笑道:“这也不算什么。若是这女人的真面目被咱们揭穿了,只怕还有那激动的百姓要来砸杏林馆呢,到那时,看她还怎么在杭州立足。”
高鸿儒哈哈大笑道:“侯兄这个主意好,百姓激愤。就是连官府也没办法的,甚至为了安抚,只怕倒要官府出面请她们离开杭州城了,怕只怕这夏清语是个油盐不进的……”
不等说完,旁边又一个老家伙探过头来,嘿嘿奸笑道:“她再怎么油盐不进,总要为自己的性命考虑吧?我就不信了。真要等百姓们动手,她还敢在这里呆着?何况百姓中也是有三教九流的人,那些青皮打手什么的,恐怕未必有咱们这些读书人的斯文呢,那到时候,嘿嘿……”这话却没有说完。但其中自有无尽之意,于是几个老伪君子相视一笑,都是心照不宣。
杏林馆中,夏清语依然安坐,白蔻白薇却有些沉不住气了。看着外面的群情汹涌,白蔻忧心忡忡道:“奶奶,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百姓们都被这几个老家伙撺掇蒙蔽了,他们拦着路不让病人进来呢。”
夏清语淡淡道:“随他们去吧,我就看他们是不是天天跑来杏林馆做门神。”
孙长生在地上走了两圈,恨恨道:“不用说,这定是那千金堂重金买通了这几个老家伙。可恶,他们好说也是杭州德高望重的人物,怎么这会儿为了一点铜臭,就甘心给人家做先锋?不行,待我出去问问,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忽然间就这样针对咱们,太过无理。”
夏清语拦住了孙长生,摇头道:“人家摆明了就是来踢馆子的,会和你讲道理?先在这里好好儿呆着,咱们静观其变好了。”
孙长生着急道:“可是东家,咱们不能任由他们败坏杏林馆名声却束手无策啊,哪有这样道理?不过是死了一个人,就说咱们是庸医,那千金堂难道没死人?杭州哪家医馆没死过人?我就不信……”
“行了,你不要说了,奶奶都说过,人家不会和咱们讲这个道理。”白蔻白了孙长生一眼,忽听白薇忧心道:“如今讲不讲道理还在其次,我料着他们不可能成年累月给咱们当门神,总要散去的。只是这从此后,咱们杏林馆的声名算是让他们败坏殆尽了,百姓们只听信流言,谁去看你从前治好了什么病?”
话音落,就听一旁的冯金山深吸一口气道:“声名败坏了,咱们就再重新打响。这杭州城多少病人?我不信将来就没有一个来杏林馆碰运气的,多几个肠痈脾破裂的病人,咱们声名很快就恢复了。”
夏清语笑道:“怎么听你这么说,我好像只会割肠痈和脾破裂修补似得,告诉你,我会的东西多着呢,不管是什么样的病人,到咱们这里,总比在别家多一条活路。”
冯金山和孙长生一齐点头,故作谄媚的笑道:“没错没错,咱们从来不怀疑东家的能力,到时候咱们还眼巴巴等着学习呢。”
江云在一旁看他们一派轻松的样子,不由跺脚道:“那些都是以后的事,还是先把眼面前的事情给应付了吧。我看着这些人不怀好意,万一有那糊涂的,再受了他们的撺掇,冲进来打砸怎么办?”
这话一说出来,冯金山和孙长生白薇白蔻都担忧起来。却听夏清语淡淡道:“真敢进来打砸抢,那你们几个大男人就先顶上去。呵呵,我不信这杭州没王法了,到时候去告官……”
“告官有什么用?这些都是杭州大儒,官府也要对他们礼敬三分,更何况,真要动手,他们又岂会冲在前面?”阿丑沉声开口,末了淡淡道:“说不得,要杀鸡儆猴了,到那时,别怪咱们心狠,谁让冲进来的人糊涂呢?又或者,他们原本就是居心叵测。”
他一边说着,就将怀中那匕首取出来,缓缓将鞘取下,轻声自语道:“这把匕首陪了我多年,还从未饮过人血,今天……”
不等说完,就听夏清语厉声道:“阿丑你给我打住,谁要你做杀手来的了?再说你是那块料子吗?还不把那匕首收起来,我还等着下次吃烤羊腿时你用它割肉呢,这见了人血,还能用吗?”
阿丑气势被夏清语一夺,犹豫了一下,只好把匕首揣进怀中,这里白薇也连忙道:“大家不必惊慌,这些人未必真敢冲进来打砸抢,就算冲进来,好歹爷的衙门离此处不远,只要得着信儿……”
“得着信儿又能如何?”冯金山翻了个白眼:“指望着他吗?小侯爷未必会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吧?更何况东家都说过这次的事不用他Сhā手。”
白薇一窒,白蔻却是不服道:“爷才不是那种知恩不图报,见死不救的人。这边情况危急了,他就算不出头,也必定要安排官府出头的。”
话音落,就听夏清语苦笑道:“怎么这事儿到最后还是要靠他来解决吗?唉!果然就算我有一身医术,但个人力量和这些不要脸的流氓比起来,还是渺小的很。”
白薇见她情绪有些低落,连忙道:“奶奶不用这样想,爷每次需要您的时候儿,可是半点犹豫都没有就来劳动您的,也没见他不好意思。如今奶奶这个情境,恰是爷能帮上忙的,他就算帮忙也是天经地义,奶奶心里何必难过?您自己也常说,没有全能的人,都是有所长有所短,从前爷求您的事,恰是您的所长,您也都义无反顾的帮了;如今您的事,恰是爷的所长,您心里何必做司马牛之叹呢?”
夏清语慢慢点头道:“这话没错,我这样想,倒还真有些矫情了,原本早就说过必要的时候,我要扯着他这张虎皮做大旗的。”
话音刚落,忽然就听在门口张望的白蔻大声道:“咦?来了来了……”
“谁来了?是官府的人来了吗?”白薇心中一喜,和冯金山江云正要凑过去,就听白蔻道:“不是,是那个狂生,叫什么晏子笙的,奇怪,他这是来干什么?虽然都说他狂,可也不会狂到以为自己能对抗这些士子大儒吧?”
连夏清语都有些好奇了,白蔻白薇已经把大门稍微开了条缝,她转头从窗子往外看去,只见晏子笙身后带着二十多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正站在人群外拼命往里面挤,一边扯着嗓子嚎:“让一让,都让一让……”许是喊得太用力的关系,那声音都有些哑了。
“这家伙,还算明白眼前态势,知道带些家丁保命。”夏清语忍不住微微笑了,接着就见晏子笙带着家丁终于挤出了人群,她这才发现那些家丁手中还捧着几个大盒子和布匹之类的,因不由得挑了挑眉,暗自惊讶道:这是做什么?谢礼不都给过了?难道还要再给第二遍?
☆、第一百六十六章:事实胜于雄辩
不说杏林馆中人看着外面动静,只说晏子笙,这货虽狂,却不是狂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且心思自有一份狡诈,杏林馆从今天早上开始的遭遇他全都在暗中看过了,这会儿来解围,那也是做了万全准备的。
当下在空地上站定,只见被人群围着的中间地带,几个道貌岸然的老家伙正警惕的看着他,这厮便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然后慢条斯理整了整衣服,负手悠然问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几位老先生素日也是德高望重的,寻常人想见一面都不能,怎么这会儿却都跑来杏林馆前做门神?不嫌太丢身份吗?为了人家几两银子,值得你们赔上一辈子好不容易赚来的名声?啧啧啧,读书人的风骨呢?大儒的风度呢?都不要了?”
“你这厮胡说什么?”高鸿儒等当日在酒楼都是见过晏子笙的,知道这家伙不是很好对付,因都站起身斥责,高鸿儒便冷笑一声道:“我们是为了杭州百姓,为了我那冤死的亲戚向杏林馆讨一个说法,这样妖孽,决不能让她在杭州继续祸害,你又是来做什么的?该不会是被杏林馆出钱收买了吧?素闻你以狂闻名,如今看来,这却真是浪得虚名了。”
晏子笙忽地仰天长笑,连他身后的家丁也一起笑起来,其中一个家丁便指着高鸿儒道:“亏你们还是大儒呢,不是说大儒都知天下事吗?哈哈哈,我们公子是什么人你不知道?晏家是什么势力你不知道?哈哈哈!说杏林馆拿钱收买我们公子,你这老家伙是脑袋被驴踢了吗?”
高鸿儒老脸一红,经家丁一说,方想起这晏子笙家乃是辽东富豪,家族势力和财富在大陈也是数得上的。这事儿全天下的士子基本上全知道,要不然这货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大名气?狂的人多了去,也没见谁像他这般名满天下的。
旁边几个老头儿显然也是想起了晏子笙的来头。恼羞成怒之下,纷纷出口喝问道:“既如此,你跑来这里干什么?又关你什么事了?”
当日晏子笙生病被杏林馆治好的事儿,尚没有流传开去。几个拿钱办事的老家伙虽然觉得奇怪,但心中也以为这狂生只是为了和他们对着干,并没有想到其它方面,因此一边喝问,就一边在心中想着下一步的应对。却不料刚在心中想出托词,那晏子笙竟是不按牌理出牌,反而慢条斯理问了一句:“那你们在这里又是做什么?”
高鸿儒忍着心中怒气,咬牙道:“你没看见吗?我们在这里,是为了要替被那妖妇治死的无辜之人讨个公道,这不关你的事。你快走,若是要与我等辩论高下,也只等日后咱们找一处开个社,到时由得你怎么辩呢,必叫你哑口无言。”
晏子笙冷哼一声道:“好大口气。”但他这一回没在这方面纠缠。而是甩了甩袖子,假装漫不经心道:“照你们所说,这杏林馆是杀人的医馆?那夏清语是浪得虚名?只是既如此,为什么他们还名声在外?怎么除了你们,也没见谁来闹?偏偏今天就跳出你们这些老家伙了?”
这问题高鸿儒倒是早有准备,闻言冷笑一声,负手昂然道:“这杏林馆侥天之幸。治好了几个病例,便自以为天下第一。殊不知谎言就是谎言,能骗得了一时还能骗得了一世?如今他们治死了人,可不就原形毕露了?晏公子,我知道你天生狂妄,只认为我们这些老家伙迂腐。可是我仍要奉劝你一句,这有数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你且莫为了面子。日后有病也来这杏林馆治,当心把自己给搭进去。”
晏子笙面上露出笑容,挑眉道:“是么?可我偏偏就觉着杏林馆好,从它去年开张之后,听说便是名声在外,若是论名气,这江南还有谁能比得上杏林馆呢?”
“哼!无知小儿,且不说兰国手的灵芝斋,就是这杏林馆对面的千金堂,那也是名医云集,远胜这杏林馆千百倍。你再看看这杏林馆里都是些什么大夫?治死了人的,赌输了就任人糟践的地痞无赖,陈家那些余孽女人,诸位说一说,你们敢信这样一个地方能给人治病吗?”反正千金堂出了大价钱,趁机在人前提高一下他们千金堂的名声也是应该的。
果然外面是一片轰然叫好声,这当中自然有有心人的引导,不然百姓们也不至于如此胆大沸腾。
“这么说,高老先生认为千金堂是比杏林馆好一百倍一千倍的所在了?”晏子笙就等着这些话呢,当下不慌不忙的打开折扇,嘴角边泛起一丝可以媲美偷鸡狐狸的笑容。
高鸿儒让晏子笙这悠闲神态弄得心里也有些犹豫,只是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台阶可下,只好硬着头皮哼了一声道:“没错。”
一直在人群外观望情况的秦朗听见这一问一答,瞬间冷汗就下来了,只觉着头皮发麻,一面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完蛋了,这高鸿儒不知内情,让晏子笙几句话逼到了悬崖上,这一下,他们苦心酿造的这一场大戏算是演砸了。
果然,晏子笙只待高鸿儒话音落下,便把手中折扇倏然一收,在手掌心重重敲了一下,然后他转身看向围观百姓,大声叫道:“你们这些愚蠢的,是不是这老家伙说什么你们都信?好,那我就告诉你们,就在前几天,我得了肠痈。起初我也不信夏娘子一个女人能治病,因此不听好友劝告,执意去了千金堂。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围观百姓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大家平息静气,都想听晏子笙揭晓答案。就见这货一把掀开长衫,露出雪白粉嫩的肚皮,指着上面一条长长疤痕叫道:“你们看,这就是千金堂给我做的手术,没有麻沸散,针灸止痛也不到家,硬是让我生生地疼昏了过去,不但如此,他们还在我肚子里翻啊搅啊,把我肠子都拽出来了,就这样还是没找到我那肠痈。最后是我朋友见势不好,拼命把我从他们手中抢夺出来,抬来了杏林馆,求夏娘子施展回春妙手。听我朋友说,不过两个时辰,肠痈也割了,肚子里的脓血也清除了,肠子也放回去了,就是这切口太长,让夏娘子费了好大功夫,缝了十六七针才算完事儿。后来我一打听,原来在杏林馆做割除肠痈的手术,那切口只需缝合三五针便妥当,就是那陈家的十四姨娘,当日脾脏破裂了,肚子上的疤也要比我这个短一半儿。如今这老头当着我的面儿,说千金堂比杏林馆好千百倍,你们说,这是不是信口雌黄?”
围观百姓静悄悄的,都瞪着一双眼睛看晏子笙肚皮上那道狰狞疤痕,人群里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实话说,晏子笙的这番话十分简明扼要,并没有施展他大才子出口成章的才华,但就因为简单,所以百姓们轻易就脑补出了当时情景,有几人当时就吓得往前钻了几步,好像生怕再在后面呆着就会被千金堂的人捉去开刀似得。
高鸿儒等人也没料到事情急转直下,本来大好的形势竟会一瞬间逆转,因不由得都叱喝道:“你胡说,你……你在这里颠倒黑白,是……是何居心?你说你在千金堂差点儿送命,是杏林馆把你救了,有何证据?谁能证明?”
晏子笙得意洋洋向四周百姓一拱手,高声道:“各位父老乡亲,我晏子笙刚才的话若有一句虚言,甘愿遭受天打雷劈。另外,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当日送我去千金堂,目睹了一系列惨剧发生,然后把我从千金堂手里抢出送到杏林馆的我那位朋友,就是杭州卫所指挥使杨明杨大人,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你们都清楚吧?至于这位老先生要的证据。呵呵,我记得我去千金堂和来杏林馆的时辰都是上午,正是富贵大街热闹的时候,这来来回回的奔波穿梭,应该还有人记得,不知这里有没有看见当日事情经过的兄弟,麻烦出来做个证。”
话音落,果然人群后面就响起了几个声音,纷纷道:“没错没错,当时我们的确看见有辆马车疾驰过来,是杨大人亲自抱得病人去千金堂。”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杨大人后来和人一起抬着担架从千金堂往杏林馆来,我当时还奇怪,这是唱的哪一出呢?”
“啊,你们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好像当日闵老大夫也在对吧?”
“对对对,应该就是那一次。”
杨明在去年率领卫所官军英勇作战,抗击海匪,成绩斐然。带着将士们接受过几次百姓们的夹道欢呼,因此晏子笙一提杨明,这里倒是有大多数人认识的,老百姓不熟悉这位天下闻名的狂生,但是对杨明那绝对不陌生,不但不陌生,还敬佩万分,此时晏子笙把杨明给抬出来,一下子就让围观百姓成了墙头草,瞬间往杏林馆这边倒了一大片。
☆、第一百六十七章:逆转
秦朗面色一片惨白,他悄悄退出人群,然后撒丫子往千金堂跑去,这事儿必须赶紧让师父知道,早点想出对策,不然这一次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后果,肯定比上次还要惨烈,到时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就不是杏林馆,而是他们千金堂了。
唐逢春和周陵正与几个坐堂大夫在厅中吃着花生米说笑,只等秦朗回来报喜,他们都很有信心,非常有信心:这么多德高望重的大儒出动,要是还收拾不下一个杏林馆,那除非夏清语真是什么天上下凡的神医娘子,能召唤天兵天将下凡来保佑他们了。
谁知正说笑的热烈,便见秦朗面无人色跑进来,不等唐逢春询问便大叫不好了,接着一口气将事情经过简单述说了一遍。等到他终于要歇下来喘口气时,就见屋里几个大夫齐齐成了木雕泥胎。
“这……这样好的形势,都能让她翻盘?这夏清语……难道真有天在保佑?”
唐逢春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这里周陵则狠狠一拍桌子,咬牙切齿低吼道:“那晏子笙不是说看不起女人吗?先前不是说宁可死也不让女人给他治病吗?怎么如今就替那夏清语说起话来?”
秦朗急道:“师父,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儿,咱们得赶紧想个对策啊。连那几位大儒都灰头土脸,这以后谁还信咱们千金堂?”
唐逢春沉默不语,好半晌后,他忽然站起身来到门边,孔方周陵等跟在他身后,几人站在门口,一起望着对面,只见那里乌压压一片人,怕不有个二三百呢。而此时却是一声议论也听不到。只有晏子笙激昂的声音在半空回荡着。
“不瞒诸位,我从小到大。生活顺遂,养成了个狂妄叛逆的性子。在此之前,我也觉着女人就该三从四德,在家相夫教子。出来做事。那是乡下村妇才会做的,城中女人何须如此生活?因此我重病之时,任凭好友如何良言相劝,我亦不肯来杏林馆。甚至说出宁死不要女人治病的话。不是这样,我那好友又怎会将我送到千金堂?即便是被杏林馆所救之后,我心里亦觉着十分别扭,只想着早知今日,不如直接死掉算了。可是,乡亲们呐,一码事归一码事。我心中认为女人不该出来做事,但人家夏娘子救了我,人家对我有救命之恩,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我心里再别扭,也不能做知恩不报的白眼狼是不是?所以我今日特地带了重礼上门。感谢夏娘子对我的再生之恩,哪里想到就看到这一幕?几位老先生都是杭州城德高望重的大儒,却因为别人几句话便行出这样事来,实在是冒失之极。大家想一想: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这都是有数的。哪一家医馆能够生死人肉白骨?哪一家医馆没有治不了的病人?先前那位陈家的十四姨娘,千金堂不也说是必死无疑吗?这还是几位老先生口中能够妙手回春的好医馆呢,结果又如何?人家最后是在杏林馆得了活命不是?那位高老先生的远房亲戚。固然是在杏林馆断的气,但能就凭这个,便说是人家杏林馆治死了人吗?当时那人是什么情形你们知道吗?怎么知道去别的医馆就能救活?我先前听说那人可满身是血,这样的病人,寻常医馆只怕都不肯让抬进门,为什么?因为必死无疑啊。谁不怕沾晦气?千金堂先前不就是这么做的吗?因为断定十四姨娘不可能救活,就连门都不让进。怎么人家夏娘子为了病人,不顾晦气全力救治,到最后却换来了这么个结果呢?这世间还有是非公理吗?”
一番话说得围观百姓纷纷点头,其中一个便道:“没错没错。昨儿那人分明我也看到过,真的满身是血,我瞅着都没气儿了,还想着那夏娘子真是胆大,这样病人也敢抬进去,明摆着是死了的,她怎么就不怕不吉利呢?”
立刻就有人附和此人的话,至此百姓立场全部转变。高鸿儒等几人站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个个老脸通红,连带着他们身旁那些素日里最喜高谈阔论的士子,此时都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虽然嘴上不敢说,心中也暗暗埋怨这几位老先生确实有些冒失了。
晏子笙何时有过在老家伙们面前扬眉吐气耀武扬威的时刻,一时间只觉意气风发,正想吞口水润润嗓子继续说几句,就听身旁一个家丁小声道:“公子,言多必失,咱们见好就收吧。”
晏子笙让一口水呛得忍不住咳嗽起来,“幽怨”地瞪了那打断他兴致的家丁一眼,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照做,因向着四方拱手道:“大家听我一句话,人家杏林馆还要给人治病拿药,你们都堵在这里算什么事儿?是非曲直自有公道。大家若是觉得冤枉了杏林馆,这便散开吧。记着日后有个伤风感冒什么的,都过来治病,杏林馆的药材是自家种的,比别的药铺便宜许多,更不用提夏娘子的医术当真是回春妙手,我就是个现成例子啊。”
百姓们纷纷应是,接着一哄而散。只剩下十几个见那些士子没有离去,所以还在这里继续看热闹的。却见晏子笙回头看向高鸿儒等人,淡淡道:“几位老先生还记得当日我在酒楼说的话吗?你们可千万要求神拜佛,保佑自己不要得什么肠痈之类的重病哦,不然我就在杏林馆门口等着,看你们是选择宁死不来杏林馆医治呢?还是为了保命自打嘴巴。”
这家伙真是恶毒,让他这么一说,就算几个老家伙日后真得了重病,也真是不好意思过来治病了。当然,想也知道,这话只是说说,他晏子笙只是个狂生,又不是医生,怎么可能天天在杏林馆泡蘑菇当门神?
“你放心,我们就算病死了,也绝不来这杏林馆治。我们说到做到,不像某个狂生,说一套做一套,为了自己的性命,倒是把嘴都打肿了。”
那些老先生纷纷反讽,晏子笙却也不动气,反而笑眯眯道:“是是是,我承认我孬种,因为我想了想,前人说的没错啊,千古艰难惟一死,好死不如赖活着。所以打嘴就打嘴吧,嘴肿了总比丢命强不是?”
几个老头差点儿让这家伙的无赖嘴脸给气晕过去,都在心里狂骂,暗道这哪里是什么狂生?压根儿是个无赖。只是苦于这时已经气得说不出话,又料着比口齿,未必能比的过晏子笙,因一个个气哼哼的离开了。
杏林馆大门早已打开,晏子笙看着那些老家伙们走的没影儿了,目光往千金堂那里一瞟,冷笑一声冲他们竖了个小指,然后转身就换成一副笑脸,扑进杏林馆像只花蝴蝶似得叫道:“怎么样怎么样?你们听到我刚才的演说没?不错吧不错吧?哈哈哈,那些老家伙让我说的一句话都没有,真是太痛快了,从来都是他们打压我,终于今日风水轮流转,轮到我把他们给堵得哑口无言了,哈哈哈,果然我是天下第一……”
夏清语等人原本真的是对这厮充满感激之情的,但是很快,这份感激就被他这不要脸皮的自吹自擂给吹得无影无踪。过了好一会儿,夏清语才站起身郑重行礼道:“无论如何,晏公子今日能来替我们解围,我们都要谢谢你。”
“别客气别客气,这是因果循环。”晏子笙收了笑,潇洒摆手,然后正色道:“我是说真的,夏娘子你不用谢我。若非当日你救了我的性命,那我早入了幽冥地府,今日也不可能站在这里替你解围,所以我说这是因果循环,说到底,是你自己造下的因,得了这样的善果。而且因为你,我觉着我从前的看法对女人实在是有些不公,虽然大多数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只知勾心斗角嫉妒陷害的蠢物,但毕竟天下之人只有男女二种,所以不可能男人建功立业天纵英才的那么多,女人就全都是庸才。这女人当中也是可以有风流人物的,夏娘子便是其中一个。”
夏清语头上下了两排黑线,暗道晏子笙为什么这样歧视女人啊?听杨明说他生母早逝,而这货又出身于大富之家,莫非从小就是在后娘手里吃了亏,所以才对女人这样苦大仇深,认为天下女子都没有好东西?
不管怎么说吧,人家好歹是替杏林馆解了围,而且这人虽然狂了点,之前歧视女性的行为也有些讨厌,但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嘛,所以夏清语仍是非常大度的感谢了他并客气留晏子笙在杏林馆用中午饭,令她始料未及的是:这货非常痛快就答应了,而且好像对这一顿中午饭还蛮期待的,差点儿惊掉众人一地下巴:公子,我们只是客气客气而已,没想到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第一百六十八章:食不下咽
“爷不用担心,小分刚刚回来说晏子笙过去用自身做例子,把那些老家伙一通抢白……”
陆府书房中,朝云正伺候着陆云逍用午饭,就见暮云冲进来喜笑颜开的报告,话说到一半,发现主子在用饭,便立刻停了话头。
陆云逍其实没有什么吃饭的心思。从今天早上高鸿儒去杏林馆的时候,他就接到了消息,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出手帮忙,只能让暮云拿着自己的帖子去找杭州知府,命他调一些衙役过去暗中提防,一旦事态激化,好保护杏林馆中的人不受伤害,谁知暮云一直没有回来,这边叶夫人又亲自让丫头来给他送了补汤,只说他一直辛苦着,要好好补身子,那丫头顺便让厨房把饭也送过来了,但杏林馆那边的情况未明,小侯爷哪里有心思吃?
因坐在桌边,只用筷子在米饭里慢慢戳着,一面问朝云道:“你说,这样情形,我是不是该过去?最起码我的身份在这里,那些老家伙也要投鼠忌器,如今我只为了怕人闲话,便不过去,是否太自私了些?她帮我的时候,可从来都是不计代价,连去陈府找武田都没半点犹豫的。”
朝云一听,主子这是又魔怔了,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觑着陆云逍的面色小心猜着他的心意,慢慢道:“爷何尝是在乎什么流言的人?真在乎这些,当日也不会去找大奶奶了。如今也不去,这既是大奶奶的意思,其实也是爷帮她的忙,不然,那些人不敢说爷的坏话,可谁知道他们会往大奶奶头上泼多少脏水?爷身份再高,也不能不让人说话啊,到时候听了这些,也是白生气。倒不如不去,只在暗中帮大奶奶就是。”
陆云逍点点头,叹气道:“还是你懂我的心思,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怕就怕她一个女人。受不了这些脏水,她虽说不怕,到底是女人……”一面说着,便摇摇头,不悦问道:“暮云还没回来吗?”
“没回来呢,爷先把饭用了吧,不然那补汤等会儿都凉了,太太知道又要说爷不爱惜身子了。”朝云劝了一句,陆云逍这才拿起筷子,懒懒扒拉着汤里的材料。没滋没味儿的喝了两口,又放下筷子,怔怔出了会儿神,正要让朝云给他剥个鸡蛋,暮云就回来了。
当下听说晏子笙替杏林馆解了围。陆云逍心里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一方面是觉着放下心来;另一方面,却又觉得有些发堵。因看着面前饭碗出了一会儿神,方低声问道:“那如今杏林馆的情形如何了?那些老家伙走了吗?晏子笙呢?”
“走了,那些老家伙毕竟还是要脸皮的,让晏公子抢白的无言以对,可不就只能灰溜溜夹着尾巴跑了呢。”暮云欢快的笑着:“爷您都不知道。奴才当时看着那情形,也是捏着一把汗呢,幸亏晏公子过去解了围。大奶奶也是感谢他的,奴才回来的时候,恰好白薇白蔻出来,听说要留他在杏林馆用饭……”
“什么?留他在杏林馆用饭?岂有此理。”
暮云有些发懵。就见原本还努力保持着淡然的主子猛然就站起身来,眼睛中几缕杀气,在屋里急急踱了几圈步子,方咬牙道:“真是岂有此理,怪不得杨明说他不要脸。这……这不过是帮了点小忙,比起夏清语对他的救命之恩,算得了什么?他……他竟然就有脸在那里留饭。他一个单身年轻男子,难道不知这行为会给人带去多少麻烦?”
也难怪小侯爷发怒,他心想我去了多少趟杏林馆,都没在那里留饭,凭什么你帮这么一点小忙,就登堂入室了呢?为了不给那女人惹麻烦,我一上午无心做事,都不肯过去,你倒好,报答救命之恩解围也就罢了,竟然还敢不顾嫌疑留在那里吃饭,夏清语现在是单身女人,你都不替她考虑考虑吗?万一让人传出流言,你让她怎么办?
因越想越气,耳听得朝云还在那里小声劝他再用些饭,陆云逍便不耐烦挥手道:“不吃了。走,去杏林馆看看。”
“啊?”老实的暮云眨了眨眼:“那个……爷啊,事情都过去了,咱们还过去做什么?再说,等您过去,许是他们午饭都吃完了。”
朝云白了暮云一眼,心想我的兄弟,您也不能这么实话实说啊,这不是落爷的面子吗?
果然,就见陆云逍把眼一瞪,冷哼道:“谁说我是去蹭饭的?晏子笙不要脸,难道我也能不要脸吗?哼!那些老东西诡计多端,谁知道他们这一次离开是不是以退为进?杏林馆那边情形不明,我好歹也欠过你们大奶奶那么多人情,这会儿去看看也是应有之义……”
朝云暮云看了一眼,暮云还满脸不解呢。朝云连忙凑在他耳边小声道:“爷其实就是想去看看。”
暮云这才恍然大悟,看着还在那里拼命给自己找理由的主子,忽然间就觉得主子真是太不容易了,一时心软之下,便忍不住说了句:“爷,您想去就去,好歹您和大奶奶也做过五年的夫妻,就算是要蹭饭,也比那晏子笙更有资格,用不着在这里找许多借口的。”
话音落,陆云逍的身形便像是被定住一般,身旁朝云倒吸一口冷气,狠狠在暮云腰上拧了一把,一边咬牙切齿小声道:“你要死别拖着我。”
暮云再呆,也知道自己这回又是不小心实话实说惹祸了,因连忙低了头,惴惴不安等着主子发落。
过了许久也没有声音,他诧异悄悄抬头,却见陆云逍仍是木头一般在那里僵硬站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手挥了挥,轻声道:“行了,你们下去吃饭吧。”
朝云连忙小声道:“爷,您这饭菜都凉了,要不要去热热?”
陆云逍摇摇头:“也不是很凉,能吃的,你们下去吧。”
朝云无奈,只好拽着暮云出来,到了无人处,抓着他便是一顿拳头,一面咬牙道:“你不长脑子啊?什么时候能开开窍?有些实话就是在心里憋死也不能说不知道吗?这下好,爷让你弄得都没心思吃饭了,我看你怎么办。”
暮云一边躲着拳头,一边小声为自己辩解:“我……我说的也没什么不对啊,爷和奶奶难道不是做过五年的夫妻?那晏公子才认识奶奶几天?他都能去蹭饭,爷凭什么不行?分明爷为奶奶用的心思也不下于他。”
“你傻啊?”朝云恨其不争的在暮云身上又捶了两下:“爷和奶奶是做了五年的夫妻不假,可是你也不想想,他们怎么分道扬镳的?不是爷那封休书,大奶奶能到江南来?你还说那种话,你不是往爷心上戳刀子吗?”
暮云呆了呆,这才反应过来,因想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其实……其实当初的大奶奶,真是很差劲儿,爷休了她,也不算很冤枉啊,谁能想到如今她变了一个人似得。”
朝云叹了口气,摇头道:“不管如今奶奶变成什么样,都是覆水难收了。所以我说你的话是在爷心上戳刀子。唉!好了好了,去吃饭吧,这些事,咱们操心也没用。”
暮云连连点头,和朝云一起往两人房间走去,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朝云,你说,爷如今是不是后悔当初休了奶奶?”
朝云四下里看看,正是午时,周围静悄悄的没一个人影,他这才小心道:“爷从不做后悔的事,只是这件事,怕真是有些后悔了。其实这也不怪爷,就像你说的,谁能想到如今大奶奶完全变了个人似得呢?”
暮云呆呆站了半晌,忽然跳起来道:“既如此,我……我们说什么也不能让那晏子笙接近大奶奶啊,我这就想个办法,去把他赶走。”
“得了吧。”朝云忍不住就敲了一下暮云的脑袋:“指望着你想出办法,黄花菜都凉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这块料子。”
暮云呵呵笑道:“我知道我笨,那要不,你脑子灵活,你给想个办法……”不等说完,就见朝云叹了口气道:“想什么办法啊?想办法又如何?爷难道还能吃回头草不成?你以为我为什么这样难受?就是因为知道,哪怕爷后悔了,这事儿也没有转圜余地了,爷不可能因为后悔,就再把大奶奶娶回来的,别说他这个国舅爷,就是寻常百姓人家,也丢不起这个面子。”
暮云再次呆住,眼见朝云垂头丧气往前走,他想了想,忽然追上去小声道:“这也不一定,刚刚爷为了大奶奶,还不顾面子的想去替她们解围呢。若是……若是爷真的觉着如今的大奶奶好,怎么知道爷就不能豁出去一把?咱们爷向来是有这份儿血勇的。”
一句话只说的朝云也呆住了,怔怔半晌后方轻轻点头,看着暮云道:“别说,你……你说的这也有可能,虽然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唔,也只看爷如今心里对大奶奶是个什么态度了。”说完把眼睛一瞪,不忿道:“不过不管是什么态度,这也不是咱们能左右的,咱们如今最要紧的事儿,还是先赶紧把五脏庙给填饱吧。”
“对对对,我也饿得前心贴后梁了。”暮云嘿嘿一笑,和朝云一起回房间吃饭去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以尸讹诈
吃完饭回到书房,果然,就见桌上的饭菜一点儿没动,朝云见陆云逍仰面躺在里间床上,似是睡着了,也就没敢说话,让丫头们悄悄把桌面收拾了,这里正要出去,就听床上传来声音道:“让暮云下午也去杏林馆看看,那些老家伙未必肯这样偃旗息鼓。”
“是。”朝云答应了一声,等了片刻,见陆云逍再没有吩咐,这才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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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那家人到了,这会儿就跪在杏林馆大门外哭着呢,可是热闹,您不过去看看?”
千金堂中,秦朗一扫上午时分的沮丧恐慌,志得意满来到唐逢春面前邀功,却见师父脸上并没有多少欣喜地神色,只是淡淡道:“别得意,去看着事情进展吧,别以为这就能一锤定音了,那个晏子笙着实可恶,有他上午那一番话,如今形势对咱们很是不利,这会儿要是还得意忘形,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秦朗缩缩脖子,连忙把脸上笑容收敛了,点头道:“是,师父,徒儿知道了,徒儿这就去看着。”说完一溜烟跑出去。
唐逢春是充分意识到形势不利于自己了,但周陵可没有这个自觉性,眼见秦朗又跑了出来,他便扭头嘿嘿笑道:“怎么?你师父不肯出来看热闹?”
秦朗低眉顺眼道:“师父说不出来了,让我不许得意忘形,怕又被人翻盘,说上午明明也是大好的形势。”
周陵撇撇嘴,摇头道:“你师父就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你看看那边跪着的白花花一片,我不信那杏林馆还能怎么翻盘,这杭州城的医馆,什么时候见过这阵势?说起来,还多亏了你。当日能想出这个主意。”
秦朗心想这缺德的点子明明是你想出来的,这会儿怎么倒赖在我头上?只是又不敢直说,只好垂头笑道:“还是周先生高明,我不过是敲敲边鼓罢了。”
周陵微微一笑。捋着胡子悠然道:“我倒要看看,她们这一回还能怎么化解?”
秦朗也觉着这是绝户计,耳听得那边哭声震天,他自己想着这阵势要是在千金堂,恐怕还真应付不了,那尸体就摆在大门前啊,多瘆的慌。
这热闹同样吸引了百姓们驻足,杏林馆大门开着,门前跪了一片穿着孝衣的人,当中一人举着牌子。上面是一个大大的“血”字:“冤。”
夏清语并不知道这个阵仗,此时杏林馆中只有冯金山和晏子笙,两人凑在一起,透着门口纱帘向外张望,眼中都要喷出火来。
晏子笙不是没想过出去再来一篇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只是这些人根本不和他讲理,他刚出去,就有几个壮汉抬着尸体往他身上扑,这货也是个封建迷信的,看见那死不瞑目的尸体,只吓得“嗷”一声叫,转身就逃回了厅里。
冯金山见他铩羽而归。估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最后得出一个令人遗憾地结论:还是老老实实趴在这里的好,反正有晏子笙上午那番话,孰是孰非大家都知道了,就由着这些混蛋闹呗。
夏清语则是因为昨晚没睡好,所以中午眯了一小觉。醒来后正要去前边,又被小白果子拦住了,她不由得无奈笑道:“又出了什么事?那些人也未免太紧锣密鼓了吧?这般闹下去,岂不成了闹剧?”因到底来到前边,却见方氏白蔻白薇等都缩在大厅里。阿丑则是中午带着陈家几个女人去了工坊那边,此时不在这里。
来到厅里向外一看,上午还告诉丫头们要淡然的夏清语不由得就气炸了肺。伸手挽了挽袖子便要冲出去,却被两个丫头死命拦住,只听白薇紧张道:“奶奶万万不可,那可是把尸体摆在门前,这不是闹着玩儿的,万一再诈尸了,怎么办啊。”
白蔻也恨恨道:“这家人好歹毒,又不是咱们治死的人,分明是来的时候儿就不行了,他们怎么这样胡搅蛮缠?”
冯金山在一旁哼哼道:“这还用问?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不然谁能想出这样毒计?不怕遭报应吗?”说完转头问孙长生道:“你说,这是不是对面的手段?”
孙长生点头道:“没错,肯定就是对面的人指使的,不然再不会有这样不懂事儿的人。昨日我和阿丑哥就说他们有古怪了,今天更能肯定,不然几个乡下人,就敢在杭州城里这样闹腾?”
大家议论纷纷,却都是不让夏清语出去,只把夏清语急的,狠狠一甩手,把白薇甩了出去,然后她目光从屋里众人脸上掠过,一字字沉声道:“一具尸体就吓住你们了?这人不是咱们害死的,咱们怕什么?心虚才会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更何况,我已经和陆云逍说好了,今年若是打海匪,要弄几具尸体来给你们解剖,你们如今就这个模样?那还想学什么外科手术?趁早儿歇着吧。”
一番话说得大家作声不得,好半晌,冯金山才吭哧吭哧道:“那个……东家,咱们也不是怕,只是……只是觉得您上午的话说的有道理,清者自清,且让他们闹去。不然咱们出去了,他们想个法子毁了尸体,只说咱们冲撞亡灵毁尸灭迹,那咱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夏清语冷声道:“上午那些酸儒,不过是在这里说些裹脚布般的长篇大论,可以不理会。但这会儿却是医闹事件,如果不趁早掐灭了这萌芽,难道将来死一个病人,就由得他们把尸体堵在大门口示威吗?如此行径,我绝不容忍。”医闹是夏清语最痛恨的事件没有之一,只是她万万没想到,都穿到古代来了,竟然也能看到古代版的医闹事件,这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奶奶,就是绝不容忍,又能怎么办呢?”
白薇白蔻还要劝,忽听江云在一旁小声道:“实在不成,还是请陆大人出面吧,陆大人要是不方便,晏公子您看看能不能回去请杨大人带几个兵丁过来,这些人都是乡下的,最怕的就是官儿。”
晏子笙正要点头,就听夏清语沉声道:“且让我去会上这些人一会,那些酸儒门生众多,我收拾不了,要靠晏公子出面,这么几个居心叵测的乡下人难道我也收拾不下?难道这杏林馆全都要靠别人罩着才能营业?笑话。”
她一面说,到底昂首挺胸走了出去。这里白薇白蔻冯金山等虽仍有些胆怯,但也无奈只能跟上了。
到了大门外,只见夏清语神色严峻的站在那里,而那些正哭嚎着的乡下人大概也没想到这女神医真敢跑出来和他们对上,一时间不由得都愣住了,哭号声也戛然而止。
夏清语不屑的看着这些人,指着其中两个道:“听哭声真是肝肠寸断,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啊,可是好歹你们也得让眼泪配合配合吧,哭的这样声嘶力竭,不把脸哭花了,鼻涕哭出来几泡,那像样吗?就算实在哭不出来,弄几个辣椒在眼睛上抹一抹,也比现在干嚎强不是?业务这么不熟练,也敢来讹诈?你们真以为我这杏林馆是软柿子?”
夏清语一上来就是先声夺人。不少人听了她的话,纷纷往那两人脸上看去,只慌得那两个连忙用袖子遮住了脸,垂下头去不肯让人看见。
医闹们的气势瞬间就被夏清语压住。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愣了一下,这才站起身哭骂道:“丧尽天良啊,你治死了我公爹,如今还有脸说这种话,你……你还是人吗?乡亲们,这女人医术不精,分明是她治死了人,却还来反咬一口,乡亲们要为我们做主啊。”
若是没有上午那一出,总爱头脑发热的老百姓们也许还真就会有忍不住要为她做主的人。然而已经有了晏子笙那番话,此时聚在这里的,倒大多数知道上午那件事的经过,所以人虽多,但一时间并没有什么议论声,这女人想煽动百姓,很明显是失败了。
夏清语目光微微一扫,并没有发现激进的人,倒是有几个在人群里乱喊的,却是不敢露面,想来就是千金堂花钱买的托儿,只是如今大家都克制着,他们的作用也就有限的很了。
于是便放下心来,嘴角微微上翘,扯出一个冷笑,点着头对那妇人道:“你倒是哭得泪流满面,鼻涕一把泪一把,显见得真是有些伤心。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一句,下次要讹人,请几个专业的来,乡下应该也有专门为人哭丧的吧?价钱又不贵,何苦找这样不知隔了几层的亲戚过来呢?干嚎着让人看热闹吗?”
“你……”
那妇人气极,就要上前扯着夏清语理论,却被孙长生和江云冯金山拦住了去路。但夏清语很快伸出胳膊将几人拦到后面,面色转冷,对那妇人厉声道:“你刚才说要请乡亲们为你做主。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既然说是我们杏林馆治死了人,为什么不去官府告我们呢?把尸体抬在这里,以为就能吓住我了?别做梦。你若是不心虚,我陪你把尸体抬到衙门里去,咱们请仵作勘验,看看你家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好不好?”
☆、第一百七十章:结果
就如同江云所说,乡下人天生的怕见官,这家人得了银子,原本只是要来闹一大场,谁知形势急转直下,那女人竟是半点不怕,还要拉着他们去见官,于是立刻便心虚了,那妇人往后退了两步,色厉内荏的叫道:“你……你治死了人,我只找你说话,去……去见官做什么?”
话音落,就听人群中也传来一个声音:“就是就是,谁知道官府是不是和你串通好的?到时候欺负他们乡下人没见识?”
夏清语凌厉目光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冷冷道:“是哪位喜欢打抱不平的大侠在这里替天行道呢?既然如此仗义,为何不站出来公开为这一家说话?躲在人群里做老鼠是什么意思?既是说他们没见识,那你也跟着一起去啊,你这般热血,想必自然是有见识的,仵作也诓骗不了你去。咦?怎么还不出来?乡亲们,咱们这位大侠害羞了,只是如此侠义心肠,怎么好意思让他做好事不留名?乡亲们帮我把他找出来,我带着他和这家人一起去见官,把此事弄个水落石出好不好?”
老百姓嘛,都爱凑热闹,这当中很有几个看眼不怕乱子大的,见夏清语如此坦诚,说的话也合情合理,因便大声鼓噪叫好,又撺掇着那说话的人赶紧站出来,帮着这一家去衙门讨个公道。
可怜人群里那家伙,不过是收了二两银子跑来卖力表演的,从前他也干过这种事儿,周围人都是听了鼓动便跟着暴躁的,什么时候遇见过这种场面?眼看再接话,说不定自己都暴露了,身旁几人东张西望,不知什么时候就能把自己给认出来,只把这人吓得如同老鼠一般,悄悄退后了几步。转眼便退到了圈子的外围。
百姓们虽然容易被利用,但也并非傻子。如今这情形,再加上上午时晏子笙那一番话,孰是孰非已经很明显了。就连那哭丧的一家人。都跟着惊慌起来,那妇人眼看情况不对,便只能故技重施,坐在地上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拍着地叫道:“公爹啊,你死的好惨啊,这里没人和咱讲理啊,咱们乡下人,进城活该受欺负啊,呜呜呜……”
这妇人是半点不懂心理学的。根本想不到她这么一说会犯众怒。当下围观的人一听:怎么着?你这意思是说我们杭州城里的人欺负你?天地良心,我们欺负你什么了?分明人家夏娘子都敢和你去衙门对质,却是你不敢过去,这还有什么说的?怎么到最后竟推到我们头上来了?
这一下真是风云突变,迅速就群情汹涌起来。百姓们当即成为夏清语的盟友,大家有志一同的围着那一大家人,纷纷指责道:“乡下人怎么了?我们杭州城什么时候欺负过乡下人?海匪来了的时候,陆大人三番五次开城门放难民进来,咱们捐钱捐衣捐吃的,那会儿你们满心感激,现在就变成我们欺负你了?”
“没错没错。当日大夫们去给难民治伤,每一次夏娘子都是参加的,而且她治的外伤又快又好,连兰国手都夸过。”
“可不是怎么着?大家伙儿静一静,如今看来,分明是这家人混蛋。哪个医馆还能给人保证,说肯定不死人的?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这都是有数的啊。”
“就是这么说的。这家人拿着尸体堵在人家杏林馆门口,实在可恶,若是人人都像他们这么干。咱们杭州城还有医馆敢开门吗?”
夏清语笑眯眯看着大家伙儿义愤填膺的指责这家人,天平一瞬间就倾斜过来了。她不由得意的微微一笑,暗道医闹?我在现代的时候不知见识过多少,那会儿有专门的团伙我都没怕过,现在在古代,就对付你们几个拿钱陷害的,还不是小菜一碟?
那家人明显已经慌了,但这却更激发起了几个人的凶性,可见素日里也不是那好相与的,此时看见夏清语轻松站在那里,妇人怒吼一声,和两个儿子抬起门板上的尸体就要往里冲。
这一下弄得众人措手不及,看见那门板尸体,凑上来的人“啊”一声惊叫,纷纷向后退去,白蔻白薇冯金山等人也都连忙要上来拽夏清语回去,却见她一摆手,咬牙冷冷道:“别以为这一套对什么人都有用。我问心无愧,什么都不怕,别说这里只是一具死尸,就是僵尸厉鬼,也别想让我退后半步。”
这话高声叫出来,虽是出自女子之口,却当真有气势。晏子笙呆呆看着面前不远处那道曼妙身影,忽然“咕嘟”一声吞了口口水,两只眼睛都冒出了红心来。
退后的百姓们惊魂稍定,都站定了身子。待听到那妇人声嘶力竭的大吼“去撞她去撞她”之后,大家都愤怒了,正要上前拦住这胡搅蛮缠的一家人,忽听外面一阵吼声传来:“都让让都让让,我们有急病人。”
听说是急病人,大家连忙让开道路。就见一个身穿武将官服腰配单刀的大汉抱着一个孩子走进人群,身后跟着二三十个兵丁。一看见夏清语,那大汉便猛然跪下来,泪如雨下道:“夏娘子,求您快救救小儿,他……他吞了一粒金豆子……”
夏清语吓了一跳,目光忍不住就向晏子笙看过去,只因为这武将她认识,便是杭州卫所的副指挥使朱达国,因此不免有些误会,暗道用一个孩子来给我造势,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谁知一眼看去,却见晏子笙一脸的惊讶,显然这事儿不是事先安排好的,连他也不知情。而那朱达国眼泪吧嗒吧嗒直掉,俗语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是一个武将?于是夏清语立刻明白了:这不是装的,这是真的。
那还有什么说的?当下立刻进屋,朱达国把孩子抱进去。百姓们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只说这孩子死定了,吞了金子还想活?可不是痴人说梦呢。其中有一个好奇的看见杏林馆大门没关,便大声叫道:“夏娘子,这孩子真的还有救吗?”
好一会儿没有声音,正当人们失望之时,就见白蔻走出来,对大家道:“我们奶奶说,无论如何,总要一试的,现在正忙着准备手术。杏林馆今天下午暂时就不接待病人了。另外,这位大嫂,奉劝你还是赶紧把尸体抬回去吧,这天气炎热,尸体很容易腐烂,一旦腐烂变质,那可就不是你一家的事了,我们奶奶说,这种腐烂尸体最容易传播瘟疫,一旦杭州城因为你们起了瘟疫,那你们可就真是罪不可恕……”
白蔻不等说完,围观人群“轰”一下就炸开了锅,这正是“谈瘟色变”的时代,百姓们谁不怕瘟疫?当下纷纷怒斥叫骂,赶那家人离去。
正乱糟糟的时候,就见一队衙役拿着铁锁链走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捕头大声叫道:“听说这里有人聚众闹事以尸讹诈,知府大人命我们速速捉拿,闲杂人等快快让开。”
百姓们先是一愣,接着方反应过来,都是大声叫好,忙不迭涌向两边,有几个人便大叫道:“官爷,就是这些人,恩将仇报禽兽不如的东西,夏娘子好心给他们治病,他们却要以尸讹诈。”
衙差们素日里办案,还真没有如此多的热心百姓捧场,当下便知道这些人不得人心了。正好知府大人也说的明白,是要捉拿归案严加审问的,那还有什么说的?因连忙上前,也不管那妇人哭叫,尽皆锁了,只留下一个男丁和两个女子,命他们速速抬着尸体离去。
这三人只觉死里逃生,当下不敢多言,抬着尸体如丧家之犬般离去。那些被锁了的人想到自己结局,也都是两股战战,险些尿了裤子,不免就有人害怕之下大声嚷出来,只说自己是收了钱来哭丧,其实和这家人没什么关系,只惹得围观人群一阵哄堂大笑。
杏林馆前重新恢复了平静,百姓们又免费看了一场大戏,都心满意足兴高采烈的议论着离去。想也知道,不用一天时间,这杏林馆前的大戏必将传扬到杭州城内外,只是结果恐怕要和某些人当初的设想背道而驰了。
周陵脸上早已经没了笑容,脸色铁青的看着对面,嘴里喃喃骂着:“废物,废物,一群废物,这样都能把事情搞砸了。”
秦朗偷偷看了他一眼,没敢说话,忽听身后一个声音淡淡道:“其它的不敢说,后来那杭州知府的人,分明是有人在暗中操作,不然的话,知府大人日理万机,和我千金堂也算有些关系,又怎么会去管这等闲事?就算要管,驱散人也就是了,何必非要锁拿人?”
周陵转回头,就见唐逢春面色凝重的看着对面方向,因叹了口气道:“唐兄说的没错,那咱们该怎么办?”
唐逢春转头看向秦朗,沉声道:“之前收买那家人的时候,咱们医馆里的人可有出面?”
秦朗小声道:“没有,就是让王师弟去找的一个青皮做这件事,王师弟每次和那青皮见面,都遮得严实,声音也改变了,想那青皮也认不出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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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千金堂会慢慢覆灭的,大家放心。
☆、第一百七十一章:得寸进尺
唐逢春点头道:“如此甚好。如今只要上天保佑这件事不牵连到咱们身上,就该庆幸了。这些日子莫要再想着什么压杏林馆一头,都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
周陵咬牙道:“难道就看着那夏清语继续得意?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唐逢春沉声道:“咽不下去也得咽。你以为能暗中操作让杭州知府派人来的是谁?寻常人有这么大面子吗?”
周陵倒吸一口冷气,四下里望了望,见没有人,方小声道:“你是说……是说……小侯爷……”
唐逢春不等他说完便点点头,凝重低声道:“不是他还有谁?这人向来精明,这一次他未必猜不出是咱们干的,只是王三儿小心,他们怕是抓不住把柄。若是咱们还要打什么主意,到那时落在他眼里,真是不知死活了。”
周陵虽然不甘心夏清语得意,但是想到陆云逍那雷霆手段,不自禁就觉着脸上有些疼,因哆嗦了下,点头道:“我明白了。可恶,不是说这夏清语是被他休掉的吗?怎么如今又这么护着?有这份儿情意在,他当初为什么要休妻?留着这悍妇在侯府里祸害不就得了?非得放出来害人。经此一事,咱们之前的苦心经营只怕是都要付诸流水了。”
唐逢春也长叹一声,喃喃道:“也怪咱们太心急,若是如之前一般慢慢图谋,谁也说不出什么。偏偏急不可耐想要一棒子打死,结果反倒是给她们造了势,还险些连累自己。得不偿失,真是得不偿失啊。”
秦朗愁眉苦脸道:“师父,也不能怪咱们心急,就像之前那般慢慢磨着,咱们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啊,这个月的账上不但没赚银子,甚至还赔了三十多两。这还不算您给那些老先生的,长此下去怎么能行?”
唐逢春也不说话了,阴沉着脸看着对面杏林馆,他第一次感到一种有心无力的无奈:原本还想着把杏林中的这个败类异类驱逐出去。可是现在,怎么那个另类越发壮大,反倒是自己这名医云集的千金堂却有些灰头土脸了呢?
经过一番紧张的抢救和开腹手术,吞了金豆子的熊孩子总算是救过来了。手术结束的时候,外面已是华灯初上。朱达国一个劲儿感谢着疲惫的夏清语,就差没跪下了。
“朱大人不用先谢我,还要看术后是否有并发症,最怕的是感染,孩子这么小,抵抗力本就低下。这个手术也不算小,所以虽然现在看上去救过来了,但之后真的不好说,过了这三天,才能下定论呢。”
夏清语喝着白薇端过来的热水。一边给朱达国敲着边鼓,却听他一叠声道:“谁不知道神医娘子的手段?既然手术都做了,那金豆子也取了出来,便是万无一失了。”
“朱大人此言差矣。”夏清语严肃了面色,沉默了一会儿才沉声道:“朱大人来的时候,看到我杏林馆门前的那具尸体了吧?那人来的时候并没有咽气,我是大夫。但凡病人还有一线生机,我就不想放弃,所以也立刻就进行抢救了。谁知到最后,他还是没有撑过去。我告诉朱大人这个,便是要和你说,我也只是个大夫而已。并不是真的什么神医娘子,我一样有救不了的病人,我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情。手术现在看来是对许多疾病都有效的手段,但它也不是万能的,病人能否有体力撑过麻醉和手术。撑过去之后还有感染和并发症,是不是也能挺过去,这都不好说。所以,我宁可先和你们交代清楚,让你们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也不愿一旦发生意外,让你们从巨大的希望中跌下来,那种冲击会把人逼疯的。”
朱达国听她说的郑重,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了。到屏风后看了眼孩子,只见小家伙虽然还昏睡着,但分明是呼吸平稳面色红润,因又有些不太相信,暗道这样还能有反复?夏娘子不会是在危言耸听吧?也是,经过了今天的事,人家当然要交代好,不然一旦真有事,落了埋怨,岂不是好心没好报。
这样想着,便又重新放下心来。四下里看看,虽然杏林馆的装潢算是不错了,但比起自己家,终究还是要差着一些,想着妻子还在卧床养病,于是便找到夏清语商量道:“最近内子身体不好,孩子的事情还没敢告诉她,如今我们父子两个不回去,只怕她就要知道了,更添一层担忧。但不知我能不能把孩子抱回去?剩下的反正也就是将养。这个……挂水的事儿,每天早上我派马车来请医馆里的人去做也就是了。”
朱达国觉得自己这要求也算是合情合理,却没料到竟被夏清语一口拒绝。虽然对方说术后感染和并发症都很危险,需要就地观察,一旦出现状况,也好及时施救,但他有了先入为主认为对方是危言耸听的情况下,对这说法也有些不以为然。只是孩子终归是人家救活的,一时间也不好驳斥夏清语的面子,只好答应住下来,心里却还是有些不满的。
夏清语能够看出朱达国的心思,只她也是累极,实在懒得理会这种度君子之腹的小人之心,揉了揉额头,她坐在桌后开始做手术和治疗记录,顺便和江云冯金山商量着安排用药。这些东西弄完,就又过了一刻钟,正想趴在桌子上歇会儿,便见面前一个铜盆伸过来,抬头一看,晏子笙笑的一脸灿烂,举着个铜盆对她道:“夏娘子可是累得很吧?快拿热水洗把脸松快松快,我现去后院要的热水。”
“晏公子,你怎么还在这里?”
夏清语做了半天的手术,根本没精力去管这货的去留,还以为他早就走了,哪里想到竟然还留在这里,甚至做起了小厮才会做的活计。
“夏娘子这是下逐客令?好歹我上午也是为你们出了一份力,如此过河拆桥不太好吧?”晏子笙一脸的委屈,只看得夏清语囧囧有神,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过河拆桥?这怎么就叫过河拆桥了?谢也谢过了,午饭也留你吃了,还想怎么着?
正想着要如何措辞,就听身旁白蔻笑道:“晏公子这话真好笑,你倒是说说,我们怎么过河拆桥了?您都在这杏林馆里泡了一天的蘑菇,还不足?难道日后都要在我们这里做学徒?还是说蹭了一顿午饭,觉着没吃够,必要蹭一顿晚饭呢?”
晏子笙嘿嘿一笑,将铜盆收回来,对白蔻道:“我原本不该再打扰,不过既然白蔻姑娘如此盛情,那便留一顿晚饭也使得。我这么大了,学医肯定是不行的。只是从来了杭州,我便是居无定所,刚刚去后院时,我见你们这里的院落和房屋不少,有心就在这里租一个院落住着,不知夏娘子意下如何?”
这一下就连白蔻都愣住了,好半晌才吃吃道:“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蹭饭蹭的这样冠冕堂皇也就罢了,竟然还想跑来我们这里住?我们这里那么多女子,谁知道你安没安好心?”
晏子笙听到最后一句话,眼睛便不自禁瞟了夏清语一眼,心中也觉着发虚,好在夏清语和白蔻都没在意他,也没注意到这个眼神,晏子笙吞了口口水,又小声道:“那个……我可以多付租金的,一个月一百两银子……”
夏清语差点儿喷了茶,抬头愕然看着一脸“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晏子笙,暗道这货是不是太有钱,所以总被人当冤大头当习惯了,一个月一百两银子,他当这里是五星级酒店?
“晏公子,你不是杨大人的好朋友吗?他会不给你安排地方住?再者说,你就住最豪华的客栈,一个月也用不了五十两银子吧?何苦花一百两租我这里的院子?”
夏清语疑惑的问了一句,她身旁的孙长生也立刻跟着附和:“就是就是,晏公子你这太大手笔了,我们不能接受,不然你一百两租一个院子,让白住在这里的我们情何以堪?”
这小子是个心明眼亮的,听了晏子笙的话,心中便对这货的打算有些谱儿了。论理,能一个月白赚一百两银子,这可是好事儿,差不多比得上医馆一个月的收入了。但他可不会被钱迷了眼睛:开玩笑,小侯爷虽然不常来吧,可是每次来,那反应那态度……啧啧,自己和冯金山等人和东家在一个屋檐下已经让他很不满了,但好歹还有个理由,自己等人都是杏林馆的员工啊。这要是晏子笙搬进来,那黄鼠狼之心还不是路人皆知?让陆大人知道,还不得气炸了肺?这日子还能过吗?
夏清语倒是没想到陆云逍,她只是单纯为晏子笙考虑,不成想这货为了能近水楼台先得月,连好朋友都不顾了,只说杨明素日都住在杭州卫所,根本没有家。(杨明:我冤枉,我有自己的房子,是这货不肯过去住。)
夏清语也实在是累了,不想再和晏子笙就这个问题多说,想着他喜欢住就在这里住两天,怎么说今天也是帮了大忙的。等过了新鲜劲儿,他觉得无聊,自然就搬出去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决断
于是众人都回去用饭,今天晚上本来是夏清语要留在前厅值夜班,但因为朱达国是外男,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不好,所以冯金山便自告奋勇替了班。
到半夜的时候,朱双越小朋友开始发烧了,而且这一发烧,就是来势汹汹,冯金山不敢怠慢,眼看温水擦浴和冰袋降温都不管用,他也有些慌神了,连忙去后院叫醒夏清语。
夏清语只披了一件衣服就匆匆赶来,白薇跟在她身后,三人进了大厅,就见朱达国面色惨白,正在使劲儿摁着孩子的身体,旁边两个家丁则用力按着四肢。
“是高热抽搐了吗?不要用力,免得造成骨折。”夏清语上前吩咐了一句,下一刻,就听“扑通”一声,她不用看就知道是朱达国跪下了,因不等对方说话,便先说道:“你不用跪我求我,我的病人,不用你说,我自然会尽最大的努力。该交代的我早已经交代过,该做好准备的你也做好准备。”
一边说着,便轻轻捏开孩子正在抽搐的嘴,将一方白巾塞进去,然后她摸了摸脉搏,对身旁白蔻道:“去把我们的抗风药丸拿一粒出来,掰开半粒用水化开。然后把清热液配进吊瓶中,把现在这瓶盐水换下。”
白薇答应一声,抗风药丸和清热液都是开展手术后阿丑和夏清语做出来的抗感染中药,应用在普通伤风发热病人身上,效果也很好。
口服药喂下去,清热液的吊瓶也输完了,孩子的体温仍是居高不下。且又发生了两次抽搐,朱达国的心都冰凉了,呆呆站在旁边如同一缕幽魂,只是一个劲儿喃喃念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明明……明明都死里逃生了不是吗?”
冯金山看了他一眼,有心要说什么,最后却也只能长叹一声。因凑近了夏清语道:“东家,这个……看来好像不太有用啊。”
夏清语的心情也很沉重,她目前为止能够针对术后感染的办法也就只有这么多。不管用的话,就只能听天由命。但是大人或许还会有顽强的意志撑过来。这样小的一个孩子,若是没有有效的药物,恐怕最后的结局并不乐观。
眼看朱双越又开始抽搐,最近这两次他抽搐的频率相当接近,夏清语伸手摸了摸孩子赤红的小脸,入手滚烫,粗略估计温度肯定是在四十度以上。她的心抽痛了一下,黯然神伤的想:莫非这个孩子终究还是撑不过去吗?抗生素,抗生素,什么时候我能把抗生素做出来啊。
“奶奶。看这个样子,只怕是不成了,要不然,不如把阿丑昨天和奶奶说的那个磺胺药给用上?”
白薇也伸手摸了一下朱双越的脸,也是被吓住了。不经意的。她便想起阿丑昨天和夏清语小声说的那个什么磺胺药,好像那还不是成品,也没经过检验,阿丑只说比先前有突破,所以到底能有多大作用还不知道。只是,眼前这个孩子眼看就不行了,倒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也许还能有一线希望。
被白薇这一提醒,夏清语也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她还去阿丑的屋子中看过,倒的确是提炼出了和磺胺差不多的白色粉末,只是她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真正的磺胺,阿丑也说只给后院的病鸡试验过。不到一天时间,那病鸡就精神了许多,这比从前研究失败的那些产品都要强多了。但是这毕竟还没给人试验过。原本他们还说,若是再有死囚犯重度感染,就拿这药试验下看看。可是现在,这药的第一个实验对象,莫非竟然是病床上的这个小朋友?
夏清语犹豫不决,那边跟个游魂差不多的朱达国却不知怎的听见了这话,好像身上一下子恢复了力气似得,连忙来到夏清语身旁,颤着声音道:“夏……夏娘子,您还有药?那……那快给越儿用啊,求您了,他……他是我和内子的命啊。”
夏清语为难的把情况说了一遍,末了道:“所以,不是我不想用,而是我也不知道,用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这药……毕竟还没在人身上试验过。”
朱达国也沉默了,扭头看了一眼宝贝儿子,平心而论,他是说什么也不肯拿爱子来做试验的。然而此时情势逼人,看着孩子那时不时抽动一下的四肢,急促的喘息和干红的小脸,那热度甚至在这里都能够感觉得到。
朱达国到底是个副指挥使,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自己说“不”的余地,因把心一横,回过头跺脚道:“夏娘子,你……你就给孩子用那磺胺吧,反正……反正孩子现在也是这样,我看着……这样下去,他……他也难逃一死,倒不如……倒不如用了药,或许还有……还有一线生机……”说到最后,七尺高的汉子忍不住便拿手捂住了脸,呜咽道:“反正也是没办法了不是吗?”
夏清语叹了口气,知道朱达国说的没错,朱双越才八岁,根本不懂生死之事,何况现在处于昏睡状态,言语的鼓励对他大概也没什么用处,照这样下去,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脑海中猛然就浮现出曾经学过的磺胺的历史,当初这种药被多马克发现后,第一个使用者便是他的女儿,那个小女孩也是因为败血症而濒临死亡,无奈而痛苦的父亲为了孩子,毅然使用了自己刚刚发明出来的磺胺,从而救了亲生女儿一命,也因此让磺胺迅速成为全世界的救命药。
那时的情形和现在是多么相像?夏清语握紧了拳头,心中做好决定,她扭头对朱达国道:“好,我就给孩子用上那种新药,但我还是那句话,结果如何我不能给你保证,该有的思想准备,你还是得有。”
朱达国哽咽的点头,如今他再也不敢对夏清语的话不以为然了。白天时候他还认为对方只是危言耸听,目的无非是为了标榜她自己有多了不起。然而不到一夜时间,现实便给他上了残酷的一课,告诉他他的小人之心是多么可笑,而代价,便是他宝贝儿子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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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按照您的吩咐,奴才吩咐人去查了这几家的底细,因为时间紧迫,所以并没有得到太多的情报,不过这上面却有几条,很是耐人寻味。”
一大早,陆云逍从后院出来,心情原本有些阴沉,却在来到书房看到朝云递过来的密报后,立刻多云转晴。
朝云见他看得认真,冷峻面孔上慢慢泛起几许笑容,这才松了口气,悄悄凑到暮云身边低声问道:“爷怎么了?”
暮云也小声道:“你问我我问谁去?”话音未落,见主子看过来,两人连忙站直了身子,就听陆云逍冷笑道:“这些老家伙还真是合了那句话,满口道德文章,一肚子男盗女娼,哼!既然把柄都落在了我手里,他们日后偃旗息鼓还好,不然的话,就让他们好看。”
朝云心想爷啊,您这话有点过了,当中和儿媳妇扒灰的也就三个而已,其他几个,不过是强迫儿媳守节,或是女儿从婆家跑回来,他又给送回去罢了,也不至于就是男盗女娼吧?
不过这话可不敢说出来,眼见陆云逍再没有什么吩咐,两个小厮就退出内室,恰好看到许姨娘的贴身丫头胭脂过来送衣裳,看见他们便上前悄声问道:“爷在里面?你们看着可怎么样呢?我们姨娘说这往后天气热了,所以给爷做了两套纱料衣服,原本说今天让爷带来书房,结果走的时候也忘了,叫我送过来。”
朝云听见这话,就让书房的丫头娇蕊过来把衣裳收了,这才对胭脂道:“昨儿晚上爷是歇在你们那里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来书房的时候,我们看着爷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胭脂四下里看看没人,这才小声道:“别提了,好像甄姨娘说爷从来了江南后,很少去后院,因此太太昨儿傍晚把爷叫过去说了一顿。要不然,爷哪里会歇在我们那里?从我们姨娘过来,爷也没来歇过几回。”
朝云和暮云彼此看了一眼,又听胭脂问道:“你们说,爷如今很忙么?还是因为杏林馆里的那个主儿?在京城府里时,我们下面人听说爷又和她有来往了,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哭得要死,这位主子是什么脾性谁不知道?爷不会真的又要接她回来吧?”
暮云小声道:“别乱说,大奶奶如今和从前大不一样……”不等说完,便被朝云在后面扯了一下衣服,听他笑道:“你别听人乱嚼舌根子,爷去杏林馆,都是有事儿找大奶奶,他们两个并没有任何私情的,也没听说爷有意接大奶奶回来,这休都休了,怎么可能再迎回来?哪有这样道理?”
胭脂笑道:“这样还好,我也说嘛,别说咱们爷的身份,就是寻常人家,也办不出这样事。至于暮云对我说大奶奶变了,这倒是蹊跷,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怎么她就忽然转了性子?别不是故意装出来迷惑爷的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理由
朝云笑道:“这些事我们就不知道了,说到底,咱们都是下人,主子们交代的事认真做了就是,若是多嘴多舌妄自揣摩,可就是该打了。”
胭脂听他这么说,微微撇撇嘴,笑道:“行了,知道你嘴巴严,我也不过是无聊问一句罢了,我们姨娘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哪里像那一位那般张扬?只是我有些好奇而已。”
胭脂说完就告辞了。朝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道:“许姨娘从来是个不声不响的,却不料如今竟也沉不住气了,唉!”
暮云道:“许姨娘算是好的了,甄姨娘竟然去太太面前吹风,这一下爷不知怎么恼她呢。”说完又凑近朝云,悄声道:“和胭脂不能说,你总能告诉我吧?说心里话,你觉着咱们爷如今少去后院,是不是和大奶奶有关?”
朝云翻了个白眼,淡淡道:“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爷如今对大奶奶,的确是关心的很。你没看那些老家伙们都退去了,咱们爷还不依不饶非要拿人家男盗女娼的证据吗?”
暮云呐呐道:“爷这是未雨绸缪,谁知道那些老家伙一计不成,会不会卷土重来?有了他们的把柄,将来就好防备了。”
朝云一咧嘴:“哎哟,难得你这木头脑袋能开窍。只是我问你,如果不是十分关心,你觉着爷会为大奶奶想的这样深远?我看大奶奶自己,怕是还没什么未雨绸缪的心思呢。”
暮云沉默了下,然后才小心道:“这么说,你刚才说的那话都是假的,其实你心里也不知道爷会不会再将大奶奶迎回来是不是?”
朝云正要说话,就听外面有人叫他。连忙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对暮云无奈摊手道:“爷将来会不会迎回大奶奶,我不好说。不过我却知道,这一回爷怕是要打上杏林馆的门了。”
“怎么回事?”暮云来了兴趣。急急拉着他问,却见朝云转了转眼睛,嘻嘻笑道:“你当真要知道?”
“哦,罢了,我就随口一问。”虽然暮云很笨,但到底没有笨到家,做不到吃一堑长一智,吃十堑长一智还是能做到的。
朝云见这家伙不上钩。不由恨恨瞪了他一眼,咬牙道:“我现在有心情说话,偏要告诉你,刚才是小千来见我……”不等说完,便见暮云捂住了耳朵,他正要上去把那两只手扯下来,就听内室陆云逍道:“你们两个嘀嘀咕咕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大声说?鬼鬼祟祟的。”
暮云冲朝云嘿嘿一笑,朝云气的咬牙切齿,但主子发话,不敢不进去。只好用手点了点暮云,转身进屋,对陆云逍嘻嘻笑道:“没……没什么。刚刚小千来说了杏林馆的事儿,只说那家人被衙差带走后,再没回来。”
陆云逍冷冷道:“哼!从那家人进了城就直奔杏林馆而去,便可知道他们是有预谋的,敢以尸讹诈,这样可恶的刁民,若是知府衙门不严加惩戒,本官倒要找罗大人好好说道说道了。”
朝云连连答着是,又听陆云逍似是不经意的问道:“杏林馆如今怎么样了?听说朱副指挥的孩子在那里做了手术。现在情形如何?还有那个晏子笙,他滚了没?”
朝云一张脸立刻成了苦瓜。偷偷看陆云逍一眼,小声道:“朱大人的儿子从半夜就开始发烧。情况很不好,大奶奶迫不得已,把他们做出来还没给人用过的新药给用了,刚刚得的信儿,说是今天早上不再抽搐了,之后的情形还要再观察。至于晏公子,咳咳,他……他好像并没有出杏林馆,昨晚上……那个……好像住在那里了。”
陆云逍手上原本拿着一本书,一边看着一边听朝云报告。听了这话,半天没有动静,朝云小心看过去,就见主子的手僵在半空,那本书的页面被手指握得微微凹了下去。
“晏子笙,他……还没走?还留在杏林馆……住了一夜?”陆云逍终于慢慢将书放在桌子上,抬起头看着朝云,一字一字问道:“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吧?”
“爷,也许小千没看清……”虽然主子的表情非常平静,但朝云知道那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因只觉身上汗毛都竖起来,硬着头皮刚刚说了半句话,就被陆云逍举手打断,登时不敢再说下去。
室内气氛一时间凝重沉默的让人喘不过气,就连外间的暮云也不敢喘大气。
“爷……”
朝云有点儿受不了这种重压,呐呐开口,只说了一个字,便见陆云逍缓缓站起身来,沉声道:“走,去杏林馆。”
“啊?那个……”朝云本想说咱们去干什么啊?可是看着主子面色,剩下的那几个字就都吞回肚子里去了,于是乖乖服侍陆云逍换了衣服,主仆三个便出了书房。
刚走到大门口,就见绿绮远远过来,陆云逍站定了脚步,面色阴沉的看着她,以至于这伶俐丫头在几步外就停了脚步,面上笑容也僵硬了,福了福身后呐呐道:“爷,太太……太太让您过去。”
“太太让我过去做什么?”
陆云逍淡淡的问,语气似乎和平常也没什么两样,但绿绮那是眉眼通透的聪明丫头,只看他的面色,就知道自己这一趟怕是要无功而返了,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
“奴婢……奴婢不知。”
绿绮硬着头皮答了一句,只听陆云逍冷哼一声,又问道:“太太找我,怎么会让你来告诉?你不是杏媛身边的丫头么?”
绿绮不自禁抓紧了衣袖,小声道:“姨娘和许姨娘还有白芷琥珀两位姑娘都在太太面前……”不等说完,就听陆云逍斩钉截铁道:“那我不去了,你回去和太太说,我有事情要办。”
他说完便从绿绮身边走过去,绿绮也不敢问。只等三人走的不见了影子,这才找到书房的小丫头,假装不经意的打听陆云逍为什么心情不好的样子,那小丫头却是个机灵的,只摇头笑着说不知道。绿绮无法,只好回去复命。
彼时甄姨娘和许姨娘正在叶夫人面前奉承着,听见绿绮回话,甄姨娘脸上就有些不好看,当着自己的丫头说这样话,丈夫这是明摆着告诉自己:他对自己很不满,只怕是把昨天太太叫他过去的罪过都按在了自己头上,可那话自己也是迫于无奈说出来的,都是许姨娘不动声色间给她挖了坑,她一不小心,才会在太太面前说爷从来了江南都不在后院的话。当然,是不是真的不小心,她自己心里清楚,但此时,面上这副委屈样儿是说什么也要做出来给叶夫人看的。
叶夫人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儿子向来孝顺,今天却忽然这样强势起来,她认为这是个不太好的信号,因压住了心里的火气,淡淡问道:“知道爷要出去办什么事吗?”
绿绮刚要说不知道,忽然想起书房里那小丫头杏儿敷衍自己时的态度,心中不由冷笑一声,面上却越发恭敬,垂头道:“回太太,奴婢不知,奴婢后来问了书房里的杏儿,她也只是笑着说不知道。”
叶夫人眉头一皱,忽听身旁甄姨娘小声对绿绮道:“书房里那几个丫头都是在爷身边伺候的,就算比不上朝云暮云,但怎可能毫不知情?人家这分明是糊弄你,你也是个糊涂的,怎么就说到太太面前来?”
绿绮不敢说话,过了会儿,就听叶夫人淡淡道:“你去把书房里的丫头们都叫过来,我看看她们是不是连我也敢糊弄。”
不说叶夫人在甄姨娘的撺掇下要审问书房里丫头们陆云逍的去向,只说那主仆三个,出门后穿过两条街,不到一刻钟便来到富贵大街上。因正是早起时分,街上人来人往,朝云见陆云逍气色还不太好,便大胆提议道:“爷出来前也没用早饭,不如到茶楼用些早点,然后再去杏林馆,大奶奶昨儿为了朱副指挥的儿子,只怕也没休息好,她又说她有起床气,万一刚躺下来,就让咱们搅醒了,又没个正当理由,岂不惹她着恼?”
陆云逍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停下脚步,知道朝云这是提醒自己,要找个正当理由。只是心烦意乱间,哪里能想得到?不自禁便握了下拳头,正要说话,忽然看见两个小厮担忧的面色,这才醒觉自己的心态不对劲儿,于是沉默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朝云的意见。
三人就近选了一间茶楼,要了两屉小笼包,三碗皮蛋粥。这家茶楼的吃食是远近闻名的,平常无事,陆云逍也喜欢来这里用餐饭,只是此时,那美味的灌汤小笼包吃在嘴里,却没了滋味儿。他静静透过窗子看远处的杏林馆,好半晌忽然对朝云道:“朱副指挥是杭州卫的官员,他儿子如今这样,我去探探也是应该的。”
于是朝云就知道,爷这是把理由给找出来了。暗道啧啧,这也不知道是绞尽了多少脑汁呢。正想着,便见陆云逍指着对面道:“你们两个也坐在那里吃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我要在你这里吃饭
“奴才不敢。”朝云暮云齐声答话,却听陆云逍冷哼道:“有什么不敢的?白薇白蔻和她店里的那些伙计学徒,不也都是在一张桌子上吃吗?也没见她摆主子架子。”
朝云暮云互相看了一眼,暗道爷啊,您是什么身份?大奶奶如今又是什么身份?怎么连这个也要比么?
这话两个小厮没说出口,心里却也明白:自家主子受夏清语影响是越来越深了。
这种时候还要谨守奴才本分那就是顶风上了,朝云自然不会这样傻,暮云本来还在犹豫,被他一拉,也在陆云逍对面小心坐下了。
三人默默无语的吃着饭,刚吃了一笼包子,就听外面楼梯上脚步声响,接着有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到了另一个用屏风隔开的隔断里,兀自高声议论不休,朝云暮云一听:好嘛,不知是哪里来的几个士子,正在声讨杏林馆,只把夏清语说的如同九尾狐妖临世,但凡是帮她说话的,就是被狐狸精给迷惑住了的蠢人。
暮云心里一万个不服气,忍不住便小声咕哝道:“就他们道行高深,不会被大奶奶迷惑,说的自己跟神仙似的,有本事考状元去,在这里一味攻击一个女子算什么本事?”
陆云逍眼中煞气一闪,心中一转念间已经转过了三五个收拾这些狂生的办法:例如雇两个妓汝扮作富家小姐假装出钱资助这几个糊涂蛋,然后施展手段骗的他们裤子都剩不下;又或者是引诱他们做出下流之事,再让人讹诈揭发,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世间险恶;当然,最恶毒的是莫过于从他们口里套出一些*无耻之事公诸于众,让大家看看这些自命不凡的玩意儿是个什么嘴脸。
不过这些想法也只是在脑海中一晃而过。陆云逍自嘲笑了笑。暗道自己是怎么了?不过是几个无知无畏的井底之蛙罢了,自己要对付他们,那也太跌份儿了吧?更是给他们脸。依照夏清语的性子。这些跳梁小丑爱怎么蹦跶就怎么蹦跶,不受他们影响。完全无视,这才是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
朝云暮云不知道主子这一瞬间心里已转了数个念头,正小声议论着,便见对面陆云逍站起身道:“吃饱了吗?吃饱了就走吧。”
朝云和暮云都觉得诧异,连忙也站起身跟在主子身后,朝云小声问道:“爷,这几个狂生就饶过他们了?他们可是在诋毁大奶奶啊。”
陆云逍淡然道:“他们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枪罢了,收拾他们有什么意思?再看看情况再说。若是只有几个跳梁小丑。很不必去为他们浪费精神;若是流言泛滥,呵呵,难道咱们手上没有能收拾他们的东西吗?”
朝云于是就明白了,看来主子还是坚信这些事情都是那些老家伙搞出来的,如果将来真的到处都是对大奶奶不利的流言,他就会把那些事情公诸于众,届时这些大儒从神坛跌下,老百姓自然不会再相信他们的话,更不会再传谣了。
狠啊,真狠啊。那些事真要被人知道了,几位大儒还有脸活吗?爷为了大奶奶,竟不顾那些大儒的死活。啧啧,若说爷对大奶奶还是心如止水,谁信啊?
一瞬间,朝云忽然理解了叶夫人和甄姨娘等人严防死守紧张兮兮的心思。只是……他在心里耸了耸肩,暗道你们防着有什么用?爷就是爷,认准了的事儿才不会听别人的话,更何况,这事目前恐怕是爷自己也有些控制不住了。
不期然的,就想起早上暮云问过的关于陆云逍会不会迎夏清语回来的事。那会儿朝云还胸有成竹,心想这样事绝对不可能发生。然而现在。他心里却开始打鼓,再也不能像之前那么笃定了:把休掉的妻子再娶回来这种事虽然古今未闻。但爷向来是敢想人不敢想,敢做人不敢做,谁知道这一次他会不会开了这个先河呢?
主仆三人各怀心思来到杏林馆,刚进门,就见屏风后好几个人影在忙碌着,夏清语正在吩咐白薇白蔻重新夹冰袋,又让白薇去煎药,大概是忙了半夜的缘故,她向来清亮悦耳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沙哑。
陆云逍的心莫名抽痛了一下,静静走到屏风外,就见那个熟悉的女子正从屏风后走出来,一面对旁边的朱达国道:“如今看来,情况比半夜的时候要稳定一些,这也算是万幸了。剩下的,还是要看感染的情况能不能得到控制……”说到这里,忽然觉得面前似乎站了人,抬起头,就看见陆云逍站在那里,正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夏清语有些意外,伸手掠了下头发,诧异道:“陆云逍?你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什么一大早?你看看太阳多高了?眼睛这么红,是一夜没睡?黑眼圈都出来了。”陆云逍指指窗外,却见夏清语呵呵一笑,胡乱在眼皮上揉了揉:“没什么,只熬了半宿而已,话说你这么早跑过来,到底是干什么?”
此时朱达国也已经走过来了,陆云逍便扭头看他道:“令郎如何了?我听说他做了手术?”
朱达国连忙躬身见礼,然后忧虑道:“手术结果倒是好的,只是没想到昨晚感染了,有一阵子当真危急,幸亏夏娘子给用了新药,不然这会儿只怕……”说到这里,却是再说不下去,用手擦了下眼睛,伤感道:“如今还不敢说会怎样,夏娘子说,这两日都是危险期,得小心照看。”
陆云逍点点头,拍了拍朱达国的肩膀道:“不管如何,保重身子。这孩子连手术和昨夜感染都撑过来了,没道理这之后倒撑不过去,俗语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放心吧。”
朱达国明知道这是安慰,心中恐慌却也退去了一些。忽听屏风后传来儿子的呻吟声,他连忙道:“多谢大人百忙之中前来探望犬子,只是他这时候却还昏迷着,这……没办法拜见……”
不等说完,便听陆云逍轻声道:“我是那样不讲情理的人吗?行了,你快去照顾孩子吧。”
朱达国应声而去。这里夏清语向屏风那边看了看,却听身旁白薇道:“奶奶,您累了大半夜,这会儿先去歇歇,吃点东西吧。这里有冯大哥和江大哥看着呢,何况孩子的病情也平稳了些。”
夏清语点点头,对冯金山和江云道:“你们严密观察病情,我吃完饭就过来替你们……”不等说完,就听冯金山和江云一齐反对,只说她昨天做了手术,昨晚又没休息好,让她去补一觉。
夏清语笑道:“这点劳累算得了什么?从前比这个忙的时候儿还有呢。”
陆云逍在旁边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得一动,看向夏清语问道:“从前也有过这种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白薇白蔻猛然就在袖子里握紧了拳头,夏清语心中也是“咯噔”一下,但这时候脑子反应的却无比快速,连忙道:“抗击海匪那几次,我去卫所帮忙,不也是不眠不休的吗?还有治疗瘟疫那时候,为了做黄连素,也是废寝忘食,你难道都忘了?”
“哦……”陆云逍一时没话说,又听夏清语道:“你是来探望朱大人的儿子吧?现在看也看过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陆云逍听她这话,又是在间接下逐客令,心中就很不是滋味儿,因淡然笑道:“倒是没有别的事,不过那新药是怎么回事?我想听一听,可是磺胺能用在病人身上了?另外,我从家里急着出来,还没吃饭,既然你这里有早饭,正好填填肚子。”
夏清语整个人都呆住了,微张着嘴,那眼神要多震惊有多震惊。白薇白蔻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朝云暮云则是深深低着头:丢人,太丢人了,爷您是要饭的吗?这话哪……哪能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啊?您是小侯爷啊,这也太掉身价了吧?
“怎么?不行吗?”陆云逍看着这主仆三个目瞪口呆的表情,更是恼羞成怒,咬牙道:“你这里的饭,别人吃得,难道我就吃不得?”
夏清语很想说:没错,就是你吃不得。你是谁?你是休了我的男人啊,我现在还要招待你吃饭?我是吃饱了撑的慌犯贱吗?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陆云逍招待自己的时候还真不少,虽然那都是他先有求于自己,但这厮也算是个好官,一顿早饭而已,算得了什么?这么大的官儿,能把这话说出口也是挺不容易的,还是不要去刺激他了。
想到此处,便笑道:“不就是一顿早饭吗?你也把我想的太小气了,既然想吃,那就吃呗。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们这里可没有侯府的山珍海味,更没有你们的规矩,什么站着布菜服侍之类的,都没有,就是一大群人分两个桌子吃饭,你不会反对吧?”
陆云逍也就是为了争这一口气,此时听见夏清语的话,心中便觉熨贴了,于是笑道:“入乡随俗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其实也不是非要在你这里用饭,若是不方便,就罢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什么情况?(狂生对上柿子,求粉红)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行了,别多说,再多说就矫情了。”
夏清语摆摆手,转身就往后门走。这边陆云逍倒有些犹豫,不过想到刚才夏清语说的话,果然自己这会儿要是又不过去了,真是矫情的不得了,因此一咬牙,便也跟了上去。
小侯爷是跟上去了,他身后两个小厮却是还没办法这么快就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二人都是囧囧有神的看着前方主子的身影,暗道这就要掀开新篇章了?妈呀也太快了吧?
“你们两个在这里杵着木头桩子似得做什么?”互听旁边白蔻问了一句,两人这才回过神来,“啊”的答应了一声,连忙也跟过去。
后院厅里已经摆开桌椅,方氏带着几个孩子正往桌上端着稀粥馒头油条和各样小菜。陆云逍远远看见,便扭头对身旁夏清语道:“你们这吃的很不错啊,比我那里吃得好。”
“你是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吃个野菜就觉着是个新鲜而已。”夏清语冷哼一声:“我们这家常饭菜,你平时没看过吧?难怪觉得好吃了。”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就是皇宫,也没像你说的这样,贵妃娘娘最爱吃的还是腌黄瓜呢。”陆云逍哭笑不得的摇头道:“你从前又不是没在侯府生活过,怎么如今也和那些百姓一样胡说?”
夏清语无言以对,好半晌才强词夺理道:“那……皇宫的腌黄瓜,也是和民间不一样的腌黄瓜,最起码盐肯定放得多。”
“那岂不是要齁死人?”陆云逍摇摇头,忽听身后白薇道:“爷请往这边来,这是爷们儿的桌子,那边是女眷的。”
陆云逍微微皱眉。却没说什么,白蔻白薇见他没有表示不满的意思,心中都不禁松了口气。
恰在此时。便听大厅外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啊,一大早我起来。就听说你们半夜没睡,夏娘子可是累坏了吧?”随着话音落下,晏子笙从门外走进来。
夏清语穿越后,虽然不是什么金手指开得逆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不得不说,她这美男运却是比大多数穿越女还要要好许多的,身边围绕的全是美男:江云算是个英俊倜傥的中年大叔,冯金山也是俊逸潇洒。虽然平时散漫,但不能因此而给人家的颜值降分不是?
孙长生那也是个俊秀少年,不然上一次陆云逍看见他也不会横眉冷对了。但要说这当中最出色的,自然是陆云逍。若不是和柿子爷已经非常熟悉,夏清语觉得自己说不定都会像现代追星一般把这渣男视为偶像。
如今又来了一个晏子笙,同样出身富贵,甚至比陆云逍还要狂傲还要目无下尘,又没有冯金山这纨绔的散漫,容貌气度可以说都不输给陆云逍,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当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夏清语在一旁默默看着,暗道困难怕什么?金手指就开了一根怕什么?谁能比得上我的美男运?啧啧啧,尤其是这两个。当真是翠竹傲梅各有千秋啊,养眼,真是太养眼了。
难得有闲心看美男,正准备发发花痴,夏清语便觉着身旁有人拽自己的袖子,回头一看,原来是白薇,只听她小声道:“奶奶您看什么呢?没见爷和晏公子的脸色有多难看吗?”
“啊……啊?”
夏清语回过神来,再一看:可不是嘛。这俩那视线碰撞的,简直是火花四射啊。看上去就跟要决斗的两只公鸡似得。
“怎么回事儿这是?他们两个都是富贵公子,一个在官场中如鱼得水。一个在士林中名声大噪,不是应该惺惺相惜的吗?还是说从前有过冤仇?”夏清语疑惑了,不解了,转身找白薇求答案。
白薇轻轻咳了一声,暗道奶奶是个精明的,唯独在这方面有些糊涂,连我都知道个大概了,她还在这里懵懵懂懂呢。只是……爷难道真的是因为奶奶而和晏公子吃醋吗?这……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啊。
她这里想着,那边夏清语便准备上前将两人分开,还不等迈出步子,就见晏子笙满脸的严肃警戒忽然春风化雨般的一笑,对陆云逍抱拳道:“草民见过陆大人。”
陆云逍也不是傻子,在这里摆官威,那不擎等着是被轰出去吗?因满脸严肃也都消散无踪,笑的春风满面道:“不必多礼,这里是杏林馆,没有什么陆大人。”
这两人搞什么呢?夏清语头一次发现海底针不是形容女人心的专利,有时候男人心也完全可以成为海底针的,而且还是最细的绣花针。
“好了,吃饭吃饭,再不吃饭都要凉了。”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劲儿,不过没关系,只要大家赶紧把饭吃了,然后该干嘛干嘛去,想必就不会有什么突然的事发生了。
夏清语抱着天真美好的想法招呼着众人坐下,只是她忘了,晏子笙乃是个以狂闻名的家伙,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怎么可能会做这样听话的乖宝宝?因此一坐下,他便热情的对陆云逍道:“真没想到,陆大人原来也是这么亲和的,在下从前对您多有误会,如今算是明白大人的为人了。”
陆云逍正是一肚子没好气,看着对面这个家伙怎么看都不顺眼。但他向有城府,因此表面上却还是一团和气:哼哼!挑衅吗?好啊,就让夏清语看看你的真面目,连这点气都沉不住,还敢打我的女人的主意?(小侯爷,您是不是忘了在女人前面加上曾经二字?)
“哦?此话怎讲?”
端起面前的豆浆抿了一口,陆云逍不动声色的问。只看得夏清语连翻白眼,小声对白薇道:“喝个豆浆也能喝出鸿门宴上喝酒的效果,我真是服了。”
白薇白蔻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忽听那边本还算平和的对话瞬间风云突变,晏子笙毫不客气的大声道:“从前听说陆大人宠妾灭妻,为了一个妾室就将妻子休弃赶出侯府,我心中还颇多腹诽,觉着陆大人当真是无毒不丈夫,朝夕相处五年的发妻啊,说休就休,连点不忍犹豫都没有,这可不是残酷的紧?谁知如今一看,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样,大人说话平和朴实,如春雨润物,如此方知我从前对大人实在是多有误解,呵呵,这真是不该。”
一室寂静,饭厅里陡然间就静的落针可闻。没有人料到晏子笙竟会下这么狠的手,一刀把陆云逍捅的皮开肉绽还不算,他还狠心把刀在伤口里使劲儿转了转。
连夏清语都懵了,朝云和暮云则是大张着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晏子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太……太狠了吧?多大仇啊?至于就这么下死手揭人疮疤吗?
“原来如此。”
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陆云逍甚至还笑了一笑,然后他对晏子笙一字一字道:“你看错的东西不少,放心,我日后会多给你机会让你慢慢纠正的。”
好强的杀气啊。日后给你机会让你慢慢纠正?什么意思?陆云逍和这货死扛上了?不……不至于吧?他是狂生啊,你堂堂一个皇亲国戚官场老鸟至于把这种挑衅放在心上吗?
连夏清语都在额头上抹了抹冷汗,更不用说厅中其他人了,此时都是觉着头皮发麻,连几个孩子都感受到气氛的凝重而靠在方氏身边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好了好了,那个……吃饭的时候说什么话?就一张嘴,还能两用吗?还有朝云暮云,你们在那里站的木头一样是做什么?赶紧坐下来吃饭啊,咱们杏林馆里没有这种规矩。”
气氛如此凝重,夏清语不得不担起了活跃场间气氛的重任,这种时候也只有她才敢开口了。
“就是,两位小兄弟也坐吧,咱们杏林馆没有侯府那般森严的规矩,夏娘子又是个没什么主仆尊卑之念的,既来了这里,自然客随主便,等回了侯府,你们再遵照侯府的规矩也不迟嘛。”
“晏子笙你闭嘴。”
夏清语火了:侯府规矩是大,这谁不知道?用得着他在这里阴阳怪气的说。还有,什么叫咱们的杏林馆?你一个处于观察期的租客,连学徒都不是,什么时候杏林馆还有你的份儿了?
陆云逍这一回却是沉默不语,夏清语松了口气,暗道到底是在官场上呆过的人,果然这气度就是要从容一些。唉!只想着看美男赏心悦目,哪知道这美男也不是白看的,一个一个怎么都这么不省心呢?
众人都开始吃饭,当然,这嘴里有没有滋味儿就只能是自己才知道的事情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陆云逍和晏子笙都是吃的心不在焉,两人面色也凝重阴沉的似是要滴出水来。幸亏江云和冯金山此时还在医馆,没过来吃饭,只剩下一个阿丑,在外人面前却是不苟言笑淡然自若的。他也最先扒拉完碗中的粥饭,然后放下碗说了句“我吃饱了”,便逃之夭夭:没办法,这一桌那山雨欲来的沉重就连神经粗大的人也受不了啊,何况阿丑只是沉默寡言,并不是真的神经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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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没有资格
看到阿丑撂了碗筷,众人也纷纷说吃饱了。夏清语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这顿饭应付过去了。真是见鬼,不过是大家凑在一起吃顿饭而已,怎么就闹出这么一个不可收拾的场面来?
“我要去前面换冯大哥和江大哥回来吃饭。”夏清语这个挑起风暴的女人丝毫没有此事因她而起的自觉,站起身便要远离这一堆烂摊子。却见陆云逍也站起身,淡然道:“我和你一起过去吧,不知道朱大人的公子怎么样?也该劝劝他保重身体。”
夏清语点点头,正要和陆云逍一起离去,就听身后脚步声响,一回头,晏子笙几乎是小跑过来的,一面焦急道:“夏娘子,你先把我的事儿处理了成不?昨天晚上在黄芪院睡得真是很好,所以我打算日后就住在那个院子里了,你说可以吗?”
夏清语没看见陆云逍额头在一瞬间爆出了青筋,她这会儿哪里有心思管这事儿,因挥挥手道:“这事让我再想想,黄芪院原本是放杂物的,你竟然说睡得很好?不是失心疯了吧?”
“放杂物的是另两间房,我做卧房的那个房间很好啊,我很喜欢。而且夜间幽幽药香浮动,这当真是……哎,夏娘子,夏娘子你别走,你就答应了我吧,给个准话啊……”
晏子笙看着夏清语和陆云逍走远,心急之下就要上前去追,忽听身后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因为幽幽药香浮动,你觉得很有诗情画意,所以就擅自摘了一大捧放到屋里Сhā瓶?”
晏子笙回头一看,只见阿丑如同一个索命阎罗似得站在那里,双目中都要喷出火来,这货本能的就察觉不妙,正要拔足飞奔去找夏清语庇护,可还不等迈步子,就被阿丑一把扯住衣领拖了回去。
且说陆云逍和夏清语并肩往前厅去,虽然路不是很长,但白薇白蔻朝云暮云都很有眼色的落在后面十几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这样的安静有些异样,夏清语觉得很别扭,正要开口,忽见陆云逍站定了脚步,扭头认真看着她道:“你不会留那个晏子笙住下来的吧?”
“你今天怎么了?”
夏清语皱眉看着这个前夫:“晏子笙留下来如何?不留下来又如何?你素日里不会Сhā手我这儿的事情,今天怎么非要针对他?”
“他和冯金山还不一样,冯金山是杏林馆的坐堂大夫,住在这里也就勉强能说的过去,其实他也是不应该住在这里的。而晏子笙,他连一点勉强的理由都没有,他凭什么住在这里?你现在身上的是非已经很多了,就不要再招惹闲话了好吗?”
陆云逍有些烦躁道:这个女人平时还挺精明的,可怎么一碰到这种事,就这么不开窍呢?非得自己把话说到家,让她下不来台吗?
夏清语细长的柳眉挑了起来,她看着陆云逍:“我身上是非很多,又被人说闲话,可这些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晏子笙我想留他就留他,不想留就不留,轮得到你冲我发脾气?”
其实夏清语心中也是不想留晏子笙住下来的,就如陆云逍所说,那货用什么理由留下来?自己爱看美男是不假,可不想惹一身桃花债,晏子笙的感情她稍微有点猜测,可惜对方不是自己喜欢的型,所以昨夜她想通后,本来就是打算拒绝晏子笙的要求。只是想也知道,这话一出口,那厮少不得一番歪缠,这会儿夏清语哪有时间应付他?所以先敷衍过去了,没想到却被陆云逍劈头盖脸说了一顿,就算是关心,对方这种“你曾经是我的女人,就得听我的话,不然就是不知好歹”的态度也让夏清语非常不舒服:开什么国际玩笑?休书还在柜子里好端端放着,咱们两个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好吗?
果然,听到夏清语的话,陆云逍愣了一下,竟是无言以对:是啊,他们两个如今已经是没有关系的人,自己凭什么还对她这样说话?她的事情,自然都该由她做主,而不再需要自己在旁指手画脚了。
道理是知道,但越是如此,陆云逍心中越有一股憋着发作不出来的恼火,因沉默了一下,他便想也不想道:“所以,你为了表现自己不怕闲话的态度,就准备留下他?你……夏清语,我不信你看不出那厮对你的心意,你留下他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意思和你有什么关系?”夏清语定定看着陆云逍,顿了一下又一字一字轻声道:“我接不接受这意思,和你又有什么关系?陆云逍,就算晏子笙对我有意思,那又如何?你凭什么要过问?你又有什么资格过问?别忘了,你其实连我的朋友都不算。”
这话可以说是干脆狠绝的不留一点余地。不是夏清语有意伤人或者故意报复,而是从陆云逍对晏子笙的态度和刚才这番话中,她察觉到对方心中似是也有危险的信号和想法,这可真是可笑可叹了。所以她不介意帮陆云逍把这点念头及时准确地掐灭在摇篮之中。
果然,这话一出口,陆云逍便是如遭雷轰,他怔怔看着夏清语,眼中一瞬间闪过的种种复杂目光甚至让夏清语都忍不住为之唏嘘,不过她不为所动,就那样坚定地和陆云逍对视着,半步不退。
“你说得对,其实……我真的没有必要过问,也没资格过问,是我太多管闲事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陆云逍才慢慢点着头说道。如果说夏清语的话如同在他心里狠狠捅了一刀,那自己重复出来这句话后,他更感觉到一颗心似是都被凌迟成了千万片碎片,竟是痛不可当。
说完这句话,陆云逍转身便走。朝云和暮云连招呼都不及和夏清语打一个,便匆匆跟着离去。这里白薇白蔻方敢上前来,目光复杂的看着夏清语。
“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晏子笙也就罢了,怎么连渣男也……这还真是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可我很怕龙卷风的好吗?”夏清语挠挠头发咕哝了一句,转身看着白薇白蔻:“以你们的了解,陆云逍应该不会被打击的一蹶不振吧?其实我好像也没说什么。”
白蔻白薇都不自然的笑了笑,白蔻小声道:“奶奶,您那一句就够杀人于无形的了,您还想说什么?”
“不是吧?你们真觉得我那句话很狠吗?”夏清语瞪大眼睛,见两个丫头微微点头,她咬着手指望天想了想,喃喃道:“我记得当初和他第一次见面,他就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手上捏着那封休书,对我冷冷的说‘看在夫妻一场的份儿上,我就不赶尽杀绝了……’是这样说的吧?”
“奶奶,您刚才一点儿都不狠,很仁慈了,真的。”白蔻白薇立刻坚定了神情异口同声。夏清语得意一笑:“我就说嘛,和渣男当初比起来,我最多就是半斤八两,怎么可能会更狠?”
“没错没错。”白薇白蔻点头如捣蒜。白蔻更是小心翼翼凑过去,轻声问道:“那奶奶,您打算怎么安排晏公子?他在咱们这里住了一天一夜,心思连小如都看出来了,今儿早上偷偷拉着我问是不是晏公子喜欢了奶奶?”
白薇“扑哧”一声笑,摇头道:“小如才多大?就知道这个?这都是平日里奶奶大大咧咧做的榜样,让方嫂子知道,又要说奶奶惯坏小如了。”
“连小如都知道了?”
夏清语也忍不住汗了一个,皱眉想了想,才摇头道:“既如此,那没办法了,让那货继续住客栈去吧,他要不肯去就拿大扫帚撵。”
白薇笑吟吟道:“我觉着,未必需要咱们动手,昨晚睡觉前我恰好去枸杞院找方嫂子,从黄芪院路过,恰好看见晏公子捧了一大捧黄芪进屋子……”
“什么?那货把……”夏清语不等白薇说完,便惊叫一声。不等喊完,便连忙自己紧紧捂了嘴巴,凑到白薇面前,先探头探脑左右看了下,才小声道:“他把黄芪摘了一大捧拿进屋里去了?”
“可不是。”白薇一摊手,就听白蔻也惊讶道:“这可真是想死不找好日子,他以为那田七是月季花啊?还拿回去屋子里供着,这下好了,阿丑会杀了他的。”
夏清语也是无语良久,然后摇摇头道:“罢了罢了,那货丢给阿丑处理吧,咱们去看看朱双越的病情。”
来到前厅,只见朱达国正激动地在床边咕哝着什么,冯金山看见她们来了,便上前道:“刚才我摸了下温度,觉着不似早上那般热了,朱大人高兴得很,正按照奶奶说的在鼓励朱小公子呢。”
夏清语点点头,心里也松了口气,这孩子如果真能闯过这一关,那之后几天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正要上前亲自看看朱双越,就听江云疑惑道:“陆大人刚刚是怎么了?招呼也不打一个就离开了,我看见他面色很不好看,莫非是东家言语不慎得罪了他?”
☆、第一百七十七章:转怒为喜
“唔,不是我得罪他,而是他自己找气生。”夏清语不愿意在陆云逍这个问题上多谈,随便一句敷衍了过去,江云心中更加疑惑,但更多的话却不是他能问出口的,因便被冯金山拉着去吃饭了。
且说陆云逍主仆三个,从杏林馆出来,一直到回家进了书房,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小侯爷还是面色铁青。朝云和暮云大气儿不敢喘一口,连忙倒了茶端过来,便悄悄侍立在一旁。
“我一直以为她变了,如今看来,其实她还不是从前的样子?蛮不讲理,好心当作驴肝肺。”
一片寂静当中,忽听陆云逍大吼一声,接着只听“啪”一声重响,原来是他手中茶杯直飞出去,落在地上,顿时摔了个粉碎。
朝云声儿也不敢吭,悄悄出去想找丫头收拾下,却不见素日里服侍的小丫头,他也没多想,拿着扫帚把茶杯碎片扫了出去。这里陆云逍便对暮云道:“我好心提醒她,结果她说什么?说我没资格,凭什么管她的事?她……她说的那叫人话吗?”
“是是是,大奶奶今儿实在过分了,说的压根儿不叫人话。”
收拾完碎片的朝云赶回来接过话茬儿,一边拿眼剜了暮云一眼,暗道这个死人,爷现在气头上呢,你就顺着他说两句能怎的?也不看看情形,这个时候还讲究个屁的是非曲直啊?
陆云逍使劲儿喘了几口气,然后往椅子上一倚,半晌方喃喃道:“自从我奉旨赈灾,和她在路上相遇,这一路而来,虽然不能说是同舟共济。也是彼此扶持。她帮我的固然良多,可我替她解决的麻烦也不少。结果到最后,就换了一个连朋友都不是。呵呵!这女人果然半点儿没变,她竟……竟无情至此。我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觉得她如今这么好……”
“爷别难过,为这么个人,不值得。”朝云一面安慰主子,一面拼命给暮云递眼色,终于把这老实头逼得没办法,吭哧半天开口说了一句:“那个……爷啊,其实也不怪大奶奶,虽然她对您看着挺无情的。但是当初您给她那封休书的时候,也……也是没有留半点余地的啊。”
朝云好悬没直接晕过去,心想好嘛,我想着找个人和我一起分担爷的痛苦,结果这是找来一个坑要把我给活埋了啊。因便惊怒道:“暮云,你胡说什么?爷给奶奶休书,那是事出有因的。”
“没错,我……我是随便给她休书的吗?如果不是她几次三番越来越不像话,我至于就那么无情吗?”陆云逍有了朝云支持,这才把心里没提上来的那口气给顺溜喘出来了。瞪着暮云不满的叫道。
奇怪的是,在他说出这话的时候,脑海中不禁就浮现出和夏清语做了五年夫妻的那些记忆。他发现自己竟然还是没办法原谅对方。可是一想到现在这个夏清语,心里满满的就全都是失落愤怒沮丧了。一时间,陆云逍捧住脑袋,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不然对一个人的观感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差异。
“反正……不管爷是怎么事出有因,但奶奶经历过那样的事,她心中对爷肯定是防备的,就算爷说‘我们冰释前嫌吧’,奶奶也肯定不干。”
暮云仍然是执拗的坚持着自己的观点。朝云连劝他的力气都没了,心里只想着是不是找两根绳子拽着这祸害一起去吊死在那棵大杏树上更省事一些。
可陆云逍这一回却没有再说话。虽然暮云是在批评他,但是非常奇怪的。他发现自己的心情竟然好了一些:原来并非是夏清语无情,而是她不敢有情吗?所以她对自己表面上再怎么平和。心中仍是带着一份怨恨的。俗语说“爱之深责之切”,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这个想法让陆云逍的面色很快便多云转晴,看着朝云吩咐道:“行了,我刚刚也是一时间钻了牛角尖,其实有什么?她既不知道好歹,就让她作去吧,有她自作自受的时候儿。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从懂事起便知道这句话,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爷您刚才可不是看开的样子。
朝云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表面上自然要盛赞主子英明神武,马屁还没拍完,就听陆云逍笑骂道:“行了你,少在这里马后炮了。哼!我一番好心,她虽然不领情,我却不能置她于不顾,让人说我没有大丈夫胸襟,知恩不报。那些士子们不是还不肯消停吗?你继续派人去暗中查探着,若是还有人要在杏林馆前闹事,立刻来回我。”
“是……啊……啊?爷,您还要管杏林馆的事儿啊?”朝云条件反射般的答应了一声,然后才醒悟过来,不由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看着陆云逍:爷这是越挫越勇怎的?奶奶都半分情面不给他留了,他这还是要上赶着去扑人家?
“怎么不管?”陆云逍悠闲的喝了一口热茶:“我刚才说过,她不仁我不能不义,谁让她是小女子,而我是大丈夫呢?有数的,好男不和女斗,罢了罢了,不和她一般见识,哼!”
拉倒吧爷,您就别在奴才面前装大尾巴狼了。朝云在心里怒斥主子的“虚伪”,脚下却是飞快跑出去安排人办这事儿了。
陆云逍这里心情转好,于是也便注意到了别的事,因四下里望望,便问暮云道:“咦?娇蕊她们呢?”
暮云摇摇头,也奇怪道:“不知道啊,从回来就没见着她们,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陆云逍皱眉道:“她们就算跑去玩儿,也没有一个人不留在这里的道理,去查查……”不等说完,忽听院子里脚步声响,抬头一看,便见几个丫头鱼贯走了进来,个个面色都不太好看。
陆云逍走出去,看着她们道:“去哪里了?怎么一个人都不留着?万一被人进来盗窃怎么办?”
“啊……”
几个丫头没想到主子这么快就回来,都是吓了一跳,素日大胆的娇蕊见姐妹们都不说话,只好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后院里叫去裁衣服,所以……所以我和姐妹们都过去了。”
陆云逍冷哼一声,瞪了娇蕊一眼,就见小丫头低下头去,却是什么话也不说。于是他就有些明白了:能让这些丫头当着自己的面儿也要隐瞒的,自然是母亲的事,若是杏媛和初荷,还没有这个脸面。
一念及此,心里就有些不悦。他向来是孝顺的不假,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让叶夫人过多干涉自己的私生活。只是这份儿不悦却没必要冲这些丫头发作出来,因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就让丫头们进去了。他这里则重新回书房坐着看书,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就听见门外“咕咚”脚步声响,于是放下书,喃喃自语道:“是哪个小幺儿这样沉不住气?这脚步声快赶上打雷了。”
话音未落,就见朝云一头闯了进来,嘻嘻笑道:“爷,爷猜怎么着?嘿嘿,刚才奴才出去办事儿,路过杏林馆,结果就见那晏公子不知为什么,竟被阿丑满脸怒气的赶了出来,然后他在门外求了半天,也没人搭腔,只好垂头丧气的离了那里。”
“晏子笙?他被阿丑赶出来了?”
陆云逍也没想到竟会听见这样的话,当下竟惊讶的站了起来,得到朝云的肯定答复后,他忍不住便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坐回椅子上,手指轻敲桌面,喃喃道:“虽然对我不假辞色,但不管如何,我的话看来她是听进去了。好,那样一个花心萝卜,留在杏林馆,除了败坏她的名声外,还能有什么用?”
朝云心想:晏公子虽然素有狂生之名,倒没听说他是什么风流才子来的。不过也是,这种有些才气的年轻人,又有哪个不风流?除了我们爷之外。
一面想着,便陪着笑道:“爷可是要去杏林馆……”不等说完,便被陆云逍瞪了一眼,听他冷哼道:“我刚刚被她扫地出门,这会儿回去干什么?犯贱吗?你只要做好你的事就行了。”
“是是是,那件事奴才已经安排好了。”朝云话一出口,也知道不妥,好在主子心情好,看上去并没有追究的意思,这小厮松了口气,刚在头上抹了把冷汗,就听外面暮云的声音道:“可儿姑娘来了。”
可儿?
朝云心中就是一动,这是叶夫人身边最得意的一个丫头,上次离开京城,甚至留她在府里协助二奶奶管事儿。只是太太离了她,大概也觉着不自在,所以这一回带来了。
这可儿不但温柔可人,长相也是百里挑一,陆云逍几个妾室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坯子,却也不能和这可儿相比,先前叶夫人曾经暗示过要把可儿给陆云逍收房,却被儿子拒绝,这让可儿很是伤心,从此后就避着陆云逍,不知道今儿怎么又过来了。
陆云逍却没想那么多,眼看着可儿走进来,一副小心含怯的模样,配合着她袅娜身姿,当真是楚楚可怜,来到面前,福下身行了礼,听陆云逍淡淡说了句:“不必多礼,太太叫你来什么事?”她这才起身,垂头小声道:“太太叫爷过去一趟,具体什么事奴婢也不清楚。”
☆、第一百七十八章:试探心意
陆云逍沉默了一会儿,可儿抬起头怯生生看了他一眼,却见这位爷似是百无聊赖的翻着书,沉声缓缓道:“你回去告诉太太,就说我正忙着,这会儿没时间,等有时间了,再去聆听慈训。”
可儿心里一突,她是个多聪明的人,一下子便听出了陆云逍这语气不太对,却也不敢多问,忽见这位主子把书往桌上一扔,嘴角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很随意的问道:“太太叫我书房里的丫头们过去,是有什么事啊?”
可儿吓了一跳,面色倏然惨白,嘴唇动了两下,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却见陆云逍又把桌上的书捡起,目光也移到了书上,漫不经心道:“罢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太太管着后宅,叫丫头们去说说话裁衣服也正常,只是你们这些服侍的下次细心些,别将这些丫头们一股脑都叫过去,书房没个人看守着,丢了东西怎么办?”
可儿喏喏答应着,看见陆云逍挥手,方如蒙大赦般退出来。这离了书房,被风一吹,才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的冷汗,脑海中不自禁浮现出刚才这位主子神态中的犀利,她顿时把不该起的那些心思又尽皆熄了下去:这样的男人,若能得他宠爱,固然是福气,可一旦惹了他厌憎,那后半生就算是全毁了,还是不要玩火*的好。
一向孝顺的儿子这一次竟然露出了罕见的强烈抗议态度,这让叶夫人心中越发不安。她虽然管着后宅,但三从四德的念头也是根深蒂固,何况陆云逍足够优秀,所以她从未想过要掌控这个儿子。因此可儿回来回话后,她心里也只是有些生气。但比起这个,更让她忧虑的是:陆云逍这次反常的强硬,究根追底。其实还是因夏清语而起。她从那些书房丫头的口中得知:陆云逍之前出去,恰恰是去了杏林馆。这一大早就过去,那两个人的关系该是多亲密?这怎能不让她心烦意乱。
这些事夏清语全然不知,虽然陆云逍那天的态度很值得琢磨,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以她对陆云逍的了解:这货可高傲着呢,让自己那样一番抢白,只怕从此后真的就成陌路人了。
这也没什么,除了可能需要扯虎皮的时候有点麻烦。夏清语并不觉得自己和陆云逍泾渭分明是什么遗憾的事情。
杏林馆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连着几天,众人都是工作到入夜才能回去歇息吃饭。而如今因为他们晚上也有人值夜班,消息传开,许多在晚上得了急病的人便上门求医,渐渐地,连晚上也越发忙碌了。幸亏如今这医馆里人手不少。陈家那几个姨娘,原本都是跟着阿丑种药,但种药毕竟不是需要时时刻刻紧盯着的事,所以闲暇时便也帮着打个下手。炮制药材了,消毒用具了,或者是帮阿丑做盐糖水。蒸馏酒精这些工作。
这些女子个个都是样貌好又心灵手巧的,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如今她们心里也自然都要为自己打算。在杏林馆可以靠着自己双手吃饭,而且看这架势,杏林馆将来迟早是要发展壮大的,所以一个个便都用了脑筋,平日里多看多听,还跟着夏清语白薇白蔻请教一些基本的医学知识,显然一个个日后都是准备把这些活计当做吃饭的手艺。
对此。夏清语自然是乐见其成。只她眼下还有一桩心事,因这一日忙完了日间工作。她就先没有回后院,而是和冯金山江云等商量道:“咱们杏林馆如今名气越来越大。上门治病的病人也是越来越多,这几日又做了两个割除肠痈的手术。幸亏是错开了来,不然床都不够用了。我料着这样下去不行,咱们该再找点空间,弄出一个住院部来。”
“东家,什么叫住院部?”冯金山等人如今对夏清语嘴里的新鲜词儿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也不深问,只要明白意思就行。
夏清语便解释道:“就是这些手术病人,你们也知道了,可能术后会有并发症的,还有最常见的术后感染,这些都是非常要紧的症状,实在不能让他们做完手术就回家。随着日后咱们开展别的手术,慢慢从简单到复杂,从小到大,那病人就更需要在咱们这里挂吊瓶,抗感染,还要交代他们注意事项,按照咱们的方法进行术后锻炼。这些显然不是咱们大厅里这一张床能够完成的,所以,格外另弄一个屋子,放几张床,让术后的病人在那里住几天,直到过了危险期,用完药后再回家,这是很有必要的,这样的所在,就叫住院部。”
经她一说,冯金山江云等就明白了。江云为难道:“东家说的没有错,只是咱们却去哪里寻地方弄这住院部呢?左右两家都是日进斗金的铺子,只怕咱们出高价,人家也未必舍得卖。”
夏清语也发愁道:“是啊。我原本想着,不如在咱们后院专门开辟出一个院落,可是说实话,我再怎么医者仁心,也是希望有自己的私人空间。这天天在大厅里对着患者,回去后还要对着患者,长此以往,我也受不了啊。”
江云冯金山等都点头,五姨娘也道:“奶奶说的没错,一天两天听着那些呻吟惨叫也就罢了,若是日日都听着,实在是让人心里堵得慌。更何况这些院子里都种着药材,那些病人懂什么?以为是药材就偷去吃了怎么办?会出人命的。”
夏清语点头,叹气道:“实在不成,也只能出高价买咱们左右的商铺了,江大哥说高价未必买得下来,那咱们就出更高的价……”
不等说完,就听冯金山道:“这倒也不必,杭州也不只是富贵大街这里最出名。还有几条街上的铺子,也都是日进斗金的。我回去在那些房契里找一找,若是有的话,看看能不能商量下,我觉得左边这珍宝斋的东家很好说话,他这珍宝斋是卖古玩玉器的,其实在富贵大街上还不算最好,他该去琉璃巷,那里许多古玩玉器店,要买这些的客人多是去那里淘澄,我记得我有那里的铺子,若是他愿意,咱们就和他换一换,最多再加点钱呗。”
夏清语道:“如果是这样,那倒还好。只是如此一来,租你那店铺的人家岂不是受了损害?”
冯金山笑道:“东家就是啰嗦,这会儿还管人家受不受损害呢。其实你不用管,没了我那里的店铺,我自然想法子再给他们安排到别的地方去,总之不会让任何人吃亏,东家你放心好了?”
夏清语笑道:“若是这样,那最好了。”因心中一块大石放下,众人便说一起去吃饭。只把孙长生留下来看门,大家都回去了。
眼看其他人都走在前面,白薇就故意拖着夏清语落后了一点儿,小声笑着道:“奶奶知不知道我今天下午出去遇见谁了?”
“谁?”夏清语好奇地问,却见白薇掩着嘴笑道:“那位晏公子啊。奶奶怕是想不到吧?他如今就买了咱们旁边天祥街的宅子,这几日正忙着收拾,今儿遇见了,只说没时间和我闲话,等宅子收拾完了,还请咱们过去给他温锅呢,说是杭州城他本就没几个朋友。”
“温锅?”
夏清语摇头失笑:“这家伙,竟然在这里买了宅子,他不会是以后都打算在这里扎根吧?他家人能允许吗?真是,也太任性了。”
白薇笑道:“奴婢也问他了,他说只是临时落脚,喜欢杭州的风景人情,等到什么时候住足了,自然也就回去。”说到这里,俏丽的丫头眼波盈盈看着夏清语,掩口笑道,叫奴婢说,未必是杭州城的风景人情吸引人,倒是咱们杏林馆里有一个人吸引他才是真的。”
夏清语白了她一眼,咬牙道:“阴阳怪气的说什么风凉话?小心被人听到,没意思。”
白薇见夏清语的面色十分严肃认真,这丫头心里也一直有段心思,素日小心翼翼不敢试探,难得今儿竟有这么个好机会。因想了想,便咬牙凑过去小声道:“奶奶,您总不成是真打算单身一辈子吧?这怎么行,女人终究要有个依靠的。是,奴婢知道您要强,用不着非得要一个男人,可那是没人靠过来的时候。如今晏公子好像真的是喜欢您,他条件又好,您就没有一点儿动心?”
“没有。”夏清语断然摇头。
“为什么啊?您是怕晏公子的家人反对?”
这一回白薇是真的惊讶了,其实她心里觉着还是陆云逍和夏清语才最般配,然而主子性格她也很清楚,人人都说世子不可能再吃回头草,其实奶奶也绝不会去吃那口回头草,晏子笙各方面都很优秀,又不计较奶奶从前的身份,白薇本来想着主子大概会有一点点动心,她还有些怅然来的,哪里想到今儿竟能得到这么斩钉截铁的一个答案。
ps:呼呼,清语的决心很坚定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互捅
“不为什么,晏子笙做朋友还好,做丈夫,唔,爱谁谁,反正不可能是我。”
夏清语毫不犹豫:晏子笙俊秀聪明才华横溢又是富二代,这条件是不错,只可惜,她总觉得这个男人只能当朋友,若是朝夕相处大被同眠,那真是想一想都悲剧,这大概就是两人无缘吧,就如同方悠然,夏清语明明也觉得他很好,但也只是当朋友般看待。更因为对方注定悲剧的结局,心里多了一份同情,每每想起,就觉着这是一个很可怜的弟弟,表面上方悠然比她大,但实际的心理年龄,夏清语是要比对方大几岁的。
白薇半天没说出话来,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小声道:“那……奶奶是觉着谁可以做丈夫?”
“不知道,我哪有时间想这些风花雪月啊?也许什么时候遇见一个对眼的,就觉得他是了。有数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嘛。也许一辈子遇不上,那遇不上就遇不上。我可不像你们,觉着女人必得依附在男人的羽翼下才能生存。”
这些话白薇都没怎么听进去,她心里只有一个问题,想了好一会儿,才又小声问道:“奶奶觉着,爷是不是您所说的能做丈夫的人选?”
“爷?你们爷?陆云逍?”
夏清语惊讶的看着白薇:“你怎么会突然想起问这样的问题?”脑海中浮现出陆云逍帅气俊逸的面孔,两人相处的一幕幕,夏清语忍不住微微一笑:“如果是他的话,其实有时候,我还蛮欣赏的。不过他身边有的是女人,这一点就足够了。我可不想去凑热闹,更何况,他当日休妻时的无情决绝。我可还没忘呢,吃这棵回头草?你觉着我像是失心疯了吗?”
白薇无言以对。看着夏清语已经走开,她方低了头,小声道:“其实……其实有些事,也不是像奶奶想的那样子。”
夏清语却是没听见这句话,白薇有心多说几句,但没人倾听,她那点刚刚涌上来的热血就“刷”一下降了,因怔怔站了半晌。忽然自语道:“罢了,奶奶不肯吃回头草,爷也必定不肯的,这两人,原本就是有缘无分,既如此,我……我便顺其自然就是了,何苦要将那些往事说出来。”
话音未落,就听见白蔻出来招呼她,于是白薇便暂时把这复杂心思压下。微微一笑上前,只听白蔻问道:“吃饭的时候儿,你只站在外面做什么?太阳虽然下去。还有暑热呢,亏你也不怕热。”
白薇笑一笑,随意用两句话敷衍了开去,和白蔻一起走进饭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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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这天儿太热了,您要继续逛,奴才们不敢说二话,只是这么大日头,晒坏了您可不得了。不如找个地方歇一歇,喝点茶水。不然这真要是中了暑气,太太还不得剥了奴才们的皮?”
陆云逍今儿也是难得偷了浮生半日闲。不想在家里听叶夫人苦口婆心唠叨给他娶继室的事儿,于是便带了两个小厮出来散心,说是要逛逛杭州城,可事实上,几人就在富贵大街周边上打转转。听着百姓们议论杏林馆和几位大儒之间的话题,有的人是心向杏林馆的,人家治病的手段摆在那里,这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啊。这个时代,读书人在平头百姓的心目中,那个个都是文曲星下凡,尤其是这些平时掌握着话语权的大儒老者,更得人敬重,虽然有陆云逍散布的一些*事,但大家也都是偷偷议论着,并没几个敢拿到明面上来说,所以起到的作用并不如他想象中大。
因一路走一路听,陆云逍心中便有些失望,此时听见朝云的话,便叹了口气道:“也罢,天气果然是热,若有两碗凉茶喝喝还好。”
暮云连忙道:“杏林馆外就有凉茶,爷要是去喝,想来是要多少有多少的。”
朝云连忙向暮云使了个眼色,暗道这话若让太太知道了,以为是咱们总撺掇着爷去杏林馆,还不得把咱俩活活儿打死?
陆云逍怔了怔,很快摇头苦笑道:“罢了,非得喝她的凉茶怎的?还以为我离了她不行呢。这里茶馆不少,随便找一家进去坐坐就是。”
朝云暮云答应了,四下望望,见南边有家店外面挑着个茶馆幌子,于是连忙指给陆云逍看。
陆云逍回头看了一眼,果然,那边是一个凉茶店,于是点点头,正要转身过去,忽然就发现从对面街口走过来一个熟悉的家伙,到拐弯的地方便拐进富贵大街去,正是晏子笙。
陆云逍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忠诚执行了主人心中的念头,迈着脚步就跟上去了。朝云和暮云还等着他去茶馆呢,这一抬头:好嘛,主子进富贵大街了,这是要干什么?
不过两个小厮很快便看到了前面晏子笙的身影,暮云便惊叫一声道:“是晏公子。”
他们离晏子笙并不远,这一声就被对方听到,转过身来,看见陆云逍,晏子笙不由得也是一愣,接着目中带出一点傲然笑意,随便拱了拱手道:“陆大人,这是往哪里去啊?”
“本官去哪里,还需要你过问吗?”陆云逍哼了一声站定脚步,却见晏子笙笑的得意道:“的确,在下是没有资格管陆大人去哪里的,不过我也不关心,只要您不去杏林馆就好。”
这话听着没来由就让人一肚子气,陆云逍冷笑道:“你以为我不去杏林馆,你就有机会?呵呵,都被人赶出来了,还不肯死心吗?”
晏子笙被戳了疮疤,却是毫不在意,嘻嘻笑道:“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夏娘子又不是寻常的女人。只是这俗语说的好,烈女怕缠郎,又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如今在这附近买了宅子,只要我一往情深,夏娘子也终归是女人,还怕她不动心?啧啧啧,我又不像陆大人身边倚红偎翠,也不会像您一样,翻脸无情就是一封休书……”
“晏公子您说话注意些。”
这话真是连朝云暮云都听不下去了:真是的,跟着爷好几年,什么样的富贵王孙没打过交道,就没见过这样不懂事儿的,这些话你就算在心里想,你能说出来吗?
陆云逍的手在袖子中已经不自禁的握成了拳头,脸上却是面不改色,深深看了晏子笙一眼,他突然微笑道:“你以为夏清语是那些动辄被你迷住的小姑娘?只要死缠烂打,再用点讨好女人的小手段,便能手到擒来?呵呵,真是自不量力。你既然知道她不是寻常的女人,那你为何不想一想,你拿什么去配她?你的家族能允许你取一个被休的女人?若是家族不许,你怎么办?离了家族,你晏子笙除了一个狂名,你还能做什么?文能安邦还是武能定国?难道到时候你要让她赚钱养你,做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呵呵,只怕你想,她也未必愿意吧?”
晏子笙可没有陆云逍这份沉着气度,一听这话,面上便立刻染了怒色,咬牙道:“我已经有了秀才功名,不过是厌恶官场倾轧才不肯上进罢了。若是我立意考举人进士,凭我之才,加上努力,你怎知我就不能金榜题名?”
“呵呵,金榜题名?就冲你如此轻视科举,便可知道你要金榜题名,实在难上加难,你以为科举是凭你几首风花雪月的诗词便可以拿下的?做什么白日梦?”
陆云逍继续毫不留情的嘲讽,而晏子笙却被他堵得无言以对:人家虽然是侯府世子,但的确是考过科举,一路上秀才举人走过来,更是在殿试上凭借锦绣文章成为探花郎,且从政后的成就远比当年的状元和榜眼还要辉煌得多。虽然这一切是因为他的身份,但也必须要承认,陆云逍是有才能的,所以说这话人家有底气啊。
两人正对峙着,任凭视线在空中噼里啪啦的冒着火星子,就听一旁朝云道:“咦?那不是聂家的人吗?他们……这是要去杏林馆?”
陆云逍和晏子笙登时也顾不得瞪眼了,两人一起扭头看去,果然就见一辆马车停在杏林馆前,车上正往下抬一个人。两人不知就里,只以为这又是要以尸讹诈,晏子笙便恨恨骂道:“这些老匹夫,还没完没了了。”说完甩下陆云逍,小跑着向杏林馆奔过去。
陆云逍哪里肯让他甩下来,连忙也跟上去,朝云和暮云彼此看看,暮云便小声道:“爷先前不是说要去茶馆喝凉茶吗?”
“还喝个头啊,走,去看看再说。”朝云拉着暮云衣袖,两人一起随在陆云逍身后,几十步的距离,片刻便到了。
彼时杏林馆前并没有多少人,这杏林馆如今名气渐大,每日里抬着进去的人太多了,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都不在意。
但是今天的情况似乎有点特殊,那人从马车里被抬出来后,一边大声呼痛,一边还大声叫着:“我不去,我不来这里,去千金堂……给我去千金堂……”
“这老家伙,都快死到临头了,还死鸭子嘴硬呢。”晏子笙站在十几步开外,抻着脖子看那些家人拼命劝说春凳上的老头儿,忍不住便咕哝了一句。
ps:咳咳,柿子爷和晏子笙都是狠角色啊吼吼吼
☆、第一百八十章:转**度
陆云逍就站在他身旁不远的地方,听见这话忍不住一笑,淡淡道:“是啊,总有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好像之前也有瞧不起杏林馆非要去千金堂开刀的人,最后差点儿没死在那里,也幸亏是杨明有义气,不然某人这会儿还能活蹦乱跳在这里嘲笑别人?”
这是红果果的嘲讽打脸了,晏子笙脸一红,扭头怒瞪陆云逍,却见对方展开折扇一派潇洒,但旋即面上表情微微一变,他连忙回头,就见夏清语和冯金山等人都从杏林馆中走出来。
这时候附近的百姓们也察觉到今天的事情有些异样了,于是慢慢也都围拢了过来,陆云逍和晏子笙占着最佳看八卦地点纹丝不动,其他人不敢越过他们,只好在他们身后聚集着。
原来这得病的果然就是当初和高鸿儒一起,曾经来杏林馆前煽动过百姓的老先生之一。谁能想到现世报来得这样快,当日晏子笙这乌鸦嘴曾经在酒楼说过,要他们求神拜佛,保佑自己不要得肠痈和胸痹之症。想也知道,这些老先生怎么可能会真的回去求神拜佛?结果豆大的霉点就落这聂金宗身上了。
聂家人也知道老爷子和杏林馆的恩怨,所以一开始没打算来这里。他们请了附近的闵老大夫上门看诊,结果很快便得出“肠痈”的结论,而且病情十分严重。闵老大夫直言不讳的告诉他们:如果是在从前,这会儿就该叫聂家人预备后事了,但如今因为有了杏林馆,夏清语可以给人做手术切除肠痈,所以还有救,让他们快去杏林馆。千万别耽搁。
所以聂家人不顾聂老爷子反对,抬着他坐了马车就赶过来了。
要说千古艰难惟一死,何况这聂金宗名声在外。又是家族中老太爷,享受着一大帮儿孙的恭敬孝顺。哪里会愿意死?只是这杏林馆着实棘手,任他脸皮再厚,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夏清语给自己治病啊?因此老头一边怒斥儿孙,一边却还是半推半就来到了杏林馆前。
聂家人倒是孝顺,一心要救老爷子。只是这父亲在那里一个劲儿闹嚷着,做儿子的听了脸上都发烧,又怕夏清语怀恨在心,因聂家长子就连忙将夏清语请到一边。吞吞吐吐的小声解释了一遍。
夏清语只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耳听得那聂家长子又担忧问道:“夏娘子,这个……家父老了,性格有些顽固糊涂,您……您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我……我替他给您赔罪,今日他若是治好了,日后我必携重礼登门拜谢……”
不等说完,便见夏清语摆手笑道:“罢罢罢,你不必和我说这些话。我是大夫,岂会将一个老人对我说的这些话放在心上?行了,你们把他抬进来。我们这就赶紧准备手术吧。我还没看诊过呢,听老爷子这声儿,怕是不能拖太长时间的。”
聂家长子真是感激不尽,千恩万谢的来到了父亲面前,夏清语也和他一起来到那春凳前,正要劝一下这老头儿,忽听人群中有人猛然吼了一嗓子:“哈哈哈,这真是报应临头,当日堵在杏林馆这里大骂夏娘子是妖孽的时候。老家伙你没想到有今天吧?还得求着人家救你。”不是晏子笙这个缺德的还会有谁?
“你闭嘴。”
夏清语听出了晏子笙的声音,心里这个气啊。连忙抬头厉声呵斥。下一刻。身上就被聂金宗吐了一口痰,老头儿只以为夏清语是和晏子笙串通好了来羞辱自己。因连痛叫也忘了,大骂道:“走开,我死也不用你这妖妇来救,你走,你走……聂佑华,你要是不带我离了这里,回去我家法处置你……”
“爹……”聂家长子心里这个气啊,暗自埋怨父亲不懂事儿,暗道您吐痰都不敢吐人家脸上,显见得是怕真惹恼了人家不给你治。既如此,何苦还要这样作态?作的太大了,当心没有台阶下。
“奶奶……”
这里白薇白蔻冯金山等人都气得不行,纷纷指责聂金宗不懂事儿,又急着上前查看夏清语的情况,却见她摆摆手,笑吟吟道:“没事儿没事儿。嗯,老爷子,您真的不用我治病吗?我和你说啊,肠痈很疼的,现在你的肠子可能只是烂了一小块,如果不及时手术切除的话,会越烂越多,然后啊,肠子皮就烂没了,肚子里的那些东西就‘哗’一下涌进去,哇,那个时候的疼,可就不是你现在这个疼法儿了,那就好像是一千一万只虫子在里面撕咬,你啊,到那时候大概要直着脖子的惨叫,还不能立时就死……”
这话谁都知道是故意夸张吓唬聂老爷子劝其治病的,因围观的人群都发出善意的哄笑声,一面议论纷纷,只说这夏娘子当真是菩萨转世,什么时候看见过这么好脾气的大夫?别说这么得罪人家,遇到那脾气不好的,可能无意间一句话,就让人家记上了,到时候不肯给你治,都是有的。
陆云逍站在人群中,看着一点儿也不因为聂老头动怒的夏清语,不由得百感交集,心中又是悲又是喜:喜的是如今这个夏清语,悲天悯人,真宛如菩萨一般圣洁美好;悲的是这样的她,却不再属于自己,随着时日推移,恐怕会有越来越多的男人为她倾倒,这世上长眼睛的,不会只有晏子笙一个。而自己,却是这些人里,最没有资格再拥有她的人。
一时间无限怅然涌上心头,甚至眼睛都有些发酸。从懂事后就再也没有哭过的小侯爷忽然便觉着喉头似乎有些发堵,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对朝云轻声道:“也没什么可看的,我们走吧。”
朝云暮云正看得津津有味,谁能想到这些日子杏林馆前的大戏竟是*迭起,最后还有这样一个神转折,正是兴高采烈地时候,却不想听到主子的话,朝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上满是诧异,小声道:“爷不想看看这老家伙最后会不会服软吗?”
陆云逍摇摇头,便要转身挤出人群,这时候恰听到那聂金宗正在底气不足的叫喊着:“你……你休要妖言惑众,我……别人被你蒙骗,我可不会,你走……你回去杏林馆窝着……聂佑华,带我去千金堂,走……”
“爹……”聂家长子都要急哭了,聂金宗犹自拿着拐棍儿挥舞着,只把冯金山江云等的鼻子都差点儿气歪了,只有见识过无数大场面的夏清语还本着“医者父母心”的敬业态度在那里连吓唬带劝说。
正在这一团乱之时,没有人注意,从杏林馆里又走出几个小小的人影,抻着细长的小脖子向这边张望着。然后其中一个孩子似是愣了一下,接着就猛地冲了上去,站在夏清语身边指着聂金宗大叫道:“是你……就是你,你收留了逼死我娘的那个混蛋,你们两个还去酒楼一起喝酒,你……就是你们害死了我娘……你这个老混蛋,你陪我娘。”
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小程咬金顿时就让聂家人和杏林馆中人愣住了,连要转身离去的陆云逍都停住了脚步,诧异回身看着这个孩子,却发现那是一张自己没见过的面孔,不是小白也不是果子。
“大牛,怎么……怎么回事这是?你说什么?他害了你娘?”
夏清语也满腹疑惑,却见那果子带过来才做了两天学徒的大牛满脸是泪,指着同样是目瞪口呆的聂金宗哭叫道:“就是他们,他们说我娘不守妇道,害的人人看见我娘都绕着走,硬生生把我娘逼得上吊了,就是他们,师父我认识他,我认识这个老混蛋,他和我爹那个亲戚是一伙的,呜呜呜……师父不要救他……”
让大牛这一说,夏清语很快也想起当日果子回来时说过的那件事。耳听得聂金宗恼羞成怒,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对大牛怒骂:“果然那种不守妇道的女人也教不出什么好孩子,你这小杂种不说替你父亲劝母亲守节,竟然还来怨我,不知好歹的狗东西……”
一直都是笑吟吟的夏清语面色渐渐冷冽,然后她慢慢直起了腰板,她身旁的聂佑华一看,心里便是“咯噔”一下,知道糟糕了,连忙拉着父亲的袖子恳求道:“爹,您就少说两句吧,都疼成这样了。”一面转回身,表情中带着哀求的看着夏清语,轻声道:“夏娘子,您……您别和我爹置气。”
聂金宗大概也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儿了,心中一阵发虚,也不敢再骂大牛,只捂着肚子哀叫,眼角余光偷偷看着夏清语的表情。
“真是不好意思,这杏林馆里没有好人,不但我是老先生眼中的妖孽,这几个陈家的女人也是你们口中的余孽,还有个不修边幅的浪荡子,更是刚收了个小杂种做学徒。像我们这样污秽的地方,就算老先生进来治好了病,怕是也脏了他老人家的名声和风骨。读书人最看重的,不就是这一辈子的名声吗?你们既是老先生的家人,何苦违了他的心意?连我都不忍心的。”
“不是,夏娘子,您千万别这么说……”聂佑华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连忙就要拉着夏清语的袖子恳求,然而他出身书香,男女大防之念实在是根深蒂固,因那手半途到底放了下去,只是急的一个劲儿抹汗。
ps:嘿嘿!猜猜此事会如何发展呢?其实可能还是会令一些盼望狠辣结局的孩子们失望吧。
☆、第一百八十一章:医者
夏清语不再理会他们,转身便带着小白和大牛等回了杏林馆。这里冯金山心中终于痛快了,冲着围观的人群抱拳叫道:“各位乡亲们都听得清楚看的真实,人家老爷子不肯进我们杏林馆诊治,怕污了名声,这我们也只能从善如流了。不然救活人家,人家找我们赔名声,我们赔不出来啊。”说完冲着春凳上的聂金宗冷笑一声,也转身而去。
聂家人一个个如同刚刚遭了雷击的鸭子一般,怎也想不到刚刚还言笑晏晏劝说着的夏清语竟会翻脸就不认人。因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聂家二老爷聂佑堂便小声问聂佑华道:“大哥,现在咱们可怎么办啊?实在不成,先送去千金堂吧,闵大夫说过了,爹的病耽误不得啊。”
“闭嘴。去千金堂?你忘了那个晏子笙的经历?咱爹多大岁数了,这要是把肚子给割了那么大一个口子放血,那还能活吗?”
兄弟俩在这里小声交谈,却不防那聂金宗虽然老了,耳朵却还灵敏,一听这话,不由就想起那天晏子笙的“现身说法”,顿时身上便打了个冷颤,只是他又不想死,又不想豁出老脸进杏林馆,偏偏现在陷入了一个两难局面。这老家伙又是疼又是急,脑子一发热,就觉着眼前一黑,竟然是昏过去了。
聂佑华一看,心中松了口气:父亲在乎脸面,但他们身为人子,岂能因为脸面就置父亲性命于不顾?因便连忙带着家人,到底把聂金宗抬进了杏林馆,只把身后那些百姓的起哄声都当做耳旁风。
“爷,您说奶奶会救这老家伙吗?”
朝云见聂家人到底还是进去了,心中不由得为夏清语捏了一把冷汗。真怕她性子太烈,再把那老东西给扔出来,这对杏林馆的名声却是没什么好处了。
“会的。”
却听陆云逍淡淡说了一句。朝云便笑道:“也是。奶奶不是糊涂人,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还是看得清楚的。”
陆云逍摇摇头。轻声道:“和什么利害关系无关,她岂是肯迫于形势低头的人?只是她如今做了大夫,日日讲究医者父母心。这聂金宗虽也可恶,到底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素日作风还算正派,就是顽固了些,私心又重,这不是必死之罪。如今既然他昏过去了,你们奶奶不会置之不理的。”
话音落,就听暮云道:“虽然爷这么说,但奶奶性情刚烈,万一那聂家人再不懂事儿的话,起了冲突怎么办?我看咱们还是进去看看吧?”
这话当真是说到了陆云逍的心坎里去,就连朝云,也难得对自己这兄弟竖了个大拇指。
因主仆三人也进了杏林馆,那边晏子笙一看:明明是我先到的,这会儿怎能落在他们后面呢?于是也挤了进去。就听夏清语正淡淡和聂佑华等交代病情。只说聂金宗年纪大了,做手术后果难料,要他们先签一个保证书。免得真救不过来,他们又要污蔑自己是治死人命。
这也是夏清语听了大牛的话后,信不过这些书香门第的子弟。更何况经历了这个小风波,一旦真出了什么事儿,难免这些人会小人之心,再加上她一直想实行手术签字制度,只是又怕吓着病人家属。正好,这时候聂家人撞了上来,就拿他们开头吧。
果然。聂家人一听见这个,都不干了。正僵持着。忽听身后一个清冷声音道:“不做手术,聂老爷子也不能活;做了手术。还有一线生机。这种时候了,竟还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吗?”
聂家人回头一看,就有人认出陆云逍来。于是也不敢再吵吵了,更何况人家说的也有道理,没奈何,只好签了字按了手印,接着又着实对夏清语恳求了一番,只是夏清语并没心思听他们废话,见白蔻白薇等的准备工作做好了,便穿上白大衣戴上口罩,和众人往屏风后而去。
忽觉腿被大牛抱住,回头一看,就见孩子满脸是泪,嘴里只嚷着:“师父不要救他,呜呜呜……他是坏人,他害死了我娘。”
夏清语叹了口气,弯下身摸摸大牛的头,轻声道:“大牛,如果今天不救他,就能让你娘活过来,那师父就不救了。但问题是,即便不救他,你娘也活不过来。咱们做大夫的,最重要就是仁义二字,换言之,这是我们的职业道德。虽然这个老爷子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他没有亲手害你娘性命,我们不能因为他批评过你娘,就眼睁睁看着他死掉。不然的话,你今天可以因为你娘罔顾一条人命,将来可能就会因为另外的原因去罔顾第二条第三条人命。但这是不对的,我们可以爱恨分明,但我们不能判人生死。每个人都有缺点,所以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自行判断他们是该死还是该活。你还小,这些话你可能现在不明白,但是将来,你可以多想一想,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师父的心思。”
她说完,便直起身走进了屏风后。这里大牛虽然还在抹着眼泪,却终于没有再阻拦。
这番话屋中所有的人都听到了,一时间满室无声,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中。就连陆云逍都怔住了,目光灼灼看着屏风后,只觉心中涌动着千言万语,想立刻把夏清语拉过来诉说给她听,但事实上,他的身子却是一动也不能动。
过了好一会儿,忽听身旁晏子笙低声坚定道:“这世上再也不可能有第二个夏娘子这样的女人,我要娶她,我一定要娶她为妻。”
陆云逍扭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只是这一回,他什么也没说,反而转身平静的走了出去。
朝云暮云连忙也跟了出去,一个个都是惴惴不安的看着主子,忽听陆云逍淡淡道:“你们说,为什么好马不能吃回头草?如果他就想吃回头草,怎么办?那是不是说?他就不是好马了?或许,做坏马其实更自由一些,是不是?”
主子这是什么意思?他……他不会真的又要把大奶奶迎娶回来吧?
朝云和暮云当即木住,无言的看着陆云逍走得潇洒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爷是不是玩笑?如果不是玩笑的话,太太和姨娘们要吓死了吧?唔,应该是玩笑的吧?因为让晏公子在那里挑拨的,一时忍不住就热血上头,等过阵子,热血冷却下来就好了。
两人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他们能够想象到陆云逍真要娶回夏清语的话,侯府会有一场什么样的风雨?所以真心希望这只是主子的一时冲动。然而一转念,想想现在的夏清语,两个小厮忽然惊恐地发现:好像自己对这件事竟也不是完全的惊恐,惊恐中还真有很大的一份期待。
陆云逍却没有再说话,所以究竟这个念头是一时冲动还是真的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就算是朝夕相处的暮云和朝云也无从猜测,两人唯一认定的,就是自己千万要把嘴巴看好了,决不能让这消息从自己嘴里透露出一丝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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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不知道,晏公子看您没去,那个失望就别提了。”
杏林馆中,听了白薇的话,夏清语忍不住笑出声来,在纸上将最后一个字写完,她抹了抹头上汗水,站起身道:“我哪里有时间去他那儿凑热闹?前厅还住着一位呢。”
白蔻冷哼道:“那老头子倒是狡猾,哼!当日又不想丢命又不想丢面子,亏他想得出来,竟然昏过去,他怎么不直接气死呢?”
两个丫头如今受夏清语影响至深,也不独是她们,就是那些陈家女子,如今也不再把自己当做余孽和过街老鼠看待,走在路上都是昂首挺胸充满了自信和光彩的。这些人怎会喜欢满口道德的聂金宗?更不用提这老家伙还帮着他的那个朋友批判过大牛的娘,最后导致大牛的娘上吊而死。
因此一旦得了空儿,众人必得挖苦几句才罢休。夏清语心里其实也不喜欢这开口闭口都是“之乎者也子曰子又曰”的老头子,只是她的现代思想根深蒂固,所以还能克制。毕竟这老头不像当日的陈半斤,那老王八蛋才是真正的恶贯满盈一手鲜血,自己就算不救他,心中也不会有任何不安。
“奶奶,晏公子一个劲儿的问你呢,问的奴婢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白蔻笑意盈盈的瞟着夏清语,却见主子头也不抬道:“下回他再问,你就直接告诉他我这辈子不嫁人。”
“哈!奶奶也看出来了?”
白蔻终于笑出声来,却听白薇道:“呸!你个蹄子,就想着用这事儿来逗奶奶,也不看看自己多大道行。”说完忽听夏清语道:“对了,昨天我明明看见陆云逍也进来了的,怎么等我出去人就不见了?你们可是问过他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奴婢恰好出去的时候看见爷走了,什么也没说。”白薇柔声答了一句,接着听夏清语笑道:“他没和晏子笙打起来吧?这两个人肯定是前世冤家,所以这一世互相看彼此都不顺眼。”
ps:嗯,清语说的话,其实就是我想说的话。聂金宗的情况毕竟和满手血腥害的好多人家破人亡的陈半斤不一样。所以还是让清语救了他。
☆、第一百八十二章:剖腹产
白薇看了她一眼,小声咕哝道:“什么前世冤家?分明爷和晏公子结仇,都是为了奶奶您……”不等说完,就见夏清语也没听到这话,自顾自便走了出去。
白薇叹了口气,忽见白蔻小心凑上来,嘻嘻笑道:“看来奶奶对晏公子并没有什么心思,这是不是说明?奶奶心里其实还是有着爷的?我看爷最近对奶奶好像也有点不一样,虽然哪里不一样我说不上来。”
“你想太多了。”白薇瞪了她一眼,想了想又黯然道:“就算爷真的对奶奶有心思,你想想他的性子,你再想想奶奶的性子,他们两个,你觉得还可能在一起?”
一句话说的白蔻垂了脑袋,呐呐道:“好吧,好像的确是我想太多了。”
话音未落,忽然就听院子里“咕咚”脚步声响,两人对看了一眼,接着就听外室里孙长生踉踉跄跄跑进来道:“东家,前厅来了位孕妇,说是孩子生不出来,冯大夫怎么和他们说咱们这里是医馆,没有产婆,可他们就是不听,跪在那里不起来,只说要让神医娘子救……东家……”
白薇白蔻出去时,就看见孙长生一脸诧异的看着前厅方向,好一会儿才一脸茫然地转回身,看着白薇白蔻颤声道:“你们不会告诉我,东家连……连产婆的活儿也会吧?”
“这有什么稀奇的?”白薇微微一笑:“女子生产,不也是妇科的事儿吗?只是从前多是男大夫,不能进产房,所以这方面的活儿才让产婆给包了,如今奶奶既是女子,那就算会接生。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你不知道,我们在来江南的路上,有个女人难产血崩。人人都说必死,结果就是我们奶奶给救过来的呢……”
孙长生一脸风中凌乱的表情。好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两位姑娘,你们……你们以后不用告诉我东家会什么了,你们就告诉我,还有什么是她不会干不能干的吧。”
白薇白蔻都笑起来,白蔻便道:“行了,咱们也赶紧过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还能是怎么回事儿?以前也听说过,偶尔会有这样的病例。那胎儿就是生不下来,最后死在肚子里,这样的情况,产妇往往也活不下来的。东家就算有通天彻地的本事,那胎儿不往外出溜,她也没办法啊。”
孙长生一面咕哝着,却也加快了脚步往前厅去,他心中也有些好奇:别人或许都没有办法,但这可是东家,被人称为神医娘子来的。万一她就有办法呢?
且说夏清语,奔到前厅后,并没有听见什么大声呼痛呻吟。心中正奇怪,便听见那边床上躺着的聂金宗大怒叫道:“这里是医馆,不是什么产房,你们把一个生产的妇人弄进来,也不怕替人找晦气吗?哪里有你们这么不懂事儿的?”
冯金山和江云都没理他,两人一齐上前,和夏清语说明情况:原来这产妇乃是乡下一个地主家的儿媳妇,因为是盼了几年的孙子,所以一家人格外高贵重视。补品成日里的不断,听一个算命的说孩子命中带劫。所以不能见水,因此几个月来竟然都没洗过澡。即便如此,从三天前见了红,算着日子也到了,可产妇足足痛苦呼号了三天三夜,也没把这孩子生下来,到现在据产婆子说,产道也没开。孕妇已经疼的失了力气,虽然还没昏迷,可眼神呆滞,和死人也差不多,摸着脉搏,孩子却还没有死掉,但是这种情况着实危险,怕是撑不过两三天的。
冯金山和江云的意思:这种情况他们也是无计可施,产道不开,就算是再高明的大夫都没用。若是产道开了,婆子们也是有些土办法能把孩子生下来的,不过无论是哪一种,这个产妇和胎儿只怕都是十分危险的。因两人的话语中便带了一些劝告,盼着夏清语能出言让这家人死心,不要做什么尝试,不然的话再被倒打一耙就不值得了。
夏清语没说什么,来到屏风后看了下产妇的情况,那地主家的儿子是一个高大壮实的,正握着媳妇儿的手哭着叫她放心,实在不行不要孩子,也要保她的命。他身后站着的两个穿绸缎衣服的老人看上去便是地主和地主婆,再其余的,都是丫头婆子,两个产婆也在其中,正和那夫妇两个抱怨,只说明知道这样是必死无疑了,何苦非要来人家医馆碰运气?如今运气没碰到,反而被人骂。
因为孕妇被算命先生忽悠的几个月没洗澡,所以身上这股味儿的确是冲鼻子。那边聂金宗痛骂都是捏着鼻子的,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可笑。
夏清语看着那年轻小伙子握着媳妇手泪流满面的模样,心中一阵暖流涌过:谁说古代都是渣男?都是要孩子不要老婆的?如今她眼前这个,看上去可不像是这样的人。
“夏娘子,你这医馆都成了什么地方?让一个产妇进来,这岂不成了产房?就算你不怕影响你的运气,你也得替我们着想着想,我们老爷子是什么人?岂能受这样污秽之气冲撞?你快把这一家土老财给撵走,真是乡下出来的,什么事不懂,跑到城里来丢人现眼。”
还不等夏清语说话,守在聂金宗身边的那个女人就走了过来,用手帕捂着鼻子不满地对夏清语嚷嚷着。
这是聂金宗的三姨太,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美貌妇人,毕竟是书香世家的,打扮的也算得体。但是一说话,便是带着恶毒,也充分让夏清语认识到:姨娘和姨娘也是不一样的,既有陈家这种可怜懂事的姨娘,也有甄姨娘和眼前这样仗势欺人的混账东西。
因眼皮子都没抬,看也不看那姨娘一眼,只是淡淡道:“你们家老爷子没有这种污秽之气冲撞的时候,还是很走运吗?让肠痈折腾的死了大半个的不是他?没有杏林馆,这会儿你该在灵堂前守着呢,如今既然活下来,便是天大的运气了,还怕什么污秽之气?真是笑话。怕污秽之气就回家去,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到那时,一旦有了什么并发症,或是术后感染要了命,我可是不管的。”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那三姨太被夏清语一句话堵得没话说,恼羞成怒之下,不由得大嚷了一声。却见夏清语已经不顾那孕妇冲鼻的味道上前查体,只留下一句“我便是这样,你们爱怎样就怎样。”的话给她。
三姨太铩羽而归,恰在这时,去买早饭的聂佑华也回来了,听三姨太说了事情经过,他脸上现出为难的表情,看了一眼父亲,小声道:“爹,您看……这个……”
“不行就回家去吧,哼!人家本来就没好气给我治,如今既然治了,就是很大的脸面,特特弄了这么些土包子来恶心人,便是怕咱们赖着不走呢。”
聂金宗气哼哼的道,总算他心里有顾忌,也没敢高声说话。说完,便看向儿子,要他自己拿主意。
聂佑华凑到老头子耳边,小声道:“爹啊,不是儿子吓唬您老人家,刚刚在街上,听人说就在前些日子,朱大人的爱子术后并发了感染,烧的不省人事,幸亏是在杏林馆,夏娘子她们日夜不休的抢救了两天,这才康复了。若不然,一条小命熬过了手术,也熬不过那感染去,您这如今刚手术完,现在还热着呢,等一下说是还要给你打那个吊瓶,这……这会儿咱们不敢走啊。”
聂金宗一听,顿时不吭气了,半晌方恨恨道:“行了行了,你们去吃饭吧,滚远点儿吃,别在我面前,哼!”
聂佑华松了口气,将饭菜递给那三姨太,这里又听夏清语对冯金山道:“冯大哥,你把那边的屏风也挡上。这一次你们别进来了,白薇白蔻,准备手术用具。”
“什么?奶奶您还要手术?这种情况怎么手术啊?”
耳听得白薇白蔻一声惊叫,就连这边的聂金宗和聂佑华等也不禁竖起耳朵,他们实在是太好奇了,聂佑华从三姨太那里大致知道了事情经过,心中也是惊讶无比,暗道这生不出来的女人也能手术?不是胡扯吧?
却听夏清语淡然道:“怎么不能手术?剖腹产,没听说过吧?就是把胎儿从肚子里取出来。这个胎儿还活着,更有价值。不然的话,就算胎儿死在了肚子里,用这种手术也可以把死胎取出,大人还是能保住一条命的。”
室内一片寂静,头一次听说剖腹产的众人已经震惊的不能言语了:胎儿还可以从肚子里取出来?这真是闻所未闻。
正惊讶间,就听那地主婆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怎么行?这怎么行?你……你一个女人家,怎能如此狠毒?那……那不是和那些禽兽不如的海匪一样?我们不治了,我们回家……”
夏清语一愣,旋即就想起自己听说过的那些海匪的令人发指的暴行,这家人还是住在乡下,对于海匪的那些行径自然是更有深刻体会。当下连忙道:“大娘,您误会了,我这剖腹产和那些天杀的海匪不一样。我是把她肚子剖开,把胎儿取出后再给她缝上,只要不出意外,胎儿和大人都可以保住性命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再生父母
那年轻人也大声道:“娘,夏娘子怎么会是害人的海匪?您别胡说。我之前在城里都听人说过了,她们擅长的就是这个手段,说是华佗留下来的,能起死回生。您没看见那边床上的老爷子吗?听说也是剖开肚子治的。”
让儿子这么一说,地主婆就不言语了。这时那地主终于叹了口气,对夏清语道:“既如此,就麻烦神医娘子了,这本来就是没救的处境,若是娘子施展神术,哪怕只能活一个,也是好的,我们戴家也永感大恩大德。”说完又冲夏清语抱拳行礼。
夏清语连忙道:“不是神术,只是手术,也不是完全没有风险的。若是同意手术了,你们便出去吧,冯大哥,让他们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把内容念给他们听。今天这个妇人比较特殊,你们不要进来观摩了。”
冯金山答应一声,这里夏清语便开始忙着麻醉,那屏风外的一家人虽然听了同意书的内容后,只觉着心惊肉跳,然而此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除了拼一把也没有其它选择。因就由儿子签了自己的名字,又按了手印,这同意书便生效了。
两个产婆和那几个丫头婆子都在一旁窃窃私语,只说从没听见过还能这样生孩子的,言下之意并不信任夏清语那个什么剖腹产。
戴家老爷瞪了这几个人一眼,心想老爷我现在都忧心如焚,你们竟然还在旁边喋喋不休,真是可气。只是此时整个房间都寂静的只能听见屏风后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也不敢高声赶人,只能在那里慢慢的无声踱着步子。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于戴老爷一家来说。这自然是度秒如年的,然而那几个婆子丫头们心里却清楚,并没有多少时候。也不过就是大半个时辰的时间,她们的话题都还没结束呢。
也就是在这时候。就听屏风内忽然响起了“啪”的清脆巴掌声,接着就听“哇”的一声,是并不响亮的哭声,但十分明显是小婴儿的声音,如两个产婆这样经验丰富的,甚至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便是新生儿的啼哭。
“我的天啊,天爷爷。这……这怎么可能?”
其中一个产婆一下子激动地双掌合十,另一个不等人家招呼,便径自跑进了屏风里,却听白薇的声音惊怒道:“谁让你进来的?快走快走,这里是相对无菌的环境,你进来干什么?”
话音落,便听另一个闷闷的声音道:“既然来了,别白走这一趟,让她把孩子抱出去吧。”
戴家人本来都冲到了屏风外,一听这话。齐刷刷停下脚步。果然,不一会儿,便见那产婆抱着个小婴儿出来。张大的嘴巴到现在还没合拢,眼睛也是直勾勾的盯在那不停哭着的孩子身上,如同被摄了魂一般。
“周婆子,你看没看见?我……我那儿媳妇如何了?”这地主婆还算是个称职的婆婆,没有只顾着孩子,还能想起她那可怜的儿媳妇。
“是个大胖小子,天啊,真的……真的取出来了,这……这怎么可能?”
那婆子失魂落魄的答非所问。看见她这模样,地主婆连忙把孩子接过来。又听屏风里的夏清语道:“你们没给孩子准备小被子和衣服吗?快先包上,虽然天气热。经了风也是不好的。”
地主婆连连点头,就有丫头把被子拿过来给小孩儿包上。这时年轻人也忍不住了,连忙问那婆子道:“我媳妇怎么样了?你倒是说话啊。”
“没……没事儿。我进去的时候,夏娘子说正……正往外拿什么胎盘,说是过一会儿缝合了伤口就好了。我的老天,这是神术,是神术,这不是人间的办法。”
“早都说过不是神术了,只是手术。我们医馆也不是没死过人。”冯金山走过来,仔细看了看那刚生出来的小孩儿,就见这孩子正经还挺胖,只是脸上头发上粘糊糊的很不好看。他因为这些日子夏清语不断强调“捧杀”的害处,所以已经不以“神术”为荣,反而时时刻刻要提醒病人们“我们是人”这个观点,可随着他们治好一个又一个被别家断言活不过三天的病人,他发现让百姓们正确认识他们的身份已经是越来越困难了。
因此很是苦口婆心的解释了一下。眼前这一家是乡下的地主,在当地说不定都是个名人。这要是让他们带着这种观点回去宣传,日后乡下的人进城来杏林馆,什么病都要求起死回生,那岂不是有的官司打。
还好,因为有手术同意书这么个东西,这家人也认识到杏林馆也不是包治百病的。只是当那女子缝合完毕,夏清语允许公婆丈夫进去探望了一回后,他们一家人仍是感激不尽,那年轻人当场就给夏清语跪下了,痛哭失声的表示从此后她就是自己和媳妇的再生父母。而对此说法,他那站在一旁的亲生父母并没有表示反对。
这个手术不算很大,夏清语也没有十分疲累。其实以杏林馆现在的条件,也很难进行七八个小时甚至是十几个小时的手术,别说工具药物不行,就是白蔻白薇和五姨娘七姨娘十四姨娘,她们这些连正规的护理学校都没上过,全靠夏清语手把手教授这些医学知识,算是真正的野路子出身,能胜任现在的工作已经是很了不起了。让她们陪夏清语撑过那大手术,她们的水平有限,体力也是不行的。
此时两个产婆也凑了过来,她们在这一行当做了大半辈子,见过不知多少死于非命的产妇,因此时看见这剖腹产,不约而同就想到了这手术对于产妇们的重要性。于是看夏清语开完药方,便忙凑过来问道:“夏娘子,您说她这生不出孩子来,是怎么回事儿?产道都没开。”
夏清语道:“我剖腹的时候,发现并没有什么脐带绕颈的问题。而在此之前,我们缺乏有效的检查,所以只能大致推论一下,我觉得,有可能是产妇进补不当,再加上最近几个月卧床,没有经过锻炼,导致她体能下降,宫缩乏力,所以孩子到了预产期,也生不出来。当然,其实这种情况也是不一定的,我就知道,有那种体力很好的女子,也会遇到这种情况,那就是另外的原因……”
她一边说,两个婆子就在一旁点头。末了一个婆子道:“那这种情况,是不是都可以用娘子这个剖腹产来解决?”
夏清语笑道:“是啊,都可以用剖腹产的。还有一些双胞胎啊,或者胎儿过大,或者孕妇体力不好的,总之,但凡是生孩子困难,都可以做剖腹产。”
一个婆子合掌道:“阿弥陀佛。这真是怎么说?从前在我手里没了命的那些产妇,她们都没赶上好时候。咱们向来都说生产就是女人的一道鬼门关,可叫娘子这么说,这竟也不是很可怕了,那些难产送命的,只要剖腹产岂不是就没事儿了?”
夏清语点头道:“是这样没错。”说完和两个婆子又说了会儿话,就听那戴家老爷咳了一声道:“行了,你们别打扰神医娘子了,若是觉着好,回去就和那些孕妇们说一说,这会儿老拉着人家说话作甚?本来就很累了,还不让人歇一歇。”
夏清语笑道:“还好,我不算累。只是这个产妇做了剖腹产手术,按照我们的要求,她得在这里住两三天观察一下,若是没有并发症,挂两天吊瓶就可以回去了。”
戴家人都同意了。这里夏清语回头看了一眼另一边的屏风,有些为难道:“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位病人,是个老爷子,他也需要观察,不能离开。这个……希望你们可以看开些,男女大防什么的,这时候就不要太讲究了。”
戴老爷可比聂金宗豁达多了,闻言连忙道:“应该的应该的,我儿媳妇能捡回一条命,都多亏了娘子,这时候还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何况娘子这里都是周全的,有屏风挡着,各自家人服侍,其实无碍的。”
夏清语揉揉额头,苦笑道:“您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说完却见戴老爷伸出大拇指,由衷赞叹道:“我虽然是乡下一个土财主,但是年轻的时候,也曾走南闯北过。大夫也不知见了多少,都说医者父母心,可真正能做到这句话的,不多,娘子是其中最了不起的一个,不但医术超群,这份仁心仁义仁德更是难得。”
夏清语连忙谦虚了几句,又让他们在附近找家客栈住下或是干脆回家去,产妇这里留两个人陪着伺候就行。于是戴老爷便和妻子离去,这里只留了儿子和两个丫头等待产妇醒来。
诸事完毕,就已经到了晚上,夏清语便对冯金山道:“冯大哥,这日后来手术的病人必定是越来越多的,咱们那个住院部可得快点儿落实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触动
冯金山道:“我正要和你说,结果这家人就来了,因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放心吧,一切妥帖,明天老王就搬走,旁边那个铺子倒出来,咱们可以修葺了,其实不用怎么大修,不过是把家具柜子等撤一撤,摆几张床和屏风,再弄个药台罢了。只可惜这铺子却没有后院,它身后也是两家铺子呢,所以不能再添几个院子给阿丑种药材。”
夏清语笑道:“我们本来也不需要更多的院子,有你那改了工坊的大宅子的前院后院,就差不多了。再不够,等把海匪打跑了,你乡下不是还有地和庄园吗?你看,种药材的地方有的是,现在最紧张的反而是住院的床位,有这么个铺子暂时够用就行。”
正说着,就有方氏打发小白和果子来请夏清语回去用饭,于是仍然由孙长生留在这里看着,其他人回去用饭。
那聂金宗直等到夏清语等人都消失不见,看着孙长生也在桌前聚精会神的看书,他这才小声咕哝道:“这是怎么说?难道还真是天上的神医下凡?怎么连这个都能治?”
聂佑华微微一笑,知道父亲虽然嘴上不肯服软,心中却已经是敬佩惊诧了。想必以后他不会再和那些老爷子一起,对杏林馆大加抨击批判:本来么,人家就是悬壶济世行医救人的,碍着你们什么了?就算治死人,那还有官府呢,用得着你们私下里煽风点火吗?
聂佑华不是读书的料子,所以长大后便安心做了地主,偶尔瞒着父亲做些生意,于人情世故上明白的很,对这些老先生抨击杏林馆的那条理论很是不以为然,甚至之前他们对失德女子的批判。他心里也是有些不认同的,只是从小家教严,不敢顶撞质疑父亲罢了。如今看来。在杏林馆经历了这么些,尤其是看见那个被他们逼死的妇人的孩子。只怕父亲嘴上不说,心里也不可能一点儿都不受触动。以后做事大概会三思而行了,这让聂家长子很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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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不出来的孩子,她在肚子上切一道口子,就拿出来了?”
陆府的后花园凉亭中,叶夫人坐在正中位置,甄姨娘和许姨娘坐在她左右下首,白芷琥珀和其它几个丫头一起陪站着。都在听朝云说杏林馆救产妇的事。听完了,就连一向对夏清语印象不好的叶夫人也不由惊讶问了一句。
“把肚子剖开拿出孩子,这……这和那些海匪有什么两样?太太不知道,从来了江南,妾身等常能听说那些禽兽不如的海匪的暴行,这便是其中一个。”
甄姨娘心中愤恨,表面上却只是惊讶的曲解了一下,海匪的暴行也没说太清楚,这样血腥残酷的事,在婆婆面前还是要有所保留的。
朝云心中十分愤怒。暗道这甄姨娘也太能颠倒黑白了吧?明明是救人的事儿,让她这一说,竟成了海匪。幸亏爷不在这里,要在这里听见这话,还不得气死?不过若真是爷在这里,料着她也不敢说这话。
叶夫人却没被甄姨娘的话蒙蔽,只是淡淡问朝云道:“那那个产妇和胎儿都活了?”
朝云忙陪笑道:“可不是都活了呢?因为爷说杏林馆配的咳嗽药好用,听说配了新药就让奴才过去买几瓶。奴才亲眼看见的,那产妇也活得好好儿的,如今都能下地走动了,竟是在杏林馆坐起了月子。那小孩儿和祖父祖母暂时住在客栈里。每天抱来母亲这里喂奶,说这也是奶奶建议的。孩子还是喝母亲的奶好,不然他们家原本是雇了奶妈的。”
甄姨娘恨恨剜了朝云一眼。暗道太太不过问了一句,谁让你说这么详细了?就连许姨娘,都是不动声色的打量了朝云几眼,这小厮的态度转变让她有些心惊,暗道莫非这还是有什么兆头在里面?
“不管怎么样,能救活这一对呣子,也是功德。”叶夫人点点头微笑:“听你这么说来,她如今的性子倒变好了些。”
朝云心想何止变好啊?简直好得不得了,有心再夸几句,只是看到甄姨娘喷火的目光,这小厮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得意忘形了,于是随口附和了两句便作罢。
“听说你们爷最近常往那里跑,是有这事儿吗?”经过了充分的铺垫后,叶夫人终于问到了主题。
这问题也不出朝云所料,在心中小心安排了一下措辞,便老实道:“回太太的话,爷这几日倒是去了两趟杏林馆。如今正是伏里,眼看再过二十天就立秋了。爷说若是不出意料,今秋和海匪必有一场大战,奶奶先前答应爷,会做出新药来降低将士们的伤亡,如今那新药用了些日子,效果也不错,所以爷过去和她商量要大量制作这些药的事情。”
叶夫人微微皱了下眉头,好半晌才淡淡道:“只是谈论做药的事?没有谈论别的吗?”
朝云笑道:“奴才听到的,只是谈论做药的事。大奶奶如今也十分繁忙,也没时间和爷唠家常。爷更不用说,这大战在即,各地运来的粮草,各卫所的官员调动,士兵训练,等等等等,需要准备的事情多着呢,幸亏总督衙门隔着咱们不远,不然爷怕是回来住的时间都没有。”
叶夫人点点头,儿子这阵子忙她是知道的。只是听甄姨娘说他去了好几趟杏林馆,连千金堂的人都看见过三五回,因此心里不安,干脆叫来朝云问一问。
这会儿听见这些话,倒还稍微放了心,于是对朝云道:“行了,你下去吧,照顾好你们爷。他身边一直是你们两个小厮服侍着,服侍得好也就罢了,服侍不好,我就唯你们是问。”
朝云很明白这所谓的服侍的好不好不是指服侍的周不周到,而是别让陆云逍和夏清语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他心中不由得好笑,暗道太太啊,我们只是两个小厮,爷要做什么,哪里有我们多嘴的余地?甚至爷真要做这件事,就算是您,也未必能阻止的了吧?
仗着陆云逍的宠爱,朝云并不把叶夫人这威胁放在心上,反正有什么事情都有主子帮兜着,他们两个怕什么?
因请了个安后退下,一路来到书房,就见陆云逍已经从外边回来了,看见他便微微一笑道:“太太叫你过去做什么?”
朝云把事情说了一遍,陆云逍点点头没说什么。虽然之前在两个小厮面前坦诚心意,也下定决心要重新娶回夏清语。但真正要这么做,他却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甚至上一次两人不欢而散,他都没想到要用什么借口来化解。只能借着大战在即的机会,厚着脸皮主动登门,借着和夏清语研究制作新药的事,才不动声色将两人之前的那点“干戈”化解了。
陆云逍是知道母亲心意的,他也能理解。若是几个月前有人和自己说,他会后悔休了夏清语,要把她再娶回来,他不也是当笑话听吗?更会觉得这是侮辱。真要娶一个弃妇回府,寿宁侯府的面子往哪里放?
只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挣扎拉锯,陆云逍也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但迫在眉睫的战争却让他不得不把这些心思推后,好在夏清语也是个靠谱的。这段日子里,却也没给那个晏子笙空子可钻。
别看那天遇见晏子笙的时候,陆云逍嘴上说的硬,列举了一大堆夏清语不可能嫁给对方的理由。但小侯爷心里其实很清楚:晏子笙的条件在男人当中真算是顶尖的了。不必说别的,只说人家身边没有小妾通房这一点,就甩自己八条大街。风流算什么?只要婚后忠贞就行了。更不用说那也是个才貌双全,身家丰厚的。自己再怎么文韬武略,但只要那封休书还在夏清语的柜子里,让她时时想起自己当日的无情,那自己几乎就没了和晏子笙力争的余地。
说起来,当初到底为什么就那么无情呢?休书递出去,连一点儿后悔也没有,心里全都是满满的放松,五年的夫妻啊,闹到最后,他亲自休了她的时候,竟然连看一眼都懒得看。
脑海中慢慢回忆起一些旧事,最后陆云逍仍是颓然的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还是不能把前后两个夏清语给联系起来,好像这两人除了外貌是一模一样的之外,其他方面全都是截然相反的。
正想着,就听朝云似乎问了句话,陆云逍回过神来,看着朝云道:“嗯?什么事?”
朝云终于确定主子是在走神了,咳了一声陪笑道:“爷忘了?您答应过杨大人,今天要去杭州卫阅兵的,这已经是半上午了,阅兵式是在午时末……”不等说完,便见陆云逍站起身,用扇子敲着脑门道:“没错没错,我竟把这件事给忘了,真是不应该。”
于是换了衣裳,主仆三个出门而去,因为走得急,所以一路上目不斜视,也没看见书房旁的小径上,许姨娘和琥珀以及两个丫头站在那大榕树下,正目送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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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伏线
直到三人身影消失,琥珀方扭着帕子恨恨道:“朝云暮云这两个小兔崽子,半点儿好主意不会给爷出,倒是引逗爷往杏林馆跑得勤。刚刚太太还问朝云,叫我说,就不该问他,直接塞了嘴,狠狠打一顿板子,怕他不招呢。”
许姨娘看了她一眼,淡然道:“打朝云的板子,你是说笑吧?整个侯府,谁敢动爷贴身的人?就是大奶奶在那会儿,她那般跋扈,可也没敢动过朝云和暮云。连太太都不敢动,你倒是想什么呢?”
琥珀低了头,小声道:“我……我也知道这是白说,只是心里难免有气,他们在爷身边,不说引着爷做些好事,就知道往杏林馆跑……”
不等说完,就被许姨娘抬手打断,接着见她转身往回走,一面淡淡道:“爷的性子你不知道?他是那容易受人引导的人吗?别说这两个小厮了,怕是侯爷还没有这个本事呢。”
琥珀无言以对,想了想到底还是不忿道:“只是现在的情况越发糟糕,刚才姨娘也听到朝云的话了,说是研究做药,这个您相信?大奶奶是什么人姨娘也清楚,如今爷愿意去她那里,只怕她不知道乐得什么样,万一爷真的糊涂了,要迎她回来,岂不是一拍即合?”
许姨娘摇摇头,凝重道:“我看,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大奶奶之前的性子差劲儿的很,不是如此,以爷的性情,断断不会因为一个妾室的孩子就无情到那个地步。可以说,她被休出门,完全是咎由自取。俗语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不信她如今就变得这样厉害。只她若是从前的性子。也万万不可能让爷对她多看一眼,不过是点子医术罢了,有什么?医生多得很。没有别的本事,她能勾得爷欲罢不能?”
琥珀听得茫然。只觉着许姨娘这话前后矛盾,却见对方蹙眉沉思,她也不敢打断。好半天,才听许姨娘吩咐身旁的丫头粉黛道:“你去找个稳妥人,想办法让他买几个人,到杏林馆附近蹲着,把那女人一天到晚的言行举止,做的事情都统统记下来。最后报给我知道,记着,这事儿很重要,万万不许他们敷衍了事,明白吗?”
粉黛见主子面色凝重,连忙答应下来。这里琥珀也是悚然而惊,连忙道:“姨娘是什么意思?难道您……”
许姨娘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心中其实也乱的很,这人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呢?但不管怎么样,在这方面。我们几个女人是有志一同的,那就是:好容易将她撵出去,那就绝不容许她再回来。不然你我。还有那院里的两个,没一个能得好死。只是既然要对付她,却必要先了解她如今到底是什么模样,怎么就把爷迷得神魂颠倒,兵法上不是都说吗?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今我们就是要了解了解她。”
琥珀笑道:“原来如此,果然还是姨娘高明。甄姨娘只知道恨,真正让她想主意,一百个也比不上姨娘一个。看她暗中支持那千金堂。是个什么结果?”说到这里,四下望了望。见没有人,这才凑到许初荷耳边小声道:“我怀疑。咱们公中的银子都被她拨出去养着那么一帮子废物了,只是没有证据,不敢乱说。只是若太太真的肯查一查,定能查出亏空的。”
许姨娘看了琥珀一眼,郑重道:“且不管她有没有贪墨公中银子,如今我们是在一条船上同舟共济,说不得,将来还要她帮咱们出出头,你这会儿若打压了,真要出头的时候,难道你去?别说你未必够那个分量,就是够分量,一旦有了什么后果,爷要处罚,你承受得起吗?”
琥珀想到被休出家门的夏清语,猛然间就打了个冷颤,连忙垂头道:“是,我明白了。姨娘放心,既然您这么说,那我保准老老实实的。这么几年,不是姨娘,我大概早没有命了,我心里是把您当主子的。”
许姨娘苦笑了一声,拍拍琥珀的肩膀,涩声道:“什么主子奴才?我不过是和你一样罢了。说到底,我也只是个姨娘,爷就算不迎回大奶奶,太太也要替他安排别的姑娘做继室。再来一个,还不知是什么脾性,你我都是爷的妾,不抱团相互扶持着,还能有什么好结果?”
琥珀红着眼圈点点头。这里许姨娘拿帕子擦了下眼睛,忽的想起一件事,便问身旁胭脂道:“前两天,听那院里白芷气呼呼说太太好像在京中相看好了一个女子,是不是有这件事?那女子是谁家的?”
胭脂笑道:“可不是有这事儿?奴婢们私下里也议论过。说是太太这一回回去,恰好和咱们府里是世交的石大人回京叙职。他的夫人和几位小姐也曾来咱们府拜望老太太,据说他们家的二姑娘真真是明艳照人,美丽不可方物。且待人接物落落大方,那性子连老太太带太太还有二太太都喜欢的了不得,听说二奶奶因为这个,说话都有些酸溜溜的呢,能让二奶奶嫉妒,那定是好的了。”
许初荷皱了下眉头,许久方沉吟道:“石大人?我记得他们家并没有爵位,只是世代为官,既如此,若是他家女儿来给爷做续弦,倒也合适,只是不知道那姑娘家愿不愿意?”
琥珀在旁边含酸道:“这还有什么不愿意的?虽是续弦,可是进门后,便是世子夫人,侯府的大少奶奶。何况咱们爷论人品论才学,有几个能比得上?更不用提他还是皇贵妃的弟弟,太子的舅舅,皇上面前的大红人。”
话音未落,忽听旁边粉黛道:“咦?那不是绿绮吗?这么脚步匆匆的,出了什么事呢?”
许姨娘也看见了,忙叫住绿绮,问她有什么事?绿绮笑道:“刚才听小千说,最新到的邸报上写明了,石大人一家要来江南,我赶着去告诉太太和我们姨娘呢。”
许姨娘心中“咯噔”一声,连忙道:“来江南?为什么?”
绿绮道:“好像是来做什么五军都督的,那石大人也是一名勇将,这些日子听朝云说,咱们要和海匪全面开战了,所以奴婢想着,有可能是皇上特意派这位大人过来协助爷的,有贵妃娘娘在宫里,皇上自然知道咱们两家亲近的。”
绿绮说完就报信去了。这里许姨娘和琥珀站了许久,琥珀才叹口气道:“这下好了,太太不知道要多高兴。”
许姨娘道:“是啊。不过也好,若真是那位二姑娘也跟着过来了,爷要看对了眼,总比把那个女人迎回来的好。”
话音落,两人对看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中的复杂情绪,一时间,竟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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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哥,我算是受不了了,自从你走后,秦朗那厮在医馆里别提多得意,你知道我是个老实的,素日里又没钱孝敬他,往常你在,还能帮衬我点儿,如今你也走了,我简直是被他当猪狗一样使唤啊。这也罢了,要是能学点东西,我也没怨言,做学徒嘛,哪个容易?是不是?可我看他们很不像是一心钻研医术的模样,倒是整日里只想着怎么打压杏林馆。你说,这事儿是该这么办的吗?你不服人家,你就加把劲儿,在医术上堂堂正正赢过人家,到时候谁有话说?可是他们倒好,一个个都是名医,却只想那些歪门邪道的手段,这我真看不下去。”
靠着西湖的一间小酒馆里,孙长生正和千金堂一个小伙计喝着酒。听见小伙计这满腹牢骚,他眉毛就微微挑起,含笑道:“这话是怎么说的?前些日子杏林馆的事一桩接一桩,我料着其中未必不是他们的手笔。可最后怎么样?还不是灰头土脸?怎么?莫非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认输?又要出什么坏主意?”
那小学徒叹了口气道:“我算是看出来了,还是孙哥你高明啊,当初一招以退为进,就从这泥潭里跳了出去。唉!我晚了一步,如今还得熬着。”说到这里,小学徒便看着孙长生道:“孙哥,你跟我交个底儿,杏林馆到底是什么样的?难道真有那么好?我看你在里面简直如鱼得水啊。”
孙长生心里明白这小学徒的打算,当下便把自己在杏林馆的日子娓娓道来,只听得那小学徒两眼放光,喝了一口小酒,他这才凑过去小声道:“最近师父他们又和那灵芝斋的蒋大勇挂上了钩,说是要请兰国手来千金堂坐诊呢。只要兰国手过来了,他们趁着兰国手在咱们杭州的名声,再兴一兴风浪,也不是不可能的。”
孙长生听到只是这么个手段,倒是松了口气,因冷笑道:“别说兰国手,他们就是把当今太医院全都拉过来也没用,百姓们认的又不是谁名气大,还得看能不能给人治病。如今杏林馆的名声传开了,再有人上蹿下跳也不怕。”
☆、第一百八十六章:先机
小学徒听得频频点头道:“可不是?说到底,干咱们这一行的,还得靠医术说话。所以我就实在不知道师父他们怎么想的。我看唯独那孔大夫还不错,只是光看死尸有什么用?究竟还是比不得活人啊,现在那老头跟魔怔了似得,看着也挺可怜。”
孙长生沉默了一下,末了叹气道:“孔大夫虽然名利心重一些,好歹还是有上进心的。可惜,若是他当初就来杏林馆,他的知识又渊博,基本功也扎实,倒是我们东家的好帮手,唉!可惜了。”
小学徒眼睛转了转,心中暗自打定主意,于是便把刚才要拜托孙长生的话吞回肚子里,又陪着他喝了几杯,哥俩这才各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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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啊,千辛万苦,如今咱们也有个正经的住院部了,再往后,有手术病人也不怕地方不够用。”
杏林馆旁边的铺子外,噼里啪啦放起了鞭炮,夏清语站在大厅里,看着靠墙摆放着的八张床位,幸福的直转圈圈。
正转的欢,便见陆云逍不知何时站在门边,此时正面上含笑看着她,夏清语陡然停下身形,因为惯性作用,差点儿一个踉跄摔在那里。
陆云逍连忙进门来到她身边,嗔怪道:“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这要是闪了腰,看传出去让人怎么笑话。”
夏清语摸了摸鼻子,强词夺理道:“你管我呢,我童心未泯还不行么?怎么?今天又有什么事情?让陆大人百忙之中往我这里跑一趟?白药和止血散以及磺胺的合同咱们不是都签了吗?放心,现在阿丑正带着人忙呢,等到大战起时,耽误不了你用药就是。”
陆云逍展开手中折扇。潇洒笑道:“我必然要为了公事才能来找你?今日你这分店开张,我就不能来恭贺?”
夏清语笑道:“恭贺?贺礼呢?”
陆云逍也笑道:“贺礼的话,红包我早已准备好。让朝云给白薇了,你回头去问她就知道。除此之外。还给你准备了点特别的礼物,如何?肯不肯移步出来,看看我准备的特别礼物啊?”
“特别礼物?”
夏清语真是好奇了,疑惑的来到门边。此时鞭炮已经放完,硝烟正在散去,围观人群正兴高采烈的议论着,忽然就听“咚”“噼噼啪啪”的又是一阵鞭炮声响起,只吓了大家一跳。四下里看去,却并不见半丝火光。
接着又有一声清亮鸣叫穿越云霄,夏清语没听过这种声音,但直觉着这倒好像是凤凰叫似得,不然又有什么鸟儿可以鸣出这样的清越和气势?正转头寻找,就听“叽叽喳喳呜呜啾啾”的各色鸣叫声想起,一瞬间,整个天地似是被朝凤的百鸟充满,甚至眼前虽无景象,但脑海中却已经全都是那些鸟儿振翅飞舞的情景。
“百鸟朝凤?”
夏清语惊讶的转头看陆云逍。却见他但笑不语。再回头,哪里有什么鸟儿飞舞?夏清语这一下真是惊讶极了。但旋即便想起那篇很有名的中学课文,不由失声道:“这是……口技?哇!好厉害。亏你怎么想得出来。”
“咦?你竟然知道这是口技?”陆云逍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夏清语竟是一下子就猜了出来,因微微歪头打量着她道:“是出府后增长了见识么?这口技其实并不容易听到,当日在府中时,你可从来没听过,如今竟然能一下子就叫破来历,也是不简单呢。”
夏清语心里“咯噔”一下跳,连忙咳了一声,镇定道:“这有什么?我纵然没见过。也听说过。更何况这里又没有一只鸟,怎么会有百鸟鸣叫?那除了口技。还能有什么由头?这不是想一想就明白了吗?”
陆云逍倒也没怎么疑心,听了这话点点头。笑道:“好,算你聪明,猜对了。如何?这份特别礼物喜不喜欢?”
夏清语向街道两旁看去,就见果然有两队人走了出来,竟是两个杂耍班子,这一边走一边施展着各种绝艺,引得围观人一阵阵叫好喝彩声。
“真是多谢你,有心了。”
夏清语转身诚心向陆云逍道谢,渣男的气度让她有些吃惊,也有点不安:当初被自己狠狠折了面子啊,竟然一点儿也不计较,她知道这家伙的胸襟还算宽广,可是宽广到这地步,是不是有点儿过了?
这其中的深意,夏清语忽然不愿意去猜想。因为她隐隐约约已经有了答案,可是有答案又如何?她注定不能回应这份感情,甚至是从心里排斥这个可能,她倒是觉得,如果都谨守底线的话,两人倒还可以做一对交情淡如水的朋友。
那百鸟的鸣叫在两支队伍到达店前时达到了顶点,杏林馆中几个人也都兴高采烈的出去看,兴奋地彼此议论着,只有夏清语和陆云逍,一人倚着一边门框,目光却是看着一个方向。这情景十分怪异:好像心有灵犀的两人,却始终被一条无形鸿沟隔在两边。
“妈的,一招错,满盘皆输。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到底让他占了先机,该死的陆云逍,竟然还有这一手,可恶,太可恶,气死我了……”
在一支杂耍队伍的后面,晏子笙手里提着一大包东西,正看着前面的杂耍队伍恨恨抱怨着,他身边的杨明起先忍着没说话,后来听见这货一口一个陆云逍,实在是忍不住了,只得提醒道:“陆大人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叫陆大人。”
“我偏不,什么陆大人,就是陆云逍陆云逍混蛋陆云逍,你听不顺耳你就去告我,说我不敬长官啊,我呸!他是我哪门子的长官?我凭什么要敬他?”
晏子笙双目喷火,看的杨明又是无奈又是生气,摇头道:“你自己脑子不如人家好使,怪得谁来?再说人家陆大人得了夏娘子帮忙,连我们卫所都跟着受益,就算是请了杂耍班子来祝贺,抢了你的风头,这又怎么样?也是情理之中啊。”
“什么情理之中?那陆云逍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晏子笙愤怒的叫嚣着,却很快就被杨明打断:“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才高八斗,就不用和我显摆了。”
“你知道个屁。”晏子笙气的都爆了粗口,指着远处倚在门边的陆云逍叫道:“那就是个伪君子烂男人,你以为他弄这一出只是为了感谢夏娘子?屁,他压根儿就是不安好心,他要追求夏娘子呢。”
“说的好像你还安着好心似得,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夏娘子的爱慕之情?”杨明斜眼看着一口一个“不安好心”的发小,实在忍不住吐了个槽。但是下一刻,他的眼睛蓦然瞪大:“你……你说什么?你说陆大人是为了追求夏娘子?”
晏子笙丢给他一个“你是笨蛋”的眼神,冷哼道:“才明白啊?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这样处心积虑的献殷勤……”不等说完,就见杨明笑着摇摇头,淡然道:“子笙,你一定是搞错了,陆大人和夏娘子?这怎么可能呢?你知不知道夏娘子是谁?是被陆大人休掉的妻子啊。”
“所以我才说他是伪君子烂男人啊。既然休了人家,寻常人又怎么有脸吃回头草?尤其他还是当朝国舅位高权重。可是他现在就要吃这口回头草,你说他有多卑鄙无耻多不要脸?”
“是不是你搞错了?”杨明仍然是不敢相信陆云逍会做出这种事,因疑惑道:“如果陆大人真的对夏娘子有情,当初又怎么会休掉她?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可我看他不像是会被父母逼迫左右的男人。”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自诩为情场圣手的晏子笙却是冷哼一声,淡淡道:“东西在自己手里总是觉得碍眼,不知道珍惜嘛。等到失去了,才发现这东西原来很好很宝贵,又悔之莫及,此乃人之常情。那陆云逍也就是这么个货色,所以我才说他是烂男人,若是我能娶到夏娘子,这一辈子都再无所求了,我绝不会做任何让她伤心难过的事,更不要提休弃她……”
晏子笙动情的低吼着,却听杨明好笑道:“这样话难道不是应该说在夏娘子面前?你说给我听有什么用啊?行了行了,不管如何,你这包里的孤本医书也算不错的贺礼,夏娘子也会喜欢的。走,咱们过去吧。”
“可我已经落了下风,怎么有脸去夏娘子那里?都怪该死的陆云逍,若不是他,我这礼物……”晏子笙一脸悲愤,不等说完,忽听杨明道:“咦?陆大人和夏娘子进屋了……”不等说完,就见身边好友如同中了箭的兔子般蹦出去,一溜烟儿便冲到了杂耍队的前面,一面大喊道:“夏娘子,恭祝杏林馆再次开张大吉……”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杨明又好气又好笑,频频摇头,一边也往杏林馆而去。
ps:嘿嘿,晏公子这下可被柿子爷占了先手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八卦
“爷,今儿那两支杂耍队,可真是大出风头,奴才看见晏公子的脸,跟锅底似得,只笑得我肚子都要抽筋了。”
回陆府的路上,提起这个特别礼物,朝云仍是忍不住眉飞色舞,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陆云逍,面容中都透出淡淡的得意之情,微笑道:“是啊,他大概也想不到我会弄出这样的礼物,偏偏他没想出来这好主意,可不是只有生气了呢?”
话音落,已经到了大门口,三人迈进大门,就见一个丫头等在那里,看见他们便上前行礼笑道:“爷,太太叫您过去,说是有事情要吩咐爷。”
“好,知道了。”
心情大好的陆云逍答应一声,暗道因为之前母亲私审书房丫头的事情,自己和她疏远了几天,既然今日母亲主动相召,那也该就坡下驴,把这一页揭过去了。
想着便来到后院,只见甄姨娘许姨娘等人也都陪坐在叶夫人身边,看见他来了,一起起身见过礼,陆云逍点点头,便来到叶夫人身边坐下,笑道:“母亲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儿子?”
叶夫人原本还有些生气,不过看见儿子面容似是又清减了些,这些气便烟消云散了,坐起身皱眉道:“几天工夫,又瘦了,都说江南水土养人,可怎么竟养不了你?就算大战在即,你也该保重身子才是。”
陆云逍笑道:“劳母亲挂心,这几日忙,过了这一阵儿之后,儿子定然好好吃些补品补汤,把身上肉都养回来,如何?”
叶夫人哼了一声道:“既然忙。怎么还有空儿去那杏林馆?”
陆云逍面色不变,只是目光在几个妾室身上淡淡扫了一眼,然后沉着道:“这一年多来。清语帮了我不计其数的忙,如今她新店开张。我去祝贺一下也是应该的,顺便也帮她镇一镇这杭州城的牛鬼蛇神,也算是报答了她的相助之情。”
叶夫人见儿子说得坦然,倒把自己这一肚子话给堵了回来。因思索了一会儿,干脆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笑道:“罢了,你既这么说,我也不能说你什么。只是她那边新店的事情既然完了。你以后还是和她少来往的好,不然让人家传出闲话,又有什么意思?你石叔叔后日就到,我叫你过来,就是嘱咐你,那天早上你亲自带人去迎接,别让人以为你如今是国舅爷,就骄傲狂妄了。”
陆云逍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个,母亲放心,儿子岂能连这点计算都没有?我到时候就亲自去接石叔叔。本来么,皇上派他过来,便是担任剿匪大将军的。到时候不但我要去亲迎,便是这杭州城的官员,也要过去。”
“剿匪大将军?”叶夫人和甄姨娘等倒是没听说过这件事,因忙都问道:“不是说只让他来做江南兵马司指挥使的吗?怎么又说要做剿匪大将军?这些剿匪的事都是你一手办的,怎么着这大将军也该你做才对啊。”
陆云逍淡然道:“皇上自然有其打算,他是我姐夫,你们还怕他害我不成?这些事情你们不懂,不用问了。母亲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了。”叶夫人听儿子这样说,便也不再提这个敏感问题。换了话题道:“你石叔叔这一次带着家眷来,我料着那兵马司未必够住他们一大家子的。更何况从我来了这里,这府中只有你几个妾室。我是习惯了热闹的人,如今也觉着着实冷清,我和石夫人从前也是闺中姐妹的,她们来了,倒不如把她们接过来住,我们老姐妹每日里说说话,倒也可排遣寂寞,你觉得怎么样?”
陆云逍道;“这些事情,自是母亲做主,您和杏媛初荷商议就成了。”
叶夫人笑道:“我知道你不会有意见,不过告诉你一声。只是这样一来,咱们倒要想一想怎么办这接风宴,必要隆重热闹些才行,免得人家觉着怠慢。我的意思,戏是一定要请的,前几日我们听得那四喜班子就不错,你还有什么好主意?”
陆云逍笑道:“这些道道我可不是很通,凭着母亲安排吧。”话音刚落,就见下首许姨娘用帕子捂了嘴,轻咳一声后笑道:“妾身听说,今儿杏林馆前可是热闹,有爷请的两个杂耍班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耍的又热闹又好看,爷何不将这两个杂耍班子请过来?石大人和夫人既是从边塞来了这江南之地,那些戏曲丝竹未必合他们的意,倒是这个老少皆宜,太太和爷觉着如何?”
陆云逍眉头猛地一皱,旋即松开,阴冷冷地看了许姨娘一眼,却见她面色坦然,一旁叶夫人也笑道:“初荷说的很周到,那就这么办,儿啊,你那日可能把杂耍班子请来?”
陆云逍点头道:“这个不难,我让朝云去安排就是。”
几人又说了回话,陆云逍就起身离开。然后甄姨娘和许姨娘也都纷纷起身告辞。两人并肩出了叶夫人的院子,甄姨娘便对许姨娘冷笑道:“妹妹今日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怎么竟敢说出这样得罪爷的话呢?向来这种事情,你都是要撺掇着我去唱黑脸的,因何今儿竟然良心发现?”
许姨娘郑重道:“姐姐既然这样说,妹妹也不怕坦然相告。难道您没注意刚才爷是怎么称呼那女人的?清语,这样亲昵的称呼,就是她在府中时,也几乎没有。如今这个情况,难道您还没看透吗?这种时候,咱们两个若还是要斗得不亦乐乎,可真真就要让人家渔翁得利了。”
甄姨娘讥诮的笑容便慢慢收了起来,看了许姨娘一眼,徐徐吐出口气道:“算你还有点聪明,知道这会儿的情况不妙。”
许姨娘淡然笑道:“谢姐姐夸奖,姐姐向来比我聪明,想必看的更透彻。如今你我内忧外患,一边是大奶奶,一边是另一个有可能成为大奶奶的,这番境况,咱们正该同心协力才是,不然的话,若还闹内讧,被人各个击破,那可真是愚蠢了。”
甄姨娘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说了两句闲话,便离去了。这里许姨娘看着她的背影,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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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喝口茶水,休息一下吧。您就是个铁人,也禁不住这样的熬啊。”
杏林馆内,白薇捧了一杯茶递给夏清语,心疼的说道,却见夏清语揉了揉脸,接过茶水一口喝了,叹气道:“不熬也不行啊,何况又不是我自己在熬,阿丑比我熬得还厉害,一侧脸颊都没肉了,你记得多给他做些滋补的东西吃啊。”
白蔻在一旁撇嘴道:“奶奶只顾着阿丑,就忘了您自己。叫奴婢说,何必这样没日没夜的,你们也该爱惜身子才是。也不用爷一张嘴,咱们就拼死拼活,他说话不过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哪里知道奶奶和阿丑的辛苦?”
夏清语好笑的看着白蔻,摇头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这样说?我记得某人前几天分明还说过,你们爷为了这场大战,也瘦的厉害,咱们该配合他,一定要让大陈一鼓作气的获得胜利,怎么今儿这口风就有些变了?”
白薇抿着嘴笑,白蔻被说的不好意思,便瞪眼道:“谁……谁说那种话了?我说的吗?那一定是我看错了。哼!爷如今美人在侧,哪里还能想得起那些辛苦备战的战士和没日没夜做新药的奶奶和阿丑?”
“这话怎么说?陆云逍又纳妾了?”夏清语眉毛一挑,有些惊讶的问,心想不是吧?那家伙不会这么不分轻重吧?这个要紧时候纳妾,他是怕不被千夫所指吗?那女人得漂亮成什么样啊?
一念及此,大奶奶的八卦之魂立刻熊熊燃烧起来,却听白薇笑道:“奶奶别听白蔻胡说。只是爷的府里,住进了石家的家眷,朝云偷偷告诉我们说,太太好像很属意那位二姑娘做爷的续弦,只是爷除了第一天和她们见过礼之外,并没有再见她们。”
“原来是这样。”夏清语点点头,看着面上还有愤愤之色的白蔻道:“我真是不明白,这算个什么事儿?怎么就让你埋怨上了?你们爷喜欢那个二姑娘也好,不喜欢对方也罢,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吗?”
白蔻低下了头,咬着嘴唇不说话:她知道这是主子在提醒自己。只是……看着爷对奶奶做的那些事,又有谁可以等闲视之?怕只有这位主子,还能继续没心没肺的和爷维持着那份君子之交吧,但她只是个丫头,实在是做不到啊。
但这番心思自然不能露出来,因只好小声道:“奴婢没气别的,只是气他们仗着势力,包下那两个杂耍班子,在他们府里天天演,哼!本来奴婢还想去看几回杂耍的,如今都没了机会。”
“原来是为这个,放心吧,要是天天演,没几天就够了,人的耳朵也是需要休息的。”夏清语微微一笑:她当然知道白蔻这个理由是临时找来凑数的,不过没关系,她们怎样想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她们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好。
☆、第一百八十八章:死伤人数
正想着,忽然就听外面忽地起了嘈杂之声,隐隐有一些模糊的呐喊从远方传来。夏清语猛地起身,沉声道:“你们听听,那些人是不是在喊海匪来了?”
“好像是。”
白蔻白薇的面色也一下子变得苍白,两人说完后,主仆三个一起来到外面,果然就见道路两旁人人都在惊惶的交头接耳议论着。但是不一会儿,就有一匹骏马飞奔而来,马上士兵大叫道:“海匪上岸了,奉石大将军之命,特此传信,要百姓们安守家中,不必惊慌,杭州卫已经出动,必然击退海匪,若有妖言惑众者,杀无赦……”
这安民令一出,百姓们更是议论纷纷,只说从前并没有这样严厉,怎么今日却忽然这样的严格残酷起来?这边夏清语等人良久不语,好半晌,方听夏清语轻轻吐出一口气,沉声道:“大战起,是必要安定民心的,这很好,想必谣言会少很多了。”
她刚说完,便听见马蹄声响,转头看去,只见朝云骑着一匹马疾驰而来,到面前下马沉声道:“奶奶,爷让奴才来问问您,说是前线大夫紧缺,您和杏林馆的大夫们是否可以前往杭州卫暂时做一阵子临时军医?当然,这样的话,杏林馆要歇业一段时间……”
“行,你把地点告诉我,我即刻就去。”
夏清语不等朝云说完,便断然道。却见朝云笑道:“奶奶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样爽快。不用您现在就去,请您回去收拾收拾,还有这两日做出来的新药,以及帮着爷囤积的药材,等一下有专门的人来接你们过去。”
夏清语点头。又听朝云道:“朝廷已经拨了银子过来,只是爷如今却没时间和奶奶算账,只让奴才告诉您放心。不会让奶奶出力又出钱,那可不是亏大发了呢。”
“我没担心过。”夏清语又好气又好笑。又听朝云道:“既如此,奴才还要回府里报信儿。奶奶在这里等着接您的人来。千金堂那里也有大夫要去,不过不会让奶奶和他们一起的。”
“算你们考虑的还周到。”白薇在旁边冷哼了一声,朝云嘿嘿一笑,再次上马疾驰而去。这里白薇方回过神来,呆呆道:“这……这就开打了?怎么事先一点兆头都没有的?爷也是,也不说先透露给咱们知道。”
“你们爷又不是神仙,那海匪什么时候上岸。他怎么会知道?若只说这场大战,不是早就透过信儿了吗?不然咱们在这里日夜拼命做药是为的什么?”夏清语淡淡说完,便转身进屋,一面对阿丑冯金山等嚷道:“好了,收拾收拾,把咱们杏林馆的库存药品和消毒物品全部拿出来,等着杭州卫的人过来接咱们去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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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娘怎么独自一人在这里坐着?虽说天近中秋,可江南这边就这个时候是最热的,您一个女儿家,哪里受得了暑气?快别在这里坐了。”
陆府后院的凉亭里。甄姨娘看着前面亭子里坐着的石秀芳,眼中嫉妒之色被很好的掩藏起来,言辞间更是透出了一股亲热之意。
“多谢姨娘关心。我在边疆呆的时间长了,倒不是娇娇女。”
石秀芳站起身还了一礼,然后淡然笑道:“真没想到,我们来杭州还不到半月时间,这和海匪的大战便开始了。爹爹虽说是江南人,但是多年不曾打过水战,也不知此时怎么样了。”
甄姨娘笑道:“姑娘这是担心石大人的安危了?其实不用担忧,不是还有我们爷帮衬着吗?更何况,石大人是大将军。自然只是负责指挥作战,不到万不得已。哪有亲自披挂上阵杀敌的道理?我知道,你是怕石大人身边的人伺候不周到。只是如今石大人在战场上,姑娘就是回了兵马司的衙门,石大人也不在那里,您总不能还要上战场吧?所以听我们太太的话,就安安心心留在我们家,一有什么消息,就有人飞马来报,比你们在兵马司的衙门里还要方便呢,是不是?”
石秀芳点点头,两人又随意闲话了几句,便见绿绮走过来,甄姨娘忙笑道:“可是前面有什么战报过来了?”
绿绮道:“回姨娘和二姑娘的话,爷派人送信回来,只说这是小股海匪上岸,不必惊慌,只是大战在即,他这些日子恐怕要留在城外督战,所以不能回府里,让太太和姨娘放心。又说石大人和他在一起,让石夫人和姑娘们也不必牵挂。”
这只是安慰之言,事实上石秀芳哪里能不牵挂?只是这些话却不能出口,因沉吟了下,她便问道:“我也听父亲说这一次是要把这些十恶不赦的海匪彻底剿灭的。只是既如此,大战势必波及城外百姓,不知道杭州府和陆大人那里有没有这方面的安排?”
甄姨娘转向石秀芳,似是有些诧异她竟会关心这件事,却听绿绮道:“这个我们爷倒也早有考虑,所以从入秋开始,城外多数百姓已经迁到城中和城门附近暂时居住。”
石秀芳眼中浮起一抹异色,垂了头微笑道:“素闻陆大人胸有丘壑爱护百姓,果然传言不虚。”
甄姨娘心中不禁就翻了一个个儿,石秀芳的父母既然有意和陆府结亲,又怎会不把情况告诉女儿知道。原本她还希望这位二姑娘是个眼高于顶之人,听说是做继室就坚决不肯。谁知那天晚上的接风宴,就发现她看了陆云逍几眼后,神情中便带着女儿家的羞涩了,这会儿又说出这种话,欣赏爱慕之情已是溢于言表,怎不由得甄姨娘嫉妒心酸。
不过她也不敢得罪了此女,因此又笑着说了两句话,直到叶夫人身边的丫头来找她们,这才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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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至今,各地消息汇总,我们大陈军队的死伤人数已有三千六百多人,如今海匪败象已露,石叔叔觉着,大概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将他们彻底剿灭?从此后不能再危害大陈海疆。”
“什么?才死伤了三千六百人么?这不可能吧?贤侄是不是记错了?”
石图满脸诧异地看着陆云逍,一句话差点儿让小侯爷把嘴里的茶喷出来,他没好气道:“叔叔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才死伤了三千六百人?难道您还盼着咱们大陈将士死伤更多?”石图性格憨厚随和,世叔侄两个在这三个多月的大战中又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因此陆云逍在说话方面也不是那么顾忌。
“不是不是。”
石图也知道自己这话不妥了,大手挠了挠头发,嘿嘿憨笑道:“我是高兴啊贤侄。你都不知道,在边塞那会儿,哪一年不和北面那些鞑子干几仗?许是鞑子凶狠?反正每次战斗下来,咱们都是死伤惨重,当然,他们也不好过。这两年那北匈可汗不知怎么转了性子,仗打得还算少了,不然一场中等规模的战斗,死伤也不止这个数儿啊。”
陆云逍淡淡道:“海匪都是一些没有退路的亡命之徒,其凶狠残忍石叔叔又不是没见识过,哪一次战斗不是不死不休的惨烈?我恨不能现在就剿灭他们,让我大陈将士再无死伤,如此不出十年,靠着这些将士,必能让我大陈多一支百战百胜的强大水军,到那时,不但春水群岛上那些反贼不足为虑,就是遥远天外的万里海疆,我大陈又有何惧?”
石图点头道:“不错不错,说到这里,难怪皇上看重贤侄,果然你的能力不错,这沿海卫所是个什么熊样儿,我原先在边塞也听说过,来的时候还发愁呢,谁承想你来了不过一年多时间,竟让这么一群绵羊变成……唔,狼嘛,还有点儿不够格,但是小狼肯定是足够了。哦,贤侄不要误会,等大战结束,这些士兵经过了真正的血火,那就真是脱胎换骨,变成大狼了。”
陆云逍被石图这憨厚的话逗得低头一笑,想想对方其实也是挺不容易的。皇帝派他来做这个统率全军的大将,并非像母亲所想,是在防备自己。恰恰相反,这是姐夫对自己的爱护:海匪凶残,在大战之前,此战结果没人能够预料得到。皇上生怕大陈水军羸弱,败于海匪之手,让自己处于御史言官们参奏弹劾的风口浪尖之上,所以才会派了石图来,一旦战败,那这指挥不力的罪名便是他替自己背了。若是战胜,却可以居中调度运筹帷幄的名义给自己也记上一大功。
这是皇帝的私心,陆云逍虽不想要,奈何却左右不了皇帝的意志。好在此战如今看来,大胜在即,他也不用在心里筹划怎么能替石图分担罪过了。
“总之,海匪已是不足为虑,春水群岛的那群反贼,号称水军精锐,但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些小毛贼罢了。不过……”石图说到这里,便再次凑近了陆云逍,小声道:“贤侄,你可是说真的?真的就死伤了三千六百人?”
☆、第一百八十九章:抓心挠肝
“这个我骗你做什么?”陆云逍微微一笑,站起身道:“好了,石叔叔,大战还未结束,想必您仍是忙碌的很,侄儿就不打扰了,这便告辞。”
“哎,那个……我……我其实没什么事儿了,这……这海匪就剩点尾巴,下面那些将领哪个不红着眼睛抢这最后一点儿功劳啊?那个……真没我什么事儿了……”
石图大叫着,他心里这疑问还没解开呢,哪里想到陆云逍竟是说走就走,因在后面追着大喊,不料小侯爷年龄见长,脸皮也越发厚了,竟是对这些话充耳不闻,就在石图幽怨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三千六百人的伤亡啊,夏清语,你厉害,真是好厉害。”
辞别石图后,陆云逍又向安置伤病员的一排营房内走去,一面在嘴里念念有词。他虽能干,在皇帝的有意栽培下,也经历过一些小型的战斗,但毕竟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因此这伤亡数字统计出来后,虽然心里也觉着这结果就算不错了,但到底还是不能肯定,直到从石图这里得到答案,小侯爷心中的狂喜就再也压抑不住。
“这样的药,若是大规模投入到我大陈军队中,那会减少多少伤亡?真正重伤残疾的士兵终究是少数,绝大多数的伤兵若是可以救活,还是能够再上战场的,而这些老兵,都是我大陈最宝贵的财富。夏清语,你知道你的药,为我大陈创造了多么宝贵惊人的财富吗?你……你什么时候有的这份儿本事?为何不早拿出来?还是说?你……其实不是你?”
小侯爷到底还是厉害的,再者夏清语也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医术,配合陆云逍心中对这妻子截然不同的观念,他心里终究还是画了魂儿,只是那种事情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所以陆云逍并不怎么敢深想,在这方面,他倒是希望自己难得糊涂一回。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伤兵营里正传来一阵悦耳的歌声,陆云逍停下步子,目光幽幽看着不远处的房门,此时已是冬日,那门上全都挂了棉布帘子,看不到室内景象,然而他的脑海中却似浮现出夏清语在地中央或是演说或是歌唱鼓舞伤兵们的情景。
这情景他早已经看过无数次,每一次看。都觉着心中那份蠢蠢欲动的情愫便似更增长了一分,其实看到的何止这些?多少个夜里,他驻足在远处,看着对方房中长明的灯光;多少个日间,他目注着那纤细苗条的身影穿梭在兵营中,为士兵们清创,缝合,正骨,手术……
这一场大战到如今历时三个多月,陆云逍脑海中最深刻的记忆。不是海匪的凶猛,不是战争的残酷,而是这一道衣带渐宽终不悔的倩影。他看着她日渐消瘦。却依然是精神抖擞的忙碌着,每当这时,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到江南经历的第一次海匪入侵后,她在长街上对自己说过的话:“陆云逍,我的确不能帮你做什么。可是,将来只要你需要,只要我做得到,我必尽心竭力,但凭差遣。绝无二话。”
她终究是做到了,甚至是比当日她承诺的做的更好。更努力。虽然这不是为了自己,但那份钦佩和感激。却不会因此而减少半点,且越是如此,那份日渐加深的爱恋就越发的壮大,到现在,陆云逍已经不再奢求去做什么控制隐藏了,因为早已无法自拔,失控的一塌糊涂,再去想这些,岂不是最可笑的自欺欺人,甚至还欺骗不了。
想吃这口回头草,想的抓心挠肝柔肠百转,但是怎么能吃到,这是个问题。
面上的怅然纠结在夏清语掀帘出门时便化作一缕微笑,陆云逍迎上前去,对夏清语道:“你也太辛苦了,不如回去歇一歇吧。”
“没什么,还有几个房间没走,既然你过来了,那就一起过去吧。这些日子你冲锋在前,简直成了士兵们心中天神般的存在,如果你能去鼓励他们,我想他们一定会更开心的,开心的情绪有利于伤口愈合。”夏清语笑着掠了掠头发,一边向陆云逍提出建议。
“好。”
陆云逍毫不犹豫的就点头答应,两人默默走向下一个房间,路途很短,陆云逍扭头看着夏清语清减了的面容,忽的喃喃道:“你瘦太多了。”
“还好了,有冯大哥江大哥还有闵老大夫他们帮我的忙,其他军医和大夫们也都很尽职尽责。”夏清语满不在乎的一笑,然后回头看看陆云逍:“其实你也瘦了啊,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是男人。”陆云逍白了她一眼,却听夏清语笑道:“男人也是人。”
“这……算是关心?”眼看就要进门,陆云逍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忽然就蹿出了这么一句话。
夏清语愣了下,然后淡淡一笑:“唔,算是吧,怎么说,都这么长时间了,老死不相往来是做不到了,既如此,我也不矫情,咱们做个君子之交淡如水也不错。”
陆云逍沉默,他刚才那句话是试探,而夏清语这一句话,则是拒绝,拒绝两人复合的那一丝微小可能。
说心里不苦涩那是假的。不过陆云逍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个拒绝就万念俱灰。早在他做下那个决定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条路会有多么艰难,如果没有勇气和决心,他从一开始就不会放任自己了。
走完余下的房间用了大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朝云暮云和白蔻白薇手里提着大食盒,一边说笑一边走过来,看见他们,朝云就笑道:“爷,吃饭了,今儿厨房做了红烧肉。”
陆云逍点点头,就算大陈国富民强,但是这样的大战,战线又拉的长,所以供给还是有些紧张的。陆云逍和夏清语在军营里住了三个多月,没开过一次小灶,顿顿都是和士兵们吃一样的东西。
在这里,尊卑男女之别都没有那么重要了,夏清语等人也时常会和陆云逍一起用饭,甚至那位石大人也动不动就放下主帅的架子端着饭碗跑过来蹭。只看这热闹喧哗的阵势,绝没有人能够想到这里有当朝国舅,还有此次大战的最高将领。
“夏娘子,这些日子着实是辛苦你了,你一个女人家,真是太太太不容易了,本官看着都敬佩的很。眼下战事也不吃紧,那些海匪窝藏在经迷岛不敢出来,短时间内应该没有什么大的战斗,我看你不如回去养养身子,到时候需要你,我再派人接你过来,你觉着如何?”
吃完饭后,石图非常认真地提出建议,只听得陆云逍心中一紧,不自禁就往夏清语看过去。
夏清语垂头想了一下,便点头笑道:“石大人说的是,伤兵们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都康复的差不多了。再说我也惦记杏林馆,那我明天就回去看看。反正这里离杭州城也不远,需要我过来,派人去通知一声就行。”
石图连连点头称是。陆云逍却微微皱了眉头:夏清语能回去杏林馆,他也是高兴的,这些日子真是太劳累她了,也该让她歇一歇。只是那边有个晏子笙,着实是讨厌得很。战斗期间他以军令阻止那个家伙跑过来献殷勤,那混蛋憋了三个多月,这一看夏清语回去,还不得赶紧摇着尾巴上前啊?
想起晏子笙那张讨厌的脸,以及对方说的“近水楼台先得月”,陆云逍心里迅速做了决定,于是抬头微笑道:“既如此,石叔叔,我也许久没回家了,只怕惹母亲挂怀,不如明日我送清语回去,顺便也回府住两日,您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是要我带给婶子和几位姑娘的?”
石图笑道:“她们住在你那里,能缺啥?你只要告诉她们我平安就是,让她们不要牵肠挂肚瞎操心。这海匪成不了气候了,就说等我一鼓作气把他们剿灭,再凯旋回去见她们。”
陆云逍点头答应下来,于是大家计议已定,夏清语和白蔻白薇等人便连忙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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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望穿秋水?什么叫相思成灾?夏娘子啊,拜你所赐,如今我算是全都体会到了。”
坐在杏林馆门前,晏子笙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街口,想了想又忍不住抱怨起杨明来。
“你这个没用的家伙,还发小呢,就……就连这点通融都不给。我不就是想进军营给夏娘子做个助手吗?你就让我鱼目混珠一下能怎样?干嘛非得让我现场包扎考资格?妈的我是什么水平你不知道?为了巴结上司,就不顾朋友之义,杨明啊杨明,我看错你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这货忽然悲愤的仰天长嚎了一声,接着又恨恨道:“不做军医助手也就罢了,你又不让我偷溜进去,连我说去你身边做个端茶递水的你都不肯,杨明啊杨明,你特么这哪叫朋友?仇人也不至于做的这么绝啊。”
他正咬牙切齿的喃喃念着,忽然就见远处街口走进来几个人影,不是夏清语一行还会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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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迁怒
晏子笙擦擦眼,只怀疑自己是出现了错觉,因连忙站起身,把脖子抻的老长看向那个方向:没错,的确是夏清语,他心中的女仙子女菩萨,她终于回来了。
一瞬间,这货激动地热泪盈眶,迈步就跑过去了,一面大叫道:“夏娘子,你可算……嘎……”
“可算怎么样?”
张开双臂的晏子笙其实只是激动,并不是真的想给夏清语一个拥抱,这毕竟是古代,敢在大街上这么干,那是和自己过不去。
只是,这忽然就蹦出来的陆云逍是怎么回事?他跟着过来干什么?对于夏娘子来说,他不过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前夫罢了,夏娘子怎么不一脚把他踢回陆府?还带着回来作甚?万一这厮不安好心,要在杏林馆蹭饭怎么办?
“晏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夏清语仿佛没看到面前二人的剑拔弩张一般,微笑着走过来:“是来这街上买东西吗?”
一句话如同一把刀子,把晏子笙的心肝脾肺肾都捅出血来了,这货眼泪汪汪看向夏清语,很想说我是在等你啊夏娘子,你难道看不出我对你的思念之情吗?怎么可以做如此无情的猜测?
但是想到之前在杏林馆的数次碰壁,这家伙心里也明白,这种话现在说出来,那就等于是自绝后路。于是他咳了一声,用袖子擦擦眼睛,淡然笑道:“哦,没错,我是来买点东西。”不能激动不能激动,看看这人模狗样的陆云逍,晏子笙你比他差吗?显然不是。那你怎么看上去总不如人家?还不是就因为你不能做到像那厮般总是一副无心无情的样子?
想到此处,晏子笙忍不住瞪了陆云逍一眼。却见对方微笑道:“晏兄是买什么东西?竟然把自己买的眼泪都出来了。”呵呵,清语目前明显没有心思谈情说爱,若是把这厮的包藏祸心揭发出来。不怕她不对这厮敬而远之。小侯爷非常阴险的在心里想着。
“咳咳,我……我刚才买了一包姜。然后不小心用手抹了眼睛,就有眼泪了。”晏子笙如何不知陆云逍的“用心险恶”,一时间也找不到别的理由,只好把最烂俗的给用出来了。
“咦?你们家需要你亲自出来买姜?厨房里的人是怎么做事的?再说,那姜呢?”
偏偏陆云逍心狠手辣,“一击得手”不说,他还要“赶尽杀绝”,目光灼灼看着晏子笙空空如也的两只爪子。脸上表情很明显就是:撒谎你都不会撒个靠点谱儿的,凭什么和我争?
“厨房里负责采买的病了,所以平易近人的本公子代劳一下不行吗?反正一点姜而已,又不需要买别的。至于姜哪里去了,难道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叫小偷的?”哼!夏娘子心地善良,你以为她是会喜欢平易近人的我呢?还是喜欢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富贵子弟?
“哦,原来如此,我听说过偷银子偷铜钱偷珠宝古玩字画甚至布料的,还真是头一回听说有小偷喜欢偷姜。”陆云逍继续无情的反讽,一边看了夏清语一眼。那意思是:你不会被这么拙劣的谎言给骗了吧?这货对你根本就是不安好心,你这下还看不出他的歪心思吗?
夏清语实在是对这两个家伙无语了:多大仇啊?就这么针锋相对的。她心里大概明白这个中原因,却不知该怎么管。总觉得自己这想法未免有点自作多情,因摇摇头道:“你们两个不要在这里阴阳怪气了好不好?我很累,我想回去坐一坐,喝口水。”
“没错,走了这么久的路,那你快回去吧。”陆云逍关切的说完,就听晏子笙也连忙笑道:“既如此,我送夏娘子回去。”
“不行,清语已经很累了。你让她回去歇歇,睡一觉。有你在。又要喋喋不休,她能休息好吗?”
陆云逍一把拽住晏子笙的衣袖。冷冷道。
“喂,你放开我,我不喋喋不休还不成吗?我三个多月没见夏娘子了,敢情你这三个多月倒是近水楼台了是不是?”晏子笙拼命挣扎着,只恨自己不是壁虎,不能“壮士断腕”:冬天的衣料太结实,他这文弱书生撕不开啊。
夏清语懒得理他们,直接进了杏林馆。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大门关上。陆云逍才放开晏子笙的衣袖,冷笑道:“你看到清语的态度了吧?她压根儿就不想见你。哼!奉劝你一句,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这还是个你扭不下来的瓜,趁早死了心吧。”
晏子笙整理了一下衣服,见杏林馆关了门,他也死心了。因恨恨瞪着陆云逍道:“你得意什么?就算我不可能得到夏娘子的芳心,难道你就可能?呵呵,你莫非忘了正是你的一纸休书,让她流离失所,背井离乡来到这江南吗?如今我家离此处不过两条街,恰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天时地利人和我占全了,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这一刀也够狠,在陆云逍身上瞬间Сhā出俩窟窿,只见他一把把晏子笙揪到面前,冷酷地瞪着他,不过这股杀气没有吓到狂生,他甚至还挺了挺胸膛,毫不畏惧的和陆云逍对视着。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却不料陆云逍又忽然松开了晏子笙的衣领,懒洋洋地一笑,然后他一字一字道:“我家,离这里也只有两条街,距离嘛,也比你近那么一点儿,若说近水楼台,我才是更近的那个。”
陆云逍说完,看也不看如同被晴天霹雳砸傻了的晏子笙,转身就往回走:哼!不过一个狂生罢了,想和他斗?这就是下场,看你还不知难而退。
当然,心里这样想着的陆云逍也清楚晏子笙不可能真的因为自己一句话就放弃,不过之前夏清语对那厮也并没有什么情意绵绵的表现,这让他心情很是愉悦,好像如此一来,自己就又有了很大希望似得。
回到府中,和家人阔别三个多月,再一相聚,自然又有一番嘘寒问暖,那石夫人也把他当做了准女婿一般,很是热情的寒暄了一会儿,二姑娘石秀芳的眼睛更是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目中异彩连闪,就差没直接说出“我喜欢你”的话了。
相对于叶夫人和石夫人等的欢呼雀跃,甄姨娘许姨娘的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儿,尤其是在看到石秀芳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爱意,她们两人就更是心烦意乱苦涩无比。
“我从没看见过这样不知羞耻的,还是大家子小姐呢,可你看看她那眼睛,就跟掉在爷身上似得。太太向来讲究,怎么这会儿却不顾了?那样露骨,骨子里必是一个*荡妇般的人物,这样人如何能配得上爷?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回房的途中,甄姨娘喋喋不休向身旁白芷抱怨着,白芷也正是一肚子嫉妒怨怒,两人一拍即合,很是小声议论了一番,只把石秀芳说成了褒姒妲己般的红颜祸水,仿佛这样就可以阻止陆云逍迎娶她似得。
心情不好,白芷也就没去甄姨娘房里烦她,这里甄姨娘独自回了房间,把下人们都打发出去,自己坐在床上许久,方猛地站起身,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床头柜最下面那个抽屉,将上面一些书本绣品扒拉开,然后她小心翼翼取出一个名贵的檀木盒子,长长舒了口气。
慢慢打开盒子,瞬时就有一阵宝光流转而过,甄姨娘盯着盒子里那一对龙凤镯子,目中露出狂热贪婪的光芒。
伸出一只形状优美的手,颤巍巍抚摸上这镯子冰凉的表面,甄姨娘嘴角忽然露出了一缕怨毒中透着讥诮的笑容,喃喃自语道:“做续弦?做继室?那又如何?呵呵,你就做吧,反正这对镯子,是我的,它在我这里,呵呵……”
她一边说着,就将那镯子轻轻套在了手腕上,迷醉般的欣赏了一会儿,才又恋恋不舍取下来,喃喃叹气道:“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我才能正大光明的戴着这对镯子出入各处?什么时候我……”
这喃喃的自语不等说完,忽然就听屋外一声尖叫,甄姨娘正是心神迷醉之时,大惊之下手一哆嗦,那宽大的镯子便“啪”一下掉在了地上。
“是谁在那里嚎丧作死?”
甄姨娘大怒,一边骂一边忙不迭捡起镯子查看,这一看之下,顿时心痛欲死,只见那镯子上镶着的一颗血红中间天然带着绿孔雀的极品红宝石竟然被震落在地。
“姨娘,是廊下飞进了一只乌鸦,小如不提防之下吓了一跳,叫了一声。”
外面传来绿绮的声音,让甄姨娘面色更是难看起来,她看着手中这镯子,想到绿绮提到的乌鸦,只觉一阵心惊肉跳,好半晌,方咬牙恨恨道:“连鸟兽也要欺负人?看见我如今不如从前风光了,连乌鸦也敢来这里寻我晦气,真是可恶。”
话音落,她便高声道:“一只乌鸦也吓得尖叫,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绿绮,把她送去董婆子那里,打二十板子撵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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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疑心起
绿绮似是有些犹豫的答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听敲门声响,甄姨娘忙把镯子藏好,然后方哼了一声道:“进来。”说完只见红绡走了进来,面上似有犹豫之色。
“不就是一个小丫头吗?”甄姨娘不屑冷哼:“竟然能请得动你来为她求情,她能给你多少好处?”
红绡连忙站定了身子,垂头恭敬道:“奴婢知道姨娘心情不好,又怎会因为一点儿好处便替她说话?只是姨娘这会儿虽然心中烦躁,却万万不可冲动啊,虽是一个小丫头,可小如才十一岁,还只是个孩子,定力自然不够,姨娘就因为这个要打她撵她,被太太知道,只怕她心中不喜。”
提到叶夫人,甄姨娘眼中更是有了滔天的恨意和怨毒,咬牙道:“有什么不喜的?当日那女人在府里折腾的人还少了?怎么不见太太说一个字?如今我只是撵一个小丫头,难道就不行?”
红绡心中叹气,犹豫了下,仍是轻声劝道:“姨娘想一想,那大奶奶当日是什么结局?”
“什么结局?她被休出门,如今欲擒故纵,哄得爷又为她神魂颠倒的结局呗。”甄姨娘眼中怨毒之色更浓,这几个字简直就像是从牙齿里咬出来的一般。
“恕奴婢斗胆,姨娘觉着,您要是被爷撵了出去,可有大奶奶这份本事让爷回心转意?”红绡咬牙,猛然跪下沉声说了一句:这也真是没办法,她是甄姨娘的奴婢,甄姨娘若是失势,她也落不了好儿。不然她说什么也不会冒着惹怒主子的危险说这种话。
这话不啻当头一棒,顿时就把甄姨娘打醒了。她怔怔看着面前跪着的丫头,尽管心中又是气恨又是恼怒。但她也不蠢,知道红绡没有背叛自己的道理,这番话。倒当真是为自己好。
于是狠狠咬了一会儿牙,方把红绡从地上扶起。动情道:“忠言逆耳,好丫头,我知道你这话虽然让我心如刀割,却也是为了我好,的确,这事情是我冲动了,罢了罢了,你去告诉绿绮。不用把那小如送去董婆子处了。”
红绡心中一松,连忙道:“奴婢知道姨娘是聪明的,定能体会奴婢这番心思,不然万万不敢说这样话。”
甄姨娘点点头,对她道:“你去传话,传完话回来,我这里……还有一件事情要你偷偷做,你回来我告诉你。”那对镯子当日是红绡取回来的,如今只有她和红绡知道这件事,所以。要把镯子上的宝石镶嵌好,自然只能让红绡暗地里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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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奴才看那位二姑娘。好像对爷有些意思。”
书房里,陆云逍正和朝云暮云说着闲话,听见朝云这样说,他便瞪了一眼,冷哼道:“你胡说什么?事关二妹妹的闺誉,你是要找死吗?”
朝云连忙低下了头,却仍忍不住嘀咕道:“奴才看那二姑娘倒也不似很在乎这个闺誉。人家都亲自来给爷送点心了。说起来,这本是很惹眼的行为,奴才觉着女子不该如此。但是那二姑娘落落大方,竟让奴才丝毫没有反感。这真是……真是……不知道怎么说。”
一旁暮云也连连点头道:“奴才也是这样觉着的,奴才看爷似乎也不是很讨厌的样子。还和二姑娘说了几句话。”趁着主子心情好,两个得寸进尺的家伙开始光明正大的打探消息,反正爷之前的心意都透露给自己知道了,这会儿想必也不会介意说一说的。
果然,陆云逍慢慢啜了口茶,摇头微笑道:“你们错了,这位二妹妹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母一起到了边关,那里天高地广,就算是女孩子,也自养出一份灵气和大气,不似京城里那些名门闺秀们,如同被关在金丝笼子里的鸟儿般忸怩脆弱。她来给我送点心,也只是为了问我她父亲的事情,没有别的意思。唔,我倒也是很欣赏她这份落落大方,且她言语刚强,倒和你们大奶奶有些相似。”
朝云和暮云对看一眼,心中都明白了:爷这是打定主意要吃大奶奶那口回头草了,这简直什么时候心里都想着人家。
“爷,您真的对二姑娘……就没有一点感觉?”朝云小心问了一句,被陆云逍瞪了一眼,听他森然道:“我是把她和府里三妹妹四妹妹一样看待的。你们再敢乱嚼舌头,就不用在我身边伺候了,我说过,事关二妹妹的闺誉,我都不敢乱说话,你们倒是胆子大。”
朝云缩了下脖子,小声道:“倒不是奴才们胆子大,而是这几日府里下人们中有点儿风声,都说二姑娘是太太为爷选的继室,好像石家那边也同意。这事儿两位姨娘都是知道的,奴才刚听到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想着爷未必知道,所以才想问问爷的心意。”
“有这种事?”
陆云逍还真不知道叶夫人这暗中的安排,闻言不由得立刻坐直了身子,沉吟了一会儿,方皱眉道:“你去好好打听打听,有了结果来回我。娘真是的,她心中怎么想的?做续弦?简直胡闹,我们两家是世交,她这样做,也不怕让人误会,破坏了两家关系,真是……”
这后面的抱怨声音极低,连朝云和暮云也没听清楚,不过两人也大致能猜出内容。
两个小厮退下后,陆云逍无心看书,于是出了门,只见天色沉沉,阴冷的风带着一股湿气吹过来。这就是他不喜欢江南的地方,虽然风景秀美人杰地灵,又比京城潮湿温暖,但他不爱这种阴潮的冷,他还是喜欢京城的天气,就算是北风凛冽,也透着一股子席卷天地的霸气和干脆。
正看着院中树木沉思,便见一个小丫头嘟嘟囔囔走进来,面上全是疑惑之色,看见陆云逍,竟似吓了一跳,连忙垂了头就想溜走。
素日里陆云逍倒也不会理她,不过此时没什么事情干,看见这丫头的畏缩神态他就有些不喜,因淡淡开口道:“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那小丫头吓了一跳,站定了脚步嗫嚅着答话,只是说的话却是前言不搭后语。
陆云逍原本也就是那么问一问,此时看见这丫头的慌张模样,心中却是疑惑了。因冷着脸道:“好端端的你心虚什么?该不会是手脚不干净,从什么地方偷了东西吧?”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一个柔和声音道:“杏儿,爷问你什么就老实答便是,慌什么?你素日是个伶俐的,这会儿心神不宁,可是遇见了什么事?放心,咱们书房的丫头,一切有爷做主。”
陆云逍没有回头,知道是书房的大丫头娇蕊在说话。果然,听了这话,那叫杏儿的小丫头便镇定下来,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方凑近陆云逍小声道:“爷,其实……也没什么,许是奴婢看花了眼。刚才……刚才奴婢因为贪玩儿,忘了娇蕊姐姐吩咐的活计,所以急着跑回来,不料撞上了红绡姐姐,从她袖子里掉出来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陆云逍目光陡然凌厉起来,意识到让杏儿慌张失措的,应该就是这件东西。
“是……是一颗……一颗红宝石。红绡姐姐说是姨娘赏她的。”
“红宝石?”陆云逍眉头一皱,这只是寻常的珠宝,杏儿虽然是小丫头,但也不至于就让一颗红宝石给震成这样儿吧?他书房里的丫头什么时候竟这么没出息了?
果然,娇蕊也十分疑惑,淡淡道:“一颗红宝石罢了,你没见过?就慌成这样儿,你觉着是爷好欺瞒还是我好糊弄?”
杏儿垂头咬着嘴唇,声如蚊呐结结巴巴道:“当时太阳光正足,奴婢……奴婢看见那……那颗红宝石里,有一点蓝绿……”
“带着馅儿的红宝石?这更不是什么精品,除非那馅儿是天然的一段形状……”娇蕊说到这里,身子猛然就是一僵,不敢置信的看着杏儿道:“那点蓝绿色,是……什么形状的?”
娇蕊这话一问出来,陆云逍的瞳孔也是猛地一缩,见杏儿不敢说话,他便沉声道:“你看见的那蓝绿色,可是孔雀形状?”
“奴婢……奴婢没看清楚,好像……好像是有点像孔雀。”杏儿的声音更微弱了,不过陆云逍习武之人,这点耳力还是有的。
他的神色陡然就阴沉的似能滴出水来,杏儿虽然一个劲儿说她没看清楚,但如果真的没看清楚,她又怎会因此心神震动?那红宝石里带着蓝绿孔雀馅儿的极品宝石,他只见过一个,就是母亲当日给夏清语的那对金镶宝石龙凤如意镯子,上面就镶着这样一颗极品宝石。
“行了,你下去吧,今天这事情,不许再和人说起。”陆云逍握紧的拳头轻轻松开,眼睛也慢慢眯起,心中暗道:杏媛,那对龙凤如意镯子,真是被你给偷藏起来了吗?你好大的胆子,不但敢私藏,还敢骗我,更想嫁祸清语。你还骗了我什么?那个孩子,究竟是怎么没的?
ps:嘿嘿!小侯爷终于又起疑心了,甄姨娘的好日子,快到头了,当然,这之前还需要有一个大情节,是我最喜欢的,也是这篇文最初产生的那个念头的大情节,嘿嘿嘿!!
☆、第一百九十二章:摊牌
娇蕊的脸色也有些苍白,恰在此时,就见朝夕走进来,她便连忙退下。这里陆云逍回到书房,朝云便向他报告自己打探出的消息,说着说着便自动消音了,好奇地看着盯着窗户某一处看的主子,心想爷啊,您听见我的话了吗?怎么都没有反应来的?
正想着,就见陆云逍收回目光,淡然道:“行了,我知道了,这件事我自会处理。现在,我安排一件事给你做,动用一切力量,包括京城府里的人,给我全力以赴调查这件事。”
“是,奴才明白。爷要查什么事?莫非那匈奴可汗又潜进大陈了?太棒了,上次让他悄无声息的溜走,这一次说什么也要抓住他。”朝云神色振奋,握着拳头用力的挥了下。
“不是匈奴可汗,是杏媛的事。”
陆云逍声音沉沉,没给朝云反应过来的机会,他便森然道:“你去给我好好查,当日她的胎儿是怎么没的?”
“啊?爷……爷是什么意思?”朝云眨眨眼,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爷之前曾经有过这么一回吩咐,但没一会儿就改变主意了,这一次怎么又要郑重其事的查呢?一年多的事情了,哪里还有蛛丝马迹可循啊?
“就是我说的意思,怎么?我的话你听不懂?”陆云逍淡淡看了朝云一眼,那眼中的深邃冷漠让这小厮不自禁打了个寒战,连连点头道:“懂,奴才懂了,奴才这就去安排人,保准把结果查个水落石出,还不打草惊蛇。”
陆云逍点点头,挥手让朝云退下。他这里叹了口气,伸手揉揉眉心,耳边又响起姐姐当日的话。想到自己如果真是冤枉了夏清语而休妻,在那个女人心里。只怕自己确实是罪无可恕了,不知要怎么做才能换她回心转意。
至于这红宝石,原本也可以查。只是红绡既然知道杏儿看见了宝石,怕是说什么也不敢再拿出去,即便自己让杏儿与她对质,她也绝不会承认。若是搜查了,闹得家宅不宁,惊扰母亲不说。让客人们又怎么想?所以陆云逍并没有在朝云面前提起这个话茬儿。
就这么默默坐着,也不知坐了多长时间,忽听外面丫头笑着说嫣红姐姐来了。这嫣红也是叶夫人身旁的丫头,陆云逍抬起头,就见嫣红走进来,含笑行礼,然后道:“今儿是石府二姑娘的生日,本来太太说要请些人好好办一办的,二姑娘却坚决不肯,太太怜她懂事。就答应了,只说家里人在一起聚一聚,请了上一回的杂耍班子过来。让爷今天晚上务必过去。”
陆云逍皱眉道:“她一个姑娘家的生日,我一个外男去凑什么热闹?让人送份贺礼去也就是了。”
嫣然一笑,笑容中颇有深意,慢慢道:“奴婢只是个传话的,太太怎么说奴婢便怎么告诉爷,这是太太的吩咐,让爷今晚务必到场呢。”
陆云逍看了嫣然的笑,再听了这话,联想起刚才朝云向自己报告的。心中便明镜也似。因默默沉吟了会儿,他便起身道:“罢了。不必今晚,我现在就过去见太太。”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该说明的还是及早挑明了好,免得将来闹到伤了石家脸面,自家这里也下不来台。
他这样的果决,倒让嫣红一愣,旋即面色便白了一白,知道爷这会儿过去恐怕没什么好话说,因连忙道:“爷,那个……太太十分欢喜呢,从来了江南,一直在这宅子里操心,您上战场,又牵肠挂肚了三个多月,那个……”
“我明白姐姐的意思。”陆云逍一笑,嫣红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便听他沉声道:“但是该说明的一定要说明,若你觉着这是泼冷水,那我会泼的温柔一些。”
泼冷水还有温柔的吗?
嫣红咬着嘴唇瞪前面那挺拔身影,暗道真是不明白了,二姑娘多好的人,怎么爷竟然一点儿都不动心?先前看他们说了两回话,明明是相配的很。爷心中到底怎么想的?不会真的如同他两个姨娘所说,他对那位大奶奶又动了心吧?老天,哪有这样荒谬的事?当日休妻时,明明是迫不及待的。
嫣红一路心里打着鼓,陪同陆云逍来到叶夫人房间,见琥珀和许姨娘两人在这里,陆云逍随意闲话了几句,然后用眼神示意许姨娘等出去。许姨娘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假装看不见,只好带着琥珀和丫头们都出来,一时间,屋里只剩下那呣子二人。
“如今没有外人,娘对那石家二妹妹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妨和儿子直说了吧。”
陆云逍也没有心思和母亲兜圈子,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他的态度让叶夫人愣了一下,旋即便笑容满面道:“我的儿,哪有你这么莽撞的,这种话也好在娘面前直言不讳的?罢了,既然你这么问,那娘问你,这一回你可满意了吧?看那二姑娘……”
“我不同意。”
陆云逍不等叶夫人说完,便用四个字打断了她的话,而且他说的是“我不同意”,而不是说“我不满意”。
叶夫人一下子就愣住了,好半晌才怔怔道:“你……你不同意?这可是傻孩子了,你听娘说,秀芳实在是个难得的,虽然在边塞长大,可是知书达理,为人处事落落大方,你又不喜欢忸怩的女孩子,她恰恰是你的良配啊,不然你还要找什么样儿的?”
陆云逍沉默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不要把自己想吃回头草的心思告诉母亲,不然双重打击下不知娘扛不扛得住,因便耐心道:“娘,二妹妹很好,这我知道,但我只把她当妹妹看,并没有男女之情,所以,莫说是继室这个委屈她的位置,便是我如今没成婚,要娶她做原配,我也不答应的。”
“什么男女之情?那不过是戏里风花雪月的东西,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叶夫人强硬的打断儿子:“不行,这一次你要听我的。”
陆云逍也不急躁,看着母亲微微笑道:“娘,我不是刚成婚时那懵懵懂懂的少年了,这件事,我自有主张。娘就别为我操心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日我的原配,不也是您说好,结果又如何?”
他这个时候提出夏清语,倒是堵得叶夫人哑口无言,恼羞成怒下,便冷了脸咬牙道:“当初挑那个女人给你做妻子,是我看走了眼。但是这一回,秀芳是个好孩子,我是敢打包票的。我不信你看不出那孩子的好,既如此,你为什么又不肯?可是因为那夏清语?我就不明白了,当日她是怎么寒了咱们娘儿俩的心,莫非你全都忘了?怎么这一次就又钻到牛角尖?你还想吃回头草不成?你……你丢得起这个脸吗?”
陆云逍本不想说,不料母亲竟把这事儿给捅开了。于是他沉默了一会儿,便缓缓点头道:“儿子想好了,不怕丢脸,其实母亲应该知道儿子的性情,别人的话,本就不放在我心上。”
“可是放在我心上。”
叶夫人暴怒了,拍着桌子叫道:“你……你这个混账东西,你……我真没想到,你……你竟然真存了这天打雷劈要不得的心思,你……你气死我了,儿啊,你到底得了什么失心疯?怎么就要为那么个女人连侯府的脸面都不要了?你……你是中了什么邪术啊?”
叶夫人叫到最后,眼泪便忍不住下来了,陆云逍叹了口气,看着母亲诚恳道:“娘,她……她在府中寻死,后来……后来又活过来,便大彻大悟,如今……如今当真不是从前那个模样了。如果您和她相处几天,您也一定会喜欢她的。娘,您该知道儿子,对她从前在府中所作所为当真是深恶痛绝,若她不是改了性子,儿子说什么也不会对她动心,只是……只是等儿子发现很喜欢很喜欢她的时候,儿子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不然何须娘来点醒儿子?难道我不知道这回头草不好吃?可是……可是一颗心就在她身上,我又有什么办法?”
“所以为了她,你就连你爹娘的老脸都不管了?连你自己的脸面也不要了?侯府的名声也抛到脑后去了?”叶夫人这会儿真的是伤心至极,她来江南便是为了预防这件事发生,明明平日听人说,儿子也不是常去杏林馆,偶尔去了,也都是有正事儿,哪里想到他竟是瞒了自己暗渡陈仓,如今忽然一下子,竟然就要谈论到娶回那女人的地步了,这怎不由得叶夫人伤心愤怒?
“娘,好像没这么严重吧?”陆云逍咳了一声,小声道:“您和我爹的脸面,还有侯府的名声,又不是靠我撑着的,那不是有皇贵妃吗?便是有人背后议论,又有谁敢当面让你们下不来台?”
“你给我滚。”
叶夫人气得眼冒金星,气急之下伸手指着门外,哆嗦着吼出了一句。
☆、第一百九十三章:叶夫人病倒
“是,那儿子告退。”陆云逍心知不能再给母亲更大的刺激了,于是便要借坡下驴,却听叶夫人在后面咬牙切齿叫道:“我绝不会重蹈覆辙,让那个女人再进侯府的门,绝不。”
“儿子……心意已决。”
陆云逍也是同样用决然的态度说出这句话,然后转身离去。
叶夫人蓦然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别看她话说得满,可在她心里,是明白这个儿子的性情的,随着他渐渐长大,在朝廷的位置也越来越重,这个儿子,早已不再是当年听话的少年,而是打定主意就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的家里的主心骨顶梁柱了。
“我……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
想到未来的日子,叶夫人只觉着眼前一片片发黑,嘴巴哆嗦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个Сhā曲,这一晚上,石秀芳的生日宴大家也都是淡淡的,台上杂耍卖力地表演着,下面观看的人却是没一个能挤出点笑容。
陆府的宅子虽大,但下午在叶夫人房间发生的一幕也不至于一点风都透不出去,加上陆云逍并没有出现在宴席上,而是只派了书房一个大丫头送来贺礼,这行为的背后含义,几乎就是昭然若揭了。
石夫人心里自然不痛快,石秀芳却仍是落落大方,时而用言语逗叶夫人和母亲开心,半点儿端倪都没露出来。
甄姨娘是真开心,她没料到陆云逍竟然真会这么决然的表明了态度,如此一来,这继室的位子只怕要继续空悬着,这对她来说。就还是有那一丝希望存在,尽管这希望十分渺茫。
许姨娘不动声色,也没人知道她怎么想的。直到曲终人散,甄姨娘和白芷以及几个丫头出了叶夫人的院落。往自己院子而去,才听到后面传来许姨娘呼唤的声音。
甄姨娘站定了脚步,回头看着许姨娘笑道:“这大晚上的,妹妹可是有什么事情找我?若有话说,不如去我房里?”
许姨娘淡淡道:“不必了,我只是看到姐姐好像有些开心,自问能猜度出姐姐的心意,所以赶过来提醒您一声。”
“哦?”甄姨娘眉头一挑:“妹妹要提醒我什么?”
许姨娘冷冷一笑。轻声道:“我要提醒姐姐,您别只顾着开心,要多想一想,爷为什么会毫不犹豫的推辞掉这门婚事,他从来对这些事是不在意的,如今却忽然宁可得罪太太也不肯答应这安排,偏偏那位二姑娘,其实真是个好的,爷也不是没长眼睛,这些他心里会没有数吗?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者说。是为了谁?才会这么做呢?”
灯笼昏黄的光芒中,甄姨娘脸上隐含的笑意一下子便僵硬了,她蓦然抓紧手中绢子。好一会儿才咬牙道:“你是说?爷之所以推了这门婚事,是为了……是为了……那个女人?”
“我没这么说,其实这种事情,还用说吗?”许姨娘叹了口气,想想又道:“是了,最近你小心些,我那天偶尔听见丫头们议论了些话,这府里好像有人在暗中调查你,我自己忖度着。许就是爷在查你也说不定呢。”
“你胡说什么?我行的正坐得直,爷好端端的查我做什么?”甄姨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嘴上却十分强硬。
“你是不是行的正坐得直不关我事,我只是提醒你一声。若不是那女人的威胁大,你以为我会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许姨娘冷笑着说完,便转身离去。
一直到走出很远,她身旁的琥珀才小声道:“姨娘,爷真的在查甄姨娘吗?”
许姨娘低笑一声,悄悄道:“我吓唬她的。”
“啊?”琥珀瞪大眼睛:“那……甄姨娘怎么会相信?”
“怎么会不信?”许姨娘用帕子掩了下嘴角,冷笑道:“你真信她行的正坐得直?呵呵!不说她从前那胎儿的事,就是他那个表叔开得千金堂,说里面没有她的助力,谁会相信?也就是咱们那爷,从不在后宅上用心,库里银子少一点都不知道。不过这所谓做贼心虚,只要她有阴私,我这般说,她总会疑神疑鬼的。”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琥珀实在不明白:“姨娘说过,咱们如今正该和她联手,对付大奶奶才是,让她疑神疑鬼做什么?”
“傻丫头,那个女人是决不能让她进门的。但这种事情,不能由咱们来做,甄姨娘向来爱拔尖出头,那这个美差,我便让给她好了。”
琥珀眨了眨眼睛,她还是不明白,这和联手对付夏清语有什么关系?却听许姨娘轻笑道:“你啊,怎么经历了一番还是这样笨?但凡甄姨娘开始疑神疑鬼,以她的性子,定然就会把这些都怪罪在那女人头上,到时候,她自然会想尽办法去对付她的。”
琥珀这才明白,心中对许姨娘的佩服崇敬又加深了一层,由衷笑道:“姨娘果然是玲珑心思,原来如此,我才明白过来。只是姨娘,我只怕那甄姨娘太蠢,且爷如今也并不十分喜欢她,她就算要破坏,又能怎么破坏呢?只说些坏话,爷岂能听她的?”
许姨娘笑道:“你说的不错,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替她想出了一个绝好的主意,到时候她只要按照我的想法来就是了。”
“什么主意?”琥珀眼睛一亮,却见许姨娘摇摇头,微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起来,今天晚上的杂耍倒真是不错,虽然太太心里不痛快,可还赏了钱,这就难得了。”
琥珀一愣,不知道许姨娘为什么突然提起杂耍来,再者,她又怎么敢肯定甄姨娘会按照她的主意行事呢?虽然是为了对付大奶奶,两人暂时联合,但甄姨娘可绝不会这般听话的,许姨娘哪里来的信心?
这事儿琥珀琢磨了一夜也没琢磨出来,第二日眼圈儿就有些发黑,不过和许姨娘来到叶夫人房里后,却发现甄姨娘那眼圈黑的比自己还厉害,显然这才是个真正一夜未睡的。看了一眼许姨娘,琥珀知道,就如同对方所说,甄姨娘做贼心虚,到底还是被她的话给吓住了。
不过第二天,陆云逍就重新出城去了沿海战场,这让甄姨娘微微松了口气,她却不敢掉以轻心,正如许姨娘所说,似甄姨娘这种人,出了这种事情后她是不会去反省自身的,只会把责任推给别人,而目前石秀芳已经让陆云逍拒绝掉,甄姨娘所有的仇恨可不就全是在夏清语身上。
尤其是想到这三个多月来夏清语也在沿海前线做军医,陆云逍也在那里,两人可不是朝夕相处耳鬓厮磨?难怪丈夫回来后,便在叶夫人面前露出要吃回头草的意思,好在太太明理,只说死也不会让夏清语进门,这让甄姨娘觉得自己还有时间操作些事情。
不过还没等她想出好主意,因为力拒夏清语进门,而重新被甄姨娘当做了深明大义主心骨的叶夫人就病倒了。
这次病来势汹汹,甄姨娘不敢怠慢,连忙找了唐逢春和周陵亲自来看,得出的结论却是一致:伤寒。
伤寒大多是具有传染性的,甄姨娘就有些慌神,不过唐逢春和周陵却只说不妨事,这才让她的心稳下来,一面安排在上房服侍守夜的丫头婆子,一面又命厨房每日里熬“防伤寒汤”给府里众人喝。顾名思义,这防伤寒汤自然是预防伤寒传染的。
甄姨娘这个时候也不惧自身安危,亲自在叶夫人身前身后服侍着,又要着人去通知陆云逍,却被叶夫人拒绝,只说这病传染,若儿子知道了,必定赶回来,若传染给他,岂不是不好?他还要督战呢。
甄姨娘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若是要用叶夫人的病让陆云逍愧疚,从而打消了娶回夏清语的念头,那也不用非在这会儿叫他回来,只等叶夫人彻底痊愈之前,让丈夫回来看看就是,那会儿没了传染性,叶夫人的身子也不可能立刻就养好,恰是憔悴时分,爷看了岂不愧疚?
甄姨娘打的如意算盘很好,只可惜她忘了一句话:人算不如天算。
眼看过了半月时间,这伤寒虽也见好转,却也总是不能好利索,且又添了腹痛腹胀等症。
唐逢春和周陵每日都亲自来诊脉用药,看见叶夫人添了这些症状,便只让她们放心,说是伤寒病人倒有一多半会在发病后逐渐添这些症状,大多过些天也就好了。
叶夫人和甄姨娘这才放下心来,但唐逢春和周陵好歹是名医,心里却清楚有些人在添了这症状后,会忽然病情恶化最终暴毙。只是叶夫人如今症状轻微,加上又一直养尊处优,他们两人也不信如此恶疾会在她身上发生,因此竟是提也不提。
眼看叶夫人热退了,除了食欲不好和腹部隐痛发胀之外,其它症状也都渐渐消失,甄姨娘觉着这时机差不多了,便命人去通知陆云逍回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去杏林馆
小侯爷一听,自然是心急火燎的赶了回来,看见母亲憔悴模样,先把甄姨娘许姨娘等训斥了一顿,只说她们不该瞒着自己,待听叶夫人气哼哼说这是她的意思时才作罢,又在母亲身边好一番安慰,甚至就连叶夫人趁着病势逼她不许娶夏清语,他也暂时敷衍着答应了。但到底是呣子连心,叶夫人也怕儿子心里这念头不好打消,所以不敢让他立誓。
陆云逍这一日从赶回来后就一直在叶夫人身边服侍着,直到天黑也不肯离去,最后是被叶夫人逼着回了后院,因要了解母亲这几日的病情,便歇在甄姨娘的院落里,却只是问了这些日子的病情和治疗后,便去了厢房安歇,只把满心期盼的甄姨娘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平心而论,陆云逍是不信任唐逢春和周陵的。只他也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讨厌那二人卑劣,不能因此就否认对方医术高明。何况母亲这会儿正恨夏清语入骨,就算是请了她来,母亲也不会配合看诊治疗,说不定还要口出恶言,让她们两个的关系更糟糕。
“只是伤寒而已,唐逢春和周陵若是连这个也不能治,那还做什么名医?趁早卷铺盖回老家种地得了。”
耳听得外面三更梆子响,陆云逍喃喃念了一句,便吹熄烛火上床安歇。只是躺在床上,却是不能即时睡着,到底辗转反侧到听见了四更梆子,这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刚和周公见上面,忽然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他是练武之人,陡然从梦中惊醒,就听外面朝云早开了门。接着嫣红的声音带着哭腔叫道:“请爷赶紧去看看我们太太,这会儿快要不行了……”
陆云逍就觉着脑子“嗡”一声,如同晴空打了一个焦雷般。只震得他心魂皆丧,也顾不上披衣服。便穿着里衣冲了出去。
来到叶夫人房间外,只听里面已经乱作一团,夹杂着叶夫人的凄惨呼嚎声音。听得陆云逍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急急来到母亲床边,一看之下,身子便晃了晃,险些一跤跌倒。
只见叶夫人头上脸上全是汗水,捂着肚子。发出极力压抑后的惨叫声,看见他来了,这一品诰命夫人拉着儿子的手哭道:“儿啊,娘……娘不成了,从今要离了你们了……你……你照顾好你弟弟,你姐姐在宫中,虽是无限风光,也需……也需你在外帮衬着……”
“娘,先别说话,别说话……没事儿的。一定会没事儿的……”从来都是处变不惊的小侯爷,这会儿眼睛都红了,抓着叶夫人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比母亲还厉害。一开口,眼泪就先滚了下来。
“清语,对,朝云,朝云……”
心慌意乱中,忽然想起夏清语,陆云逍猛地直着脖子喊起来,听见外面朝云答应了一声,他就连忙叫道:“快去请清语过来。”
叶夫人本不想看见那个恨之入骨的女人。但是想到对方在当日离府时,救了婆婆的那一幕。她不由得就闭上嘴巴: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况叶夫人的人生。那绝对和赖活着沾不上半点关系,但凡有一线生机,她怎么可能因为心中对对方的愤恨就断送掉?她又不是晏子笙那个二货。
彼时石夫人和石秀芳等也都得了信儿赶过来,却见陆云逍站起身,突然又改了主意,冲外面叫道:“备马车,吩咐人备马车,我们去杏林馆。”
“爷,让大奶奶过来给太太诊治就是,哪里用得着太太纡尊降贵去杏林馆?”这话是许姨娘说出来的,甄姨娘看见叶夫人猛然发生了这样变故,早已经吓得呆了,哪里还敢说话?
“你懂什么?”陆云逍沉声呵斥:“太太这病如此严重,或许就要手术,那只能在杏林馆里进行。”毕竟是和夏清语接触不少,虽然小侯爷还不会看病,但最基本的一些常识,倒是懂了些。
许姨娘顿时不敢出声,却听一旁石秀芳皱眉道:“手术?什么叫手术?”
陆云逍看了她一眼,没言语,怕把叶夫人给吓晕过去,一般人不了解手术,听说要开膛破肚,怎么可能不受惊吓?尤其是叶夫人这样养尊处优,一辈子连杀鸡都没看过的贵妇人。
知道情况紧急,下人们没一会儿就套好了马车。陆云逍亲自抱着叶夫人来到马车上,这里朝云拿了件袍子过来,他匆匆披上,也顾不得自己冻得脸青唇白,便命人赶着马车去杏林馆。
石秀芳在后面看着这一幕,贝齿紧紧咬着下嘴唇,眼看叶夫人被抬上马车,她忽然对身旁母亲道:“娘,我也跟着去看看。”
“可是胡说,大晚上的,你跟着去看什么?小侯爷两个姨娘都没去呢。”石夫人吓了一跳,嗔怪的看向女儿,却听石秀芳轻声但坚定道:“我想去看看,能让他一心一意,不惜厚着脸皮吃回头草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石秀芳说完,不等母亲再说话,便从丫头手中接过自己的斗篷,冲出屋子跟在那马车身后。这举动自然让许姨娘甄姨娘等都愣了一下,不过旋即,两人便明白过来,也不去阻止,只是在唇角泛起一抹讥诮笑意。
四更到五更的这段时间,恰是人好梦正酣之时,街道上一个人没有,万籁俱寂,偶尔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一两声猫头鹰的叫。
因为战事不吃紧,所以夏清语从离开战场后,就没有再回去。杏林馆重新开张,不用说,来看病的人几乎挤破了门槛,甚至有时候一天要做两三台手术。
好在现在有了工坊,她们需要的工具药品已经做出来足够多,轮番消毒倒也来得及,不然的话,就算夏清语精力足够,没有这些工具药品也是白搭。
杏林馆中的人也渐渐熟悉了手术,虽然这些人没有经过现代大学的培训,但冯金山江云和孙长生等都是年轻好学聪慧之人,看了几次,又在军营中历练了一回,所以三人也越发成熟,甚至有一台简单的急性阑尾炎手术,便是他们三人合作完成的,当然,少不了夏清语从旁指导。
这个速度很让夏清语欣慰,所以教的更卖力,只恨不得能像修仙小说一样,一下就把自己脑中的东西灌输给几人知道。
也所以,从战场回来后,众人反而更加忙碌。这一天夏清语又做了两台手术,一个是剖腹产,另一个是肠梗阻的手术,剖腹产还好,但是那个肠梗阻手术,却是用了三个多时辰,做完的时候已经是亥时初,再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安排了用药后,夏清语连饭都没吃几口,简单洗浴后便抓紧时间上床休息了。
正睡得人事不知之时,忽然就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夏清语“呼”一下子爬起来,脑袋还是迷糊的,因用力甩了几下,才披衣下床来到外间,见白薇正和人说话,她就高声问道:“白薇,是不是白天的病人并发感染了?”
“奶奶,不是。”
白薇回过头来看着夏清语,脸上的表情带着古怪,小声道:“是……是爷过来了,说是太太病重,让奶奶过去看看。”
“爷?陆云逍?太太?”
夏清语一连说出三个词,才反应过来这里的太太是指陆云逍的母亲,因也疑惑道:“他母亲得病,怎么会来我这里?又不是不知道他妈妈有多恨我。再者说,也用不着纡尊降贵亲自登门啊,只要多付诊金,我又不是不给上门看病。”
嘴里嘟囔着,脚步却丝毫没慢下来,白薇白蔻跟在她身后,心情都是十分复杂。
须臾间来到前厅,夏清语看见陆云逍衣衫不整眼睛通红的模样,不由吓了一跳,连忙道:“太太怎么了?你先别急,等我看过再说。”
这会儿叶夫人已经痛得要晕过去了,只是在外人面前,说什么也不能做出打滚哭嚎这种影响自己形象的举动,因正极力忍耐着,忽然听见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心中不由得也是有些恍惚。
“奶奶,我听小侯爷说的,好像是伤寒引起的急腹症。”冯金山凑过来,急腹症这名词还是他从夏清语处学来,但因为他是男人,又知道夏清语肯定会过来,所以没有近身给叶夫人看诊。
夏清语点点头,简单向陆云逍问过了病史,这里在叶夫人的肚子上按了按,顿时也吓了一跳,因皱着眉头道:“陆云逍,你娘这个情况,是一定要手术了。”
陆云逍心里一跳,不过他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因此毫不犹豫点头道:“好,那就请你快为我娘手术,务必……务必要……要救她的命。”
“别说这种话,你不是不知道手术的风险性。”
夏清语看了陆云逍一眼,却看到对方脸上焦急哀求的神色,她不由得就是一愣。在她心目中,陆云逍从来都是沉着睿智甚至是阴险的,他的强悍,是从骨子里透出来,仿佛这世间根本就没有能够让他软弱低头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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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好人难做
所以此刻看到对方这和平时截然不同的一面,连夏清语的心神也忍不住被震动了一下。她直起身,抬手拍了拍陆云逍肩膀道:“放心,我会尽力的,令堂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
“好,我信你。”陆云逍用力点点头,这一幕都落在床上正极力忍受疼痛的叶夫人眼里,让她心里一时间真是百感交集,更有一种深深的不安和恐惧,暗道在侯府的时候我和她就是相看两厌,如今我病成这个样子,可说是任她宰割,她……她哪里能真心给我治疗?就算是眼看着我死,到时候只说病入膏肓,逍儿早已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又怎会怀疑?
也难怪叶夫人小人之心,实在是她并不了解如今的夏清语,还把她当成从前那个在府中弄得合家不宁的悍妇毒妇看待,这心里能不犯嘀咕吗?
这边夏清语已经在命白薇白蔻做手术准备了,忽听一旁有人疑惑道:“什么叫手术?”
夏清语和陆云逍同时回头,就见石秀芳鼻尖带汗俏脸微红,正好奇的看着夏清语,见她看过来,便又问了一遍。
“二妹妹,你怎么过来了?”
陆云逍没想到石秀芳会跟在身后,此时听她的问话显然是包含着一种不信任,不由得就皱起了眉头。
二妹妹?是白蔻白薇说的那位石家二姑娘?
夏清语心里有了明悟,便微笑道:“夫人如今有急腹症症状,必须剖腹进行探查,因为她之前患了伤寒病,所以我初步诊断是伤寒性穿孔,这个就更要手术进行切除或者修补……”
这解释不但是说给石秀芳听。更是说给陆云逍听,只是小侯爷如今又怎可能怀疑她,定要刨根问底呢?他只盼着夏清语赶紧给母亲手术。不然的话,生怕把这病情耽搁到不堪设想的地步。
石秀芳却是听得很认真。接着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就是说,娘子是要将夫人的肚子剖开,检查里面的病症,若是像你所说,那就要切掉得病的地方或者是缝合;不然也要查找别的病因进行治疗,是这样吗?”
夏清语有些讶异,暗道这女孩子好聪明。她应该是从未接触过医学,竟然在听了我这半专业半白话的交代病情后就懂了。因一边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样。”
石秀芳眼中现出惊诧和兴奋地神色,正要再说话,忽然就听身旁一个惊惶的声音道:“开……开膛破肚?逍儿,我……我就说她怎可能救我?不不不,我们回去,我……我不要死在这毒妇手中,我们回去……”
原来是叶夫人听到这话,吓得险些昏死过去。不由抓紧了陆云逍的手厉声大吼。
夏清语连忙回头道:“没关系的夫人,虽然要打开腹腔,但修补完后会缝合的。你快躺下来……”她一边说,就要扶着叶夫人躺下去,却不料被她一把推开,听她咬牙切齿道:“你这毒妇好狠的心,如今我这个……样儿,你竟是……你竟是连个全尸都不肯给我留……”
叶夫人说到这里,又转向陆云逍厉声道:“孽障,你……你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术?就被这女人迷昏了头,竟连……竟连你娘我的性命都不放在眼中了?你……你是不是还要把我的心掏出来。送到……送到那毒妇嘴边去供奉她……”一面说,珠泪便滚滚而下。
如今百姓们在许多病人的宣传下。渐渐对手术有了了解,不似初时畏如蛇蝎。但叶夫人在深宅大院中足不出户。甄姨娘许姨娘等也不会说夏清语的好话,因此听见手术竟是如此可怕,她便认定了夏清语是要害她,且不知为什么,连儿子都被她蒙蔽,甘愿和她同流合污。
陆云逍急的汗都下来了,眼看白薇白蔻也不敢上前,他便“扑通”一声跪下道:“娘,清语已经给许多人做过手术,多少必死之人都是她救活的,儿子不会害您的,您快听话,儿子……儿子求您了,别耽误救治啊娘……”
石秀芳在一旁发怔,有心劝叶夫人,可是想到这样的医术闻所未闻,如果真害了叶夫人,那岂不是自己的罪过?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夏清语被推开后撞在了屏风上,叶夫人恐惧愤怒之下,不知哪里生出了力气,出手竟是出奇的重,让夏清语撞得屏风都往后挪了几步,她只觉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痛,此时却也顾不上,眼看叶夫人挣扎着就要下床,因连忙直起身道:“白薇白蔻你们按着她,冯大哥,去隔壁把能走动的病人叫过来。”
白薇白蔻心中害怕,哆哆嗦嗦上来按着叶夫人,却被她眼睛一瞪,两个丫头就麻了爪子。最后还是夏清语不管不顾过来一把将她按在床上,大声叫道:“够了,你是陆云逍的娘亲,他难道能害你?若是你死了,你是一死百了,可他身为人子,你要给他留多少的悲痛?”
叶夫人的气势瞬间被夺去,怔怔看着夏清语,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怒叫道:“我……我自然还要找别的大夫,若实在救不活,也是我的命……”
“除了我,你找谁都白搭。”夏清语毫不犹豫的叫道,然后在叶夫人硬如铁般的肚子上按了一下,沉声道:“这是急腹症,你有没有听说过暴毙的人?当中有许多人在死前都是这个症状,他们为什么会死?是因为没人给他们手术,只能任由腹腔内的病变扩大导致死亡。夫人,今天你离了我这里,去任何地方,都没人敢给你剖腹探查,那你只有死路一条。唯有在我这里,剖腹探查找出病因进行修补或切除之后,才有一半的可能康复。若是你还这么挣扎,那连这一半的可能几乎都没有了你明白吗?”
修补和切除这两个词用在此处,让叶夫人一时间有些不能理解,但联系之前夏清语的话,她很快就明白过来,顿时便是脸色发白,颤着声音道:“你……你就这么恨我?让我死了,也不肯给我留个全尸?你……你真是蛇蝎心肠……”
“娘,你误会了。”陆云逍也急得站起身,按着叶夫人不肯让她起来,一边着急劝说着,只是叶夫人心中固有的印象哪里是那么容易消除的?一面挣扎一面骂,将夏清语骂了个狗血喷头。
“喂!你不要太过分了,我们东家好心救你,凭什么让你如此辱骂?”
老实人江云都听不下去了,叶夫人出身贵族,即便骂人,自然也不会如同市井泼妇那般出口成脏,只她的话因为对夏清语固有的恨意,再加上此时被悲愤恐惧的情绪一刺激,所以每一句都是令人齿冷心寒的咒骂,只听得一旁江云孙长生等都是气愤不已。
夏清语却毫不在意,见江云冲过来,她便淡然道:“江大哥不必生气,和一个病人计较什么?冯大哥还没回来吗?”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人高声道:“在隔壁就听见这屋里热闹,怎么回事这是?”
陆云逍夏清语等回头一看,就见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老太太一起走进来,冯金山跟在他们身后,面色阴沉,显然心里很不痛快,因进屋后,狠狠瞪了陆云逍一眼,暗道还小侯爷呢,连自己母亲都搞不定,你娘这么威武,干吗还跑来杏林馆让我们救?本来东家就已经很累了,连个囫囵觉也不让睡,现在还要平白挨骂,凭什么?
夏清语看见那两个人,连忙对叶夫人道:“夫人,这赵小云是昨天来的病人,肠痈,是我动手术把他的肠痈切除,你不信,看他的刀口。”
那赵小云虽是个爱凑热闹的,至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见夏清语让人看他的刀口,便一把掀开衣服,大声嚷道:“没错没错,我的命就是夏娘子救下的,不然就死定了,当时疼得我那个满床打滚啊,如今你再看看,除了刀口还有点疼,都没事儿了,你看这缝的多好?”
叶夫人连忙扭过头去,嘴里喃喃骂了一句“不要脸”,只是赵小云动作突然,她虽然是本能反应转开脸去,但其实对方腹部那个不大的刀口还是看见了的。因心下不禁有一丝迟疑,暗道从没听说开膛破肚的还能活过来,莫非这女人真是有这本事?
陆云逍心里也急,暗道娘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讲究什么男女大防,救命要紧啊。只是心里却知道母亲的出身,你让她大大方方去看一个男人的肚子,是死也做不到的。
正着急间,就见那老太太也走过来,看着叶夫人道:“这位夫人,您看您疼的满身是汗,这种时候就别强撑着了,我儿媳妇先前生不出孩子,也是夏娘子给剖开肚子把孩子取出来的,然后缝合,这会儿和孩子都好好儿的。产婆子说了,幸亏有夏娘子,不然就我儿媳妇那样的,便是一尸两命。因为她坐月子,不能见风,所以我替她过来劝您,千万别小瞧了夏娘子的医术,那是能起死回生的啊,除非您活得不如意不想活了,不然,您怎也要治病不是?看您穿戴富贵,怕是也请得起那些好大夫,只是有些病,除了夏娘子,谁都治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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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理解
叶夫人心里又犹豫了。这会儿肚子里实在疼得受不了,加上先前挣扎的狠了,所以只觉着眼前发黑,连话都说不出来,因大喘了几口气,正要说话,忽见夏清语出手如风,竟在她身上下了几枚银针,虽是隔着衣服,也没有什么疼痛感觉,但叶夫人的意识却瞬间模糊了,她又惊又怒,正要质问,可话不等出口,人便昏迷过去。
“娘……”
陆云逍大惊失色,却见夏清语抹了一把头上汗水道:“没什么,她本来就是剧痛无比,又挣扎说话这么长时间,意识很微弱了,配合我的针灸,这会儿昏迷是正常,快,趁这时间赶紧喂麻沸散,准备手术,陆云逍你出去等着。”
“我……我在这里行不行?”
陆云逍犹豫了一下,抓着叶夫人的手不放松,却见夏清语毫不犹豫道:“不行。”
陆云逍无奈,只好走了出来,考虑到叶夫人的身份,屏风后只有夏清语主刀,白蔻白薇以及五姨娘十四姨娘给她打下手。
“陆大人,喝杯茶吧。”
孙长生走过来,将一杯热茶放在陆云逍面前,又转头看着石秀芳道:“这位姑娘是否喝茶?”
石秀芳摇摇头,在陆云逍对面坐下,怔怔看着屏风上那些晃动着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边冯金山将老太太和赵小云送回隔壁病房,这里朝云和暮云与杏林馆更熟识,江云也替他们泡了茶水,低声说着夏清语白日里做的大手术,如何劳累等语。
石秀芳转回头看着江云,听他低声和朝云暮云交谈,她明白这男人的意思。显然是因为叶夫人之前对夏清语的辱骂而不忿,这是在间接的告诉陆云逍:我们东家为了病人不辞辛苦,不该换来这样的对待。
扭头看了看陆云逍。只见他眉头紧锁,时不时看一眼屏风后面。眼中是满满的担忧。
“陆大哥。”
石秀芳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低声开口。
陆云逍转回头,看着她道:“是了,我如今心神大乱,竟忘了妹妹,这会儿你不该在这里,我让朝云送你回去吧。”
石秀芳摇头道:“我既已来了,自然该等出个结果。求哥哥别送我回去。等……等夫人醒来。许是我还能帮忙劝几句。”
陆云逍听她这样说,便不做声了,半晌后叹了口气道:“那我先多谢妹妹了。”
石秀芳摇头道:“不必客气。”说完微微垂头,咬着嘴唇忍了半晌,仍是忍不住心中疑惑,到底抬头道:“陆大哥,你……你真的就这样信任夏娘子吗?”
“嗯?”
陆云逍有些不明白这话,抬头看了石秀芳一眼,表示询问。
石秀芳也知道自己说这话,可能会惹人嫌。但她是个直爽性子,既然心里有了疑惑,便不吐不快。于是索性抬起头小声道:“陆大哥,我听说这夏娘子乃是被你休弃的发妻,夫人从前和她也是不和,这一点从夫人刚才对她说的那些话就可知道。想来夏娘子被休后,应该也是怨气满腹,尤其是先前被夫人那样辱骂,更该怒火中烧才是,她却毫不在意,仍是热心为夫人治疗。偏偏她用的手术手段,是开膛破肚。一个不慎之下,夫人……夫人便是丢了性命。她……也可以解释……”
“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云逍皱眉,面上神色更冷,那意思很明白:我对你的小人之心很不满。
石秀芳却不管他是不是满意,听见他问,仍是抬头沉声道:“我想说,陆大哥你在这样的情况下,真的就如此信任夏娘子?你不怕她乘机报复……”
“够了。”
陆云逍将茶杯向桌子上重重一顿,沉声不悦道:“二妹妹休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清语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若她不是这种人,当日哥哥为何休她?”这正是石秀芳感到奇怪的地方,老实说,刚才看夏清语的所作所为,着实令人敬佩,如果这一切不是为了公报私仇,那这样一个美好善良热心的女子,何以竟会落得一个被休弃的命运?陆云逍又为什么竟会如此信任他这个前妻?有这样的信任,当初为何要休妻?
陆云逍被她一句话问住,竟不知该说什么好。皱眉思索了一会,方沉声道:“这里面有许多事情,是你不懂的,我如今也不想一一为你分说,你只要知道,清语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就行了。
这份没有一丝怀疑的信任别说石秀芳吃惊,就连陆云逍自己都有些吃惊,然而回忆起和夏清语来江南后的点点滴滴,他发现:自己还真是没办法对这个前妻泛起一丝怀疑。
大厅里没有多少声音,说话声也是被压得极低,石秀芳之前和陆云逍的话也没人听清楚,只是陆云逍放了茶杯后,那一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纷纷看过来,于是石秀芳也就不再说话,只是和陆云逍对面坐着,默默看着那屏风里的人影。
冬日夜长,直到卯时二刻,那天才终于大亮。石秀芳实在是坐不住了,站起身活动了活动手脚,一面惊诧看着那屏风里的人,暗道这是真的吗?我在这里坐了不过一个多时辰,便已经觉着不得劲儿,她们……她们竟是站了两个多时辰,还……还在干活?若是农妇也就罢了,可她们分明不是,只是个大夫而已,那夏娘子,先前更是出身富贵锦衣玉食,如今……她竟然真的能站两个多时辰都不动?
不一会儿,石夫人也过来了,甄姨娘许姨娘和白芷琥珀都一起过来,只说不放心叶夫人,石秀芳看出陆云逍面色不太好看,和两个姨娘到外边说了几句话,甄姨娘和白芷便委委屈屈的离开,只剩下许姨娘和琥珀留在此处。
众人一直等到日上三竿,陆云逍的心就揪起来了,来回踱着步子,却听江云小声道:“知道大人急,不过令堂送来的时候病情就十分严重,所以手术时间长一些也是正常的,您且安心等待,莫要打扰东家。”
陆云逍点点头表示理解,回到座位上继续等待,大厅里气氛十分沉闷,有病人来看病,看见他们也都是吓了一跳,匆匆看完病拿了药就走。陆云逍皱着眉头,忽然对孙长生小声道:“如今不是把隔壁都安排上床了吗?怎么做手术还是在这里?人来人往的又不干净又喧哗,岂不影响她做手术?”
孙长生无奈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里的店铺本来就很抢手,我们能弄到一个住院部,已经算是非常幸运了,另一家铺子,那是人家的祖业,说什么也不肯让出来的,所以现在还只能将就着。东家说,等到开了春,看看要把这大厅后面消毒的厦子拆了,重新盖两间房子,作为手术消毒和处置室来用,到时候这大厅里就只管看病了。”
陆云逍点点头,他只是随口一问,心神其实还全都是在那屏风后面,忽见七姨娘从后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大食盒,对陆云逍行了个万福道:“方嫂子知道大家没吃饭,让我送些点心过来。”
这倒真是雪中送炭,这屋里除了石夫人和许姨娘等人外,大多数人是没有用饭的,就连石秀芳,都用了两块点心,陆云逍却是没心思吃,只让朝云暮云等填了填肚子,自己看着那屏风内,好半晌才叹了口气,问七姨娘道:“能不能……能不能给清语送几块?她从昨夜忙到现在,还滴水未进。”
七姨娘摇头道:“不敢的,奶奶吩咐过,做手术的时候,不能用这种事打扰她。”
陆云逍也料到是这个结果,闻言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痴痴凝望着那屏风,和石夫人石秀芳道:“从前我和她因为公事有些往来,知道她是辛苦的,却也不知道,她竟是如此辛苦。那隔壁住了好几个手术病人,如果手术时都不能吃喝如厕的话,真不知这么长时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石夫人点头叹道:“一个女人家,真是够难为她了,唉!孤身女子讨生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幸亏她还没带着孩子……”
她说到这里,才想起夏清语恰是被陆云逍休掉的,自己说这样话,陆云逍脸上怎能好看,因忙尴尬停了口,看了眼这世侄,却见他似是并没有因为这话而羞恼,方松了口气。
陆云逍还在那里附和着叹气呢,呐呐道:“是啊,是很不容易……”这一次不等说完,便听身旁石秀芳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或许,夏娘子一心为医,她在这里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心中是很快乐的呢?”
“胡说。”
石夫人瞪了女儿一眼:“她是不得已才在这里抛头露面,辛苦谋生,怎么倒让你说的是游山玩水锦衣玉食似得?”
石秀芳微微一笑,轻声道:“母亲来得晚,您没看见她的言语举止,我反倒觉得,她是很喜欢做这一行的,不然,万万做不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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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无奈
“你呀,不知人间疾苦,就少说几句。”石夫人眉头皱起来,她还以为女儿这是因为被陆云逍婉拒,所以把怒气都出在了夏清语身上,因心中是十分不赞同的,她也是为人ℚi的女人,深知一个女人若是被休,会有多么的悲惨艰难,虽然这夏娘子被叶夫人说的一无是处,可最起码,人家如今肯尽力救治她,这便值得人尊敬了。
不知不觉便到了午时,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只见屏风内人影走动频繁起来,陆云逍猛然站起身,三两步冲了过去,恰好见到夏清语出来,看见他便笑道:“手术还算是成功的,幸亏你送来的早,若是再晚两个时辰,后果可能就不太妙了。”
“到底是什么病?真的是你说的什么伤寒穿孔?”陆云逍心中大石终于放下,也有心思关心些别的事情了。
夏清语点点头,微笑道:“是啊,肠穿孔,说起来夫人身体底子还真是好,这种疼法儿,有时候连个壮汉都未必能扛得住,她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竟还有力气挣扎,简直是奇迹。”
陆云逍脸一红,小声道:“那个……太太先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在这里替她给你赔不是……”
“罢了,我若放在心上,也就不担这个嫌疑救她了,你不用说这种话。”夏清语摆摆手,看见大厅里又多了些人,微微点头招呼了下,便对陆云逍道:“只是有一条,你从朱大人儿子那里已经知道了,这手术后也不是万事大吉的,最起码夫人现在还没有过危险期,暂时先留在这里观察吧。等稳定下来后,再把她……唔,你们这样的人家。想来也不肯去隔壁,既如此。我让人去后院收拾个房间,特殊情况也要特殊对待嘛。”
陆云逍心中一暖,点头诚恳道:“既如此,多谢你通融。”
“不算什么,收费要贵一些的。”夏清语摇摇头,对陆云逍道:“我要去开药,你可以过去看看夫人,不过时间不能长。”
陆云逍激动点头。赶紧进了屏风,过一会儿后出来告诉石夫人等母亲还好。石夫人也就放心了,于是带着石秀芳离去。这里许姨娘也起身道:“既如此,太太想来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的,妾身回府看看安排饭食,再命人带些行李过来。”
陆云逍道:“这也使得,只是暂时不用带太太的饭了,清语说过,太太暂时不能进食水。”
许姨娘点头道:“好,妾身知道了。”说完也和琥珀离去。这里陆云逍回头。才见夏清语开完药,正从七姨娘手里接过一个小馒头,三两口下了肚子。看见他看过来,先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头,想了想大概觉得不对劲儿,又转过头瞪眼道:“看什么看?不到五更天就被你吵起来了,做手术到现在水米未进,我大口吃点东西也是应该的吧?”
“自然是应该的。”陆云逍看着她故作凶恶的模样,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只觉一颗心被这股莫名的情绪鼓涨的满满的,恨不能将面前女人拥进怀中。让她一辈子在自己身旁,由自己替她遮挡风雨。照顾她爱护她疼宠她,只是想一想。竟就觉得这是世间最幸福的滋味。
“这还差不多。”夏清语又解决了一个小馒头,抬头看看天色,微笑道:“这马上就要吃午饭了,陆大人可是需要我们这里提供饭菜?”
“我吃不下。”陆云逍苦笑着摇摇头,强行压下对夏清语泛起的爱意,他回头看了屏风一眼,苦涩道:“你做了这么长时间手术,想来母亲的病不轻,这熬过术后危险期的可能,你觉着有多大?”
“一半一半吧。”夏清语叹了口气,想想又道:“但不管怎样,你也不能不吃饭啊,如果你身子垮了,你娘会难受的。我和你说,病人的情绪对康复很重要,她若是欢喜,病就好得快;若是悲伤难受,那这病还不知要迁延到什么时候。”
陆云逍不语,好半晌才恨恨道:“都是唐逢春和周陵那两个庸医,不是他们,太太的病也耽误不到这个时候儿。”
夏清语摇头道:“虽然我也非常讨厌那两个伪君子,不过我必须要说明的是,这事儿和他们关系还真不大,那两人都是最趋炎附势的,侯府夫人的病,哪里敢不尽心尽力?这伤寒穿孔,也不是他们治疗不当造成,你就是任何名医来治,最后也有可能发生这种情况的。”
“是这样吗?”陆云逍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夏清语会替这两个屡次害她的老混账说话。
“术业有专攻,就算你陆大人天纵英才,在这方面,也应该听取我这个专业人士的意见。”夏清语郑重道,那严肃的模样和可爱话语看的陆云逍即便是在担忧之中,眉头也忍不住舒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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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不是儿子不给您吃东西,而是清语说过,您现在不能吃别的,只能少喝一点点米汤,您先忍着饿,等病好了,您就是要吃天上龙肉,儿子也想法子给您陶登去,成不?”
杏林馆后面黄芩院的房间里,陆云逍正安慰着母亲,却听面色苍白的叶夫人冷哼一声,扭头道:“你现在就只听她的是不是?她不让你给我吃东西,你就不敢给我吃?叫我说,什么为了病情,她就是故意折磨我罢了。”
陆云逍连忙道:“娘,可别这么说。杏林馆隔壁那些人我也问过了,好几个都是手术后两三天才能吃点米粥呢。您想啊,这毕竟不是正常的治疗手段,是剖开了肚子啊。若是您吃了东西进去,再把那些缝合的地方撑开怎么办?这事儿不是玩的,自然该听清语这个大夫的话。”
叶夫人冷冷道:“够了,清语清语,听听你这称呼,你别告诉我你真是又对那泼……”不等说完,想起自己到底是被夏清语救回了一条命,因此这话就只说了一半。
陆云逍心里知道叶夫人要说什么,垂头微微苦笑一下,却也没在这时候和母亲抬杠。
屋里一时沉默下来,叶夫人看着儿子熬红了的眼睛,又忍不住幽幽叹口气,轻声道:“行了,我这会儿好的很,倒是你,把自己都熬瘦了,却歇一会儿吧,这里有可儿服侍我就行了。”
陆云逍自然不肯,正歪缠着,就听外面有说话声音传来,接着夏清语走进房中,笑着和叶夫人打招呼道:“夫人早啊。”
叶夫人扭过头没理她,夏清语也不以为忤,对陆云逍道:“既然夫人让你休息,你就去歇一会儿吧。和海匪的仗快收尾了,到时候你大概还要有番忙碌。”
陆云逍起身道:“不碍事的,回去我也不放心,不如留在这里的好。”
夏清语摊手道:“你也知道我们的情况,没有什么多余房间,这黄芪院还是当初晏子笙那二货非要住在这里,所以才暂时挪出了一间房,所以实在不能留你在这里休息,也不用不放心,反正你的府邸离这里也不远。”
陆云逍笑道:“这是下逐客令吗?”
“什么逐客令?是现实就是这么窘迫,我这里没有给你休息的地方,你又实在累得不像样。夫人看见你这样,她一心疼,对病情也没好处。”夏清语心中翻个白眼,暗道这家伙真是难缠,喂!不是说你娘恨我吗?你却非要在这里和我磨缠着,这真的好吗?
陆云逍就喜欢看她这无奈又隐含怒气的样子,只觉那双丹凤眼微微瞪起来的模样着实是说不出的可爱,有心再多和她说几句话,想起母亲在旁边看着,只得将这份心思压下,慢慢点头道:“你这么说倒是没错儿,不过我也实在是不想回府,这会儿大白天,阿丑应该起来了吧?我就去他房中歇着,可好?”
夏清语无奈道:“那你去和阿丑说吧,他如今在药房里呢。“
陆云逍眼睛一闪,微笑道:“药房?你们这里如今倒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战场上多亏了你做出的那些药,没想到药房竟然就在你这里,我去看看。”
夏清语连忙道:“药房是尽量无菌的,你不要进去,就在外面和阿丑商量吧,快走快走。”
陆云逍出门,这里叶夫人仍是扭头看着墙,心里却是十分尴尬,暗自恼怒道:逍儿这混账东西,我赶他去休息他不走,这女人说一句话他就去了,把我扔在这里对着这个女人,可要我说什么好?这……这混账,竟让我陷在这么尴尬的境地。
这里夏清语倒是落落大方走过来,只问叶夫人的感觉,刀口是否疼痛?有没有排气等,只问得叶夫人满脸通红,可儿连忙在一旁小声回答了。只听夏清语道:“今天大概就可以排气了,排气前不许吃东西,米汤也不许喝,实在渴了,就少喝两口水吧,也不能尽情的喝……”
交代完注意事项,可儿一一答应,叶夫人在旁听得瞪大眼睛,暗道怎么竟有这样多的讲究?正迟疑间,就听门边有人笑着和夏清语打招呼,听声音是石秀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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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小人之心
叶夫人探头一看,果然是石秀芳过来了。这女孩儿走到夏清语身边,和她说了几句话,便指着自己的脸上道:“这里起了两个红疙瘩,夏娘子你可有没有办法把它们去掉?”
夏清语笑道:“姑娘丽质天生,这两个小疙瘩算不得什么,你试过胭脂斋的香雪膏么?我先前脸上有这个,擦了两天香雪膏,便好了。若是香雪膏对你无用,你再来找我,我给你开点方子。”
石秀芳笑道:“是吗?那太好了。我刚从边塞过来,这些都不知道呢,幸亏娘子告诉我。”说完看向可儿,摇头笑道:“真要说是丽质天生,还要数我们可儿,你看看她那脸,多光滑白嫩,比鸡蛋还嫩呢,我只恨不能和她换脸皮,不然早就逼着她换了。”
可儿笑道:“二姑娘才不是那狠心主子呢,别以为能吓住奴婢。其实二姑娘若真是想皮肤吹弹可破,奴婢倒是有个方子,只是万万不敢给姑娘用。”
石秀芳一直在边塞长大,虽然自由的广阔天地给了她许多中原女子不能有的快乐,但有利就有害,那边塞风霜侵人,却是让她容颜秀丽的同时,皮肤比起水乡女子,略差了那么一点点细腻白嫩。女子爱美,石秀芳也不能例外,此时听见可儿的话,便连忙道:“什么方子?只要你给我我就敢用,能让我的脸也变成你这样儿,怎么都行的。”
可儿大概也没想到石秀芳真会认真,那方子她自己都是偷着用,哪里敢真的告诉对方,于是连忙笑道:“奴婢是开玩笑的,姑娘别放在心上。”
石秀芳半信半疑的看着她,暗道你们太太这会儿刚手术完。你有心思和我开玩笑?骗谁呢?
正要再追问,忽听身旁夏清语道:“可儿姑娘,你不会是用了砒霜吧?”这个方子她听白薇白蔻说过。京城大家族中不少妾侍丫头都少量服用砒霜来让皮肤细嫩,据说方子最初是从青楼里流传出来的。
可儿面色一变。旋即想到夏清语毕竟也是出身侯府,怎么会不知这种事,因便低了头,却听夏清语郑重道:“胡闹,真是胡闹,那个东西是乱吃的吗?便是真能让皮肤变得白嫩,你本就是天仙化人,又非要更上层楼做什么?”
叶夫人一直倚在床上看她们说话。此时听见夏清语说出“天仙化人”四字,不由心中一震,抬头看过去,便见这女人已经不由分说拉起了可儿的手诊脉,过一会儿方放下来,无奈叹气道:“你也真是够拼的了,若是一肤色黑的姑娘,我也能理解这种不要命的心思,偏偏你都很美了,竟还这么拼。简直不知所谓。”
可儿先前的那些心思哪里敢让她知道?此时听见这话,心中不由得也是惴惴,连忙道:“奶奶。这……我身子可是有什么不好的?可是当日……那姐姐告诉我的时候,分明说过少量用无害的。”
夏清语没好气道:“人家告诉你就信,你怎么不想想?这是什么?是毒药,即便因为量少,一时无害,可那毒素是会慢慢在身体里累积的,到时候你身子一点点被毒害,那是个什么滋味儿?真不明白,美貌难道就这样重要?比性命还重要?”
可儿这回也是真害怕了。夏清语便趴在桌上开了张方子给她。嘱咐道:“每天晚上喝一副,把体内毒素清了。日后切记不可再用那要命的东西,还好你正是青春年少。用几天药也就无妨了。”
说到这里,看着可儿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不由得又叹口气道:“既和姑娘在这里相遇,也是有缘,我便劝你一句话,容貌这个东西,清秀便可,若是如你这样美,已是上天恩赐,且莫再贪心了。殊不闻红颜女多薄命?以色事他人能有几时好?青春美貌,终归是要过去的,你把自己一辈子寄托在容貌上,太不靠谱了。”
可儿心神剧震,抬头看着夏清语,呐呐不知说什么好,却见她又和叶夫人石秀芳打了个招呼,然后便转身出门而去。
这里叶夫人疑惑的看着夏清语背影,仍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听到的,这还是那个悍妇吗?那个凭着老太太对她的纵容,在侯府里不闹出大动静却专门在小处让自己日日难受的悍妇吗?她……她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好心了?不可能,这绝不可能,红颜薄命?呵呵,她也有这份儿怜悯?若是真的这么仁慈,当日逍儿身旁那几个丫头也不至于每一个都落入了生不如死的下场。
装的,全都是装的,目的便是为了重新勾引逍儿,让逍儿回心转意,她就是要看逍儿后悔的样子,如果逍儿真的将她娶回,她立刻就会原形毕露,而到那个时候,就算是逍儿再想休掉她,也是不可能了。堂堂侯府,娶回一个弃妇已经是颜面尽失,若是又把这个弃妇休了,如此反复,岂不是要连宫中贵妃和皇帝都要蒙羞?那他们侯府还凭什么在这世间立足?
没错,她就是打定了这样的主意,知道只要回到侯府,自己从此后便是高枕无忧了,任她怎么兴风作浪,逍儿再不可能休掉她,可恨啊,这女人好深沉的心机,我决不能让逍儿入了她的圈套,决不能。
“太太……”
叶夫人拳头紧紧地握起来,忽听身旁一声呼唤,她这才回过神来,看向身旁石秀芳,勉强挤出一抹笑道:“辛苦你了,回去帮我和你母亲问好,让她安心在府里住着,我过两日就回去。”
石秀芳连忙答应,又安慰叶夫人好好养伤,最后闲话叙完,她犹豫了一会儿,方小心翼翼试探道:“这夏娘子,依侄女儿所见,似是改过自新……”
不等说完,就听叶夫人恨恨道:“什么改过自新?侄女儿你莫要让她这伪装出来的慈悲给骗了,那才是个最毒妇人心的,在府里,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丫头,不是逍儿总想着那一点原配发妻之情,早就把她休了,如今她心中定是恨极了我们,所以才装出这副样子,来勾引逍儿,好让他重新再娶她为妻,好再搅得我们侯府日夜不宁,我……我绝不会让她得逞的。”
石秀芳默然不语,心想要说恨侯府,这我相信。但要说夏娘子如今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我却觉着这话似是有些偏激了,装的了一时还装的了一世么?尤其是对方那一双眼睛,怎么看都不像有丝毫伪装,若是她真有这样的本事,当日也不可能在侯府人人厌憎,最后落得个被休出门去的下场吧?
因心中存了疑虑,只是看叶夫人似是气愤已极的模样,她也不敢去刺激,只好顺着敷衍了两句,又劝了一些话,让叶夫人莫要多想,好好养病,接着便起身告辞。
叶夫人这里却是拉着她的手毅然道:“好孩子,我知道先前的事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你哥哥不是个糊涂的,他早晚有一天会知道这女人心中打的主意,到时定会幡然醒悟,到那时,我给你做主,还怕他看不见你的好么?”
石秀芳垂下头,暗道让大哥哥抛下那女人看见我的好?这真的可能吗?若是我,怕是也抛不下夏娘子的,她……她身上有着那么奇异的魅力,但凡不是迂腐酸文人和纨绔子,又有谁不会被她吸引?我……我真的能比上她么?
一念及此,心中不由泛起几缕无力无奈之感,却也有一股隐隐的渴望,因想了想,便淡淡道:“太太也不要为此费神,且……顺其自然吧。”
说完便告辞而去,很快来到前厅,就见厅中此时一片忙碌景象,夏清语刚给一个孕妇诊了脉,笑着告诉她一些孕期的注意事项,那些话让石秀芳听得面孔泛红,却又忍不住沉浸其中。直到夏清语说完了,看见她呆站在那里,冲她招呼一声,石秀芳这才回过神来,向对方微微一笑,闲话两句,这才离开杏林馆。
此后一连几日,石秀芳每天都会过来探望叶夫人,许姨娘和琥珀隔一天也会来一趟,并非是她们不想趁这机会表孝心,而是陆云逍不许她们住在杏林馆,哪怕是用服侍叶夫人的名义也不行。至于甄姨娘和白芷,更是被严禁踏入杏林馆半步。
这一日石秀芳从杏林馆中回来,恰好在后院遇到甄姨娘和许姨娘,看见她,两人便走过来,甄姨娘笑道:“这些日子我也没去探望我们太太,姑娘看着我们太太恢复的可怎么样?论理也该回来将养了吧?”
石秀芳笑道:“不用急,再过三天,应该就能回来了。只是大哥哥还是有些不放心,许是再多住两天也有可能,但我看太太不是很愿意的模样,总之,三五天内,大概就回来了。”
甄姨娘冷笑道:“我们爷如今在杏林馆,哪里还舍得出来?就算太太想回来,他极力撺掇着,也必要让太太多住几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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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借刀杀人
石秀芳听着这话有些不像,不好接话,点点头笑着找了个理由抽身而去。这里甄姨娘便看着许姨娘道:“你听见了吧?太太不是不能回来,是爷压着不让回来。爷素来孝顺,可如今就为了那个女人,竟让太太住在那破烂的医馆里,那是什么好地方吗?每日里有病人,说不尽的晦气。为了那女人连孝道都没了,这……这是在干什么?”
许姨娘目中精光一闪,也叹了口气道:“是啊,爷这一次,确实有些不像了。只是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罢了罢了,爷就算想赖在杏林馆一辈子,太太也必然不许的。二姑娘刚才不是说了吗?大概这三五天就会回来,你还是想一想,等太太回来,该怎么给她去去晦气吧。”
甄姨娘一摊手,没好气道:“我如今还能想这些?你真以为我不食人间烟火,没有七情六欲不成?罢了,你不是一直想管着府里的事吗?这一次便由你来弄吧。反正我现在心烦意乱,没心思理会这些事。”
许姨娘眨了眨眼,笑道:“你也太脆弱了,这样一件事就让你方寸大乱,日后若爷真说要娶她回来,你是不是就要上吊了?就是败,也不能败得这么一溃千里啊,你当日还能把她算计的被休出门,今儿怎么竟是半点斗志都提不起来了?”
甄姨娘虽然烦乱,反应却还是不慢,听见这话,忙抬起头冷哼道:“莫要血口喷人,当日是她害得我,所以爷震怒,才把她休了,怎么叫我算计?她那是咎由自取。许初荷,都这个时候儿了。你还给我挖坑?”
许姨娘连忙笑道:“我只是试试你的反应罢了,这不是挺灵活的吗?好了好了,如今咱们两个也别多说了。都是天涯同命人,再要互相算计。真是要让渔翁得利了。你听我说,太太回来的事,还是该你张罗着,不然太太心里不痛快,这次又是千金堂那边诊病出了错,岂有不怨的?你正该将功赎罪。若说不知怎么办理,这也简单,吃食上自有厨子们精心。你不过是掌掌眼就行,最重要的是让太太高兴。我看着先前那两个杂耍班子的活儿,太太很是喜欢,不如就再请他们过来,如此又简单,也花费不了多少银子,又哄了太太开怀,岂不是一举多得?”
甄姨娘听了这话,心情倒是慢慢平复下来,点头道:“你说的没错。那便这么办吧。”说完又听许姨娘笑道:“说起这杂耍班子,也难怪人人喜欢,他们的确是有绝活的。不说别的。只说那口技,啧啧,我竟从没看见过这么好的,一张嘴里,能容万物。只是不知模仿人他们成不成?”
甄姨娘道:“你又糊涂了,怎么不成?先前难道你没听过?他们模仿人起床说话孩童啼哭等声音,逼真的让你就如同看见了那些情景似得,怎么还这样问?”
许姨娘笑道:“我的意思是说,不知他们模仿别人说话如何?从前那些。他们说的话都是咱们没经过之人,但若是让他们模仿爷说话。模仿你我说话,不知是不是也真的可以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呢?这个我却是有些好奇的。”
甄姨娘目光一闪。看向许初荷,就见她嘴角含笑,见她看过来,眉毛还微微一挑,越发显得她这番话是意有所指。但不等甄姨娘参透其中意思,她便站起身来,轻笑道:“天气冷,虽然这江南很少下雪,只是这阴冷阴冷的还是让人不舒服,我先回去了,姐姐也少在这外面坐着,还是回去屋里,靠着熏笼,暖融融的才好想事情,如今咱们最重要的事,自然还是让太太高兴,是不是?”
一直到许姨娘离去,红绡和绿绮才看向甄姨娘,绿绮小声道:“姨娘,这许姨娘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
甄姨娘目光闪动,没有答绿绮的话。在那椅子上坐了半日,面色便渐渐阴沉下来,耳听得丫头又在催促自己回屋,她这才站起身子,淡淡道:“回去吧。”
一直回到屋里,甄姨娘将其他丫头都遣散了,只把红绡留下,自己坐在椅子上沉思半天,正当红绡惴惴不安之时,她方冷冷一笑,咬牙道:“许初荷,我素日里竟小看了她,好,真是一个借刀杀人之计。”
“姨娘……”红绡轻声开口,却见甄姨娘叹了口气,回头看着她,带着些恼怒道:“上一次你拿那镯子去修,结果落下的那块宝石被杏儿发现,这些日子可有没有听见府里传出什么风声?”
红绡连忙道:“奴婢没听见什么风声。姨娘,奴婢已经很小心,那宝石杏儿看见后,奴婢也没拿去修,自问也没在杏儿面前露出什么破绽,想来她也看不出这宝石的重要性。”
甄姨娘冷哼道:“那是书房里的丫头,就算看出了破绽,也不会让你知晓。若真是一点儿破绽都没有,怎么倒是有人查我当年小产之事?可见还是有人起了疑,甚至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爷。”
红绡吓了一跳,心中又有些不解,暗道这些和许姨娘的话又有什么关系呢?怎么姨娘听了她的话,回来想了半日,竟想起了这件事?
刚想到这里,就听甄姨娘叹气道:“我就说她哪有那么好心,还跑来我面前报信儿,说什么共进退,呸!都是假的,她这是故意让我知道,让我着急害怕,然后好使这借刀杀人之计。”
红绡连忙道:“那许姨娘也太小看了姨娘,既然看出她是用计,姨娘自可不中计……”不等说完,就见甄姨娘摇摇头道:“你以为她怎会如此有恃无恐?她早知道,这件事对我来说,是不得不做。当日小产的事,我已经和那女人结下了死仇,若她回来,我就完了。如今又有人在查我,偏偏表叔还不争气,在太太身上出了纰漏,如今,我若再不自救,就要万劫不复,所以明知是她借刀杀人,我也不能不做那把刀。”
“姨娘?许姨娘到底要姨娘如何做?”红绡一面问,一面开动脑筋,忽然间想起许姨娘说过的那些话,脑海中不由“轰”的一声,失声道:“莫非……莫非她是要姨娘……”
余下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但甄姨娘却知道她是明白了,于是叹口气,点头凝重道:“没错,就是如此,她点到这个地步,我若是还不明白,就真是蠢人了。”
“可是姨娘,您万万不能这样做,不然让爷知道了,就……就全完了。”红绡吓得猛然跪下,颤着声音劝阻甄姨娘。
甄姨娘摇摇头,目中露出一缕狠辣之色,咬牙道:“难道爷不知道,我们就能安然无恙吗?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耀武扬威的回来?那也一样是没有活路。许初荷不就是看出这一点,才会如此逼迫我?”
红绡颤着身子,说不出话来。却听甄姨娘咯咯咯的咬了一会儿牙齿,又慢慢平静下来,沉声道:“不过虽然是她逼我的,我倒要感谢她替我出了个好主意。呵呵,她说的没错,这事儿,太太必是欢喜的,所以不管我用了什么手段,就算爷知道,太太也必然会帮我说话。更何况,和海匪的战斗快结束了,我料着皇上那里,是很快就要调爷回京的。只要爷和那个女人彻底反目,随后回京,他们这一生,那就真是再也没有和好的机会,而那暗中调查我当日小产的人,自然也会偃旗息鼓。”
红绡的身子不抖了,因为她不得不承认,甄姨娘的话是有道理的。因慢慢站起身道:“姨娘说的没错,这事儿虽是一把双刃剑,可咱们被逼到了这个地步,不得不铤而走险一把。奴婢倒是觉着,许姨娘提醒姨娘的这个主意,真是妙得很,只要姨娘筹划的好,必可成功的。”
甄姨娘脸上露出得意笑容,拍拍手道:“既如此,你去找张大娘过来,这事儿必要仔细筹谋,不能再出一点儿错。”
红绡知道这张妈妈是甄姨娘的心腹,她儿子就是府中管事,此时要交给他们,才能方便行事,于是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夏清语丝毫不知道陆府那边,针对陆云逍对她的情意,已经开始紧锣密鼓的布置起来,就算知道,也只会拍手称庆,本来陆云逍这几日都吃住在杏林馆中,已经让她心里有些不自在了,尤其是对方还动不动就用那种“情意绵绵”的目光看她,更是让夏清语浑身不自在。
好在这一日,叶夫人终于是要“出院”了。这让夏清语十分松了口气,凭良心说,即使她道德高尚,秉承着医者仁心,但也不愿意自己亲手救过来的病人每天拿不屑敌视的眼神看自己,对自己冷嘲热讽吧?所以虽然看在叶夫人是病患的份儿上,夏清语不去和她一般见识,但心里其实是很不痛快很不喜欢的。因此用了几天药,给叶夫人控制了感染,见她进食后也没什么问题,便立刻“批准”她离开的请求了。
ps:嘿嘿,大家是不是已经猜出这两位姨娘要怎么做了呢?我提示的非常明显了。好吧,必须要承认我不太会抖包袱,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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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苦肉计?
叶夫人也巴不得赶紧离开这让她尴尬的地方,不管怎么说,夏清语成了她的救命恩人,这一点就算她再怎么不想承认,也是必须要承认的。
因此两人可说是一拍即合,真正不愿意离开的,就只有陆云逍了。因这一日早上,便仍是苦口婆心的劝着叶夫人,只说当日闵老大夫都说过她病情严重,所以很应该多观察几天,不能这么草率离开。
叶夫人不理他,只让可儿带着丫头们收拾东西,恰好白薇过来,陆云逍就连忙对白薇道:“你们奶奶呢?快让她过来劝劝,昨儿晚上,太太还起来了两回,只说刀口隐隐有些痛。”
白薇如何不知道陆云逍的心思,只是却爱莫能助,夏清语对叶夫人的容忍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因无奈笑道:“爷放心,这刀口隐痛怎么着也要十多天才能慢慢消失呢。我们奶奶说了,夫人如今已无大碍,可以回府了。”
听了她的话,陆云逍也知道,这事儿不是自己的意志能决定了。虽然有些遗憾,不过转念一想,母亲对夏清语的成见太深,即使对方救了她的性命,这成见依然存在,以清语的脾气,能忍到现在,就算是非常了不起了。与其让她们的关系继续僵硬恶化,倒不如分开来得好。也许日后母亲慢慢回想这些日子的情景,能对清语改观也说不定。
因便点头道:“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既如此,那等下我就送太太回去。你们奶奶呢?”
白薇垂了头,咳了一声道:“喔,奶奶在……在前厅看病呢。”
“看病?这么一大早就过去了?不是说她昨晚上才做了一个手术吗?怎么这一大早又去看病了?”陆云逍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白薇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因便冷了脸道:“是给谁看病呢?是不是那个晏子笙?他又怎么了?”
白薇心想:我们爷真厉害啊。难怪奶奶总说,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而是敌人。我……我也没说什么啊。爷就猜出来了。这莫非就是奶奶说的属于敌人的直觉?
两个丫头一路跟随夏清语,如今乱七八糟的东西知道的真不少。只是此时陆云逍虽问了。白薇却嗫嚅着不敢回答,生怕一旦这位爷过去了,前厅又会乱成一锅粥。
“你说吧,我不过去就是。”陆云逍冷哼了一声,心中却是暗叹:自己什么时候沦落到这个地步了?那个晏子笙,不过跳梁小丑而已,自己什么身份,竟然总和他针锋相对。连丫头们都看不过眼了。
白薇听见这话,方松了口气,小声道:“其实也没什么,晏公子过来的时候摔了一跤,恰好那路边不知是谁丢下的一个铁钎子,就……就把他小腿给捅出个洞来……”
陆云逍目光一闪,冷哼道:“还有这么巧的事?怎么就让他遇上了?呵呵,为了你们奶奶,他一个花花公子,倒也真够拼命的。这种苦肉计也用得出来。”
白薇连忙道:“爷倒别冤枉了晏公子,我看他疼的脸煞白,叫得和杀猪似得。声音都变调了,断断不是苦肉计,他哪里有那个决心啊?”
陆云逍冷声道:“这才是高明的苦肉计,不这样,又怎能让你奶奶同情可怜他?你说他没有决心,却不知这么点决心,和他的企图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白薇登时不言语了,心想:得!爷这是先入为主。我说什么都没用的。什么叫这么点决心啊?他以为谁都像他一样,性格坚毅的把受伤流血当小菜一碟啊?
“好了。逍儿,这会儿去管别人的事做什么?东西都收拾好了。你看看我们府里的马车过没过来。”
叶夫人真的是看不下去了,儿子那话里的嫉妒简直都快满出来了,让她这个做娘的都觉着丢人。
陆云逍叹了口气,只好对白薇道:“既如此,你告诉你们奶奶一声,我先送太太回府了,至于这些日子的诊金,等我回来和她亲自算。”
白薇笑道:“这样事也不用爷亲自来,让朝云……”不等说完,被陆云逍拿眼神一瞪,顿时余下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叶夫人这个气,但此时却也不能说什么,只暗中忖度着回去后要好好敲打敲打儿子,务必要让他和这边断了所有联系,不然的话,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又或者,给宫中贵妃娘娘去封信,让她探探皇上心意,若是派儿子来江南只为了剿灭海匪之事,这事儿如今却是差不多了,那赶紧让皇上把他调回京城算了,如此自己还能放心些。
且说这边夏清语给晏子笙包好了伤口,又狠狠训斥了他一番,和他说了这伤口的严重后果,然后得知了陆云逍呣子离去,她方松了口气。却听那边晏子笙哭丧着脸道:“夏娘子,我……我真不是故意不小心的,我……我下次一定小心。”天可怜见,晏公子还真没有勇气为了爱情使用如此惨烈的苦肉计,但显然所有人都是这么怀疑的,这让他觉着自己比窦娥还冤,更担心夏清语会因为误会他耍手段而不高兴。
霉运缠身啊。
晏公子一边让小厮扶着出门,一边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正哀叹着,忽觉面前一阵淡淡幽香飘来,抬头一看,就见一个气质优雅端庄的美貌少女站在自己面前,看见他,完全没有其他大家闺秀那样的羞怯忸怩,只是轻轻往旁边一让,似是催促他快走下台阶,好给自己让路。
这女子晏子笙见过,知道她是住在陆府的人,虽然这货讨厌陆云逍,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女子当真是明媚可人。心中不由暗叹一朵鲜花怎么竟Сhā在粪坑里,一面就想尽快加快脚步下台阶。
可他忘了自己还是单腿蹦着呢,这一心急之下,那只脚便落了地,顿时痛得“嗷”一声惨叫,连忙提起那只受伤的腿直抽气。
忽听身前传来“扑哧”一声笑。晏子笙抬起头,却见那女子已经微垂了头,但从那肩膀的微微颤抖便可看出:对方应该正在努力憋着笑意。
果然是一丘之貉啊。和陆云逍一样的讨厌,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才这么狼狈。
晏子笙这个气啊。恶狠狠盯着石秀芳,待对方抬起头来,他就猛地冲人家一龇牙,这才哼哼着下了最后一级台阶单腿蹦着离去。
石秀芳和身后两个丫头都吓了一跳,其中一个丫头便生气道:“这什么人啊?没事儿冲咱们龇牙咧嘴的干什么?真是不懂规矩。”
石秀芳淡然道:“罢了,市井之中,本来就是龙蛇混杂,咱们只是来接太太的。接了她便回府去。”说完沿着台阶来到杏林馆,却听夏清语说陆云逍已经和叶夫人回去了。
石秀芳扑了个空,却也不失望,只是微笑着对夏清语道:“我镇日里在府中也没事做,这会儿既出来了,便在娘子这里坐坐,看看众生百态,可以吗?”
夏清语有些奇怪,暗道若是想散心,逛街岂不更好?不过她没多想。笑着答应下来后,却也没时间陪石秀芳说闲话,这会儿厅里已经陆续有病人过来了。三个坐堂大夫都忙碌起来,就连孙长生,都自己有一张桌子,一些简单的病症或者外科包扎,夏清语都交给他来弄了。
石秀芳就坐在那里,静静看着夏清语忙碌着,她心中慢慢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只觉着女人似乎就应该这么活,这才是真正有滋有味的日子。比起整日在府里针线女红扯长说短勾心斗角的大宅门生活,这样日子就算是粗茶淡饭。想来也必定是快活无比的。
夏清语没注意她,白蔻白薇却是时不时就往这里看一眼。两个丫头都知道石秀芳的身份。只道她是来了解自家主子然后准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因神色中都带了防备,一面在心中埋怨,暗道奶奶怎么就是对人没有防备呢?这样的女人,能安着什么好心?你把她留在这里做什么?
白蔻性子直,因想了想,就奔到后边端了一盘子点心,来到石秀芳身旁笑道:“姑娘一大早就过来,想必是还没吃早饭吧?先用点点心垫垫饥,然后啊,你可以去我们这大街上逛一逛,不是我说狂话,这富贵大街的繁华,在整个杭州城那都是可以排在前三甲之内的。”
石秀芳身后两个丫头一听这话,便皱起了眉头。石秀芳自然也明白白蔻这是间接的下了逐客令,她却是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摇头道:“我也不是很喜欢逛街,倒是在这里静静坐一会儿的好。”
白蔻一下子就被噎住了,诧异之下也不由得深深看了石秀芳几眼,暗道我的天,这主儿脸皮够厚啊,我……我这逐客令她分明是听明白了,竟还赖着不走。糟了糟了,我们奶奶说过,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她整日里就是医者仁心医者仁心,这下好,可算遇上一个硬茬子了,怎么办?要怎么才能对付得了这女人?
小丫头正在那里杞人忧天,忽然就听外面猛地嘈杂起来。连忙向外看去,就见二三十个人或背或抱或抬,带着十几个伤者进来,领头的一个大声喊道:“夏娘子,快救人啊,适才有一辆马车惊了,在闹市里疾奔,许多人被它伤了。”
夏清语豁然起身,回到古代这么久,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心中暗自咋舌,心想这就算是古代的连环车祸了吧?我的天,这么多伤者,但愿别有重伤的。
杏林馆一下子忙碌起来,被送来的伤者大多是骨折和皮外伤,一个个身上鲜血淋漓的,只看的石秀芳身后两个丫头魂飞魄散。拽着主子就要离开这里。却被主子断然拒绝。
石秀芳站起身,看着前面不远的夏清语在人群当中,一双手上下翻飞灵活无比,她眼中的神采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甚至在自己都不知觉的情况下,竟然就走到了人群中,近距离看着夏清语在那里给一个病人进行夹板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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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惊吓
夏清语的确是很忙,这些伤者不少,好在只是一辆惊了的马车,倒没有人重伤死亡,但这些外伤也需要快速的清创缝合处理。
刚把这个小腿骨折的病人包扎好,那边阿丑已经过来了,将手里药方给夏清语看,一面道:“奶奶看看有没有问题?没有问题我就给他抓药了。”
阿丑在药物方面是十分精通的,连带着他也会些医术,只不像冯金山等人这样精通罢了。但是治疗骨折的外敷内服药,他的方子却是极好,如今来问,只是怕这病人身上有别的毛病,别和药方上的药排斥。
夏清语看了一下,没有问题,于是将药方交给阿丑,这里又去给下一个伤患清创缝合,忽听白薇道:“白蔻,我这里已经处理完了,你帮忙给包上就行,我去和阿丑一起配药。”
白蔻答应一声,今天五姨娘七姨娘等去了工坊,所以杏林馆只剩下十四姨娘协助阿丑拿药,一时间却也忙不过来。白薇这样喊着,是看着白蔻手头上那个病人就快包扎结束,所以才和她说了一声。
话音落,还不等白蔻答话,忽然就听一个柔和的声音道:“姑娘去忙吧,只是包扎的话,我也会的。”
白薇一愣,这声音不是杏林馆中她熟悉的人,一抬头,只见石秀芳微笑着站在她面前,眼里露出一丝渴望的神色。
白薇这一吓非同小可,险些跌坐在地上,一时张口结舌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却听那石秀芳又道:“姑娘不是要配药吗?我看这会儿你们都很忙碌,所以来帮个小忙,你放心,就是包扎嘛。在家里时弟弟妹妹淘气,有时候会受点轻伤,又不敢告诉爹娘。都是我给她们包扎的。”
白薇目光复杂的看着这美貌女子,暗道是看见奶奶凭着医术让爷总来杏林馆。所以她也想现学现卖?只是一个包扎又算得了什么?若真打着这个主意,可真是大错特错了。哼!罢了,就让你自作自受。
一念及此,便站起身微笑道:“如此多谢姑娘帮忙了。说完飞快去了柜台那边,这里石秀芳蹲下身子将盘子中消毒的白布拿起,她之前已经看过夏清语处理病人,因有样学样,就将面前妇人的头给一圈圈包扎起来。
大厅里的人此时倒有一多半的目光集中在这明显是官家小姐的女孩儿身上。连夏清语都忍不住好奇的看了两眼。而石秀芳身后那两个丫头则是吓呆了,她们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有一天看见这样恐怖的一幕。
石秀芳是谁?那是真正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这些是什么人?泥腿子啊,她包扎的那妇人身上甚至还有两个补丁。这这这……
两个丫头只觉脑子好像变成了一架琴,此时那些绷得紧紧地弦一起崩断,太过惊恐之下,两人直接石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唯一庆幸的,就是石秀芳总算还记着最后一点分寸。选了个女人包扎,若是像夏清语那样,只处理病人不管男女。大概这两个丫头就要昏死过去了。
在杏林馆一片忙碌之时,对面千金堂却是静悄悄的。孔方坐在门前那棵大榕树下,目光复杂的看着这边杏林馆一派热火朝天。
“孔大夫其实也不必羡慕,对面如今名声是有了,可她们却也忙得不堪,哪里比得上您老人家在千金堂自在,钱也不少拿,这才真是一举两得呢。”
一个学徒走过来,他便是和孙长生交好的那一个。此时见周围无人,于是就在孔方身后站了。一面悄悄笑着说道。
孔方摇摇头,有些惆怅的叹口气:“一个大夫。若是都没有病人来找你治病,那这个大夫做的还有什么意思呢?早知来到这里会是这个样子,我不如在山东,最起码每日里就算忙碌些,可看着自己凭本事赚的那些钱,心里舒服。唉!如今一天天的也没有病人,我心里难受,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候,真不知是怎么了。”
小学徒没想到自己只是一句话,便能让孔方真情流露。当下不由得眼睛一亮,暗道这些日子的刻意亲近果然不是白给的,孔大夫终于对我卸下心防,肯说一些心里话了。
因也连忙附和道:“是,小的也知道孔先生这心情。老实说,当日来千金堂做学徒,盼着的就是学这门手艺,不瞒孔先生,我家里困难,嘿嘿!所以什么悬壶济世啊,这样高尚的目标我暂时真的没有,我只想着,学会了点本事,就能凭本事吃饭了。哪想到……唉!”
孔方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东家给你们的月钱虽然比不上我,却也够吃饭穿衣的吧?如此你愁什么?”
小学徒叹了口气,摇头道:“东家给月钱,还能给一辈子吗?终究是靠自己的手艺,这心里才有底啊。不然的话,一旦……咳咳,孔先生,我是说一旦,那个……您看看咱们千金堂现在的情况,那……那万一将来要是做不下去了,您是没有后顾之忧的,怎么说也是天下闻名的大夫,可小的这样儿的,要怎么办啊?”
小学徒这话说得倒也实在,孔方心里也泛起了淡淡的忧愁,因看着对面杏林馆轻声道:“天下闻名有什么用?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种老家伙,这门技术也早就落后了,名不副实,还不如不闻名呢。”
小学徒暗暗握了一下拳头,表面上却诧异道:“孔先生怎么说这种话?是了,您必是感叹杏林馆那手术对吧?其实也没什么,会手术的不过也就是那夏娘子一个,最多再添上江大夫冯大夫,她们又是在杭州,您要回山东,谁知道她们啊?您老的技艺,够您吃一辈子了。”
孔方苦涩一笑,喃喃道:“吃一辈子又有什么用?我从前爱钱爱名,如今才知道,这些不过都是身外物罢了,真正让我心动的,是那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手术,它到底是怎样做到的?到了我这个地步,怕是再不去看一眼学一学,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我……我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小学徒忙道:“这也没什么,咱们东家先前不是也偷偷弄了几具尸体回来么……”
不等说完,就见孔方摇头道:“只有尸体,有什么用?知道了位置又有什么用?知道手术时怎么下刀切除吗?知道那个管子怎么安放吗?人的身体多复杂,那些经脉,要怎么避开?他们给病人挂的那个瓶子又是怎么弄的?这些东西,哪里是多看几眼尸体就能行的?”
小学徒转了转眼睛,小声道:“这个……等孙大哥学成了回来……”不等说完,便见孔方摇头道:“这里的人还多被蒙在鼓里,叫我说,小孙大概是不会回来了,这却也不能怨他,若是我,我也不会回来的。杏林馆又不缺他的月钱,在那里还能学到手艺,每日里这样多的病人,我看见他有时候也开始坐堂了,这些,千金堂怎么可能给他?这里人对他又没有什么救命之恩。”
小学徒咳了一声道:“原来老先生也看出来了。实话说,小的心里也有这样怀疑呢,不过您说的有道理,这也怨不得孙大哥,有数的,人都是往高处走。这样说的话,老先生既然心仪那杏林馆的手术,为什么不过去做一个坐堂大夫呢?您要是去的话,她们也肯定是欢迎的吧?”
孔方之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心神里,所以不知不觉和这小学徒说了许多心里话,此刻忽然听见这一句,心中不由的就是“咯噔”一下,转回头打量了那小学徒两眼,忽然苦笑摇头道:“咱们这里是怎么害人家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去了,还不被拿大扫帚赶出来?我虽然向往那个手术,可这么多年,总是攒下了点薄名,豁不出这张老脸去被人踩。”
小学徒听见这话里是有话的,心里越发激动了,连忙道:“老先生别这么说,我看那杏林馆的东家倒不是这种人。我从前和孙大哥还不错,上次在街上偶然遇见,一起喝了顿酒,听他说,那夏娘子可是个随和风趣的人呢,虽是女子,却比这世间大多男子还有胸襟,就是杏林馆如今太忙碌了,孙大哥还总说少人手,只是学徒倒好找,偏偏成名的好大夫不好找,不是有自己的医馆,便是被人聘走了,所以他们也有难处呢。”
“哦?”孔方看了那小学徒一眼,悠悠笑道:“原来你和小孙竟是哥们儿,既如此,你还怕什么?这里若是倒了,你去杏林馆做学徒就是。”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小学徒思量了一会儿,便把心一横,正色道:“老先生果然是好眼力,一下子就看穿了小的的心思。不瞒您说,我是有这个打算,只是又有些舍不得这里,怎么说,在这里也做了一年,东家对我也算不错的。”
☆、第二百零二章:胸襟
这话当真是客气了,孔方哪里不知道唐逢春对待这些学徒是什么态度?这小学徒这么说,分明是在试探自己心意。
只是这个决定当真难做,他也没想到忽然间就会出现这么一件事。因垂头思索良久,忽的恍然大悟,暗道我真是蠢,如今这话不过是这小家伙的一面之词,真正杏林馆那边还没有个说法呢,我挣扎什么?若真是杏林馆那边有意要我过去,我再挣扎也不迟啊。
想到这里,便对那小学徒笑道:“小于啊,你既这么说,我倒要教你个乖。如你说的,这人往高处走是人之常情。只是这事儿还没确定的时候,你且先沉住气,打听好了,确实有了退路,再把这边的活儿给辞了,不然别那边还没联系好,你就把这边辞了,结果那边也不要你,反而落了个鸡飞蛋打的下场,你说是不是?”
这小学徒于海便知道孔方是什么态度了,连忙笑道:“还是您老人家经历得多,这做事儿就是周全。行,小的就听您老的,先去打探打探杏林馆的意思再说。”
孔方点点头,心中也有些犹豫不定,看了一眼千金堂,他很清楚这些天自家医馆的低迷。若现在弃之而去,好像确实有些不厚道。毕竟是唐逢春花大价钱将他请来的。然而想到杏林馆的手术,想到自己在医学上能够再上层楼,想到千金堂和杏林馆对抗的那种他实在不认同的方式,这点内疚就变得越来越轻微了。
罢了,若是杏林馆真的不计前嫌,肯让我过去做坐堂大夫,大不了,当日东家给我的钱。我都还给他就是,从此后便是两不相欠。
一念及此,不由得又想起周陵。孔方忍不住就摇了摇头:周陵和夏清语的恩怨,虽然对方不肯说夏清语的好话。但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他大概也明白个中曲折了,只能说,这个师弟落到今天的地步,算是咎由自取,自己这个做师兄的,就算想帮他说话也找不到话可说。
孔方原本就不是个刚直之人,不然也不会热衷于名利。所以当他因为渴望学习手术而决定要抛弃千金堂和周陵的时候。心中的愧疚虽有一些,但很快也就随风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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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那个孔方要来杏林馆?”
后院大榕树下,白蔻听了孙长生的话,不由瞬间瞪大眼睛,紧张兮兮道:“你没答应他吧?那老家伙是千金堂的人,他来杏林馆能打着什么好主意?这事儿奶奶不知道吧?”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一个疑惑的声音道:“什么事儿我不知道?”
白蔻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呐呐道:“奶奶怎么回来了?先前看您在厅里忙着呢。”
夏清语冷哼道:“那还不许我找个空儿回来喝两口水啊。别闹鬼,到底是什么事儿?我不知道这家里竟还有人敢瞒着我事儿了。”
她说完。白蔻便无奈一摊手:“好好好,我的好奶奶,这家里哪有人有事儿敢瞒着你啊?就是长生刚才说的。千金堂那位天下闻名的外科大夫,好像透出些意思想来咱们杏林馆跟着奶奶学手术。奴婢就说那老家伙不安好心,所以让长生去回绝他,奴婢想着奶奶也定然是这意思,是不是?”
白蔻的语气笃定得很,这种事情在她看来,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答应。就连孙长生,都没想到于海能沾沾自喜的把这当做一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真是笑话,他以为这是为杏林馆添砖加瓦?可却不想想。那孔方是什么人,能和他比吗?杏林馆可以多收两个学徒。但绝不可能收一个抢饭碗的坐堂大夫。
“咦?天下闻名的外科大夫?是那个孔方?”
出乎两人意料的,夏清语竟似是很感兴趣的模样。紧接着问了一句,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很高兴的道:“好啊,就让孔老大夫过来吧,这真是太好了。”
孙长生和白蔻瞬间石化:他们没听错吧?奶奶竟然拍手叫好?她……她是想将计就计吗?利用孔方算计千金堂一把?
“那个……奶奶,您要是想通过孔方实现什么反间计的话,这个……好像不太容易……”
孙长生呐呐开口,却见夏清语瞪大了眼睛,疑惑道:“什么反间计……”一语未完,便反应过来,于是孙长生头上便挨了一巴掌,听东家气道:“你胡说什么呢?东家我像是那么老奸巨猾阴险狡诈的人吗?”
“可是东家,就算您不老奸巨猾阴险狡诈,您也不能这么傻啊,把孔方收留过来,让他学会了手术,出去和咱们对着干吗?”孙长生摸着脑袋,因为心情太过激动,所以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这就是傻吗?”夏清语微微一笑:“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了,我以后可能还会更傻。”
“奶奶,您别吓奴婢,您……您这话都是什么意思啊?”白蔻也紧张了,怎么今天主子的话自己就听不明白呢?
夏清语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们华夏子孙自古以来就是聪明勤奋,但是有一点不太好,那就是我们喜欢秘技自珍,有了什么本事,讲究的是什么传媳不传女之类的。这很不好,许多珍贵的技艺,就因为这份私心而不能流传下去,所以我不打算这么做,我希望来学手术的人越来越多,我也不怕他们抢饭碗,他们有本事抢才好。”
“奶奶,可是……可是……”
孙长生震惊的看着夏清语,秘技自珍的坏处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可是古往今来,知道这个道理的人不少,但大家还不是该藏着就藏着?说到底,人都有私心,都盼着子孙后代能靠着独家的技艺吃饭赚钱,有抢饭碗的,那自然要严防死守,哪里有人会说出希望抢饭碗的越来越多这种话?这是一份什么样的胸襟?是一份什么样的自信?
“行了,不用可是什么,若是孔老大夫愿意来,尽管让他来,他是有名的外科大夫,学起来大概比你们更容易上手,我很期待。”
夏清语笑一笑,拍拍孙长生的肩膀,郑重道:“现在你知道我的态度了。所以将来要靠着这门技艺吃饭发财,那就要靠你自己努力,别想着一招鲜吃遍天,我不会给你这种一家独大的机会。”
孙长生愣愣点头,看着夏清语进门,白蔻心里还有些疑惑,所以连忙追了上去,只留下他在院子里发呆。
离开天麻院的时候,仍是有些失魂落魄的,待回了自己院子,正好看见阿丑在那里摆弄药材,孙长生直愣愣看着对方,直到阿丑起身疑惑看向他,他才忍不住喃喃道:“阿丑哥,你是最早跟着东家的人,你说,东家到底是个什么人?”
“怎么了?”
阿丑微笑问了一句,不明白孙长生怎么会忽然问出这种话,却听他叹了口气道:“不是,没……没什么,我就是奇怪,世上怎么会有东家这样的人?而且……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呵呵,奶奶是个奇女子,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阿丑微微一笑,知道大概夏清语又是做出了什么惊人之举,不过这在他,早就见怪不怪了,从夏清语利用和桑绿枝的赌注把自己带走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这不是个寻常女人。
“何止是不让须眉啊,根本就是胜过须眉好不好?”孙长生毫不犹豫的道,在她看来,夏清语这种胸襟,还真没几个男人能比得上。
他们都是如此,就更不用提孔方听见这番话心里的震动了。他看着面前的于海,不确信的再次问道:“她……她真是这么说的?”
于海双手合十,求饶道:“老先生饶了我吧,从您听见这话开始,您都问我五遍了,这……这不是真的还能有假的吗?孙哥再胆大,他也不敢用这种话糊弄我啊,不然您老人家去了杏林馆,找那位大奶奶一问,可不就露馅了呢。”
孔方沉默下来,那边于海不由得急了,连忙催促道:“您老人家这真是,说话就是翻来覆去的问,不说话又一言不发,您到底是怎么个回话?告诉小的,小的心里也有个底不是?”
孔方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活到如今五十三岁,莫说这样的女子,便是连这样的男人,也没遇见过。不肯秘技自珍,而是要传扬天下发扬光大,让想抢饭碗的尽管抢,这……这得是什么样的胸襟?什么样的霸气?这竟然是一个女人?呵呵,难怪小侯爷也要为她倾倒,难怪千金堂这种种手段,在杏林馆面前都是一败涂地,难怪……”
不等说完,便听于海急道:“您老就别难怪了,您只说这事儿,您是不是真动心了就成,小的可是确定了心意,我过两天就辞了这里的工,去杏林馆。孙哥说了,他们那里越来越忙,我要是早些天去,正经是个助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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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双关话
“你是个助力?你能干什么?”孔方斜睨着于海:“你在这里也只是个学徒罢了,能比得上老夫对他们的帮助大吗?”
于海笑道:“小的哪里敢和您老人家比啊?只是孙哥说了,我去了,哪怕是帮他们做个药,包个药,那也是重要助力。杏林馆里没有吃闲饭的,而且东家人好,对坐堂大夫和小学徒也是一视同仁。”
“月钱也一视同仁么?”孔方也不知自己怎么会问出这句话,活了大半辈子,他还真没发现自己原来也会开玩笑。
“您老又拿小的开涮呢,月钱当然不可能了,让您老和小的拿一样的月钱,那不是……等等……”于海不等说完,眼珠子蓦然瞪大了,不敢置信的看着孔方道:“老先生,您……您这就决定了?您想去杏林馆?”
“是啊。”孔方感慨点头:“这样的女子,别说她会教我手术这个我渴望了一辈子的技艺,便是没有手术,我也想见识见识有这样胸襟气度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于海仍是瞪着眼睛,喃喃道:“您……您老不用再考虑考虑?这个……不嫌太草率些了吗?”
孔方一瞪眼,冷哼道:“你小子先前在我面前漏着口风试探,不就是盼着用我做你去杏林馆的投名状吗?怎么?现在我答应了,你倒不敢信了?”
于海连忙摆手笑道:“不不不,小的哪里敢用您老人家做投名状啊?嘿嘿,行,那个……那老先生您先收拾着,什么时候可以走了和小的说一声,小的跟着您就是。”
孔方恨不能现在就去杏林馆。不过想到唐逢春和周陵,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怎么说也有些对不住他们。还是要好好解释一下的,因便沉默了。点点头道:“也好,你先等着吧,我怎么着……也要和东家还有师弟交代两句。”
于海心想这交代只怕也是不好给的啊,不过这终究是孔方的事情了,他也没资格过问,于是出了房门,自行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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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呆站在这里做什么?”
杏林馆中,夏清语伸出手在呆站着的陆云逍面前晃了晃。一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落在正认真看着一本解剖册子的孔方身上。
于是她就明白了,果然,只听陆云逍诧异问道:“这……他不是千金堂的孔方吗?怎么……怎么会来了你这里?”
夏清语得意道:“很震惊吧?呵呵,当然是因为我们杏林馆精英荟萃仁义无双,所以才会引得八方志士个个来投啊。”
陆云逍帅气面孔上的肌肉不自禁就抖了抖,咳了一声道:“你再说下去,我就要把你这里当成天地会盟的窝点了。”
“会不会说话呢你?到现在还不忘给我头上扣帽子。”夏清语咬牙,却听陆云逍冷哼道:“到底谁不会说话?就你这一套,只有反贼揭竿造反的时候才会说的好吧?”
夏清语想一想。好像的确是这样,于是也咳了一声,聪明的转变话题道:“嗯。没什么,就是孔老大夫想学做手术嘛,那他就过来了呗。”
“他过来了我不奇怪,我奇怪的是,你就这么收留他了?你就不怕他学会了手术,回千金堂和你分庭抗礼?你知道他当初是唐逢春高价请过来的吧?”
夏清语笑道:“那又如何?多一个人学会手术,可能就会多救几条性命。他尽管学吧,就是将来回了千金堂,也未必能抢得了我杏林馆的饭碗。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陆云逍怔怔出神半晌,他到底是小侯爷。听了夏清语这话,便明白对方真正心思了。因好一会儿后,方竖起大拇指,正色道:“我活到这么大,不敢说眼高于顶目无下尘,然而除了皇帝陛下之外,却也没几个人能够让我真心敬佩,清语,你是第一个。”
夏清语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陆云逍竟然会这样夸奖她,这让她觉得很奇怪。因再咳一声,正要转换话题,就听一个声音响起道:“哼!有这会儿真心敬佩的,当日为什么还要给人家休书呢?既做下了那无情事,就别指望如今拍几句马屁便能把你给清语的伤害一笔带过,当日你给休书的时候,有想过她一个弱女子,离开侯府后要怎么生存吗?”
一听见这话,陆云逍额上青筋都要蹦起来了,猛然回过身去,盯着身后的晏子笙沉声道:“是不是除了这件事,你再没有能攻击我的地方,所以每一次,总是要拿此事喋喋不休?”
晏子笙得意道:“这一件事就够了啊,你这一件事,给清语的伤害就足够抵得上你一辈子的甜言蜜语,呵呵!呵呵呵!”
“你们两个够了,想打架去外面,杏林馆禁止斗殴。”夏清语扶额,在认真考虑是不是要和这俩货认真深入地谈一次,让他们明白自己和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发展出超过友谊的关系。
“哼!不和你一般见识。”
陆云逍冷哼一声,看向夏清语道:“清语,这一次来我是找你有事情的,上次从你这里给我娘拿的咳嗽药吃完了,很好用,所以今天我来再买点。”
“小侯爷买个药,不至于纡尊降贵亲自驾临吧?”晏子笙冷笑一声,陆云逍不理他?没关系,他理陆云逍,务必要把这厮在夏清语面前的里子面子全部撕开,让他原形毕露,狼子野心无处可藏。
陆云逍嘴上说不和晏子笙一般见识,然而一听见这话,一向的定力也不由化为乌有,冷笑道:“纡尊降贵又如何?我总算还有正经事,总比有些人没事儿一天往这里跑七八趟的强。”
晏子笙一窒,怒叫道:“谁说我没事儿的?我也来买药,不成吗?”
夏清语看到大厅里已经有病人在往这边看,这还幸亏是一大清早,若是半上午,只怕自己三人就成动物园的猴子了。晏子笙向来散漫狂傲也就罢了,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陆云逍竟然也能放任自己成为八卦主角,身为一个小侯爷,他不觉得丢人吗?
或许,真的是应该让他们再次认清自己的心意,也许以前虽然暗示过,但暗示的不太明显?夏清语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老天,这方面她没经验啊,晏子笙就算了,陆云逍那里,她记得自己上次明明说的很清楚,而且对方当时不也是大怒之下拂袖而去吗?怎么这才几个月时间,就又卷土重来了呢?在战场上那会儿,她真的没和他谈过哪怕一点点的风花雪月啊。
“对了清语,和海匪的战争眼看就要结束了,这场大战结束后,咱们也可以过个好年了。不过石大人和杨大人来消息说,这些日子,仍有些官兵受伤不轻,希望你再去坐镇一段时间,为这场大战做一个最好的收尾。官兵们也都很想念你。”
陆云逍不理会晏子笙,转身又对夏清语道。
夏清语点点头:“好啊好啊,真没想到这一场大战会这么快就结束,我还担心要打个三五年呢,毕竟那些海匪实在是太狡猾了,他们老窝又是在海上,来去无踪的。”她是真心的高兴,海匪打跑了,她和阿丑就可以制定在乡下庄园种药材的计划了。
“这还多亏了你的药,让我们的战力损伤十分轻微,才能够在这一场大战中始终处于最佳的状态,没有任何战力不继的问题。将来给皇上的奏报中……”
陆云逍微笑着说,不等说完,便见夏清语一抬手打断他道:“罢罢罢,就不用提我的功劳了,你让皇上为难呢?我一个女人,要皇上封赏什么?再说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在杏林馆行医救人,不想做出头鸟。”
“你已经做了。”陆云逍一笑,却也不多争辩,忽听白薇在柜台后喊道:“奶奶,柜台里清咳润肺膏都卖完了,不知道阿丑那里还有没有存货?”
夏清语四下里看了一眼,见大家都在忙碌,独有她在这里接见陆云逍和晏子笙,因便道:“好吧,那我去后院问问阿丑。”说完对面前两人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
“不用,我们和你一起去。”
陆云逍和晏子笙异口同声,夏清语无奈,只好随他们去。三人从后门出去,恰巧听见喜鹊喳喳声,陆云逍便笑道:“一大早鹊上枝头,这是喜上眉梢之兆。”
晏子笙接话道:“若是一对喜鹊,方是喜上眉梢,可那树上分明是三只喜鹊,这还喜什么啊?不过是无尽烦恼罢了。”
夏清语心中一动,她正要寻机会暗示这两个家伙,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上门了,因连忙在心中琢磨措辞,便听陆云逍讥笑道:“没错,一对最好,我看那第三只喜鹊徒有其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它就该识相点主动飞走才对。”
晏子笙也冷笑一声,毫不示弱道:“错错错,那只喜鹊未必是徒有其表,即便比不上另一只喜鹊强壮,却难得一份痴心,强壮的喜鹊也和强大的人一样,都是无情无心的,喜欢的时候怎么都好,一旦不喜欢了,便一脚踹开,倒不如和痴心一片的喜鹊在一起,好歹也能风雨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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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烦恼
陆云逍恨得牙痒痒,晏子笙这货可不笨,知道自己各方面条件比不上他,所以瞅准了他这致命伤,利用一切机会下刀子。
两人正剑拔弩张视线撞得火星四射之时,忽听一旁夏清语淡淡道:“你们都不了解那只雌喜鹊的心意,她只想安安静静做窝过日子,谁都不想招惹,谁都不想要,那两只雄喜鹊,它不过是将它们当做朋友,若是两只雄喜鹊因此误会,那真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哼!我这可暗示的够明显了吧?这俩货也该死心了吧?
陆云逍和晏子笙自然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是在以前,陆云逍不免要对这话嗤之以鼻,在他看来,这天下哪有男女之间真正做朋友的?就是江湖上,也没有这般纯粹的男女之情。
可是如今,因为这话是在夏清语嘴里说出来的,让他不由自主的就相信对方真是这样想的。这么多日子的相处,若是连这点了解都没有,那他也不配做一匹吃回头草的坏马了。
于是一瞬间冷场。
刚刚还针锋相对唇枪舌剑的两个男人全变成哑巴了,怔怔看着夏清语的背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夏清语松了口气,心中也有一点小得意,暗道:呵呵,姐是谁?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带着穿越大神的祝福,岂是你们两个家伙能玩弄在股掌之中的?以为高富帅就了不起啊?勾勾指头姐就必须倾倒在你们的青竹长衫下?做梦去吧。
刚想到这里,就听身后陆云逍沉声道:“罢了,我们都不是喜鹊,又怎知它们心中所想?或许那只雌喜鹊的确只愿意自由自在的独自生活,不过那只雄喜鹊若是下定决心跟随无怨无悔,也是它自己的事情。”
晏子笙没料到自己一个失神之下便让陆云逍抢了先机。这会儿顾不上两人之间的恩怨了,也连忙点头道:“没错没错,雌喜鹊怎么想都不要紧。重要的是雄喜鹊一心一意在其身边照顾,无论结局如何。他都心甘情愿。”
这……这两个家伙。
夏清语深深吸一口气,没想到自己竟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晏子笙也就罢了,这货虽然是有名的狂生,但真正和他相处的熟悉了,就知道他其实是个平易近人的。但陆云逍……那个因为家世和才华一身傲骨的男人,怎么竟然也会在自己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他……他难道不觉得这种对女人的追求是一种耻辱?身上的大男人主义呢?让他吃了吗?
“你们一个是当朝国舅,大权在握;一个是天下狂生。目无下尘。说出这种话,真让人笑掉大牙。我虽然一直讲究众生平等,但我想,像你们这样的人,有时候,也是应该自重身份的。”
夏清语又劝了一句,便没有再说,反正该说的都说了,其它的话,讲再多也没用。
几人这时已经到了阿丑的院落前。夏清语喊了一声,就见里面阿丑披头散发的走出来,听说清咳润肺膏前厅没有货了。就去厢房中搬了一箱递过来,只说自己在研究新药,然后便回屋里了。
陆云逍看着他的背影,想到前两日朝云送上来的关于阿丑身份的情报,目光不由微微一凝,但是因为那份情报只是猜测,并未被确认,所以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从夏清语手中接过那个药箱。然后三人一起转身离去。
晏子笙不停敲着自己脑袋,心里这个恨。暗道自己是怎么了?这样能表达关心的差事,怎么就让陆云逍给抢了去?
回到前厅。夏清语将药箱交给白薇,却见白薇将嘴巴向某个方向一努,于是连忙回头看去,还没看清情况,就听陆云逍惊诧道:“二妹妹,你怎么过来了?”
石秀芳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偷跑出来,竟然就遇见了陆云逍在这里,敢情这位大哥哥是天天在这儿泡蘑菇,所以才能如此准确的抓到自己吧?
心中暗暗鄙视了一下,面上却是丝毫不露,石秀芳微微一笑,对陆云逍道:“杏林馆这里一直很忙碌,所以我看看我能不能来帮上什么忙。”
陆云逍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就连一旁的夏清语也懵了,呐呐道:“石姑娘,您……您说什么?帮……帮忙?”
“是啊。”石秀芳越发笑的像花儿一样,走过来亲热拉住夏清语的手:“夏姐姐忘了?上一次很多被马车撞了的伤者来你杏林馆,你们忙不开,还是我帮忙包扎了几个病人呢。”
的确是有这回事不假,不过……也仅此而已吧,就是帮几个人缠了几圈白布,这……这二姑娘不会就乐此不疲了吧?而且……夏姐姐是怎么回事?先前不是分明都叫的夏娘子吗?这称呼怎么忽然就改了?
一瞬间,夏清语看着石秀芳那分不出是真是假的笑容,心中泛起了一种自己正生活在宅斗大戏中的错觉。而这个苗头,显然是要赶紧掐死在摇篮之中的,于是她看向陆云逍,那意思是:我不管她是你妹妹还是你准未婚妻,你负责把她给我搞定。
陆云逍也没想到石秀芳竟然会突然整出这样的“神来之笔”,饶是小侯爷机智聪明,一时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晏子笙却不同,这货也是在大家族中长大的,一看这架势,自觉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加上先前小厮们打听到的陆府的消息,他嘴巴都要笑得咧到耳后去,暗道:活该啊活该啊,陆云逍我看你这一次还怎么说?你喜欢夏娘子?哼哼!可惜啊,你家里人不喜欢你又能怎么样?石二姑娘,将来的世子夫人吗?好,太好了,就算你没有这个打算,现在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惯性思维的作用,让几人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宅斗种种。因此陆云逍的脸色就有些发沉,对石秀芳沉声呵斥道:“你一个女孩儿家,跑来这里帮忙?简直是笑话,赶紧回去。”
石秀芳依然把着夏清语的手臂,看上去是打好了“紧抱大腿不放松”的主意,对陆云逍甜甜一笑,轻声道:“大哥哥,夏姐姐也是女人,她都可以做这杏林馆的主刀大夫坐堂大夫兼职东家,我只是来帮个忙,有什么不可以?”
“咳咳……那个……纠正一下,我们奶奶这个东家是正牌,正职的,不是兼职的。”一屋子人都被石秀芳的“连坐*”弄得有些晕,还是白蔻机灵,还记得替自家奶奶正名。
下一刻,就听石秀芳夸张的低叫了一声:“啊!原来夏姐姐的东家也是正职的啊,真是太了不起了。大哥哥,夏姐姐能做这么多事,我只是来帮个忙,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正常个……脑袋……”陆云逍一口气差点儿憋在心里没上来,好在他反应快,生生将那个“屁”字换成了脑袋。挥挥手,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对石秀芳道:“你快回府去,别在这里胡闹,清语不是寻常女人,你能和她比吗?”
“我自然知道我不能和夏姐姐比,但是我愿意以她为榜样,多多学习。”
石秀芳毫不退缩,她的确是还没有对陆云逍死心,边关女儿胆子大,讲究的都是男未婚女未嫁我就有权力争取。她虽是大家闺秀,素日不敢把这话放在嘴上,但心里却是存了这个心思的。不过来杏林馆,除了想近距离观察情敌之外,她也的确很被夏清语吸引,被这种充实忙碌却又无忧无虑的生活吸引。
“不要胡说,赶紧给我回家。”陆云逍觉着自己脑袋似乎大了两圈,只好努力露出严厉哥哥的凶狠表情,以此来威胁石秀芳。
“偏不。”
石秀芳干脆把脑袋都歪在夏清语肩膀上了,以示自己抱大腿的决心无比坚定:“大哥哥不也是经常来,凭什么来说我?”
“我来是有正事要办。”陆云逍咬牙,他怎么从没发现这个向来安静温柔的二妹妹竟是如此难缠呢?莫非这才是她的本性?
“我来是为了学习,我在这里呆了几天,觉得这里的生活很好,我想在这里试一试自己能学到什么程度,这比在宅子里整日无所事事绣花女红要好的多。”石秀芳表示她的理由也非常正当强大。
陆云逍没招了,只好祭出杀手锏:“二妹妹,我不管你什么原因,你若还是要在这里,我回去告诉婶子,让她来请你走。”哼!二妹妹还是很听话的,不信抬出婶婶来镇不住她。
“大哥哥,伯母的病虽然康复了,只是身体还一直有些虚弱,我听夏姐姐说,这样的人是经不得刺激的。你说,若我回去把你整日在这里的事告诉伯母,又会如何?大哥哥日后还想出门吗?”
石秀芳针尖相对半步不让,彪悍本性显露无疑,反正大家闺秀的模样也讨不了这男人欢心,她何必还要辛苦为难自己。
这一下不但是陆云逍,就连晏子笙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道厉害,太厉害了,这样强悍女人,除了夏娘子,我没看见过第二个。啧啧,陆云逍真可怜,摊上一个说什么都不肯接受夏娘子的不讲理的娘,现在又摊上一个牙尖嘴利的厉害妹妹,啧啧……等等,我可怜他什么啊?这样不是正好吗?他被母亲和妹妹逼得不得不退出,那我不就是坐收渔翁之利,可以和夏娘子双宿双飞了吗?
ps:晏子笙你想什么美事儿呢?不过石二姑娘的确够强悍的吧?大家喜欢她吗?
☆、第二百零五章:震动
一念及此,晏子笙毫不犹豫将那点同情心扔给狗吃了,在一旁笑意盈盈道:“这位姑娘说的没错啊,小侯爷,你身为兄长,总该以身作则,若是连你都把持不住自己,那怎么有资格阻止这位姑娘来杏林馆呢?素闻小侯爷孝顺,为了令堂的身体着想,你似乎也不该来杏林馆太勤啊。”
“你给我闭嘴。”
这一刻陆云逍真是连杀人的冲动都有了,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样倒霉,果然吃回头草是要遭报应的吗?有了一个晏子笙捣乱还不够,还有一个怎么也消除不了对夏清语成见的亲娘,如今更是连一个世交妹妹,差点儿成为自己继室的女孩儿都要跳出来添火,这老天爷是觉着他过得太舒服,所以才会给他设置了这么多障碍吗?明明没有啊,为了这场大战,为了追回清语,他也是殚精竭虑食不下咽睡不安寝的好吗?
几个人僵持在这里,夏清语一看不好,那些病号们一个个扭头看着这边,全都是感兴趣的模样。这让她不自禁就脑补出了现代网上楼主开八卦,楼下同学纷纷自带小板凳零食坐好,还时不时有卖瓜子儿汽水的穿Сhā其中的情景:好嘛,杏林馆明明是医馆,但拜这几位所赐,如今竟成戏台了。
“好了好了,你们都给我出去,陆云逍,你的药,拿好,出门左转,出了富贵大街就可以回家了;晏公子,你的药也拿好,回家后吃点清淡东西,三天不要外出;石姑娘……”
“夏姐姐。”
夏清语快速的安排着,却在安排到石秀芳的时候被打断,这女孩儿大概也意识到危机了。连忙送上甜甜笑容,软软的叫了一声。她父母都是江南人,所以她虽是在边关长大。一口吴侬软语却是说的地道,这一句夏姐姐出口。只让夏清语的身子差点儿酥了半边,硬着头皮道:“石姑娘,我们这里的学徒都满了,你是大家闺秀……”
“夏姐姐也曾经是大家闺秀,你该知道,那宅门生活多么无趣。”石秀芳垂下头,大眼睛里珠泪盈盈,就是不往下掉。只是低声道:“我从小儿就是在深宅大院长大,除了女红书画之外,没学过其它东西,也没怎么外出过,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难得这里是夏姐姐把持着,我……我也想过几天这样自由快乐的生活。夏姐姐,您就答应了我吧,不然等我……再过些日子出了阁,就要……就要一辈子都在大宅院里终老了。若是这几日不能在此处,那真是……人生中连一点美好的回忆都没有。”
她低声自语,配着泪盈于睫楚楚可怜的模样。别说夏清语,就是晏子笙,眼泪都快下来了,这货总是我行我素自由自在,头一次知道贵族女子的日子原来是这么无趣悲惨。
演技派,绝对的演技派啊,这就是天赋吗?夏清语在心里狂叫,但嘴上却已经不受控制的说道:“那……那好吧,只是姑娘……这……这不太方便的。若是让你娘知道了……”
“没关系,就算将来我娘知道了。我也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绝对不会和夏姐姐牵扯半点。我从十二岁起。也当了一半的家,这点担当我还是有的。”
石秀芳微笑,此时的她完全又不是刚才柔弱女孩儿的模样,让夏清语心中对她演技的评价又上了一层楼。
装,你就装吧,以为我不知道?你爹都告诉过我,你的马术是连你哥哥们都比不上的,还好意思说什么在深宅大院关一辈子,连点美好回忆都没有?谎话连篇啊,夏清语你个笨蛋,竟然真的就相信了。
陆云逍在心里狠狠地吐着槽,不过有了之前石秀芳的“威胁”,他这会儿还真有些投鼠忌器,因低头想了想,便抬起头对夏清语道:“好吧,既然如此,清语,我就把二妹妹交给你了,中午时我来接她,若是她在这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就尽管管教。”小侯爷做出一副大义凛然严肃哥哥的模样交代着,心中却在微笑,暗道或许这样也不错,有了二妹妹在这里,我往杏林馆来的次数也可以多一些,譬如今天中午,说不定还能在此处再蹭一顿饭呢。
一旁的晏子笙都听呆了,不明白明明是对自己大好的形势,怎么会在瞬间就急转直下。该死的陆云逍竟然将坏事变作好事,从此后可以光明正大的以“接送妹妹”的名义,一天里往这跑三四趟了?不,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回去就派人把四妹妹给接过来,她不是也整天嚷着无聊吗?那干脆把她也送过来好了,大不了将来爹爹知道,打我几板子就是。
对于晏子笙的打算,夏清语毫不知情,不然现在她就会拿大扫帚将几个人统统扫地出门,并且从此列为“拒绝往来户”。
好不容易陆云逍终于拉着晏子笙离开了,这里夏清语便把石秀芳带在身边,原本还想着这女孩儿应该是有自己的目的,不可能是真心要学习医术。所以夏清语打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主意,没料到相处了一上午,才发现石秀芳竟是学得格外认真,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的试探或者暗示言语,这让夏清语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心想怎么回事?难道真是这位二姑娘不愿意在宅门里关着,所以跑到我这里来学习医术吗?
眼看时近中午,偏偏赶上来了一个肠痈急病人,夏清语立刻开始手术。石秀芳到底不能立刻抛掉自己的底线,不敢去屏风后的手术台观看学习,于是便留在外面,溜达了几步,就对小白和大牛果子手里的中药图册起了兴趣,因踱步到三个孩子面前,细细看了两眼,便笑道:“这册子是自己做的吧?画的很精美啊,是谁画的?”
“是阿丑师父画的。”大牛和果子面对这优雅端庄的贵族姐姐,总是有些怯怕,最后还是小白大着胆子答了一句。
“原来是阿丑啊。”石秀芳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来杏林馆多次,她也曾经远远看过那戴着铁面具的神秘人几眼,但还真没正面看过,她也问过陆云逍阿丑的来历,知道后还以为他是个冷酷无情沉默寡言的,如今在杏林馆,只是报恩,替杏林馆看家护院,此时看了这册子,方觉察出自己大概想得有些谬误。
这册子很厚,后面的纸要略微新一些,可以看出是后加上的,大概是画一张就添一张。石秀芳一直翻了几十页,忍不住赞叹道:“这草药画的真好,鲜活无比,真没想到,那么个不爱说话的人,竟然还有这份儿本事,看来他从前也是上过学的。”
小白笑道:“阿丑哥哥没有上过学,虽然识字,但是也不多。但他很厉害哦,东家师父都说他很厉害,好多药,东家师父只是说说而已,阿丑哥都做出来了,东家师父说她自己都未必做得出来呢。”
“哦?这么厉害啊。”
石秀芳更好奇了,忽听门边脚步声响,抬头一看,真是巧的很,竟然就是阿丑从后门走进来。
这是石秀芳第一次正面和阿丑打照面,看见那铁面具,心中不由得也有些惴惴,但是看到这半边清俊面容,她又满心疑惑,因一时间不由得怔在那里。
阿丑看见石秀芳灼灼的盯着自己,也愣了一下,方微微点头道:“石姑娘来了?”
“哦,是啊。”石秀芳回过神来:“那个……我刚刚在看你给孩子们做的草药画册,真的非常精美。若是这画册能印刷出来,作为草药册子发布,应该会有很多学医的人需要。”
“这不算什么。”阿丑摇摇头,微笑道:“这里面的草药,许多医书上都有。”
“医书上虽有,但没有这样鲜活逼真,只是小小的那么一株,看的也不真切。”石秀芳笑着说完,目光忍不住又凝在阿丑的面孔上,仔细看了看,方沉吟道:“你长得不像北匈人,那你是去过北匈或者边关吗?”
阿丑闻言一愣,心中剧震,目光如电般看向石秀芳,沉声道:“姑娘何出此言?”
石秀芳笑道:“我看见你那药草册子里有几株北匈和边关才有的稀有药材,这些药材虽然在大陈药店里也有,却都是干货,很少有鲜活的整株存在,可你依然画得栩栩如生,所以我猜你大概是去过北匈或者边关。”
“原来如此。”阿丑涩涩一笑,淡淡道:“先前跟着师父四处云游,曾经到过那里,所以知道这几味药材。”
石秀芳笑道:“我料着北匈人也没有你这样俊秀的……”不等说完,忽然发觉自己这句话不妥,连忙低头小声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什么。”阿丑神色不动,从石秀芳身边走过,把手里的药递给白薇,又和她说了几句话,便仍回后院去了。
☆、第二百零六章:歹毒
“总觉得这人有点奇怪啊。”石秀芳挠挠脑袋,下一刻,便听到屏风里响起说话的声音,接着夏清语走出来,于是她瞬间便把阿丑忘了,瞪大眼睛跑过去拉着夏清语道:“夏姐姐,怎么回事?这……这便做完了?可是给我们太太做的手术,分明要比这个时间长得多。”
“要都是那么长时间,你是要累死我啊?”夏清语深吸一口气,摇头笑道:“这个手术很简单的,当然就做的快些了。好了,中午都过了,怎么陆云逍还不来接你?算了,前方毕竟还在大战海匪,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被绊住了,若是姑娘不嫌弃,就留在我们这里吃饭好了,只是……这样的话,你母亲会不会发现你偷跑出来?她会担心的吧?”
石秀芳笑道:“我和丫头们交代了,让她们帮我瞒着呢,没关系,我就在姐姐这里吃饭……”不等说完,便见陆云逍走进来,连声道:“我来晚了,实在是有些事绊住,只是……这都过晌午了,二妹妹用饭了吗?”
“没吃呢,刚刚夏姐姐说要我在这里吃,大哥哥若是也没吃,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蹭饭?”石秀芳眉毛一挑,显然是看穿了陆云逍的用意,她倒也不介意给这哥哥吃点儿甜头,杏林馆的生活还真的是很快乐,她想在这里多蹭些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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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对兄妹到底准备好了没有?我可再等不得了。如今连那个二姑娘都整日泡在杏林馆里,以为我不知道她安得什么心思?哼!”陆府甄姨娘的卧房中,甄姨娘正脸色不善的小声发着脾气。
“姨娘?奴婢也是疑惑着呢,那二姑娘天天往杏林馆去,石夫人怎么也不管一管?她们到底安得什么心啊?”红绡小心翼翼看着甄姨娘,低声问了一句。
甄姨娘看了她一眼。冷哼道:“不管她们安得什么心,都肯定不是好心,你也不用知道。你只让张管事去催一催那对兄妹。我要他们赶紧发动。哼!有了这许多情报和银子,还磨磨蹭蹭的。什么意思?”
红绡忙道:“是,奴婢找个机会和张管事说,姨娘放心,还有这么多银子没给他们,他们比咱们还急呢,之所以拖到现在,大概也是为了万无一失。奴婢只是奇怪,怎么粉黛和胭脂知道这么些杏林馆的事?”
甄姨娘冷笑道:“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许初荷那贱人。从来都是心机深沉,想来她刚到江南,便已经把杏林馆那里当做重点,派了人在那附近打探观察,也别说,如今可不是派上了大用场?”
红绡心想这还真是许姨娘能做出的事儿。和人家一比,自家姨娘虽然恨大奶奶入骨,可都做了些什么?不过扶持了一个千金堂,还让杏林馆打压的头都抬不起来,上千的银子。白白打了水漂儿。
正想着,就听外面有人报说唐逢春求见。
甄姨娘不由得就是一愣,她原本因为唐逢春等耽误了叶夫人的病情。对这表叔已经生了厌恶之心。然而想到等这个计划实现后,终究还是要靠这表叔把夏清语彻底打死,因不得不收拾了下心情,出来见唐逢春。
却不料唐逢春竟是来辞行的,这可是令甄姨娘大吃了一惊,连忙问其原因,却听唐逢春叹气道:“杏林馆势大难抑,我在这里已经是没有用了,不如早早归去的好。”
甄姨娘皱眉道:“虽然杏林馆如今名声在外。却也不是一家独大,杭州城除了千金堂。还有灵芝斋,先前表叔不是说过要请兰国手出面吗?”
唐逢春苦笑着摇摇头。涩声道:“原本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也和灵芝斋现在的当家说好了,哪里知道,那当家的将兰国手请来后,下了马车,那死老头子就奔着杏林馆去了。那当家的是他女婿,去拦着他,还被他骂了一顿,当时大街上人来人往,都听到了,我站在千金堂前,真是老脸都丢得干干净净。”
唐逢春说到这里,便站起身向甄姨娘一抱拳道:“侄女儿,当日老夫开设千金堂,原想着有陆府帮衬,怎也不会让杏林馆抢了风头,到后来,我请了孔方和周陵过来,那也是天下闻名的大夫,可知我是真的尽最大努力了。奈何小侯爷心系杏林馆,如今谁都知道,市面上闹得沸沸扬扬,人人都说千金堂和陆府沾着亲,小侯爷却都不肯过来千金堂,便可知道千金堂和杏林馆的高下了。这……再这样下去,千金堂连本都收不回来,就要关门大吉。所以我特特来和侄女儿辞行,这事儿,我看就算了吧。”
说这一番话的工夫,甄姨娘已经冷静下来,因看了唐逢春一眼,轻声道:“表叔这么说,我却有些不信,我们爷去杏林馆,就有这么大的影响?”
唐逢春道:“这有什么不信的?当日我也曾让侄女儿想办法拜托一些官家亲眷来千金堂,百姓们都是盲目的,看着这些上层人物去哪里,他们自然就觉得那里好。”
甄姨娘点点头,四下里看看,见身旁只有红绡一个心腹丫头,方微微一笑道:“这么说,只要我们爷不再去杏林馆,千金堂便会好了,是不是?”
“唔……”唐逢春没料到她会这么答,因沉吟了一下道:“这个……那肯定是会好上一些的。”说完便向前探了探身子,轻声道:“莫非……侄女儿是有什么手段还未施展出来?”
甄姨娘冷声道:“这个也不用瞒着叔叔,那女人虽不在我们府里,可她掀起的风浪也太大了,我自然不能让她这般得意下去。”
唐逢春沉默半晌,忽然轻声道:“侄女儿这想法是不错的。只是,我看小侯爷如今,每日里能往杏林馆跑两三趟,他们二人这样亲密,即便你能破坏得了一时,只怕日子长了,小侯爷心中又忍耐不住,到那时,反倒易生变数,既如此,不如……想个办法……一劳永逸。”
“一劳永逸?”
甄姨娘吓了一跳,她虽狠毒,却还没有害过人命,侯府毕竟是官宦世家,就是夏清语,之前那样跋扈,害了多少丫头,可也不敢轻易就致人于死。而此时唐逢春的意思,显然就是让她想办法将夏清语彻底除掉。
“表……表叔,这……这不行的,让人知道,我就完了。”
一时间,甄姨娘只觉着手脚冰冷,一颗心却是突突的跳地火热,却听唐逢春冷哼道:“你既要对付她,若让人知道了,难道你还能在这府里立足?既然下场没什么两样,为什么不做一下大的?她不过是孤单一人,身旁那些除了她的仆从便是朋友,竟没一个亲人,谁能真正为她不死不休的?何况我已经接到消息,前线那边和海匪最终一战即将开始,到时候她是一定会再被征召去的,若是在那里让她出点什么意外,事后推到海匪头上,可不是神不知鬼不觉呢?”
唐逢春会这样说,自然不是真心为甄姨娘着想,他也有他的私心在内。自从成名后,他还没有过这么灰头土脸的时候儿,而这一切,他自然要全部归罪到杏林馆的头上。夏清语便是杏林馆的魂,只要她没了,杏林馆不过是一盘散沙而已,或许都不用自己使什么手段,它就倒了,如此方能让他出心中一口恶气,在这杭州城里重新得回声名风光,再进京时也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到那会儿,有陆云逍略微帮帮忙,还怕太医院中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吗?
甄姨娘当然也不会不明白这位表叔的私心,然而唐逢春那番话却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因沉吟了一会儿,方轻声道:“无论如何,表叔且耐心一些,不用现在就垂头丧气的,一切……咱们等着看天意吧。”
唐逢春微微一笑,知道这话说到了甄姨娘的心里,于是也不多言,便站起身告辞而去,来的时候一脸沮丧,走的时候倒是意气风发了。
这里甄姨娘在心中暗自沉吟良久,觉得唐逢春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夏清语不死,这事儿终究有败露的可能性,那时自己必定是万劫不复。只是陷害容易,要害死对方,却是艰难,且这事情必须要找最心腹的人做,好在那张大娘的娘家便是自己娘家府中的奴仆,一向对自己忠心耿耿,让她儿子来做这事儿,倒也靠谱。
心中主意已定,却听红绡犹豫着开口道:“姨娘,表老爷说的……似是也有些道理,只是……这事儿却万万不能让许姨娘知道了。”
甄姨娘瞟了她一眼,微微笑道:“傻丫头,你当我是傻子么?这事儿让她知道,给她一个拿捏我生死的把柄?哼!如此要紧的事情,必须要做的滴水不漏,让那许初荷就算有猜测,却也只能干瞪眼猜测着。”
说到这里,不禁得意一笑,眼中狠辣一闪而逝,心中念头更是坚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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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入彀
“唉!你说我也算是个风流潇洒的少年才子,家世不凡容貌出众,可为什么就是不能得夏娘子的青睐呢?”
离开了富贵大街,晏子笙垂头丧气的自言自语着,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厮相视一笑:自从公子迷上夏娘子后,就经常是这么副德性,原先的那个狂生连影子都找不见,两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你们说,我还有哪一点不好?夏娘子为什么就不肯为我动心?”两个小厮正心照不宣着呢,就见主子忽然扭回头,龇牙咧嘴的问。
“爷,小的说句实话您别生气啊。”其中一个小厮实在不忍心爷继续这么个模样,暗道不能让爷总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吧?不如一盆冷水给泼醒了还好。
果然,晏子笙眼睛一亮,点点头道:“嗯,你说,我不生气。”他也想找一找原因,为了夏清语,他愿意谦虚温柔从谏如流不耻下问。
“那个……爷在男人中,那的确算是好的了。无奈……这喜欢夏娘子的人中,还有个比您更好的啊。”小厮缩着脑袋,话音未落便退出去好几步,暗道我真是忠心耿耿啊,这要是在朝堂上,我这算是冒死进谏了吧?
“比我更好的?你说陆云逍?”
晏子笙刷一下扭过头去:“哼!他比我好吗?就算比我好,可他是休了夏娘子的罪魁祸首,就凭这一点,他也比不上我。”
另一个小厮显然是存了和兄弟“同生共死”的念头,斜睨着主子喃喃问了一句:“爷,这话您自个儿相信么?”
“我……我当然……好吧好吧,我承认,那个陆云逍,他身世长相才学能力都比我好行了吧?你们不就是要逼着我承认这一点吗?哼!你们主子我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只恨苍天无情。既然生了陆云逍,又何必生我晏子笙?唉!”
两个小厮差点儿没吐了,心想主子您就别说这种话了。除非您也考个探花郎,在战场上百战百胜。不然您拿什么去感叹既生瑜何生亮啊?
当然,这话就绝对是不能出口了,但凡能活着,谁愿意真去死啊。
晏子笙情绪也更低落了,显然这种自知之明并不好受。
也就是在这时候,便听见一阵飘渺清越的声音传来:“生死姻缘,铁口直断……”
晏子笙头也不抬,听着声音就在身前。便向旁边歪了歪身子,打算和迎面而来的算卦的擦身而过。
却不料视线中随即就出现了一袭长衫,他抬起头来,只见一个中年人挡在自己身前,捋着三绺长须微笑看他,开口道:“这位公子,我观你……”
“我知道,你看我骨骼清奇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日后必是大富大贵,只是如今似有血光之灾。需要你为我消灾解难是吧?”晏子笙不等对方说完,便挥手打断了他:“告诉你,这一套少爷我听了没一千也有八百。别想着在我身上骗钱了。我看你长得倒还不错,去前边骗别人吧,总有能让你骗到的。”
那人微微一笑,摇头道:“公子错了,在下是看您桃花当头,只是这桃花似是纠缠不清,是劫是福殊难料定。所以有心替您指点迷津,却不料您竟是上当太多,不肯相信。既如此,便是你我缘分不够。罢了罢了……”
这人说完,便摇头叹气绕过晏子笙继续向前走。只留晏子笙愣在原地。一会儿后他忽然转过身去,死死盯着那离去背影,却见算卦的竟是头也不回。直到那“铁口直断”的声音几近消失,算卦人也快要消失在人群之中,这货才一咬牙一跺脚,大喊着“你等等等等。”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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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们家主子病了?前两天从这里出去的时候不还活蹦乱跳的吗?怎么……这说病就病了?”
杏林馆中,夏清语听了晏子笙小厮的话,不由诧异抬头,却见那小厮苦着脸道:“可不是?回到家时还好好儿的,下午就有些头疼流鼻涕,公子也没在意,到晚上发起热来了,公子怕过了病气给您,也不肯找您去诊治,只请了别的大夫,谁知吃了两服药,不但病情没舒缓,反倒加重了。刚刚那一阵儿,公子都迷糊了。我和小夏实在不敢再耽误下去,只好瞒着公子偷偷来找娘子,求您去给我们公子看看,可别是让庸医给耽误了。”
夏清语和晏子笙毕竟还是有些交情在的,听了这话,也不管外面天色已黑,便站起身道:“好,等我换了衣裳,一起过去。”
那小厮连忙感激道:“多谢娘子,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呢,不用劳动杏林馆的马车。”
夏清语点点头,换了衣裳后就带着白薇提着药箱和小厮一起登上了马车,直往晏子笙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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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去了晏子笙家?这么晚了,她去晏家干什么?”
几乎是在夏清语走后没多久,陆云逍这边便得了消息,听见暮云忠心耿耿的向自己汇报着,小侯爷的眉头便紧紧皱起来。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小四儿说看奶奶提着药箱,大概是晏公子病了吧。”暮云挠挠头,擅自作出猜测。
“病了?他还真是愿意得病,先前小腿上的伤也不过是才好而已,现在就又病了?”陆云逍冷笑一声,接着又在桌子上重重捶了一拳,恨恨道:“这厮分明是不安好心,偏偏那个女人,看似精明,竟这么容易就入套儿,上次那个苦肉计还没看清楚呢,现在就又被诓骗去了,不行,那晏子笙狼子野心,万一他若是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指望清语和白薇两个,顶什么用?我得过去看看。”
暮云小声道:“爷,晏公子……应该不是这种人……”
不等说完,便见陆云逍瞪过来,咬牙道:“你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是那么个肤浅的东西。这定是他素来在情场上得意,忽然间遇到清语这么个不被甜言蜜语打动的,所以忍了这些时候,便急了,总之今天晚上他真病了还罢,不然的话,就是不安好心。”
一边说着,便披上了大氅准备出门,恰好看见朝云进来,笑嘻嘻的禀报道:“爷,晚饭齐备了,太太……咦?爷这是要去哪里?天儿都黑了,外面刮着风呢。”
陆云逍看了两个小厮一眼,想了片刻道:“你们不用跟着我去了,在这里等我就好。晚饭我不去太太那里吃了。”说完便一溜烟跑出去,这里朝云和暮云要去追,可他们哪有陆云逍那份儿功夫?天又黑,不过是一晃眼间,自家爷就没了。
这里朝云便看向暮云,等到听暮云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他便恼怒道:“你真是的,这天都黑了,你和爷说这些做什么?闹得如今连饭都不吃就独自跑出去,你……你啊你,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暮云辩解道:“你是聪明的,你敢不把这件事告诉爷?万一……我是说万一……大奶奶和晏公子真的发生了什么事,看爷不要了咱们脑袋。”
朝云一愣,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也没错,不过……我怎么看,晏公子也不像那种人啊。”
暮云呐呐道:“我也是这么觉着的,晏公子不像这种人,只是……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不管怎么着,我把信儿报给爷知道,到时候真有什么事儿,爷也怨不到咱们身上来。”
朝云诧异的上下打量着暮云,忽然笑道:“你竟也有这样玲珑心思了?骗谁呢?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爷说这话的时候,压根儿没想过这些。如今爷不吃晚饭就跑出去了,你怕被我埋怨,更怕让太太知道,所以才找了这么个理由。呸!也不想想你和我在一起多长时间了?你什么心思我看不出来?”
暮云被朝云揭破,就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小声道:“你看出来就看出来,非说破干什么?好了好了,其实我说的也有一定道理是不是?反正爷都追出去了,现在埋怨我也没用。”
朝云冷哼一声,想了想又好奇道:“对了,这事儿我还不知道消息呢,怎么你倒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暮云笑道:“是前院的小四儿,他贪吃,下午和我请了半天假,去他亲戚家蹭吃的了,刚才回来,说路过杏林馆,恰好看见奶奶提着药箱上了马车。”
朝云疑惑道:“小四儿怎么知道奶奶是往晏公子家去?他又不认得晏公子身边的人,爷没带他出去过啊。”
暮云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想来晏家应该也有马车的,难道他们去请大奶奶,还能让奶奶出马车不成?自然是派车去接的,那马车上能没有标识吗?”
朝云想想也是,于是点点头笑道:“也对啊。算了,我去回太太信儿,你去吃饭吧,今儿晚上有红烧狮子头,你吃两个,给我留两个。”
暮云答应了,看着朝云去了,这才转过身,径自去吃饭,不提。
ps:小侯爷要被算计了,嘿嘿
☆、第二百零八章:锥心之言
且说陆云逍,风里这一通疾驰,江南的风不似北方那般凛冽寒冷,不过是跑了两条街,竟然汗都出来了,他索性一把扯下大氅,眼看前面就是晏子笙的家,这才略微放慢了脚步,深吸一口气后,正要上前叩门,就见西角门处驶出了一辆马车,一个声音在阴影里笑着招呼道:“夏娘子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慢走啊。”看其站在门外墙边,大概是看门的人。
马车里传出白薇的招呼声,接着马车辘辘向陆云逍这边驶来。
陆云逍心下一惊,暗道清语向来讨厌人管着她,若是知道我跑来这里,万一误会我是监视她,岂不糟糕?更何况我这会儿跑过来,实在是没什么道理,不行,不能让她看见我。
一念及此,便连忙闪身躲到路旁树后,耳听得马车即将驶过来,就听车厢里一个银铃般的声音笑道:“亏得晏公子能想出来这种招数,诓了奶奶过来,奴婢就说他对奶奶有着不寻常的心思,如何?叫奴婢猜中了吧?可奶奶为什么不肯和他多亲近呢?反倒是疾言厉色训斥了一顿便出来,叫奴婢说,似乎很不必要这样做,俗语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何况是晏公子这样的朋友,奶奶到底是怎么想的?”
陆云逍心中咬牙,暗道那个晏子笙果然卑鄙,看来我和暮云朝云都看错了他,原本还以为他或许是个正人君子,谁知……哼!幸亏我小心谨慎,到底过来了,不然哪里能知道这件事?清语才不会和我说呢。
刚想到这里,便听见马车内传来夏清语淡淡的声音道:“现在你们爷对我也很好,不是可以节外生枝的时候。晏子笙这人太张扬,若是和他接触多了,难保他不嚷的到处都知道。让你们爷听见了,岂不小看了我?”
陆云逍听见这话。先是一愣,接着一颗心就“突突突”的跳起来,暗道清语素日对我不假辞色,但她刚刚这两句话,分明是对我更有意,她也觉着晏子笙不牢靠,没办法和我比吗?
一面想着,见那马车已经驶了过去。小侯爷正是心情激荡之时,一心只要确定夏清语的心意,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君子行径?因一咬牙一跺脚,眼看天黑周围无人,他便一飞身蹿了出去,轻轻落在马车厢后面那段木板上,然后悄悄蹲了下来。
这副情景很诡异,若是大白天,必定要引人注目的,不过好在此时是夜间。街上本就没有行人,即便是偶尔有一两个人路过,夜色漆黑。也没人注意到车厢后面还蹲着一个大男人。
陆云逍抱着胳膊,蹲在那里专心听墙角,只听车厢中沉默了一会儿,白薇方叹了口气道:“奴婢实在不明白奶奶是怎么想的了,爷这些日子对奶奶好,奴婢们也看得出来。若说起来,奴婢和白蔻倒也盼着能回侯府去,让曾经陷害过奶奶的那些人看一看。只是这些日子,有时候奴婢私底下试探奶奶。提起爷,分明您是恨得咬牙切齿。忘不掉当日爷休您时候的无情。可怎么一看到爷,却又判若两人了?这……奴婢真不知奶奶是怎么想的。原本想着奶奶不可能再吃回头草。那就把握住晏公子吧,可您如今又对他疾言厉色的,奶奶,您……您这心里到底是装的什么念头?”
这声音很低,大概是怕车夫听到,不过外面风声呼呼,没有陆云逍的耳力,还真听不到这个墙角,可见白薇也是很小心了。
陆云逍觉着白薇的话有点不对劲,一颗心不由提了起来,过了片刻,方听车厢里夏清语淡漠道:“白薇,你说,如今的我还是我吗?”
白薇迟疑道:“奶奶如今,的确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夏清语冷笑一声:“是啊,自然不一样了,吃一堑长一智嘛,我让你们爷休出门去,若还不记着这个教训,那我真是活该死无葬身之地了。”
白薇吓了一跳,连忙道:“奶奶别这么说……”不等说完,就被夏清语打断,听她涩声道:“为什么不能这么说?呵呵,你知不知道我把自己从头到脚变了个样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如今这个局面。呵呵!这才叫上天不负苦心人呢,有时候,我活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还是不是我了?我只知道,我每日里虽然笑的很开心,可我心里憋得很苦,因为这不是我,这根本就不是我夏清语。”
白薇似乎被吓住了,喃喃道:“奶奶……为什么……要……要这样做?分明您刚出府的时候,爷……爷是追过您的,那时候您还可以回去……”不等说完,便被夏清语厉声打断,只听她咬牙道:“我可以回去?没错,我是可以回去,可我回去做什么?被府里那些人继续嘲笑算计吗?除了老太太,那家里哪里还有一个人肯为我多说一句话的?我厚着脸皮回去干什么?”
她说到这里,大概也是发觉自己太激动,所以略平复了下心情,方冷笑一声道:“白薇,那府里的人成日里都说我狠毒,呵呵!她们不知道真正的狠毒是什么。如今的我,才叫真的狠毒呢。从陆云逍给我休书的那一刻起,我便在心里发誓:若是有一日,上天能给我机会,我必定要让他万劫不复,让他承受如我当日一百倍一千倍的痛苦。只是我没想到,上天真是待我不薄,竟然那么快就给了我机会,不然的话,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救老太太?为什么他来追我我还不肯和他回去?”
“为……为什么?”白薇问出的话已经有些哆嗦了,显然也是被吓住,而车厢后面的陆云逍,此时笑容僵硬在脸上,只觉着身上的血似乎都冷的凝固了。
“为什么?因为我了解他的性子啊。若是我那时候跟他回去,他不过还是把我弃如敝履。呵呵!如今,这是一场豪赌,赢了,我就可以报复的他万箭穿心;输了,我就血本无归。不过没什么,我本来就血本无归了不是吗?被他休出门的我,除了你们两个丫头和那点儿银子,我还有什么?我抛头露面,连脸都没有了,我还有什么输不起的?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事情就是这么巧,他竟然会做了钦差下江南,让我和他那么快相遇,我本以为,这个计划要实施起来,要五年十年的时间,甚至一辈子都没有实施的可能了呢。”
夏清语咬牙切齿的说着,语气里对陆云逍的恨意简直是呼之欲出,车厢里沉默了好一会儿,白薇方颤声问道:“奶奶,您……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爷?难怪……难怪您就如同变了个人似得。只是……只是奴婢不明白,您怎么肯定,爷就能上钩?”
夏清语淡笑道:“我也不敢肯定啊。只是好歹和他做了五年夫妻,对他的喜好,我却是知道的。更何况,男人都是贱坯子,你对他好,他不屑一顾;你对他若即若离的,他反而要像癞皮狗一样的粘过来,这就叫欲擒故纵明白吗?如今你们爷,可不是缠着我缠的厉害呢。”
白薇叹气道:“奴婢明白了,只是奶奶这欲擒故纵,付出的代价也太大……您整个人都变了。”
夏清语冷声道:“我都到这个地步了,既然要赌大的,不付出代价又怎么行?好在这代价终究没有白付不是吗?陆云逍现在对我是趋之若鹜。看到他像一条狗似得缠着我,我心里痛快,若不是这份儿痛快,我怎可能装的这样彻底?哈哈哈,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着恍惚,觉得现在的我真的不是我了,也幸亏如此,不然的话,那天晚上救那老虔婆,我怎可能控制住自己,没让她死在我手里。虽然那样做了也没什么,我总可以和陆云逍解释,只是,总会在他心里留下一棵怀疑的刺,这不好。更何况,老虔婆活着就活着吧,到时候陆云逍把我娶回去,我再和她慢慢算账,到了那会儿,就算我把侯府闹得底朝天,看看他们还有没有脸将我休出门去。”
白薇道:“这么说,奶奶是打定主意,要答应爷,重新嫁入侯府了?”
夏清语悠悠道:“嫁,为什么不嫁?不过现在还不行,你们爷未必能坚定决心娶我呢,还要再抻抻他,我尽管和他该怎么来往还是怎么来往,就是他忍不住说要娶我,也不能一下子答应了他,要等他求我两三次,我才答应哩。”
白薇叹气道:“奴婢只怕爷没有那个耐心,爷毕竟也是要面子的,奶奶抻他两三次,是不是过了?”
夏清语哼声道:“我付出这么多,若是他来求我一次就答应,那怎么能解气?放心吧,两三次,他放得下身段的。不然如今也不可能和我走这么近了,分明从前我们不止一次说过事情过后就做陌路人老死不相往来的话,结果又如何?到现在反而越来越近乎,他若是看重面子,可不会到这个地步。”
ps:别说柿子爷为什么这么容易就相信了假冒夏清语的家伙的话,这奏素穿越女主前后性格不一的后遗症啊吼吼吼。在完全开不了借尸还魂脑洞的话,这番话就算是相对合理的解释对不对?
☆、第二百零九章:万念俱灰
听了这话,白薇连忙道:“既如此,叫奴婢说,奶奶和爷现在挺好的,若是爷真的肯放下身段诚心求娶奶奶,不如就答应了他,日后奶奶就以这性子和他相处,岂不好?奴婢也觉着……”
这一回白薇不等说完,便被夏清语尖声打断,听她厉声道:“觉着什么?觉着我这样好?放屁,这样的性子再好,是我吗?我如今因为报复,才忍着变成这样,若让我一辈子都做这样的人,那不如让我死了好。我就算再嫁入侯府,也不是为了和你们爷好好过日子,我是要报复,报复你懂吗?我和他的情分,早在捡起那封休书时,就断了个一干二净,你明不明白?明不明白?”
这话到了最后,甚至都有些竭嘶底里了,白薇登时不敢再说。而车厢后面的陆云逍则是浑身颤抖,也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愤怒。
他抬起手攀住车厢边的板子,似是想慢慢站起身来,他想去问一问夏清语:所有的一切,难道都是她为了报复自己才做出来的?难道这么些天经历过的那些快乐温馨时光,只是一场看似美好的噩梦?
然而他的身子刚刚站起,马车便拐了一个弯儿,陆云逍不防备之下,整个人都被马车甩了出去,明明是武功高强的小侯爷,此时竟没有丝毫反应的摔在地上,半天才慢慢的爬了起来。
双目怔怔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陆云逍觉得自己一颗心整个儿都空了。
他愤怒,愤怒的无以复加,愤怒的想追上那马车,去问问夏清语: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样残忍?为什么教会了一个不识情爱的男人情爱的滋味,却在不经意间让他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个笑话。是一场报复。
可是他没有动:问什么呢?就在刚才,夏清语在车里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既然明明知道这是个报复。又何必还非要追去自取其辱?自己给了她一封休书,换一场欲擒故纵的可笑爱情。呵呵。该说上天真的是很公平吗?
或许,无论夏清语是什么样的人,阴险也好狠毒也罢,但在接到那封休书的时候,她亦是万念俱灰心碎欲死,就如同这一刻的自己。而如今,她终于让自己也尝到了这世间最悲惨的滋味,所以。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的吗?
江南并不凛冽的风仍在无休止的刮着,大氅早已不知到了何处,陆云逍站在风里,如一尊石雕,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似有千百个念头在不停闪现,可一颗心里却全都是空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里忽然传来朝云暮云呼唤的声音,接着两个小厮提了灯笼从陆云逍身边走过,走过去之后才发现自家爷竟然就在路中间呆呆站着,两个小厮不由得都吓了一跳。连忙凑过来,紧张问道:“爷……爷您怎么了?爷……”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陆云逍终于回过神。看着朝云和暮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小厮,他苦涩一笑,轻声呢喃了一句便向前走去,
爷好像有些奇怪。
朝云和暮云对看了一眼,在心中同时暗自猜测:主子向来是风姿潇洒的,就算今天确实有些冷,也万万不可能走出那样一种踉跄沧桑的感觉。两个小厮心神剧震,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朝云素来机灵,因凑上前打探的任务就落在了他的肩上。偷眼觑着主子,好半天才想出一句词儿来。连忙小心陪笑道:“爷怎么出来这么长时间?奴才去太太面前回话,太太问爷哪里去了,奴才还替爷编谎来着。谁知道过了一会儿,可儿姐姐来送夜宵,知道爷不在,太太把奴才好一顿骂,立逼着奴才和暮云出来找寻,这幸亏找到了,若是找不到,怕是太太要打断奴才的腿呢。”
陆云逍如游魂般往前走着,听了朝云的话也不为所动,只是语调平板的问道:“太太从来不打发人给我送夜宵,今儿怎么想起来了?”
朝云笑道:“这个奴才也疑惑,问了可儿姐姐,她说是两位姨娘都在太太跟前,听见奴才回话,怕奴才伺候不周到,所以太太才打发可儿姐姐过来送夜宵。叫奴才说,这些都是托词借口,分明是两位姨娘怀疑爷去了杏林馆……”
这一次朝云不等说完,便见陆云逍身形猛地一顿,然后听他大吼道:“不要和我提这三个字,记着,从此之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关于那个女人的一切,统统都不许提……”
“啊?爷,这……这是怎么了?”朝云慌了,暗道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大奶奶和晏公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刚想到这里,便听陆云逍似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大叫道:“我说不许提就不许提,什么都别问,不然的话,就把你们打发回京城去,永远别在我面前出现了。”
朝云暮云登时不敢再问,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两人是震惊的,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之间爷就变成了这样,算算时间,即便是大奶奶和晏公子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明明也可以阻止的不是吗?
一行三人很快便消失在街上,一直到他们离开后很久,又有一辆马车得得驶来,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车里人在抱怨:“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突然之间烧的这么厉害,这里是江南,又不是北方,除非他脱光了跑去院子里吹冷风,不然的话怎么也不至于病成这样啊。”
与此同时,晏子笙的卧室内,一个俏丽丫头正捧了一碗药过来,向床上人娇声笑道:“少爷,起来喝药了,这是夏娘子千叮咛万嘱咐要给您喝的。”
“知道了。”哆哆嗦嗦的声音,接着晏子笙披着被子坐起身,接过那青瓷花碗,一仰脖子将药全都灌了下去,灌完后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惨叫:“啊啊啊啊,太苦了啊啊啊啊……”
丫头连忙从床头桌上拿起一块蜜饯喂他,连喂了好几块,晏子笙才摆摆手示意不吃了。接着恨恨咕哝道:“该死的算卦的,骗子,大骗子。我一定要找他算账。还说什么只要今夜让夏娘子过来,留她半个时辰,我和她就一定能终成眷属。胡说,一派胡言,害我还挨了夏娘子一顿骂,可恶啊,真是可恶,以后再也不信算命的了。呜呜呜,可怜我只穿了一件中衣跑去外面吹冷风,我真是个笨蛋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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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哥这几天怎么没去杏林馆?”
从叶夫人房中出来,石秀芳便走到陆云逍身边,关切的问了一句。
陆云逍这几天定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这个从他急剧消瘦憔悴的模样便可以看出来,偏偏阖府上下,没人知道他是怎么了,就连朝云暮云也不知道。实在没办法,叶夫人只好拜托石秀芳来问一问,当然,这当中还抱着什么别的心思,她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了。
“哦,没什么,我要去战场上了,这几日忙得很。”若是别人,陆云逍是没心情理会的,但石秀芳不同,怎么说也是家中客人,他也不能太冷淡无礼了。
石秀芳是什么人?焉能看不出陆云逍眼中的冷漠以及那一丝不耐烦,奈何叶夫人和她说了那许多话,实在不好意思因此就转身而去。因想一想便道:“果然如此,夏娘子有时候也会念起大哥哥,我就和她说,您大概是太忙了。”
话音未落,便听陆云逍冷冷道:“她喜欢念就念着去吧。二妹妹你也少去杏林馆,须知人心隔肚皮,谁也没长火眼金睛,知道哪一个是好的哪一个是坏的呢?你的身份原本也不该总往外跑,在家里安安静静做些女红,陪我们太太和你母亲姐妹们说笑不好么?”
“哦……我……不太喜欢这样的日子。”石秀芳虽然爱慕陆云逍,却也不会因此而对他唯命是从,尤其是在杏林馆呆了这些日子,行动说话不知不觉便受夏清语的影响,有时候也敢大胆的说出自己想法了。
“不喜欢这样的日子又如何?谁让你生在贵族官宦之家了?”陆云逍叹了口气,他自己就亲身经历过,又怎么会不知道如今夏清语伪装出来的性格有多么吸引人,只是在石秀芳面前,却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好沉声劝道:“听哥哥一句话,日后……不要再去杏林馆了。”
“大哥哥究竟是怎么了?您和夏娘子吵架了?”石秀芳一面问着,心中暗道:问题果然是出在夏娘子身上,我就说,不是她,没有人能让大哥哥这般喜怒无常的。
却不料这话一问出来,就见陆云逍面色竟一下子变得铁青,冷声道:“没怎么,我和她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从前也是说好了,正经事情办完,便彼此陌路的,如今,只不过是实践了当日诺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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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真心话
陆云逍说完,再不理会石秀芳,便转身离去。这里石秀芳却是如被雷打了一般,怎么也想不出为什么这之前陆云逍还把杏林馆当做自己的第二个家一样,怎么如今说不去就不去了?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大哥哥的态度会转变的如此剧烈?
正呆愣着,忽听身旁一个声音道:“如何?你可是问了你大哥哥?他这是怎么了?”
石秀芳回过头,就见叶夫人站在自己身后,正一脸期待的看着她。她心里这会儿乱的很,却还是一五一十的将刚才对话和叶夫人说了,倒让叶夫人也吃了一惊,皱眉自语道:“果然奇怪,若说生了嫌隙,怎么竟是无迹可寻的?”
说完就听身旁一个声音笑道:“太太也不必多想,爷能离了杏林馆,这是好事儿啊,不管是什么原因,咱们只高兴就是了。”
说话的正是甄姨娘,石秀芳早就看见她在一旁听着,只这事儿却也没什么好瞒着人的,所以也没避讳。
果然,叶夫人听见这话,便笑开来,点头道:“唔,杏媛说的没错,不管怎么样,你大哥哥能离了杏林馆就好。”说到这里,又高兴道:“我明白了,先前我说那女人的好性情都是装出来的,你大哥哥只是不信,如今定然是他自己也发现了,这才下定决心和那女人一刀两断,这很好,太好了,呵呵。”
叶夫人一边说着,便拉起石秀芳的手,满心欢喜的看着她,嘴里只说“这下好了。”言中之意石秀芳自然明白,只是她心里却不似从前那般欢欣雀跃了,暗道大哥哥从前对夏娘子的喜欢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如今即便是他们生了嫌隙,难道我就能轻易走进他心里了?
敷衍了叶夫人,从那院子中出来。石秀芳立刻收拾了一下,便带着两个丫头来到杏林馆。她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真是夏清语和陆云逍生了误会。她虽是爱慕陆云逍,却也愿意为他们说和,她是石秀芳,自有自己的骄傲,她可不想接受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男人做丈夫。
因为今天来的有些晚了,偏偏杏林馆里忙得热火朝天。一直到中午休息,石秀芳才有机会和夏清语单独说话,也没开门见山。只是旁敲侧击的问:“大哥哥好像几天没过来了,不知怎么回事,问他也不说,难道是和夏姐姐吵架了?”
夏清语笑道:“没有啊,不过大战不是要收尾了吗?估计他很忙吧。这次大战真是出乎意料的痛快,若是能在过年前将那些海匪彻底消灭,就最好了。”
石秀芳看夏清语高兴的样子,生怕她把话题给扯歪了,连忙道:“没吵架?那怎么我问大哥哥,他却说什么你们从前有过约定。正经事办完了便彼此陌路的。”她到底还是尽快把这话给问了出来,不然石秀芳没把握能够一直主导话题,夏清语的歪楼本事她是见识过的。
“咦?他真这么说的?”
夏清语果然愣了一下。接着微微一皱眉,思考道:“真是没和他吵架啊,怎么忽然又把这种话拎出来说?若真有这骨气,先前总往杏林馆跑是怎么回事?”
石秀芳连忙附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夏姐姐莫非是和大哥哥有了什么误会?您再想一想,若是想通了根源,我就好去劝大哥哥了。”
夏清语眉头舒展开来,好笑的看着她,在她脸上轻轻一弹。笑道:“劝他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他,既然如今他不来杏林馆了。那你正好准备嫁妆啊。”
话音落,却见石秀芳先是一愣。接着便满脸羞红起来,但神情却是慢慢变得严肃正经,咬着嘴唇对夏清语郑重道:“夏姐姐,我确实喜欢大哥哥,但我知道,他心里只有你。我虽是女人……也有我自己的骄傲和底线,我要嫁人,不会嫁一个心里永远不会有我一席之地的人。”
“对不起二姑娘,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石秀芳这样郑重,倒让夏清语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掠了掠额前刘海,她也郑重道:“二姑娘,我和陆云逍之间,真的没有任何瓜葛了。就如他说的,从前我们有过约定,正经事完后,便彼此陌路,老死不相往来。只是没想到这正经事一桩接着一桩,竟出了这么多变数。但无论如何,我心中的想法是从来没有改变过的。我是被他休掉的前妻,我心中除了敬佩他才华卓着忠心为国之外,那些情感上的怨恨和鄙视不会减少一分一毫。如今他既然说出这种话,不管是什么原因,我心里只有高兴和放松,我自觉着和他没什么误会,却不知他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是有人从中做了什么手脚也说不定。但是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两个原本就不可能再有任何结局的人,能重新走上既定的道路,这是好事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二姑娘?”
石秀芳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夏清语。平心而论,她这些日子冷眼看着,的确是陆云逍来就夏清语的时候多,她也觉着这未必不是夏清语欲擒故纵的手段,只是人家用的光明正大,没什么可指摘之处。但她万万没想到,对方今日竟会说出这番话,夏清语竟真的是从没有想过要和陆云逍破镜重圆,那可是陆云逍,是她崇拜爱慕的大哥哥,是京城多少大家闺秀名媛千金心中默默盼望爱慕的丈夫人选啊。
“夏姐姐,你这话……都是真的?”石秀芳忍不住就又追问了一句,她其实觉得自己根本不必要再问,若是抛去欲擒故纵的疑惑,夏清语的态度分明是从一开始就表露无疑的。
“是啊,真的不能再真,句句发自肺腑。”夏清语微微一笑,想了想又叹气道:“其实你大哥哥算是个好的了,我本想着,若真是能和他做个普通朋友,互相扶持帮助着,将来我有了难处,有这么一张虎皮可以扯来做杆大旗也是不错。但既然他忽然间这样说,那顺其自然的成为陌路人也好。一男一女做朋友,这个度本来就有些不好把握,这样的结果,也算是不错了,真的不错。”
她说到这里,便真诚的看向石秀芳,轻声道:“二姑娘,你是官宦人家的女孩儿,后宅那些事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你又是个聪明的,所以将来嫁人后也不需要担心,听我的,你大哥哥真算是个好男人,你嫁给他不算吃亏,就是日后别让他纳那么多妾了,不然你要心力交瘁的。”
石秀芳再度脸上飞红,垂下头小声道:“既然姐姐知道我大哥哥是个好的,为什么你不……不肯和他破镜重圆呢?你这么聪明,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前阵子大哥哥对你是有意的。”
“你什么时候听说过覆水还可以收回来的?”夏清语微微一笑:“我和他之间,从那封休书开始,便是覆水难收了。他再好,和我也没有任何关系。何况你看我现在,这么自由自在充实忙碌的活着,不比在大宅门里枯耗青春要好得多?我是脑子坏掉了,才会想什么破镜重圆的事,把自己重新塞进大宅门那个火坑里去。”
说到这里,似乎察觉到自己这话不妥,夏清语连忙道:“二姑娘,咳咳,你别误会,那个……大宅门对于我这样散漫的性子,那绝对是火坑没错。但是对于你这样从小就是在大宅门长大的,那……那就是你的主场啊,不管是人脉关系,或是什么勾心斗角的事儿,你肯定是游刃有余对不对?何况你们两家是世交,老太太人又好,陆云逍母亲又喜欢你,就是宫中贵妃娘娘,对你这样的弟妹也一定是满意的,你还怕什么?所以,你和我的情况完全不一样,而且你又喜欢陆云逍……”
“姐姐不要再说了,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石秀芳脸都红成大虾了,站起身轻声道:“时辰不早,我……我该回去了。姐姐是不是也要上战场?到时候我来给您践行。”
“唔,原本是要去的啊,不过既然陆云逍不知怎么的抽风了,那去不去还真是两说了。”夏清语摸着下巴,却见石秀芳哭笑不得看着她道:“就算大哥哥态度忽然转变了,姐姐你也不能说他抽风啊,他……他这几日其实不好过的。”
“不好过应该可能差不多也是他自找的,反正我没对他做过任何事。”夏清语摊手,一脸“我很无奈,别赖我”的表情。
石秀芳忍不住就“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她摇摇头,注目看着夏清语,沉声道:“姐姐,我真觉得,这世上或许只有你,才能配得上大哥哥那样的男人……”
“罢罢罢,别这么说,二姑娘也是人中龙凤,陆云逍再好,他也是人,不是神兽。何况他还是个二婚的,要说配不配,也是他配不上你才对。”夏清语连连摆手:“至于我,今生和他有过那一次孽缘,已经够了,可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ps:嘿嘿,小侯爷不理自己,正是清语盼望的事情啊
☆、第二百一十一章:渐行渐远
“爷,大奶奶和杏林馆的冯大夫过来了。”
军帐中,陆云逍正在看春水群岛附近的海图,忽然门帘一挑,抬头一看,是朝云走进来,开口就向他汇报了这么一个消息。
陆云逍拿着炭笔的手猛然便是一紧,然后他慢慢放松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问道:“是谁让她们过来的?”
朝云小声道:“先前就说好了。爷过来后虽然没提这茬儿,但是石大人和杨大人他们还记着呢,所以眼看最后大战一触即发,他们就派人去把大奶奶给请了过来。”
陆云逍沉默,好半晌才淡淡道:“来了就来了,不用去理会,我们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以后这种事也不必报与我知道。”
“是。”朝云心里一跳,他和暮云几天前就断定主子的改变和夏清语有关,但是到现在,两个小厮谁也不敢出口打听。
待朝云退出去,陆云逍便低下头继续看海图,然而看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的目光根本没挪地方,心里也是一片空白,冷飕飕的如同那一夜江南冬日里的风。
使劲儿甩了甩脑袋,陆云逍向着自己的太阳茓捶了两下,咬牙自语道:“你给我出息点儿陆云逍,早知道那女人是什么性子,就算失望,可也不算太意外不是吗?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为她茶饭不思的,有意思吗?”
说是这样说,一颗心却又哪里是他想静便能静下来的。无奈之下,陆云逍干脆扔下炭笔,起身出门,打算透透风,平静下心情。
漫无目的的一路乱走。等醒过神来,小侯爷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的又来到了伤兵营外,他心中懊恼不已。转身就要往回走,刚走出十几步。便听见后面一个迟疑的声音叫道:“陆云逍?”
陆云逍身子一僵,想了想,到底还是慢慢转过身去,神色冷漠看着不远处的夏清语。
“咦?真的是你啊,怎么瘦的这么厉害?不会是病了吧?”夏清语走过来,心中也是有些懊恼,暗道搞什么?明明都从二姑娘那里知道这厮对我生了什么误会,我还打什么招呼啊?装看不见就好啊。果然惯性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只是后悔也晚了,眼看着陆云逍已经转过身,夏清语总不好再掉头而去,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招呼,心里还不停的埋怨自己。
“是病了,心病,眼睛也瞎了。”陆云逍一笑,淡淡说道。
夏清语让他那个笑容笑的浑身不舒服,忍不住咕哝道:“今天终于知道皮笑肉不笑是一种什么样的笑容了,我说你能不能好生点笑?这笑怎么让人瘆的慌。”
“能对你笑出来。我觉着我还是挺了不起的,就别挑剔那么多了。”陆云逍收起笑容,面上一派冷淡。让夏清语一下子就想起当日这厮送来休书的那一幕,顿时心头便有怒火升腾而起,冷冷道:“既如此,算我多嘴,不该拦着你问这一句,爱怎么样怎么样,心病眼瞎关我什么事?哼!”
她说完便扭头要走,却听身后陆云逍冷笑道:“还好,这病如今好了。说起来还要感谢你,不是你那番话。我怎么会康复?呵呵,夏清语。还要玩欲擒故纵那一套吗?别白费心思了,我虽不堪,好在上天帮我,既认清了你的真面目,便不会再信了。”
“欲……欲擒故纵?”
夏清语停下身子转头,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你说我对你欲擒故纵?陆云逍,你脑袋被驴踢了吧?”
陆云逍讥诮一笑,喃喃道:“是啊,我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觉得你是涅盘重生改过自新,我甚至被你蒙蔽到……以为你和从前完完全全是两个人。好在,这一场黄粱梦醒,是上天帮的我。呵呵,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早该知道的……”
“是你的姨娘帮的你吧。”夏清语这个气啊,同时心中又觉着惊悸,陆云逍竟然说她和从前的夏清语是两个人,这家伙的眼睛果然够毒,难道自己表现的就那么明显吗?
这一次陆云逍没有再说话,他深深看了夏清语一眼,转身离去。
夏清语松了口气,同时心中又有些恼怒,看着陆云逍的背影啐了一口,小声道:“呸!莫名其妙,神经病,谁欲擒故纵了?呵呵!休妻是被姨娘蒙蔽,如今又让你的姨娘摆了一道吧?自己个儿还以为大彻大悟呢,你情商一定是负数。蠢猪,笨蛋,不来缠着我更好,巴不得呢。”
说完也转身离去,于是两个人,一条线,却是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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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地方都打探好了,只是……那里是军营,要劫人,不太容易啊,一旦被人发现包围,咱们就是死路一条了。”
泊在海边的一艘大船上,一个脸上有着长长刀疤的大汉正在擦着雪亮的刀,一边小声同身前的人交谈着。
“不管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千两银子啊,够咱们干多少趟活计?何况我也已经打探清楚,那女人的营房是靠着军营外边的,只要手脚利索些,掳走她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到时候把人带来上船,驶进海里,做掉了往海里一扔,神不知鬼不觉,这一千两银子就到手了。”
一番话说得那刀疤大汉眼睛发亮,咽了口唾沫道:“成,大哥,听你的。反正咱们俩跑得快,那军营离这儿不过四五里地,咱们不到一刻钟就过来了,应该也不会惊动人,这票买卖,干了。”
那大哥点点头,拍了拍刀疤的肩膀,沉声道:“你去准备准备,咱们今晚就下手,早点完事儿,早点把剩下的五百两银子弄到手,然后咱们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听听风声再说。这女人毕竟不是一般的,听说在杭州城中是个万家生佛般的人物,就怕闹起的风浪不会小。”
“管她万家生佛还是生鬼的。”刀疤大汉舔了舔嘴唇,嘿嘿笑道:“只要能让老子赚银子,皇后娘娘我也不手软。就是有些可惜了,不知这女人姿色如何?大哥,反正也是个死,不如咱们出了海……”不等说完,就被他大哥一瞪,听对方冷声道:“别节外生枝,当心夜长梦多。等得了银子,你要什么姿色的女人得不到?翠花楼里的姑娘随便你睡。”
刀疤大汉嘿嘿笑道:“成,那我就去准备了大哥。”说完猫腰出了船舱。
那个大哥沉默半晌,一双眼中凶光毕露,看了看这艘不算小的铁船,咬牙喃喃道:“只要得了银子,再把这船加固一些,老子就领着二头往南洋去,听说那边有钱的人不少,做个海匪应该不错,大陈朝总不可能打仗打到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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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夜深了,快睡吧,明天早上又要忙起来,说是最后一战,可这一战怎么打了这么些天还不结束啊。”
深夜的营房中,一灯如豆,白薇披着衣服走过来,见夏清语听了自己的话也不为所动,便伸手将她面前的书合上,气道:“奶奶,您再这么不眠不休的熬下去,铁人也要倒了。快去歇一会儿。”
眼看书被没收,夏清语也只能无奈起身,点着白薇的额头道:“你啊你啊,越来越大胆,究竟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如今连我也敢管。”
白薇笑道:“奶奶素日里常说,让奴婢们把您当姐姐,怎么这会儿又摆主子架子?好了,快去睡,真希望这大战快点儿完,咱们也好回去过年。”
夏清语伸了个懒腰,喃喃道:“是啊,我也是这么盼着的。只是这两天不知怎的,眼皮总是一个劲儿的跳,也不知是好事儿坏事儿。”
白薇小心翼翼道:“会有什么坏事?除了爷……”不等说完,就见夏清语一摆手,果断道:“不要提他,提他干什么?智商低情商负数的笨蛋,哼!离了咱们更好呢。”
白薇不敢再说,一旁白蔻点头附和道:“奶奶说的没错,爷就是个渣男。奴婢想着,这一次大战结束后,大概爷就会回京城吧,到时候咱们可不用再看他了。”
夏清语笑道:“是啊,想想这样的日子还是挺激动的。这一次大战结束,就该把冯大哥乡下那几个庄子用上了,雇些人手,那些地咱们就种药材。就是阿丑和我到时候要忙起来了,这也无妨,杏林馆现在的人手还够用,孔大夫真不愧是天下闻名的外科大夫,学手术比冯大哥和江大哥上手都快多了,这样一来,咱们还可以开展更复杂更庞大的手术,只是工具和药品这边,到时候怕还是要好好商议下,再增添些……”
“奶奶,您别说了,一说起这个您就眉飞色舞的,这都快三更了,再这么精神着,您还睡不睡了?本来这些日子又累又操心的,您这脸都瘦了一圈儿,若是再加上失眠,您就是铁打的,也非倒下不可,到时候……”
“好好好,怕了你的唠叨,我去睡,这就去睡还不成么?”夏清语连忙抬手打断了白薇的话,然后脱了外面大衣裳躺进已经暖好的被窝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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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爱恨纠缠
白薇和白蔻这才不再唠叨,营房比不上自己家里那般讲究,两个丫头如今是和夏清语一起睡的,就在床边不远的熏笼旁摆着两张榻,她们就睡在上面。
因为白日里劳累,三人一躺下便睡得人事不省,谁也不知道,就在她们睡得最香甜的时候,从窗户外忽然轻轻伸进来一根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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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您要去哪里?奴才跟着您吧。”
正是夜深人静之时,朝云和暮云本来都睡得流口水了,却突然听见里屋似乎有些动静,刚刚坐起身,就看到陆云逍披着一件轻裘走了出来,于是连忙也要穿上衣服跟着主子出去。
“不用,你们继续睡,我就是心里有些烦,想自己一个人走走。”陆云逍抬手制止住两个小厮,口气不容置疑。
朝云暮云无奈,心中既担心主子,却又不敢偷偷跟上去,这个主子向来是乾纲独断,不听话这种事,在他心情好时没什么,在这种坏心情下,那就纯粹属于找死了。
陆云逍踱步出门,看见两个小厮果然没跟上来,不由得松了口气。他现在心情很坏,非常的坏,任谁在刚刚梦见胎死腹中的骨肉后,又梦见和那个罪魁祸首一起*,心情都不可能好得起来吧?尤其是梦这种东西还不能由自己控制,小侯爷不知道未来的余生中是不是日日夜夜都要忍受这种煎熬,一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就更是坏的无以复加。
漫无目的的胡乱逛着,江南冬日里不多见的猛烈北风拍打在他身上,一阵阵阴冷入骨入髓,如同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的这一场既美好又可怕的噩梦。想彻底忘记,但那道身影却又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仇恨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它可以让一个人为了报复。改变本性到这个地步。
陆云逍默默想着,慢慢停下了脚步。然后从自己的冥想中回过神来。四下望了望,不由得又是懊恼不已,原来竟不知不觉中,又来到了夏清语的营房附近。
很多东西,一旦成了习惯,再改过来还真的是很难啊。
小侯爷叹了口气,想起自己从前曾经无数次驻足在这里,向着不远处的营房凝望。通常那里的灯光会一直亮到半夜,而今天大概是已过三更的关系,所以营房内漆黑一片。
明明下定了决心要斩断的情愫,为什么还要让它在自己心里继续生长?陆云逍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把自己彻底打清醒,似乎这样,就可以和过去那一段美好时光做一个最彻底的告别。
耳光终究是没打下去,但转身就走还是可以做到的。
头顶的月亮很大,清辉洒下来,将陆云逍的影子拖得很长。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
小侯爷喃喃自语,忍不住停下脚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此时的他丝毫不知,只是这一眼。差点儿就让他万劫不复。当然,很久之后再想起这个瞬间,小侯爷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这一眼,他才会真的万劫不复。
那一道如风般的身影从远处一晃而过时,恰好落在了陆云逍的眼中,小侯爷眼看着对方灵猫般攀上墙头,若是黑夜当中,这一点动静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包括陆云逍在内。然而现在。那人却在月光下无所遁形。
“是谁?”
陆云逍大喝一声,他眼睛尖。早已看清这人身上似是背着东西,当下想也不想便纵起身形追去。只这里是军营外围。距离围墙十分短暂,喝声出口,那人早已跳下城墙远遁,而陆云逍也随即追了下去,所以当守卫们赶过来的时候,根本连半点踪迹都没有察觉到,众人只能面面相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云逍是从小儿就有名师指点武艺,他也从来没有疏于练习过,所以对自己的轻功,他还是非常自信的,觉着追这么两个毛贼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却不料一路追下来,才发现这两人的轻功竟是十分高明,任他如何呼喝也不回头,只一溜烟儿的跑,虽然距离越拉越近,但陆云逍一时之间竟也不能追上他们。
眼看就要到了海边,陆云逍甚至已经能看到有一艘大船泊在那里,心中不由更加焦急,勉强再提一口气,身形已是展开到了极致,可是天不遂人愿,那两个贼子还是在他追到之前上了大船,恰是顺风,那船只一划,便离了海岸。
“朋友,咱们只是掳个人,和军营没有半点关系,也不会刺探任何军营的情报,还请朋友高抬贵手,放咱们一马。”
船上有一个粗犷凶恶的声音传来,而证实了自己猜测的陆云逍一颗心却更是沉到了谷底,就在刚刚追击的路上,他借着月光,已经隐隐看出那贼子身上背着的是一个女人。
在如今的海军营中,只有三个女人,就是夏清语和白蔻白薇主仆三个,而值得被人冒险掳走的,那便只有夏清语。
陆云逍这一刻的心情是复杂的:对这个女人,从深爱到深恨,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他内心中的愤怒和痛苦。
然而即使如此,他也从没有产生过一丝的犹豫纠结:是否要把夏清语交给这两个贼子,从此后任她在贼人手中自生自灭,以此来作为她报复自己的惩罚。他恨夏清语不假,但绝不会因为这份恨就变成一个下三滥的人渣。
眼看船已经驶离岸边,陆云逍的身形也已经到了海边,借着疾奔的势头,他提起最后一口长气飞身而起,在水面几个起落,终于在这口气泄出来之前,堪堪站在了甲板上。
“朋友,咱们说的很清楚了,你竟然还这么不给面子,可是自己找死?既如此,就成全你。”
那船头上一条刀疤大汉见陆云逍竟真的追了过来,不由凶相毕露。只是他话虽说得狠辣,心中却也是暗自惊恐:刚刚那手一苇渡江的轻功,他自问是用不出来的。这看上去削瘦挺拔的男人显然不是一个软柿子。
不过俗话说得好: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任他如何厉害,如今到了水中,那就是他和大哥的天下,这男人再厉害,在船上也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刀疤大汉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儿,眼看陆云逍不听他的话,径自往船舱走过来,他便怪叫一声,举起刀扑了过去。
陆云逍心急船舱中夏清语的命运,看见刀扑来,理也不理,身子一晃便从大汉身边闪过,接着飞起一脚,那刀疤大汉连身子还不及转过来,便被这一脚踹到了船边。
陆云逍不理会身后传来的呜哇怪叫,抢进船舱,只见另一个汉子正掐着被他掳来的人质的脖子,另一只手上是一把闪亮尖刀,看见他进来,便阴狠道:“不许动,动我就要她的命。”
船舱里有一盏油灯,此时正亮着,灯光虽微弱,却足够陆云逍认出眼前这被掳劫而来昏迷不醒的女子。不是夏清语还会有谁?
“你们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冒险进军营掳走她?说出来,我饶你们不死。”
陆云逍沉着脸看向那凶狠大汉,忽觉身后风声呼啸而至,他肩头一晃,接着一只手抓住刀疤大汉劈下来的手腕,用力一抖,就将那刀疤大汉摔在地上。说时迟那时快,不等凶狠大汉喊叫,陆云逍已将一只脚踏在刀疤大汉的脖子上,只要他稍微用力,就可以踩断这刀疤大汉的脖子。
“朋友好身手。”对面的凶狠大汉倒吸了一口冷气,目光中有狠辣之色一闪,咬牙问道:“你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陆云逍不答反问,心中却在急速转着主意:这些江湖人中,讲义气的固然有,可危急关头,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货色更多。但自己是决不能让夏清语有一点闪失的,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其实他才是处于下风的那一个。
“这个你就不用问了,反正杀死了这女人,我们就算对雇主有交代。”
凶狠大汉显然也明白这一点,话音未落,他忽然将夏清语向后一拽,做出要割对方脖子的动作。果然,陆云逍当即飞身扑来,却不料那大汉竟闪电般将刀子转了方向,正对着陆云逍,这样一来,看上去就像是陆云逍主动向他刀子撞过来似得。
凶狠大汉早知道陆云逍的功夫厉害,料着这一招对他没有太大作用,但只要对方扑过来,再及时变换身形,到那时自己兄弟就能站起身,自己有人质在手,加上兄弟在后面袭击,他不信还制不住陆云逍。
可是他万万没料到,陆云逍眼看就要扑到那尖刀上时,竟是不闪不避,只微微将身子一晃,下一刻,刀子整个没入他的肩头。与此同时,陆云逍伸出双手,一只手抓住大汉勒住夏清语脖子的手腕一掰,另一只手则抓了夏清语的胳膊向自己怀中一拽。
电光火石的功夫,兔起雀落之间,夏清语已经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回到安全地带——陆云逍怀中。而这一切,她却是茫然不知,在被陆云逍拉过来的一刻,身子便软软的倚在对方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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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入海
曾经那么渴望的女人,如今终于抱满怀。但陆云逍却没有时间感叹,他刚才扑过来是算准了角度,让匕首Сhā在骨肉之间,以至于那大汉不能立刻就把匕首拔出来伤害夏清语。然而这时间很短暂,就在他把人抢到怀里的一瞬,对方已经将匕首恶狠狠拔了出去。
刹那间,血如泉涌,喷出来的血迅速浸染了雪白的衣衫。
陆云逍咬紧牙根,目中杀机四射,从小到大,小侯爷还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再者,船顺风而行,拖得时间越长,对他这个不会驾船的人越不利,他可不想和夏清语被迫在海上漂泊,活活渴死饿死。
大吼一声,陆云逍从腰间抽出软剑。那两个贼子只是轻功厉害,虽是干的杀人越货的买卖,但还真没有遇到过陆云逍这样的高手。两人只对了两招,就发现自己不是对手,惊骇之下便要跳水逃生,可陆云逍杀心已起,哪里肯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剑花一挽,只听“噗噗”两声,等到那二人跳到水中时,才惊恐发现,每人胸前已经多了个血窟窿。
心脏被扎透,又跳进了冬日的海水里,除非神仙降临,不然那是绝无幸理的。陆云逍松了口气,一ρi股做到船舱里铺着的褥子上,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才转身看着一旁还是昏睡不醒的夏清语。
“这他妈还真是造化弄人了。”苦笑一声,小侯爷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他伸手推了推夏清语:“喂!赶紧醒醒,你是猪啊,睡这么死,让人宰了都不知道。”
夏清语毫无动静。陆云逍无奈了。只好捂着自己受伤流血的肩头,走出去查看周围状况,寻思着能不能尽快回到海岸。不然的话,若是任由这船顺风飘行。再到了春水群岛,那自己可就真是离死不远了。
这一看之下,小侯爷的冷汗当即就下来了,他也没想到海上的风比陆地要大得多,这铁船顺风向南,真成了乘风破浪,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看不到岸上灯火了。
陆云逍急了。冲回船舱继续摇着夏清语:“喂!你醒醒,快醒醒……”不等喊完,忽然看见旁边有个装淡水的缸子和两条毛巾,这会儿也顾不上毛巾脏了,连忙拿下来泼了些水上去,在夏清语脸上一通摁。
“啊啊啊……”
终于听见熟悉的声音,陆云逍面色复杂的看着夏清语睁开眼睛,看着她愣愣看自己的那副懵懂模样,小侯爷心中蓦然浮现出一个成语:在劫难逃。
“果然,你就是我的劫数。”
陆云逍苦笑一声。瘫坐在褥子上,一只手还捂着肩头,手心里仍是有温热的血慢慢渗出。他心想大概得包扎一下了,不然非失血而死不可。
“陆……陆云逍?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我们在哪里?”
夏清语终于看清了身周环境,一骨碌爬起来,惊惶的四下张望着,忽然看见陆云逍身上的血迹和从他手指缝里渗出的鲜血,不由得尖叫一声,连忙扑过来道:“你……你受伤了?快给我看看。”
陆云逍倚在船上,淡淡道:“是不是我不受伤,你就会以为是我把你掳到这里来的?”
“别废话了。我才没有那么小人之心呢。”夏清语一把扒拉开陆云逍那只爪子,暗道这货都这样了。还不忘和我抬杠,他是属杠杆的吧?
“我建议你先不用处理我的伤。这点小伤还要不了我的命。倒是你赶紧出去,看看能不能把船驶回陆地,不然你也不用为我包扎伤口了,反正迟早都是死,早死晚死也没什么分别。”
“船?这是……在船里?”
夏清语瞪大了眼睛,不过此时她也感觉到了这种摇摇晃晃的不稳定,于是连忙利索的帮陆云逍包扎了一下,便匆匆跑出去了。
陆云逍目中露出一点希望,但是很快,他就看到夏清语从外面进来,脸色也是青着的,摊手道:“四周漆黑一片,我连军营的灯火都看不见了,如果你也不会划船的话,我们的下场……恐怕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个答案其实也没有出乎陆云逍的意料,但人在绝望之下,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陆云逍一只手抚上额头,抱怨道:“你竟然不会划船?你到江南来开医馆,竟然不学划船?”
“废话,你会划船你来啊。”夏清语心里也是慌慌的,所以虽然陆云逍是伤病号,她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口气。
“你真能想,我是在京城长大的,你让我划船?”陆云逍冷哼一声:果然先前都是欲擒故纵的手段吗?现在彻底暴露出泼妇本性了吧,只是……为什么还是觉得现在这个泼妇和从前的那个悍妇有些不一样呢?
“你也真敢说,好像我不是在京城长大似得。”对于真正夏清语的身世,借助白薇白蔻,她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非常肯定“自己”也是在京城出生长大的。
陆云逍一时语塞,好半晌才闷闷道:“可是你不比我提前来了江南吗?”
“我就提前来了两个月,接着你就跑来做监察使了,你好意思认为我该在这两个月里就学会划船技能?做白日梦也不是这么个做法。”
陆云逍不言语了,于是夏清语也坐了下来,看着陆云逍肩头上的伤,她忽然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我记得先前我是在营房里睡觉,和白薇白蔻一起,为什么一觉醒来,竟然就到船上了?莫非……我是在做梦?”
说到最后一句,夏清语的语气猛然就兴奋起来,连忙在自己大腿上使劲儿掐了一下,与此同时,陆云逍的声音传来:“不是做梦。”
“嘶……”夏清语倒吸一口凉气:“你不早说,哎呀疼死我了。”
“谁让你下死手掐的?”陆云逍有些不敢置信,这女人对别人一向是心狠手辣,却没想到她对自己也这么狠。
“我以为是做梦,不会疼的嘛。”夏清语揉了揉大腿:“好了好了,不说这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心里笑我蠢。我只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云逍一摊手:“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你到底得罪了谁?竟然让人冒险潜进军营把你给掳劫出来?”
“我是大夫,我能得罪谁?要说得罪,也只有海匪了。”夏清语叹了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先给我解解疑惑好不好?我怎么就会悄无声息的被掳到这里来?为什么只有你在这里?军营的守卫呢?”
“海匪?莫非是海匪?”陆云逍喃喃自语,只觉着恍然大悟,点头沉声道:“我明白了,海匪屡屡受挫,可以说是低估了我们大陈的兵力,而大陈之所以这一次大战可以如此顺利,都多亏了你和你的药。所以那些丧心病狂的海匪在最后溃败之时,竟然买通了大陈匪盗,想将你劫来泄愤,又或者,他们是打上了你的主意,想着把你掳过来,做他们的救命大夫。”
“他们做梦去吧,我到时候弄点毒药把他们全都毒翻了。”对海匪,夏清语是没有任何同情心的,不过她很快醒过神来:“等等等等,这只是你的猜测吧?海匪怎么可能知道是我和我们杏林馆的药为这场大战立下汗马功劳?”
“杭州通匪的人家虽然已经被清除的差不多了,但总会有一两条漏网之鱼的。”陆云逍叹了口气,接着把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了一遍,然后摇头道:“至于你怎么睡得那样死,被人掳出来了都还呼呼大睡,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是我睡得死吗?迷药难道没听说过?这还用问,肯定是被人家用了迷药,不然我就算不能像你一样耳目灵敏,也不会冻成这样都还不醒好吗?”夏清语扯了旁边一条油花花的毯子盖在身上,她只穿了一件中衣,匪徒大概也不想弄出太大动静,所以就把她劫出来,连毯子都没给盖一件,显然是不在乎她的死活。
“我看他们就是想弄死我吧,冻死了也没关系。”夏清语的确聪明,很快就猜出了匪徒的真正心意。
陆云逍皱了皱眉头:“冒那么大的风险,只是为了杀你泄愤?就算我的确认为海匪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似乎也不至于蠢成这样。”
“谁知道呢?也许他们就是这么蠢。”夏清语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穿越之旅还真是前无古人只怕也是后无来者般的……倒霉。
“也许吧,海匪都是些粗毛野兽。”陆云逍淡淡答应了一声,然后闭上眼睛。
“你觉得怎么样?伤口流了很多血,我手头又没有清创的工具,只能简单包扎……”夏清语起身走过去,一边查看陆云逍的伤口一边轻声问。
陆云逍沉默了一下,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困,要睡一觉。”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跑去我那里然后救下我,但我还是要感谢你……”夏清语耸耸肩,不管怎样,这一次她是要好好感谢陆云逍,不然自己这一次真的是要向阎王爷报到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绝境
可她不等说完,便听陆云逍沉声道:“不必多心,我并不是为了救你,只是大陈军营,容不得匪徒猖狂来去。”
“喂!你就实话实说能怎样?”夏清语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冷淡起来还真是矫情。
“这就是实话。”陆云逍仍是闭着眼睛,淡然道:“我也用不着你来感谢我,因为本来这件事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今天匪徒掳劫的换做任何人,我也会这么做。”
“那就不算是救命之恩了?”夏清语探头看,同时心里也在疑惑,暗道究竟是什么样的误会,竟然能让陆云逍重新变成这么副死人脸的样子?
“对,不是什么救命之恩,你也不用感激我。”陆云逍向旁边挪了挪,摆明了要和夏清语疏远一些。
“为什么?我们现在可是在同舟共济。”夏清语微微眯眼:“陆云逍,你可别后悔。”
“因为不想和你有任何牵扯,同舟共济?呵呵,不过是事出无奈,不得不暂时坐在一条船上罢了。”陆云逍的拳头在袖子里握紧,沉声道:“从此后彼此陌路,我……不会后悔。”
“陌路你个头啊,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都是在一条船上,神经病。”夏清语这个气,但任凭她怎么发火,陆云逍都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夏清语猜测他之前也是骤逢巨变,所以一时失神,才会任由自己为他包扎伤口,不然就以现在这副模样,大概他根本不会让自己碰他一根手指头吧。
“真是好心没好报。”咕哝着坐下来,既然陆云逍喜欢闹别扭,那就让他别扭去吧。彼此陌路,呵呵。陌路就陌路,谁怕谁啊?
于是船舱里再没有任何声音,两人都在各自想着心事。眼看外面天色渐明,陆云逍便起身来到甲板上。夏清语默默跟在他身后,也出来查看情况。
极目远眺,只能看到远处的水天一线,四周是茫茫海水,连一座岛屿也看不到。这让陆云逍和夏清语的心都不住往下沉:情况似乎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糟糕。但谁能想到一向不怎么刮北风的杭州偏偏会在这两天刮起了北风,又怎知这么一艘大船,在海上无人驾驶划桨,竟然就能顺着风向南漂这么远?这是超出了两人想象的事情。
莫非……真的是天意?注定我就要葬身在这大海上?陆云逍看着远处海面。忽然苦笑起来,暗道这样的死未免太没有价值,哪怕是让我为大陈开拓万里海疆而死,我也是心甘情愿,强似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在海上,若是母亲得知,不知要多心痛。我真是愧为人子。
正出神间,忽听身旁一个迷茫的声音道:“陆云逍,你说我们还有活下来的机会吗?”
陆云逍本来是不想和夏清语说话的,但是听见那微微带着颤抖的声音。他不知怎的便是心中一软,叹了口气道:“或许你还有这个机会的。”
“什么意思?”夏清语扭头:“我有机会不就是你有机会?”
陆云逍摇摇头,只说了四个字:“春水群岛。”
夏清语于是沉默下来。春水群岛是方悠然的地盘。如果这艘船真的能飘到春水群岛,以她和方悠然的交情,别说活下来,就是回到杭州城也没问题。但陆云逍不同,他和天地会盟是死敌,他若落在方悠然手里,想要活下来可就难了,毕竟双方早已是水火之势不死不休,更何况听说这货还曾经带人挑了天地会盟的三个分舵。
“我的命是你救下的。不管你承不承认。我不是不知恩的人,如果。我们真的能到春水群岛,落在方大哥手里……”
“那又怎样?”陆云逍打断夏清语的话。讥诮一笑:“你是要求他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了我?还是要劝我向他低头?你明知道求他饶了我,我也不会在日后剿灭反贼的行动中手软……”
“我和你一起死。”
带着嘲弄的话猛然被一声清脆吼声打断。陆云逍诧异的转头,就看到夏清语粉面含威,叉着腰沉声道:“陆云逍,你也未免太看我不起。求方大哥放了你,是对方大哥不义;劝你屈膝求饶,表面上为你好,其实却是逼你对大陈不忠。这件事的确是死胡同,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既如此,若没有折中的办法,我便赔你一条命,一起死好了,反正没有你,我这条命也早就没了。”
陆云逍静静看着她,好半晌才冷笑一声:“你说得好听,其实还是在逼迫方悠然,你明知道他不能看着你死。”
“自杀的法子很多啊,我何必非要逼方大哥下手?既要知恩图报有情有义,那就不能想着什么苟且偷生两全其美,我想方大哥一定也会理解我的。”夏清语下巴一扬,挑衅的看着陆云逍:“我虽是女人,但绝不会像你想的那般软弱卑鄙。”
陆云逍怔怔看着她,几个月来那个美好的让他不知不觉迷醉的身影和面前这个夏清语重叠。但很快,他便想起那个夜里,想起马车里的那些话,于是生生转过头去,轻声道:“如果你真是这样的女人,那该多好?”
“你说什么?”
海上风浪本来就大,夏清语没听清,连忙走近了几步,却听陆云逍冷冷道:“我是说,大海茫茫,还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春水群岛,也许我们两个几天后就要饿死渴死或者是葬身鱼腹,你没有必要再这么装下去了,恢复本性吧,还能自自在在的活两天。”
他说完便猫腰走进船舱,剩下夏清语在甲板上风中凌乱,喃喃自语道:“什……什么意思?恢复本性?装下去?乖乖隆的咚,陆云逍的脑子真是抽风了吧?他那些姨娘到底给他吃了什么药?唔,别说,还真不愧是大家族中过惯了勾心斗角日子的女人们,这手段很不错嘛。”
反正看起来也没几天好活的了,陆云逍想带着恨离开人世,那就随他好了,总比带着爱和不舍去死的好。听说,越是留恋人间的鬼,越是不容易投胎,怎么说也是为了救自己陷入死地,若是能让他干干脆脆的投胎再去做富家子,比藕断丝连牵肠挂肚走黄泉路要好多了。
所以夏清语并没有对陆云逍刨根问底,事实上她也能猜出这些都是陆云逍身边女人的手段,可是现在,面对着这样艰难的处境,这些已经全都不重要了。
春水群岛是个希望,但就好像上天在故意捉弄他们似得,这个希望竟然渐渐成为了泡影。
“怎么办?淡水快要喝光了,这么多天,连个小岛的影子都没看见,我们两个到底是漂流到哪里去了?天气倒是越来越热了,跟夏天似得。”看着船舱缸里最后一点淡水,夏清语忍不住忧虑的问正坐在船舷上钓鱼的陆云逍。
“不知道。”陆云逍似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伤口并没有完全痊愈,好在他的身体一直是健康的,所以只是轻微发炎,倒没要了他的命去,只轻微发热了两天,之后便开始慢慢恢复。
“应该是越来越往南了。”夏清语走出来,看着甲板上竹篓里的几条鱼,这船舱里虽然有一缸水,却没有多少米粮,所以从五天前,两人便只能靠吃海鱼来维持生活了。
“为什么这么说?”陆云逍头也不回的问,目光凝在天边,眼睛微微眯起:应该不会是他看错吧?遥远的天边,似乎是有一丝黑云慢慢浮现。
“因为气候越来越热啊。”夏清语叹了口气,她没有顺着陆云逍的目光看向天边,而是一直看着前方那蔚蓝无际的大海:“我们算是运气好的了,这么多天也没遇到暴风雨,而且这风一直都没有停,所以船行还有个方向。只是这样下去也仍然是死路一条,暴风雨不会永远不出现,淡水也马上就要喝完,就算没有暴风雨和淡水的问题,吃的东西也有海鱼,但是没有蔬菜,只怕再过两三天,我们也要出现败血症,唉!真是怎么想都没有活路啊。”
“败血症?”陆云逍喃喃问了一句,他的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天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在最西方的天空边缘,已经出现了一抹如墨般的黑色。
“是啊,败血症。大陈现在还没有船只远航海外,所以难怪你不知道。若是将来我们真能活着回去,可以看到朝廷派船队远航,你记得告诉相关人员为他们预备绿色蔬菜,茶叶,黄豆绿豆,唔,黄豆绿豆可以在船上生豆芽,也是补充维生素的好东西。”
“恐怕,我们等不到得败血症的那一天了。”陆云逍苦笑自语,然后他转回头看向夏清语,目光专注而灼热,忽地轻声自语道:“虽然我说死到临头,你不如回归本性。但……我很喜欢你能一直艰难忍耐着,用这样的性子陪我度过这些天,我……希望一直到我死,看到的……都是这样的夏清语,那个让我爱慕而无法自拔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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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绝处逢生(上)
“啊!”
这些话声音很低,低的只有陆云逍自己才能听到。却不料话音未落,便听夏清语大叫一声,只吓得小侯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以为自己的话都被对方听去了,瞬间便觉着无地自容,但是很快,他就听到夏清语颤声叫道:“陆云逍,你看,你快看,那……那是不是个小岛?”
“小岛?”
陆云逍愣了一下,但是旋即反应过来,连忙顺着夏清语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就见在他们前方,忽然影影绰绰出现了一大片轮廓,看样子,的确是一个岛屿。
“天啊,太好了,真的是个岛,老天保佑,千万别是什么海市蜃楼或者幽灵岛之类的。”夏清语双掌合十胡乱祈祷着,西天诸位菩萨佛祖以及九重天上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甚至是二十八星宿之类的统统被她拜托了一遍。
陆云逍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他扭头看着越来越黑的西方天边,再看看越来越近的小岛,心中只觉着荒谬无比:暴风雨眼看就要来临,哪里想到竟会在这个时刻绝处逢生?但若是在暴风雨来临之时还到不了那个小岛……陆云逍捶着胸膛,有一种想要吐血的冲动,他实在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不管了,一定要尽快到岛上落脚。”将鱼竿收起,陆云逍猛然站起身来,对夏清语道:“你去船舱生火熬鱼汤,我去划船。”
“划船?你……你会划船了?”夏清语惊住:这些天也没看到陆云逍如此积极,难道只是因为那个时候他整个人都绝望了?现在忽然看见岛屿,所以凭添了求生的勇气?
“不会,但是一定要试试。”陆云逍断然道,说完便转身大步向船尾而去。
“喂!你疯了。”夏清语连忙追过去。却见陆云逍向西边方向一指:“再不疯,我们就要死了,你看看那是什么?”
“什么啊?”夏清语咕哝着抬头一看。下一刻,她便惊叫出声。旋即捂住了嘴巴,惊惧的看向陆云逍:“暴……暴风雨?”
“应该是吧。毕竟我也没有见过真正的海上暴风雨,但西边的天色的确是变了的。”陆云逍匆匆留下一句,便来到船尾,却见夏清语也跟了过来,郑重道:“人多力量大,我来帮你吧。”
“你别添乱就好,回去做饭吧。一旦真的是在劫难逃,我们也要做个饱死鬼。”陆云逍挥挥手,一边在船尾东张西望着。
“你找什么?”夏清语都要回船舱做饭了,看见他这个样子,不由得有些疑惑,却听陆云逍咳了一声,似是有些尴尬道:“当日那两个匪徒不知道把船桨放在哪里了?唔,这上面的竹竿肯定不是吧?若是在西湖里划船,这个说不定还可以勉强用一用。”
“你不会是根本不认识船桨吧?”夏清语满头黑线的看着陆云逍,只看对方的脸色她就知道。自己一语中的。
“我又……又没上过船,原本还想着这一战结束后再练习练习,哪里想到出了这种事?”陆云逍那么厚的脸皮。都忍不住红了一下:“罢了,实在不行,就用竹竿凑合一下吧。”
“算了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现在的风向正是把船往小岛上刮着,若是你胡乱划几下,说不定还偏离了方向,那就糟糕了。”夏清语叹了口气,又望望西边天色,暗道若真是天要亡我们。似乎也不应该在暴风雨来临之前让我们看见这个小岛,所以说。其实上天还是眷顾我们的吧?嗯,要对自己有信心。夏清语,你一定可以和陆云逍死里逃生的。
或许是心里也赞同了夏清语的话,又或者是小侯爷实在找不到船桨,总之到最后,他也不再尝试划船了,两人也不再去船里做鱼汤,而是都站在甲板上,焦急的望着远处那个小岛。
天色渐黄昏,太阳到了西方,还不等到地平面下便隐去了身形,陆云逍和夏清语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临了,如果他们天黑之后还不能赶到那个小岛,那就必死无疑。
好在那个岛屿的轮廓也终于渐渐清晰,站在船头上甚至已经可以遥遥看到远处岛上隐约的绿色植被,陆云逍紧绷着的神色终于放松下来,振奋的对夏清语道:“用不上一个时辰,咱们就可以靠岸了。”
“可是风越来越大了。”夏清语抬头看着天空,原本万里无云的湛蓝晴空此时已经阴沉下来,海面上静悄悄的,平滑如镜的海面让夏清语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暴风雨前的宁静。
“没关系,风雨前咱们能够靠岸。”陆云逍看了看天色,又看看前方岛屿,这点判断他还是有的。
船继续快速的顺着风向前行,近到两人已经可以看到不远处小岛上的沙滩和大石。站在船头的两人不自禁握紧了拳头,只盼着这船能再快一些,让他们能够尽快上岛。
天色已经完全阴沉下来,宁静的大海似乎是突然之间就陷入了夜色中,乌云翻涌而来,风越发大了,吹得铁船上那一面船帆呼呼作响。
“不好,风向变了。”
就在夏清语紧张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的时候,便听陆云逍一声大吼,她当即就吓得一个哆嗦,转头呆呆道:“什么?什么风向变了?”
“糟糕,不是北风了,你难道没发现我们离岛屿越来越远了吗?”陆云逍的声音里充满焦急。夏清语连忙向前方看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果然也觉得那个小岛似乎比刚才看上去远了一些。
“怎……怎么办?怎么会这样?”
巨大希望之后的失望和恐惧让夏清语差点儿哭出来,她双手紧握成拳,在甲板上跺着脚,喃喃道:“我不信,老天爷怎么会这样捉弄人……”不等说完,就觉着眼前掠过一道白光,接着头顶上“咔嚓”一声,抬头一看,黑漆如墨的天空上闪烁着几道闪电,伴随着巨大的雷声,如同她在现代看到的那些灾难大片般,一副末日景象。
“没办法,只能赌一赌了。”
忽听身旁陆云逍大吼了一声,接着夏清语就觉着身子腾空而起,大惊之下看去,就见自己已经在陆云逍怀中。耳听得他叫了一声“抱紧我”,接着在船头上用力一蹬,在这危急时分,陆云逍竟是抱着夏清语如离弦之箭般离开了铁船,向着小岛的方向疾掠而去。
“陆云逍。”
夏清语伸出手抱紧了陆云逍的脖子,她的大脑中还是一片震惊后的空白:陆云逍从来都是沉稳的,却没料到在这紧要关头,他竟然可以如此大胆的放弃那艘救命船,宛如一个赌徒一般,当机立断的选择了渡海。
但很快夏清语就知道陆云逍这个决定的重要和正确性了。她在陆云逍怀中向后看,能够清楚地看到就在他们离开之后,那大船猛然被一阵急风向东吹去,瞬间就退开了几十米。
豆大的雨点落在身上,如同冰雹一般,打的人皮肤都有些隐隐作痛。暴风雨不来则已,一来就是雷霆万钧。陆云逍抱着夏清语,一侧肩伤还没有完全愈合,还要抵挡风势,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在海面上疾掠,这其中的艰难不用说夏清语也知道。
“你会游泳吗?”
被这个男人疯狂的举动震住而大脑一片空白的夏清语听到耳边陆云逍在问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然后就听他咬牙骂道:“你是有多蠢啊?和海匪交战,你身为临时军医竟然不学游泳?我都学了。”
“那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女人,学游泳哪有那么方便?”夏清语有些恼恨自己,这种时候为什么还不忘口舌之争啊?这个男人正在拼命的救自己,就让他骂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听着,等一下落水后,你不要挣扎,如果你动一下,我们就完了。”陆云逍没好气的吼了一句,终于这一口气用尽,两人双双落在了海水里,此时距离那片沙滩已经是只有十几米的距离,然而夏清语不知道这十几米会不会就成为她和陆云逍的地狱。
天气已经很热,但陆云逍在水里牵住她的手却是冰冷的。夏清语心乱如麻,如果是别人,可能不知道游过这十几米距离的艰难,但她很清楚,她更知道陆云逍身体的状况,带着伤连续十几天在海上漂泊,暴风雨来临前那一次疾掠几乎就是最后的一次爆发,如果是他自己,游到岛上或许还有可能,但是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那真的就难说了。
“陆云逍,你自己游过去吧,带着我你游不过去的,快点,你自己过去。”
夏清语真的不想像电视剧里那些男女主角生离死别时那般狂洒狗血,但她也知道,该说清楚的必须要说清楚,现在这样要紧的时刻,甚至连生死离别的时间都不会留给他们。
“别废话。”陆云逍只说了这么一句,表明他绝不放手的态度。夏清语了解对方的性情,她咬一咬牙,一言不发,想着自己可不可以努力蹬蹬腿,哪怕只让身子向前蹿一小截,那也是帮陆云逍省了一点点力气。
☆、第二百一十六章:绝处逢生(下)
可惜事与愿违,她这一动,不但没帮到陆云逍,反而让自己喝了两口水,耳边传来陆云逍的大吼:“让你别动。”
夏清语再也不敢动了,此时暴风雨已经袭来,虽然只是前奏,但对于两个在大海中挣扎求存其中一个还是旱鸭子的人来说,那种辛苦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可以想象,一旦在暴风雨正式到达之前,哪怕他们距离岸边只有两三米,只怕这两三米也会成为埋葬他们的地狱。
“陆云逍,真的,你放开我,放开我吧,我多活了一年多,真的够本了,你不一样,你还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你姐姐在宫中很辛苦,还要你在外面替她撑着,你救了我一命,已经仁至义尽……”
真不想喊,太丢人了。但是夏清语不能不喊,她觉得这是陆云逍求活得最后机会。
“闭嘴,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装下去?夏清语,你是好样的。可惜,我再也不会信你了。”陆云逍用一只胳膊奋力向前划水,天知道他的身体已经麻木了,他也明白夏清语说的没错,如果不放开对方,自己真有可能就死在这距离岸边六七步的海水里,他也在心里劝说自己夏清语根本不值得他付出生命相救,但不知为什么,那只攥住夏清语手腕的手,却仍是用尽了力气也不肯放松一丝一毫。
“你不信就放开我啊,像我这样虚伪卑鄙的女人你救我干什么?”夏清语大喊,海浪越来越大,她有一种预感:她和陆云逍真的活不成了,如果陆云逍还不放开她,那他会连最后一丝机会也丧失掉。
“你装的太他妈逼真了。”一个海浪打来,将陆云逍瞬间逼退了两三步。他忽然轻轻一笑,将夏清语拉到自己身边,苦涩摇头道:“我们可能真的要葬身在这里了。黄泉路上,你继续装下去吧。别让我觉得我死的不值。”
“陆云逍。”夏清语喝了一大口水,让她这句话喊得模糊不清。下一刻,身子向前一窜,她能够感觉到,陆云逍是把全身最后的力气都用在了这一冲刺上,如果还是不能靠岸,他们……必死无疑。
离岸边还有四五米远,这在平时。可能就是几步的事儿,然而此刻,它却成为生死之间的一道巨大天堑,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算了,死就死吧,一起上路,黄泉道上还有个伴儿。事到如今,夏清语也不再做无谓挣扎了,更不想去徒劳无功的喊那些狗血台词,什么“你先走”之类的。反正先前喊过了也没用。陆云逍是一个真男人,让他扔下一个女人独自逃生,他大概还真是做不到。既如此,那自己还矫情什么?就一起共赴黄泉呗,只是这黄泉赴的不明不白,她竟然到死都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会摊上这种事,还真是憋屈。
嘴里又灌了一口咸涩海水,四周已经是漆黑一片,天空上粗细各异的闪电如蛇一般扭着交织在一起,华丽而恐怖,让人的心不自禁就生出绝望和恐惧的情绪。
算了。别害怕,就当临死前看一部世界末日灾难片了。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姐是女主角。不过好歹身边还陪着一个帅哥。不算最惨了。
夏清语有些迷迷糊糊的想着,忽然身子被用力向前一拉,接着她听到陆云逍惊喜的声音:“礁石,这里有礁石,夏清语,我们能踩到海底了,我们有救了。”
“什么?可以踩到海底了?”
夏清语猛然就清醒过来,与此同时,身子又往前一蹿,耳边传来陆云逍焦急的话语:“快,快踩一下,到海底了……”
夏清语几乎是本能的立起双腿,下一刻,脚底踩到了软软的沙子,里面似乎还藏着一块不大的石头。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她重新生出了希望和勇气。
“快跑。”陆云逍拉着夏清语,精疲力尽的两人几乎是用了吃奶的力气跑上岸,随即双双趴在了沙滩上。
“不行,我们得找个地方避避雨,你身上还有伤。”
喘息了一会儿,先站起来的竟然是夏清语,她拼命扶起像狗一样趴在沙滩上不肯动的陆云逍,拽着他踉踉跄跄往前走。一边担心的看着周围环境,离沙滩十几米的地方就是一片影影绰绰的林子,在这样的雷雨风暴天气,摸进林子里无异于找死。
好在上天既然给了他们这么一个小岛,很显然就是不想让他们费尽周折最后还死翘翘。所以在夏清语又坚持走了一刻钟后,终于被她发现在沙滩后的一片影影绰绰的大石区,这些巨大的石头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侵蚀风化,当中有好几个都形成了天然的大石洞,正是躲避暴风雨的好去处。
夏清语走进这片石区里,因为缺乏维生素,所以她的夜视能力大大下降,不过努力看石洞还是勉强够用的,更何况夜空里时不时就要秀一下存在感的闪电也算帮了大忙。
或许我唯一应该感谢的,就是我穿越的不是一篇奇幻小说吧。
疲累到了极点的夏清语在心中感谢了一下上苍:不是奇幻小说,便说明这个石洞里最起码不会出现什么双头蛇三头蛟之类的怪物,至于蝎子老鼠什么的,陆云逍虽然没了力气,对付这些东西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真有的话,正好杀了做储备粮。
对于落难荒岛的二人来说,这注定是一个终生不能忘怀的夜晚:他们躲在阴冷的石洞里,因为逃生,陆云逍身上的夹棉衣衫都脱了,只剩下一套小衣。即使这是热带,夏清语却依然冻得直打哆嗦。
但比起外面越来越肆虐狂暴的风雨来说,此时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阴冷石洞已经算是天堂了。夏清语抱膝蜷缩在角落中,心里还不停给自己打气,并且逼迫自己幻想着还是住在杏林馆,温暖的燃着火炉的屋子,白薇白蔻给她暖好的被窝……
“冷不冷?”
黑暗中忽然传来陆云逍的声音,夏清语抬头看过去,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轮廓,她还以为陆云逍也冷,于是哆嗦着道:“还,还好,终归……终归不是在风雨中挨冻,陆云逍,你就想一想,你是在京城侯府里,有暖暖的火炉,有烧的热热的炕……”
“冷就过来,哪里那么多废话。”
安慰的幻想却被陆云逍无情打断,但夏清语顾不上不满,小心的挪过去,她看到陆云逍已经倚着墙壁盘膝坐起,不由得惊讶道:“你起来了?刚才不是还赖在地上不肯起,嚷着要睡觉的吗?”
“这种天气睡觉,不冻死也要脱层皮。”陆云逍冷哼一声:“再说谁赖在地上了?我那只是脱力后要休息,谁叫你那么重的?”
“胡说,我……我明明已经瘦了好几斤,如果是在杏林馆,忙虽然忙,但吃得好,那个时候我身上才有肉呢。”夏清语在离陆云逍几步远处蹲下身子,却听他不屑道:“就不能再靠过来一点?难道你还怕我对你起什么歪心思?别做梦了。”
“我做什么梦?我知道小侯爷是柳下惠嘛,坐怀不乱真君子,我怕什么?又不是没做过夫妻。”夏清语原本的确是有些怕,虽然这具身体和陆云逍不知有过多少次的肌肤相亲,但这里的魂可是处汝之身,和一个男人流落荒岛就很惴惴不安了,此时又是在漆黑一片的石洞里,要发生点什么简直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她都不好意思指责陆云逍是流氓,毕竟曾经的夫妻在一起靠着取暖,擦枪走火是再自然不过了。
但嘴上是肯定不会认输的。夏清语哼哼着靠近了陆云逍,在碰上对方的身子后连忙又往外挪移了一点点,却听陆云逍淡淡道:“我运转内力呢,身上会暖和一些,你尽管放心的靠过来,我不会碰你的。”
夏清语咬牙切齿,暗道先前不知道是谁总拿含情脉脉的眼光来看我,这会儿还说这种话,哼!敢发誓吗?
不过这话并没有说出口,从内心里,夏清语还是愿意相信陆云逍是个君子的。于是她轻轻靠在陆云逍身上不说话,几乎是立刻的,她便发觉对方的呼吸似是有些紊乱。
夏清语不动声色的再次移开身子,这一次陆云逍没有再说什么。夏清语有些可惜,暗道没有火折子,不然倒可以看看他的脸是不是发红了?不过这家伙的脸皮厚的很,就算被我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他应该也会面不改色吧。
事实证明,夏清语还是高估了陆云逍的脸皮厚度,她虽然看不到,但小侯爷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已经在发烫了:先前那么信誓旦旦的说不会在意人家,哪里想到夏清语刚靠过来,那软软凉凉的身子只是稍微接触了一下,自己某个地方竟然就有些不争气的抬起头来,以至于运转内力的自己竟连呼吸都控制不住。
或许是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忙一直忙,很久很久没有近女色的关系?
陆云逍只能在心里为自己找这么个蹩脚的解释。拼命压下心中如潮水般涌起的绮念,他尽量让自己的心神沉浸在运转内力之中,只是这一次,却是怎么也静不下心。
ps:所以小侯爷注定要认栽的啊吼吼吼
☆、第二百一十七章:荒岛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外面的风雨声终于是慢慢停了下来。夏清语正要站起身出去,却被陆云逍摁住,听他轻声道:“还是等天亮再说吧。”
“哦,好。”夏清语答应一声:暴风雨过去后,热带雨林的湿热终于再度降临,加上她在陆云逍身边坐了一夜,感受到那暖炉般的温度,所以此刻身上只觉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山洞里的光线总算是渐渐明朗,天亮了。
陆云逍站起身,这一夜他和夏清语劫后余生,自然是谁都没有合眼,再加上这些天在船上也没休息好,此刻两人彼此看去,都看到对方那如同兔子般布满血丝的眼睛,回想起昨日的生死一线,不由都是心潮起伏。
“走吧,出去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岛屿。”夏清语率先开口,然后迈步走了出去,陆云逍犹豫了一下,终于也迈动脚步跟了出来。
“咦?这一片大石区好大啊,有好多石洞。”刚出来就听见夏清语兴奋地喊了一声,陆云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就看到附近的大石上都有大小不一的石洞。
“这样最好,你选一个石洞,自己收拾安排吧,我去那边也选一个。”陆云逍淡淡开口,同生共死显然并没有让他对夏清语卸下心防,一旦危险解除,他便恢复了之前的淡漠模样。
“唔,也好。”夏清语心里其实有些气:都这种时候了,还要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吗?既然如此冷漠无情,那昨天又何必舍命救自己?难道就为了让自己感恩却没有机会报恩,欠他一个大人情?真是太可恶太阴险太狡猾卑鄙了这家伙。
夏清语很快就选好了石洞。陆云逍虽然在心里一个劲儿告诉自己不可以再陷进她的柔情陷阱,却还是不自禁的替她检查了一遍选好的石洞。把里面的虫蛇蝎子等都清除后,才转身寻觅自己栖身的石洞。
这一天两人便各干各的,去远处雨林外围找了一些树枝青草等在石洞里铺了一个窝。虽然两个人谁都没有说,但他们心里清楚。这一世要回到大陈,只怕是希望渺茫了。但陆云逍仍然是找了一棵高大的椰子树,用软剑将树上枝子和椰子都砍光,然后把自己的中衣系在上面,只盼着能够遇到去大陈的船只,看见这里有人迹会过来探查一番,以他的身份,只要不是海匪和春水群岛的人。其它人应该还是很乐意帮他回到大陈的,因为那将代表数不尽的好处。
陆云逍身上只有这一件中衣,挂在了椰子树上后,他就打了赤膊,如果只是一个人,这当然没什么,但好歹岛上还有个女人,虽然是自己的前妻,但两人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男女大防还是要讲究些的。
无奈之下。陆云逍只好用几个大芭蕉叶子系在身上,芭蕉叶有些粗糙,好在这位小侯爷不是养尊处优的纨绔子。一身皮肉虽没什么伤痕,却也不是娇贵细嫩,还能忍受这点粗糙。
做完了这件事,陆云逍便默默沿着雨林外围开始探查这座岛屿,一直到中午才回转,却见夏清语正在沙滩上捡着什么东西,他摇摇头,暗道真是不知愁的性子,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捡贝壳。
下一刻,就见夏清语兜着衣襟跑过来。白嫩的小肚皮在衣襟下若隐若现,陆云逍连忙转过头去。就听夏清语兴奋地嚷道:“我捡了许多贝类,你看看能不能想办法生堆火,把它们烤了吃,总能垫垫饥。那边还有螃蟹,目测个头不小,但是我不敢捉,怕它们夹我,你敢不敢去捉些过来?”
陆云逍这才知道冤枉了她,点点头往沙滩上走去,他没捉过螃蟹,但好歹也在江南生活了一年多,海边也是去过几次的,知道这东西喜欢居住在石头缝的洞茓里,恰好这片沙滩上石头不少,东一堆西一堆,简直可以说是螃蟹们的天堂。
掀开一块石板,正看到一只大蟹钳子在洞外招摇,杭州城外的海滩上多只能看见一些小蟹子,根本看不到这样大的大蟹,即便是有,也早被人捉来吃了。而这里不同,千百年来渺无人烟的荒岛,螃蟹们从来没有天敌和威胁,它们乐得在这舒适松软又处处都有小水洼的浅滩上安家。
这陆云逍哪还能客气?提着那蟹钳子就提溜出来了,他虽然文武双全,但还真没捉过螃蟹,也是被夹了好几次。但螃蟹们也扛不住小侯爷的暴力,被夹了就直接把蟹螯掰断,就这样,不到一刻钟,便捉了十几只,随便用一根长藤栓了提回去。
夏清语正在四处寻找能勉强做锅的东西,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块里面有凹槽,勉勉强强能煮东西的大石头,但目测靠她自己是绝对搬不动的。因正要喊陆云逍来帮忙,就见他提着那一串蟹子走了过来。
“我的天,我第一次看见抓螃蟹是这么个抓法儿的,串粽子呢?”夏清语用三根手指捂着嘴,见陆云逍停在那堆贝类前皱眉,连忙招手叫道:“这里,我在这里。”
“在这里做什么?”陆云逍走过来,一边淡淡问了句,见夏清语指着那个大石头,他便明白了,细细端详了一下,一双剑眉又皱起来:“这个做锅?会不会太小了些?”
“不小了,你以为我们是在杭州城呢?在这里能找到这么样一块石头,就是天照应了,做人不能不知足。”夏清语拍拍石头:“这凹槽正经能煮一小锅面条呢。”
“哪里有面条?”陆云逍抬头,刻意淡漠的脸上也不禁露出震惊神色。
“比喻,比喻懂不懂?”夏清语挥舞着手臂,然后发现那一串螃蟹剩下的健康大螯挥舞的比她激烈多了,于是连忙接过来,凑上去仔细一看:“咦?这些蟹怎么只剩下一只螯了?这只螯怎么都不动的?”她一边说着,还小心试探的用手拨了拨。
“掰断了。”陆云逍面无表情地回答,然后双手用力,将那大石头搬起,向石头群前面的空地上走过去,看样子是打算把那里做厨房了。
“为什么要掰断?”夏清语歪歪头,她怎么不知道陆云逍还有虐杀的爱好呢?
“它们夹我。”小侯爷淡淡说了一句,朴素无华的理由让夏清语哑口无言。
“那个……会不会太残暴了?”咳嗽一声,夏清语毫无同情心的摆弄着那些断掉的蟹螯:“应该会很痛的吧?”
“我也很痛,还出血了。”陆云逍将石头放在沙滩上,将渗出鲜血的手指头伸给夏清语看。
夏清语无语,好半晌才想出安慰的词:“行了行了,你也别抱怨了,人家螃蟹只是把你夹出了一点血而已,可咱们却是要杀掉人家,还要毁尸灭迹的吃掉,够本了够本了。”
陆云逍看了她一眼:“你这是真心话?”
“不是。”夏清语无奈:“陆云逍,从你抽风后你对着我就是一张面瘫脸,现在不是连玩笑都不会开了吧?”
陆云逍扭过头,哼了一声不说话。
“算了,好女不和男斗,懒得理你。”
夏清语咬牙切齿,却又觉着无奈,怎么说,面前这个闹别扭的傲娇男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更何况现在这么一座荒岛,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渣男虽然救了自己,但看上去心里对自己还是非常不满的,如果她也冷漠以对,那两人之间会越来越僵。
这要是在杭州城,显然是好事儿,等到他滚回京城,自己就更快活了。但是在这个荒岛上,唔,即使不愿意,夏清语也不得不承认,搞僵气氛还是自己更吃亏,毕竟她的武力值比起陆云逍,那已经不是云泥之别可以形容的了,蛇啊老鼠啊不知名的动物啊……,这些威胁都要靠对方来解决消灭呢。
不得不说,大奶奶还是非常懂得审时度势的,所以她聪明的没和闹别扭的陆云逍针锋相对,把两人之间的关系彻底搞到冷战的一步。识时务者为俊杰啊,更何况,刚才那货举着手指头认真宣称是螃蟹夹了他的手指他才反击,言下之意他掰断蟹螯完全是属于正当防卫的举动,其实想想也还有些可爱,这个男人,或许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吧,所以傲娇别扭的一面显露无疑,这不算什么接受不了的深仇大恨。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淡水。”从海边舀了海水放进大石头的凹槽里,然后把螃蟹放进去,陆云逍寻来一些晒干的枯叶,默默在一旁用两块石头擦击着点火。
“这个岛很大,下午时再去山上看看,或许能有泉眼和溪流。”
陆云逍淡淡说着,夏清语举目四顾,因为是在低处,所以不能极目远眺,但就目光所及的范围,这个岛的确不小。远处还有几座山峰,虽然不是很高,但是郁郁葱葱连绵不断,在这样一座荒岛上也显得十分壮观。
ps:哈哈哈,男主女主流落荒岛这个大情节,就是这篇文产生的最初基石,也是我最钟爱的一个大情节。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嘤嘤嘤嘤我其实真的很喜欢荒岛生存的戏码啊otz
☆、第二百一十八章:我是男人
“这座岛上荒无人烟,除了海边这个石头区,其它地方都是热带雨林,里面肯定不知道有多少危险,那些山峰大概都是雨林的深处了,不行,你不能进去,不然生死难料。”
“只是生死难料罢了,若是没有淡水,就必死无疑。”陆云逍淡淡道,仍是认真擦着石头,对夏清语的话嗤之以鼻。
这话倒是真的,摆在他们面前的事实很严峻,当初跳海逃生,两人身上除了这点儿衣服,什么都没带出来。这幸亏是在热带的岛屿上,不然冻也冻死了。好在岛上植被丰富,海里有数不尽的海鲜,应该还不至于饿死,败血症的威胁也算是解除了。
“喂!你不是有内力吗?就不能来点什么火焰掌啊轰雷拳啊之类的,蓬一下就把火点起来?”夏清语转移话题,开始对陆云逍的生活技能提出疑问。
“你传奇脚本看多了吧?”陆云逍头也不抬,语气中充满了浓浓的不屑。
“看也是从前看的,自从出了侯府,我哪里还有时间看小说啊。”夏清语叹了口气,看看旁边堆着的柴禾:“吃完这一顿,咱们还得再拾些柴,可恶啊,这里根本都没有多少干燥的枯树枝,就算辛辛苦苦捡一些,还要在海滩上晒干,说不定什么时候涨潮了,就前功尽弃,可恶,太可恶了,原来荒岛生存是这么艰难的,唉!”
陆云逍不言语,他终于将石头擦出了一串火星,火星落在晒干的枯叶上,还算给面子的冒出了几缕黑烟,然后慢慢地,从枯叶中腾起了一点小火苗。
“哎呀小心小心。海风大,别给灭了……”夏清语好紧张,以前以为擦石取火这种事只有小说和电视里才会存在。没想到今天竟然看到现实版,于是她在那小火堆前跑来跑去。生怕海风吹过来把火灭了,这小火苗太不容易了,在成长为大火苗之前,绝不能让它被掐灭在摇篮中。
“你跑的我眼都花了,带起的风比海风还大好不好?”陆云逍实在忍不住了:这女人的沉稳哪儿去了呢?真想不到还有这么活泼的让人吐血的一面,只不过可惜的很,这一面大概也是装出来的吧。
“喔,对啊。”发现自己好像成了某些电视剧中只会添乱拖后腿的白痴女主角。夏清语连忙停下脚步,拍着胸脯道:“我也是太紧张了,唉!谁能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也会成为荒岛生存游戏的女主角,而且悲催的是,我这游戏是现实版的,不是真的游戏。”
最后这句话声音很小,就算是以陆云逍的耳力,他也没听清。小侯爷也努力抑制着自己不要去好奇:被这个女人骗的已经很惨了,原因就是先前不防备之下。因为好奇而被她的性格慢慢吸引,最终灰飞烟灭。这一次,他一定要吸取教训。绝不重蹈覆辙。
火堆终于生起,陆云逍在大石头周围摆了一圈柴禾,生起熊熊大火,一边遥望着看不见边际的海面,心中不由泛起浓浓的忧伤:难道自己的余生,真要和这个骗死人不偿命的女人一起在这荒岛上终老了吗?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夏清语喊着吃饭。陆云逍回过头,就见夏清语将煮的通红的螃蟹放在一块大平石上。还有那些形状各异的贝类,此时也都和螃蟹摆在一起。
“没办法。只能凑合着吃一顿了。我原来想把这些贝类烤着吃,后来发现这事儿难度比较大。我们没有烧烤工具,贝类又不能串树枝,没法儿烤。好在这是海边,盐是不缺的,会很鲜,来来来,将就着吃点吧。”
夏清语卖力的推销着。陆云逍走过去,拿起一只螃蟹,觉着有些烫,连忙甩了甩,才打开螃蟹的盖子:不似中秋前后的那么肥,但是也不算瘦,最起码还是有些蟹膏的。
两人默默吃着,陆云逍不说话,夏清语也不能总自己唱独角戏,更何况看着遥远海面,她也在发愁:苍天可鉴,她虽然在现代时很喜欢看孤岛求生之类的小说,但绝对不想自己也经历一番啊,更不想经历一辈子。
唉!或许当初在暴风雨中葬身海底也要比现在强,说不定还能穿越回现代社会呢。
夏清语在心里默默想着,但很快就把这个消极的想法给抛掉: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当然要打起精神努力活下去,怎么可以这么悲观呢?这样也对不起舍命相救的陆云逍啊,更不用提杏林馆中的人大概也正在焦急的寻找自己,翘首盼望自己的归去,所以但凡有一丝希望,都不可以放弃。而活着才能有希望,一旦死了,就真是一了百了了。
“好了,打起精神来夏清语,要在这荒岛努力地生存下去,要等不知什么年月才能到来的大船,等着回到杭州城,回到杏林馆的家,哈哈哈,到那时,吓白薇白蔻冯大哥江大哥阿丑他们一大跳,没错,就是这样……”
正在想心事的陆云逍被突如其来的大吼声惊醒,抬起头来,就见夏清语站在海滩上,两只手放在嘴巴两边,冲大海奋力喊着。不等喊完,突然一个大浪卷来,吓得她“啊”一声惊叫,没命往回跑,直到了大石头后,还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
“哼!老天爷你是想说我在白日做梦吗?做梦就做梦,反正我绝不会放弃希望的,与天斗,其乐无穷,人定胜天。”夏清语惊吓过后,指着天空色厉内荏的咆哮着,那副模样看在陆云逍眼中,竟是说不出的可爱,以至于让他一直紧绷着的面孔也不知不觉绽开了一丝笑容。
“笑什么?我这叫自我调节,让自己接受现实,以期能够在这个荒岛上更好地生存下去,你懂什么?”
夏清语回过身就看见陆云逍的笑,不由得脸上飞红,这不是害羞,而是恼羞成怒:刚才那么狼狈的样子竟然被这家伙看去了,真是太丢脸。更可恨的是,渣男你一直保持面瘫脸不行吗?不该笑的时候笑什么笑?你就是不笑,我也知道你心里在幸灾乐祸。
陆云逍低下头,没有理会夏清语,他心情很糟糕,刚刚的夏清语似乎恢复了一点“蛮不讲理”的本性,但让他愤怒恐惧的是:他竟然一点儿也不觉着这样的夏清语有多么面目可憎,相反,看着她鼓起的腮帮子,他竟然生出一股去戳一戳捏一捏的冲动。这种“敌我不分”让小侯爷的心情简直沉到了谷底。
“算了,荒岛生存,是不能只喊口号的。我们来理一理思路吧。”
刚刚还蛮不讲理的河东狮,瞬间就变的理智沉稳,这画风转变太过剧烈,让陆云逍一时间有些不能适应。却见夏清语已经捡起一根树枝,在沙滩上写起字来,他好奇看过去,就见第一行写的是:寻找淡水。
柴禾,捡足够多的柴禾,晒干备用。钓鱼,晒鱼干。采野果野菜补充维生素。在雨林外围探查,寻觅岛上是否有其他人踪迹……
饶是陆云逍对夏清语的成见还是很深,这会儿却又不由得有些佩服了:骤逢大变,流落荒岛,渺无人烟,一无所有。这样的绝境如果换做其他女人,只怕除了抱膝盖哭个不停之外,什么也不会做吧?但夏清语竟然这么快就接受了现实,而且她的思维没有受任何影响,短短时间内便整理出了一个大致的荒岛生存手册,这份儿定力和从容,陆云逍自问自己也做不到。从漂流在海上开始,他的心就一直都是乱糟糟的。
“好了,目前当务之急的事情就是这些,咱们分头开始吧,傍晚时回石洞汇合。”
夏清语在沙滩上写完长长的一串字,站起身来,看着陆云逍道:“陆云逍,你还有没有什么补充的?”
“没有了。”陆云逍沉吟了一下,也慢慢起身:“我去寻找水源,你在这里看着火吧,别让它熄灭了,这里的柴禾,省着点用应该还可以支持一个时辰。”
“唔,要不然我去吧,顺便采些野果野菜回来。”夏清语觉得既然陆云逍要和自己划清界限,那自己也不好太依赖人家,把什么重活危险的活都丢给他去做,她可不想欠对方太多人情。‘
“不用了。”陆云逍淡淡说完,便向不远处的雨林走过去,却听夏清语在他身后道:“你先前已经去探查过一次了,这一次轮也轮到我了。”
陆云逍停下脚步,虽然夏清语没直说,但他就是清楚地明白:那个倔强的女人会这样说,是因为不想欠自己的人情。无论这份勇敢倔强是不是装出来的,最起码她敢开口说这种话,便值得自己高看她一眼了。
“这不算什么,所以也不算你欠我人情。”陆云逍直截了当的戳穿了夏清语的心思。
“好大度哦,为什么?”夏清语歪着头,眉毛微微挑着,带着点挑衅笑容:“不是恨死我了吗?不是觉着我是欲擒故纵的卑鄙女人吗?那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啊?”
“不是对你好,只是因为……我是男人,你是女人。”
ps:所以我觉得柿子真的是一个不错的男人啊,虽然在没有爱上清语之前,他是一个不会爱人的差劲丈夫,但我觉得他还是有改造余地的嗷呜,改造后也完全有资格获得幸福嘤嘤嘤嘤
☆、第二百一十九章:探查
陆云逍淡淡说完,便不再理会夏清语,继续出发了。剩下夏清语在他身后定定站着,好半晌,直到那挺拔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她才耸了耸肩,自言自语道:“陆云逍啊,真是个不错的男人呢,有担当有情义。只可惜啊,他是小侯爷,不然的话,或许和他在一起真是很好的,可惜,真可惜,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陆云逍啊陆云逍,我是绝不会把自己重新塞进大宅门去做宅斗女战士的,就算你再好,也不行。”
慢慢坐在火堆前,想着因为某个自己不知道的误会而对自己态度大变的陆云逍,夏清语心里忽然有点儿憋屈,怔怔望着海面出神半晌,她猛地握起拳头挥了挥,喃喃道:“决定了,就以一年为限。如果这一年我们可以回杭州,那就让他继续误会着,然后回京娶妻生子,过他这个侯府世子应该过得平静却不平凡的生活,从此后相逢亦是陌路,如他所愿。但如果一年后,我们还是没有回去的机会,那恐怕这辈子能回去的希望就真的是很渺茫了,如果这样,我就要把这个误会弄清楚,看是不是可以揭开来消除掉,反正两个人都要在荒岛上相依为命了,同心共济总比带着隔阂的好。”
这个决定做出来,夏清语只觉着心里一阵轻松。她站起身子,遥看着海面水天相接的方向,暗道若是这会儿能看见一大片帆船从那里显现出来,该有多好?
可惜,这注定是白日做梦般的痴心妄想。夏清语眼睛看的都痛了,别说船帆,就是船板都没看见一块,只有一些海鸥在海面上飞来飞去。偶尔会有几只海鸥落在沙滩上,歪头好奇看着她,似乎是在猜测这个忽然出现的侵入者的来历。
太阳慢慢向西落下。陆云逍却还没有回来。夏清语不由得有些担心,站起身焦急向那片雨林张望着。心中暗道:“这家伙该不会是不信邪,闯进雨林深处去了吧?糟糕糟糕,我该知道他是个心高气傲的,我越说这里不能闯,他大概越要赌气,怪我没和他说清楚雨林里的危险,老天,他该不会让食人花什么的给吃了吧?
越想越怕。越怕就越控制不住的要去想,到最后,夏清语整个人都陷入了恐慌中,眼看剩下的柴禾也只有几根,陆云逍再不回来,这火堆恐怕都保不住了,于是她甚至生起了离开火堆,出发去找对方的冲动。
恰在此时,就见陆云逍的身影在远处出现,远远看去。他背上似乎背了许多的东西,以至于步子都有些沉重。
夏清语大大松了口气,从没有一刻。她像现在这样渴望看到陆云逍,渴望看到那个熟悉的挺拔身影。
兴奋奔过去,就见陆云逍的身上背了一大捆枯枝,手里提着两只兔子和山鸡,脖子上用山藤串了几个椰子挂着,看见夏清语过来,便伸手把兔子和山鸡递给她。
“咦?兔子和野鸡果然是荒岛求生的日常用品啊,就连这么个孤岛,也不可避免的会有它们存在。”夏清语高兴的将四只猎物接过来。然后上下打量了陆云逍几眼,看着他身上的裤子和芭蕉叶子似是有些破烂。于是关切问道:“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吧?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还好。”
陆云逍脸上带着淡淡的疲倦之色:“这里的兔子和山鸡很容易抓,还有些其它猎物。不过我没敢往深处走,兔子野鸡很多,够我们吃些日子了。就是柴禾不容易看到,一下午也才捡了这么点儿。”
“够多了够多了,如果是我,一半也捡不到。知足者常乐,你别对自己要求太高。”
夏清语开心笑着,和陆云逍一起回到石头区前,看着那些柴禾惋惜道:“太阳快落山了,恐怕晒不干呢,今晚也不能把它们放在外面,免得什么时候下雨淋湿了,先放在洞里吧,明天拿出去晒。”
陆云逍点点头,他感觉这方面夏清语似乎比他懂得更多,所以也不会单纯因为抬杠赌气而反对。于是将背上柴禾卸下来,挑了其中一小捆散开,他淡淡道:“这些是干的,不用晒,今晚省着点儿用,应该够了。”
“好好好。”夏清语两眼放光,看着那一小捆枯柴:“这是在雨林外捡到的吧?雨林内肯定没有,那里面只有腐烂潮湿的枝叶。对了,你不在的时候,我又捡了许多贝类,加上兔子野鸡,我们吃撑都没问题,我这就去把它们给洗剥干净。可惜兔子皮太小了,不然可以给你做件上衣,省的穿着这芭蕉叶子,一点儿也不结实。”
“这种天气你让我穿兔子皮?是想让我生蛆吗?”陆云逍瞪了夏清语一眼:做不到心如止水啊,宁愿可以和她吹胡子瞪眼的斗斗嘴,也不想真的冷漠如冰。
“生蛆?你想的美,这岛上我连只苍蝇都没看见。”夏清语沮丧的叹了口气,提着兔子和山鸡去洗剥了,剩下小侯爷在火堆前努力思索:生蛆和苍蝇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没有苍蝇就不能生蛆?天可怜见,小侯爷没学过生物学,不知道苍蝇和蛆的关系。
坐在火堆前静静看着夏清语洗剥兔子和山鸡,陆云逍的眼睛逐渐眯起,暗道这动作也未免太熟练了吧?她从小儿应该没做过这种活计,一直以来看到她,也仅仅是医术超群,什么时候竟还练出了这份儿本领?
正疑惑着,就见夏清语已经提着洗剥好的兔子和山鸡走了过来,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一边撸着袖子道:等着,今天晚上做烤鸡烤兔肉吃。和你说啊,你去探查这段时间,我也没闲着呢,不但捡了贝类,还晒了点盐,嘻嘻,天气热就是有这点好处,晒一点儿盐不算很费劲。”
“你……什么时候会干这些活了?”
陆云逍盯着夏清语,目中深意让夏清语忍不住愣了一下,接着心中便是警铃大作,暗道:不好,一不小心又露出马脚了。夏清语啊夏清语,你可真是个大小姐,富贵家出来的,连这些活儿都不会干。
“唔,那个……从出府之后,就慢慢学着干的啊。不然吃什么喝什么?遇到你之前,我在几个乡村住了些日子,看着学着就会了。”
夏清语故作镇定的解释着,见陆云逍目光没有放松的迹象,便叹了口气,坐下来挑了两根细树枝把兔子和山鸡串起来,有一种怨妇般的语调哀叹道:“我一个女人家,被丈夫休了,生活有多艰难,你这种锦衣玉食的家伙是想象不到的,唉!弃妇的日子苦啊……”
“好了,我也只是随口一问。”即便心中对夏清语的感情已经发生了变化,小侯爷仍是做不到铁石心肠,很快就在这自怨自艾的腔调中败下阵来。
耶!夏清语在心里比了个v的手势:果然苦肉计这种东西由一个女人使用出来,男人们是很难抵挡的,强如陆云逍,还不是被自己几句话就打败?这还没加上眼泪呢,可以想象,如果配上泪盈于睫的画面,那效果肯定更好。
两人一时间各怀心事,都没有再开口。过了一会儿,兔子和山鸡身上被烤出了油光,因为岛上天敌不多食物丰富,这兔子和山鸡吃的极为肥嫩,此时油脂哔哔剥剥落在火里,香气散发开来,十分诱人。
“你今天和我说,这里的山林叫做什么热带雨林?”
夏清语正舔着嘴唇安慰肚里馋虫,忽听陆云逍开口问了一句,她不由得一愣,点头道:“是啊,热带雨林,很危险的,尤其是雨林深处,可以杀人要命的东西太多了。”
“你怎么知道的?”陆云逍抬头平静的看着夏清语,他倒不是怀疑什么,只是单纯好奇,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原来山林里除了猛兽之外,竟然还会有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所以他不明白夏清语为什么对此好像非常了解的样子。
“哦。”这个问题夏清语在之前被问烧烤技能的时候就想到了,此时答得倒也从容:“我父亲其实很喜欢西方那些医学的,所以从前偷偷收集了一些那方面的书籍,你知道的,那些书大多数是游历各国的人传过来的嘛,所以往往也会有一些游记,我对这个热带雨林的印象就是从游记上得来的。”
“原来如此。”陆云逍点点头,又沉默下来。夏清语歪头看着他:“怎么?下午遇到危险了吗?”
“嗯,还好,不过看见很奇特的一幕。”陆云逍伸出一根树枝拨了拨火堆:“沼泽另一边有一朵很漂亮的花,忽然间攻击了一头去寻水喝的小鹿,小鹿倒下后,好像……那朵花在……在吃它?”最后一句话陆云逍是犹豫了一下才说出来,他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一朵花竟然会吃东西,而且还是吃一头鹿,这种话说出去,别人一定会以为自己疯了吧?但是当时那朵花的动作,给他的感觉就是在吃那只小鹿。
ps:抓头,我也不知道食人花是什么样的,若是描述有错误,大家担待则个哈,抱拳
☆、第二百二十章:我想回家
“啊?你真的遇到食人花了?”
却不料夏清语没有丝毫的意外,还很紧张的喊了一声。陆云逍疑惑道:“那花叫做食人花?”
“是啊,我在一本游记上看到过,有一种花是靠吃肉为生的,他们把这种花叫做食人花,你没有去接近吧?”
“没有。”陆云逍摇摇头:“这片林子如此诡异,我添了些戒备,就算要探查,也要以后做好了准备再过去。听你这么说,你对这种林子还是很了解的,这倒很好。”
“我哪有了解啊?只是看游记上提过一些雨林的事情而已,这里很多东西都是带着毒的,你千万不要好奇啊,在这个荒岛上,好奇心不但能杀死猫,杀死你一个大活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夏清语连忙撇清自己,同时对陆云逍“谆谆教导”,就怕他因为一时好奇而送了性命。
“以为我像你们女人一样好奇吗?”陆云逍嗤笑一声,想了想又道:“不过这里虽然很诡异,但也并非像你说的那么可怕,就是我下午说的那种花,我仔细想过了,我身上没有别的武器,但我的那把软剑乃是一把神兵,砍断它应该不成问题,到时候看它还能不能吃人?”
“没事儿你去招惹它做什么?”夏清语不赞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不等说完,就见陆云逍扭过头去,似乎是默默的邪魅一笑,她敏感的从这个动作中读出了嘲笑的味道,于是恼羞成怒道:“你笑什么?”
“这句话不是用在这里的吧?”陆云逍似乎也觉得自己不该和夏清语如此亲近,咳了一声转过头来:“不会用就别用,贻笑大方。”
“胡说,怎么不会用?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那……其实就是要审时度势爱惜自己珍重生命的意思对不对?那食人花也是危险的东西,你去招惹它,其实也是在冒险。我不让你去冒险,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陆云逍笑容消失。目光看着地面,夏清语的话不管怎么样,确实是关心之语,如果是从前,他一定会欢欣雀跃倍受鼓舞,然而如今,想到她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是在和自己勾心斗角欺瞒哄骗。他的心里便充满了苦涩。”
“那就好了啊,你凭什么嘲笑我?哼!”耳边传来属于夏清语独有的娇俏软语,竟忽然就让陆云逍心中如针扎般的难受。他抬起头,看着火堆淡淡道:“在那食人花后,我看见一个沼泽,大概有可能会有点淡水,我想过去看看,如果真有的话,短时间内我们就不用为淡水发愁了。”
“原来是这样啊。”夏清语恍然大悟,手中野兔山鸡转了转。正要说话,就听陆云逍又道:“这也是以后的事情了,眼前先把饭吃了。这是椰子。从前南越国曾经进贡过,不过因为路途遥远,所以到了京城后都坏掉了,也没人吃过这东西,但听那个使臣说,这椰子里是有水的,椰子肉也很香,我们现在没有淡水,先看看这椰子水能不能喝。”
夏清语听得心里暗暗好笑。这椰子她在现代没吃一百也有八十个了,但这会儿却要装出完全不认识这个东西的样子。拿过来反反复复的看,接着又问道:“叫你这么说。这还正经是个好东西,也不知道这岛上椰子多不多,如果椰子多的话,我们就不用发愁了,最起码椰子水能够我们活下去。”
陆云逍苦笑道:“谁知道里面有多少水?我想最多也就是一酒盅吧?指望它活下去?难。”
夏清语刚想说怎么可能?椰子里水是很多的。幸亏反应快,及时把这话收了回来,呵呵笑道:“是多是少?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三下五除二把椰子外面那棕色皮毛去掉,露出里面的椰果,递给陆云逍道:“呶,你打开看看吧。”
陆云逍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咦?你怎么知道外面这些不能吃?我是看见那个使臣摆弄过,所以知晓,你从哪里看到的?”
“哦,我……是猜的,外面这层一看就很粗糙,不能吃的嘛。”夏清语几乎要扶额了:不行,渣男太精明了,自己这大大咧咧的性格在他面前就是分分钟暴露的下场啊。这样想来,他不肯和自己太过接近也好,省的有一天看穿自己是借尸还魂。古代人都很迷信的,万一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以渣男的无情,会不会立刻烧死自己这个异类啊?
一念及此,夏清语立刻添上了防备,不过在她内心深处,却不知为何,竟是隐隐的十分信任着陆云逍,相信他即便知道自己的秘密,也不会真的无情到要把自己给人道毁灭掉。
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只余火焰烧的哔哔剥剥声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听陆云逍开口道:“好像烤焦了。”
“啊……啊?”
夏清语从冥想中回过神,连忙提起手上树枝,看着那只烤焦了一半的兔子,心中这个气啊,怒目瞪向陆云逍咬牙道:“你就那么看着它焦了啊?”
陆云逍无辜摊手:“我不知道火候啊,闻到焦味儿才发现的。你是主厨,怎么就眼睁睁看着它焦了?想什么呢?”
“想怎么远离你。”夏清语龇牙,然后把那只烧焦的兔子不由分说往陆云逍手里一塞:“我不管,烧焦的这只你吃,哼!”
“我吃就我吃。”陆云逍接过兔子,嗤笑:“还想玩欲擒故纵那套把戏呢?都和你说过这对我已经没用了。”
“没用就没用,不是你说的吗?彼此陌路,哼!陌路就陌路,谁怕谁?”夏清语拿陆云逍曾经说过的话逼他,果然让陆云逍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听他淡淡道:“你若是真的这样想,那就太好了。”
气氛一时间又沉默下来,兔子和山鸡终于烤好了,两人默默啃着,意外的是,味道竟然还不错,大概是有盐调味的缘故。
海风轻柔吹拂,夜幕降临,天上繁星闪烁,过了许久,久到兔子肉都凉了,才见一弯月牙儿从海平面上升起,将一缕微弱的清辉洒下。
“我记得,我被掳的那天晚上,正是冬月十三,月亮很大,然后咱们在海上漂泊了十来天,这会儿应该是月末了吧,或者是冬月二十五六,再有一个月,就该过年了。”
夏清语仰着脖子看天上弯月繁星,忽然只觉悲从中来:“陆云逍,你说,我们还能在过年的时候回去吗?”
“你想什么好事儿呢?过年前回去?呵呵,一年两年三年后能回去我就知足了。”陆云逍向后躺倒,把手枕在头后看着夜幕,心中也是思绪翻滚。
“也对啊,杭州那边,肯定会派人来找咱们的,只是大海茫茫,哪里能那么容易找到?过一阵子,大概他们也不会再寻找了。”夏清语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其实,就算回不去了,在这荒岛上虽然不好过,但总是活着,活着就好。我只是担心白薇白蔻她们,找不到我,或者误以为我死了,她们会哭成泪人儿的吧?唉!”
“你还好,白蔻白薇和你再怎么交情好,终归不是你的家人。我娘如今还不知是怎么样呢,都不敢想。”陆云逍也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夏清语沉默,过了一会儿,她把头偏过去,郑重问道:“后不后悔?当初若是不救我,就不会有这种事了。”
“后悔。”陆云逍苦笑一声:“但是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吧。早和你说过,我是男人,所以就算你是欺骗报复我的女人,但你终究是为大陈的水军做了这么多事情,只冲这一点,我也不会让你落在别人的手中生死不知。”
“你是真男子汉大丈夫。”夏清语不由得笑了:“所以,你是告诉我,这救命之恩我不必挂在心上,就拿我为大陈水军做出的贡献抵消了对吗?”
“没错,就是这样。如此我们两个,就仍是互不相欠了。”陆云逍淡淡说完,想到不需要再欠夏清语的情,心中不知为何,在觉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些作痛。
“好样的,就欣赏你这样洒脱不羁的性格。”夏清语向他竖起大拇指,然后哀嚎一声:“算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想回家啊,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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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有逍儿的消息吗?”
在陆云逍和夏清语一起迎来了他们在荒岛上度过的第二个黎明之时,杭州城的陆府内,憔悴的叶夫人正在向朝云和暮云两个小厮问话。
“回太太,没有爷的消息。”朝云摇摇头,轻声禀报。不过是大半月时间,两个小厮都是瘦了一大圈,看上去如同风一吹就能吹倒了一般。
叶夫人许久没说话,身旁甄姨娘连忙道:“太太不用太过担心,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这话,我都听你们说了几十遍。既是吉人天相,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叶夫人摇摇头,眼中蓄了泪水,她身旁的许姨娘忙上前两步用帕子替她擦了擦眼睛,一面柔声道:“太太保重身子,爷许是在海里落在哪个岛上了,或许过些日子就能回来,石大人如今不是还在沿海一带寻找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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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寻找
叶夫人点点头,在下首坐着的石夫人也连忙劝道:“这话没错,我们老爷也是逍儿的世叔,这事儿必定尽心尽力,但凡有一丝希望,也不会放弃的,嫂子放心好了。”
叶夫人叹气道:“我知道石大人必定是尽力的,只是这大海茫茫,要找两个人,不啻于大海捞针一般,虽然我素日里不敢说这话,可我心里清楚,要找到他们,真的是难了……”一语未完,已是泪如雨下。
甄姨娘连忙道:“太太也别太难过,妾身想着,或许是爷因为太太不同意把大奶奶再娶回来,所以才想了这么个办法,先和大奶奶藏一阵子,等过一段时间……”
不等说完,便听叶夫人怒斥道:“你闭嘴。逍儿是那样的人吗?你和他这么多年的情分,竟然连他性子都不了解,说出这样诛心的话,你该不该死?”
甄姨娘面色一白,连忙跪下颤声道:“是,是妾身想错了,太太息怒。”
叶夫人使劲儿喘了几口气,那边许姨娘轻轻瞟了甄姨娘一眼,目光一闪,眼里便添了几丝沉思之色。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继续找,活要见人,就算是……就算是有了不测,我……我也要亲眼看见……”叶夫人哽咽着不等说完,就听石秀芳道:“太太放心,这个是一定的。如今既然什么都没找到,许还是好事儿呢,总比……总比最坏的结果强。”
叶夫人点点头,挥挥手,于是甄姨娘和许姨娘等连忙退下,石夫人和石秀芳姐妹们也告辞离开。这里叶夫人出神良久,方把朝云叫过来悄悄问道:“你也去杏林馆看过了吗?那里如今如何了?”
朝云一听这话,便知道叶夫人虽然训斥了甄姨娘。其实心里也是有些不托底,怕陆云逍真是为了娶夏清语,做出这种下三滥的私奔举动。于是连忙道:“太太。奴才去杏林馆看过。白薇白蔻如今也哭得泪人儿一样,那里的气氛别提多低迷了。幸亏有孔老大夫和冯大夫江大夫撑着。不然我看大概就要关门了。太太,爷先前分明是和大奶奶不相往来了的,万万不可能行出这样下下之策的举动。爷是什么人太太难道不清楚?就算他倔强,也必然会想办法打动太太,而不是行出这样糊涂事。”
叶夫人叹气道:“你是个明白孩子,知道你们爷的性情,我虽然这样问,心里也是清楚的。我只是觉着这事儿透着些古怪。先前你们爷忽然间就和那边断的干干净净,竟是理也不理了,偏偏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
朝云道:“奴才也觉着这事儿奇怪,只不管怎么说,爷和大奶奶断了,却是遂了太太的意思,奴才也不敢问。早知会出今日这样的事情,奴才便豁出性命不要,也定然会问爷的。如今看来,爷该是对大奶奶那边断了念想。只是不知道大奶奶出了什么变故,爷才去救她,一时情急。竟是连守卫们都不及通知,哪里想到,这一去……竟然就是杳无消息了。”
叶夫人此时心情也是复杂的:儿子生死不知,比起那个最坏的结果,她这个做母亲的宁愿接受儿子和夏清语私奔的事实,总比死了好吧?可如果真是这样,她又恨不得将这个不孝子打死,免得他败坏门风。再转念一想,儿子是断断做不出这样的烂事。她又觉着绝望的如万箭穿心一般。不是这样的心情,她也不会向朝云问出这种话。
朝云也知道叶夫人的心思。只能安慰道:“爷的功夫高明,又是吉人天相。太太放宽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消息……”
不等说完,便听叶夫人涩声道:“这眼看就要过年了,原本还想着,这边大战结束,没你们爷什么事儿了,皇上说不定会一道旨意调你们爷回京,一家团聚,也好好过个全和年,谁能想到……如今京里老太太和老爷怕是还没得到消息,我……我如何有脸去见他们?”
朝云见叶夫人真情流露,不敢接话。看着叶夫人又哭了一会儿,才挥手道:“行了,你出去吧,让我自己静一会儿,若是有了逍儿的消息,不论何时,第一个来告诉我。”
朝云诺诺答应了,这才退出去。叶夫人自己在这里出神,因为这些天太过劳神伤身,竟然就倚在椅子上,不知不觉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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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海边风大,您这几日有些咳嗽,还是快点回去吧。”
站在海边看着遥远的对面,那里看不到陆地,但是杭州城的一切,都在方悠然的脑海里,那当中有一道倩影。他暗中想着:明朗活泼胆子又大,沉稳心细的她如今该是名扬天下了吧。
想起夏清语,那个嘴角边总是挂着令人如沐春风般微笑,全身上下因为自信而时刻泛着光彩的女子,方悠然嘴角也不禁微微翘起来。因为这段日子肃清内部而生出的烦恼似乎也减少了一些。
身后传来端儿的声音,方悠然转过身,看着他笑道:“只是咳嗽几声而已,又不是什么病弱之躯,哪里就至于这么紧张了?”话音落,他的眼睛不由得微微一眯:端儿目光似乎有些闪烁,这小子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那也要注意些才是。”端儿小声劝着,听方悠然淡淡道:“无妨,方晴天那一掌还要不了我的命。对了,你说让人去杭州杏林馆给我买咳嗽药,如今买回来了吗?夏娘子的药自然是好的,想来我吃几天就无妨了。”
端儿身子一颤,连忙陪笑道:“买回来了买回来了,那个……公子是今天就要吃吗?”
方悠然注目看着端儿,只看得他心惊肉跳,好半晌才勉强挤出笑容问道:“公子您……您怎么这么看着我啊?我……我脸上生了花不成?”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对这个心腹小厮,方悠然不想用什么旁敲侧击的手段,不然那活得也太累了,所以他直接开口就问。
“啊?怎……怎么可能?我怎么敢瞒着公子什么事?”端儿解释着,然而看在方悠然眼里,这小子的笑容都不自然了,还在那里装相,真不知是把他自己看得太高还是把自己想的太蠢。
“虽然方晴天那一掌要不了我的命,不过我想过了,你说的也没错,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两日我总觉着心口偶尔会隐隐作痛,看来是要找个时间去杏林馆,让夏娘子给我看看了。这事儿你来安排,越快越好。”
方悠然淡淡吩咐着,端儿的面色是在自己提到杏林馆的时候才开始变化的,那想来他瞒着自己的事情就是和夏清语有关,一念及此,一向沉稳的天地会盟盟主也不由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啊?这个……那个……公子不是说要……要先看看身体情况再说吗?叫我说,咱们不用那么快去杏林馆……”端儿大吃一惊,表面上却不得不故作镇定的劝说着。
方悠然斜睨着他:“先前不是你说要我尽快去找夏娘子给看看吗?怎么如今又说这种话?”
“哦,我……那个……我也是……”端儿还要“负隅顽抗”,但方悠然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面色一冷,他沉声打断端儿的话,严肃问道:“夏娘子出了什么事?你给我老实说,不然小心我揍你。”
自家公子还从没对自己说过“不然我揍你”这种话,可见他心里是真着急了。端儿唉声叹气的垂下头,心里狠狠鄙视了一下自己的演技,这才小声道:“没……没什么,就是……夏娘子……大概出了点事儿……”
不等说完,便听方悠然急道:“出了什么事?她有陆云逍在后面支持着,谁敢动她?莫非是皇上知道了她曾经给我治病,所以要拿她问罪?”
“公子,您别紧张,不是这样的。”端儿心中也服了,暗道公子和夏娘子分明只见过两次而已,但这份儿关心,却是胜过所有人,啧啧。
“那是什么事?你快说,再这么吞吞吐吐磨磨蹭蹭我打折你的腿。”方悠然一听真是夏清语出了事,立刻急了,威胁都立刻上了一个台阶。
端儿更不敢隐瞒了,只好把夏清语和陆云逍一起失踪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无奈道:“公子放心吧,如今那边的水军都在找他们呢,只是一直没有找到,不过这说起来,或许也是个好事儿,最起码没看见尸体,就还有希望。”
方悠然站定脚步,呆愣了良久,才摇头喃喃道:“太难了。他们两个的失踪,应该不至于是在陆地上,不然这么长时间,只要人没死,怎么也该有消息传来了。若不是在陆地,那自然是在大海上,大海茫茫,要去哪里找他们俩?更何况,那两个又不是从小生在海边,能够熟练驾船行驶的,这……”
话到这里,方悠然就没有再说下去。他心里不敢想这种后果,不敢想那善良自信光彩照人的女子就这样香消玉殒。心痛的一抽一抽的,以至于他完全忘了去高兴,高兴于听到陆云逍这个平生大敌可能也葬身鱼腹的好消息。
☆、第二百二十二章:水源
端儿看着自家公子难看的面色,静悄悄不敢说话,他倒是想到陆云逍的失踪甚至是死亡对于春水群岛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好消息。但打死他,他也不敢用这种理由劝慰此刻的方悠然。
“端儿,你去传我命令,让水军几位将领前来议事厅。”过了许久,方悠然似乎终于做出决定,沉声开口道。
端儿吓了一跳,立刻猜出自家公子的打算,不由得连忙叫道:“公子,您……您不会是想动用水军去寻找夏娘子吧?”
“我就是这样想的。”方悠然迈开脚步,向议事厅走去,一面用不容置疑的口气断然道。
“公子,杭州那边的消息,大陈水军都在找呢,用不着咱们去掺合这事儿……”端儿没料到方悠然竟会对夏清语关心到这个地步,连忙苦口婆心的劝说,却听自家公子冷冷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公子……”
“够了。”
方悠然打断端儿的话,冷冷看着他:“当日夏娘子被米明绑架过来救我,她明明可以一走了之,但她走了吗?她明明知道一旦救不活我,你们失去理智之下有可能会伤害她的性命,但她退缩了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她对我,是有救命之恩。你不必多说,大陈水军虽然经过和海匪的这一场大战,成长了不少,但要比起我们天地会盟的水军,显然还嫩了点儿。听我的话,去叫水军将领过来。”
端儿无奈,知道自家公子心意已决,只好叹了口气,去通知那些水军将领开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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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从来没想过,原来海鲜也有吃的要吐的一天。”
站在海边,看着茫茫大海。夏清语苦恼的扔了一把石子,几只小螃蟹在她脚边爬来爬去。稍微伸手就可以抓到,不过她却视若无睹:开玩笑,这些天大螃蟹都吃腻味了,这几只小螃蟹又怎么可能放在她眼里。
“过去了多少天啊?应该有一个月了吧?杭州城里,肯定是家家户户开始买年货,准备过一个红红火火的新年了。呜呜呜,白蔻白薇,你们知不知道我还没死啊?在这岛上和陆云逍一起活受罪呢。”
陆云逍此时不在这里。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那片雨林中小心翼翼的探查着,然后每天摘一些椰子和打点猎物回来烤着吃。
生活单调而平凡,夏清语本是最喜欢吃烧烤的,但架不住天天吃顿顿吃,以至于现在一提烧烤俩字儿,她几乎就要吐了。
原本她也想陪着陆云逍去那片雨林中探查,但被对方坚定拒绝,只说那雨林中十分危险,他有不俗的功夫在身,即便遇到突发的攻击。也能随机应变,带着夏清语,那就是累赘了。
这一点夏清语自己也承认。她不是盲目自大的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除了医术外,什么忙也帮不上。她不想让陆云逍陷入危险当中,这是自己在岛上唯一的伴儿了,就算彼此不怎么说话,或者针锋相对的斗嘴,但有这个伴儿,就总觉得生活还是有希望。若是陆云逍出了意外,她不知自己是否还能坚强的生活下去。大概一定会崩溃的吧。
当然,陆云逍坚持要去探险。倒也不是因为他有这方面的爱好,而是仅靠岛上的椰子来提供淡水,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方圆十里的椰子树几乎都被他给摘光了,再这样下去,大概他和夏清语就要搬到另一个椰子丰富的地方安家,而且那也只是暂时的。但是如果能够找到小溪和泉水,那就不用搬家了。
夏清语阻止不了他,他们要在这个荒岛上不知道生存多长时间,寻找淡水水源是必须的。她不想陆云逍冒险,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每天穿着芭蕉叶子去冒险。
那件做了求救旗的褂子在大椰子树上挂着,早已经破烂不堪了。虽然只过了一个多月,但夏清语对他们被救已经由不多的希望变成完全绝望。
脑海里漫无目的的想着一些有的没的,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响,回头一看,就见陆云逍奔跑过来,一脸的兴奋。
夏清语不由得就是一愣,这些天陆云逍一直是个面瘫脸,不知道这会儿怎么竟然会有如此丰富的表情,而且他还对自己笑的这么欢快,莫非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儿?
“有水源了。夏清语,我找到水源了,是淡水,我抿了一下,很甜的。”
陆云逍显然是太过兴奋,以至于连关子都不卖就大声嚷起来。而这句话让夏清语的身子也是一个哆嗦,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陆云逍,喃喃道:“你……你说什么?水源?你……你真的找到水源了?在哪里?”
“是啊,我找到了,就在那边的山上,有一个水潭。”陆云逍一边嚷着,早兴奋地奔了过来,一把抱住夏清语转了个圈儿,大声叫道:“走,我这就带你过去看看。”
“哦,好……好好好,我们去看看。”夏清语目光在那两只晒成了古铜色,此时正抱着自己的胳膊上轻轻一溜,见陆云逍似乎还沉浸在思绪中不解她的意思,于是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轻轻道:“那个……你先放开我再说,你箍痛我了。”
“哦……啊……”
陆云逍这才反应过来,如同被蝎子蛰了似得猛然放开手。
这么些日子来,夏清语一直穿着这件贴身中衣,把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凸显无疑。只是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如此,所以陆云逍也没有话说。此时太过兴奋之下,竟然做出了让他倍感丢脸的举动,小侯爷脸上都火辣辣的,最关键的是:刚才抱人时没想那么多,此时被人家提醒,松开了手,那种温温软软的感觉却余留了下来,只让他又是羞,又是恨自己不争气,一时间手脚都不知往何处放。
夏清语也看出陆云逍的窘迫,嘴角微微弯起一抹笑,大方的掠了掠头发,她打圆场道:“你不是说发现了一个水潭吗?那咱们去看看吧。”
“好。”
一想到夏清语这会儿看着自己的目光肯定是带着嘲弄,陆云逍就恨不能地上能有个缝让他钻进去,他不敢去看对方,扭着头答应了一声,便带头往前走去。
夏清语跟在他后面,终于慢慢接近了那片雨林。正好奇地东张西望着,就听陆云逍郑重道:“你紧紧跟在我后面,不要轻举妄动,虽然这一路危险的东西都被我清除的差不多了,可谁知道会不会有新的补上?”
“哦,好的。”夏清语点点头,想了想又小心道:“要不然,我还是不要去了,到时候你把水取回来不就行了吗?”
“本来我是不打算让你过去的,但是这地方我毕竟陌生得很,你是个大夫,平时也做药,对此地还算有一点点了解,所以我带你过去看看,看那水潭的水能不能喝?别我们千辛万苦找到了个水源,却是不能喝的。我们在这荒岛上挣扎求生了这么些日子,最后再因为喝水死了,冤不冤啊。”
陆云逍淡淡解释着,夏清语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自己跟着过去看那水潭,心中倒也佩服这厮的细心。
陆云逍所说的有水潭的山峰算是这岛上的一个异类,离着他们住的地方足有十几里地,雨林覆盖的不算很深,走在其中,甚至能够感受到细碎照下来的暖暖阳光。也幸亏如此,不然陆云逍是说什么也不敢让夏清语踏入此处的。这里的毒蛇毒虫比起他从前探查的那几片雨林,相对要少许多。
看着陆云逍熟悉的在这片不算茂密的丛林中穿梭着,夏清语不由得感慨万千,暗道天才,这就是特种战斗的天才啊。一个完全不了解热带雨林且没有受过任何军事训练的贵公子,竟然能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在这里如履平地,还清除了一路上众多的蛇虫毒物,即使他是有不俗的功夫在身,这也十分了不起了,除了天才,简直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释。
“快到了。”陆云逍手中一直握着他的那把软剑,四下里张望警戒着,夏清语虽然也有样学样,然而她的经验比起陆云逍却还是少得多,例如,她就不知道往头顶上看。不过也幸亏如此,当陆云逍一剑斩下那条五彩斑斓的毒蛇头时,她也只是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而已,并没有当场昏倒在陆云逍的怀中。
陆云逍将那条彩色毒蛇随手向旁边一扔,显得很不在意的样子,可见这种事他已经是做熟了。两人又沿着林中一条相对干燥的草径向上走了大概一里多地,夏清语终于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接着拐过面前几棵茂盛大树,她便看到了陆云逍所说的那个水潭。
“哇!那……那是瀑布?”
夏清语眼睛都亮起来,却听陆云逍淡然道:“嗯,一个小瀑布而已,比起庐山的瀑布要差远了。”
“咦?你去过庐山?”
夏清语转头,好奇的看着陆云逍,但是这句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又在无意间犯了一个大错误。
☆、第二百二十三章:狒狒
以古代这种交通环境,从京城去一趟庐山显然是一件大事儿,若陆云逍是在婚后去的,自己这个妻子没有理由不知道,现在问出这种话,简直就是怕他不怀疑自己是借尸还魂穿来的。
好在穿越大神的确是偏袒着穿越女一族,夏清语惴惴不安的看着,却并没有看到陆云逍惊讶的表情,只是听他淡然道:“十几岁的时候和父亲去过一次,看了那里的瀑布,很壮观。”
“哦哦哦!”
夏清语不敢再多说,唯唯诺诺点头答应着,一面向那片水潭走过去,咕哝道:“好久没有洗澡了,身上都快长虱子了,不知道这附近还有没有其它小水潭,哪怕能让我洗一个战斗澡也好啊。”
“你就在这里洗。”陆云逍一指那个水潭,却见夏清语头摇得拨浪鼓一般:“那里?怎么可能?不行不行,那是我们要拿来吃喝的水,就算这水潭不算很小,可我进去洗澡……不行不行。”
话音未落,就看到陆云逍用一种看白痴般的眼光看着她,好半晌才轻声道:“喝的水我们可以从小瀑布上接取。”
“啊……啊……”夏清语这才恍然大悟:瀑布的水是从上游而来,自己在这潭里洗澡的话,也不会污染到,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不,不是好主意,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主意,是人就应该会想到。所以陆云逍这厮的眼神,是在嘲笑自己是猪?
“我……我一时间没想到而已。”夏清语脸红了红:“你不也一样有想不到的时候,何必来笑话我?”
“我没有。”陆云逍抬头望天:“你是自己心虚,觉着闹了个大笑话吧?”
“呸!你那眼神分明是在看一头猪。”夏清语气呼呼地叫,类似这样的斗嘴在他们之间时有发生,有时候两人都不知道是怎么斗起来的。陆云逍也经常会懊恼,他不喜欢自己这种和夏清语类似打情骂俏般的相处,可一等到事情发生。就又控制不住自己了。
就如同现在,他明明告诉自己要继续维持面无表情不接话。但心里那句吐槽实在如鲠在喉,于是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小侯爷便刻薄道:“错了,是在看一头母猪。”
“混蛋,你去死吧。”
夏清语这个气啊,她从不知道陆云逍的嘴巴还可以这样刻薄,恼羞成怒之下一脚踹去,却被对方轻轻一晃就闪开。
“喂!你到底要不要下去洗?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陆云逍冷哼一声。伸脚做出要踹过去的动作,但角度非常小,即便在心里告诉自己一万遍这就是个虚伪卑鄙的可恨女人,告诉自己一千遍暴力一点没关系,可真正面对现实的时候,这种想法却总是打了很大折扣。
“不需要,你给我管好你那双贼眼就好了。”夏清语来到水潭边,伸脚试了试,觉着水还算浅,即便自己不会游泳。走两圈是没问题的。回头看去,只见陆云逍已经背转了身子,她心中不禁暗自好笑。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她对陆云逍还是有着基本信任的,小侯爷还算是君子。
轻轻解开衣服,走进水潭中,略微带着凉意的水一接触皮肤,便有一股从头到脚的舒服蔓延开来。夏清语兴奋的在水里试探着行走,一边不停往身上撩水,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洗澡是这么舒服惬意的事情。
“你不要只顾着玩,别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陆云逍的声音从岸上传来。夏清语回过身去,大声笑着道:“我知道的。没忘,这就去瀑布那边看看去。”
而就在夏清语回过身的时候。从她身后水潭边茂盛的树林中悄悄探出了几个大脑袋,一双双铜铃般大的眼睛中凶光毕露,接着其中一只走出树林,冲着水潭里的夏清语龇牙一声怪叫,下一刻,它的身子猛然飞扑出去,目标正是夏清语。
“啊……”
变化突生,夏清语甚至来不及转身,便感觉到脑后一阵风声响,她没有丝毫功夫在身,更别提什么听风闪避,眼看就要被那大家伙扑倒。
也就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块黑乎乎的东西猛然迎面飞来,接着身后一声怪叫。夏清语回头一看,只见水里站着一只黄褐色的如同猩猩一般的东西,正龇牙咧嘴目露凶光的看着她。
“这是……狒狒?”
夏清语真是惊讶极了,没有想到在这无人荒岛上,竟然还生活着一只狒狒,等等,也许不是一只,而是一群。她记得从前看动物世界,讲过这种动物是群居生活的,只不过后来遭到人类捕杀,数量慢慢稀少了,但此地没有人类,这些极其凶狠的家伙没有天敌,它们的数量……
夏清语打了一个冷颤,不敢再想下去,抬起头来,果然就见水潭边那些茂密树丛后转出了一只又一只狒狒,一个个都在冲她龇牙怒吼,却并没有上前,似乎是有什么顾忌的样子。
夏清语正在疑惑,忽见在水潭边离自己不远的一只狒狒猛然冲另一边的岸上怒吼了几声,她回身看去,就见陆云逍手中正转着一块石头,目光凶狠的看着这只狒狒,仿佛是在无声的告诉对方:再敢轻举妄动,就不客气了。
夏清语这才明白刚才那块救了自己的黑乎乎东西是什么,而这些狒狒所顾忌的,显然也是对面战斗力不明的陆云逍,这些东西可是很聪明的,不过它们的性情十分凶残,现在情况不明,或许还会震慑一会儿,一旦它们不耐烦了,一拥而上,那自己和陆云逍恐怕就要惨了。
“啊啊嗷嗷……”
对面潭边几十只狒狒一起发出怒吼声,伸出手臂冲瀑布和水潭比划着,一开始夏清语还不清楚它们的意思,但是她很快就明白了,连忙回到潭边,对岸上的陆云逍沉声道:“它们是在告诉我们,这里是它们的领地,不许咱们占用。”
“笑话,不过是一群强壮点的猴子罢了,天生万物,人才是万物之尊,如今要我们把这里让给它们?做梦。”陆云逍冷冷说道,口气十分强硬。
什么叫强壮点的猴子?大哥那是狒狒啊,战斗力不是猴子可以比的好吗?猴子最多也就是敏捷一些,喜欢拿东西扔你,抽冷子挠你几下,算不得什么。可这些狒狒不一样啊,真惹恼了,它们有可能要咱们命的。
夏清语头上滴下冷汗,正要劝陆云逍识时务者为俊杰,就听对方淡然道:“你老实呆着别动,我去会一会这些畜生。”
“别,千万别……”
夏清语急了,眼看陆云逍目不斜视的跳进水潭,一时间也顾不上自己是赤身*,连忙拉住他道::“何必和一群畜生一般见识?这些家伙很厉害的,别去招惹它们。”
“你认识它们?”
陆云逍疑惑的扭头望来,下一刻,便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又转过头去,咳了一声道:“你要不要先把衣服穿上?”
“陆云逍,这种东西叫狒狒,特别的厉害,你别招惹它们,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啊……”
夏清语连滚带爬逃上岸去穿衣服,一面对陆云逍叫道:“你不许看。”
陆云逍撇撇嘴,暗道这个时候想起来了?早干什么去了?再说咱们夫妻五年,就算后来关系冷淡,但和你也有过多少次的肌肤之亲,又不是没看过……唔,不行,这种时候你想什么呢陆云逍?集中精神应对这些畜生的攻击要紧。
察觉到自己某个部位因为想象而起了些微的一点变化,小侯爷的脸也不禁有些发红了。忽见那始终在水潭里警戒看着自己的狒狒一动,向自己飞扑而来,于是小侯爷想也不想,软剑一荡,便要先取了这只狒狒的性命。
“陆云逍,能震慑住它们就好了,千万别杀掉,不然这些家伙要跟你玩儿命的。”夏清语一边手忙脚乱的穿着衣服,还不忘关注着这边的战况,见陆云逍软剑在手,显然是动了杀机,她连忙高声提醒了一句。
这种时候,陆云逍就果断的从谏如流了。闻言连忙将软剑一收,右手紧握成拳,攒足了十成的力气猛然向那只接近的狒狒一拳轰出,只听“砰”的一声响,那只大狒狒发出一声怪叫,身子在往外飞出的一瞬间竟然又被陆云逍抓住了一只脚,伸胳膊一抡,便扔上岸来,一面对夏清语沉声道:“被我砸昏了,如果这东西肉可以吃,你就拖进树林里砸死。”
“不好吃,没听说过这东西的肉好吃。”夏清语抹了一把头上冷汗,她发现自己虽然和陆云逍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在之前两人也常有往来,但还是太不了解对方,百战百胜算什么?文武全才算什么?关键时候,这厮是随时都可以变身人猿泰山的超人啊。真是难以想象,那样劲瘦的身材,怎么可能有这样可怕的力量?难道这就是中国武术的精髓?老天,那货根本就是开了挂吧?自己这金手指和人家一比,真有点不值一提。
ps:我记得从前看过一个杂志上说的,狒狒是很厉害很凶狠的,吼吼吼,荒岛土着和小侯爷这个外来物种之间的大战啊,可惜我不太会写战斗场面所以写得不是很精彩嘤嘤嘤嘤好心塞
☆、第二百二十四章:遭遇战
低头看看那只昏迷的狒狒,只见这家伙额头上先前被石头砸到的地方,正慢慢鼓起一个大包,夏清语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暗道都被砸成这样了你还咋咋呼呼往前冲什么啊?活该第一个做炮灰。
正想着,便听“扑通扑通”的声音响起,夏清语震惊抬头一看,就见对面的狒狒们如同是下饺子一般纷纷扑进水潭里,冲着陆云逍龇牙咧嘴的怒吼,一边挥舞着两只强壮的上肢扑了过去。
“陆云逍,小心,实在不行这片水潭咱们不要了。”
夏清语顾不上再嘲笑这只炮灰狒狒,慌忙系好了衣服带子扑到水潭边大叫,却见陆云逍根本不为所动,软剑向腰间一别,他不退反进,竟主动迎上了狒狒群,二话不说便开打。
不算大的水潭登时沸腾起来,狒狒们大概是没有在水中作战的经验,对浮力的影响完全不适应,以至于被陆云逍左一拳右一拳打的东倒西歪。但这却更激起了它们的凶性,呜哇怪叫着,跌倒了就爬起来再冲上,完全是悍不畏死的野蛮作风。
这一场打斗其实不算精彩,毕竟是一个人和一群狒狒,没什么让人眼花缭乱的招式。然而这种最野蛮原始的打斗,其刺激程度却是比夏清语看过的任何一个大片都还要更强烈,只让她整颗心都揪了起来,生怕什么时候就会看到陆云逍被打倒在地。她把嗓子都喊哑了,只让陆云逍不要死拼,然而对方却根本是充耳不闻,不但如此,那些动作反而更激烈起来,甚至有一些招式。根本就是两败俱伤,他却连闪避都没有。
夏清语不再喊了,她怔怔看着水潭里和狒狒们拼死战斗的陆云逍。她从这个男人的身上。似乎看到了一股悲壮的煞气,那种完全不要命的打法。与其说是战斗,更不如说是一种发泄。
为什么我会这样想?发泄?他有什么可发泄的呢?甚至于要让他连性命都不顾?是那份一直以来没办法宣泄的对我的痛恨和失望吗?那个误会,我觉得是他蠢是他笨,所以活该痛苦;而我只把那当做一个可以让两人关系不用太过亲密的能够利用的工具。可在他的心中,莫非这竟是能够让他发狂的痛苦吗?平时……明明看不出来的。
轻轻叹了一口气,夏清语觉得心情有些复杂,她看到陆云逍的身上也添了伤痕,但他却还是不管不顾的怒吼着出拳。那种不要命的架势别说夏清语,就连狒狒们,似乎都有些心惊肉跳,攻势也不像之前那么凶猛残暴了。
或许,该找个机会告诉他。反正我们已经没什么希望离开这个荒岛了,何苦还要让他带着这份痛恨和失望?偏偏每天还要为这个他痛恨的对象寻觅吃的喝的,还要和我朝夕相处同舟共济。为了一个“欺骗”他的女人,落到这个境地,不能在父母膝下尽孝,还要惹他们悲伤欲绝。难怪他每天都是面无表情,其实他的心里,真的已经是痛苦纠结到麻木了吧。
夏清语的目光渐渐温柔起来。她看着陆云逍疯虎一般和那些狒狒们搏杀着,一颗心越发柔软:如果,只是如果,一辈子都无法离开的话,不如就和他在一起吧,其实这个男人,真的是很不错的,除了有几个姨娘小妾,有点大男人主义。就再找不到什么缺点了。而在这荒岛上,那些姨娘小妾不会来烦自己。也不会有横竖看自己不顺眼的公婆,没有勾心斗角挣扎求存。为什么自己还要拒绝他,任由那个误会去不停的伤害他呢?如今,他是自己最大的依靠啊。
和狒狒战斗的陆云逍并不知道夏清语的心思在这期间竟然起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原本还有一年之约的,现在不过是过了一个多月,她就已经在犹豫着要改主意了。
虽然打法很疯狂,但是发泄过后,陆云逍的头脑却也渐渐冷静下来,眼看着那群狒狒似乎已经萌生出退意,他不由得也松了口气。
这群狒狒凶残狠辣,一直以来就是这片地带的霸主,那些毒虫毒蛇什么的奈何它们不得,都要退避三舍。以至于它们一代一代在这安逸的地方繁衍生息,却不料祸从天降,忽然间就出现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和它们差不多的家伙,身上没有太多毛,看着也瘦弱不堪的样子,可打起架来却真是要命,更要命的是:它们这么一大群,还被人家揍得东倒西歪。虽然对方脸上身上也被挠出了许多血口子,但他就是打不死也打不倒。狒狒们被这超出自己认知之外的外来入侵物种——小侯爷给吓得士气不足了。
恰在此时,忽然就听对面林中又传出一声长啸,陆云逍本来都停下了动作,看着狒狒们慢慢往后退去,谁知随着这声怪啸响起,原本胆寒的狒狒们竟然愣了一下之后再度扑上来,与此同时,那岸边又出现了两个身影,是两只更加高大强壮的狒狒。
“我去啊,不带这么玩儿的,还有伏兵怎么着?”
夏清语忍不住骂了一句,整个人也紧张的站到水潭边,就见那两只大狒狒先后跳入水中,向着陆云逍凶狠扑过去。加上其它狒狒奋不顾命的团团围住,这一次陆云逍从一开始就微微落了下风。
夏清语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两只手握着胸口,正看得身子都微微打颤时,忽然就听一声怪叫响起,下一刻,陆云逍的身形从狒狒的包围中冲出来,抓紧时间弯腰大喘了几口气。原本系在腰上的软剑被他擎在手中,上面一缕鲜血汇聚成滴,落在水面上,顿时一丝红就荡漾开去。
陆云逍出手了。他伤了狒狒,还是干脆杀了?夏清语脑海中一片空白,正当她以为这会激起狒狒们的凶性时,却见那些狒狒竟又开始往后退去,当中夹杂着一声声怪叫,如同争吵一般。
怎么回事这是?
夏清语疑惑的瞪大眼睛,正要再走近几步仔细查看情况,忽听身后一阵风声传来。她立刻知道糟糕了:因为太关注战局,她竟忘了这边岸上还有一只昏迷的狒狒。
这想法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下一刻,她整个人都被那狒狒的大力撞飞起来,向着潭水落下,看那落点,如果不出意外,她就是落进狒狒群中被撕咬的命了。
不是吧?我堂堂一个穿越女,最后竟然要落得这么个窝囊离奇的死法儿?夏清语满怀悲愤的闭上眼睛,自己落进狒狒群中的画面一定很美她不敢看。
然而预想中的悲惨结局却没有到来。似乎还在半空中,她整个人就被接住,然后靠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陆云逍?”
夏清语惊讶地瞪大眼,正看到陆云逍一个优美的滑行,轻轻落在水面上,接着他面色一沉,手中软剑一荡,毫不留情的刺在了那个跟着夏清语跳下水的狒狒身上。
“嗷……”
那只偷袭的狒狒惨叫一声,也不知是陆云逍手下留情还是力气不继,这一剑倒没有伤到他的要害,狒狒撒丫子狂奔回集体中,一双眼睛惊惧的看着陆云逍。
“这群畜生,倒聪明得紧。”
陆云逍身上脸上全是被狒狒挠出来的伤,鲜血流出,染红他早已变成了灰色的那条裤子,身上芭蕉叶子早在战斗中被扯得稀巴烂,此时完全*着,健美的身材和触目惊心的伤口让他看上去宛如一尊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俊美修罗。
“陆云逍,你……你没事儿吧?”
夏清语惊叫一声,抓着陆云逍的胳膊上下打量,却见这刚刚还意气风发如天神般的男人竟是身子一僵,好半晌才面无表情道:“别碰我,那群畜生还没死心呢。”
“别和它们打了,就是一个水潭,让给它们就是了。”夏清语都快哭出来了,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陆云逍这一身伤可怎么办啊?他这会儿还在潭水里泡着,万一发炎感染,那就真是要命的事情了。
“你……这是关心?”
陆云逍微微扭头,看了夏清语一眼,只这一眼,心中便不觉得就是一荡。
夏清语一把抹去泪水,大声的叫道:“是,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就是关心。怎么了?不行吗?陆云逍,求你了,咱们没必要和一群畜生置气,这水潭让给它们吧,咱们再找,好不好?”
“若是这话,能在从前听到,我一定会乐开花的。”陆云逍定定看着夏清语的面容,似是在分辨她的关心是真是假,好半晌,他才苦涩一笑,伸出手替夏清语抹去眼泪,轻声道:“只可惜,我知道这是假的。夏清语,别装了,你现在装的越真,将来我就会越痛苦。看在我救了你,如今在这荒岛上也尽力和你挣扎求存的份儿上,你不要装了好吗?让我喘口气,不要每天都那么痛苦纠结,也给你自己一个恢复本来面目的机会。你不是说过,现在的你不是你,你很痛苦吗?”
ps:嗷呜,小侯爷爆发了,多日的憋屈终于借着这样一次机会彻底发泄出来了,吼吼吼,清语有点心软了,其实如果是我我也会心软的啊嘤嘤嘤嘤,唔,不知道某些后阿姨是不是也有点心软呢?
☆、第二百二十五章:苦中作乐
“我装什么啊?装你个鬼啊。如果是装的,我就算是铁人,我能一天十二个时辰一直装下去吗?陆云逍你长长脑子好不好?都落到这个境地了,为什么还非要自寻烦恼?”
夏清语也忍不住爆发了,看着陆云逍半信半疑的眼神,她忽然大吼一声:“算了,你已经救了我这么多回,何苦还让你这么纠结痛苦?我干脆去死好了。你不是要这个水潭吗?给你。”
她说完,便要向那狒狒群冲去,只吓得陆云逍一把拽住了她,惊恐吼道:“我的姑奶奶你发什么疯呢?那群畜生连我对付着都吃力,你怎么忽然抽风的就要去送死?如果事情是你死了就能解决,我早把你踹进海里喂王八了好吗?”
夏清语刚才也只是忽然之间一时冲动,此时被陆云逍拉住,想一想自己冲过去的下场,不由得也是心有余悸。只是陆云逍这厮也太气人了,明明该是甜言蜜语慷慨激昂的话,怎么让他说的就让人想踹他一脚呢?什么叫把我踹进海里喂王八?你是男人好不好?男人的风度呢?
他们两个在这里一边斗嘴,却也没有放松监视狒狒们的动向,眼看那些家伙又有些蠢蠢欲动,陆云逍当机立断,立刻上前一步,再度剑指狒狒群,大喝一声道:“孽畜,还不退下。”
夏清语打了个踉跄,险些摔倒,暗道孽畜?好耳熟久违的词啊。陆云逍,你以为你是在收妖吗?
狒狒们越发躁动不安,当中夹杂着怪叫声,不一会儿,那个后来出现的疑似首领的高大强壮狒狒再度冲了出来,龇牙咧嘴嗷嗷叫着往这边冲。
陆云逍毫不客气。上前刷刷刷三剑,分别刺在那狒狒的ρi股和大腿上,这几个地方皮糙肉厚。一般情况下不会致命,但是会很疼。
果然。那狒狒嗷嗷的叫了一声,立刻冲出几只狒狒护住他,警戒的瞪着陆云逍,这一次它们没再上前缠斗,眼光虽然还是十分凶狠愤怒,里面却有了一股对它们而言都十分陌生的情绪——惊惧。
“离开这里,以后这是我的领地。”
陆云逍骄傲的用剑指了指上面那道小瀑布,看到狒狒们似乎还不愿意离去。他便一步一步慢慢上前,营造出一股压迫气氛。
果然,这些狒狒哪里知道人类的花花肠子,看见这个浑身浴血却屹立不倒的外来物种一步步逼进,它们心中的恐惧越发强烈,终于不知道是哪一只狒狒发一声喊,率先做了逃兵,接着几十只狒狒就纷纷逃离而去。
“呼……”
陆云逍呼出一大口气,艰难走到夏清语身边,才沙哑着声音道:“扶我一把。”
“你不是说不许我靠近你吗?”
狒狒离去。夏清语紧绷着的情绪也放松下来,一边开着玩笑,却还是赶紧扶住了陆云逍:“都这个模样了。还逞的什么强?你就坐下歇歇又能怎的?”
“不行,那群畜生太聪明了,难保他们不派哨兵在暗处窥视着,万一看到我坐下来,大概就知道我色厉内荏了。”陆云逍喘着气,他身上其实又痛又累,但是为了两人安全,为了这片好不容易寻到的水潭,他必须坚持住。
“狒狒呢。的确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但是你放心。它们应该还没有聪明到这个地步。叫你说的,这样聪明。那该是狒狒妖了。”夏清语把陆云逍扶着爬上岸,看着他身上那些伤口,咬牙道:“这些伤必须赶紧处理,不然可能要命的。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寻些草药。”
“没什么,都是皮肉伤。”陆云逍淡淡看了身上的伤一眼,根本就没有在意。
“什么皮肉伤?你没在战场上呆过吗?你难道不知道?有时候可能就只是一道小小口子,便能要了一个壮汉的命。”
夏清语气的大吼,她被陆云逍这种没心没肺的行为激怒了。吼完了才想起面前这个伤员是为了自己和水源才弄得这样灰头土脸,自己如此对待人家,好像有点过分。
一面想着,就觉得有些心虚,抬起头来,只见陆云逍正用灼热的目光盯着她看。夏清语心里越发没底,嘴上却还要强硬道:“看什么看?我……我这是气你不爱惜自己,你……你自己说,我骂你骂的不对吗?”
“对,当然对。”
陆云逍微微一笑,他喜欢夏清语刚才发火的样子,让他感觉对方是真把自己放在心中关心的。虽然这份关心很大方面也是为了她自己的利益。
“好了,既然知道我说得对,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在这里歇着,我去找草药。”夏清语说完,便要把陆云逍摁在那个水潭边坐着,却被他握住了手腕,听他声音沙哑道:“我陪你去吧,这林子里危险很多,连蜈蚣的个头都比外面大。”
夏清语原本想说不用的,可是一听见大个头的蜈蚣,腿立刻就有点发软了,只好点头道:“那这样,你……你就跟着我吧,能不能行啊?”
“我说过,只是皮肉……咳咳,不影响行动的。就是……你这身衣服都湿了,不用……不用遮掩一下吗?”陆云逍一面说着,便移开目光,嘴里一阵阵发干发苦,心中暗道:这是怎么了?明明从前不知多少次肌肤相亲,不知多少次看见她倒尽胃口,怎么如今,竟……竟有些把持不住呢?
夏清语脸上也发红,强忍着不肯往陆云逍下面某个部位看去,免得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弄得两人都尴尬。
于是故作洒脱的一甩头,强笑道:“怕什么?我哪里还有衣服可以换?就这样吧,反正太阳大,晒晒就干了,实在不成,回去后我再把衣服烤一烤就是。呵呵,你是柳下惠嘛,我对你放心得很。”
最后一句明显是带着点讥诮了,偏偏让夏清语用软糯的口气说出,竟让陆云逍丝毫气不起来,只能抬头望天,一言不发。
这林子里植物丰富,不一会儿功夫,夏清语就采了许多的草药,她心中高兴,暗道这样一来,陆云逍的伤应该就不至于致命了。
草药用藤子绑起,被陆云逍在地上狠摔了几下,把虫子之类的都摔干净之后,这才提在手中,接着两人又回了水潭边,恰好看到几只狒狒在另一边喝水,看见它们,不由得惊慌大叫,连滚带爬往后逃去。
陆云逍没理会它们,用两个长长竹筒在瀑布上接满了水,挂在脖子上和夏清语一起离去。
那些狒狒看着这两个“外来物种”似乎和善的很,不像它们一样不讲道理,占了水潭之后就不许任何动物过来喝水了。于是都高兴欢呼起来,更有两只狒狒,大概好奇心十分旺盛,竟偷偷跟在夏清语和陆云逍的身后,一路来到了海岸边的石头区。
“好了好了,你这下可以歇歇了。我来熬草药,顺便捣些草药汁替你敷伤口。”夏清语让陆云逍坐在床上,接着便忙活开来。现在他们在这岛上已经有了三口石锅,一个用来熬药,又把竹筒里的水倒在另一个石锅里,准备烧开水。
陆云逍静静倚在“洞府”的石头壁上,从这个角度,他可以看到在外面忙碌着的夏清语,那身影如同他在树林中看到的小鼠,忙忙碌碌的十分可爱,又有点东一头西一头的惊慌,他忍不住微笑起来,喃喃自语道:“装的也好,真的也罢,如果在这个岛上,你一直都是这样的清语,一辈子……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
话音未落,陆云逍便怔了一下,暗道自己怎么会这样想?怎么在这一刻,他竟然把母亲家人都忘记了,只想在这荒岛和这样的夏清语过一辈子?他对得起父母对得起那个没出世的孩子对得起屡次被欺骗的自己吗?
一念及此,小侯爷忍不住又纠结了。但这份纠结很快就在夏清语端来草药汁喂他服下的时候烟消云散。
“好苦啊。”喝完药汁,心里有什么东西包着似得暖呼呼的,但陆云逍嘴上却仍是抱怨着,却听夏清语道:“良药苦口,你是今天才知道这个道理?来,把胳膊伸出来。”
“做什么?”陆云逍警惕地问,这女人该不会是记恨自己在水潭里和她说的话,准备耍花样吧?虽然这样想有点小人之心,但她不就是以折磨报复自己为乐吗?
“用药泥包裹伤口。”夏清语没好气的看了陆云逍一眼,一把将他那只胳膊扯过来,不由分说就把芭蕉叶子上一堆黑黑的糊糊向他伤口涂抹。
“喂喂喂!这是在干什么?你这个叫包裹伤口?逗我玩儿呢?”陆云逍大叫,拼命想要挣扎,却被夏清语一巴掌拍在肩膀上:“不要乱动,在这里你还指望着怎么包裹?像在杏林馆里一样吗?有这些草药糊糊就不错了。”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战斗”,终于,最后以夏清语完胜的结果结束了这场战斗。她拍拍手,仔细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嘴角泛起了“邪恶畅快”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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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接受现实
“你太狠了,你竟然连我脑袋都没放过,我现在变成什么样了?”陆云逍急得扎手舞脚,可他现在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这些药泥再沾到别的地方去,那他的模样大概就更不能看了。
“你脑袋上让狒狒挠了好几道血口子,不包裹上发炎了怎么办?我也是为你着想,别不识好人心啊。”夏清语严肃地说完,想了想又道:“还好了,其实也没有多难看。”
“你以为我会相信?”陆云逍挣扎着起身,却被夏清语摁下去,听她问道:“你去哪里?”
“我要去海边看看,看看你到底把我打扮成了一个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陆云逍大吼,果然,就见夏清语脸上的笑容消失,然后这女人便赶紧拦住了洞口,嘴硬道:“其实真没那么难看,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在乎容貌做什么呢?再说了,这岛上只有我和你两个,你就算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又要给谁看?难看些也无妨,不过只有我一个人看到罢了。”
“你说的没错。”陆云逍点点头,在夏清语比出两个手指后又冷笑道:“所以我们除非是不能离开这个荒岛,不然的话,我第一件事就是杀你灭口。”
“喂喂喂!陆云逍,你要敢这么做,那可是有点不地道了啊。”夏清语连忙大叫,却听陆云逍冷森森道:“不想死的话,快告诉我我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那个……我的形容也不是很准确了,你知道的,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我读的书少,文学方面造诣不高……”夏清语嘿嘿陪着笑。怎么敢说我现在看见你都要努力忍着笑才能说话呢?
“少废话,你直接就说我和那群狒狒有什么不同好了。”陆云逍气结,自己低头看了看。身子几乎被那种黑褐色的药泥涂满了,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特大号的狒狒。
“啊。果然还是小侯爷,这文学造诣就不是我等女流之辈可以相提并论的。你竟然一下子就想到狒狒身上了。”夏清语一拍手:“嗯,不错不错,我只能说,你现在这个模样,大概会有不少母狒狒对你芳心暗许,哈哈,这是多么……哎哎哎。咱们可说好了,治病需要,不许动手的啊,陆云逍,你……你这是犯规啊我和你说。”
“夏清语,我和你拼了。”陆云逍悲愤大吼,站起身就要找夏清语拼命,却见那个女人早已身形一晃闪了出去,好嘛,这一瞬间她比会轻功的自己还敏捷呢。
陆云逍当然不肯罢休。追出后就看到夏清语愣愣站在那里,不远处的石锅边,两只狒狒正在围着石锅打转。看见夏清语只是不屑的扭了一下头,显然这个女人在它们眼中根本不具备威胁性,但是看到陆云逍,两个“欺软怕硬”的家伙却是“嗷”一声抱头就跑。
“太厉害了,现在狒狒们都不敢直视你了。”夏清语对陆云逍翘起大拇指:“战神下凡啊。”
“少贫嘴了,根本是让你熬得苦药吓跑的。”陆云逍哼了一声,走到三口石锅前看了看,然后若有所思道:“这畜生怕火,你看你烧开水这里还有点火苗儿。它们就没敢靠过来。”
“野兽都怕火,狒狒当然也不会例外。”夏清语看见陆云逍精神还好。心情也放松了许多,将锅里的残余药汁刷干净。又把先前竹筒里提的瀑布水倒进去,开始烧水。
陆云逍默默地看着她做这些事,忽然忍不住开口道:“你现在倒越来越像一个寻常女人,这些事情做起来竟毫不费力了。”
“那有什么办法?”夏清语叹了口气:“总是要习惯,要接受现实的,不然还能怎么样?”
陆云逍默然无语,过了许久,石锅里的水烧开了,夏清语盛了一碗给他:“喝点水吧。山泉水的话,应该很甜的。”
“你也喝一点。”陆云逍接过碗,却听夏清语苦笑道:“又不是什么珍贵东西,何必你客气?我想喝自然会喝。唔,或许我们如今倒还应该庆幸些,这幸亏是流落到了这么一个孤岛上,虽然荒无人烟,好歹还有些吃的喝的。若是在西边打仗,我们进了戈壁大沙漠,那可就真的糟糕了。”
“为什么会糟糕?”陆云逍虽然身为大陈官员,也了解边境一些情况,但是对那里的地形地貌显然不熟悉,他甚至都不知道沙漠究竟是什么样的。
夏清语愣了一下,旋即想起古代人从书本上获得的知识有限,陆云逍再有才华,也未必会对那些游记有兴趣,于是便兴致勃勃和他讲起来,那黄沙万里,驼铃悠扬,神秘的古国等等等等,她在这方面口才还是不错的,只听得陆云逍都出了神。
时间便这样一点一点走过,眼看夕阳西下,夏清语注意到陆云逍眼睛似是有些睁不开,便连忙道:“你困了吧?困了就赶紧去石洞休息,呶,今天晚上我要在你那里看着你,免得身上伤口发炎,一旦发烧了,我还可以及时处理一下,你不要想歪哦。”
陆云逍睁开眼,微微苦涩一笑:“我知道,现在我们两个就是相依为命,所以你才会对我这么好,放心,我不可能再自作多情了。”
“要不要说的这么可怜?”夏清语咕哝了一句,看见陆云逍摇摇晃晃站起身,她连忙跟上去,只听对方道:“我大概是和狒狒们打的太用力,这会儿只觉着身上困乏,你不用管我,让我睡一会儿。”
“我不管你,晚饭做好了再叫你起来吃。”夏清语陪着他进了石洞,将他安置在枯枝野草窝里,这岛上当然不可能有什么被褥,所幸她有很低劣的编草席手艺,那还是小时候跟自家爷爷学的,自从上学后,她都没想过自己竟然还有把这手艺捡起来的一天。
此时陆云逍身上盖着的,就是夏清语编织的草席,其实有些地方都编错了,好在扭扭歪歪的倒勉强成了一片席子,最起码还是可以盖的。小侯爷也没有挑三拣四,哪里有资格啊?让他来弄,还弄不出这水平呢。
大概是实在太乏累的关系,陆云逍躺在草窝上就不动了,不一会儿呼吸便均匀起来。夏清语帮他又查看了一遍伤口,眼中一直被她隐藏的很好的担忧此刻终于可以没有顾忌的流露出来,她叹了口气,看着浑身上下被裹得跟只狒狒差不多的男人,并非是她有意捉弄,而是因为陆云逍身上大大小小被狒狒挠出来的伤口实在太多。
“陆云逍,你可一定要挺过这一关啊。咱们在海上漂了十多天都没有死,流落这个孤岛上,你在危机四伏的雨林里也生活了这么久,甚至还练出了一身丛林求生的本事,说起来,你的生命力简直比小强还要旺盛,所以,没道理让那几只畜生挠几下就一命呜呼对不对?你是侯府世子,当朝国舅啊,就算不能像真龙天子那般百神护体,最起码也应该有两个神仙在你身边保护嘛,是不是?”
这些话全都是喃喃自语,陆云逍别说睡着了,就算是醒着,也未必能听清楚,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夏清语才会毫无顾忌的流露出一个女人的担忧和软弱,怎么说,她也只是一缕来自别的时空的幽魂,也只是个女人而已。
怔怔在洞里坐了一会儿,眼看天色黑下来,夏清语这才起身将石洞里一根粗大树枝点起来,这是陆云逍发现的植物,她也叫不上名字,但是油脂含量很丰富,可以当做蜡烛来点,比松树枝还好用。
出了石洞,夏清语抬头仰望阴沉下来的天幕出了会儿神,这才快步走到石锅旁,将今天早上洗剥好的,一直在盐水里浸泡的一只野鸡拿出,伸手撕了些鸡肉下来,在石锅里干炒了一会儿,野鸡肥嫩,有她辛苦翻炒着,焦的不是很厉害,倒是把油脂炼出了一点,阵阵香气飘散开来。
夏清语又往石锅里倒了一筒水,陆云逍受了伤,大概晚上的时候就会发热,虽然暂时看起来都是皮肉伤,但是这些狒狒在丛林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它们的身上是否带着毒素?所以陆云逍能不能撑过这一关,还真要看老天爷照不照应。一旦他发起烧来,鸡汤显然是比烤肉更适合他吃的东西。
静静看着石锅里的汤沸腾开,热气冒出,却转眼间便消散在黑夜中。夏清语的脑子在这一刻,忽然无比清晰明朗起来。
一直以来,不管是刚落到荒岛上时她心存希望,还是过了这么长时间却只能看到大海茫茫导致心中彻底绝望,她的心情其实一直都很混乱。嘴上说着要在岛上生活了,要接受现实。但心中一直是迷茫和排斥着的,如今回想起来,这些日子竟是过得浑浑噩噩,从来没有为两个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而真正的努力过。不像陆云逍,他努力地寻找水源适应丛林狩猎野兽,他每一天都在为更好的生存下去而奋斗,在他心里,是真正有着目标的,那就是——让自己和他,能够在这个岛上好好活下去。
☆、第二百二十七章:决定
轻轻叹了口气,夏清语捂住脸,喃喃道:“夏清语啊夏清语,你真是太丢人了,一个现代穿越女,对突发事件的适应竟然还不如一个古代男人,你醒醒吧,从现在开始,要真正的接受现实了,或许改善不了很多,生活依然清苦,但无论如何,就算是苦中作乐,也要过得快乐些。有几个人的一辈子能有如此丰富的经历?你摊上了,就该打起精神,既然喜欢看荒岛求生的小说,那自己过起来这样的日子,应该也不至于就崩溃,不是吗?”
香气似乎更加浓郁了一些,夏清语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她的眼中终于完全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和神采。伸出用竹筒和树枝自制的舀子舀了一点汤尝一尝,出乎意料,味道竟然还不错,大概是因为有一点点油脂的关系,总之不像她想象中那么难喝。
用竹筒舀了汤来到山洞里,陆云逍还在睡着,她皱眉想了想,觉得还是该让对方趁热把汤喝了才好,这样晚上容易出汗,对退烧的帮助很大。
陆云逍看上去睡的正香,被她摇动着身子,不情不愿睁开眼睛,但看到面前是一竹筒鸡汤后,他不由得愣住了,一骨碌爬起来,接过那鸡汤喝了一口,然后疑惑的看向夏清语。
“味道怎么样?合不合你的胃口?”火光下,夏清语眼睛里如同发着光一般,脸上期待的神情更是让她整个人都平添了一抹灵动和光彩。陆云逍说不上来她有哪里变了,一直以来她也就是这个样子。但是在他心中,却又的的确确能够感觉到:面前这个女人,似乎是变得有点不一样了,虽然他没办法用言语来描述这种感觉。
“味道很好啊,怎么忽然想起要熬汤了?有材料吗?”陆云逍又喝了一大口汤。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
“你身上有伤嘛,今天晚上说不准会发烧的,喝了这些汤。对你有好处。还是说你想吃烤肉?你吃得下去吗?”
“确实有点吃不下去。”陆云逍苦笑。将竹筒里的鸡汤喝的一干二净,然后赞叹道:“许是许久没有喝过汤的关系。竟然觉得很好喝,有劳,再去给我盛些过来。”
“好,你多喝点,我费了许多柴禾,熬了很久的,可以说是咱们落到岛上之后吃的最有营养的一次了。”夏清语看到陆云逍还这么有精神,不由得十分高兴。暗道做个吃货帝国的子民也没什么不好,吃食上有一点进步就足够开心了。
一面想着,便脚步轻快的走出来,却见夜幕下的石锅边围着两个身影,一看这里有人走出,便立即逃了开去。
“不是吧?那两只狒狒竟然还在?”夏清语心中蓦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连忙快步跑过去,一看之下,只气得差点儿昏倒,只见那石锅里原本还有的大半锅汤此时已经只剩下锅底一点点。其余的不用问,也知道是去了哪里。
“混蛋啊,太过分了。水潭那里不和你们计较,你们倒得寸进尺,敢来抢我的汤了。”夏清语咬牙切齿的咒骂着,察觉到身后似乎有东西靠近,于是猛然转过去,擎着那舀子大叫道:“两个无耻的小偷,强盗,我和你们拼了。”
那两只狒狒原本并不把这个软弱的女人放在心上,之前逃开是因为它们以为出来的是陆云逍。此时看清了是那个没威胁的外来物种,便一脸“意犹未尽”的想过来把最后一点汤给喝掉。
哪成想那让它们轻视的软弱物种。在这一刻身上爆发出的杀气竟然比那个厉害的还要可怕。狒狒都是非常敏感聪明的动物,感觉到夏清语的杀气后便果断停了脚步。此时见她丝毫不惧怕自己,反而举着个奇怪武器冲杀过来,联想到和她一起的陆云逍的战斗力,两个家伙立刻“嗷”一声,用两只前爪抱住脑袋,没命的往远处丛林中逃去。
夏清语这个气啊,却又无可奈何。别说战斗力了,就是比奔跑速度,两只狒狒也甩她八条街不止。于是垂头丧气回到石洞,陆云逍见她面上全是委屈,从离开侯府后,还真是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子,不由又是心疼又是诧异,连忙勉力起身道:“怎么了?在里面就听见你喊了,可是那两只狒狒又跑过来惹祸了?”
“它们把我们的汤都喝了。”夏清语扁着嘴巴小声说道。真是欲哭无泪啊,哪里想到那两只狒狒这么得寸进尺,难道它们也知道陆云逍没战斗力了?
“这两只该死的畜生。”陆云逍倒不是对狒狒动气,一群粗毛野兽,吃东西都是生啃,忽然闻到了肉汤的香气,能馋住才怪呢,换自己自己也肯定会偷喝啊。
他生气的是:那两只畜生竟然敢把夏清语气成这个样子。想当初自己休了她,也只是见她神采飞扬的离府而去,也没看见她这么泫然欲泣的悲伤委屈过啊,该死的狒狒,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别动气。”夏清语见陆云逍似要站起身来,连忙起身将他按住,倒要反过来安慰他道:“我也只是一时生气罢了,毕竟熬一次汤不是很容易。不过还好,只要习惯了,就没什么难的。这些日子咱们捡了不少柴禾,也够用的。”
“难得你熬一次汤。”陆云逍还想不依不饶,却被夏清语不由分说摁着,挣了一会儿也觉得有些昏沉沉,于是便倒下来,只听耳边夏清语喃喃道:“看来我们还要找一口石锅,到时候放在洞里,有什么好东西,就在洞里做,那些狒狒就不敢抢了。”
慢慢闭上眼睛,陆云逍嘴角翘起一丝他都没有察觉到的微笑:虽然身在孤岛,但是这种日子,好像还真是……慢慢经营起了一个家的感觉啊。
半夜的时候,陆云逍果然发起热来,夏清语对体温的敏感度还是很高的,不过好在情况还在控制之内,她揭开那些草药泥看了下伤口,只有微微的红肿,这说明那些狒狒不管干不干净,最起码爪子上没有厉害的毒素和病菌。
夏清语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慢慢落进了肚子里,把剩余的药泥重新敷了伤口,敷完后一抬眼,只见陆云逍正静静看着她,见她看过来,便轻轻一笑道:“多谢了。”
“客气什么,在这荒岛上,我们两个只能相依为命,帮你就是帮我自己。”夏清语拍拍手站起身,走回石洞临时搭的另一个小草窝,坐在上面用手拄着下巴,凝望燃烧的树枝怔怔出神。
“想什么?不会是还想着那锅肉汤吧?”陆云逍勉强支了一下身子,却听夏清语道:“你躺着吧,这会儿发着低烧呢,就算不是头脑昏沉,身上也一定感觉很疲乏吧?”
陆云逍于是从善如流的躺了下来,静默片刻,忽听夏清语轻声道:“陆云逍,你以后不要再这么勇猛了,任何时候,以自己的命为重。”
“知道了。”虽然不认同夏清语的话,小侯爷为人处世的原则是该拼命的时候就必须要拼命,狭路相逢勇者胜。不过这不妨碍他先敷衍着答应下来。大不了到时候阳奉阴违呗?反正她大多时候也看不见自己拼命的样子。
“你别来敷衍我。”夏清语恼怒的看了陆云逍一眼:“呶,我和你说啊,有一个秘密,在今天看到你和狒狒要同归于尽的时候,我就决定要告诉你。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嗯,我们以一年为限,一年之后,我们两个如果还都活着,我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什么秘密?”陆云逍漫不经心的一笑:“又玩欲擒故纵这一招啊?你上瘾了是不是?”
“你管我呢?欲擒故纵也好,真心实意也罢。反正你日后爱惜自己的性命,好好活着。一年后,我就告诉你我去晏子笙家的事情的真相。”关于这个莫名其妙的误会,没事儿的时候夏清语不是没想过,想来想去,似乎陆云逍对自己的态度转变就是在那个去了晏家的晚上之后才发生的,所以夏清语此时果断这样讲了出来。
果然,一听见这话,原本还懒洋洋的陆云逍一下就僵硬了身子。
他转头看着夏清语,好半晌才冷哼一声道:“去晏子笙的家里,关我什么事?呵呵,你现在是想明白了吗?没错,实话告诉你,我就是听到了你马车里对白薇讲的那些话,所以我才认清了你的真面目,也认清了自己的……痴心妄想。夏清语,你其实用不着拿这话来试探,我不是一个不爱惜生命的人,就算你不说这话,我也会好好活着,保护你在这岛上不受伤害。我说过,这和风月情爱无关,是一个男人必须承担的责任。”
他说完这句话,就轻轻闭上眼睛。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旁边夏清语反驳,心里虽然也料到这种结果:都被自己直接戳穿了,夏清语还能有什么话说?但是当这个结果真的到来时,他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涌起失望和愤怒。
☆、第二百二十八章:奇怪举动
果然是那天晚上的事情。只是,马车里我对白薇说的话?奇怪啊,我和白薇说什么了?不对,那天晚上去晏家和从晏家回来,我除了和白薇简单说了两句家常之外,根本什么话都没说啊。看来果然是有人在这件事情上做了手脚。等等,若是这样的话,晏子笙莫非竟也参与到了其中?唔,不太像啊,他虽然有时做事有点二,但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怎么会做出这样下三滥的事?
夏清语陷入了沉思中,陆云逍却认定她不反驳就是心虚,心中越发气苦,石洞里一时间就没了声音。过了不知有多久,陆云逍都来回劝了自己好几遍,眼看又要昏昏欲睡的时候,才听夏清语的声音轻轻传来:“也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呢?俗语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可事实上,有时连眼见的都不是事实,更何况只是耳朵听到的?陆云逍,我说到做到,一年后,我们只要都活着,我一定告诉你那天晚上所有的原委和真相。”
“那你现在就告诉我。”
陆云逍一下从草窝里爬起来,三个月了,这件事如同毒蛇一般,无时无刻不再啃噬着他,啃得他茶饭不思,不敢想又控制不住自己,每每想起都心痛欲绝。夏清语明明知道困扰自己的是什么,却从来没有任何解释的话。但如今,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哪怕以她的性子,这句话也很有可能是欺骗手段,但陆云逍仍然迫切的想听她解释,他甚至都不是很在乎这会不会是另一个谎言了。
夏清语被他的激烈模样吓了一跳,连忙奔过来又把他按下,严肃道:“我说过要一年后。就要一年后,你要爱惜自己的性命哦,只要我们都好好活着……”
“半年。”陆云逍没耐心听这些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直接开门见山。
“喂,你这讨价还价也太狠了。一下子就给我砍了一半,要不要这么霸道啊?”夏清语冷哼一声,却听陆云逍倔强道:“半年,就半年。”
“十个月吧。”夏清语叹了口气,却见陆云逍摇摇头,坚定执着的眼神如同两团燃烧着的火焰。
“就半年,不然就三个月。”他坚定地说道,并且用半句话就表明了自己还可以比夏清语想象中的更霸道。
“你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夏清语气得跺脚。却见陆云逍垂下了视线,喃喃道:“不讲道理吗?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都是怎么过来的,你不了解我那种锥心刺肺的痛苦,你有试过……”
“好了好了,半年就半年吧。”夏清语气呼呼的答应了一声:轻敌了轻敌了,谁能想到霸道总裁,哦不对,是霸道世子用起苦肉计来,效果竟比自己这个弱女子还好呢?败给他了,真是败给他了。
夏清语无奈的想着。生怕陆云逍再说下去,自己真的会把期限缩短到三个月,于是果断定下了半年这个相对来说还可以接受的时间。
“好。你记住,半年后,我要你的解释。哪怕……明知道那是谎言,也请你编的用心点……”
“滚。再敢说这种话我就什么解释都不给你。”
这混蛋渣男,恃病而骄怎的?听听这语气,多么欠踹啊。什么叫明知道那是谎言?混蛋啊,认定了我撒谎是不是?哼!给我等着,到时候真相大白,我要你跪键盘认罪。唔,荒岛上没有键盘。整个大陈帝国估计也找不着这玩意儿,那就仁慈点。让他跪菠萝吧,这个岛上应该会有菠萝的吧?虽然到现在还没发现。
许是有了这样一个承诺,陆云逍整个人都精神了好些,虽然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希望,但这几个月,他还没有任何时候,对自己的生命和半年后的那个目标是如此的渴望,这股渴望让病菌都望风而逃,不过是夜里微微烧了一会儿,第二天早上烧就退了,虽然不能说整个人神清气爽,但出石洞抓螃蟹已经完全不成问题。
海水慢慢涨上,陆云逍却全不在意,忽见夏清语猛跑过来,拉着他的手就往岸上拖,一面叫道:“你疯了?身上全是伤口还敢无视海水的攻击,你是真不怕这些伤口感染发炎是不是?”
“没关系,不是有草药泥裹着伤口吗?”陆云逍满不在乎的一笑,却被夏清语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你也知道那只是草药泥啊?让海水一泡它们会完全变稀掉落的好吗?拜托啊大哥,你那么英明神武,好歹也该具备一点最基本的生活常识吧。”
陆云逍一笑,在这一点上他还真是不好反驳。于是两人来到岸上,陆云逍一眼就看到石锅旁几块带着凹槽的小石头和几条长长的石块。
“这是做什么?”陆云逍有些好奇,从先前他们弄了三口石头锅,做了几个竹水筒和竹舀之后,夏清语就再没寻找过任何工具,这会儿忽然又弄来这么多石头,却不知是要干什么。
“磨几个石头碗来用,咱们大概要在这里长期生活了,不做好准备怎么能行?”夏清语说完,看见陆云逍惊讶的样子,便不由得自嘲一笑,喃喃道:“很不可思议吗?是啊,从前只有你积极为咱们的生活狩猎勘探。我倒是过得浑浑噩噩,我想过了,我嘴上说的接受现实好好过日子,其实我心里从来没有真正的接受过。但这一次不同,陆云逍,我是彻底定下心了,从此后,咱们就以这个荒岛为家吧。”
听了这话,陆云逍的目光不自禁便温柔起来,他看着夏清语,点头微笑,说道:“好。”
理想是伟大的,现实是骨感的。
即便夏清语下定了决心好好过日子,但在这荒岛上,条件有限,她也玩不出太多花样,那几块石头的打磨工作被陆云逍接手,理由是“这是男人干的活儿,女人的手太嫩,不如男人粗糙。”
看着对方在那里吭哧吭哧的打磨石头,夏清语心中怜爱之情大生,忍不住就喃喃自语道:“陆云逍,如果你不是侯府世子,只是一个寻常农夫甚至是贩夫走卒,那该多好,你一定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丈夫,唔,前提是你能真心去爱一个女人。”
话音未落,忽见陆云逍似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般抬起头来。看见她果然直勾勾望着自己,他便微微一笑,心中暖意潮水般将他包裹着,让他体会到了一种心照不宣任由情爱流淌的美好滋味。
夏清语则是有些慌乱地垂下头,生怕自己的心事被陆云逍识破,她用竹舀在大石锅里搅着开水,搅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在做无用功。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虽然这尴尬中还透着一股难言的甜蜜。夏清语深吸一口气,想要说点什么来调节下气氛,恰在此时,就听远处传来“嗷嗷”的几声叫。
这叫声十分熟悉,夏清语立刻变了脸色,看向陆云逍,却见他也是神情凝重,慢慢站起身来,一只手扶住腰间软剑。
“是那些狒狒,这些混蛋,咱们今天都没去水潭,它们竟然还跑过来了。”夏清语来到陆云逍身边,看着传来叫声的方向,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当她一只手被陆云逍握住轻轻安抚的时候,心中的恐惧竟忽然就减轻了不少。
“没事儿的,有我呢。”陆云逍轻声道,却听夏清语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你的伤还没好呢,难道又要添新伤?这些狒狒真是太可恶了,咱们不对它们赶尽杀绝,它们倒是蹬鼻子上脸。”
话音刚落,就见从不远处的丛林中跳出了几十只狒狒,陆云逍目中杀机一闪,正要拔剑上前,就见那几十只狒狒猛然停住了身形,一动不动向这边张望着。
这一幕很可笑,几十只狒狒挟着风雷之势跳出,却瞬间就好像是被人点了茓般一动不动,一只也就罢了,几十只都是如此,那情景简直无法用笔墨形容。
“这些家伙……搞什么啊?”
夏清语和陆云逍都愣住了,但是令他们意外的还在后面,就见那些狒狒在瞬间定格后,又慢慢活动起来,却不是向前,而是在一点点的往后退,一个个还扭着脑袋左右张望,却就是不看他们,似乎是在说:“不好意思,不是找你们,走了啊。”
“怎么回事?”
陆云逍也迷糊了,看向夏清语,却听她哭笑不得道:“你问我我问谁去?谁知道这些家伙搞的什么鬼,不管怎么样,不是攻击我们就好。”
陆云逍讪讪摸了摸鼻子,小声道:“你先前不是说对这里了解的很吗?因为那些游记,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
“不知道。”夏清语懒得和他斗嘴,把开水装进竹筒里,又倒了些海水进锅,丢了蟹子进去煮,一边对陆云逍道:“没有野味了,只能吃点螃蟹凑合凑合,我看看下午的时候能不能去钓几条鱼上来,给你熬鱼汤喝。”
“啊,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就听陆云逍大叫一声,把夏清语吓了一跳,连忙转身看他:“知道什么了?一惊一乍的,吓死个人。”
ps:噗,我觉得这些狒狒很搞笑也很可爱,虽然搜索了一下它们长得其实不怎么样。
☆、第二百二十九章:利用
“我知道那些狒狒是跑过来干什么的了。”陆云逍嘿嘿一笑,指着夏清语身边的石锅道:“这些家伙应该是跑过来要偷汤喝,结果没想到看见我在这里,于是又吓回去了。”
夏清语一想:别说,那些狒狒的奇怪举动还真像是被抓了现行的小偷。她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这些畜生,肯定是昨天晚上那两只跑回去后通风报信,如今幸亏你在这里,不然偷不成,怕是要直接动手抢了。”
陆云逍笑道:“这些家伙在这片丛林里不知做了多少年的霸王,早就习惯了强盗行径,真要是惦记上了咱们的食物,可也是防不胜防,我如今身上还有些不便,等我好了,再狠狠揍它们一顿,把它们彻底打怕了,就好了。”
夏清语眼睛转了转,忽然笑道:“算了,人家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岛上霸主,如今咱们一来,就揍得人家抱头鼠窜,这也有些不讲道理,既然要在这岛上生活下去,日后和这些邻居总要好好相处的,打打杀杀多无礼啊?万一再激起了这些畜生的凶性,摆开阵势要和咱们决一死战,就算你身体恢复,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呢。”
“咦?我还以为你会对这些小偷强盗深恶痛绝,怎么忽然却这样善良仁慈起来了?”
陆云逍似是有些意外,却见夏清语瞪了他一眼,冷哼道:“我一直都是善良仁慈,是你一直非要给我扣狠辣恶毒的帽子。”说完不等陆云逍再说,就凑近他耳边悄悄笑道:“这些家伙身手敏捷灵活,咱们做东西给它们吃,却不能让它们白吃,让它们给咱们打水去。省得你每天往山上跑,又累又危险。”
“原来你是打着这样的主意。”陆云逍这才恍然大悟,笑道:“我就说你不是东郭先生那样的烂好人。说起来,这法子不错。只是怎么能让那些畜生知道呢?他们又不会说人话。”
夏清语笑道:“我试试吧,这些家伙很聪明的,说不定多比划几下,它们就明白了。”
“我陪你过去。”陆云逍实在是不放心,陪着夏清语来到林子边,只听林子里悉悉索索的响声,仔细一看:好嘛,这些狒狒倒当真聪明得很。在树林里腾挪跳跃,假装采果子的,薅野草的,在树上一个劲儿磨爪子的那只是在剥树皮?还有这一只是实在不知道该干点啥了所以假装是在树上荡秋千玩吗?可那姿势怎么看怎么像上吊。
连陆云逍这原本带着煞气来的都忍不住乐了,更不用提夏清语,捧腹弯腰笑了好一会儿,她才直起身叫道:“行了,别装了,以为不知道你们什么德性呢?过来过来,听我说。要吃我的东西,不是不可以,但是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
陆云逍站在旁边。笑眯眯看着夏清语连说带比划,不过是一群粗毛野兽,但看她说的那个认真劲儿,倒真像是和人在说话似的。只看得他满心感慨。
狒狒们起先似是不明白,但是夏清语比划了好几次之后,它们中竟有一两只做出点头的动作,夏清语丢出几只竹筒,那两只点头的狒狒便飞快过来抓走,然后向林子里一蹿就没影了。
“它们真的可以听懂?”
陆云逍也忍不住惊讶了。却听夏清语道:“快回去抓两条鱼,这些家伙如果打了水来。大概就要向咱们讨功夫钱了,没有东西。还不知它们怎么恼怒呢。”
“我去吧,就你那两下子,还抓鱼?别让鱼给叼了就好。”陆云逍微笑提议,却立刻遭到夏清语的反对,理由当然是因为他现在还没脱离伤病员的身份。
“放心,我在海边,不沾水。”陆云逍无奈,只好让步,却见夏清语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不沾水?不沾水怎么捉鱼?”这女人满脸都是“你逗我?”的不信任表情,顿时就让小侯爷郁闷了。
“孤陋寡闻,今天就让你看看不沾水就能抓鱼的神技。”陆云逍冷哼一声,走到林边看了看,然后折下来几根树枝,用软剑把树枝削尖了,来到海边沙滩上站定。
不但夏清语好奇,就是那些狒狒,在确定这两个外来物种没有太大恶意后,也都渐渐凑了过来。
“这是……叉鱼?”夏清语有些明白了,她听说过在海边生长的高明渔夫都有这份叉鱼的本事,可以凭一把鱼叉就满载而归。但陆云逍这个,是不是有点太高难度了?没听说过隔着水面十几步叉鱼的。
陆云逍不答话,双眼死死盯着那一片波涛汹涌的海面,忽然察觉到水下一道阴影掠过,他抬手就将一根尖树枝给掷了出去,那树枝如同一支利箭般,瞬间没入水里,只留下一个尾巴还在水面上。
“去把鱼捡回来。”陆云逍一努下巴,得意的看向夏清语,却见她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喃喃道:“真的假的啊?扔的力量倒是很大,但……这真能抓到鱼?”
虽是这样说着,她却立刻向树枝的方向跑去,果然,就见浅浅的海水里,一只约莫尺把长的海鱼被树枝穿透在海底,尾巴还在奋力的拍打着。
“我去,太厉害了,神乎其技啊。”夏清语将那串着鱼的树枝拔起,举着跑了过来,一边大呼小叫。她这幅膜拜兴奋的模样取悦了小侯爷,于是微微仰头得意道:“这算得了什么啊?也值得神乎其技四个字?比起你的手术那起死回生的手段,差远了呢。”
“装,你就装吧。”夏清语哼了一声,接着又兴致勃勃推了推陆云逍的胳膊:“哎,怎么做到的?就是最厉害的渔夫,应该也没有你这么百步穿鱼的本领吧?你又没在海边生活过,哪来的这份儿本事?”
“渔夫是熟练了,所以可以叉鱼,熟能生巧嘛。我这个可和人家不一样,靠得是眼力腕力和准头,我虽没练习过飞叉捉鱼,但好歹是有功夫在身的,若没有这点儿本事,早在丛林中,就不知丢了多少次性命……”
陆云逍正说着,忽然间手腕一抖,于是又有一根树枝闪电般被射出。
这一次,不等夏清语蹿出去,他们身后就有一道黑色影子跳进了浅海里,不一会儿,一只狒狒嘴里叼着鱼连滚带爬跑回来,令两人意外的是,这位老兄并没有将鱼私吞,而是递给夏清语,那模样要多顺从有多顺从,甚至眼神里都带着明显的讨好神色。
这一幕看的陆云逍和夏清语都啧啧称奇,怎也没料到以凶悍着称的狒狒竟这么容易就转了性子,当下陆云逍又扔出了几根树枝,因为他太挑剔,不是大鱼根本不屑一顾,而这里只是海滩边的浅水区,所以足足过了一刻钟,才抓了四五条鱼。
“也够了,给它们吃的话,每次弄一点就行了。不然这些家伙把我们当成了衣食父母,好嘛,日后我什么都不用做,只给它们做饭吧。”夏清语见陆云逍似是还不想收工的样子,连忙劝了一句。
陆云逍一想:也对,既然人都是得寸进尺贪婪无厌的性子,这些很通人性的畜生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两人提着几条鱼回到石头锅前,那十几只狒狒则是跟在他们身后,吱吱嗷嗷的发出混乱低叫声,似是在为等一下这几条鱼的归属进行分配谈判。
刚刚架起了火堆,就看见山林中又飞奔出两条身影,是刚才拿着竹筒去打水的狒狒回来了。
两只狒狒献宝似得将竹筒递过来,陆云逍连忙接过一看,只气的鼻子差点儿歪了,只见两个长长竹筒里只剩下少半筒水,倒出来连那浅浅的石锅都填不满。
“这就是你们打的水?就这么点儿还不够一口喝的,便想赚我们的吃食?打的主意未免也太如意了吧?”小侯爷咬牙切齿的将竹筒伸给两只狒狒看。
那些狒狒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从对方表情也看出来了:这两个能弄好吃的外来物种对他们的劳动不满意,很不满意。可它们也尽力了啊,竟然还被抱怨。若只是受点委屈,也没什么,但是要因此而赚不到东西吃,那怎么办?有心一哄而上开抢吧,又深惧陆云逍,一时间几只狒狒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忍不住就低声鼓噪起来。
夏清语听见这边的声音,连忙走过来,向竹筒里一看,便忍不住笑了,对陆云逍道:“你以为它们打个水能像你一样四平八稳?这些家伙最是敏捷,腾挪跳跃无所不为,如今竹筒里还能有点水就不错了。”
“那怎么办?”陆云逍十分懊恼:“还指望着这些畜生能替咱们省省力气,若如此,喂它们些东西也没什么,全当是养了几条猫狗。可如今看来,它们根本什么忙都帮不上,倒要吃咱们的东西。”
夏清语看着小孩子一样算计着的陆云逍,忍不住就“扑哧”笑出声来,摇头道:“你和一群野兽也算这么清,还有没有点侯府世子的风度了?再者,它们毕竟是野兽,野性难驯,那就得咱们自己动脑子,例如这打水,做几个长竹筒,然后想办法弄一个盖子盖上,虽然这小岛上条件有限,做不到严丝合缝滴水不漏,但洒的水必定会减少很多,那不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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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番茄
陆云逍想一想,目光渐渐亮起来,转头笑道:“还是你们女人细心,没错,若是这样,那洒的水就不会很多了。太好了,我这就去再砍几根竹子来,挑粗大的砍。”
夏清语连忙一把拉住他,摇头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沉不住气了?那竹林你不是说离这里足有十几里地吗?如今你伤又没有痊愈,去砍竹子,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不如好好养两天,等伤口都愈合了再过去,也不急在这几天。”
陆云逍此时只觉着夏清语说什么都很有道理,因微微笑道:“好,是我太心急了,那就等等再说。”
两人回到火堆旁,那些狒狒们不知自己是不是还能吃到美食,又怕陆云逍突然发难,又不舍得离去,于是都警戒的跟在两人后面,既不敢太过靠近,也不肯散去。
夏清语继续在火堆旁烤鱼,对周围狒狒们的鼓噪充耳不闻,陆云逍也上来帮手,只是他的手艺不怎么样,鱼烤焦了一些,好在给狒狒们吃的东西,不需要太多技术含量。
两人将几条鱼扔给狒狒的时候,顿时那些不耐烦的鼓噪就变成了兴奋地欢呼声,十几只狒狒一边争抢着鱼一边纷纷跑进林子里,似乎生怕两个“外来物种”后悔再去抢它们的鱼似得。
“野兽也有小心眼。”夏清语失笑,话音落,听陆云逍也笑道:“什么小心眼?根本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吃饭了?几条鱼你都送给了它们,我们吃什么?”
“吃海鲜烤肉都腻味了,今天晚上吃野果吧,洞里还堆着好多椰子呢。还有刚刚那几只狒狒丢在咱们洞边的。看上去大概是野菠萝?酸是酸一点儿,但开胃。”
“这么个破地方,就开了胃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吃这些有限的?唉!真想家里的东西啊。京城府里曹厨子的冰糖肘子,东坡肉。红烧蹄髈,马厨子的八宝鸭,银丝卷儿,还有柳大娘的点心,都是好吃的。”
陆云逍从没有像这一刻般如此怀念自己吃过的那些美食,一边说,就感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却听夏清语笑道:“也别说府里的,就是咱们往杭州去的时候那路边店里。那些菜也都是一绝。还有楼外楼的烤羊腿,那是有着十多种调料调配的,比咱们这里的烤肉可不知道好吃了多少。只是先前……唉!谁还觉着那样的日子是很难得的?都视作正常。如今流落到这里,周围烟波浩渺看不见一点儿人烟,才知道那些人间烟火是多么的珍贵。”
“人之常情,得到时往往不知道珍惜,都等到失去后才明白可贵。”陆云逍苦笑,却见夏清语转头似笑非笑看着他,挑眉道:“嗯,你尤其是这样一个人。先前在府里和你做了五年夫妻,也不见你对我有一点好脸色,等到分开了。又说我好,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呢。”
陆云逍皱了下眉,歪头想了想,摇头道:“还真不是这样。你自己想想,你当日在府里都干了些什么事情?你如今是性子大变,这样的你我才觉着好。偏偏你这还有可能是骗我的,其实想一想,你骗我才是最有可能的,不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真不知你怎么就大彻大悟,变得这样好了。”
真正的夏清语在侯府里干了什么事情。夏清语哪里知道详细?白蔻白薇虽然有时候和她说一些,但想也知道。那两个丫头怎么可能说自家主子的坏话?所以对这一方面,她真是一点儿都不了解,因只好含含糊糊敷衍着道:“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怎么连涅盘重生都不知道?我当日差点儿撞墙死了,比凤凰浴火也差不多吧?大彻大悟有什么好奇怪的?”
陆云逍笑笑没说话,他心中对当日马车里的那番话仍是有些相信的,但既然夏清语说半年后会给他解释,那他又何必非要每天都患得患失?倒不如安然相处,半年后听她的解释,哪怕是另一个谎言,但在这孤独的岛上,最起码也可以让他有一个自欺的理由,或许和夏清语的余生,就该这样难得糊涂的悠悠度过,如此才能苦中作乐。
身上那些皮肉伤三五天后就结了痂,有些地方留下了浅浅的疤痕,所幸脸上没有伤,不然对相貌终归会有些影响。这让夏清语十分庆幸,陆云逍却并不在意。
伤好后陆云逍去了那片距离他们石洞很远的竹林,砍了几十根竹子做成长长的竹筒,还用山藤在两头绑住,这样就可以让狒狒们将竹筒背在身上,然后他给每个狒狒都发了一只竹筒。
这下可好,那些狒狒不但把这个当做是打水换食物的工具,还当做了玩具,它们尤其对那个可以和竹筒分离的盖子产生了好奇,又觉着这东西背在背上非常的威风,个个欢喜非常。还有那“勤奋好学”的狒狒主动讨要,每日里背着两根竹筒在山林里来去,呼朋引伴好不热闹。
转眼又过了十几天,狒狒们和陆云逍夏清语已经熟识了。从帮他们打水,到现在也会在林子里帮他们捡柴禾,虽然良莠不齐,有的柴枝都是潮湿泥泞不堪的,但架不住他们捡的多啊。大概是雨季终于过去的原因,这些日子里倒是接连几个大晴天,那些潮湿的柴枝也很快就可以晒干,夏清语和陆云逍将晒干的柴禾抱进别的石洞保存,足足储存了三个大石洞。
除此之外,狒狒们把打猎的活计也包圆了。自从他们从陆云逍和夏清语手中吃了几只烤兔子后,便立刻“举一反三”的将打猎也纳入了日常任务当中。所以现在经常能看到这样一幕奇妙的景象:几只狒狒在山林中奔跑跳跃着,身后摆荡着两个长长竹筒,肩上扛着几根粗大树枝,还有一只爪子提着兔子野鸡等猎物,然后它们把这些东西统统送到石洞区,接着等在那里,过一会儿或是拿着两条鱼或是拿着两只烤兔子,高高兴兴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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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怎么从来没见过这种药草啊?你定要跟来,就是为了采这些?我真不明白,你是要做什么?难道还指望着回到杭州卖钱?”
自从打水捡柴和打猎的事情被狒狒们包圆了后,陆云逍和夏清语无事可做,便开始向更远的地方探查。
这座小岛很大,这一日两人直走到了二十里外,已经远远超过了那片竹林的范围,夏清语因为要采集储存草药,所以一直是跟着陆云逍。
因为夏清语的关系,陆云逍从前也是大致能识别一些常用的草药,这座岛上丛林密布,所以药草之类的资源很丰富,不过半天时间,夏清语就采了十几斤的草药,用山藤捆着,交给陆云逍提着走,这里面的药材他大部分能识别,所以看到此时夏清语拿回来的这种从未见过的药草,不禁就有些疑惑。
“你没见过这个吗?”夏清语有些奇怪,但是仔细想想,别说,自从她来到古代之后,还真没见过对于现代人来说非常寻常和普通的这种调料。
“我怎么会认识?”陆云逍微笑:“从前你不是还笑过我出身富贵五谷不分?多可笑,好像你除了药草,还能分辨出五谷杂粮似得。”
“我当然认得了。就算不常去乡下,但谁让我杂书看得多呢。”夏清语得意的挥了挥手中一大把野草,兴奋道:“告诉你,这叫野茴香,是一种特殊的调味品,听说只在西域那边产出,咱们大陈朝我还没见过呢,如今看见了,真是意外之喜,带回去做烤肉,或者熬肉汤放些进去,都是极好的。”
“是吗?这竟然是调料?”
陆云逍也惊讶了,结果那一把野茴香嗅了嗅:“唔,味道好像有点怪怪的,你确定这个能吃?”
“嗯,没吃过的话,刚开始吃的时候或许会有点不习惯,但只要你吃习惯了,一定会爱上它的,又或者,你刚吃就会爱上它。”
夏清语高兴的解释着,听得陆云逍也有些悠然神往,两人又往前走了一会儿,陆云逍便道:“算了,都是林子,以后慢慢探查也不迟。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往回走吧,估计那些狒狒们看不到咱们,要着急了。”
夏清语冷哼一声道:“着什么急?今天我们不在,它们就不能自己吃?从前我们没来这个岛上的时候儿,它们不就是自己狩猎生吃的吗?现在倒是一个个都变成了饭来张口的狒狒少爷。”
陆云逍笑道:“也不能这么说,如今帮着咱们打水捡柴狩猎,也是辛苦它们了。”
“可是烤东西也很辛苦我啊……”夏清语撇嘴,一语未完,忽然看见旁边一株挂满了红红果实的植物,不由惊喜叫了一声,连忙奔跑过去,一面大叫道:“番茄,这里竟然会有番茄?天啊……”
陆云逍一个不留神,这女人就蹿了出去,只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一个箭步上前拽住夏清语,咆哮道:“不是和你说过不要自己蹿进林子里吗?这里有多少危险你不知道?”
ps:哈哈哈我还是很喜欢吃西红柿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狒狒去哪儿了
夏清语这才从兴奋地思绪中回过神来,吐了吐舌头小声道:“那个……不好意思,一时间太兴奋了。那我现在可以过去了吗?”
“你在这里等着。”陆云逍松开抓着她的手,四下里看了看,然后指着前面道:“你就是要摘那个吧?等着,我去摘。”
说完就往前走,却见夏清语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陆云逍回过头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结果就看对方一摊手,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小声道:“我和你一起,咱们再往里面走一走嘛,或许还会有更多的呢。”
“我在这岛上探查了这么些天,这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果子,遇见一棵你就偷笑吧,竟然还想更多?怎么从前没发现你是这么贪心的呢?”陆云逍摇摇头,用树枝拨了拨面前野草,将蛇虫赶走,然后趟过去,给夏清语弄出一条勉强能走的草路,这才将那几个红果子摘下来。
这几个红果子不小,不过五六个,两只手竟然拿不过来,陆云逍掂了掂,左右歪头打量了一番,忍不住笑道:“这个东西叫什么?你认识的?”
“这叫做番茄,也叫西红柿,从前在游记上看见过,是海外那些国家才会有的,咱们大陈我还真没看见过,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据说很好吃的,来来来,收起来。没想到这岛上的好东西正经不少,看来回去得想办法再用树枝编个筐了。”
“你编的那筐,能用吗?”陆云逍斜看她,却没料到夏清语并不反驳,只是咳了两声后小声道:“能不能用都将就着用呗。你必须要承认,最起码我能编出筐底和筐壁来,这就不错了。若是你,连筐底也编不出来呢。”
“是,你那种瞎编一气倒也勉强能用。问题是那些眼儿有大有小。除非这么大的果子,不然寻常野果装进去就掉出来了。那要这个筐还有什么用?”
“那怎么办?我也是尽力了,这还是因为小时候跟着人学过,不然连这样儿的也编不出来。”夏清语叹了口气,抬头看见几十步外好像还有一棵番茄,她想了想,怕有危险,到底没让陆云逍过去,只是愁眉苦脸道:“这若是在杭州。要什么工具没有?莫说筐了,就是水缸,只要付了钱,也是一会儿就给拉过来……”
不等说完,就被陆云逍打断,听他笑道:“我的大小姐,你也知道那是在杭州啊?在杭州可不是什么都有呢?哪怕就是在一个临海的小村子里,或许一时间这个那个都有些缺少,但也不至于像咱们现在这么艰难啊,最起码被褥衣服锅碗瓢盆都是有的吧?唉!算了。什么都别说了,徒增伤感而已。”
一面说着话,两人便转身往回走。陆云逍身上的芭蕉叶子已经又是破烂不堪了,正好看见几棵芭蕉树,他便上前掰了几片大叶子下来,看看那些芭蕉,却是没成熟,于是放弃,回头对夏清语笑道:“这岛上没一样好处,只有一样还算不错,这里的果子倒是当真好吃的。”
夏清语笑道:“那是。这种气候下最适合水果生长了。关键是许多果子从前你……咱们没吃过。这也罢了,我却知道。若说果子最好吃的,还不是这里。反而是西域那边。”
陆云逍忙道:“这个我也知道,听从西域回来的人说过,只是很奇怪,西域那里的葡萄啊,蜜瓜啊之类的,在大陈种着,虽然也好吃,却都说比不上那里的甘甜,这却不知为何,果然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莫非连水果也不例外?”
“当然了,西域那边气候干旱,光照却充足,那里的果子最甜了……”
两人一面闲聊一面往回走,直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到石头区,从日头的位置判断,已经是半下午了。陆云逍便对夏清语道:“饿的很,这些天一直让你摁着吃果子,我竟有些馋烤肉了,你不是说那个茴香还是什么的调味最好吗?快弄点肉来尝尝。”
夏清语笑道:“你急什么?再吃两顿果子,明儿我把狒狒们送来的猎物好好洗剥做一做,保管让你吃得开心。”说完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地直起身道:“奇怪,怎么不见那群狒狒?论理咱们回来得晚,它们都该在这里排队了吧?”
陆云逍漫不经心道:“谁知道呢?那群家伙没有定性的,说不准是看见咱们不在,就撒丫子玩儿去了。”
夏清语走进平日储存柴禾和水筒的石洞,只见里面的柴禾果然比早上出去时多了一些,竹筒也都横七竖八的堆放在那里,足有几百个,个个都是满的。于是走出来笑道:“果然你说的没错,这些家伙大概看咱们不在,所以拾了柴禾,把竹筒的水都打满后,就去玩儿了。”
陆云逍并不在意那些狒狒的事,歇了一会儿就开始继续打磨那几个石锅石碗,这工作又累又苦,进度还缓慢。不过想到有一辈子的时间,他也就不觉着心烦气躁。
一面打磨着东西,就见夏清语也是忙忙碌碌的不知在干些什么,忽然从他身旁路过,看着那石锅道:“差不多了,这是石头,又不是木头,能打磨成这样已经算是难得,你把这个搬进洞里去吧,以后咱们自己的吃食就在洞里做。”
“不着急,再打磨打磨,这还是太浅了。”陆云逍慢悠悠地道,忽见眼前多出了一个通红的果子,正是夏清语先前说的那个番茄,他便接过来,疑惑道:“就这样吃?”
“是啊,你就这样吃吧。然后把里面的种子给我留出来,到时候咱们自己种。”
陆云逍苦笑一声,摇头叹气道:“你都打算种地了?可见是真要在这荒岛上扎下根来。”
夏清语也怅然道:“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慢慢来吧,也许咱们运气好,在这岛上还能发现别的东西,到时候整一片地,自给自足,倒也能苦中作乐。反正这个岛大得很,说不定够咱们玩探险游戏一辈子呢。”
陆云逍点点头,想想又竖起一根大拇指,由衷道:“从来都说巾帼不让须眉,清语,如今的你倒当真是做到这句话了,若是寻常人流落到这个地步,只怕连活下去的心思都没有,吓也吓死了。你倒好,竟把这当做一个探险游戏,这份胸襟和乐天,连我这个大男人还没有呢。”
“别谦虚哈,我只是嘴上说的动听,你是行动派。”夏清语微微一笑:“说起来,我能有如今的胸襟和乐天,还不是被你感染的?”她说到这里,见陆云逍还要说话,连忙笑道:“不要多说了,再多说就是要我变着方儿的夸你了,羞不羞啊?”
“不羞,我就喜欢你夸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脸皮很厚的。”陆云逍看着夏清语那张娇俏脸蛋儿,心中很有一股亲上去的冲动,也幸亏尚存一丝理智,觉着这样做未免会让夏清语瞧不起,因此强行忍着,两只手也慢慢收紧,方能拼命克制住这股冲动。
他心神被吸引,竟忘了自己手里是有一个西红柿的,双手这一收紧,只听轻轻地一声“噗”,低头一看,那熟透的西红柿已经被他捏成了一团,鲜红的汁液刹那间就流满了他的手。
“哎呀,怎么了这是?”夏清语惊叫一声,却见陆云逍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呐呐道:“我……我也不知道啊,它……它自己破的,不……不关我的事,真不关我的事。”
“才怪,它又不是豆荚,熟透了会自己裂开。”夏清语才不会相信这么拙劣的谎言,却也没有多怪罪陆云逍,刚刚对方那灼热的眼神她也感觉到了,一颗芳心也被那*祼的目光弄得砰砰跳个不停,唯一庆幸的,就是她手上没有西红柿,所以那点儿心思还没有暴露出来。
陆云逍十分尴尬,那个爆开的西红柿夏清语也没舍得扔掉,而是收了回去,一面对陆云逍道:“不要磨了,罚你去找几个鸟蛋回来。”
“怎么好端端又想起鸟蛋了?”陆云逍用芭蕉叶子擦了擦手,这岛上的森林里有许多鸟儿,所以鸟蛋并不难找,从前在林子里探查的时候,经常就能遇到一窝窝各式各样的鸟蛋,他自然不会客气,全都弄回来煮了吃了。
所以这会儿听说又要去掏鸟蛋,倒也没为难,带上自己的软剑便往水潭那方向去了,那里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也是鸟儿们栖息地天堂,即使丢了几十窝鸟蛋,无奈的野鸟们也只能空自愤怒,它们头脑简单,目前还没想出搬家这个简单易行的好办法。
走在熟悉的林子里,奇怪的是并没有看到一只狒狒,平时在这林中,经常可以看见那些背着竹筒上下跳跃的家伙。陆云逍这时才觉着有些奇怪,暗道怎么回事?难道它们的天敌过来了,所以吓得不敢出来?不对啊,这些鸟啊蛇虫什么的分明还都正常,如果真有危险的猛兽过来,这林子里也不会是和往常一样的平静祥和吧。
☆、第二百三十二章:青花碗
如此一直到了小水潭,也没有发现一只狒狒,倒是看见几只猴子蹦跳来去。陆云逍掏了几十枚鸟蛋,在水潭边走一圈就回去了,将这个奇异的情况告诉了夏清语。
“不会真是出了什么事吧?要不然,咱们去找找看?”
不得不说,大奶奶就是比小侯爷善良,不过是得了几次狒狒的帮助,即便是拿食物换的,那也在心里把这些二货当做了朋友,一听见这话就开始担心了。小侯爷就完全没有这份儿担忧,听夏清语这么说,他便满不在乎道:“那些家伙很厉害的,毒蛇大蟒都对它们没招儿,就算遇到危险,也不是咱们能解决的,咱们对这岛又不是很了解,还是明哲保身吧。那些家伙真遇到危险,会来求救的,到时候再说。”听听听听,多没心没肺啊。
话音刚落,仿佛是就等着他这句话似得,从远处猛然就传来了一声狒狒叫,接着一只狒狒连跑带跳的奔过来,到了陆云逍和夏清语面前,挥舞着两上肢不停比划着,嘴里发出“嗷嗷”的叫声,好像很激动的样子。
“这是……在向咱们求救?”
夏清语疑惑的看向陆云逍,却见他摇头道:“不对吧?我没从它眼里看出恐惧惊慌啊,倒好像是……很兴奋的样子。哎呀,这些畜生真是难弄,只会嗷嗷的叫,我们怎么可能听得懂?行了,别挥了,我们又不知道什么意思,累不累啊。”
夏清语也觉着这只狒狒不像求救,正疑惑着,就见那只狒狒走到一旁慢慢坐下来,目光望着远方,那样子似乎十分得意。时不时的瞟两人一眼,好像是在说:等着吧,会有一个大惊喜给你们看。
“嘿!这畜生。竟然还会卖关子。”
陆云逍又好气又好笑,忽听夏清语道:“回来了。好嘛,他们这一次是集体行动啊,瞧那一大群,这都是干什么去了?”
坐着的狒狒也站了起来,然后跑到石洞里取出十几个大竹筒,指指夏清语又指指那些越来越近的狒狒。
夏清语笑道:“这是和我们讨水喝呢,看来还真是干了不少活儿的样子,行了。喝吧。”
狒狒们不懂人话,但知道只要是两个人在笑,那就肯定是同意的意思。于是这只狒狒开心的打开一个竹筒,大口大口喝起来。
狒狒们很快就到了,就连陆云逍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向前迎了几步,只见最前头的二三十只狒狒不知道是拖着什么,看上去很吃力的样子,还嗷嗷的叫着,不知是兴奋还是在喊着口号。后面的二三十只狒狒却是嘴里不知叼着什么东西。只是时不时挥舞两下爪子。
“搞什么鬼呢?”陆云逍忍不住失笑,夏清语也走了过来。这时狒狒们终于来到两人面前,然后一哄而散。两人这才看到地上躺着的两个大家伙,那竟然是两只庞大的野猪,身上伤口无数,早已经断气了,看来是狒狒们的猎物。
“这岛上竟然还有野猪?”
夏清语是真的惊讶了,连忙走近了细看:果然是野猪,且体积不小,看上去每一只都有一二百斤,刚摸一下。她便连忙收回手,这野猪身上的黑色鬃毛如同针一样。看着狒狒们身上也有挂彩,看来不少都是这些毛造成的。
“有了野猪。可以有许多猪肉,可以炼油,我们有油吃了,可以炒菜了……”夏清语脑子里飞快的盘算着,一边喃喃自语,忽听陆云逍大叫了一声,她忙抬头看去,就见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后面的狒狒群中,这会儿也不知是看见了什么,竟是呆若木鸡浑身颤抖的样子。
“清……清语,你……你快过来看。”
夏清语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陆云逍的确是在颤抖着,声音都打着颤呢。她连忙丢下野猪跑过去,只见地上有一堆被狒狒们从嘴里吐出来的大大小小的东西,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夏清语顿时如遭雷击,瞪大了眼半天说不出话来,身子也颤抖着,伸手指那堆东西,嘴里兀自“嗯嗯啊啊”的叫着,可就是吐不出一个清晰地字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些狒狒们疑惑的看着这两个石化的“外来物种”,都开始用爪子挠起头来,大概是不明白这俩人怎么了?难道看见这些东西不应该像它们一样欢呼雀跃载歌载舞吗?怎么倒都不动了呢?
过了许久,陆云逍终于最先回过神来,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那赫然竟是一个沾满了沙泥的大碗,他轻轻将碗外面的沙泥擦去,露出了里面的青花瓷面,这竟是一只做工讲究的青花瓷大碗。
“怎……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难道……难道这荒岛上是有人的?只是咱们还没有查到?”
夏清语也回过神,激动地浑身颤抖,却见陆云逍凝重摇头道:“未必,这碗上图案是兰花,乃是几百年前大夏国民最喜欢的图案,如今的大陈,除了喜欢收集前朝古物的那些人手里或许还有几只,几乎就找不到这样花纹的青花碗了。”
“你是说,这不是岛上有人,而是……沉船?是大夏当年远赴海外做生意的沉船?”夏清语也是聪明的,通过白薇白蔻,对这个架空时代的历史倒也略微有些了解,这个大夏朝当年最鼎盛时,就曾经扬帆远航过,完全不似大陈从开国起就实行禁海政策,一直到如今。
“看上去应该是的,也只有这一个解释了。”陆云逍又从地上捡起了一只被泥沙覆盖的大家伙,使劲儿擦去泥沙,里面是一只大海碗。
“图案真漂亮。”夏清语接过那大海碗,由衷笑道:“看来上天终究还是眷顾着你我的,虽然让咱们流落荒岛,可好歹还给了些工具,从此后你不用再辛辛苦苦打磨那些石头了。哎呀,不知道这些狒狒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不如我们过去看看,也许还会有铁锅什么的可以拿来用啊。”
“海外生意很少有做铁锅的。”陆云逍拍拍手,极目远眺着茫茫大海,然后看向狒狒,连喊带比划的问它们是从哪里弄来这些东西,可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怎的,这些狒狒们一个个抓耳挠腮,就是没有露出要带他们过去的意图。
“算了吧,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它们才会去打了野猪,又弄来这些东西,或许路途遥远,又或许有危险,所以它们去过这一趟,可能都不愿意再去了,反正日子长着呢,慢慢来吧,咱们先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好好洗刷一下就可以用了。”
陆云逍说完,夏清语便点头附和道:“嗯嗯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有了这些,总算能好好过日子。真是不体验不知道,体验了才明白,那些原始人过得有多么辛苦。”
“原始人?”陆云逍听见新名词,立刻扭头不耻下问。
“哦,就是……很早很早,远古之前的那些人啊。那个……钻木取火了,神农尝百草了,女娲造人啊那个时候的嘛……”夏清语呵呵一笑:“我觉着,他们那个时候的人肯定比咱们更辛苦,要不然也不会有茹毛饮血这个词对不对?”
“说的有道理。”陆云逍微笑,心中也没起什么疑惑,招呼了狒狒们把野猪和这些碗碟茶杯甚至还有两个大花瓶带回了石头区。然后和夏清语一起,将野猪剖开来,内脏什么的统统扔掉,猪皮也胡乱剥下,只留了肉和骨头,用树枝串了几十个大串子,准备生火烤来吃。
“可惜了,咱们条件有限,只能吃肉。皮和内脏全都浪费了。不然的话,不用说别的,就是那肠子洗干净,装了血在锅里蒸……”
“血肠是吧?听说是辽东那边的吃法,叫做杀猪菜,很出名的。京城里许多人家杀猪,也愿意学着弄一桌杀猪菜,不过咱们府里倒是没吃过这个。”
两人正在清洗着那些碗碟,听见夏清语感叹,陆云逍便接过话来。
“咦?原来你也知道这个?”夏清语惊讶,她以为陆云逍这种贵公子根本不会知道世上还有如此简单粗暴美味的东西。
“你也别太小看人啊。”陆云逍白了她一眼:“我从前有个从东北过来的同僚,他告诉过我的。后来他家杀猪的时候还要请我过去来的,但那一次府中有事,就没去成。再后来,我调了职,就没再遇见他,说起来,那厮还欠着我三两银子呢。”
“噗,三两银子而已,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啊?”夏清语失笑,却听陆云逍叹气道:“原本的确是忘了的,但是如今在这荒岛上思绪万千,从前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的就都想了起来。”
一句话勾起了夏清语的伤心事,把最后一个碗放好,她也惆怅道:“是啊,有时候夜里睡不着,我也在想着白蔻白薇她们如今不知怎样了?杏林馆应该不会倒闭吧?其实倒了也不要紧,只要她们都能好好的生活,我也就放心了。白蔻白薇,还有陈家那些女子,都是弱质女流,好在我当日从你那里和江家陈家赚了不少银子,足有几千两了,省吃俭用的话,也够她们好好过这一辈子。再者冯大哥是个身世神秘的富家子,还有晏子笙,那虽是狂生,却是个古道热肠的,有他们照顾着,即便没有你我,她们几个女子也不至于就叫人平白欺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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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坏话
“那可不一定,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冯金山先前是个名声不好又散漫的,这也罢了,许他是被人陷害也说不定。但是那个晏子笙,哼哼!眼高于顶脸厚心黑,说是才学过人,其实不通世情,他自己不闯祸就好了,还指望他照顾别人?清语,你别太天真了。”
夏清语好笑的看着他:“喂喂喂!怎么说话呢?我知道你和晏子笙不对付,但我不信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狂是狂了点儿,但也不至于差劲到你说的这样吧?是不是如今他不在身边,你说什么他都不能反驳,只能由着你批评说坏话的感觉很好啊?”
“是啊,就是这样,现在不管我怎么说他,他都没办法反驳了,我就喜欢这种感觉。”陆云逍哼了一声,想想又愤愤道:“哼!我比他善良多了,就算这种时候,也没拿他过去那些风流韵事来说。哪像他?在你面前为了诋毁我简直是不遗余力,恨不能时时刻刻把那封休书拿出来说话,好像就怕你忘了我是个无情丈夫似得。”
夏清语很用力地憋着笑,难得能听到陆云逍坦诚埋藏在他心底的抱怨和醋意,没想到这位一向严谨沉稳的小侯爷竟然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只是她也不敢再多说,荒岛生活,两人彼此依靠着,这气氛本来就够**了,若是顺着这话题再说下去,万一越说越情意绵绵,最后天雷勾动地火……
夏清语打了个寒颤,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玩火*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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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时,石洞里已经有了疏疏落落的阳光。
陆云逍听见外面有一些滋滋啦啦的声音,从草窝里起身,用角落里堆着的那根竹筒倒了水出来简单洗一把脸。然后走出去,就见夏清语正在石头锅旁边,手上是那个简单的用石头片子做的铲子。上下翻飞着不知道在炒什么。
“这是干什么呢?”陆云逍走过去,不到近前就闻到一股浓香。来到石锅旁一看,只见里面是一堆肥肉,此时正冒出油花来,雪白的肉块上已经有了淡淡的黄色。
“这是干什么?”陆云逍惊讶极了,却听夏清语笑道:“昨天听见你说杀猪菜,我还检讨自己素日里小看了你。结果今儿就又露出贵公子的嘴脸来了,这是炼油呢,都不知道?你素日里没吃过肉渣不成?”
“没吃过。”陆云逍摇头。想了想又迟疑道:“是说,我们平日里吃的油都是这么炼出来的?”
“是啊,只要是肥肉,都可以炼出油来,猪身上的肥膘格外多,所以炼油也最容易。我原本还想着这些野猪常年在林子里,东奔西跑的大概也没多少肥肉,没想到竟是出乎我意料,这肥肉正经不少,可见它们平日里生活还是安逸的。”
陆云逍点点头。四下里望了望道:“这林子很奇怪,我原本想着,此处毒物甚多。该是毒物的天下才是,可是你看看那些狒狒,还有这两头野猪,显然它们的日子才是最好过的,奇怪,我尚且不敢让那些毒物咬一口,它们怎么竟一点也不怕呢?”
夏清语道:“我原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一点。不过如今想来,大概它们的祖先就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孤岛上,和那些毒物打交道多了。所以身上应该是都带了抗毒的东西吧,时日长久。进化到它们这一茬,基本上就不怕毒物了。”
“还可以如此吗?”陆云逍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抗体方面的知识。不由得大为惊讶,却听夏清语笑道:“当然可以。甚至以这个为原理,唔……就是那些海外有的国家,他们还研究出一些疫苗,便是让人的身体接受一点点毒素,然后人身体内对这种毒素产生了抗体,日后若是被这种毒素入侵,也就不怕了。”
“我没听太明白,你仔细说给我听。”不得不说,陆云逍真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小侯爷,都这个处境了,还不忘吸收新知识。听了夏清语讲述,直觉这对于大陈百姓来说,也是一件大大的好事,所以他便忍不住要详细打探一下。
夏清语没想到他会对这个感兴趣,想了想却是明白了对方的心思,心中也是感叹不已,轻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拿天花为例,我们可以种牛痘或者种人痘来预防……”
天花在现代都是有现成的疫苗,这种从清代开始出现的种痘方法还是她小时候听爷爷讲故事听来的,有些细节也是记不太清了。饶如此,却也把陆云逍激动地够呛,只说她为什么不早点提出来?若是早知道这些,大陈每年只天花这一块,就不知道要少死多少人。
夏清语叹气道:“从我出了侯府,把这一样样的捡起来,哪一样不需要时间?又有多少时间给我用?原本想着一样一样慢慢来,反正来得及,谁知竟然会发生这种事?唉!什么都别说了,反正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
话音落,见陆云逍也是沮丧的垂了头,她又连忙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揪心,就这法儿,也不是十拿九稳的呢。那毕竟也是毒素,不过是量小一些,大多数人身体能扛得住罢了。可每个人的身体是不一样的,也总有些人扛不过去。若是这样看来,这人一辈子不种痘,也未必能得天花,倒是种痘害了他的性命。所以事情都是有一利就有一弊,别多想了,咱们这么个处境,多想也无益。”
陆云逍点点头,听了夏清语的话,心中还觉着安慰了不少,两人在石锅旁看着那石锅里的油越来越多,最后肉渣儿完全沉了底,上面咕嘟嘟冒着热气的全都是油,夏清就连忙将油都舀出来,放进另一口石锅里等冷却,然后捡了一块五花肉渣喂进陆云逍嘴里,笑道:“你尝尝,这个可好吃呢。可惜这岛上没有面粉,不然这东西包菜饼子菜饺子是极好的。”
陆云逍吃了一块,砸吧砸吧嘴,点头赞叹道:“果然香的很,和烤肉的滋味儿还不一样。”一面说,就又伸手拿了一块,看着夏清语笑道:“这岛上日子原本是艰苦的,怎么如今让你过起来,倒像是十分滋润似得?”
“那当然,说要苦中作乐,就一定要说到做到嘛。”夏清语得意的一扬下巴,然后把肉渣盛进大碗中,拿一旁芭蕉叶子随便擦了擦手,走过来和陆云逍商量道:“我想过了,杭州这会儿大概是正月,先前算着要过年的时候,我就想好好操办下。但后来想着又记不准日子,又只有你我,生活用品要什么没什么,还过的什么年?可如今,你看看,碗和碟子咱们都有了,又找到了许多调料品,刚刚我把昨天夜里留的五花野猪肉腌了两竹筒,再加上海鱼螃蟹什么的,不如咱们就来过个新年如何?日子且不去管它,反正就咱们两人,什么时候过年还不是你我说了算?”
陆云逍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心中只觉满满的都是幸福甜蜜,微笑道:“这种事情自然都是你说了算的,何必问我?你只告诉我需要我做什么便是了。”
“别的都不用你,你只要负责找尽量多的鸟蛋,聚餐那天抓几条大鱼,再找些大螃蟹,贝类什么的就好,对了,野鸡和兔子也抓几只,这岛上既然有野猪,说不准就有黄羊野牛之类的,嗯,野牛太大,算了,如果能弄两只黄羊,那就算很好了。”
陆云逍道:“黄羊我还没看见,倒是看见过几只鹿,还看到过香獐子,只是杀了咱们又吃不完,我就没抓,如今倒是可以猎几只来,那些狒狒一个个都是食量大的畜生。”
“不要不要。”却没料到夏清语竟然一口回绝,陆云逍深以为异,连忙问她理由,却见对方理直气壮道:“因为我喜欢鹿和麝……香獐子啊,它们多可爱?又不来招惹咱们,凭什么就要把人家猎杀了?不许不许。”
陆云逍整个人都囧囧有神了,无语的看着夏清语,好半晌才呐呐道:“照你这么说,好像野鸡和兔子也没来招惹咱们啊,怎么你就一点儿都不反对我猎杀它们?清语,佛家说:众生平等啊。”
夏清语一时语塞,嘴唇翕动了几下都没说出反驳的话,干脆一跺脚道:“野鸡和兔子是所有传奇小说里狩猎出游的必备猎物嘛。那鹿和香獐子就……就不一样,不是非杀不可的。反正……反正就是不许杀鹿和香獐子,杀了我也不弄给你吃,你去吃生的吧。还有,也别和我说什么众生平等的话,我虽敬畏神佛,却不是佛教徒,清规戒律管不了我。”
同样是蛮不讲理,但此时的夏清语看在陆云逍眼中,却是说不出的娇俏可爱,于是连忙陪笑道:“好好好,不杀不杀,你说不杀就不杀,这行了吧?我不过说了一句话,你就急了。既然不信佛,怎么咱们遇见暴风雨那会儿你把满天神佛都拜托了一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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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西红柿炒鸟蛋
“神佛都是慈悲为怀,又不是只降幸运给他们的信徒。我平日里怀着敬畏之心,紧要关头自可向他们求助。”夏清语冷哼一声,然后挥挥手如同挥苍蝇般道:“好了好了,你赶紧再去掏些鸟蛋回来,别在这里碍手碍脚了。快去快回,中午我给你弄个西红柿炒鸟蛋,如今我们西红柿也有几个,鸟蛋也有,嘻嘻,我保准你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菜。”
这么笃定?陆云逍眉头一挑,深深看了已经转身忙碌的夏清语一眼,暗自纳闷道:怎么听清语这口气,就如同她吃过这个菜无数次似得,可这西红柿什么的,分明我们是在这小岛上才看见,大陈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她究竟为什么会这样熟悉?几本游记罢了,清语也不至于就当成了至理名言一般信奉吧。
这疑惑在心头也只是一闪而逝,想到又要做掏鸟蛋的“恶客”,小侯爷心头也不由有些发麻,那些或大或小的鸟儿已经视自己为仇敌了,上次掏鸟蛋就吸引了一大批鸟儿尾随,很难保证什么时候它们忍无可忍就会群起攻之,陆云逍虽然武功高强,但是想起那些鸟儿长长的嘴巴和爪子,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
但是当他回来,真的吃到夏清语所说的“西红柿炒鸟蛋”之后,心中那些不安就全都烟消云散了。原本还想着要和对方商量下,告诉她鸟儿们现今出离愤怒的状态,申请以后可以不用做这项“高危”工作,可这话在吃完西红柿炒鸟蛋后却变成了:“清语,你歇一会儿,我去林子里继续转转。”
“干什么?”
夏清语正在刷碗,听见这话便疑惑的回头:刚刚回来时明明是有些垂头丧气的。怎么一餐饭的时间,就又斗志高昂了?
“去掏鸟蛋。”陆云逍整理了下身上的芭蕉叶子,这一直被他用山藤捆在身上的芭蕉叶子在今天早上终于勉强成为一件可以说是衣服的东西。是夏清语用野鸡身上最细的骨头做了针。又把山藤破开细条做线,简略缝了一下。现在在他身上成了一个坎肩儿,腰间用软剑扎上,最起码看着像是那么回事儿了。
“掏鸟蛋?咱们这些够吃两天了啊。”夏清语更加疑惑了,却听陆云逍斗志满满道:“两天哪够吃?我要多掏一些。对了,还要再找找看,许还能找到这个叫西红柿的东西呢。”
“哈,原来是还想吃西红柿炒蛋啊。”夏清语哈的一声笑,这道菜原本就是她喜欢吃的。却没料到陆云逍的口味竟和自己一样,心中略感甜蜜得意之余,却也不忘嘱咐道:“你小心些,要不然,还是先去找西红柿吧,最起码这不是什么仙果灵丹的,旁边会有猛兽看守着。鸟蛋的话,你也得让鸟儿们喘口气啊,你这么个掏法儿,好嘛。竟不是要掏鸟蛋,是要让这岛上的鸟断子绝孙呢,多大仇啊?”
“你刚刚明明吃的也很开心。这会儿吃完了,又想起自己的菩萨心肠了?”陆云逍嗤笑一声,摆摆手道:“行了,不必多说,我自己心里有数,你在这儿等我回来。”
倒还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穿梭了十几里路的林子,竟然真让陆云逍又找了十几个西红柿回来,还有满满两竹筒鸟蛋。先前夏清语很喜欢的野茴香也带回了许多。
回到石头区。就见夏清语正坐在石头洞边的阴凉里用树枝编着筐,几只狒狒在她不远处嬉闹玩耍。偶尔跑去海里大概是要抓鱼,但往往海浪袭来。就又赶忙跑回来,连着几趟一无所获,它们自己倒是玩得十分开心。
看见陆云逍回来,这几个家伙连忙一打滚儿站起身,都围拢过来。陆云逍看着夏清语编的那树条筐,忽的诧异道:“咦?我怎么觉着这一个筐比上一个好一点,最起码没有能漏下椰子的洞了。”
“太夸张了吧?”夏清语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就算从前的洞大一点儿,哪里就能漏下椰子去?再说,你还不让我有点进步么?”
陆云逍笑道:“这话说得,我可担不起这样罪名。”说完见夏清语放下了编到一半的筐,去看他的战果,便连忙道:“你今儿把这筐编完,明天我再给你带些野茴香回来,看见一个地方长了好多呢。对了,你上午说想吃羊?我还真看见了两只,不知道是什么羊,但那体形和模样,和羊很像,所以我想着该是什么不知名的野羊吧。”
夏清语一听见野羊就来精神了,连忙笑道:“那敢情好啊,羊肉是所有肉类中最适合烤来吃的了,你快去逮一只回来,狒狒们弄了两头野猪,也该让它们看看你这个小侯爷的能力,不然人家要小瞧咱们的。”
陆云逍撇了撇嘴:“小瞧?我看它们围着你玩得可欢呢,没吃过熟肉的可怜东西,如今忽然吃到,就这么轻易拜在你石榴裙下了,真是没出息。”
“我现在哪有石榴裙?”夏清语细心拣选着地上的野茴香,一面也忍不住笑道:不过你说的没错,我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会收服它们,原本还想着,或许哪一天,它们的天敌入侵,面临着灭族之危,然后你挺身而出,和它们一起浴血奋战,终于赶走了那些天敌,接着我出手,替它们疗伤包扎敷药,因此感动了这些家伙,从此后帮咱们提水捡柴,生死与共……”
“打住打住。”陆云逍头上排满了黑线:“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这……没事儿都瞎想什么呢?我凭什么和它们一起浴血奋战啊?”
“书上都是这么写的。”夏清语抬头莞尔一笑,恰好下午的阳光洒在她侧面上,竟让她如沐浴在神光中的仙子般美好。陆云逍本想问什么书这样写?结果这一愣神,心中疑惑就没问出来。
那几只狒狒围着看了一会儿,便都散去了。陆云逍和夏清语也没在意。却不料一直到天擦黑的时候,却见它们又连跑带跳的回来,到了近前才发现,这些家伙那不小的嘴巴塞得鼓鼓的,然后一低头,竟吐出几枚雪白硕大的蛋。
“我去啊,这……这这这不会是恐龙蛋吧?”夏清语惊呼一声,不过旋即就想到:就算这岛上真有恐龙,这些狒狒们应该也不敢去动那种大霸王的蛋。
因又仔细看了看,越看越觉着这蛋有些熟悉,忽听身旁陆云逍道:“这竟是比鹅蛋还要大得多,世上哪有这么大的鸟?”
“还是有的。”夏清语将蛋握住,她终于想起来了:动物世界里的鸵鸟蛋,可不就是这么大呢?从前她还在市场上遇到过两次,就是这么个模样,没有错。
几只狒狒都很得意的样子,满含期待的看着夏清语,大概是以为这些大鸟蛋还会为它们换来美味的烤肉吃。因此在吃了两枚煮鸟蛋发现不好吃之后,这些家伙便嘤嘤嘤嘤的离去了,那感觉就好像是受了欺骗的小孩子一般,着实引人发笑。
“这个岛究竟有多大?我们前日不过是走了十几里而已。并没有发现你说的什么鸵鸟,更不用提那些碗碟的来历。或许这岛上我们不知道的区域比你我想象中还要大得多。当日因为暴风雨,所以船驶近这荒岛时,我们并没有看清它的全貌。”
陆云逍感叹着,夏清语也十分同意他的判断,点头道:“既如此,等把年过完了,不如我们也让狒狒们带着咱们好好探查一下这个荒岛,其它的也就罢了,若是真的有一艘沉船,若我们能看到这艘沉船,那对咱们日后的生活帮助可太大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那些家伙你也看到了,帮咱们弄这些东西来也是因为嘴馋,要吃好东西。真正叫它们带咱们过去恐怕不容易,上一次那么连说带比划,它们是真的看不懂吗?还是压根儿就是不想带咱们过去?”
夏清语笑道:“它们喜欢吃,就多给它们吃呗。我想着,这岛上或许还有许多野兽,地盘都是分配好了的,平日大家互不招惹,所以上次狒狒们倾巢出动,也只是抓了两只野猪。它们喜欢吃烤肉的话,这几天大概还会出去抓,一次破例两次破例,破例的次数太多,也就不把规则放在眼里了,更何况俗语说的好,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这些家伙在我们这里连吃带拿的,不过让它们带个路,好意思拒绝吗?”
“哈,你这竟不是把它们当做一群畜生,竟是当做人来看待了。”陆云逍开怀笑着,然后站起身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还需要再去准备些东西,若是探查的话,一旦遇到其它猛兽,能多一点武器也是好的。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过年啊?”
夏清语抿嘴儿笑道:“我就这么一说,你竟也当真了。好,那就定在三天后吧,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到时候不过是多置办几个菜,唉!我好想吃包子馒头油饼烙饼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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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岛上新年(上)
话音未落,便见陆云逍举起手道:“别说,说的我也馋起来了。没办法,谁让咱们落到这个地儿了呢?慢慢来吧,也许将来有一天能在这岛上也发现米面的作物,到时候咱们就有粮食吃了。”
夏清语也知道现实中困难重重,不过陆云逍的话倒是让人充满希望。因怔了一会儿,也便干劲十足的继续准备起来。
陆云逍用了两天时间,用森林中捡到的结实兽骨和韧性惊人的山藤做了一把简易弓箭,又打磨了一些树枝作为箭矢,夏清语看着其实很不像,却不料这弓箭虽然简陋,威力还正经不错。又或者是因为这岛上动物从来没有过被人射猎的经历,不懂躲藏。总之到了第三天,他和狒狒们带着这些简陋弓箭不知去哪里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竟是满载而归。
夏清语老远就看见这样一副画面:陆云逍头前带路,昂首挺胸意气风发。几十只狒狒如同是跟着黑帮老大的小弟般在他身后,或拖或背,好像每一只都有猎物。到了近前一看:可不是?除了兔子野鸡之外,还有两只黄羊,两只大野猪。
“还看见了几只狐狸,不过我想着狐狸肉不好吃,就没有打。若说美味,还是这羊肉和野猪肉。远远地我倒是听见了几声牛叫,想必这岛上也该是有野牛在的,可这些没出息的家伙竟然不敢过去,想来此前吃过野牛的苦头。也是,那些不比咱们养的黄牛水牛,性情温和老实,听说北匈草原上的野牛是最好斗又勇猛的。这荒岛上天气炎热,这里野牛未必能和北匈野牛相比,但既然都是野牛。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好在这些家伙今儿见识过本官大发神威之后,个个心悦诚服。大概下次就肯带我去找落单的野牛了……”
陆云逍一边洗着手,一边向拣选猎物的夏清语喋喋不休的述说着。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开心轻快。夏清语注意到他在到了这岛上后头一次自称“本官”,带着些调侃的意味,这家伙竟然也会开玩笑了?倒是一件好事儿。
看着夏清语指挥狒狒们把猎物都拖到了海滩上,显然是要洗剥的,陆云逍便道:“你去弄那些兔子山鸡就好,把羊和猪留给我来弄,这些大家伙你一个女人家哪里弄得动它?我就算不能像你弄得那么干净,好歹力气是有的。我把皮剥了,内脏都拿出来,剩下的你看还要怎么细致些处理,再弄吧。”
夏清语接受了小侯爷的体贴。两人一起合力,一直弄到天黑,才总算将猎物都处理妥当。那些狒狒早就回去了。夏清语便对陆云逍道:“明儿中午咱们聚餐,你有没有告诉它们过来?不管如何,这些家伙虽然闹腾,却也能热热闹闹的,如此才符合过年的气氛嘛。”
陆云逍笑道:“我是和它们比划过了。不过它们大概也弄不懂我的意思吧。只是有这野猪和黄羊,你怕它们明天不一大早儿就过来守着?那些家伙可不是省油的灯,哪里肯为咱们无私奉献?”
夏清语也笑道:“那可不一定。今天小侯爷大发神威横扫四方,还怕那些狒狒不把你当成首领?呵呵,虽说咱们回不去了,但你若是能统一此岛,做个万兽之王也不错啊。”
陆云逍忍不住就用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咬牙道:“什么万兽之王?讽刺我不是人?”
“看,多心了吧?我半点没有这个意思。”夏清语眼睛又弯成了一道月牙儿,看的陆云逍心里痒痒,忽然凑过去小声道:“你若肯做万兽之王的老婆。我便做这个万兽之王。”
夏清语一怔,旋即面色飞红。扭过头啐道:“这是小侯爷说出的话?怎么?看着岛上没人,便不用再装出道貌岸然的样子了?”
“我原本也不是那些道貌岸然的酸文人老夫子。”陆云逍翻了个白眼:“晏子笙都能追求你。我凭什么不能说说心里话?”
“半年之期还没到吧?你不怕我是欲擒故纵欺骗你吗?也不分辨分辨真伪,便要娶我?”夏清语冷哼一声,果然就听身旁陆云逍没了声音。她暗自偷笑,心想这事儿就是陆云逍的死茓,使劲儿捅没错的。
刚这样想,便听身边人呵呵笑道:“无所谓了,反正咱们也回不去陆地,你就算是骗我,恢复本性,也不过是闹腾我一个人罢了,这我是不怕的。”
说到这里,陆云逍抬起头,深深注视着夏清语的侧脸,喃喃道:“更何况,我总觉着,这便该是真正的你,虽然我也觉得很奇怪,但是……但是我就有这种感觉。如今我们在荒岛上了,你又何必还要装下去?但是当日你明明……算了……”
说到最后,小侯爷明显又被前后截然不同的夏清语给搞得风中凌乱了,抓一把头发,索性不再去思考,只是轻声道:“反正,不管如何,我只等你的解释就是。半年吗?还有五个月零二十五天,清语,我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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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不亮,夏清语便起来忙活了,陆云逍要去帮忙,却被她推开,只说到时候要给他一个惊喜,无事可做的小侯爷只好将余下几十个没有装水的竹筒都胡乱背在了身上,往水潭而去。
雨季过去,荒岛上难得迎来一个没有雨的假阴天,太阳在云层后若隐若现,海风轻柔吹着,给炎热的荒岛带来了一丝丝凉爽的气息。
这样好的天气,让陆云逍也不得不怀疑老天爷对夏清语是不是真的有一股偏爱之情?听她说把今天定为过年的日子,所以就给了这么罕见的一个好天气。
到了水潭,那些狒狒们正在潭边嬉戏,看见陆云逍,纷纷跳过来,接了竹筒就往瀑布游过去,这种自觉敬业的精神把小侯爷也感动了,觉得总算夏清语没有白辛苦,那些烤肉还算是有价值,没有喂出来一帮子白眼狼,哦不对,是白眼狒狒。
接了水之后,陆云逍看着太阳升到中天,于是打了声呼哨,果然,几十只狒狒飞快聚拢到他身边,于是这片安静了千万年的热带雨林中忽然出现这样一幕奇景:一个人带着一大群狒狒浩荡而去,所过之处鸟兽纷纷走避,而那些不会动的树木就更是倒了大霉,粗壮的树枝遭殃;刚生长了几年或是十几年的小树,只要不到碗口粗,就被贴根砍断。陆云逍的软剑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它被称为神兵那绝对是实至名归的:这么简单粗暴的使用都没让那锋利的剑刃有一点磨损。
可以想象,继续这么糟蹋下去的话,这一片原本就不是十分厚密的雨林说不定就会被开辟出一条坦荡的康庄大路。但是现在,所谓的大路还只是一条绿草丛生,刚刚具备了一点形状的小路而已。
不但如此,陆云逍这狠辣的家伙还带着狒狒们扫荡了树上的鸟窝。这一次的收获可真是丰富,鸟儿们故土难离的情绪比人类还严重,明知自己的蛋几次遭遇黑心抢劫,竟还不肯搬家,白白便宜了这一群贪婪无厌的家伙。更过分的是:小侯爷你说你把人家鸟蛋都掏了,结果回过头就嘲笑人家“傻鸟”,这不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吗?
带着一群狒狒一路鸡飞兔子跳的回到石头区,篝火堆上的几十片烤羊肉烤猪肉已经快烤熟了,夏清语正在挨个儿翻动着,看见他回来便挥挥手打了声招呼。
陆云逍来到平时室外用餐的那块大白石上,只见上面已经摆好了几个大瓷盘子,有煮好的贝类和螃蟹,贝类已经除了壳,陆云逍捡起一个螺肉吃进嘴里,很鲜。
另一个大瓷盘里装的是油拌野菜,是把野菜用开水煮一下捞出来,配了岛上的坚果碎,用猪油拌了拌。这是陆云逍在岛上从未吃过的,连忙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吃下去,野菜味道有点发苦,但是坚果碎的香气和油香冲淡了苦味,对于已经吃了一个多月烤肉和海鲜的肚子来说,这一盘野菜简直就是让人享受的美味。
抬头看了夏清语一眼,不期然就想起她说的那些话,看来果然在此之前,她的心思是乱的,并没有接受现实,端正态度,为在岛上生活一辈子做好准备。但是现在,显然她真的是认真要过起日子来了。陆云逍的笑怎么也忍不住,他拼命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份高兴和感动只是因为从此后自己的胃口不用遭罪,但是那一股对这个女人和一个家的渴望却不是他想自欺就能自欺的。
“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走回夏清语身边,赶跑了两只绕着火堆打转明显是不怀好意想偷吃的狒狒,陆云逍温柔的表达了自己想要帮忙的意愿。
“你赶它们干什么?让它们偷吃呗,看到时候烫的是谁的嘴?”夏清语微笑,然后一指旁边的石锅:“去帮我搅搅汤,大概快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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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岛上新年(下)
陆云逍来到石锅旁,这里原来是一锅羊汤,里面漂浮着一点绿色野菜,雪白的汤咕嘟咕嘟冒着泡儿,香气四散。陆云逍还是头一次知道自己竟然是这么嘴馋的货。当下也顾不上烫,连忙舀起一点汤,一边吹一边喝下去,然后闭着眼睛品了一会儿滋味,方感叹道:“好多日子了,胃里竟没吃过这么烫的舒服的东西,我今日才发现,原来我是这么喜欢喝汤的。”
“你看看肉烂没烂?”手艺得到肯定,夏清语也难掩得意之情:这可是在荒岛上啊,能整出这么多吃食,连她都忍不住有些佩服自己了。
这顿“年饭”一直忙活到午后,才总算是齐备了。夏清语把野羊和野猪肉分给那一大群狒狒,自己和陆云逍留了最好的烤肋骨肉。等到几十个篝火堆熄灭,她又将其中一个旁边的土扒开,从里面取出两只用叶子包裹着的黑乎乎的东西。
“叫花鸡?”
陆云逍惊讶了:身为小侯爷,他当然不可能没吃过叫花鸡,不过那些都是烤炉里做出来的,论正宗程度,完全比不上夏清语此时拿出来的这两只黑漆漆的东西。
“是啊。我烤了几十只,差点儿没累死,不用说别的,和泥就把我累瘫了。不过既然是过年,索性给那些家伙发些福利,呶,每个一只,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需要这么认真吗?它们我不管,反正我要留一只最大的。”陆云逍帮夏清语把几十只叫花鸡都从土里刨出来,那边正在啃肉的狒狒们已经是目瞪口呆了,直愣愣看着这边堆成小山的叫花鸡,肉都忘了啃。
叫花鸡发下去,却还没有完。夏清语又炒了个西红柿鸵鸟蛋,这顿年饭才算完事儿。陆云逍数了数:叫花鸡,烤羊排。烤猪排,羊汤。凉拌兔肉,凉拌野菜,还用甜甜的野果浆拌了西红柿,然后是海鲜:煮螃蟹,螺肉拼盘,竟然还做了一道清蒸鱼,再加上西红柿炒蛋和手撕羊腿,一块大白石险些不够摆。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个菜。
“我从前在家,年夜饭就是十二个菜,寓意着来年十二个月平安如意。如今我们虽然在荒岛上,但时间不会变,来,陆云逍,预祝我们来年十二个月平平安安,能够发掘出这岛上更多的东西。让自己生活的更加美好。”夏清语在陆云逍对面坐下来,扔给他一只竹筒。打开一看,里面不是水。传出来的酸酸甜甜味道倒有些像果浆。
“没办法酿酒,这是我用椰子水配合鲜果浆做的果汁,这两天你去射猎,我在这里守着,唯一的成绩便是这一桌子菜了。没有饭,咱们以果浆代酒,来吧。”
“好。”陆云逍喝了一口,冲夏清语笑笑:“味道不错。”说完夹了一块兔肉吃进嘴里,咂巴几下嘴:“嗯。这个也好吃,真不可思议。一点猪油和盐还有野茴香罢了,就能弄出这个味儿来?难得。难得。”
夏清语的厨艺从来都不是什么可以拿出来炫耀的水平,她的心思也不在这方面。却不料如今在这荒岛上,一身医术没有用武之地,也没有看不完的医书研究不完的药方,倒是生存条件逼着她不得不在吃食方面绞尽脑汁,竟然还大获成功,只看陆云逍不停动那树枝筷子夹起一道道菜肴流水般送进嘴里的举动,夏清语便知道他是真的胃口大开。
“来,尝尝这叫花鸡。我只是小时候看人做过,自己还从来没动过手呢。”夏清语撕下一只泛着金黄油光的肥嫩鸡腿递给陆云逍,却见他把这只鸡接过去,又把另一只鸡腿撕下来递给自己,笑着道:“你也吃。”
“好。”夏清语接过来,看着对面英俊不凡的男人。朝夕相处了这么些日子,要说心里没有一点爱意,那是不可能的,何况陆云逍本来就是她最喜欢最欣赏的类型。只是这份爱意,还不足以支持她同意改善两人的关系到更进一步。
即便如此,心中流淌着的幸福感也是真实存在的。夏清语几乎可以预见到:或许三五年,又或者根本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只是一年两年之后,自己大概就会把心交给这个男人了。嗯,既然如此,那就得把对方的心提前抢过来。她有些凶狠地想着,心里却也隐约明白:若她想要陆云逍的心,根本不用想,只要解开那个误会,这男人心中那几乎已经消失的结就会彻底打开。
这顿年饭两人都吃的很饱,可依然剩下了不少食物,岛上的气候炎热,虽然陆云逍很不舍得,但也知不能留到下顿来吃。无奈之下,只好又狠狠塞了几口野菜进肚,才将剩下的肉和骨头都便宜了那一群狒狒。
“用得着这样吗?撑坏了怎么办?”夏清语看见陆云逍还狠狠盯着剩下的小半盘野菜,连忙劝了一句。却见他站起身,来回走了两圈,跳了两下道:“无妨,我去打猎,回来后估计就饿了,正好把这半盘子吃了,别浪费才好。”
“歇会儿再去吧,不急。”
陆云逍搓了搓手,这一顿年饭虽然丰盛,却也将两天来的储备消耗一空。于是不听夏清语的劝说,招呼着那些吃饱了的狒狒就出发了。
说是过年,可荒岛上除了能花尽心思整治点吃食之外,又哪里有那么多讲究?所以到第二日,生活就依然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不过从此之后夏清语倒很是在吃食上下功夫,做的越来越熟悉,味道也越来越好。连带着陆云逍打猎采野果也积极了许多。就是那些蹭吃蹭喝的狒狒,和两人的关系也比从前更亲切了。常常大晚上就睡在石洞区,给他们做免费的保镖,也不管人家需不需要。
如此又过了一月有余,眼看这一日又是多云天气,阳光不似以往那般热烈。夏清语就和陆云逍说想去狒狒们拾到碗碟的地方看看。陆云逍想了想便答应下来:他们迟早是要去那里看的,倒不如早些去,若是有用的东西,还能多拾回几样来生活。
这一次狒狒们没有再假装听不懂,吃了人家一个月,对陆云逍和夏清语,它们已经当做了伙伴和亲人。因此当看到陆云逍拿出瓷碗瓷碟比划了几下后,它们便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转身就要蹿出去。
幸亏陆云逍手疾眼快,连忙一把抓住,失笑道:“你们倒是性急,也等一等啊,待我准备准备的。”
那几只狒狒不明所以,站在原地看着陆云逍,见他拿了弓箭,不由得都嗷嗷叫着蹦起高来,倒弄得夏清语不明所以,疑惑道:“怎么了?你做什么了让它们这样兴奋?”
“这些家伙大概还以为我是要带着它们去打猎掏鸟蛋呢。”陆云逍微笑:“不用管,咱们这一次只找碗碟,其它不理会。”
夏清语道:“我们多带些淡水吧,万一两三天回不来呢?还有这些石锅什么的,也要用树叶子盖上,免得被毒物爬进去。”
两人又收拾了半晌,方才色色妥当。接着由十几只狒狒头前带路,另有一只狒狒径自离开,大概是回山上报信去了。
狒狒们的速度真不算慢,连跑带跳的,数度在陆云逍夏清语前面失去了踪影。接着又跑回来,期间一直发出不耐的“嗷嗷”叫声。
这叫声多是冲着夏清语,因为它们见识过陆云逍的轻功,知道对方的速度不会比自己慢,那么拖后腿的是谁就显而易见了。如此几次,直到中午坐下吃干粮,由夏清语给它们一个发了一只叫花鸡后,这些畜生才意识到“吃人家嘴短”的道理,于是后面的路程虽然它们还是动不动就跑的没了影儿,但不耐狂吠的次数却明显减少。
陆云逍和夏清语没想到这个荒岛竟然会如此之大。夏清语也算是吃苦耐劳的,途中陆云逍数次想让她休息一阵子,都被她拒绝。饶这样,一直到天黑,还是没看见那地方的影儿,不得不就地扎下营来。
有狒狒们在,倒也不担心没有猎物,晚上两人就在海边燃起了一堆篝火,自有狒狒们打了猎物送过来烧烤。陆云逍和夏清语没吃几口,十几只狒狒可是不客气,直到把骨头都啃了一遍,这才依依不舍的睡去。
第二天继续赶路,眼看就要到中午了,陆云逍忍不住叹气道:“这岛究竟有多大?咱们昨儿一天加上今日一上午,少说也走了一百多里,竟然还是没到头,这是什么岛啊?这么大的岛屿,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人,也真是不可思议。”
“谁知道呢?”夏清语使劲儿喘了几口气,看见旁边林子里有几个野菠萝,于是让陆云逍去采了来,然后她用软剑将菠萝处理好,和陆云逍一人一半,补充了些水分维生素后,这才起身继续跟着狒狒们向前走。
陆云逍很喜欢菠萝的酸甜滋味儿,夏清语却觉得有些酸了,摇头笑道:“这菠萝有些酸,如果是陆地上人工种的,那就很甜了,一点点酸味儿恰好是调剂,那味道非常不错呢。我从前也喜欢吃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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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沉船宝藏
“你也喜欢?你从前吃过它吗?除了在这岛上,我都没见过呢。”陆云逍嗤笑。夏清语语塞,好半天才闷闷道:“我看游记上写的时候就觉得很馋了,不行吗?”
“行行行,只要是你说的话,怎么会有错儿?”陆云逍戏谑的看着夏清语,见她面如苹果,心中更是起了逗一逗她的心思。不料还未开口,忽然就听前面传来狒狒们激动的叫声,两人精神一振,彼此互相看了一眼,陆云逍便兴奋道:“我们大概到了,走,看看去。”
夏清语早已经累得脚酸,听见这话不由得精神一振,两人连忙来到狒狒们聚集的海边,却见海滩上只有石头贝壳等物,根本看不到什么碗碟之类的东西。
“咦?难道是弄错了?”陆云逍和夏清语面面相觑,都看见彼此疑惑的眼神。却见那些狒狒忽然四散开来,在海边或大或小的石头堆间穿梭着,不一会儿就有一只“嗷嗷”叫起来,接着那只狒狒咬着一只只剩下一半的碗跑来。
“果然,就是那一批青花碗碟。”陆云逍接过半只碗细细看了会儿,然后得出结论。两人游目四顾,忽听夏清语道:“或许沉船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这些碗碟只是在偶然某一次的涨潮时被海水冲上来,有一些留在了海滩上,被这些狒狒们看见了。它们看到咱们用的锅子和石碗木碗与这个有些像,这才当宝贝似得搜罗了些给咱们。”
陆云逍不置可否,在海滩上四处走了一圈,回来道:“狒狒们拿给咱们的那些碗碟大多数是完整的,可这里海滩上的都是些碎片。”
“那又如何?完整的都被它们搜罗了去,剩下的当然就是些不完整的了。”夏清语说完。却见陆云逍递过来两块碎片,摇头道:“叫我说,狒狒们未必有那么聪明吧?知道什么完整和不完整。你再看看这两个碎片。一个上面的泥沙日积月累,把图案都侵蚀的变了色。另一个图案却是清晰得多。说明它们是在不同时期被冲上海岸的。”
“那又能说明什么?”夏清语有些疑惑,却听陆云逍沉声道:“说明沉船即便不在沙滩上,也必定就是在离此处不远的海底,所以经常会有碗碟在涨潮时被冲上来,若是运气好,遇到刚刚冲上的碗碟,那时候这些碗碟就大多还是完整的,不然过些日子。潮水涨退碰击,这些瓷器就碎了。”
“那也没办法啊,不远是多远?我们又不会潜水,就算你会游泳,能游出几里地就不错吧?你又不是常年在海边生活的浪里白条。”夏清语愁眉苦脸的道。
陆云逍沉默不语,显然对自己的游泳水平也有自知之明。只是知道可能会有一艘沉船在附近,却不能寻找打捞,这让他总觉得有点不甘心。
想了一会儿,他决定还是要下海试一试,把这想法一说出来。就被夏清语否定,接着听她郑重道:“算了陆云逍,别为这个冒险了。你要是不甘心,我们就在这里等几天,看看涨潮时还能不能冲上来别的,或者每隔一些日子过来一趟就是了。”
如果没有夏清语,陆云逍一定会冒险去看看。但现在,自己是要和她相依为命的。因此三思过后,即便心中十分挣扎,陆云逍仍是放弃了下海探查的打算。最后采纳了夏清语的第二个建议,决定每隔一段日子就过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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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江香主求见。”
敲门声响,方悠然没有回头。只是懒懒说了句“进来。”不一会儿,就听见端儿的声音恭敬响起。
“玉阳回来了?”
方悠然终于动容。从椅子上站起,双手拂过桌面,险些将桌上砚台碰翻在地。
“是,江香主说有重要事情求见公子。”端儿肃容道。他知道自家公子最关心的是什么事,然而在他看来,江香主虽然对公子忠心耿耿,却显然并不把他吩咐的那件事放在心上。那件令对方神情兴奋一定要面见公子亲禀的所谓大事,只怕并非是公子心头最挂念的那一件。
但许是因为关心则乱,方悠然这种时候显然失去了以往的冷静和智慧,听见端儿这样说,他目光一凝双手一拍,兴奋道:“玉阳在哪里?我亲自去见他,苍天护佑,难道竟真的让他寻到了夏娘子的消息?这也有可能,毕竟他是最晚回来的,想来搜寻的范围定是极大。”
他一边说,便快步走了出去。端儿跟在他身后,犹豫着是不是要提醒公子一声,他实在不忍心看等一下公子就从巨大的希望中再度失望。
“属下参见盟主。”
江玉阳是一个年近四十的健壮大汉,从小生长在海边,一身水中本领无人能比。更难得此人胆大心细又有谋略,是难得的将才。只是正应了那句话:恃才傲物。这家伙仗着本事厉害,是向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只有方悠然曾经救过他两次性命,因此誓死追随。可即便如此,对于方悠然下的搜寻夏清语和陆云逍并且积极相救的命令,他还是不太放在心上,在他心中,帮盟主复兴大夏,刀山火海自己皱一下眉头都不算好汉。但积极去救一个敌人,这算怎么回事啊?那个夏娘子也就算了,毕竟听说她救过盟主的性命,可谁让她非和那个小侯爷搅在一起呢?那就别怪自己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
春水群岛的水军将领们多是这种想法,所以虽然当面不敢拂逆方悠然的命令。但大多都是出了海瞎转悠些日子,估摸着能交差便回来了。只有这江玉阳,他心里藏着另一些念头,所以比其它将领走的更远,用的时间更长。方悠然到最后,也唯有把希望放在他身上,希望他能带回来好消息。
谁知一见之下,江玉阳第一句话便给方悠然泼了一盆冷水。只见这厮欣喜的拜倒在地,爬起来后便大声嚷道:“盟主,属下可能找到淮安王当年沉船的宝藏了。”
方悠然最开始听见“找到”二字,心中的欣喜简直不能用言语形容。谁知紧接着事情急转直下:淮安王的沉船宝藏?这是什么?他要江玉阳找的不是这个吧?
到底是一方盟主,虽然心中已经泛起了不好的预感。方悠然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什么淮安王的宝藏?”
“回禀盟主,就是当初大夏开国后号称富可敌国,据说府中金银比皇宫和户部还要丰厚的那个淮安王啊。”江玉阳还沉浸在兴奋中呢,丝毫没注意到自家盟主的脸已经沉下来了。
他这一说,方悠然也便想起那件几百年前的往事,当即皱眉道:“淮安王?我记得他后来畏罪潜逃,带着一个船队装了全部家当远遁海外,太宗派人追捕,结果说那庞大船队在海上遇上大风浪,全军覆没,追捕的人因为偷懒,夜宿港口逃过一劫。怎么?找到沉船的宝藏了?”
“是是是,就是那个大船队,不过这事儿也只是属下妄加猜测,但确实有两件东西能稍作证明,盟主可以辨认一下。嘿嘿,没有一点根据的事,属下也不敢这么冒冒失失的就禀报给盟主知道啊。”江玉阳搓着手,还在这里邀功呢,浑不觉方悠然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青了。
“很好,淮安王的宝藏,倒是不逊色于先祖留给我们的,若能发掘,也是一大笔财富……”
方悠然悠悠道,不等说完,就见江玉阳点头如捣蒜的附和着。他心里这个气啊,蓦然把脸一沉,冷哼道:“你还记得我派你出去是为了什么事吗?”
“派属下出去?”江玉阳到底不是蠢蛋,让方悠然这一说,他便想起来了,身子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脑子正转着呢,就听方悠然冷声道:“你出去了将近五个月,想来是转悠了不少地方,那么,找到夏娘子了吗?”
“咳咳,盟主,大海茫茫,找个人哪有那么容易?”江玉阳摸着脑袋小心说话,不等说完就见方悠然面色狰狞起来,他心中一凛,连忙道:“不过属下这一趟出去,倒是顺手剿灭了几个小股海盗,从他们那里,咳咳……那个……的确是得到了一点儿线索。”
“什么线索?”
方悠然猛地站起,他没想到这“见利忘义”的家伙竟然还记着自己吩咐的正事儿,大海茫茫,能有点线索其实已经是不容易了。
江玉阳哪里有什么线索?只不过他知道自家盟主的性子,若不是说有线索,万万不要指望他能和自己一起出去寻找那沉船宝藏。甚至有可能巨大的失望之下,他都不许自己去寻找呢。
平心而论,他江玉阳也不是爱财如命的性子,只是那么巨大的宝藏啊,谁能不动心?若是让自己得了,盟主也能如虎添翼不是?如今世道太平,造反没前途啊。他们这些香主堂主之类的忠心耿耿没有用,就像朝廷说过的:民为重君为轻。这话虽然假惺惺,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有道理。若是没有手下十几万号人,他们这些人就算功夫盖世,又算个屁啊。
☆、第二百三十八章:一举两得
所以大家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都知道下面人心浮动,想必盟主心里更清楚明白。老实说,这也就是盟主了,确实是个奇才,摊上别人,天地会盟大概不知啥时候就要分崩离析的。不过一旦有了这些钱,是不是也能帮盟主聚拢一些人心?
天地良心啊,江玉阳的确是殚精竭虑为方悠然的霸业着想着。这要换做任何枭雄,都足以感动欢喜了。然而此时的方悠然心思却只在夏清语身上,一见江玉阳似是有些支支吾吾的,他目光便立刻又凝重起来,淡淡道:“江大哥不会是在骗我吧?”
这声江大哥一出,江玉阳就更怂了,知道方悠然是起了疑,连忙换上一副笑脸,急声道:“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属下哪里有这个胆子?敢欺骗盟主?千真万确听到一点信儿,就是……不是很具体的信儿,且……所以属下才有些踌躇,想着怎么告诉盟主才妥当。”
“就直接说,有什么说什么。”方悠然心中的疑惑被不祥的预感冲掉,一双手紧紧握住拳头,语气越发沉重。
“是。”江玉阳心中叫苦,面上却一点儿也不敢露出来。想了想当日得到那沉船宝藏的线索,他灵机一动,便顺口胡诌道:“盟主。当日的确有海盗看见过一艘铁船顺风南下。盟主该还记得吧?就是那段日子,罕见的刮了十几天北风……”
不等他说完,方悠然便点头道:“没错,我记得……等等,派人打探回来的消息,好像陆云逍和夏娘子也正好是那一段时间失踪的。是不是这样啊端儿?”
端儿连忙道:“是的公子,打探回来的人说。他们就是那段时间失踪的。”
江玉阳这一下可是喜出望外,暗道天助我也啊,竟然让我给蒙对了。哈哈哈。这就好办了。因心下越发镇定,沉声道:“如此一来。这就对上了。那些海盗们说远远看见一艘船,他们本想打劫来着,只是那海盗头子很敬畏鬼神。看见那艘船不大,但是竟能在茫茫大海上漂泊着,若无神灵护佑,只怕早就散了架子。恰好那阵子又出现了罕见的天气,所以海盗头子惊疑不定,就没有出手……”
“然后呢?他有没有再说什么?”
方悠然终于听到夏清语的消息。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兴奋,更多的是担忧。那边江玉阳见把盟主给蒙住了,心中松了一口气。便开始暗暗琢磨着怎么能让盟主亲自出海取宝藏。这件事在他看来意义重大,说明盟主仍有称霸天下的雄心,也等于是给下面人心不定的兄弟们一颗定心丸吃。
因想了想,便小心道:“属下很详细的问过那海盗头子,他也没有太多线索,只是的确有海盗远远看着那船上好像有两个人,一个男人打扮一个女人打扮,那些海盗们当真好笑。还说这可能是观音菩萨座下的金童玉女,也别怪他们这样疑惑,那里可不就是南海呢?”
“再然后呢?”方悠然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却见江玉阳一摊手,摇头道:“再然后?就没有了。那些海盗也没敢去招惹那条船,只能看着那船顺风南下了呗。以后也没有再看到过。”
他说到这里,便咳了两声,忽见方悠然皱眉道:“他们竟然有船?是从哪里弄得船?为什么好端端忽然要出海?这……不合情理啊。”
江玉阳本来就心虚,一听这话汗就有点下来了,暗道:盟主啊,这不能怪属下,我不编造他们有船。难道编造他们骑鲨游海?您又不想他们死了,那我只能这样编了嘛。是不是?
一面想着,便轻声道:“盟主。其实这线索很模糊,那船上的人究竟是不是夏娘子和小侯爷咱们都不知道呢。”
“一定是他们。”方悠然断然道:这是唯一的一点希望,他不能放弃,不然的话,他不敢想夏清语其实早已葬身鱼腹,微微想一想,就觉得心揪痛起来。对这个冒着危险救了自己的女孩子,他心中早已将她当做至亲的亲人看待了。
“嗯嗯,如果是他们的话,属下稍微推测了一下。那场罕见的天气后,南海上便起了一场大风暴……”他话不等说完,就见方悠然的身子晃了晃,端儿也猛朝他使眼色,暗道你好不好的提起那场风暴做什么?那么大的风暴,别说就是两个人一条船,便是两万人和几百年前最大的大龙船,也在劫难逃啊。“
江玉阳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让方悠然带人出海寻找沉船宝藏做铺垫。此时见盟主差点儿让他说晕了,再不敢一句一句下套儿,连忙大声道:“盟主您别着急,别着急。就在夏娘子她们往南走的方向,其实有好几座无名岛屿,因为岛上面都是危险林子,听说也没有人迹活动。若是夏娘子运气好,能在风暴之前到这些岛上暂避,那或许还能捡回一条命。”
他这么一说,方悠然方又打起了一点精神,喃喃道:“真的吗?可是那些荒岛我也听说过,并没有人能过去,当年淮安王带着船队财富,不就是要占着那些岛东山再起吗?结果又如何?都没靠近船就沉了。”
江玉阳连忙道:“如果只是夏娘子一个弱女子,那属下也不敢说什么了。不过她身边不是还有陆云逍吗?实话说,虽然属下也恨他入骨,可也不得不承认,那陆云逍是个厉害的啊。年纪轻轻,一身武功却是传自名师,天分又高。这样的人若是在岛上,倒未必没有活路的。”
“陆云逍?没错,他当年是武状元,一身功夫就是我,也不敢言胜。”方悠然眼中终于燃起希望,对江玉阳和端儿道:“速速传令下去,我要带着水军前往那些荒岛寻找……”
“盟主。”不等说完,就被江玉阳给打断了,这是很罕有的情况,所以方悠然忍不住疑惑的看向对方,却见江玉阳一脸凝重道:“那些荒岛凶险重重,盟主要寻人,当然要带领水军全部出动。这个属下也是晓得的。只是,盟主您有没有想过?下面的将领和兄弟,有多少人愿意干这事儿?”
方悠然一愣:是啊,夏清语是他的救命恩人,却不是下面将领和士兵们的。自己如此公器私用,好像是有些说不过去。但是夏清语又必然是要寻找的,便是拼了命,不到最后一刻他也不会放弃。
这样一想,果然就犹豫起来,忽听身旁端儿没好气道:“我说江香主啊,您就别卖关子了好不好?有什么主意赶紧说。”
方悠然抬头看向江玉阳,就见他坦然笑道:“嘿嘿!回禀盟主,属下倒的确是有一个一举两得的好主意。盟主还记得刚刚属下说的那淮安王宝藏吧?到时候盟主只说去寻找宝藏,兄弟们必定摩拳擦掌欢呼雀跃。等到了地方,找到宝藏,再让他们顺便找两个人,那时候大家情绪高涨,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抵触之心了。”
“就算没找到宝藏,难道他们还敢违逆盟主的命令不成?”端儿在一旁不服气道,在他心里,任何敢冒犯公子威严的家伙都不可饶恕。
江玉阳垂下头,没说什么。却听方悠然叹气道:“端儿不要这么说。人谁无私?大夏都灭国一百多年了,再辉煌的过往也成云烟。跟着咱们的人,又有几个还能无条件忠心?那是木偶,不是人,尤其是现在这样的太平世道下,眼看着前途无望,兄弟们现在还肯跟着我拥护我,已是十分难得的了。”
“属下等誓死追随盟主。”江玉阳纵然心里明白这是实话,却也听不得方悠然说这种无奈之语。却听方悠然苦笑道:“我自然知道你们是忠心的。玉阳,你了无牵挂,不过是一条命,跟着我怎么说都好。只是其他人,都有了家室儿女,再怎么忠心,闲暇时又怎会一点儿都不为家人打算?罢了,怎么无端端说起这些?玉阳,你说得对,跟着我去找夏清语,只怕下面未必没有怨言,但如果去找宝藏,大家便会积极得多。端儿,就这么传令吧。如今还有十天便是端午节,让大家伙儿过了这个端午再出发。”
“是。”端儿领命而去。这里方悠然思绪万千,江玉阳却是兴高采烈,暗赞自己机智聪明。只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他这一次的谎言,竟会变成预言,还是神一样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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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岛上的陆云逍和夏清语丝毫不知有一只船队将会在不久的将来到达此地,时间流淌中,他们已经在这个荒岛上生活了将近半年。
“这是怎么了?怎么下一趟海也能弄成这个样子?”
看见陆云逍拖了山藤编织的粗糙渔网从沙滩上走过来,夏清语一眼便看见了他红肿的胳膊和手,于是连忙跑过去,关切的询问着,一面抬起他的胳膊仔细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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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半年之约
“没事儿,让海蜇蜇了下。”陆云逍满不在乎的活动了活动胳膊,表示并无大碍,一边向那粗糙渔网里一指:“看,我把它给拖回来了。哼!敢蛰我,就得付出代价。这么一个小小东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渔网里除了两条大石斑鱼,还有一大片半透明晶莹的东西,夏清语从前没见过活海蜇,如今在海边,倒是见了不少,也吃了几回,此时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一只足有圆桌大小的海蜇。亏陆云逍还敢说人家是小小东西,这要是再长大一点儿,把他包裹进去吃都够了。从前在现代,操场大的海蜇图片也不是没见过。
“行了吧,不是你要吃人家,人家就没事儿来蛰你了?”夏清语无奈,陆云逍特别喜欢吃海蜇,听他说从前在府里,就喜欢吃腌渍好的那些蛰头蛰皮。如今吃了新鲜的,竟觉着比那些腌渍的还要滑嫩清爽。只是这浅水滩很少能遇到海蜇,所以她断定是这货在海里看见这么个大家伙,所以才想法儿要捕捞,结果被海蜇垂死挣扎下蛰了一条胳膊。
陆云逍也知道自己这话瞒不住夏清语,满不在乎的笑了笑道:“好了好了,我下次注意点儿,那没办法,谁让我就喜欢吃你拌的海蜇呢?来,把这些收拾收拾,我去山林里转转。”
夏清语道:“你等等我。刚才狒狒们送来了几只兔子山鸡。今天的肉已经有着落了,用不着你去打猎,反正多了吃不完也是放着腐坏。倒是前儿下了一夜雨,我估摸着如今林子里该有许多蘑菇了。顺便我也想去水潭子里泡泡。”
陆云逍笑道:“是要做蘑菇汤吗?那敢情好,那你先收拾着,我去摘几个椰子。”
他提到椰子树。夏清语的目光便不禁看向不远处那棵高大的椰子树,喃喃道:“我看也不会有人来救咱们了,不如把你那件衣服拿下来吧。”
“做什么?”陆云逍惊讶回头:“我如今穿着这芭蕉叶子还好。再说那件衣服早都分不出什么颜色了,拿下来也难穿了吧?”
夏清语叹气道:“总归要试试才好。”说完哀怨的看向自己身上那件褂子。轻轻掸了掸道:“我这件衣服,也快穿不住了。”
陆云逍默然无语,好半晌才苦笑道:“有快半年了吧?这衣服也该到头了。这还幸亏是冬天里的厚棉布料,若是夏日的薄料子,就这么天天穿着,不到两个月就坏了。”
“是啊。”夏清语也苦恼非常。如今虽然在这荒岛上吃用都不愁了,但是两人的衣服却实在成了一个大难题,莫非将来自己也要用芭蕉叶子做衣服穿?可……可自己是女人啊。偏偏这岛上没看见棉花。就算有棉花也没用,她不会纺线织布,更不用说这里也不会有现成的纺车给她用。
一念及此,夏清语几乎都要哭出来。却听陆云逍安慰道:“先将就着吧,应该怎么着也还能支持两个月的,到时候你就穿着芭蕉叶子,其实这叶子穿长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咱们已经这样了,就做回野人又何妨?”
“可我不想做野人。”夏清语叹了口气,打起精神道:“行了。你去歇一会儿,我马上就弄完。今儿运气倒好,竟能让你抓住两条石斑鱼。”
陆云逍嘿嘿笑道:“我如今的水性越来越好了。能潜到水下十几步呢。便是当日军中那些熟悉水性的,也不过如此。我想着再练习两个月,说不定就可以去那片海上寻找下可能会在海底的沉船。”
“碗碟都够用了,你还要去找那个沉船干什么?”夏清语一边收拾着石斑鱼一边道,她并不赞成陆云逍去寻找那只是可能存在的沉船,想也知道,那船不可能就沉在十几米浅的海底。若是再深了,没有潜水设备,水性再好。下去打捞也要冒险。
“打捞出来几匹布也好啊,给你做两身衣服。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苦恼了。”陆云逍微笑着道,但夏清语知道他这是敷衍。捞布?亏这厮好意思说。什么布能在海水泡这么多年还不烂的?他以为自己是小孩子那么好骗啊?
陆云逍是那种打定了主意就很难改变心意的人。所以他若是不想告诉夏清语自己真正心思的话,夏清语就知道怎么问都白搭,索性不再去理会,只低头专心收拾着鱼。
过了一会儿,察觉到陆云逍走到身边,夏清语不想理他,头也不肯抬。然而过了好久,身上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灼热目光,烧的她都有点难受。于是只好恶狠狠抬起头,一看,果然就是陆云逍在那默默盯着自己呢。因便咬牙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清语,半年之期,到了吧?”
陆云逍目光深沉灼热,好半晌才开口,一开口就让夏清语愣住了。
“什么……半年之期?”夏清语迅速低下头去,想装装糊涂,却听一旁陆云逍轻声道:“你还嫌捉弄的我不够?明明我都说过,哪怕是个谎言,只要你编的不是那么容易拆穿……”
夏清语猛然抬头,死死盯着陆云逍,登时就让他把剩下的话都吞回了肚里。低头呐呐道:“好吧,算我错了。清语,我……我其实已经不怀疑你了,但是……但是有你马车里那番话,这真的是一根刺,每当我看着你,忍不住要全心相信你的时候,它就会浮上来。清语,你别怪我,你不知道……我……我心里多么痛苦。”
一向坚定强硬的家伙这会儿低着头,如同犯了错又挨罚后的小孩儿,竟露出一种楚楚可怜的味道。这还是陆云逍从来没出现过的弱势,一时间夏清语也忍不住有些心软了,因想了一想,似乎那个误会真的没有再存在的必要,反正也要在这岛上一辈子了。两个相依为命的人,哪里还受得了些许别扭?
“其实很简单。你总说听见我和白薇在马车里说话,但那天晚上我去晏家给晏子笙看病,不论是去的时候,还是回来的时候,我和白薇都没有说过什么话,就是唠了两句柴米油盐的家常。”
天大的误会,竟然便是在这样云淡风轻的描述下开始澄清,这是当初的陆云逍和夏清语都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不可能。”陆云逍皱紧眉头:“我明明看见马车进去晏府后不久就出来了,你还说晏子笙是装病。这没错吧?你和白薇的声音,我怎么可能听错?”
夏清语像看神经病似得看着他:“我哪有一会儿就出来?晏子笙真病了,烧得厉害。我都不知道他怎么能病成那样。开了方子,又告诉丫头们用温水和酒精甚至冰袋替他退烧的办法。那货一直哑着嗓子说个不停,劝也不听,我也不好就走,是看着他喝了药后才离开的。”
“怎么……怎么可能?他平时捂得比狐狸还严实,怎么可能会真的生病?”
陆云逍其实关心的并不是晏子笙真病还是装病的问题,只是他现在心里好乱,一直认定了的事情,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简直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到底是谁在把他当猴耍?是眼前的……清语?还是另有其人?潜意识里他希望是后者。可自尊心却让他一时间接受不了这样残酷的结果:他堂堂寿宁侯府世子,竟让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甚至因此差点儿错失面前这个他即便恨之入骨也没放下的女人。
夏清语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陆云逍的肩膀:“我知道的只有这么些,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已经向你解释过了。”
“我不可能……听错你的声音。”陆云逍还在坚持着。夏清语无语看着他,心里也不知是恼火还是同情:她能够理解陆云逍的心情,一向骄傲的侯府世子,怎能接受被人玩弄于股掌中的残酷事实?但这货到现在还口口声声都是不信任自己的意思,是闹哪样?难道被自己愚弄要比他被别人愚弄更容易让他接受?
“行了,反正时间有的是,你慢慢想,现在我们去水潭吧。”夏清语脑子里已经隐隐有了这个计谋的大致轮廓,她也隐隐能够猜出谁是幕后黑手。只是这一切,和她都再没有丝毫关系了,这辈子她都不会再见到那个幕后黑手了吧?别说,如果这真是宅斗心计,那这一次,幕后黑手还真是蛮聪明的,虽然她能隐隐猜出前因后果,但这其中还有许多她不明白的点:例如晏子笙的病是真实的,但不会这么巧合,在幕后黑手最需要的时候他就病了吧?那就只可能是安排好的。但对方是用什么办法,竟然能让那个狂傲的家伙听她的摆布呢?
还有陆云逍说的声音,夏清语完全相信他的判断,要是这点耳力都没有,那他还是陆云逍吗?可黑手要去哪里寻一个说话声音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呢?这不比大海捞针容易吧?
ps:嗷嗷嗷,真相终于揭开了,没有什么轰轰烈烈,就是这么平平淡淡的揭开了,说实话当初设定不是这样的,难道是受了《红色》里一心只想平淡过日子的天哥的影响?(喂!不要什么事都赖天哥好吗?)
好吧,不管怎么样,我自己还是挺喜欢这段描写的,嘿嘿。老了的关系吧,越来越不会狗血了,otz
☆、第二百四十章:情动
也难怪自己把真相说出来,陆云逍都不肯相信。因为这个计谋的确是太会抓时间了,堪称完美。夏清语心中明白:若不是造化弄人,让她和陆云逍又同舟共济的流落到了这个荒岛上,朝夕相处之下有了解释的余地。那么他们两个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而这个误会,也就会成为真实。
事实上,这也正是当日在杭州的夏清语所希望的结局。她对陆云逍或许有些欣赏,却绝没有爱恋,更不用提愿意为他将自己置身于侯府那种复杂的火坑中。所以如果此时不是在荒岛,打死她也不会告诉陆云逍这个真相的。
只是如今,环境变了,这个误会也就没有了继续的必要。但夏清语也不想去和陆云逍一起分析,免得被那家伙以为自己做贼心虚才会拼命洗白。就让他琢磨去吧,能琢磨出来更好,琢磨不出来也随他去,这些日子的耳鬓厮磨,若说没有产生一点爱意,夏清语都会唾弃自己撒这种不高明的谎。但她也没做好从现在起就卸下所有心防,和陆云逍男欢女爱的思想准备。所以,选择权和纠结权都交给陆云逍就好,她只要继续没心没肺的开荒找食物,顺其自然就行了。
陆云逍确实茫然了纠结了。也幸亏他一向是定力如山坚韧不拔,所以这会儿还能把茫然纠结都压在心底,默默取出弓箭和几个竹筒背上后,陪着夏清语往不远处的林子里走去。
进了林子不久,头上就传来了一片片鸟儿的叫声,夏清语忍不住看向旁边的陆云逍笑道:“你这半年多到底是把鸟儿们祸祸成什么样了?怎么一看见你,所有鸟都叫起来?”
陆云逍白了她一眼,咕哝道:“你还说?难道那些鸟蛋你没吃?这会儿倒一本正经的质问我。”说完也抬起头。就见比他们来时已经稀疏了不少的林子上百鸟盘旋,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感觉到那些鸟的眼睛都狠狠瞪在自己身上。也不知这是不是做贼心虚的错觉。
“好多鸟啊,各种各样的都有。不过没看见老鹰啊大雕啊什么的。咦?那只鸟好漂亮,身上有五彩的毛啊,那么长的尾巴,有点像凤凰呢,哈哈哈,这是百鸟朝凤吗?不过这凤凰忒小了点儿吧?”
陆云逍没有接话,刚刚就在夏清语说出”百鸟朝凤“四个字时,他脑海中忽然有灵光一闪而过。但是很快就无迹可寻。他正努力苦苦思索,就听夏清语感叹道:“我想起当初杏林馆第二次开张,你帮我请的那个杂耍团来了,那两人的口技当真厉害的很,如今这些鸟声叽喳,可不就是他们当日……”
“啊!”
不等说完,便听陆云逍猛地大叫了一声,夏清语诧异转身,就见陆云逍如同一个化石般呆立在当地,她连忙上前伸手晃了晃。担忧道:“陆云逍,陆云逍,你怎么了?醒醒啊喂!怎么了?”
“口技。清语,我明白了,是口技。”陆云逍一把抓住夏清语在自己面前晃着的手,激动道:“是口技,清语,那天晚上在马车里说话的人,也就是假冒你和白薇的人,之所以声音能惟妙惟肖,就是因为口技。没错,就是口技。我们见识过的,见识过不是吗?”
“哦。大……大概吧。”夏清语使劲儿挣了两下,无奈陆云逍那两只手比蟹钳子还紧,抓着她不肯松开,一双眼睛也直直看着她,那里既有释然,兴奋,激动;也有愧疚,难过,后悔,总之复杂的没法用言语形容,让夏清语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先放开我啊陆云逍,你抓痛我了。”夏清语又挣了两下,这一次陆云逍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放开了夏清语的手,却又似是有些不舍般想再轻轻抓住,但夏清语哪里肯给他这个机会,假装整理头发,让陆云逍这个动作落空,她这才转身道:“好了,快走吧,再过一会儿潭水该被那些狒狒们糟蹋过了。”
“清语。”
突如其来的真相让陆云逍充满了不安和内疚,他试探着喊了一声,见夏清语回过头,似是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这才小声道:“清语,我……我真对不起你……”
“没有啊。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你在那样的误会下,仍然救了我一命,这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夏清语淡淡道,她也真是这么想的,陆云逍对自己,算是仁至义尽了,如果是别的男人,如此位高权重,面对“处心积虑要害他”的女人,不报复就已经是大度,更不用提救她了。
陆云逍知道夏清语既是这么说,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这是他再遇夏清语后,对她产生的一种新的认识。事实上,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夏清语,和从前口蜜腹剑表里不一的妻子完全不是一个人。若非如此,当日他也不可能轻易就相信了那马车里的谎言。
但即便有这个理由,他还是没办法原谅自己。看着夏清语走在前面,不时捡起两朵蘑菇放进背筐里,他含着愧疚难过的目光越发柔情似水,忍不住就喃喃自语道:“从前的事已经发生,后悔也无用了。但是从今往后,清语,我会好好对你,好好……和你在一起。我会尽最大可能补偿你……不,也不单单只是补偿,我……其实我心里……一直就是这么想的,我想照顾你,爱护你一辈子,有你在身边,这孤岛上的日子,也是那般美好。如果我能和你在这里生活一辈子,我想这应该就是上天赐我的福气了……”
这番话的声音极小,甚至就连陆云逍自己,还不怎么听得清。更不用提夏清语了。事实上,小侯爷这一番深情告白只能在心里泛滥,若是能毫无挂碍的在夏清语面前流畅说完,他就不是陆云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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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语,我还是不明白,如果这是一个圈套的话,那幕后的主谋又怎么可能知道晏子笙病了?就算知道他病了,又怎么笃定他会在那天晚上请你过去?她又是怎么让我外出看见这一幕,从而制造误会的?”
夜幕下的大白石上,陆云逍和夏清语并肩坐在一起,看着天上星光明月,陆云逍忍不住就把在自己心里横亘了一天的疑问说出来。说完后才发现这话不妥,连忙摇手道:“当然,我这可不是怀疑你的意思,我是真的有些不明白。其实想一想,我们两个都这样了,你又有什么必要伪装下去呢?是我蠢是我笨,一直被人愚弄,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才不肯往这边深想……”
“好了,你不用解释,我明白的。”夏清语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陆云逍,见他又琢磨起来,便淡淡道:“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们都在这里了,可能一辈子也回不去,知不知道幕后黑手又能如何?”
陆云逍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知你说的有道理。但我总想把真相揭开来,你可能不会明白我的心情,你不知道,我不信你的时候,一颗心时时刻刻如同被毒蛇咬噬;可如今话说开了,发现是我错怪了你,这心里虽然放松,但痛苦却比从前还要剧烈几倍。我……我若不能弄清楚真相,对你没有交代,我不甘心。虽然即使这样做,我也不能原谅自己……”
他一边说着,便抱住了头,可见心中的确是纠结痛苦。夏清语叹了口气,一只手放在陆云逍的肩膀上轻轻拍着:“你这不是自寻烦恼吗?我都没说什么,你何苦把自己逼成这样?咱们够倒霉了,你还要自找苦吃……”
“我的心事,你没有经历过,不会明白的。”陆云逍转身,轻轻握住夏清语的手:“帮我想想好不好?反正也没有事情做,你就当动动脑子了,清语,你从来都是聪明智慧,有你帮我想,一定可以想出来的。”
陆云逍的声音本来就很好听,此时刻意压低了声线,语气中带着抹哀求讨好的意味,只听得夏清语这妾心如铁的,浑身骨头也不由得酥了,连忙道:“喂喂喂陆云逍!你可不好这样啊,哪有你这么威逼利诱的……”
“清语……”握着的手似乎紧了紧,上面微微粗糙的薄茧摩擦着肌肤,但夏清语一点儿也不讨厌这种感觉,她甚至连脸都有些飞红了,心也砰砰跳个不停。这让她有些疑惑,暗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陆云逍这厮,难道误会解开,他就一下子变成情圣了?我去啊夏清语你要把持住,把持住知道吗?
夏清语完全不知道陆云逍心中一直以来对她的感情和爱恋有多么深厚。从前有那个误会,他还能拼命压制着这一腔柔情,然而如今误会解开,就如同是一直以来拦着洪水的闸忽然消失,那份热烈的爱恋和渴望登时泛滥,以至于他的一举一动都带了深刻入骨的情感,这份情感之纯粹热烈,便是顽石也要被打动,她一个有着正常七情六欲的女人,又怎可能心如止水的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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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猪队友
空气似乎一下子都变得有些柔软了起来,夏清语想说话,却觉着好像有些粘粘的空气在堵着自己的嘴,那边陆云逍原本只是真诚的想请她帮忙,可此时此刻,却也如同被蛊惑了似得,目光慢慢变得恍惚而炽热,原本离着就不远的脑袋靠过来,润泽的唇轻轻触上了夏清语的脸,好像是怕惊醒她一般,渐渐的不落痕迹的挪移着。
两人毕竟曾做过五年的夫妻,再火爆的事情都做过。这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在他们之间显得有点可笑,但在陆云逍心中,这个吻却是珍贵的让他整颗心都化作春水,连眼睛都慢慢湿润了。
夏清语嗓子发干心里冒火,陆云逍握着的手和唇在她身上也点着火,旺盛燃烧着的火焰烧毁了她的理智,从没有向人打开过的情爱*在和这个男人的肌肤相触中蠢蠢欲动,她吞了口唾液,觉得身上似是都在发烧,很想……很想……
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一段顺理成章的天雷勾动地火那简直就是不可避免的:一座荒岛,唯一一对相依为命,彼此欣赏爱慕的男女,这种时候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矜持?
但是偏偏,这岛上除了他们之外,动植物资源也是非常丰富的。这原本也没什么,可是偏偏还有一群啥事儿不懂的狒狒和他们成了好朋友,更有几只狒狒干脆是把石头区当做了第二个家。陆云逍和夏清语可以保证它们不知道人类许多行为的意义,但他们却从来没有思考过这群狒狒的破坏行为,如同此刻,原本缠绵缱绻的气氛就猛然被“嗷”的一声大叫给彻底破坏了。
叫声把陆云逍和夏清语从*中惊醒,回头一看,只见几只狒狒正在海滩上趴着。其中一只仰着头,如同啸月的狼一般冲着月亮猛吠。
“这个混蛋。”
小侯爷红着眼睛就要跳出去。没摊上助攻的好队友也就罢了,可自己精诚所至好不容易才得来这么好的气氛和机会。老天爷怎忍心就给他一个败事有余的猪队友?也难怪小侯爷一瞬间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只想跳出去把那煞风景的货给揍成生活不能自理了。
“陆云逍。”
夏清语也是哭笑不得。连忙拉住了暴怒的男人:“那个……你刚才不是说让我帮你分析吗?咳咳……我答应你了,来,咱们好好研究研究这件事。”
“可我现在不想研究,我只想揍人。”陆云逍咬牙切齿:卸下一条胳膊还是卸下一条腿好呢?还是干脆宰了以绝后患?狒狒肉的滋味儿应该也不错吧?
“喂!不研究的话,那就永远都不要研究了。这岛上除了你我二人,还有什么人?你想揍人,莫非是想打我?”仁慈的夏娘子不忍心看那只狒狒稀里糊涂送掉性命,连忙发挥不多的“胡搅蛮缠”技能点。总算止住了陆云逍的脚步。
“你就惯着它们吧。”小侯爷郁闷的一ρi股坐下,而那只丝毫不知自己刚刚逃过一劫的狒狒则站起身来,和其它几只狒狒摇摇晃晃往它们自己占据的石头洞走去,大概是要睡觉了。这群家伙的作息向来良好。而且它们走了几步之后,还回头疑惑的看了大石上那一对男女几眼,似是在奇怪他们为什么还不去睡觉?
被一只二货队友搅了局,原本的浪漫旖旎气氛是一点儿也不剩了。陆云逍见夏清语离开了原先的地方,跑到石头根下去坐着,这分明是对自己有了防备,一时间又是大恨。正寻思着要怎么找那只始作俑者的晦气。就听夏清语淡淡道:“我当初给晏子笙看病是晚上了,那个时间你该在府里才对,怎么会突然出来的?”
听了这话。陆云逍的心神一震,也便回到了正事儿上,因抬头微微思索了一会儿,才沉声道:“是暮云和我说的,他说有个小厮看见你坐了晏家的马车往晏府去了,我当时一听,想着天色已晚,晏子笙能有什么病?说不准就是要诳你过去,所以我就赶忙往晏府赶去。不料刚到门口,就见马车已经驶出来了。”
夏清语道:“这就是了。我料着你也不可能突然心血来潮就要出去寻我,事情这便对上了。暮云是可以信得过的。这样看来,问题就出在那个小厮身上。”
陆云逍当日一听说夏清语出去,便是气急攻心,哪里还注意别的话?更何况这么些时日过去,陆府中的小厮又有二三十个,他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当日暮云说的是哪一个小厮。这事儿若是能回去,找了暮云一问,必定就水落石出了,偏偏此时他被困在此,一生恐怕都没办法再回大陈,可以想象,这件案子,终究是要成为一个悬案了。
“妈的。”
陆云逍狠狠一拳砸在石头上:不甘心,真是不甘心啊。他枉被人赞为聪明绝顶才华横溢,却是被自家人给耍的团团转,最可恨的是,那人让自己险些失去清语。如果将来真的有一天能够回去,叫他找到那个人,即便不把对方碎尸万段,也必要用雷霆手段让对方生不如死。
“好了,别气了。”夏清语摇摇头:“生气伤身,何况我们此时在孤岛上,就算知道幕后黑手,也一点办法都没有。与其如此不甘,还不如不去想。呵呵,陆云逍,你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大男人主义。你是不是觉着这世上没人可以欺骗于你?唔,若是陌生人的话,骗你的确很难。可如果是你身旁亲近的人,那只要聪明一点儿,想个好办法,把你玩弄在股掌中很容易的。”
“我真的就那么蠢吗?”陆云逍歪头细细思考:“那当日你也是我身边亲近的人,你做的几次事,却也没瞒过我。”
夏清语心中一紧,这身体的原主人都做过什么事,她真的是一点都不清楚。原本只是不忍心对方含冤九泉,想趁此机会帮她洗清陷害甄姨娘小产的罪名,哪里知道这才说了两句话,就差点儿把自己给埋坑里去了。
于是连忙冷笑道:“我是你身边亲近的人?呵呵,咱们那会儿早就貌合神离了,你素日里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还敢说咱们是最亲近的人?”
陆云逍无话可答,这一点夏清语是没说错的。因不由便觉着有点尴尬,小声辩解道:“可是你那会儿做的事情,实在叫人寒心……”
夏清语生怕他说出的事都是自己不知道的,连忙打断道:“这些往事却也不用去说它了。我们之间的事,我如今还不清楚吗?只是有一件事,趁着今日,我要和你说明白。当日甄姨娘小产,确实是她自己下的手,还用来陷害我。陆云逍,我如今说这话,你信不信我?”
“果然不是你做的?”陆云逍倒吸一口冷气,却听夏清语冷笑道:“我是疯了还是缺心眼儿?要弄掉她肚子里的孩子,竟然选那么个时机?最后我得到什么了?一纸休书罢了。你也不想想,从这件事中得益的是谁?”
陆云逍在杭州时,已经开始怀疑这件事别有隐情,因此时听见夏清语揭开真相,虽是震惊愤怒,却也没有感觉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只是再看夏清语的时候,一颗心却如同被摔成了无数瓣儿,一时间竟难受的似连呼吸都不畅了。
“如今我们在这里,你也想想我还有没有必要骗你?难道我还能指望着将来咱们回去,你把甄姨娘给正法了?不过是你我之间横亘着这两个误会,偏偏我们往后是要相依为命的。我不愿让你心里再有任何的结,所以今儿我把这话说出来,至于信不信,那就随你了。”
夏清语一边说着,便站起身要回石洞,却不防陆云逍着急之下,猛地站起身就拉住了她,他原本只想拉了夏清语的手告诉她自己信她,但是一着急,力道也有些过猛,夏清语又没提防,这一下就被他拉到了怀中。
“清语,如果是当日在府里的你,这话我未必会信。但这话是从涅盘重生的你口中说出来,我就信。”陆云逍激动地解释着,双手攀着夏清语的肩膀,像是生怕她怀疑自己生气离去。不经意的动作,却让两人身体紧密相贴。
“我……我没说不信,你……你快放开我,这……这成什么样子?”
夏清语满脸通红,之前消退的那一股陌生的火烧火燎的蠢蠢欲动感觉又浮现而出,这让她有些慌,不自禁便挣扎起来。
“哦,啊啊……”
陆云逍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了攀在夏清语肩膀上的两只手,面红耳赤的呐呐解释道:“对不起清语,我……我不是有意唐突……”
“知道了,你不用解释。”夏清语撇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她现在只想赶快回石洞平复心情,她知道自己迟早会和陆云逍在一起的,但这么快就确定关系,她真的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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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企盼一世相守
“清语,我喜欢你。”
身后忽然传来陆云逍的声音,低沉的语调如同是压抑着所有热情的火山,不知什么时候便会爆发出来。
夏清语身形猛地停住,一股混合着喜悦,甜蜜,茫然,惊诧的复杂情绪充斥在心间:她当然知道陆云逍喜欢自己,但她没想到对方会在误会刚刚解释后就这样郑重的告白。
接受?还是不接受?这是个问题,而这个问题,夏清语暂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喜欢陆云逍吗?这是肯定的。但是要自己现在就扭身投入他的怀抱,然后……这样那样?说实话,还是没有做好思想准备啊。说她矫情也好,怎样都好,她就是还没做好把自己彻底交给对方的准备嘛。似乎穿越到了古代后,在对于男女情愫上,她也变得更保守了,当然,最关键的是:即使知道陆云逍有多么优秀,但当日这个男人休弃发妻的无情举动仍然在她心中留有一大片阴影。
“我知道。”
到最后,夏清语也只能这样说,她清楚陆云逍会有多失望,所以慢慢转回身去,想着要安慰他一番,告诉他慢慢来,再给自己一些时间。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回过身所看到的陆云逍并没有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下去,反而一脸惊喜的紧走几步来到她身边,面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神情轻声问道:那……清语,你……你还恨不恨我?”
“恨。”夏清语仔细想了想,觉得如果是原身的话,肯定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原谅陆云逍。
“我知道。”
陆云逍对这个答案似乎也不意外,甚至他的眼睛更加明亮,他轻轻替夏清语掠了掠额前那缕散发,柔声道:“清语。我知道你恨我,这也没关系,只要你不是完全的不把我放在心上。将我当做一缕风一片叶子般毫不在意,哪怕你对我有恨。我也欢喜的紧。”
“你不是有病吧陆云逍?”夏清语惊讶的瞪大眼睛:“你刚才说喜欢我,结果又说我恨你你也欢喜,你……你这是什么想法?太狗屁不通了吧?”
“爱之深恨之切。”陆云逍轻轻叹了口气:“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在你心里,当日扔下那一纸休书的我都该是无情无义的吧?既如此,如今你恨我,岂不是理所当然?这是我自己造成的苦果,理应由我来品尝吞咽。只要你不是不在意我。彻底将我当做一个寻常人一般,再也不肯让我走进你心里,那我便知足了。爱能成为恨,那恨又何尝不能重新转化为爱?只要我对你好,慢慢暖着你的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重新喜欢我,那时我们便是两情相悦了。”他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然后轻轻拥抱了一下夏清语。旋即放开,沉声道:“清语,我等你。等你不恨我的那一天,等你……再爱我的那一天,到那时,我们便……天长地久,一生一世。”
“那……那你等着吧。”
夏清语无语了,心中情绪却更加复杂慌乱,她知道自己对陆云逍的这个许诺有了期待:天长地久,一生一世。哪个女人能拒绝这样一份情意呢?尤其是在这荒岛上,不用再纠结他有姨娘小妾要照顾。不用再担心侯府中的明枪暗箭。
直到回到石洞,夏清语才发现。自己从转身后,那抹挂在嘴角边的微笑就没有消失过。她忍不住轻轻拍了拍脸颊。小声自语道:“呸!夏清语,你真是个没出息的,这样就让渣男说动了?就轻易原谅他了?你怎么就这么没骨气呢?唔,不过说起来,其实他这些日子过得也不容易。如今知道自己被人耍的团团转,知道当初我是被甄姨娘陷害的,那家伙心里一定很难受吧?嘿嘿!活该,谁让你有眼无珠来的,自己后宅都搞不定,再优秀也是渣,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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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转星移对于无边无际的大海来说,几乎没有任何意义,那接连水天的蔚蓝碧波不知经历了多少万年而不变,除了偶尔驶过的船只。只不过船只行驶在茫茫海洋上,实在是渺小得不值一提。
这一天,平静的海面上却再度迎来一支由上百艘大小不一的海船组成的船队,在海面盘旋着的海鸥海燕好奇停在甲板上,打量着突然闯到这片海域中的不速之客。
“玉阳,出海已经五个多月,怎么还没见到那几座南面的荒岛?虽然明面上我下的命令是找沉船宝藏,但你心里清楚我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最中间最大的那一艘大龙船上,方悠然皱眉看着坐在下首的江玉阳,此时房间内便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直说无妨。
“是,属下知道盟主的心思,放心,应该是再过三五天就可以看见那些荒岛了。”江玉阳陪着笑回答,话音未落,便听方悠然冷哼道:“三五天?我记得半个月前你就是这么说的,十天前你也是这么说的,现在你又这么说,江大哥,你是把我当三岁小孩子骗了是不是?”
“属下不敢。”
江玉阳吓了一大跳:戏耍盟主?开什么玩笑?这个罪名他可万万不能承担,又不是活腻味了。
“盟主稍安勿躁,如今咱们逆水行船,本来这时间就不定,何况先前寻那几处宝藏地点,也是花费时间的,所以……”
他不等说完,方悠然便冷哼一声,淡淡道:“其实你帮我寻夏娘子是假,找宝藏是真,对不对?”
江玉阳低下头去没敢言声,知道以方悠然的聪明,肯定早就看出来了,这会儿再狡辩,那真是不把盟主放在眼中了。
果然,他这样一默认,方悠然倒不好再说什么。轻轻叹了口气,他怅然起身,听身后江玉阳忐忑的问自己要去哪里,便没好气道:“我去甲板上走走,若是真有荒岛,我也要第一个看见。”
“嘿嘿,盟主何必呢?若是看见荒岛,自有人报信的。”江玉阳干笑着,心里也是失望之极。按照从剿灭处海盗那里得来的线索,他们这支船队已经找了三处地方,每一次费时一个多月,却仍是失望而归。下面要去的,是最后一个地方,那里已经是比南洋还要遥远的海面,四季如夏,若是仍然没有,船队也只能空手而回了。
妈的那些该死的海盗,竟然敢骗老子,早知道就不该把他们都扔进海里喂王八,留着活口剥皮抽筋出口气也好。江玉阳恶狠狠想着,一面陪方悠然走出船舱。
刚来到甲板上,就见端儿匆匆迎面赶来,看见他们,便兴奋叫道:“公子,江香主,前面真的好像有个荒岛,刚才我看见在水天相接的地方,影影绰绰的有个阴影。”
方悠然和江玉阳都是大喜过望,连忙来到船舷处向前看,果然就见在极远得如同天边的地方,隐隐约约有一大片阴影。
“那里,就是那里,果然是远在天边,那个海盗的海图还算靠点谱儿。”江玉阳激动地搓着手,转回身又奔进船舱看海图去了。
这里方悠然却是怔怔看着那座岛:夏娘子……她真的可能在那座岛上吗?呵呵,根本就不可能吧。或许从一开始,自己的希望就只是个奢望。茫茫大海,就算有陆云逍,他们两个在天地之威前,又算得了什么?天下哪有这样巧的好事?就是那些讲究无巧不成书的戏文,怕也不敢这么写的。
一念及此,方悠然的心情便忍不住低落下来,他已经不敢再抱任何希望了,希望之后再绝望的滋味实在太痛苦,或许真的是天妒红颜,那个善良亲和,总是有着奇异自信和光彩的女子,大概真的是已经葬身海底了吧?太遗憾,还没有认认真真的谢过她一次,没有帮她做任何事情。只怕连那个女子自己都不知道:她不但救了自己的命,也救了自己的心。或许将来,整个大陈的形势都会因为当初她的几句话而改变。
旁边的将领和水兵们没办法体会他们盟主心中那份浓浓的失望,虽然已经三次空手而归,但听说这是最后一处可能有沉船宝藏的地方,大家的心不由得又是紧张兴奋起来。眼看那座岛越来越近,几百个水性好的蛙兵已经穿好了专门潜水的衣服气囊,只等一声令下,便要下水寻找沉船宝藏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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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语,快来看快来看,看这螺有多大?咱们把肉吃了,壳留给你保存着,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螺呢。”
石洞外响起陆云逍兴奋地声音,夏清语伸了个懒腰,慢腾腾走出去,一面嘟囔道:“一大早就出去了,你如今比渔民们还敬业呢,抓了什么螺?我瞅瞅。”
话音未落,陆云逍已经到了近前,他手里抱着一个小盆子大小的海螺,听见夏清语这么说,便递给她,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嘿嘿笑道:“不知道这螺味道怎么样?”
夏清语原本还有些惺忪的眼在看见那只海螺后蓦然瞪大,一把接过那海螺,她身子都有些打颤了,嘴唇翕动好半晌,才终于大叫一声:“我去啊陆云逍,这是……鹦鹉螺,你……你这混蛋是从哪里找到的?还……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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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豪门千金不好当》
书号:3291465
简介:‘女汉子’与‘天才二货’是欢喜冤家。
☆、第二百四十三章:求婚
“应该是活着的吧。我今天游得有点远,往海下潜了二十多步的时候,就看见这个东西在海里慢悠悠的浮着,我看它颜色漂亮,想着你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贝壳,这不是就帮你给捞上来了?个头正经不小呢。你说它叫鹦鹉螺,好吃吗?”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这东西有多珍贵你知不知道?”夏清语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从前陆云逍没这么心心念念就惦记着吃的啊。
“怎么又成了珍贵的东西?在你眼里,就没有不珍贵的。”陆云逍也是哭笑不得,一把把鹦鹉螺夺过来:“算了,你下不了手,我去煮,我看这家伙壳里的肉还蛮厚的,应该会很鲜美。”
“你敢。”夏清语急了,追上去抱住陆云逍的腰不撒手:“放回海里去,不然我和你没完。”现代几乎找不到鹦鹉螺的*了,虽然这是架空时代,但是不管怎样,能放生一只,那就等于给后人留了一份希望不是?夏清语被自己的无私感动了。
“不要,吃了嘛吃了嘛,大不了下回我再抓一只放生好了。”陆云逍享受着身后的软玉温香,却不肯松口,若是夏清语这会儿到他正面,就会发现这厮笑的如同一只偷了鸡的狐狸一般狡猾。
“放屁,那你干脆就不要抓好了。”夏清语怒斥,一边要去抢鹦鹉螺,虽然她的武力值比起陆云逍根本就是地下天上,但反正陆云逍不敢真对自己动手,仗着这个优势,两人几次争执均以小侯爷的完败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