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后不抓了,今天这只必须煮了吃掉,我也是费了好多力气才抓到的呢。”陆云逍回头看着夏清语:“好不好?”
“不好。”夏清语决心坚定。想也不想就拒绝,没有半丝转圜余地。
“你这么坚定啊?”陆云逍咳了一声:“那这样好了,你不舍得煮这个大螺。那我也不舍得放啊。对你我来说,这个大螺都是很珍贵的对不对?咳咳……那个。上一次我和你求婚,你说要考虑,又说我的礼物没诚意,那今天我再用这个鹦鹉螺向你求婚,你若是答应了,这大螺就送给你,是煮是放自然由得你说了算;这样……行不行?”
求婚这种说法,自然是夏清语告诉陆云逍的。想到三媒六聘可以统统浓缩在这一个举动里。陆云逍也觉得很满意。只是这半年来,每一次他辛辛苦苦寻觅了些稀奇物求婚,都会被以“心意不诚”为理由拒绝。陆云逍也不急,知道夏清语还是没办法彻底放下心防,平心而论,自己当日休掉对方的举动也的确是伤人很深,所以他愿意等待,虽然每天晚上看着衣衫越来越破的夏清语,他都忍得甚为辛苦。
“哪有你这样求婚的?你这是要挟。”夏清语嘟囔着,却听陆云逍无奈道:“那有什么办法?你自己算算。这几个月我都求了多少次婚?你总是不答应么。如今我把这个最钟爱的大螺送给你,足够诚恳了吧?”
“德性,亏你说得出口。”夏清语抿嘴一笑:“才打上来还不到半个时辰呢。好意思说它是你最钟爱的?”
“嘿嘿,我的脸皮,你是知道的,厚度随时可能会因为情势而改变。”陆云逍呵呵笑,一边用手弹了弹那祼露在外的螺肉:“快点做决定哦,不然的话,我觉得它撑不了太长时间呢。”
“好了好了,答应你了,赶紧去放掉。”夏清语红着脸。几个月来的心理建设终于在这一刻起到了最大的作用,答应陆云逍的求婚。对于她来说就如同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
夏清语是顺其自然了,却把小侯爷给吓坏了。僵硬了身子好半天都不动弹。直到夏清语扭过头恶狠狠瞪了一眼,他这才如梦初醒,不由得一跳老高,大叫道:“太好了,太好了,清语答应我了,哈哈哈……太好了,清语,我喜欢你,好喜欢你,你放心,从此后,你就是我的妻,我会照顾你,爱护你一生一世,不,是生生世世,将来到了奈何桥,我们也要手牵着手……”
“行了行了,别臭美,我只是答应了你的求婚,还没成婚呢,谁是你的妻了?”夏清语咬牙斥道,脸上笑意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看着陆云逍一路欢呼的去放生鹦鹉螺,她不由得轻声叹了口气:她是真心喜欢陆云逍的。但是想一想,或许也只有在这荒岛上,她才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交给对方,如果是在陆地上,她是万万不敢回应这份感情的,再怎么喜欢,也不想跳进穿越宅斗的坑。
“所以,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吧。”夏清语轻声自语着,越发觉着这就是天意,上天知道若是不安排这么一出,她永远都不可能和陆云逍在一起,所以宁愿让两人流落荒岛做野人,也要撮合他们。啧啧,也不知道月老红线的威力有多大,竟然会让他们经历这样的事,从而结为夫妻。
回来后的陆云逍仍然难掩兴奋,一个劲儿和夏清语打听着婚期,他知道爱人是很讲究这个的。当初刚流落到岛上不久,她错过日期也要补一个新年来过。更何况是两人成婚的大事?不过可惜了,这段姻缘真的只有天地作证,远在大陈的父母亲人,恐怕此时已经认定他死在海上了吧?
“好了,不要啰嗦了,看哪天心情好,就定在哪天罗。”夏清语缝着一件芭蕉叶子的衣服,不耐的应付着陆云逍翻来覆去的询问,真是没想到啊,男人罗嗦起来也可以这么坚韧不拔的。
“嗯,这也好。清语,我觉得我这些日子心情都会很好,所以关键就看你了,到时候,咱们要请狒狒们来见礼,呵呵,又要请它们大吃大喝一顿了,不过那之前,得先让它们送贺礼,不管是猎物还是野果子……对了,还有那片海滩,我现在潜水很不错呢,不如哪天咱们再去一趟?这一次我潜进海底下看看,若是能有好东西,拿出来装扮咱们的新房好不好?”
“不过是几个石洞罢了,你以为是陆地上的婚房啊?能怎么装扮?”夏清语缝完最后一针,将细细山藤咬断,抬起头道:“不过你说到狒狒我想起来,这些家伙们又去哪里了?平时这个时候早该来报到了的。难不成又去抓野猪野羊了?还是去了那片海滩?鸵鸟蛋它们应该不会弄了,上次拿回来的二十多个还没吃完,它们又不是很喜欢吃。”
夏清语猜的没错,那些狒狒们的确是又去了海滩上,狒狒们在这岛上生活的时间久了,似乎对于涨潮的规律非常清楚,什么时候潮水能把那些碗碟推上沙滩,什么时候不能,它们也有大致的感觉,虽然它们不能把这些说出来。不过当脑子里懵懵懂懂觉着好像沙滩上又要出现那些东西时,它们就会跑过去,毕竟是聪明的灵长类动物,它们知道这些东西是夏清语最喜欢的。
所以昨天中午蹭完饭后,它们便成群结队跑过去了,没有去通知陆云逍和夏清语,潜意识中那个很能打架的外来物种是它们吃美味食物的威胁,那个人也不会做熟食,倒是每次都能心安理得的吃饱。狒狒们对陆云逍的感情非常复杂,既有敬佩爱戴,也有深深的羡慕嫉妒恨。
体力好速度快,所以第二天一大早,狒狒们就到了海滩上,完全不像陆云逍和夏清语那般要走上一天半。果然,到的时候就发现海滩上又冲来了许多碗碟,几只猴子正在那里捡着玩,看见它们便立刻一哄而散,还不忘把爪子中抱着的碗碟摔碎,可见双方是老冤家了。
狒狒们也不去在意这几只猴子的破坏,径自寻找着余下碗碟中有没有完整的。但是很快,它们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一个个直起身子呆呆看向海面,只见那里不知何时驶来了一支遮天蔽日的船队,此时正在缓缓靠岸。
“盟主,不能再过去了,不然船就要搁浅了,属下让人安置跳板,盟主且请上岛休息,打捞宝藏的事,还要安排安排,嘿嘿,没想到真能在这里找到……”
“行了,不必多言,我上岛看看,打捞宝藏的事情,就交给你全权负责了。”方悠然一抬手,制止了江玉阳继续说下去,此时已经有人将长长的跳板安置好,只是仍不能延伸到海滩处,方悠然带着端儿和金刚,沿着跳板走下,眼看跳板将尽时轻轻飘然一跃,便落到沙滩上。
狒狒们被这船队和船队上突然下来的人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却也不肯离去,一个个迟疑的歪头打量着,心想着这几个家伙和那两人是一样的。
因为陆云逍和夏清语并没有伤害过它们,所以狒狒们没有对人类的惧怕,相反,看见了还觉着挺亲切。其中有两个性子大大咧咧的便亲热迎上前去。只吓得金刚和端儿连忙拦在方悠然身前,金刚咋舌道:“我的个天爷呀,这长着鬼脸的东西是什么?难怪江香主说这些荒岛上没有人迹,有这么些鬼怪在,什么人能住下来啊?还不早被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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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王妃去哪儿》
作者;千岛女妖
书号:317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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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故人至
方悠然却是皱起了眉头,就在刚才,他分明感觉到那两只怪物似乎是很欢喜的要上前来。但是看见金刚和端儿摆出了防卫架势,便迟疑的停了步子,甚至好像还有些惊惧似得往后退了退。
“奇怪,这些怪物就算通人性,又怎可能对我们没有防备之心?竟然要上前?好,就算这是它们的天性,可为什么它们知道金刚和端儿这是防御的招式?为什么它们竟然会害怕?
一连串的疑惑在方悠然脑海中盘旋着,隐隐昭示着一个他不敢相信却又忍不住去期望的事实:莫非,陆云逍和夏清语在这岛上?所以怪物们看见我们不怕,因为我们和他们是一样的,但是又害怕端儿和金刚的架势,大概……是在陆云逍手底下吃过亏?
方悠然不愧是聪明绝顶的天地会盟盟主,只是因为狒狒们的几个动作,便把事情猜的*不离十,只是此时,这种猜想连他自己都不敢信的。于是让金刚和端儿退下,他则轻轻来到狒狒们身边,看见它们嘴上或爪子上都咬着抱着完整的碗碟,方悠然一下子就激动了。
“端儿,去告诉江香主,我要跟着这些狒狒探查这座岛,让他派人在这海滩上安营,咱们要在岛上住些日子。”
方悠然沉声吩咐,端儿答应一声领命而去,金刚笑着咕哝道:“这下好了,可算是遂了江香主的意,他原本就要驻扎在这里,慢慢打捞沉船宝藏呢,看那架势,大概连那些沉船上的锅碗瓢盆都不想放过。”
方悠然淡淡一笑,他此时的心情极为兴奋紧张。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些狒狒。偏偏那些狒狒也对他们十分好奇,歪着头只管上下打量,也不肯走。
最后方悠然实在等得心急。无奈之下只好出招,三两下让狒狒们吃了点小亏。果然。这些家伙意识到这人是个一点不输给陆云逍的硬茬子,且敌友身份不明,被小侯爷曾经虐出来的阴影立刻浮现在心头,嗷嗷叫着便往回奔去,连那些碗碟也不要了。
“跟上去。”方悠然兴奋地低吼一声,和端儿金刚一起跟了上去。金刚因为个头大,轻功不是很好,有几次差点儿就被狒狒们给甩了下来。幸亏有端儿帮忙,这才勉强跟上。
不得不说,方悠然他们的运气还算是好的。狒狒们头脑简单,遇见了疑似敌人就没命的只想飞奔回去寻求陆云逍保护。若非如此,它们只要稍稍动动脑筋,把方悠然等引到不远处的热带雨林里,这三人没有在热带雨林生活的经验,又是心急没防备之下,说不定就会中招。
然而此时,他们却是跟着狒狒沿着海滩跑了大半天。终于,远远便看见了一片石头区,狒狒们跑到石头区后。便大声狂叫着奔进了大石头后面或石洞中躲藏起来。
一直紧追不舍的方悠然猛地停下脚步,他身后的金刚差点儿没累的口吐白沫,一见盟主停下,便一ρi股坐在地上,喘着气道:“歇……歇会儿吧盟主,那些畜生跑的太……太快了,属下……属下要累死了。”
方悠然没有说话,端儿偷眼一看,就见自家公子微微仰头。不知是看见了什么,整个人竟似呆住了一般。连身子都在微微轻颤着。
“公子。”端儿轻轻唤了一声,然后顺着方悠然的目光看去。一看之下,不由得心神剧震,好半晌方惊讶道:“那……那椰子树上……好像是一件衣服?公子,我去把它摘下来。”
“好像……不用了。”
方悠然的声音都颤抖了,端儿扭回头,却见自家公子的目光已经换了方向,直视着前方,眼睛里似有水光闪烁,嘴唇翕动着,好半天才轻轻说出四个字:“是陆云逍。”
“我的老天。”端儿忍不住就惊呼了一声,他真的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真会在这里看见陆云逍,是做梦吧?这一定是在做梦吧?哪有这么荒谬的事?失踪了一年的人,怎么……怎么可能会在荒岛上出现?他……他怎么可能没淹死在海里?
陆云逍是被狒狒们的狂叫声给引出来的,小侯爷满肚子都是不爽,刚刚正缠着夏清语,好不容易让她把婚期定在了两个月后,陆云逍还想商量商量提前点儿的,却不料这些家伙就大呼小叫的冲回来了,生生破坏了他的计划。
“干什么干什么?让鬼撵了……”陆云逍没好气的训斥着狒狒们,这些家伙聚拢在自己身边求保护的模样就好像遇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似得,小侯爷艺高人胆大,也不把其它生物放在眼里,顺着狒狒们指引的方向一看,然后他就愣住了。
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
非常好笑的是:此时陆云逍和方悠然端儿的心情竟然是一样的,都觉着自己一定是在做梦。这么荒谬巧合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呢?所以一定是想回家(想找人)的心愿太强烈了,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怎么了?狒狒们鼓噪什么呢?还有陆云逍你杵在这儿干什……”夏清语从石洞里走出来,见小侯爷已经成了一尊化石,便忍不住推了推他,然后向他目光所至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也是呆了。
“方……方大哥。”
到底是经历过穿越这种不可思议的大事,夏清语的抗打击能力明显要优于陆云逍和对面那两个。刚看见方悠然的时候她虽然也愣住了,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不由得欢呼一声飞奔而去。
方悠然悬了一年的心至此终于完全放下,虽然面前那个向他奔跑而来,在他心中就如妹子一般的女人如今有些狼狈,脸晒得有些黑了,身上衣服也分不出颜色,头发有些乱,但谢天谢地,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就足够了。
“夏娘子。”
天地良心,方悠然心中的激动喜悦绝对不亚于夏清语,然而他终究是这个时代的男人,看见夏清语张开双臂向自己飞奔,好像要拥抱似得,便连忙先拱手为礼,然后笑着道:“早先听闻失踪噩耗,方某不胜心焦,却不料竟在此处重逢故人,真是可喜可贺,上天护佑。”
被他这一提醒,夏清语也终于回过神来,虽然在现代这种绝处逢生后的拥抱是很平常的事,但在方悠然和陆云逍眼里,只怕都是不寻常吧。于是她也连忙停了步子,轻施一礼道:“是,我也没想到竟能在此处遇见方大哥,思及过去一年种种,只觉今日此情此景,恍若梦中。方大哥,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方悠然抬眼看向陆云逍,只见他也大步走了过来,只是面沉似水,并没有如夏清语这般欣喜若狂。
两人视线相撞,陆云逍的眼眸里是带着些戒备杀意的,方悠然却是平静如水,甚至微微一笑,冲陆云逍抱拳道:“陆大人别来无恙?”
陆云逍冷哼了一声没有答话,在他看来,方悠然这一声“陆大人”,显然是在提醒自己朝廷命官的身份,也让自己认识到和他们势不两立的事实。
而直到此时,夏清语才想起这两个男人的敌对立场。她不期然便想起当日船在海上漂泊时,陆云逍曾经说过的话,他说若是船到了春水群岛,方悠然会救自己,却不会放过他。没想到当日船没有飘到春水群岛,没有让他们陷入两难境地,但时隔一年,竟然真的又是走到了这一步。
“那个……方大哥,不如我们先去石洞坐坐吧,你和我们说说你是怎么过来的,我也和你说说这一年来我们的经历,如何?”
夏清语微笑着说话,她心中焦虑啊,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化解这两个男人的仇恨,然而她自己都知道:别说是她,就是天上神仙,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这两个男人之间可不是私仇,那是国恨啊。
“好啊。”
出乎意料的,方悠然竟没有急着和陆云逍动手算账,而是微笑着答应一声,便举步往那石头区而去。
“铮”的一声,陆云逍缠在腰上的软剑迎风抖直,剑指方悠然,冷冷开口道:“站住。”
“陆云逍。”夏清语最担心的情况到底还是发生了,即便方悠然暂时没有发动,陆云逍的骄傲也容不得他为了苟且偷生而在方悠然面前退让。
“清语。”
陆云逍扭回头,深深看着夏清语,忽然微微一笑。他伸出另一只没有握剑的手,轻轻抚在夏清语的面孔上,喃喃道:“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盼着能够回去,其实我也是这么盼望的。只是抱歉得很,再怎么努力,我也终究还是没有这个能力。你放心,我不会对方悠然怎么样,因为他是你回去的唯一希望。只是,我也和你说过,我和他,势不两立。所以……这一战在所难免。”
“什么话?你这是什么话?你又希望他带我回去,又说和他一战在所难免,陆云逍,你什么意思,你什么逻……”夏清语急得直跺脚,但是嚷到一半,她的话戛然而止,看着陆云逍那双深情凝望着自己,充满了不舍、依恋、却又满满都是祝福的复杂眼眸,她忽然明白了陆云逍的用意。
ps:你们猜出柿子爷的用意了吗?其实写到最后两段的时候,还掉了两滴金豆子。结果回头修文时,觉得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啊,没什么可感动的嘤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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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我们谈谈
“你……你疯了?你在想什么?混蛋,你……你把我夏清语当做什么人了?”
泪水夺眶而出。不会杀方悠然,却又一定要战斗,这个混蛋男人,竟是为了能让自己离开荒岛,宁愿死在方悠然的剑下,这……这个混蛋,真是太不讲道理了,都没有问过自己一句就擅自做下决定,他凭什么就认为自己会感激他这份狗屁的舍生取义?
“不走就不走呗,反正都一年了,早就做好终老荒岛的准备了不是吗?”夏清语用手擦去眼泪,上前一把拉下陆云逍握剑的手用力握住:“我们就当……就当方大哥来岛上做了一回客,最起码,可以和他要一些船上的生活用品啊,最最起码,我们以后不用穿芭蕉叶子了吧?这有什么不好的?”
“清语……”陆云逍刚刚如坠冰窖的心一下子就火热了,他紧紧抓住夏清语的手,喃喃道:“我……很感激你,但……我……我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自私……”
“别废话,再废话就是矫情了。陆云逍,你这么看不起我,我会生气的。”夏清语恶狠狠瞪着陆云逍:“兔子急了还咬人听说过吗?你要是惹得我生气,我就咬你。”
“咳咳……”
方悠然实在有点儿听不下去,从来没想到他心里认下的这妹子原来这么彪悍。再说,你们当着我一个单身男人的面儿这么公开恩爱,这……这真的好吗?是面对救命恩人出岛希望应该有的态度吗?方盟主感到自己被深深伤害了。
“啊,那个……方大哥……”夏清语满脸飞红,恶狠狠瞪了陆云逍一眼,那意思很明显:你丫的再敢诱惑我秀恩爱我就一脚把你给踹到海里去。
小侯爷不服啊:自己的未婚妻竟然要叫一个反贼头目做大哥,这……这叫什么事儿?不过在爱人的眼刀下。他还是很没骨气的屈服了,现在他终于品味到了什么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其实美人关倒未必不好过,但爱人关是真过不去啊。
“陆大人。不如我们平心静气的坐一坐,把话说开些。我也有些事情。要和大人商议商议。”方悠然重新堆起微笑,原本因为心中打算而腾起的屈辱感觉,却在此时看见陆云逍那种无奈的表情后,瞬间舒服了许多。所以当一个男人落魄的时候,让他看到他的对头也不好过绝对是最有效的安慰方式之一。
“如果是劝降,我奉劝你一句,还是免开尊口吧。”陆云逍冷哼一声:他可以死,但想策反他。门都没有,连窗也没有。
方悠然苦笑一声,摇头道:“陆大人不仅小看了夏娘子,也小看我了。我怎么说也是天地会盟的盟主,又怎么会有如此异想天开的妄想?”
这话听上去就舒服多了,但你丫的在说后半句话之前,能不能不要提醒清语自己刚才看轻了她?你这不是明摆着挑拨离间吗?可恶啊,和那个晏子笙一样可恶,清语也是的,看看她结交的都是什么人啊?不是狂生就是老狐狸。妈的明明那么年轻,城府这么深真的好吗?
因为以上的心理活动,所以小侯爷自始至终也没给方悠然好脸色看。几个人回到石头区坐下。互相讲述了彼此的经历。方悠然只说是来寻找淮安王的沉船宝藏,并没有点明自己是特意为寻找夏清语而来。然而他虽然没说,但以陆云逍的精明,听了他的话,配上刚见到对方时狒狒们和方悠然的表现,心里又怎么会不清楚对方的真正意图?这让他对方悠然稍微有了点好感,暗道此人虽然是反贼,却不肯挟恩求报,终究还算是个光明磊落男儿。
彼此经历讲完了。气氛便一度陷入尴尬之中。夏清语有心调节调节气氛,可是一想到回去的希望就在眼前。偏偏她和陆云逍却不能回去,便觉着悲从中来。于是也没心情说话了。
倒是陆云逍先开了口,他看着方悠然,淡淡道:“既不是劝降,你又说有事要找我商量,究竟是什么?”纠结啊,明明知道该让清语离去的,在荒岛上就算吃穿不愁,可终究没有任何目标和希望,实在不该自私的绑着她在这里陪自己一辈子,可是,想到她离开,为什么心里又这么痛?似是痛的连活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舍得,肝肠寸断的不舍,却又不能不舍。
“寿宁侯在今年正月十五元宵佳节的时候,被当今皇上加封为寿宁公,如今京城已经没有寿宁侯府,只有寿宁公府了。在这里,倒要向陆大人说一声恭喜。”
方悠然淡然笑着说话。陆云逍目光微微一凝:这件事情本身倒不出乎他的意料,皇上早在当年派他去江南赈灾之前,就提过这件事。让他意外的是:方悠然为什么会告诉自己这个消息?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你什么意思?”陆云逍没有和眼前这只城府很深的反贼狐狸勾心斗角的心情,于是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问了一句。
但方悠然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继续自顾自说道:“在我的船队出海之前,传来的消息说,杭州水军仍在茫茫大海中寻找陆大人的下落,可见皇上对陆大人,当真是看重得紧。”
“那又如何?你休想用我的下落去威逼皇上。”陆云逍大义凛然的道,却见方悠然摇头一笑:“我怎会做这种蠢事?皇上再着紧你,但若是能被我用你的下落所迫,他也就不是一个好皇帝了,倒是一个称职的好姐夫。”
“别拐弯抹角,你到底想说什么?”陆云逍不耐烦了,就连夏清语都瞪大眼睛,不明白方悠然说这些话是什么用意。
“我想被招安。”
方悠然不说则已,一出口便是石破天惊。
陆云逍和夏清语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劈的有点儿找不着北,而金刚和端儿则是在震惊过后,猛地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叫道:“公子,您……您说什么?您疯了吗?等等,你……你不是公子,你是谁?竟敢假冒公子?”
可怜两个跟班一时间也只能想到这个理由,他们认定了眼前这吃里扒外的家伙绝不是他们敬爱的公子,因吼完后便要上前擒拿,却被方悠然轻松制住,听他沉声道:“坐下,不许说话。”
“可是公子……”熟悉的招式和声音终于让金刚和端儿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可笑,两人心里不服,却又不敢违抗方悠然的命令,因此也不坐下,只是愤愤地站在他身后,赌气扭头看着大海方向,心中一阵阵悲凉。
“你失心疯了吧?”就连陆云逍都不敢相信方悠然刚刚的话,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家伙打得什么算盘?是想以招安的名义混进我大陈,慢慢图谋吗?
“陆大人说我是失心疯,或许是吧。复国复国,这两个字,从大夏灭亡那一天起,就压在了皇室后人的肩上,一百多年过去了,它的分量从没有一丁点儿减少,反而随着大陈的日益繁荣昌盛而越来越重。可复国的目标却越来越遥不可及,如此下去,即使我不疯,这种绝望和沉重,也迟早会把我的后人逼疯,就算是我自私吧,我一点儿也不想因为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就眼睁睁看着我的儿孙,我那些兄弟的儿孙,背着他们背不起的责任崩溃绝望。”
陆云逍沉默下来,又听方悠然叹气道:“陆大人难道不认同我的话?难道你觉得,大夏复国还有希望?”
“我当然认同你的话,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看得这么清楚。既如此,为什么到现在才想着招安?”陆云逍对方悠然的恶感又少了一些,倒是有一种敬意在心底油然升起。
方悠然叹息道:“复国之路已有百年,灭国之仇日夜难忘。即使我有了清醒的认识,可要做一个不肖儿孙,要在将来九泉之下去面对列祖列宗的质问,你总得让我有一个劝服自己的过程吧?”
陆云逍点点头,方悠然这话倒是在情理之中。他想了一想,便沉声道:“你要被招安,有什么条件?”
“我对当今皇上的了解不多,但是一直以来,从他施行的政策来看,我倒认为他是一位英明国主。只是,事关重大,所以我想听听陆大人的意见,以你对当今皇上的了解,招安之后,他能够遵守诺言,不对我的兄弟们痛下杀手吗?”
“这个绝对没有问题。”陆云逍毫不犹豫的点头:“你说的没错,皇上是英明国主,他的眼光,是在万里海疆之外,是英勇善战的北匈帝国和强邻西夏。恕我说句不敬的话,春水群岛在皇上眼中,真算不得什么心腹大患。大家同为华夏子孙,也没有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隐忧,只要你们是诚心归降,皇上一定不会亏待你们,更不会出尔反尔,在天下人面前自毁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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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招安之事
“等……等等……”
夏清语终于忍不住Сhā言了:怎么回事?方大哥和陆云逍这就开始谈判了?反了大陈一百多年的春水群岛就要被招安了?而这一件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大事,就是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谈成的?不不不,这……这太颠覆她的认知了,她需要冷静一下。
“怎么了?”
陆云逍和方悠然同时转头,异口同声的问。
“没……没什么。”夏清语吞了口口水:“那个……你们饿不饿?我……我去煮几个鸟蛋。岛上没有点心,将就将就吧。对了,还有我自己做的果汁,味道还是不错的,陆云逍很喜欢喝。”
两个男人都拿不能理解的眼神看着夏清语,陆云逍直接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莫名其妙,怎么忽然想起去煮鸟蛋了?我们又不饿。”
“是啊,夏娘子你坐下吧,不必去忙活的。”
方悠然也微笑,却听夏清语忍不住低叫道:“这么天大的一件事,你们……你们就在这种地方谈?陆云逍他甚至还穿着一身芭蕉叶子呢,没有点心和茶水,总该有点儿什么吧?你们就不能端正端正态度?这是……这是对于大陈和春水群岛来说都非常重要的事情吧?你们严肃点儿好吗?”
“我们……也没有不严肃吧。”方悠然和陆云逍简直被训斥的莫名其妙:“穿芭蕉叶子怎么了?穿芭蕉叶子我也是陆云逍啊。”
“没错,就是穿着草席,他也是大陈的国舅,皇帝面前的重臣兼小舅子。”方悠然点头附和,两个男人这个时候倒是出奇的有志一同,都在努力向夏清语解释着他们的态度非常端正。非常严肃。
“算了,懒得理你们了。”夏清语无语了,看了一眼那边的端儿和金刚。忽然冲他们招手道:“走,咱们去那边说话吧。这里让他们两个接着谈就好了。”
端儿和金刚早就已经憋屈的肺都要炸了,听见这话,想也不想就随着夏清语往海边去。这里方悠然见陆云逍脸上露出担忧之色,便微笑道:“放心吧,我这两个手下不会对夏娘子不利的。”
陆云逍想一想:方悠然身为天地会盟的盟主,智慧过人,应该也不至于连两个跟班的心性都搞不清楚。何况既然他露出想被招安之意,那夏清语的安危对他来说就同样重要。何况爱人又对他有救命之恩,于公于私,这个男人对爱人的着紧都不会比自己差。
这样一想,方微微放下心来,对方悠然道:“春水群岛的水军战力我也是清楚的,如果你们真的归顺,大陈朝的水军无异于如虎添翼,这对皇上开拓海上航道的计划尤为重要。只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而狮子大开口,提出一些皇上没办法接受的条件来。”平心而论。小侯爷是无比愿意促进这次招安的,不但因为这是奇功一件,对大陈和皇上全都有数不尽的好处。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的谈成这件事,那他就可以和夏清语一起回去了,再不用纠结难舍,更不必终老荒岛。
但愿望归愿望,该说清楚的,陆云逍也绝不会因为心中迫切的愿望而妥协。他这个态度却是让方悠然更加放下心来,若是陆云逍一听招安便大喜过望,样样答应。他反而要对这个寄予厚望的小侯爷失望害怕了。
“我没有狮子大开口的条件。”微微垂下头,方悠然叹了口气:“我也不求加官进爵。甚至皇上若是不放心,大可以赐我一座府邸让我终老。只要你们到时候能遵守承诺。能对我手下的兄弟们既往不咎,给他们一个安稳的生活,让他们凭本事挣前程,如此足矣。”
陆云逍惊讶的看着方悠然,他不敢相信对方主动提出招安,竟然只有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条件:这也太离谱了,他在想什么?不能啊,想什么都没用啊。春水群岛只是水军厉害罢了,就算他能重新号召起义,只有一支庞大水军又有什么用?方悠然不可能连这一点都不清楚。
“这一次沉船宝藏是淮安王当年的船队,我可以把绝大部分上交国库,包括我先祖留下来的财富,都可以交给大陈……”方悠然沉声道,不等说完,便听陆云逍倒吸了一口冷气,喃喃道:“你……你真是疯了?”
“不如此,又怎么能显得我诚心归顺?”方悠然惨淡一笑:“这本来就该是谋逆造反所应该付出的代价不是吗?”
“可……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就是半点退路都没有了。”陆云逍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竟然为方悠然着想起来了,实在是因为对方这一连串的话太让他震惊,震惊的他都忘了自己该站在朝廷的立场上,为之欢呼雀跃。
“不斩断所有退路,皇上和朝臣们又怎可能放心?从我提出想被招安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破釜沉舟,没有半点后路了。”方悠然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道:“实话实说,是因为当今皇上,因为有你做这个中间人,我才能够艰难的下定了这个决心,不然,你看我可像是那种把自己送到虎口中的蠢羊?是当今皇上和你的所作所为,让我愿意赌这一把,为我那些注定不能翻身的兄弟们,谋一个前程和出路。”
“好。”陆云逍沉吟片刻,猛然点头:“你若诚心归顺,我必上禀皇上,优待春水群岛所有愿意改过从新之人。但是……你的自由,我不敢保证。”
“这个我不奢望,身为天地会盟盟主,我什么没见识过没经历过?便是皇上要我的性命,我也不是不能舍出去。我只是不能容忍你们出尔反尔。我被招安,是不想让世世代代都把青春和鲜血奉献给了大夏皇室的忠诚之人死不瞑目,不想让我手下所有兄弟们的后代都重蹈父辈覆辙,顶着反贼的名头一代代的等到绝望。陆云逍,如果皇上和你不能善待我诚心归顺的兄弟们,我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这个你放心好了。”
并非陆云逍擅自做主,而是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家皇帝姐夫的性格,那绝不是个疑神疑鬼气量狭小的皇帝,尤其春水群岛的反贼还能给大陈最弱的水军增加巨大的实力,这种情况下对于招安,皇上只有兴奋,绝不会去想着什么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所谓的帝王心术,也要看是什么皇帝,会怎么用。
“我另外还有一个条件,就是如果我的兄弟们当中,实在有不愿意归顺的,还希望朝廷能放他们一马。”方悠然想了想,终于还是把这个条件提出来,虽然他也觉得自己和兄弟们剖析利害之后,绝大多数人都会明白自己的苦心,归顺朝廷,但不排除会有死脑筋,视朝廷为死对头的手下宁死不降,真有这样的人,自己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朝廷将他们杀了吧?
这一点陆云逍显然也很理解,而正因为方悠然考虑到了这件事,他就更加相信对方想要招安的诚意,因点头道:“可以,让他们带着自己的家当老小离开春水群岛,散落在其它小岛上谋生的话,只要不伤害大陈的商船水军,大陈也不会去铲除他们。”
方悠然点点头,这无疑是最好的安排了。他看着方悠然,轻声道:“既如此,那就多谢陆大人。”
“不必谢我,倒是你,这件事你应该没有和任何人商量过,你要怎样去说服你的那些手下?万一他们不肯,哗变的话,连你自己都有危险。”方悠然现在对于自己和清语的意义太重大了,陆云逍可一点儿都不希望他会出现闪失。说起来这有点怪异,从前明明是生死之敌的,忽然间竟然就要为对方的安危操起心来,这事儿陆云逍自己都觉着有些不自在。
方悠然苦笑一声,摇头道:“放心吧,我自己的兄弟我心里清楚。你真以为孤悬海外,顶着造反谋逆提心吊胆过日子的滋味儿好受啊?尤其是和海匪一战,大陈水军成长迅速,对春水群岛的威胁越来越巨大。我手下这些人即使不肯在明面上议论,又有谁不会在心底担忧?好多人鼓动我尽快打上陆地聚众而反,可我心里清楚,他们不是真的渴望战斗,而是恐惧,恐惧继续等下去,我们会连这点优势都失去。”
“虽然是反贼,但不得不说,你们把形势看得很清楚。”陆云逍微笑着赞了一句,然后看向方悠然:“我很奇怪,你是从十几岁起就成为天地会盟盟主了吧?在你的治理下,天地会盟的实力比从前都更强盛。像你这样的聪明人,若是清醒,似乎也不用等这么多年来消除国恨家仇;若是不清醒,那我很好奇你最终怎么又忽然就看开了这个道理?”
方悠然摇摇头苦笑道:“何苦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一定要我说是夏娘子当年点醒了我,你才满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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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因由
“绝非此意,这关清语什么事?”
陆云逍连忙摇手否定,却听方悠然淡淡道:“当年夏娘子和我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太平盛世,百姓们都有安定日子过,是不会有人想跟着我造反的。所以我的雄心霸业,注定只是一场空梦。至于国恨家仇,她说朝代更迭自古使然。大夏又何尝不是灭了别的国家才得以建立?大陈也未必就能江山万代,若是将来出了昏君庸臣,一样可以亡国。这都是历史必然要经历的,为什么一定要为必定经历的事寻出仇恨的理由?如此往复,冤冤相报何时了?当时我和她说,道理明白,奈何放不下。其实并非如此,虽然道理明白,但我从来没有去想过,或者说不敢想。夏娘子那一番话恰是当头棒喝,让我可以思考一些从前不敢深思的东西。陆云逍,接受招安这件事,我不是一时间的悲悯和冲动,而是深思熟虑了三年,才终于做出这个决定。而直到刚才看到你,我才决定实行这个计划。不管怎么说,我救了你,对大陈该是大功一件,皇上他也不好意思太亏待我们吧?”
“原来如此。清语看的倒是透彻。真奇怪,为什么她现在如此智慧可人?从前的她若是有一星半点……”陆云逍喃喃自语,不等说完,就听方悠然冷哼道:“我不知她从前是什么样子,但你身为侯府世子,竟然无情休掉发妻,此举不可取。如今我看你们倒是又有了情意。既这样,日后你要好好待她。不怕你恼,在我心里,是把她当做亲妹子看的,你若是还敢负她。我拼出性命不要,也不会饶你。”
“得了吧,我还敢负她?”陆云逍嘴角边也挂上了苦笑:“只要她不扔下我。我就谢天谢地了。唉!当日扔下休书的时候,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如今也算是我自食苦果了。”
两个斗了几年的男人,此时却不约而同生出一丝惺惺相惜的感觉。另一边,夏清语也正在给端儿和金刚坐做着思想工作,让他们慢慢明白了方悠然的苦心。端儿便颓然道:“夏娘子你说的没错,这些日子,公子的确常常说些造反没前途,人心浮动之类的话,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原来他心里的解决办法竟然是这个。”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啊。你们公子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揭竿而起造反杀人算得了什么?是个枭雄就可以做,你看那些枭雄,为了成就自己的事业,他们什么时候还真正在意过别人死活?除了那些实在被朝廷逼得过不下去的反贼,其它坐着皇帝梦的反贼统统该杀。可是像你们公子这般,为了天下百姓不陷入战火生灵涂炭,为了你们天地会盟十几万兄弟能有个光明的前程,他肯毅然放下自己的雄图霸业,这天下又有几个人能做到?换成陆云逍,他也未必能做到呢。”陆云逍在夏清语心中就是最优秀的男人了。所以这会儿被拖出来衬托方悠然的伟大。
端儿默然不语,金刚也只蹲在那里鼓着腮帮子,好半晌才闷闷道:“这是怎么说?原本看见陆云逍。还以为终于可以手刃他这个生死仇敌,结果倒好,明明该是他求着我们的,现在倒要公子去求着他,这……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你啊,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整日里就知道杀杀杀,连你们公子一半的一半都比不上。你就不想想?你整日里想着杀人,未必没有人不整日里惦记着杀你。生命都是最可贵的。这样杀来杀去的日子有意思吗?跟着你们公子,过太太平平的生活不好?”
夏清语听见金刚说要杀陆云逍。心里就不高兴了,冷哼着讽刺了两句。忽听身后方悠然喊道:“夏娘子,我和金刚端儿先回去了,你和陆大人先在这里稍安勿躁,回头我让端儿先给你们送些日常用品来,等到船上的事情了结,定下了起航的日子,我再亲自来接你们回去。”
夏清语连忙站起身,几步来到方悠然身边,笑着道:“好啊,那就多谢方大哥了。你和陆云逍谈得怎样?”
“很好啊,我心中的大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了。”方悠然微笑着看夏清语:“说起来,还要多谢你当日点醒我,不然的话,只怕我到今日,还是生活在那一场黄粱梦中呢。”
“我点醒你?”夏清语愣住了,旋即想起当日她和方悠然说过的话,这才明白,吐了吐舌头道:“还是方大哥自己看得透彻,不然我说再多话也没有用的。”
“你叫我方大哥,我在心里也把你当做我的妹子,若是此事可成,日后,我便认你做个义妹如何?”方悠然看着面前的女孩儿,明明已经晒得黑了,皮肤也变得有些粗糙,却仍是如同从前般光彩照人,他忍不住心中一动,想也不想便提议道。
“何必等到将来?我一直把你当哥哥,现在你就可以叫我妹妹啊。”夏清语笑着说完,心里就吐了下舌头,暗道不好意思啊方大哥,我实际年龄其实大过你的,一直把你当弟弟看呢。
“你们要不要撮土为香?”忽听陆云逍的声音响起,接着只见他走过来,对夏清语笑道:“这下好了,原本你就把我吃得死死,还禁得住添这么一位厉害的大哥?”夏清语的娘家已经不能指望,如果招安可成,她认方悠然做大哥倒也不错。怕就怕招安不成,她再和一个反贼扯上关系,那就有些不妙了。所以陆云逍才及时现身出来打断两人的话。
“江湖儿女,何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方悠然又怎会不明白陆云逍打的小算盘,他不但不觉得难堪,反而从心里为夏清语高兴:这说明陆云逍是真为她着想的,不肯让她受半点儿委屈和伤害。
“那好,从此后,你就是我大哥,我就是你妹妹了。”夏清语拍了拍掌,然后看着方悠然道:“大哥,你真的不准备尝尝我煮的鸟蛋吗?在这荒岛上生活了一年,别的不敢说,我的厨艺可是突飞猛进呢。”
“日后有机会吃的。现在我要回船上,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方悠然摸了摸夏清语的头,然后便和端儿金刚告辞离去。
“别看了,再看这脖子就要抻成鸡毛掸子了。”陆云逍看着夏清语站在大石头上遥望方悠然等人离去的背影,虽然知道他们之间是纯洁的男女关系,心中还是忍不住泛上几缕酸意。
“你还知道鸡毛掸子?真不容易,贵公子啊,小侯爷呢。”夏清语反唇相讥,想了想又担忧道:“你和方大哥真的谈的很好吗?这么大的事情,你能替皇上做决定?”
“我当然不会替皇上做决定,但是我知道这件事皇上一定会很高兴的,所以自然可以答应下来,将来谈判完毕,诏书由皇上来下,那这件事才是真正的做成了,明白吗?”
陆云逍陪着夏清语往回走,一边解释给她听,却听爱人叹气道:“可是天地会盟一百多年了,皇上真的会放心?会不会……招安之后,就要把他们做炮灰,送去战场上统统战死,既不用担着背信弃义的骂名,又可以把这一大股势力连根剪除?”别以为她这是危言耸听,《水浒传》里的好汉们最后不就是被一心招安的宋江给祸害了吗?
“没想到你还有点帝王心术啊。”陆云逍好笑的看了夏清语一眼:“不过可惜啊,这都是歪的帝王心术,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才不屑做这些小人行径。”
“你这么笃定?”夏清语听见陆云逍这么说,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点希望。
“当然了。皇帝英明,更何况方悠然截断了他自己的所有退路。如此一来,朝廷对春水群岛,再没有任何不放心的了,他们的水军,对于我大陈来说,是一支绝对重要的中坚力量,谁舍得送去战场上做炮灰?”
听陆云逍解释了方悠然的条件,就连夏清语这不懂政治的女人都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喃喃道:“方大哥……方大哥他倒当真狠心,他……他把所有底牌都给了朝廷,那朝廷要对付他,不是易如反掌?”
“不会的。”陆云逍搂住爱人肩膀:“都和你说过了,皇上不是这样的人。你难道不信我的话吗?虽然他是皇上,可别忘了,他也是我的姐夫,我对他的性格,还是了解的。更何况,如今你认他做了大哥,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因为你,也不会把方悠然怎么样的。”
“为什么?因为我是你喜欢的女人吗?”夏清语看着陆云逍,心里怀疑这货是不是再用这件事胁迫自己嫁进侯府。
“这个应该也会有一点点的原因,但最重要的是,你为大陈立下的那些汗马功劳。那么大的功劳,寸赏没有,皇上心里能没数吗?而且你的作用,可不止现在这一点点,谁知道将来战场上,你还会有什么好药出现?所以啊,就是因为你,皇上也绝不会把方悠然怎样的。”
☆、第二百四十八章:保证
“原来如此。”夏清语松了口气,想到自己的这点儿本领能够帮助方悠然,她心中轻快起来。
“清语,如果我们要回去的话,你……答应我的婚期,不会不作数吧?”许是因为刚刚的话题让陆云逍想起了在杭州时夏清语坚决拒绝自己的态度,小侯爷完全没想到大欢喜当中还有这么个隐患存在呢,立刻心就提起来了,连忙拉住夏清语进行确认。
“啊,这个……”夏清语也还真的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依照她的心思,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打死她也不会答应陆云逍的求婚,就算再怎么爱慕对方也不可能。但是现在,自己都答应了,甚至连婚期都差不多订好了,可……可是要回去了,这就意味着她嫁给陆云逍的话,就要回侯府,一想到当日为老太太治病时满府上下皆视她如蛇蝎的情景,她就想抱头痛哭一场:老天爷,好不好这么捉弄人啊?你哪怕让方大哥提前十天来也成啊,现在我怎么办?要我怎么办?
“清语。”
夏清语那欲哭无泪的模样让陆云逍一阵阵的心发慌,他抓着夏清语的手焦急道:“清语,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食言啊。若……若你后悔了,我宁愿和你在这个岛上终老好了,总比回了大陈,却要失去你的好,我……清语,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你……你想太多了。”夏清语避开陆云逍的目光。看见这个男人焦虑的模样,她也有些不忍心,可是在马上就要回到大陈的这一刻,她却不期然就想起当日陆云逍扔给自己那封休书后转身而去的冷酷模样;想起叶夫人看自己如看蛇蝎的目光;想起他那些姨娘小妾层出不穷的手段。这还没回去,她就觉得心好累了。
“我也希望只是我想多。”陆云逍的目光慢慢冷静下来,他松开了夏清语的手。似是正在心中下着什么艰难的决定。这模样可把夏清语吓得够呛,生怕这厮真会在怀疑之下做出什么极端的事,于是连忙道:“陆云逍。想想你的父母和祖母,他们因为你。可能还沉浸在悲痛之中;想想你的皇帝姐夫,他还在命水军到处寻找你呢;还有你姐姐,宫中的勾心斗角那是动辄便关系到生死的……”
“没关系,我已经失踪一年多了,我的亲人们大概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我回去,不过是个意外之喜;不回去,最悲痛的那段日子已经过了,大家应该也已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哎呀怕了你了。那个……放心好了,都答应过你,怎么会变?”夏清语真是吓坏了,暗道这家伙偏执起来好吓人,不行,我得先给他一颗定心丸吃,免得他一时发疯,真的要留在这个岛上。
陆云逍得到了保证,这才松了口气,抓着夏清语的手将她拉进怀中紧紧抱住。沉声道:“真的是要被你吓死了,我还以为离开这里就要失去你,如果是这样。那我还不如不离开。”
“不会的,放心吧。”夏清语的笑容有些僵硬,不过因为她脑袋是搁在陆云逍肩膀上,所以对方也看不到。她心想陆云逍从小到大就是一诺千金,所以他大概从来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毁诺食言”这种事。
“在想什么?”
陆云逍放开她,审视的目光表明小侯爷并非像夏清语想的那般没有心机,听到她的保证就全然相信了。
“我在想,你在害怕失去我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是不是有一种煮熟的鸭子要飞了的感觉?”夏清语连忙隐藏好情绪,尽量把话题往轻松地方向带。
果然。陆云逍好像是被她这幅样子迷惑了。摇头叹气道:“我是真服了你,清语。我可没有这种开玩笑的心思,那一瞬间。我心里惊慌的几乎要喘不上气了。”
“看看你那点儿出息吧,多大个事儿?当日暴风雨来临之时咱们面临绝境,你也没这样害怕过啊。”夏清语嗤笑,心中却是忽的揪起来,有一种连她自己也控制不住的情绪在叫嚣鼓噪着,令她也有些迷茫。
“若是离开这里,你忽然又不肯和我在一起了,那我真是情愿当日就死在暴风雨中,胜过如今空欢喜一场。”陆云逍苦笑,忽然抬头看着夏清语:“清语,你后悔了是吗?”
“啊?哪有?”夏清语怎也想不到陆云逍会忽然抛出这枚重磅炸弹,如果是刚才,自己还有防备,或许不会惊慌失色,但是现在,明明说的还好好的,陆云逍却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简直就如同一个大锤子狠狠砸中了夏清语的心脏,让她一瞬间就于错愕中把内心最真实的犹豫不决给流露出来了。
“其实……也不是后悔了。只是……确实有点犹豫。”夏清语心中大骂陆云逍太狡猾,一面愁眉苦脸的解释着,现在这种情况,再想抵赖根本就不可能了吧。
“犹豫什么?”陆云逍抓着爱人胳膊着急地问,他必须弄清楚清语为什么动摇?这么些日子下来,他能够感觉到,爱人不是对自己没有感情的,她会答应嫁给自己,就是因为在她的心里,也还是喜欢自己的,不然陆云逍可不认为夏清语会因为岛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类这种理由就同意和自己在一起。
“那……你知道我是经历过坎坷的了。所以自由对我来说有多么难得你明白吗?何况侯府中的人对我并没有善意,我……我真是害怕回去后,又要陷入那些阴谋诡计中……”
夏清语叹了口气,心想陆云逍会明白“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的道理吗?
“你是因为那个让我们陷入误会的幕后黑手吗?你放心。这一次回去,我一定会把她找出来,还有当日杏媛陷害你的事,我也一定会好好查明,或许……”陆云逍说到这里,眼瞳蓦然一缩,沉声道:“这两件事说不定都是她在背后捣鬼。”
夏清语心想:大哥,事情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啊,你以为只有一个幕后黑手吗?现在是你们全家都在针对我啊。然而看着陆云逍那双深情的眼眸,这话实在有些说不出口:这个男人,甚至为了让自己离开,竟不惜死在被他恨之入骨的反贼剑下,唔,虽然现在方大哥要招安,他们俩好像一下子就由仇敌变成好哥们儿了,但最初看见方悠然的时候,陆云逍对他的确还是恨之入骨的吧。
“清语,如果回到大陈,却失去了你,我真的会比死还要难过。”陆云逍轻轻拥住夏清语,声调似乎都变得有些哽咽了:“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很害怕,我甚至……真的不想回去了,方悠然为什么要过来?如果他不来,两个月后,你就会成为我的妻子,可是现在……”
“好了好了,是我怕了你了,你放心吧,我不会食言的。只不过,两个月后的婚期当然也不可能作数,那会儿我们刚回大陈呢,哪个有心情同你成婚?”夏清语真是无奈了,你说这从来没掉过眼泪的男人竟在她面前忍不住要哭鼻子,这换谁谁也受不了啊。陆云逍的话让她自己都觉着:若是回去后食言,对对方还真挺残忍的,她再怎么渴望自由,也是爱着这个男人,实在不能忍心看他受生不如死的痛苦。
“真的吗?”
陆云逍猛然抬起头,果然眼里还亮晶晶的,可见夏清语刚才要是心如铁石坚持到底的话,一向都是顶天立地的小侯爷大概就真要哭了。
“真的真的。”夏清语点头,见陆云逍还用不太信任的目光看着自己,看上去就是那种普通的定心丸对他根本没用的样子,夏清语也无奈了,只好认真道:“呶,陆云逍,你应该知道,我一直都是很喜欢你的对吧?我喜欢你,并不逊色于你喜欢我,是不是?”
“如果是从前,的确是这样没错。”陆云逍叹了口气:“但是现在,我完全不觉得你喜欢我会胜过我喜欢你。”
“你还敢提从前?哦,你不说我倒忘了,当日给我休书的时候,小侯爷很无情啊。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的?看在夫妻一场的份儿上……”
夏清语不等说完,就见陆云逍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起来叫道:“啊,那个……清语,我忽然想起来,你不是要煮鸟蛋吗?快煮吧快煮吧,我早上还没吃饭呢,这会儿饿死了。”
“哼!刚才你好像还不怎么相信我哦。”夏清语冷笑,却见陆云逍陪笑道:“怎么会怎么会?我当然相信清语了,我知道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一言九鼎一诺千金对不对?”
“那也要看你将来表现,哼!”夏清语转身往回走,这里陆云逍抹了抹额头冷汗,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不过想到刚刚夏清语内心的犹豫,虽然如今有了保证,但他还是有些心惊肉跳的担忧。这会儿不禁也埋怨起方悠然来,暗道你说你要晚来两三个月,我和清语把婚成了,不就皆大欢喜了吗?真是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离岛
方悠然可不知道自己来荒岛的时机会被那一对未婚夫妻一起埋怨。夜色降临,他静静坐在船舱里,仰头看着外面一轮明月怔怔出神。
敲门声响起,他没有言语,但门却被悄悄推开。端儿走进来,看见他坐在桌前,便小声道:“公子怎么不点蜡烛?”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方悠然没回头,任由端儿将蜡烛点燃,然后淡淡问了一句。
“听说江香主很是发了一通脾气,把舱里的东西都摔了,然后谁也不许进去,晚饭也没吃。”端儿小心翼翼看着方悠然,轻声道:“江香主对公子是最忠心的,也最听您的话,要不然,公子去劝劝他?”
方悠然摇摇头苦笑道:“这会儿他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没用。等到时日长了,他看见岛上人们的转变,那会儿就该明白了,到时再去劝他,就不用费力。”说到这里,他终于抬起头,看着端儿道:“其他人怎么样?”
端儿道:“大家都很愤怒失望,不明白公子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虽然公子说过是要为他们谋个前程,当今皇上也值得追随,但是大多数人都不理解的。其实这也正常,大家都是对公子忠心耿耿,一门心思只想跟着您干大事,如今您忽然要接受招安,还是您主动提起来的,也难怪大家心里不忿。这也就是公子,能让他们服服帖帖,不然这会儿还不知是个什么不可收拾的局面呢。”
方悠然感慨道:“他们的确是对我忠心耿耿,也唯有如此,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没有造我的反。可恰是这样,我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和他们的子子孙孙都与我一样守着个一世无望实现的目标。夏娘子说得对,朝代更迭是历史大势。就算将来有一天大陈也衰弱了。取而代之的也未必还是我大夏子孙,历史上还从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出现,我们大夏凭什么破例?上天能给先祖几百年的江山。对我们一族已是眷顾,不该再更贪心的要求什么了。不然迟早把最后一点福缘消耗殆尽,自招横祸。”
端儿默然不语,好半晌才又小声道:“也有些人虽是不肯明着说,但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倒是赞同公子。”
方悠然点头道:“这是自然,总有理智的人,那些现在愤怒不能理解我的兄弟们,等到他们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家人心中一定是庆幸的,慢慢劝说之下,他们就知道我是一片苦心为他们着想了。”
端儿点点头,有些想哭,却又强忍着不出声,却见方悠然站起身道:“不说这个了,我让金刚去给清语送日常用品,这会儿大概该到了吧?”
端儿道:“看月亮,这会儿应该是过了三更。大个子虽然轻功不怎么样,这会儿也该到了。公子,您真的相信那个陆云逍吗?”
“我早就说过。即便是敌人,也不得不赞他是真丈夫,这样的人如果还不能相信,我还要去信谁?”方悠然摸摸端儿的头:“放心吧,你家公子这双眼睛,还没有看错人看错事的时候呢,若非如此,你当我肯把先祖流传下来的心血双手奉献给大陈?呵呵,我原本想让你去送那些衣服吃食的。金刚鲁莽,真怕他和陆云逍打起来。不过那些东西也不算轻。你轻功虽好,力气却比金刚差多了。”
端儿知道自家公子此时心情其实无比沉重。故意这么说便是要放松一下,于是连忙也强忍心中难过,陪着说了几句笑话,方服侍方悠然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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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荒岛上的时候,做梦都想着有一天能够重回大陈,离开这没有人烟的鬼地方。可如今真的要离开了,心里却又生出几分不舍。人啊,还真是奇怪的动物。”
站在大龙船的甲板上,陆云逍无视周围对他含着怒意的目光,拉着夏清语的手看向岸边,感慨说道。
夏清语被那些目光刺得有些不舒服,但看见陆云逍都是如此从容镇定,自己也不能太怂包,不然怎么配得上他对自己“巾帼不让须眉”的评价?于是也点头附和道:“是啊,好在那些贝壳啊石碗竹筒木箭山藤等东西我都收拾打包了,回到大陈,这也是个纪念。”
陆云逍遗憾道:“其实我是想带几只狒狒走的,送皇上两只,养在皇家园林里;另外两只养在府中,多威风?”
话音未落,就被夏清语白了一眼,听她冷哼道:“你还是少打这样的主意,为了一己威风就要剥夺它们的自由,像话吗?狒狒们最好就还是生活在这里,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
陆云逍摊手道:“我也不是完全为了自己威风,只是它们离了你的烤肉,也不知道行不行。”
夏清语道:“有什么不行的?就是这一年,它们也不是完全靠吃烤肉塞饱肚子,要那样我还累死了呢。咱们对于狒狒们来说,不过是个因为意外而到来的访客,如今我们要回去大陈,回到我们熟悉的生活轨迹上去,它们自然也就回到它们生活的轨迹,这很正常,就算一开始有点不适应,时日长了也就好了。”
“啊,清语,成日里没发现,你还会讲这么些大道理。”陆云逍露出钦佩的目光,双手一抱拳:“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生受教了。”
“德性。”夏清语俏脸一红,狠狠瞪了陆云逍一眼,又悄悄向周围看过去,就见那些原本还对他们抱着敌意的家伙们,这会儿都是一脸“囧囧有神”的表情。
夏清语更加羞窘了,不想再陪陆云逍胡闹下去给人当猴看,转身就要回船舱,却见方悠然走过来,微笑道:“马上就要开船了,妹妹想一想还有没有什么东西没带的?这会儿下去倒还来得及。”
“没什么了,本来东西就不多。”夏清语笑着道,话音落,只见方悠然上下打量着自己,她不由得有些发愣,也上下打量了自己一圈,小声道:“方大哥?怎么了?我有哪里不妥当的吗?”
“没什么不妥当的,只是看着你做这男装打扮,倒还正经是个英姿飒爽的俊俏男孩儿。”方悠然轻轻抚掌赞叹,忽听一声悠悠高唱传来:“起锚。”
大龙船缓缓移动,荒岛上熟悉的沙滩草木渐渐退去,恰在此时,便见从远处奔跑来了一群狒狒,然后那些狒狒来到沙滩上停住身形,一个个呆呆看着这边。
“啊,是狒狒们。”
夏清语惊呼了一声,奔到船舷处向狒狒们挥着手,却见那一大群狒狒也直起身子挥动上肢。旁边陆云逍疑惑小声道:“这些家伙怎么会忽然跑来的?昨天不是都告别过了吗?难道它们又后悔了?想跟着咱们走?哎呀,可是船都起锚了,不可能再停下来了啊。”
夏清语眼泪都下来了,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牙道:“胡说什么?这些狒狒不过是来和我们作别罢了,如果是改了主意,看见船开走,它们早就追过来了。”
“唔,有道理,看来还是你更了解它们。”
一旁方悠然见夏清语依依不舍得样子,忙笑着安慰她道:“妹子舍不得这些狒狒,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虽不能把它们带回京城去养,但什么时候若你和陆大人闲来无事,可以来这荒岛上看它们。”
“哪有那么容易啊?”夏清语叹气,忽听身旁陆云逍道:“也不是很难,皇上下定决心开拓海疆,将来无论是朝廷还是民间的船队都不会少了。例如咱们现在所在的这一艘大龙船,在海上即便遇到风浪也可保无虞,而将来朝廷的龙船,或许比这个还大,乘船出海,危险性就降低很多,那时咱们再回来。”
他说到这里,便转头看着方悠然道:“方盟主,这一次你们来捞取沉船宝藏,应该会绘制到此处的海图吧?麻烦给我一份。”
方悠然笑道:“这个自然不成问题。”
他们两个这样说,总算让夏清语那离别之心淡了些许,她将两只手拢在嘴边,向着海滩上呆立挥手的狒狒们大叫道:“回去吧,我还会回来看你们的,回去吧。”
方悠然和陆云逍相视一笑,他们了解夏清语的性格,对方这举动一点儿也不出乎意料。但船上其他人何时见过如此大方的官家女子?一个个都目瞪口呆,暗道怎么回事?不是说那些官家小姐都是扭扭捏捏笑不露齿的吗?怎么……怎么这个出身官家的女人却这么与众不同呢?
荒岛终于在视线中变得越来越遥远,到最后完全消失在水天相接处。夏清语的伤感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便被即将回家的思念取而代之:离开杭州城一年多了,大家都还好吗?千金堂会不会又上门相欺?孔老大夫靠得住吗?白蔻白薇和陈家那些姨娘们怎么样了?江大哥冯大哥阿丑又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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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身份疑团
陆云逍站在她身边,遥望着水天相接处,也是思绪起伏。从方悠然那里他已经知道:母亲和几个姨娘都回了京城,但是杭州水军仍然没有放弃寻找自己,只是已经没有人再对自己的生还抱有希望。想必这一次回去,他会让很多人都大吃一惊吧。
“清语,回到大陈后,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扭头看着身边爱人,见她满面上都是笑容,陆云逍知道她是惦记着杏林馆和那些朋友,越是如此他就越不安,只恨不能立刻带着夏清语回到京城,将她娶回府去,这才能彻底安心。
“哦,我啊……那个……我也不知道啊。”夏清语一听说“回京”二字,心中便“咯噔”一声,她是打心眼里不愿意去面对侯府那些人。但是既答应了陆云逍,总不好毁诺的,不然对这个男人也太不公平,怎么说,陆云逍对自己也可说得上是痴心一片了。
“我的意思,杏林馆那里,你不如留给冯金山,反正他才是那铺子的真正主人不是吗?然后你带着白蔻白薇回京,那两个丫头就是侯府里出去的,回去了也是熟悉得很,不用担心有什么不适应的。至于陈家几个女人,她们要是愿意,也可以来府里寻些事情做……”
夏清语默默听他为自己做着安排,忽的抬头问道:“那阿丑呢?你把江大哥冯大哥陈家女子白薇白蔻都安排好了,怎么独独漏了阿丑?”
“阿丑……”
陆云逍难得沉默了一下,夏清语直觉他的表情似乎有些闪躲,连忙道:“怎么了?你不会要告诉我,阿丑也有什么问题吧?告诉你,我是绝不会让他再回桑家的。那个桑绿枝简直不是人。”
“这个你放心,就是你不说,我也不会让他再回桑家。”陆云逍连忙道。却见夏清语上下打量着他,忽然问道:“阿丑到底是什么人?陆云逍你别骗我。你的表情不对劲儿,你到底怀疑他什么?”
“你和他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不短,就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例如,他的生活习性和咱们中原人是一样的吗?”
陆云逍不答反问,说完后只见夏清语沉吟着道:“没什么不一样的啊,阿丑就是不太爱说话而已,不过自从定居杭州后,他的话也不似从前那般少。偶尔还会说两个笑话呢,等等………你问我他的生活习性和咱们中原人是一样的吗?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阿丑不是中原人?”
陆云逍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到目前为止,我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但是……他应该是北匈人。”
“北匈人?”
夏清语愣住了,然后她忽然想起每次去楼外楼,阿丑都要点一只他最喜欢的烤羊腿,而他切割羊腿的技术也的确十分熟练,只是……这就能说明他是北匈人吗?也太武断了吧?
“你凭什么这么说?既然没有确凿的证据,凭什么就认定了他是北匈人?”夏清语做梦都没想到。方悠然这里的事情刚刚解决,自己就又要为阿丑操心了,人生要不要这么艰难?穿越大神给她的考验难度系数也太大了吧?北匈对于大陈。那是比春水群岛的反贼更势不两立的存在,好歹大陈和春水群岛的反贼们还是华夏一脉,北匈可是异族,两方才是真正不死不休的关系。
“我赈灾回京后曾经调查过阿丑,到了杭州后又陆陆续续有一些线索汇集。不过我只能认定他是北匈人,但我不能肯定他和北匈有关系。只是……清语,你要相信我,我明白你的性情,我是一万个不希望他和北匈扯上关系的。哪怕他是北匈人,只要他是安心在大陈生活。我也不会有任何意见,边关世代以大陈子民自居。在大陈土地上生活的北匈人也不是没有。不过……他和北匈那边的王庭,只怕还真是有些关系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阿丑明明不是北匈人的长相,他……他说话也是正宗的大陈口音,他怎么会是北匈人?你为什么说他和北匈王庭有关系?”
陆云逍叹气道:“他的确也有可能是大陈人,就如我说的,在大陈的北匈人一样以大陈人自居。北匈那里,也一样有大陈人在那里做官生活。所以血脉并不能证明什么。你还记不记得?当日我给你送那些很奇怪的瓶瓶罐罐,你说是什么烧瓶试管之类的东西时,孙长生说过,曾经有一群人在大陈高价兜售这些东西?”
夏清语努力回忆了一下,倒的确是想起来了,她皱眉道:“那又怎么样?和阿丑有什么关系?”
陆云逍笑道:“当时你们没有注意到他,但是我注意到了,他听见孙长生的话后,身子表情一瞬间都僵硬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很可能知道售卖这些东西的人的来路。而那群人,在大陈出现过一阵子之后便失去了踪迹,根据各地送来的线索,我判断那些人应该是北匈王庭的精锐侍卫。”
“北匈王庭的精锐侍卫跑到大陈来卖那一套玻璃仪器?这也太搞笑了吧?”夏清语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好,却听陆云逍沉声道:“这就很搞笑吗?如果你知道,在此之前,北匈的可汗甚至曾经亲自来过大陈,你是不是觉得天要下红雨了?一国的至尊王者,竟然不顾安危以身涉险,听上去不一样是天方夜谭吗?”
夏清语瞪大眼睛,她的确不能想象这种事,张口结舌了好半天,也只能问出一句:“为……为什么呀?那个可汗跑来干什么?”
“如果知道他来大陈有什么目的,还至于最后仍然让他大摇大摆回了北匈吗?”提起这事儿陆云逍也觉得有些郁闷:那么好的机会啊,几乎全国的探子都出动了,遍撒天罗地网,最后还是一无所获,真是怎么想怎么让人泄气。
“陆云逍,你……你不会认为,北匈那个可汗跑到大陈来,会是因为阿丑吧?”夏清语干笑两声,虽然这么说的,但她心里真的很担心陆云逍会把阿丑和北匈可汗划拉到一起。
“我就是失心疯,也不会这么想。阿丑就算是巴图明的亲兄弟,也不可能让他冒险来寻。好了,其实我从知道阿丑可能和北匈有关系之后,也暗中观察了很久,我也觉得他就算是和北匈王室有点关系,大概也是被迫害所致。此人精通药理,但医术却是平平,容貌又毁去一半,十分奇异。可见不该是一个被精心训练的奸细。但他的来历实在神秘,所以我总是不能放下心来。”
“没错没错,奸细都应该是让人过目就忘的长相,再说什么奸细要混到那么惨,竟然跑去桑家做牛做马还被桑绿枝朝打暮骂?这奸细当的也太窝囊了,再说他跑去一个太医家里,也接触不到什么国防军务方面的情报啊。”
夏清语拼命点头附和,却听陆云逍笑道:“你啊,我最不放心你的就是这一点,你若是信一个人,真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对人家好。总之呢,回去后你该怎么对阿丑就怎么对他,我有人暗中盯着他,只要他不是北匈奸细,就冲着你,我也不会追究他的北匈人身份。”
“嗯,阿丑不会是北匈奸细的,我坚信,他那么寡言少语的人,从来不会主动打听什么,只有在听到药理知识的时候才显露出十分狂热,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奸细?他跑来大陈能刺探什么?刺探大陈有多少草药储备吗?”
陆云逍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你看看看看,我刚刚说过你别对人家掏心掏肺,你就来了。我都说过只要他是好的,我就不追究他,你着什么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种道理难道你不懂吗?”
“我知道。”夏清语叹口气,无精打采的垂了脑袋,但很快就又抬起头来,大声道:“是了,我想起来了,阿丑曾经和冯大哥说过他的身世,冯大哥说他的身世比自己还更惨,所以你刚才说他是被迫害的,还真有可能呢。”
“哦?是什么身世?”陆云逍没想到夏清语竟还掌握着这样情报,目光一凝连忙追问。
“不知道。”夏清语摇头:“冯大哥答应过阿丑会为他保密的,我们当然也不能为了点好奇心非要去揭人疮疤了。但是冯大哥的身世就已经够惨了。他是一个大富之家的私生子,母亲早逝,来到杭州拜兰国手为师学习医术,结果被诬陷偷兰国手的一个什么孤本医书被逐出门墙。他喜欢他的师妹,却也糊里糊涂差点儿铸成大错,按照他的讲述,我也怀疑他当日是被人下了迷药什么的。总之这之后,他就一蹶不振万念俱灰,明明身家巨富,却在杭州街头流浪挨打,你听听,这身世够惨了吧?可冯大哥却说阿丑比他还惨,我简直不敢想象那会是什么样的经历了。”
陆云逍将手指放在下巴上轻轻摩挲着,沉吟道:“看来阿丑的来历果然不简单,不过就如你所说,他很有可能是被人迫害。不然他的脸明明是很好的,为什么竟会变成那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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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知己
夏清语就喜欢听他说这种话,这就表示阿丑离奸细嫌疑越来越远,因连连点头附和道:“没错没错,就是这样说的,所以你放心吧,阿丑绝对不会是奸细的。”
陆云逍无奈看着爱人,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弹,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啊你,平日里虽然也是大大咧咧的,却也十分精明,可是怎么一到了这种时候,就偏偏露出一副天真不知世事的模样,唉!怎么不让我担心。”
“是人都不会喜欢被虐吧?更何况我相信自己的眼光。陆云逍,我看人还从来没有看错过呢。”夏清语微微笑,却听陆云逍冷哼道:“你向往美好,我也能理解,只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美好的事?不如意事十*,可言人者只二三,这才是真正的世情,明白吗?还好意思说自己眼光好,你如今我是不知道,只是从前府里被你害过的那些丫头,你也觉着她们都是该死的?”
夏清语心想什么?我这身体本尊还干过这种事儿?不是说没害过人命吗?这是怎么回事?心急之下,就想拉了陆云逍细问端详,但转念一想,这要是打听了,岂不把自己借尸还魂的事儿给坐实了?本来陆云逍就有点儿怀疑呢。因此只好垂头不语。
陆云逍见她这模样,还以为她是想起前事后悔难过,因叹道:“罢了罢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提也无用。你如今已经改了性子,她们也都有自己的生活,大不了将来你回去后,多照拂她们一些儿,这会儿莫要多想了,人谁无错?知错能改就好。”
夏清语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心想看来确实是没害死人。只是不知道究竟怎么害了那些丫头,这事儿白薇白蔻没和我说啊,不行。回去后得想着问问。
正琢磨着,便见方悠然走过来。对她们笑道:“吹海风还没吹够?玉阳和我说看这天色,今晚大概会有一场风雨,这会儿风也渐渐大了,不如回船舱休息,免得着凉。”
夏清语一听见风雨二字,心中就有些慌,连忙道:“方大哥,要是暴风雨来了。这……这船能承受住吗?”
方悠然笑道:“不是暴风雨,只是风雨罢了。海上也不是下雨刮风就要毁天灭地的,不然那些从万里之遥来我大陈的番国使臣教士早就葬身海中了。好了,回船舱去,这个季节的暴风雨不算多,运气好的话,一场也赶不上,就算赶上了也不怕,我这船队在海上停停走走五个多月,遇上了五场暴风雨。其中还有一场是大风暴,一样熬过来了。”
陆云逍在旁边点点头,叹服道:“春水群岛的水军。的确是精锐。若大陈不是地大物博,只是一个小小岛国,你们凭这支水军,也可以横行无忌了。”
方悠然摇头笑道:“若真是如此,只怕大陈的水军力量比我们还强盛呢。大陈如今水军是个软肋,乃是因为几代皇帝放弃了海洋,而是将防御重心都放在陆地上,平心而论,北匈。西夏,确也都是强邻。和他们一比,春水群岛的确只是疥藓之疾。不必在意了。”
陆云逍笑道:“你这么说也没错儿,但无论如何,你这支水军是出色的,完全可以和大陈一争长短。”
方悠然摇摇头,苦涩一笑道:“那又如何?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也罢了,最重要的是,战争一起,百姓就要遭殃,到时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唉!这样的生灵涂炭,怕是连上苍都要悲悯,我辈又怎能忍心为了一己之私,就让好端端的太平盛世变成无间地狱,哀鸿遍野?”
陆云逍面色端正严肃起来,沉声道:“说的不错,本官感谢方盟主能为天下百姓考虑,宁愿忍辱招安,也不愿轻易挑起战火,方盟主有枭雄之才,却无枭雄之心,唯这一点,才最令人佩服。”
“佩服?怕是唾笑吧?”方悠然摇摇头,面上却不见苦涩,仍是一贯淡淡模样。
陆云逍正色道:“自然也会有唾笑之人,这世上宁我负天下人不愿天下人负我的所谓枭雄之辈自是有的。然而千万百姓们却都会感激方盟主的,能征善战逐鹿天下又算得了什么本事?真正的大丈夫乃是心怀天下,为同胞百姓争一个太平人间,如此仁心仁义,方不负我辈在这人世间峥嵘一场。”
“虽然这番话是夸我的,方某受之有愧。但陆大人位高权重,身为国舅还能说出这样言语,实为方某知己,为此番话,当浮三大白。走,我船舱里还有一坛三十年的状元红,陆大人可有兴趣?”
“既蒙相邀,敢不从命?”陆云逍自然答应,回头看向夏清语:“清语也一起过来吧。”
“你们喝酒我去凑什么热闹?我又不会喝。这半天都有些累了,我回船舱去歇歇。”夏清语微笑说道,陆云逍连忙又嘱咐她早些休息,莫要忘了盖被子,啰嗦完后,这才和方悠然并肩离去。
“这件事能有这样的结局,真是太太太圆满了。”
看着两个同样出色男人的背影,夏清语忍不住开心的挥了挥小拳头:方悠然和陆云逍的话听上去好像是千篇一律的套话。但是她了解这两个男人,他们应该的确就是这么想着的,所以也便这么说这么做了。陆云逍身份贵重,却从不仗势欺人;方悠然更不用提,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兄弟前程,连争逐天下的志向都毅然放下了。正因为他们是这样的人,所以这些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便格外的直透人心令人敬重。
“但愿当今皇帝真的像陆云逍说的那么好吧。如果方大哥的身份从此后可以光明正大傲立世间,他和陆云逍一定会成为知己,啧啧啧,太美好了,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会这么幸福。”夏清语喃喃念着,嘴角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应该用不上两个月就可以回大陈了吧?呼,真有点迫不及待了,不知道白薇白蔻她们再见到自己,会是什么表情?哈哈哈,一定很好玩儿吧。唔,也会很心酸,但是能够笑着流泪,就该感谢上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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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觉着这两天如何?昨儿我送来的山药糕吃了几个?”
坤宁宫中,当今的皇后娘娘在床上随意歪着,她面前是一身随意打扮的皇贵妃陆明珠,正在关切地询问她的身体状况。
“前儿又疼了一回,用了桑太医的方子,两三个时辰后才慢慢好转了些。你昨儿送的山药糕,滋味倒好,我也觉着能克化得动的样子,只是也不敢多吃,唉!我这病,不过是慢慢熬日子罢了,我知道的。”
皇后苦笑一声,她原本就因为带下之病,已经四五年没有侍寝了,皇后的位置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空架子罢了。好在皇上不算无情,念着结发夫妻的感情,对她仍是十分尊重。接着自己宫中出去的女官陆明珠又得了圣眷,成为皇贵妃,宫中实际的掌权者。念着当日两人之情,对她照拂有加,这才使自己日子不难过,谁料想从过完年后,这孱弱身子又起了病,不思饮食,时而腹部疼痛,太医院开了几道方子,却也只能慢慢调养着,到如今,原本就病弱的身子更是每况愈下,皇后心里清楚:自己的日子只怕是不多了。
“唉!若是那个夏清语还在就好了。”陆明珠叹了口气:“我听母亲回来说,她性子如今到底怎样还不知道,只是那份儿医术手段,倒的确是无人能及。”
皇后苦笑道:“那也治不了我。先前杏林馆那个孔大夫不是也请来了吗?却说我这个手术他是不敢做的,他是天下闻名的外科大夫了吧?又是跟着夏娘子学过手术的,都不敢做,还能指望什么?不过他倒是个有情义的,为了杏林馆,连太医院都不肯进,天下大夫有哪个不是以进太医院为荣的?何况还许给他六品官。”
陆明珠道:“他才跟着夏清语学了几天?能学到什么?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说完长长叹了口气。
皇后沉默了片刻,忽地轻声道:“陆大人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陆明珠摇摇头,距离得到弟弟失踪的消息已经快一年了,然而每次提起这件事,她心中还是疼痛难当,因眼中便有泪水泛上来,身旁宫女连忙递了帕子过来,她接过擦了擦眼睛,方强笑道:“让姐姐见笑了,我至今想起,仍是……仍是心痛。”
皇后连忙歉然道:“是我不好,又惹你伤心。唉!也难怪你心痛,陆大人是个好的,莫说这京城,就是天下男儿,又有几个比得过他?好在你还有一个弟弟,不像我,连一个亲兄弟都没有了,便是一国之母,又如何?”
虽然还有一个弟弟,陆明珠却知道那个弟弟的才干远比不上陆云逍,听说他在经商上倒是很有天分,只是这个并不被皇帝看重。到时候他能承担起家族重任?能成为自己依靠的后盾吗?为什么逍儿你这么狠心?为了一个女人就把家族亲人抛下,白白枉送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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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福星
陆明珠越想越伤心,珠泪滚滚而落。一时间让皇后也慌了手脚,忙拉住她的手道:“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呢。皇上这几个月也是茶饭无心的,一直命人寻找,有他这样上心,下面那些人想来也不敢虚应故事。更何况,不是说负责寻找的将领乃是你们家世交吗?这也不怕他不出力了,许是什么时候就有好消息传来呢?那你这会儿的眼泪不都白流了?”
“若是能让逍儿回来,我情愿流干这一辈子的眼泪。”陆明珠哽咽难言,这些话也只有在皇后面前说,因为种种因素促成,她和皇后倒像是知心朋友一般,这些眼泪不敢在母亲面前流,她也不想给皇帝添烦恼,所以倒是此刻能痛快哭一场。
“别哭了,虽说大海茫茫,可是陆大人吉人天相,未必没有活命机会,但凡有一丝,这辈子也终究可以见面的。”皇后揽着皇贵妃的肩头轻轻拍着,话音未落,忽然就听外面齐刷刷一片声音道:“参见皇上。”
这些声音有些惊慌,连皇后和皇贵妃都吓了一跳,暗自纳闷皇上既然过来,怎么都没提前派人通报呢?便是圣驾到了,也该有太监高唱报信儿才是,也难怪外面的宫女太监们惊慌,这也太突然了。
一面想着,便都要整理仪容面圣,却见皇帝陛下竟是一溜小跑奔进来的,看见陆明珠,便上前一把攥了她的手,哈哈笑道:“朕去你那里,说你来了这儿,朕等不及你回去,便亲自过来了。”说完方看向一旁的皇后道:“今儿觉着怎么样了?太医有来看过没有?”
皇后这时候哪肯扫兴?连忙笑道:“谢皇上惦记着,臣妾今儿觉着身子好些了。因为妹妹常过来,所以也没打扮,哪里想到皇上也没让人通报一声就过来了?一年没见皇上这样高兴了。可是有什么大喜事儿?”
“确实是喜事,天大的喜事。”皇帝拉着陆明珠的手。眼睛都笑眯了:“爱妃,云逍有消息了。”
“什么?真……真的?”陆明珠身子一晃,险些没跌坐下去,拉着皇帝的手眼泪都下来了:“皇上,您……您不是骗臣妾吧?逍儿他……他是死是活?”
“哎呀你这会儿怎么倒糊涂了?”不等皇帝说话,皇后就忍不住在旁边取笑道:“你也不看看皇上乐成什么样儿了,若是死了,皇上怕是哭都来不及呢。哪里还能笑得这样开怀?”
“就是就是,还是皇后旁观者清,爱妃到底是关心则乱了。”萧关哈哈笑着,用了攥了攥陆明珠的手:“千真万确,还活着。水军的船在海上遇见他们了。”
“谢天谢地,老天保佑。”皇贵妃一下子就跪了下来,双掌合十祈祷了一番,然后又站起身,看着皇帝急切道:“他这一年来到底去哪里了?可是就在海上漂泊着?如今才回来?这一年他都是和谁在一起啊?”
萧关笑道:“具体的都要等他回来再问。他给朕写了一封信,信上只是简单说他因故出海。漂泊之中幸得遇见一座荒岛,得以栖身。后来遇见天地会盟的船队,这才能够搭船回到大陈。”
陆明珠先前还是笑容满面的听着。及至听到天地会盟四字,不由得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接着跺脚道:“这混账东西着实糊涂,那天地会盟怎可能好心救他?他……他一世精明,怎的关键时刻倒连这些都拎不清了?”
萧关呵呵笑道:“爱妃稍安勿躁。朕还没说完呢,你就急了。实话和你说,这一次云逍是立了一个天大的功劳。哎呀……哈哈哈……他不但是朕的将才,更是朕的福星啊哈哈哈……”
“皇上,您就别卖关子了。看把妹妹急的。”皇后忙拉了陆明珠坐下,又拍着她的手笑道:“妹妹向来沉稳。这会儿别着急,听皇上说。”
萧关哈哈一笑。果然也就不卖关子了,摇头晃脑得意道:“你们说这小子能不能干?他九死一生否极泰来,就让天地会盟降了,哈哈哈,你说,他是不是朕的福星?春水群岛,那是一百多年的隐患,因为北匈西夏,朕都腾不出手来收拾他们,再者朕也是棘手啊,春水群岛四面靠水,他们水军又强大,真要剿灭,不知要断送多少儿郎性命。这个代价朕十年内都是付不起的,就是将来,也必要大动干戈才成,哪里想到?云逍漂泊了一趟回来,竟然兵不血刃就把这事儿解决了。”
“这怎么可能?哪里有这样好事儿?人家救了他,反而还被他劝降了?做白日梦也不是这么个做法儿。”陆明珠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连连摇头道:“皇上要谨慎些啊,免得那天地会盟的人故意利用云逍来给咱们下套儿,那些反贼在春水群岛盘踞了一百多年,怎么可能说降就降?”
萧关笑道:“这个你何必担心?莫要说朕不好糊弄,就是云逍,又何尝是个好糊弄的主儿?朕猜着这事儿倒有五六分准。实在不成,云逍只要回来了就好,于公于私,这一点朕都是要对那方悠然道一声谢的。”
皇后笑道:“皇上这话说得没错儿。当务之急,倒是快派人去寿宁公府送信儿要紧。国公爷和夫人这一年来也不好过的。”
陆明珠笑道:“这事儿倒是我来安排得好。皇上,皇后娘娘,恕臣妾先告退一步。”
皇上皇后这会儿哪里会阻止她,笑着允了,看她离去,皇帝这才摩拳擦掌的笑道:“云逍回来了,这真是苍天在助朕。如果春水群岛真的肯归降,大陈有了春水群岛的水军,又有春水群岛,开拓万里海疆,指日可期,好,哈哈哈,这可太好了。”
“臣妾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这当真是双喜临门了。”这种时候,皇后又怎会不来凑凑趣儿,几句恭贺话儿一说,登时让皇帝原本就要飞起来的心情又轻飘飘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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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杭州,那是杭州,陆云逍,我看见码头了。”
站在甲板上,夏清语激动地抓住陆云逍胳膊大声叫嚷着:“我们回来了,我们真的回来了。天啊,简直不敢相信,我们在海上漂泊了一圈,流落到了千里之外的荒岛,竟然……竟然还有回来的一天。走的时候正是隆冬时节,回来后已经……喔,好像还是隆冬时节。”
她的话让一旁一直沉着个脸的江玉阳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夏清语脸红了红,小声道:“海上无甲子寒尽不知年,我们在外流浪了那么久,不知道时节有什么好笑的?”
江玉阳咳了一声,扭过头淡淡道:“快过年了,这会儿杭州城正热闹。夏娘子要往哪里去?陆大人该是直接去衙门吧?”
陆云逍看着夏清语道:“我先送你回杏林馆,如今我家里人都回了京城,想必宅子都空下来了,一时间也不能住人,只能求清语收留了,如何?”
夏清语点头道:“这个没问题啊,不过水军衙门的将领不是你世叔吗?其实你在他那里也有地方住吧?至于我,不用你送我回去,有江大哥送我回去就成。哈哈,我要给白蔻白薇一个惊喜。”
“还惊喜呢,你仔细吓着人家,虽然遇见了水军,我也给皇上写了信,京城府里大概都知道我没死的消息,但杏林馆那边可未必能得到信儿,你这忽然回去,别让白薇白蔻以为是见鬼了,再吓出个好歹来。”
“放心,吓出好歹来我包治就是。”夏清语得意笑着,此时当真是归心似箭,只恨不得Сhā了翅膀就直接飞回杏林馆去,以至于等船靠岸这么一会儿工夫,她都觉着是度日如年。
船在码头边停泊好,几人下了船来。方悠然还要回春水群岛坐镇,然后等着和朝廷派过来的官员谈判。因此只有江玉阳护送两人来杭州。江玉阳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方悠然信得过他,他在岛上又没有什么亲人兄弟,倒是了无牵挂,正适合做这事儿,因此不愿意也没办法,毕竟盟主的命令不可违抗。
夏清语不想让陆云逍送自己回去,但是陆云逍坚持着,到底还是送她来到了富贵大街上,大概是临近过年的关系,这大街上的人来人往比两人印象中还要拥挤。夏清语便对陆云逍道:“行了,送到此处你总该放心了吧?快去水军衙门吧,想必石大人早已经等得急了。”
陆云逍依依不舍,只拉着夏清语的手不肯放开,不一会儿便惹得路上人纷纷侧目。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大家伙儿都不由得擦起了眼睛,纷纷议论声也潮水般传过来:“咦?这……这两人……怎么看着像是陆大人和夏娘子啊?不是说他们遇见劫匪,死在外面了吗?怎么……怎么又回来了?”
“好了陆云逍,你快放开,再过会儿咱们想走也走不了了。”夏清语急了,一把甩开陆云逍的手,转身便挤进人群里,这边江玉阳看了陆云逍一眼,冷笑一声,说了一句:“多情种子”,接着也便钻进人群跟着夏清语往杏林馆而去。
☆、第二百五十三章:喜讯
“清语,你答应过我,应当不会变的吧?”陆云逍喃喃自语着,旋即叹了口气,一日不把夏清语娶到手里,他就觉着没办法安心。只是事已至此,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抻着脖子张望,直到那丽影淹没在人群中一点儿也看不见了,他这才转身往杭州总督府而去,新设立的水军衙门也在那附近,陆云逍还不知道具体地方呢,得打听打听才行。
且说夏清语一路急行,终于站在了杏林馆前,此时这份儿心潮澎湃也不必去说了。江玉阳站在她身后,见她痴痴只看着那挂了棉帘的房门,也不肯进去,实在是不能理解这份儿近乡情怯的情感,因便疑惑道:“夏娘子,你怎么不进啊?天儿冷,别在外面冻坏了。”
“嗯。”夏清语吸吸鼻子点点头,伸手擦去脸颊上滑落的泪水,正要上前,就见那棉门帘子一挑,一个年轻人扶着个老头儿缓步走出,一面回头对挑门帘的白薇道谢。
“不谢,慢走啊。”白薇笑着说完,大概是察觉到门边还有人站着,便抬眼看过来,微笑道:“是要瞧病的么?怎么不进……来……”到最后一个字,已经是十分迟疑了,再细细打量了两眼,这秀丽丫头的脸便猛然一下子惨白,接着又忽然涨红,她慢慢从门里走了出来,犹自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死死盯着夏清语,好半晌才呐呐道:“是……是奶奶?”话音未落,一行泪已是顺颊而下。
“是我啊白薇,你们……你们都还好吗?”
夏清语终于忍不住了,看见白薇,一年多的挂念似是终于落了地,她大步上前。一把搂住似还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的丫头,哽咽着哭道:“你们……你们都还好吗?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人来找你们的晦气?”
“奶奶……真……真的是奶奶?”白薇的确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被夏清语抱住后。她的双手在夏清语身上摸了摸,又来到脸上摸了摸。虽然也是一片冰凉,但那冰凉中是有弹性有热乎气儿的,这……真的是奶奶没错儿。
“白蔻,白蔻,奶奶……奶奶回来了。”
白薇蓦然就大嚷了一声,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刷刷地就流下来了。只把旁边见多识广的江玉阳都吓了一跳,暗道这……这声儿也太撕心裂肺了吧?至于吗?不……不就是走失了一年多吗?
那边白薇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这激烈反应让夏清语都是始料未及。连忙拍着白薇肩膀,有心安慰几句,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忽见面前棉门帘又被打开,接着白蔻风一样的冲出来,后面跟着陈家几个姨娘和冯金山江云小白孙长生等人,一个个都嚷着“奶奶在哪里奶奶在哪里?”,接着看见正和白薇拥抱着一身男装的夏清语,便集体如同被雷打了一般,都呆怔在当地。
“嗨,大家好……”夏清语抱着白薇的肩膀挥了挥手。脸上还挂着泪呢,嘴角却是咧开了大大的笑容,下一刻。她就被一拥而上的人群给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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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送过来给老太太过目的料子我觉得都不错,怎么老太太都没看中呢?您老想要什么样儿的料子?和我们说一声,也好让盈儿心里有个谱儿。”
安静房间内,叶夫人柔柔婉婉的问着正歪坐在炕床上的余老太君,黄莺半蹲在老太太腿边,轻轻替她捶着腿。
“做什么新衣服?我多大岁数的人了?用得着每日里换来换去的吗?何况我心里哪还有做衣服的心思?”余老太君叹了口气,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叶夫人道:“这些事你就不用亲自操心了,让盈丫头也不要去管。我要是没衣服穿,自然派人去和她要。”
叶夫人眼睛就有些湿润了。慢慢垂下头去,轻声道:“儿媳知道老太太心里难受。这都一年了,儿媳这一年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只是……日子总是要过的啊。”
余老太君叹了口气,也哽咽着道:“这是怎么说?真是作孽啊,当日他休了妻,休妻就休妻罢,都说清语不好,逍儿也不开心,那就这么抛开手啊。怎么闹到最后,还要去喜欢人家?更为人家弄得生死不知,害我们这些至亲的人为他心伤欲绝,老天爷,这……这都是做的什么孽啊?”
老太太说着说着便哭起来,忽听门外脚步声响,接着秦书盈匆匆走进来,施礼后道:“老太太,太太,皇贵妃娘娘打发了周公公来说话,如今就在院子里呢。”
“贵妃娘娘?”余老太君和叶夫人都有些惊讶,暗道什么大事,竟然要贵妃娘娘亲自打发了她宫中得用的太监过来?因忙命请进来。
那周太监一进来便单膝跪下,喜滋滋道:“给老太君,夫人贺喜,陆大人找到了,不日就可回京。贵妃娘娘特地派奴才来报喜……”
这周太监之后再说了什么话,一家子人全都听不到了。等回过神来,又连着问了几遍,知道确实是陆云逍大难不死归来后,阴霾了整整一年的侯府便忽然间如同活过来一般,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人声鼎沸。
“姨娘,姨娘,爷没死,爷没死,不日就要回京的。”粉黛高高兴兴跑到许姨娘房间,不等进门便大声嚷起来。
许姨娘正百无聊赖的摆弄着一只簪子,听见这话,簪子“啪”一声落地,她猛然站起身,看着粉黛道:“你说什么?再……再说一遍,爷……爷回来了?你是听谁说的?”
“府里都传遍了,太太特意派了人过来和奴婢说的,说是从贵妃娘娘那里得来的消息,这还能有假?”粉黛兴奋的脸都通红:在这侯府中,没有了男人,也没有个一儿半女傍身的女人,简直就如同是泡在一潭死水里,即便衣食无忧,却是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但是现在好了,爷回来了,姨娘就不用守活寡了,府中也不会连一个粗使婆子都敢对她咕咕哝哝唧唧歪歪的了。
粉黛兴奋的想着,就见许姨娘似是终于确信了这个消息的可靠也似,嘴角慢慢露出笑容,然后这笑容越来越大,她缓缓的坐下去,伸出手拿帕子掩了掩嘴角,优雅道:“好啊,爷终于是要回来了,怕是有的人就要坐立难安了,呵呵!”
粉黛凑过去,小声道:“姨娘可是说甄姨娘?只是当日点拨她的却是姨娘您,这火会不会……”
“当然不会。”粉黛不等说完,许姨娘便猛地打断她:“人是她找的,事儿是她做的。她要赖我?她赖的上来吗?爷还会信她?哼!若不是她,爷怎会平白添这一大劫?当日我只说让她挑拨了爷和夏清语的关系就好,哪个让她自作聪明要灭口了?她也不想想,以爷的骄傲,只要生了嫌隙,从此后怎么还会多去看那女人一眼?过些日子回了京城,他和那个女人哪里还有藕断丝连的机会?偏偏那甄杏媛。她倒是深谙最毒妇人心的路子,还想斩草除根,结果闹出这许多事情来。幸而爷吉人天相,今儿回来了,不然我夜夜都要诅咒她不得好死。”
许姨娘说到后面,越发咬牙切齿,可见心中深恨甄姨娘。而也正如她所说,甄姨娘此时,当真是慌了手脚,不过是多年历练,陆云逍又不在面前,所以表面上还能显得一派镇静罢了。
“贵妃娘娘的人有没有说,爷是不是和大奶奶一起回来的?”上天保佑,但愿那个女人死了吧,若她死了,一切倒还好办;若是她不死,孤男寡女在海上流浪漂泊一年,这……就是有几十个天大的误会,也该解开了。
“这个倒是没说,如今皇上那里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儿呢。只能等爷回京后再问了。”报信的小丫头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这里甄姨娘跌坐在椅子上,面色惨白,遣退了下人们后便一把抓住红绡的手,惊慌道:“完了完了,若是爷和那个女人一起回来的,我……我们就完了。”
红绡也是心惊肉跳,却仍是稳了稳心神,安慰主子道:“姨娘先别慌,爷是不是和大奶奶一起回来还不做准呢,就算是一起回来的,当日咱们事情做得周密,爷也未必就能察觉蛛丝马迹。大奶奶或许会说姨娘的坏话,可她无凭无据,连个人证都没有,何况他们又有那个误会在,爷也未必能信她。”
让她这一说,甄姨娘倒是稳定了下来,因想想道:“事虽然做得周密,却不是无迹可寻。那个当日假意向暮云透露消息的小厮,想办法打发了,让他走的越远越好,去辽东西域都行。还有那个杂耍班子,赶紧去查他们是不是还在江南?若是的话,也想办法叫那对兄妹快快离开。我手里还有一千多两的私房,你拿五百两,去办这件事。”
红绡听着主子这安排还算是有章法,方放下心来,答应一声起身去安排了。这里甄姨娘倚坐在床上,仍是忍不住的心惊肉跳。她从前也后悔过,不该起了斩草除根的心思,结果连累了陆云逍。然而此时想到事情败露的后果,心中却隐隐觉着陆云逍还真不如死在大海里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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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杏霖春》
作者:坐酌泠泠水
书号:3313210
简介:身为杀手夏衿表示,今生只想做良医,赚小钱,嫁个普通的男人,过平凡的日子
☆、第二百五十四章:争执
“阿丑去城外农庄了,那里种了上百亩的药材,请了几个当地常年采药的人帮忙,今儿他是去查看长势了。五姨娘十四姨娘和他一起过去的。对面千金堂在大半年前就散伙了,听说陆家的女眷都回京了,那个唐逢春也跟着上京去谋职。他们先前还动过咱们杏林馆的脑筋,想着请孔老先生回去坐镇,咱们馆中没有了东家,也就完蛋了。不料孔老先生高义,只说是东家学生,焉敢背叛师门?嘿嘿!把唐逢春那王八蛋给差点儿噎死。他们一看再打擂台也没用,杭州城的人都认咱们杏林馆,所以就灰溜溜夹着铺盖卷儿跑了,听说还欠着那些伙计一个月工钱呢,以至于那些伙计在街上骂了好几天,别提多热闹……”
杏林馆的后院里,大家团团围坐在夏清语身旁,冯金山正兴奋的和夏清语讲着这一年多的变化。正讲得兴奋时,就见白薇和方氏提了茶水点心过来,笑着道:“冯大哥也不嫌累得慌,瞧那唾沫喷的,赶紧喝点儿水补补,不然这不等讲完,嗓子却冒烟了,多难受啊?”
冯金山嘿嘿笑了两声,从白薇手中接过茶水。夏清语那是什么眼睛,只觉着他看白薇的眼神似是有些不太一样,心中不由好笑,暗道这冯大哥到底又陷入情网了吗?哼!我们家白薇可是比那个兰小怜强百倍,便宜他了。
正想着,就听冯金山嘻嘻笑道:“东家,你不知道,你这一下落不明,可把白薇白蔻给急坏了,那是天天哭啊,眼泪都要哭干了。前儿还刚刚哭了一场呢。还有陈家那些小娘子。哎呀我们几个大男人,一看见她们哭,简直是束手无策啊。”
夏清语笑道:“这话说得。好像只有白薇白蔻和陈家的姐姐们想我似得,冯大哥和江大哥你们这些爷们儿倒好像一点儿都不记挂我。是不是?”
“哎哎哎,这话不能这么说,冤杀我等。”冯金山连忙叫屈,却听夏清语哈哈笑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都想着我,记挂着我,成了吧?”
白薇笑道:“可不止是我们。石二姑娘这一年多也常常会来帮把手,向我们打听奶奶的消息。还有晏公子……”不等说完,忽然就听前院里响起了疯狂的拍门声,她便笑道:“得,这不是别人,定是晏公子,奇怪,这么着急的样子,莫非他倒是得了信儿?那当真稀奇了,奶奶回来也不过是小半个时辰罢了。又没人去通风报信,晏公子怎么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
一面说着,便连忙去开门。就见晏子笙一头冲了进来,脸上全是狂喜,看见她便嘿嘿笑道:“好姑娘,我听说夏娘子回来了,这可是真的?苍天保佑佛祖保佑,我就说她吉人天相的。”
白薇忍着笑道:“晏公子这耳朵也太长了,怎么就知道我们奶奶回来了?”
晏子笙咳了两声,正色道:“姑娘,这还有什么可奇怪的。我能知道夏娘子回来,那自然是因为我们两个心有灵犀……”
“晏公子。不说实话,别怪我不让你进门啊。”白薇笑吟吟打断这货的话。果然,就见他急了起来,抱拳拱手道:“可千万别,好歹看在这一年多我为夏娘子诚心祈祷的份儿上,让我进去吧。好姑娘,我也是听见大街上人说的,如今这消息传遍了杭州城呢,只是大家都不能确认,所以我得了信儿,就赶紧跑过来确认消息了。”
“原来如此,早说实话多好,早就放你进来了。”白薇这才让开道路,晏子笙一路狂奔到后院,看见夏清语,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他伸出袖子抹了抹,咧开嘴嘴笑道:“什么都不要说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多谢晏公子记挂。”夏清语也站起身来,彼此见礼后重新落座,晏子笙便问夏清语别后情形,却听她笑道:“刚刚和冯大哥他们才说了一遍,只说的口干舌燥,这会儿若是再说,等到傍晚阿丑回来,又要说一遍。不如晏公子在这里等阿丑回来,到时候我一起说吧。”
晏子笙原本是心急的,不过转念一想,等阿丑回来,那自己就能理所当然的在这里蹭饭了啊。于是又高兴起来。此刻他心中最记挂的倒是另一个问题,因连忙道:“别的我也不问夏娘子了,我只问你,你失踪的时候,听说陆云逍也失踪了,你……可是和他一起失踪的?该不会是那个丧心病狂的把你掳走了吧?”
“小人之心,总是时时不忘背后言人坏话。”
晏子笙话音未落,众人就听门外传来一个清朗冷笑声,白蔻白薇连忙站起身开门,就见陆云逍身着白色长衫,披着一袭黑色的貂裘斗篷,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还跟着石秀芳。
“二姑娘。”
夏清语连忙站起身,那边石秀芳也几步来到她身边,执起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动容道:“我听大哥哥说了和娘子的事,真没想到,原来你们竟是这样一番经历,如今能平安归来,真是老天保佑了。”
夏清语点点头,回忆起这一年多在荒岛的日子,也不禁生出恍如隔世之感,因叹气道:“是啊,我原本也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还能再回大陈,能再见到你们大家。”
两个女人在这里手拉手感慨着,完全忽略了那边的晏子笙和陆云逍。两个大男人此时如同斗鸡般互相瞪着,一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模样。
好半晌,晏子笙才咬牙切齿低声道:“陆云逍,你还有脸说我?这一年多你在夏娘子身边,我不信你就没说过我的坏话,哼!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我还要怀疑你是不安好心,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呢。”
“你说的没错,难得没有你在身边反驳,我岂能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说一个痛快?告诉你,你如今在清语心目中,就是个花心萝卜罢了。”陆云逍微微冷笑,悠悠说道。
“你……”晏子笙没想到他竟然会大大方方承认,想来这还只是背后说坏话,如果是背后捅刀,那自己这会儿怕不成了筛子?一时间气急之下,不由跺脚道:“你……你太卑鄙了。你有什么脸说我?当初是你给夏娘子休书……”
不等说完,便见陆云逍悠悠笑道:“怎么?还要拿这事儿来说话?丢不丢人啊你,就没点新鲜的说词了?”
“你管我新不新鲜。”晏子笙冷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招不在多,管用就行。”
“哈哈哈,那这一次怕是要令你失望了。”陆云逍仰天打了个哈哈,然后直视着晏子笙:“告诉你,清语已经答应嫁给我了。等到身上诸事妥帖,我们便要成婚的,到时候请你来喝喜酒啊。”
“哼,你……什么?你说什么?”晏子笙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及至反应过来,不由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起大吼了一声。然后这货一阵风般来到正和石秀芳等人说话的夏清语面前,大声道:“夏……夏娘子,这是真的吗?陆云逍说你答应再嫁给他了,这……这不是真的对不对?是他一厢情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疯了是不是?”
“我了解你此刻悲痛的心情,但是把我说成癞蛤蟆,这是不是有点太丧心病狂了?”陆云逍心情大好,只因为那一封休书,和晏子笙的战斗中他就从来没有占过上风,终于啊,这一次老天开眼,自己完胜。因此时便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也有心情开开玩笑了。
“呃……这个……”夏清语看向陆云逍,却见对方把得意神情一收,满眼紧张的看向自己,那紧张当中似乎还有一丝倔强,摆明了就是要告诉夏清语:他不放心她,他就是要把这个消息昭之于众,让她没有反悔的余地。
这种强势本来是很让夏清语反感的,然而看见陆云逍眼中的紧张神色,明白他的固执其实恰恰是因为担忧焦虑而来,她不自禁又有些心软。因想了想,便淡淡道:“是,当日在荒岛上,以为余生只有我们两人相依为命了,所以我答应了再嫁给他。不过这也只是口头答应罢了。”哼!就算能够体谅你的心情,也要你记住,我不是一件物品,你想把握,就得乖乖顺从的呆在你手掌心里。
晏子笙顿时就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一旁石秀芳也是难掩震惊神色,目光投注到陆云逍身上,却见他灼热的目光只看着夏清语,那目光里有柔情有担忧也有无尽的渴望。这个男人的心里,分明满满的都是自己身旁的这个女人,根本不可能再有能够容得下其他人的缝隙。
忽然间大彻大悟的石二姑娘蓦然就觉得心口一痛。一旁的晏子笙却还是不肯认命。沮丧过后很快抬起头来,大声道:“夏娘子,俗语说的好,此一时彼一时。你也说了,当初是因为你在荒岛上,以为此生都不能回到大陈,只能和他相依为命,这才答应嫁给他。可如今你都回来了,那……根本就不是在荒岛上对不对?你又是女人,不用……不用遵守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狗屁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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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棋子
“晏子笙,你想死吗?”
陆云逍这一次是真的动气了:原本他就担心夏清语回到陆地后改变心意,只能期待对方信守承诺。哪里想到晏子笙这混蛋都到这个时候儿了,还要垂死挣扎。最重要的是,他竟然敢给清语支招儿,教唆她利用女子身份毁诺背信,这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怎样?反正夏娘子被你这厮花言巧语欺骗,我也不想活了。你有种就来杀我啊。”晏子笙也红着眼睛,看向陆云逍龇牙咧嘴如一头狼狗,一边还大吼道:“陆云逍,你瞒不了我的,分明这一切就是你策划的,你用了一年多的时间,远离红尘俗世,哄得夏娘子对你交了心,你这个卑鄙小人……”
“我是卑鄙小人?我策划了这一切?”陆云逍脑袋上的青筋都迸起来了,几步上前一把揪住晏子笙的衣领,在周围人惊慌的叫喊声中大吼道:“那我是不是也还要多谢你的配合啊晏公子?不是你当日生病请了清语过去,让我被人所骗误会了她,我也不能和她形同陌路却暗地关心,那就不会发现她被贼子劫走而过去搭救,自然也更不会有我们流落海上大半个月,险些被暴风雨吞噬,最后栖身荒岛险死还生,这才成就了我们患难与共心心相印的一段情缘。晏子笙,你说,我是不是该好好地感谢你?”
晏子笙并不知道他们流落海上和荒岛的过程,但是自己病得那一次,他却是记得清清楚楚。一时间面对陆云逍的质问,竟然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别开视线道:“你……你在胡说什么?我……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呵呵,天下闻名的狂生啊。这会儿倒听不懂人话了?还是说,当日你抱着的是禽兽心思?想着……”
陆云逍冷笑,不等说完。就见晏子笙跳起,满脸通红大叫道:“陆云逍。你少血口喷人,我虽对夏娘子有爱慕之情,却对她尊重有加,那一夜我若真抱着禽兽心思,我怎能放她离开?我……”
“你记起来了?”陆云逍是什么人,只从晏子笙的表情眼神当中便察觉到了这事儿果然不对劲,当即嗤笑一声,放开晏子笙拍了拍手道:“既然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那就好办了。我问你,你那天怎么忽然就病了?是谁和你联起手来,在我面前陷害清语?”
“你说什么?我和谁联手?陆云逍你少胡说八道。”晏子笙委屈啊:这怎么无端端的,一口硕大黑锅就扣在自己脑袋上了呢?
“晏子笙,你那天的病到底是怎么来的?”聪明如夏清语,自然也看出晏子笙的表情不太对劲儿了,于是也连忙追问了一句。
晏子笙起先还不想说,却听陆云逍冷冷道:“你当然可以不说,但我告诉你,就因为那件事。清语便招来了杀身之祸。若不是那夜赶巧,我看见贼子劫走她,立刻追了上去。她早就死了。你若是不在乎她的死活,你就不说。”
“我怎么会不在乎夏娘子的死活,我就算没有福气娶她,也盼着她一世如意平安。”晏子笙一脸激动,事已至此,他自然也没什么可瞒的了,于是心一横,将当初那个道士的话和盘托出。
夏清语和陆云逍彼此看了一眼,心中都明白这道士怕就是那幕后黑手安排的棋子了。难怪……难怪对方会如此笃定晏子笙一定会在那个时间将自己请去。
其他人不明白事情经过。但也隐隐约约能猜得出来。一时间心情都有些沉重,原本热闹的屋子转眼间竟是鸦雀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院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道:“白薇,白蔻。你们都去哪里了?怎么前面厅里一个人没有,门却是虚掩着的?也不怕被人偷了吗?”
“呀!我刚刚给晏公子开门后忘了锁门,难怪爷和二姑娘悄没声的就进来了。”白薇捂嘴惊叫了一声,一边上前打开房门,看着院中阿丑笑道:“阿丑哥,你做梦都想不到的天大喜事儿,奶奶回来了。”
“奶奶?”
阿丑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激动的大叫一声,将背上装着药草的背筐一扔,便大步飞奔进门。
彼此相见,自然又免不了一番感慨唏嘘。白薇便问道:“阿丑,五姐姐和十四姐姐呢?她们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走到菜市场的时候儿,她们说要去看看猪肉,这会儿大概也快了。”阿丑说完,这才慢慢平复了激动的心情,一扭头,正对上陆云逍暗自打量的深邃目光,他心中不由一凛,点头淡淡招呼道:“奶奶能回来,多亏了小侯爷,阿丑这里谢过了。”
“什么小侯爷?该叫小公爷了。”白薇白蔻一笑,她们刚刚听见夏清语承认会嫁给陆云逍,心情虽复杂,但还是高兴居多的,在两个丫头心里,最能配得上自家奶奶的,当然只有陆云逍。
寿宁侯府成为寿宁公府的事情,阿丑也是知道的,当下连忙歉然一笑,对陆云逍抱拳道:“是了,该改口叫做小公爷了。”
陆云逍也抱拳回礼,淡然笑道:“客气了,保护清语原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不等说完,就听晏子笙在旁边冷哼道:“笑话,怎么就成了你分内之事?你和夏娘子什么关系?”
陆云逍瞟了他一眼,冷笑道:“刚才你没听清楚吗?要不要我再说一遍?清语答应再嫁给我了。”
“夏娘子那是上了你的当。”晏子笙又跳起来,接着看向夏清语,红着眼睛道:“夏娘子,这个无情之人的休书还在你箱子里吧?他当日休弃你的时候何等无情?你怎么能这样轻易就原谅他……”
“够了,晏子笙,你再这么总是翻旧账,我当真和你翻脸啊。”陆云逍刚刚压下去的火气“腾”一下又冲上来了,晏子笙却是绝望之下什么都不管不顾,脖子一梗就要顶风直上。
恰在此时,就听两声娇叱响起:“够了,都闭嘴。”竟是夏清语和石秀芳异口同声,两人诧异彼此对看了一眼。石秀芳就看向陆云逍低声道:“大哥哥,何必这么咄咄逼人?你也曾经为情所苦,晏公子就算有些失态,可你如今既然已经胜出,合该体谅他才是。”
陆云逍让这妹妹一句话,堵得竟然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悻悻道:“我本来就很担忧,哪里禁得住他一个劲儿拿我最担心的事情来说。”说完看向夏清语,却见她眼中也有怒气,不由觉着有些心虚,连忙陪笑道:“我就是吓唬吓唬他,又不会真把他怎么样。”
“你刚回来,应该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吧?如今也来我这里看过了,我也安顿下来,你赶紧去忙吧。”夏清语毫不客气的开始下逐客令。事实上她现在能用出这么委婉的措辞来,已经是强压火气的结果了。这两个家伙一见面便闹出这种事,幸亏杏林馆里都是自己人,不然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也没什么事需要处理……”
晏子笙还留在这里,陆云逍怎么肯放心去处理公事?现在他好歹也算是夏清语的未婚夫,小公爷认为自己还是很有理由留在此处蹭饭的。然而话说一半,就见夏清语的眼刀剜过来,他不由打了个哆嗦,却仍是咬牙坚持道:“那我吃完饭再走,正好送二妹妹回去。”
白蔻也连忙打圆场道:“这也好,如今阿丑哥回来,刚才奶奶说要等他回来后再讲述一遍荒岛经历的,这会儿爷也在,若是讲得疏漏了,爷也好补上。厨房炖了冰糖雪梨银耳汤,我和方嫂子去端些来,大家趁热喝。”
小丫头说完便和方氏走出去,在廊下站着听了半天,屋里倒没再起大呼小叫声。白蔻这才拍了拍胸口,小声道:“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谁能想到晏公子竟这般火气大,拼命扯着爷的疮疤撕扯,也难怪爷都发火了。”
方氏笑道:“还好有夏娘子,能制得住他们。我看那位石二姑娘也很有威严,小公爷大概是做哥哥的,她开口,却也不敢不给她几分薄面呢。”
白蔻笑道:“可不是这么说的?当日爷在侯府中,对几位姑娘虽不亲近,却也尽让的……”话音未落,互听前厅传来一声呵斥:“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两人往厨房去的脚步就停了,白蔻疑惑道:“这是十四姐姐的声音,前厅进人了?阿丑哥也是,白薇姐姐心神激荡没锁门,他怎么也忘了?”
方氏道:“怪不得阿丑,他不知道咱们今儿下午歇业呢。”说完两人便往前厅而去,刚进门便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健壮英俊汉子懒洋洋倚在柜台上,看着十四姨娘笑道:“我是谁?我是你们的座上宾,还不快沏杯好茶来招待我。”
原本还满脸警戒的十四姨娘忽然间就笑颜如花,娇声软语道:“原来如此,既这样,大爷且等等。”说完果然款款走到柜台边,伸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她身段玲珑,这会儿款款走动,当真是摇曳生姿,只看得那原本似对什么都不在乎的大汉眼睛都快凸出来了,好像还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口水。
☆、第二百五十六章:小偷
白蔻和方氏已经在手里拿了扫帚做武器,看见这一幕,白蔻便悄声笑道:“十四姐姐又在骗人了,亏她演的这样像,看那家伙色迷迷的样子,大概魂儿都飞出去了,这一下看他不吃个大亏。”
话音落,就见十四姨娘已经捧着茶杯来到大汉面前,接着微微扭过头去,似是有些羞涩般将茶杯奉上,这一套动作做下来,当真是风情无限。
江玉阳下意识的便伸手去接,还不等碰到茶杯,骤变陡生,那让他心中动了欲念的女子竟然手腕一翻,一杯滚烫茶水全部浇下来,饶是江玉阳反应迅速功夫不弱,这一下也被浇了个正着,顿时痛叫一声。
“抓小偷啊……抓小偷。”
论对杏林馆地形的熟悉,江玉阳这外来客如何能与十四姨娘相比,早在过来的时候,十四姨娘便已经看见柜台下放着的那把药锄,此时一探身捞起,不管不顾就往江玉阳身上砸去。
“你这女子好不讲理。”江玉阳还从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呢,便是被方悠然救下的那两次,眼看要死了,可也是挺胸抬头,哪想到今天一个大意之下,竟被一名如花弱女子算计,当下一面躲一面叫,眼看门后又冲出来两个女人,无奈之下,只好一把抓过十四姨娘,大叫道:“别过来,再过来我不客气了。”
白蔻和方氏没料到这小偷还很有能耐,一时间都是投鼠忌器不敢动了。而被江玉阳抓住的十四姨娘却是满脸通红,原来刚才江玉阳慌张之下,并没有注意什么位置,此时一只胳膊竟然全部摁在七姨娘那鼓囊囊的胸脯上,大概是觉得这绵软感觉有些奇怪。那胳膊还来回摁弄了几下。
“色狼,我和你拼了。”十四姨娘尖声大叫,而这会儿江玉阳也终于知道自己胳膊是放在什么地方上了。不由得也是大窘,三十多岁的汉子。却是长这么大都没碰过女人,那份儿香艳感觉还残留在胳膊上,心虚之下,竟被三个女子追的抱头鼠窜,一面逃,还不忘总拿眼去看十四姨娘,却见对方粉面生霞柳眉倒竖,这股气呼呼的模样竟也是别有风情。一时间又不禁呆住,被三女拿着扫帚药锄好一顿拍。
此时后院中人也都听见了动静,纷纷赶过来,看着那抱头弯腰显得无比狼狈的大汉,夏清语不由得惊叫一声:“江大哥?你……你去哪里了?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别打别打,是自家人啊。”
“啊?自家人?”
十四姨娘“高涨的凶焰”瞬间就回落了,怔怔看着江玉阳,一张脸红的如同熟透了的虾子,呐呐道:“我……我还以为他是小偷来的。我……我一进门,他……他就在厅里,偏偏……周围没一个人。”
“我看见你和他们一起进来。我不想凑热闹,就四处走了走,然后再进来时,这厅里就是没有人嘛,我不过是四处打量了几眼,这凶娘们儿紧接着就进来了。门没锁,你们这里又是开医馆的,谁知道还不让人进门呢。”江玉阳冤情得雪,立刻得意起来。拿眼瞄着十四姨娘,见她这一回连脖子都红了。他心里不由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得意欢喜之情。
这时五姨娘忽然从外面进来,一看见厅中的人。不由愕然道:“怎么了这是,这……奶……奶奶?我的老天……”
拜五姨娘这一声惊呼提醒,十四姨娘也终于发现刚刚自己心中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她呆呆看着那个刚刚和自己说话的熟悉女子,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下子就扑了过去,惊喜叫道:“奶奶,真的是你?你……你回来了?我的天,你……这一年多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你都找疯了……”
又是一番泣笑,众人这才算是齐了。夏清语将江玉阳介绍给大家,听说是他们到了荒岛发现陆云逍和夏清语,众人纷纷感激称谢。江玉阳有些不好意思,手忙脚乱的回礼,又听夏清语笑道:“江大哥,你反正也没有地方住,不如就住在杏林馆吧,我们这里还有两个空院子呢,只要不动阿丑种的药材就行。”
江玉阳原本对陆云逍和夏清语都没什么好感,要不是这两个人,盟主又怎么会做出那种决定?然而现在目光不知怎的和十四姨娘轻轻一碰,向来郎心如铁的汉子就有些软了,呐呐道:“哦,那……那好吧,那就麻烦夏娘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夏清语见他答应下来,心里也有点小惊讶,她是知道对方不爽自己和陆云逍的。但面上却一点儿没表现出来。
热热闹闹说了半天,方氏和白薇白蔻就去张罗了丰盛晚饭,正好五姨娘也买了卤味回来,大家痛痛快快吃了一顿,用冯金山的话说就是:一年多了,没这么痛快的吃过饭。
酒足饭饱之后,陆云逍自然要堂而皇之留下来,不过在此之前却要把石秀芳给送回去。小公爷不放心晏子笙,到底等到对方磨磨蹭蹭不情不愿的离开,这才离了杏林馆。
一路上二人无话,回到石府后,石家人自然苦留他。陆云逍坚辞不肯。石秀芳也淡淡笑道:“爹,娘,放大哥哥回去吧,他如今心里都装着杏林馆的事,不放他,怕是要急出病来的。”
听见女儿这话,石氏夫妇心里就明白了。叹了口气,他们是真的想要陆云逍做女婿,这么前途无量又优秀出色的年轻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啊。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一颗心只系在前妻身上,他们又能怎么办?
从石府回到杏林馆,只见后院各个屋里仍是漆黑一片,唯独天麻院的房间掌了灯,夏清语仍是被人围着说话。陆云逍便推门进去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做了将近两个月的海船,如今走路都是轻飘飘的,也该让清语好好休息了吧?”
他这么说,大家自然也就纷纷告辞。最后屋里只留下白薇和白蔻。陆云逍便对夏清语道:“我只和你说两句话就走。我在杭州大概留不了几天,马上要回京向皇上禀报天地会盟的事。我是想着,不如你和我一起回京吧。”
夏清语是真不想回京城,因苦着脸道:“我好容易才回来,你好歹也让我在这里歇一歇吧?你外面有多少事情?先去一样样做完,再来说我们的事。”
陆云逍沉默了半晌,缓缓点头道:“既如此,那也罢了。我回京禀报完后,尽量和皇上争取到和天地会盟谈判的差事,到时候再回杭州,等到诸事妥定,那时再接你回京如何?”
“京城是个伤心地,如果可能,真是不想回去。陆云逍,你就不能一直在杭州做官吗?既然皇上要开海禁,那杭州肯定会设立相关衙门吧?这个差事也是很不错的。”夏清语无精打采的道,现在她深恨自己心软,当初怎么就狠不下心毁诺呢?
“清语,我不可能在杭州做一辈子官的。我毕竟是侯府……国公府的世子,祖母,爹娘的年纪都渐渐大了,我因为公务在身,已经是不能日日在他们膝下承欢尽孝,若是长年远离京城,我……愧为人子。”
陆云逍苦笑,聪明如他,又怎么能看不出夏清语的心意,正因为如此,他才害怕的寝食不安,可是若就此放手,给夏清语她想要的自由,那简直是用刀子在一刀刀从他心头上往下片肉一般,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好吧,那你先回京城,我就在杏林馆。等你再回杭州,咱们再商议。实在不成,也只能把杏林馆开到京城去了。”夏清语无奈,看着陆云逍那双甚至带了点无言哀求的眼睛,她真的狠不下心。
“好,那咱们就说定了。杏林馆开到京城也有好处。京城毕竟是天下的中心,到时名扬天下,我们还可以在各地开设杏林馆的分馆嘛。唔,到那时,你也不必抛头露面看病……”
陆云逍说到此处,蓦见夏清语目光一凝,他连忙道:“清语别误会,我知道你如今是不愿意关在大宅门里的。我的意思是,到时你就专心教徒弟便好,然后这些徒弟再到各地杏林馆做大夫,如此你又不用太累,又有事情做,岂不好?”
“这听起来倒还不错。”夏清语脸上终于绽出笑容:“呶,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咦?这么说来,难道我竟然可以开一个专门教医学的学院?唔,听上去很不错啊。”
陆云逍见她认可这个提议,心中也松了一大口气,小公爷此时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这里光顾着安抚准媳妇了,却全忘了国公府里虎视眈眈的爹娘能不能允许他娶这个被休弃了的女人回去。
“晏子笙说的那个道士,因为朝云暮云都在京城,我暂时还没有得用的人手,不能立刻排查……”陆云逍又起了个话头,却听夏清语笑道:“行了,你快去睡吧,先前不是说只有两句话的吗?结果这都说几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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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回家
陆云逍探头看了看屋角那个自鸣钟,也笑道:“是该睡了,既如此,那我先去阿丑院里,明天早晨就准备回京的事,争取早去早回。”
夏清语点点头,将陆云逍送出门,这才进了内室,伸个懒腰道:“在荒岛上过了一年多的野人生活,我都快忘了正常生活是什么样儿的了。但是唯独一样,这被窝的滋味儿,我却是记得清清楚楚,永远不忘啊。”
她说完就要往床上扑过去,却被白薇拦住,听她笑道:“奶奶别急,白蔻去打热水了,待会儿先泡一泡脚,泡舒服了再睡,明儿早上我们不叫你,由着你睡到太阳晒ρi股,如何?”
“那敢情好。”夏清语笑得双眼弯弯:“昨儿晚上在船上洗了个战斗澡,今儿就不洗了,明天你们弄一大桶热水,让我好好儿泡一泡,哎呀可总算是回来了,老天,简直像做梦一样。”
白蔻笑道:“石姑娘说,先前你们遇见了水军的船只,都往京城里送了信,奶奶也不派人过来告诉一声,若早知道,我们也早几天安心。”
夏清语道:“这个不怪我,听二姑娘说,是他父亲压了消息不叫人知道的,说是关系到春水群岛招安的大事,必须谨慎为要。不然你们早得到信儿了。”
说是困了,但回来终究是令人兴奋的,直到躺进被窝里,夏清语的谈兴却又上来了,恰巧白薇白蔻也睡不着,拉着她东问西问,听见那荒岛生活,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竟有些儿向往,主仆三个叽叽喳喳一直说到后半夜。方才偃旗息鼓,沉沉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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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老太太,侯爷。太太,二老爷。二太太的话,我们爷今儿一大早入城,奴才们已经在城门口接着了。只是皇上那里也急着见他,特地派了李公公在那里等,爷便进宫去了。让奴才们回来给老太太侯爷太太报信儿,说是午前就该回来,让你们不要心急。”
朝云跪在地上,满面喜色的向厅中众人回禀着。话音落。余老太君和叶夫人等便湿了眼眶,面上却是喜气洋洋,叶夫人道:“好好好,回来就好,人平安比什么都强。朝云,你看你们爷可是瘦了许多?这一年在海上,哪里能吃到什么东西?也不知饿成了什么样儿。”说完用帕子擦了擦眼泪。
朝云笑道:“奴才看着爷是满面风尘之色,想来这一路竟是星夜兼程的。不过看上去精神很好,也没瘦多少,就是稍微黑了那么一丁点儿。倒更显得英武不凡了。”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余老太君便对叶夫人道:“那孩子原本就是根儿挺拔的翠竹子,如今就是瘦又能瘦到哪里去?我听见他平安,也就知足了。唉!如今我就算即刻死了,也能闭眼了。”
秦书盈连忙上前凑趣笑道:“老祖宗怎么说这样话?如今大哥哥回来,南边的事儿也完了,也能在您老膝下承欢尽孝了,您老人家正该是儿孙满堂的福呢,阎王爷哪会那么早收您?”
沈夫人也笑道:“可不是呢。俗语说,因祸得福。逍儿当真是个难得的,别人受了这一场灾,不知怎么憔悴。他倒好,转眼工夫。又立了个天大的功劳回来。皇上又看重他,还特意派了李公公去城门迎接。叫我说,今儿中午必然要赐宴的,哪里就能回得来?”
叶夫人笑道:“皇上知道咱们一大家子在这里眼盼盼的等着,也不好就叫咱们等一天吧。”
说完沈夫人也忙陪笑道:“这倒也是,就是皇上想不到,贵妃娘娘也必然想到的。哎呀我这会儿就已经心焦的了不得。叫我说,不如把女孩儿们都叫过来一起等着吧,她们听了消息,哪里还有心思上课?”
余老太君忙道:“对了,这话倒提醒我,盈丫头啊,你快派人去学堂请姑娘们过来,就说她们的大哥哥要回来了。”
秦书盈脆生生答应了一声,笑着去了。一屋子人在这里谈笑风生,许姨娘甄姨娘原本在府里已经成了边缘人物的,这会儿却又活跃起来,在余老太君和叶夫人面前穿花蝴蝶般的绕来绕去。
余老太君看着这情景,她是不太喜欢姨娘侍妾这色人物的,无奈陆云逍休妻后,还没有续弦,他的屋里人只得这么两个姨娘,这会儿可不就是活跃了呢。
老太太想到这里,便对叶夫人道:“这一回逍儿回来,也该给他续弦了。先前咱们看中了那石家的二姑娘,偏偏他们家如今在杭州,这也无妨,真要是成了,从杭州嫁过来不过费点事而已,你说呢?”
叶夫人笑容一滞,没想到余老太君会突然提起这个茬儿。因为陆云逍失踪的事,她从杭州回来后也没和余老太君提过夏清语的事情,只说是追击匪徒结果下落不明。此时骤然听见这话,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了。
甄姨娘和许姨娘也愣住了,与此同时,两人心中刻意不去想起的夏清语那张面孔也清晰浮现出来,别说甄姨娘心中恨得滴血,就是许姨娘,想到这位大奶奶的手段,也是不寒而栗。从前自己能平安,是因为有陆云逍,可如今,爷却被那个女人迷了魂,对方要整治的自己生不如死,也就是动动小指头的事儿吧。
“这个事儿啊……哦,等等再说吧。”叶夫人勉强笑了笑,却见余老太君微微皱眉道:“怎么?莫非他们是不愿意?”
沈夫人连忙道:“不会的吧?先前石家回京的时候,石夫人那话里话外透的意思,他们家是挺欢喜的啊。”
“哦……不关石家的事儿,主要是逍儿。这一次等他回来,老太太再和他好好说一说,指不定就说通了。”叶夫人的笑容都苦涩起来了,儿子能够平安归来她固然是开心的要命,然而一想起他是和夏清语在海上耳鬓厮磨朝夕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一颗心就又提起来了。
“怎么个事情?”余老太君是什么人,察觉到叶夫人的神情不太对,连忙又追问了一句。旁边秦书盈心里却是大致猜出了叶夫人的心事,连忙用话岔了开去,厅中气氛这才又活络热闹起来。
果然,午时之前,陆云逍终于回来了。皇帝萧关自然是想赐宴给这个能干的福星小舅子接风,奈何陆云逍挂着家中,他也不好强求,只好先放他回来吃个饭,说好了午后还要过去的:没办法,大陈百年的心腹之患——春水群岛的问题忽然就这样解决了,皇上心中高兴啊。奈何陆云逍进了宫中后,只是向他大致禀报了事情经过,接着就被皇贵妃叫了去,又被两个外甥缠住,还真没留多少时间和他详谈。
一家人久别重逢,更何况原本都以为陆云逍是死了的,如今忽然他就活生生出现在面前,寿宁公府中的气氛自不用提。中午接风宴过后,侯爷本来还眼巴巴盼着把儿子叫过去问问春水群岛的事儿,结果余老太君一句“让逍儿留下来陪我说说话,你们都散了吧。”就把儿子儿媳妇全给打发了,堂而皇之地霸占了孙子在家里的这点儿时间。
侯爷和陆夫人无奈,只好都退下了。这里余老太君看着面上还有风尘之色的孙儿,不由满心感慨,慈爱道:“能者多劳,你皆因为太能干,这回来了也是马不停蹄的。快先去洗个澡歇歇乏儿,之后咱们再说话。”
陆云逍答应着去了,两刻钟后回来,余老太君看着他身穿一件家居的白色长衫,头发披散着,倒是神清气爽的样子,这才高兴了,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方叹了口气开口道:“孙儿啊,你这一回,可说什么也得娶个媳妇儿回来了。”
陆云逍没料到老太太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这个,不由得楞了一下,然后才笑道:“祖母怎么忽然这样说?”
余老太君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你还好意思问?也不看看自己今年多大了,二十五六岁的人,和你一般大的,孩子都好几个,你倒好,明明身世清贵,长得也不差,又得皇上器重,前途无量,却到现在连个媳妇儿都没有。你这一次险些出了事,是老天爷保佑,才又让你回到我身边。若是……若是老天爷不保佑你,你……你竟是没能留个后……祖母每每想起,真是……死了都闭不上眼啊。”
“祖母千万别这么说,都是孙儿的罪过。”陆云逍连忙跪下,却很快又被余老太君扶起来,听她高兴道:“好在总算是回来了,这些话就不该去说它,只是刚刚祖母的提议,你该好好考虑考虑,祖母知道你眼光高,又因为之前的事情,难免对这婚事有了抵触。只是你听祖母的,也不是每个女孩儿都如你先前那个媳妇儿一般胡搅蛮缠,京城这么多名媛闺秀,总有那懂事的好女孩儿,你现在只要点头,不知道多少人家要和咱们攀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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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恳求
陆云逍诧异道:“祖母怎么这么说清语?先前您不是还因为孙儿休了她生我的气吗?”老太太可是娶回夏清语的重要关键,万万不能让她老人家对夏清语的印象改变,不然这婚事就更难办了。
余老太君叹气道:“祖母从小儿就在大宅门中长大,什么事情看的不明白?这世上男人,多是妻不如妾的,偏偏就有那张狂心机深沉的,仗着爷的势,给正房使绊子下套儿。所以祖母这么些年,对府里这些姨娘小妾都是冷淡的,对正室都要亲密些,便是为她们撑腰呢。不然,千年媳妇熬成婆啊,这个熬字儿,便道尽了为人ℚi为人媳的不易。可是啊,从你休了她之后,倒是许多人把她素日里所作所为都和我说了,祖母再糊涂,也知道这不该是个好女孩儿家的所为。你是我的孙子,不是我偏着你说话,我是知道你懂事儿的,这么说来,当日休妻,倒也不能全怪你了。”
陆云逍一听不好,老太太这风向还真是要变。因连忙拉住了祖母的手叫道:“怪我怪我,祖母,当日的事,都怪孙儿性急,也没好好详查,便……便休了她。祖母不知道,清语原先是任性狠毒了些,可是自从那次事情出来,她在屋里碰了头,险些死了。这之后竟是大彻大悟,性情大变。孙儿去江南赈灾,乃至抗击海匪,都多亏了她帮忙。”
别说余老太君,就是屋里服侍着的几个丫头,都察觉出陆云逍的不对劲儿来了。余老太君更是愣了好一会儿,才怔怔道:“逍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云逍诚恳道:“祖母,当日之事,都是孙儿的错。若是不那么急着休妻。也不至于有今日的为难。祖母,实话和您说,孙儿……孙儿喜欢清语。想再娶她为妻……”
不等说完,便见余老太君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喃喃道:“你……你说什么?你休了她,又要……又要把人再娶回来?”
陆云逍点点头,却听余老太君沉声道:“胡闹,真是胡闹。逍儿啊,你从小儿到大都懂事,怎么这一回却办出这种事儿来?覆水难收,从没听说过休了的妻子还要再娶回来的,你……你这孩子。你把咱们寿宁公府的脸面放在哪里?你……你这不是要让咱们家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吗?不行,什么事儿我都可以依着你,这事儿绝对不行。”
“祖母,这件事你一定要帮我。你不知道如今的清语她有多可爱,祖母,离了她,我这辈子都再不可能有开心的时候了。”陆云逍跪下抓着老太君的手摇晃着,一边和她说现在的夏清语有多么懂事善良,最后更是郑重道:“祖母,其实清语现在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她不愿意嫁进国公府受后宅争斗之苦。可是为了孙儿,她最终还是放弃继续在外面行医,祖母。求您了,这一次您一定要帮着孙儿啊。”
从陆云逍生下来到现在,余老太君就没看见过孙子这么苦苦恳求自己一件事。再看看他在海上暴晒,如今显得有些微黑的面孔,想着这孩子是九死一生才回到自己身边,如今他就这么个愿望,倒不忍心就给驳斥了。
一时心软,老太太便叹口气道:“这事儿你找我有什么用?就是我答应,你爹娘也必定不答应的。”
陆云逍一个高儿蹦起来。笑着道:“只要祖母帮孙儿做主,爹娘也没办法的。他们最听祖母的话了。”
“你……你这孩子……”余老太君无奈了:“你真的就不把寿宁公府的名声放在眼里吗?你知不知道这事儿办出来,京城中人会怎么说你?”
“孙儿也不是不把寿宁公府的名声放在心上。实在是……孙儿知道,我离不开清语。不如此,孙儿也不会这样任性。至于别人怎么说我,那孙儿倒还真是不太在乎。”
陆云逍垂头小声说道,只从他的态度和语气,余老太君便知道他是下定了决心。因想了想,便叹气道:“既如此,你和我说说,究竟清语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就不信,她便是变成了仙女儿,你也不是那经不得女色的,怎么就被她迷成这样了?分明先前休妻时,连一刻都等不得的,那会儿我让你追她回来,你都不肯,怎么现在……倒成了这么个结果?”
陆云逍一听老太君这话有活口,立刻来了精神,便将自己去江南后和夏清语的种种往来捡那紧要的说给老太君听。他们这几年的经历差不多可以写一本传奇小说了,虽然只是挑了其中几件事来说,也把余老太君听得津津有味儿,连屋里这些丫头们都听出神了,暗道那个跋扈狠毒的大奶奶竟然变成了这样儿?这……这是真的吗?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似得。女人原来也可以活得这么潇洒快活?
陆云逍为了扭转夏清语的形象,那是下了很大功夫的。却不料正讲到自己送了犯人去给夏清语试药,便听外面一个管事媳妇道:“老太太,大爷在屋里吗?皇上派了人来宣他觐见呢。”
“这午前才回来,怎么这会儿又要宣他?”
余老太君皱了眉头,却听陆云逍笑道:“上午和皇上还没说多少话,就让贵妃娘娘叫过去了,又陪着太子殿下和二皇子玩了一会儿。原本皇上要赐宴,我以祖母爹娘担心为由,这才脱身回来。临走时说好了下午再进宫见驾的,估计是皇上等到现在,有些着急了,既如此,祖母,我就先过去。娶清语的事儿,就拜托祖母帮孙儿操心了。”
余老太君再怎么着也不敢和皇帝争人啊,听了这话只好点头道:“好吧,你回去换了大衣裳再去,先前你说你们在那个岛上是四季常夏的,如今骤然回到京城,也不知能不能适应这气候。”
陆云逍笑道:“祖母放心好了,孙儿可不是那弱不禁风的。”说完又行了礼。方转身出门。
这里余老太君怔怔看着门口方向,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对黄莺道:“你们说。一个人竟然会改了性子到这个地步?让逍儿这么说,我倒又想见见清语了。看看她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儿。”
黄莺笑道:“大爷是个什么人老太太不清楚?既然如今他满眼里都是大奶奶,那定然大奶奶是变了,不然怎么可能让大爷喜欢成这个样子。”
不说余老太君暗自疑惑,只说陆云逍,回到屋里换了大衣裳,朝云亲自服侍着,因从回来就马不停蹄的,还没和这两个心腹小厮说过话。此时便问朝云道:“先前我让你查甄姨娘那个小产的孩子一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朝云苦笑道:“爷吩咐没多久,您便和大奶奶一起失踪了,奴才哪里还有查这事儿的心思?满世界张罗着找您呢。”
陆云逍一想也是,因又沉声道:“这怪不得你。只是既然如今我回来了,你倒是要把这事儿再捡起来好好查一查。还有,先前我失踪的事,对外都说是追击匪徒,可这明明是个圈套。这会儿我急着进宫,不能对你细说。只大致告诉你方向。当日和暮云说看见你们大奶奶去了晏家的那个小厮。好生审一审,看看他是替谁传的话?再派人去杭州,追查一下当初那个杂耍团耍口技的人的下落。”
朝云一怔。接着悚然道:“爷是说,这……这都是有人给您和大奶奶下了套儿?是谁这么大胆?”
“别在我跟前弄鬼了,是谁这么大胆,你心里会没有点谱儿?总之,给我详查,务必要查个仔细明白,好大胆子,连我都敢玩弄于股掌之中,这是把我当成个蠢货啊。哼哼!好啊,既然恣意妄为。那我就让她玩火*。”
朝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爷这几句话虽平静。但他知道,那个始作俑者这下子是要倒大霉了。其实这事儿虽然设计的精巧,但真的不难查,毕竟要借助很多人才能完成……等等,前几天有个小厮因为偷东西被甄姨娘给撵出府去,该不会就是当日向暮云告密的那个吧?
朝云一想到此处,汗都出来了,抬头看了主子一眼,想一想还是明智的把这话给咽了回去:哼!远走高飞吗?就不信他能飞到哪儿去,总不成离了大陈去西夏和北匈吧?只要还在大陈境内,说什么也得把人给挖出来,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又怎么配做爷的小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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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方悠然的确是要诚心归降,唔,他倒是看得很清楚明白嘛。”
御书房内,当今的皇帝陛下总算是把小舅子给堂而皇之霸占住谈一谈春水群岛的事儿了。听陆云逍详细讲了事情经过,甚至连和方悠然的对话都巨细无遗悉数禀报,萧关确定方悠然的确是想要被招安,这让他抑制不住的兴奋起来。
“臣也是这么想的。”陆云逍沉声道:“只是方悠然提出的条件……”
“答应,朕全部都可以答应。”萧关站起身,在地上兴奋地来回踱了几步,然后站住道:“一个反贼的头领,尚且有这份决断和眼光,朕堂堂真龙天子,岂能被他比下去?朕也不要囚禁他于京城,就冲他这份仁义和眼光,朕可以给他最大程度的自由,他愿意为天下苍生出力,便入朝为官;他若愿意啸傲山林,游遍天下山水,朕就给他一个闲散王爷的爵位,既然人家连宝藏都愿意贡献出来,朕也不能太小气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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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金枝如血》
作者:笺十七
简介:摇摇金枝亭亭玉立,那容颜有多美,就有多危险
☆、第二百五十九章:求旨
陆云逍微笑道:“皇上英明。”
萧关又走了几步,似是在思考什么事情,然后沉吟道:“这件事,朕的意思,还是你去办。没道理这样天大的功劳白白送给别人,更何况,方悠然恐怕也更相信你一些。朕给你天子剑,此事全权由你处理,你的决定便是朕的决定。只是要辛苦云逍一趟,还要再下江南。”
陆云逍起身正色道:“皇上言重,身为臣子,理当为皇上分忧。”
萧关点点头,想了想又冷笑道:“如此一来,朕的一块心病就去了。北匈那个巴图明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近来倒有些蠢蠢欲动,朕算着以他如今的国力,和大陈开战应该还是吃力的。难道就不怕西夏坐收渔翁之利?只是这人心机深沉又凶狠暴戾,朕实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是脑袋被驴踢了,忽然就想开战?这也说不准。朕已经陈兵边境,随时准备开战,正遗憾如此一来,开拓海疆之事又要延后,却不料你在这个时候送来了如此天大的好消息,云逍啊云逍,你真不愧是朕的肱骨之臣啊。”
陆云逍惊讶道:“北匈要和大陈开战?巴图明疯了吗?皇上,会不会是他和西夏暗中有了协议?要联手进犯我大陈?”
萧关摇头道:“朕也曾经这么怀疑过,但是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西夏并没有任何军事调动,明摆着是要坐山观虎斗。妈的,什么时候开战不好?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朕还没做好万全的准备呢,就这么先和平发展着不好吗?好歹等朕有了收拾他们的实力再动手嘛,这时候打。只会两败俱伤。”
这话当然就是不讲道理了,不过身为大陈的皇帝和臣子,两人谁也不会去和北匈讲这个道理就是。萧关说完。便摆了摆手道:“这事儿目前还轮不到你操心,你先替朕把春水群岛的事给办好。就是天大的功劳一件。对了,还有那个夏清语,你不说她是方悠然的义妹吗?云逍,你这个前妻可是不简单啊,又为我大陈将士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一次朕是必定要赏赐的,只她一个女人,又不能做官。你帮朕想想,倒是赏她一点儿什么好?”
陆云逍笑道:“清语并不是贪图这点功劳的人,她虽是女子,却也是心系社稷。这赏赐,还是留待日后再说吧。”
萧关笑道:“这是真心话?你可别替她做主,让她在背后说朕小气。”说完又想起一事,遂拍了拍脑袋道:“是了,之前贵妃和朕说过,你这次回来,说什么也要给你娶亲的。你说说看,有没有看好的姑娘?朕亲自给你做媒。你替朕立下了这么多功劳,便是要娶个公主。也不为过。唔,说起来,云卉公主也到了待嫁之年,那是朕最小的胞妹,你也见过的,端庄大方,模样更不必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说是才貌双绝。配你也是绰绰有余……”
“皇上,臣不敢肖想公主。”陆云逍眼见再让皇帝这么自说自话下去。这事儿竟然就要定下来了。只吓出一身的冷汗,连忙拒绝。
却见萧关挥手笑道:“老实说。把云卉给你做续弦,朕也觉得是有点儿委屈,好在云逍你也是这世间难得的好男儿,这么一想,也就不觉着十分委屈了……”
“皇上,臣心中已经有了别人,这一世非她不娶。”陆云逍连忙跪下实话实说。
“咦?你心里有了别人啊,那也就罢了。是谁?快说出来给朕听听,呵呵,你立了这么多功劳,朕偏偏除了金银田地,也没什么可赏给你的,爵位的话,你又是寿宁公府世子,不用朕赏。倒是给你赐婚还好,让你风风光光将意中人娶进门,如何?”
赐婚?
这倒是一个令陆云逍惊喜的提议。想到今天和祖母的谈话,连府中唯一对夏清语没有恶感的祖母都是持反对态度,虽然在自己的极力劝说下,老太太最后有些松动,但由此可见办这事儿的艰难。即便老太太这关过了,还有爹娘那一关难过啊。
可如果是有了皇上赐婚,那一切应该就可以迎刃而解了。父母再不愿意,也不敢违抗皇帝的命令不是?
一念及此,陆云逍立刻来了精神,连忙道:“臣谢皇上。”
“嗯!嗯?”
萧关似是没想到陆云逍如此痛快的就答应,这一下也好奇了,不由得哈哈笑道:“你向来是个冷性子,怎么如今竟也学会了替未来娘子着想么?是哪家的女孩儿,能有这么好的福气?让你如此青眼有加。朕本来以为你不会接受朕的这个赏赐呢,快说说快说说,到底是哪家女孩儿?”
皇帝陛下一脸热切的表情,他没听陆明珠说过这事儿,可见陆云逍还没把这消息嚷的人尽皆知,说不准自己拿到的就是第一手资料,到时候便可以去皇贵妃那里显摆了:嘿嘿,虽然是你弟弟,可是看看,云逍明显是和我这个姐夫更亲近嘛。
“皇上……”陆云逍囧囧有神的看着萧关:怎么从前不知道姐夫还是这样热心的皇帝呢?
“咳咳……那个,云逍你就说吧,朕答应替你做主就是。”萧关一看小舅子那眼神儿,立刻想起自己这不但是姐夫,还是皇帝,该端着的时候儿那一定是要端着的,不然让人没有安全感,于是连忙整肃面色,郑重做出承诺。
陆云逍这才松了口气,微笑道:“皇上,是不是无论如何,您都会给臣做主赐婚?”
“放心,朕乃天子,说出的话便是金口玉牙。听你这么说,这事儿竟还有些难办?可是你爹娘没看中对方?唔,没什么,朕相信云逍的眼光,既然你能对那女孩儿倾心相许,就说明她一定有值得你倾心之处,告诉朕吧,这个主,朕给你做了。”
“臣多谢皇上。”陆云逍大喜之下,再度跪倒:成了,只要有皇上这句话,这事儿便成了。
“平身平身,快说是谁。”皇帝陛下现在不想看见陆云逍恭敬跪拜,一心只要听八卦。
“回禀皇上,就是臣的前妻,夏清语。”陆云逍得了皇帝保证,立刻一点儿不含糊的将事情和盘托出。
“谁?夏清语?你……你前妻?什么前妻?”皇帝陛下有些茫然,不怪他接受力差,这再聪明的人,也想不到会有这种事儿发生啊:先前恨妻子恨得要死要活到底最后休妻的小舅子,现在……现在又喜欢上对方了?这……这叫什么事儿?
萧关猛然就倒吸了一口冷气,回忆起陆云逍在自己面前说的那些关于夏清语的话,他忽的意识到:这小舅子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他真的是又和他那个前妻好上了。
“你……你个混账东西,你竟敢给朕下套儿。”萧关气急败坏:这事儿要是答应了,皇贵妃还不得把自己给挠死啊?谁能容忍这种事情?这个小舅子,平时没觉得他这么喜欢异想天开啊。
“臣不敢。”陆云逍沉声回答,再怎么着,给皇帝下套儿这个罪名都是要不得的。
“你……你还好意思说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皇帝陛下咬牙切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瞪着陆云逍:“哦,你知道自己这想法很过分是吧?家里人包括你爹娘和你姐姐都不会答应是吧?所以你跑过来骗的朕给你赐婚,你好精明啊你。”
“皇上。”陆云逍眨眨眼,小声道:“赐婚是皇上提出来的,何来臣骗皇上赐婚一说?”
“你还敢犟嘴。”萧关大怒,砰一拳砸在桌子上:“不行,朕不赐婚了,这个婚不能赐。”
“皇上刚刚还说您金口玉牙,无论如何都会赐婚的。”陆云逍垂着头,不紧不慢的用一句话就把萧关噎在了那里。
“你……你这混蛋,也太不像话了。”萧关气的牙根儿痒痒:“哦,你可是把难题都丢在朕这里了。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爹娘慑于皇威,明面上不敢说什么,心里也得骂朕糊涂,你姐姐也能把朕给挠死。”
陆云逍忙正色道:“皇上可不能这么说,贵妃娘娘端庄温柔,贤良淑德,唯如此,才会得皇上呵护敬重,她哪里敢做以下犯上的事?”
“你懂什么?夫妻之间,那……那也不能全是相敬如宾。”萧关这个气啊,使劲儿一挥袖子,气哼哼的看着陆云逍:“反正,你别来害朕,这事儿朕帮不了你。”
“皇上,您可是答应过臣的。更何况,天下间还有谁能比皇上更尊贵?您要是都不帮臣,那臣只有孤独终老了。皇上,您忍心看着刚刚为您立下大功的臣子就凄凄惨惨戚戚的孤独一生吗?”
“嘿!你赖上朕了是不是?”萧关这个后悔啊,早知如此,就不该午觉都不睡便兴奋地把小舅子给宣进宫来,现在可好,让人家给赖上了。
不过转念一想:怎么说陆云逍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他说的这个事儿,自己要不帮忙,恐怕以岳父岳母那老两口的性子,确实不会松口。
☆、第二百六十章:试探
因一会儿想到这小舅子的险死还生和功劳,一会儿又想起陆明珠那里定要落埋怨。挣扎中又听陆云逍不断在那里拍着马屁挤兑,到最后,犹豫良久的皇帝终于下定了决心,转头看着陆云逍道:“你那个前妻,真就值得你这样死皮赖脸?先前你不是二话不说就把她休了吗?不会这都休了之后才发现人家的好儿吧?那先前和人家夫妻五年,你都干什么去了?”
“皇上有所不知,清语她当日曾经寻死,谁知活过来后性情大变,和从前判若两人。臣也是之后和她因为种种事情接触,才……才……总之皇上,臣现在已经离不开她,如今不过是一个月不见,就已经饱受相思之苦……”
“行了行了,别说了,朕答应你就是。咱们可说好了,朕给你一道赐婚圣旨,但在此之前,你得把春水群岛的事给朕办的漂漂亮亮才行。”
“是,臣谢皇上垂怜,此去江南,定不辱命。”陆云逍大喜过望,皇上这就是答应了。至于最后这个附加条件,呵呵,有了方悠然完全配合的态度,这事儿想要办的不漂亮都不行吧?
解决了心头大事的陆云逍便要告退,忽听外面小太监报道:“皇上,贵妃娘娘派人来,说要和陆大人说件事情。”
“什么事?让人进来吧。”萧关有些奇怪,说完后就见陆明珠宫中的太监走进来,先行了礼,才站起躬身道:“贵妃娘娘说,让陆大人这一次去江南,回来后带上夏娘子,皇后娘娘缠绵病榻多日。都说夏娘子是神医,所以要请她给皇后娘娘瞧瞧病。”
萧关连忙道:“还是贵妃细致周到。可不是?皇后病了好几个月,这些日子朕看着越发不好。云逍你赶紧去江南。实在不成,就先让夏清语进京给皇后看病。不然你谈判起来,谁知道要多长时间?”
陆云逍忙答应下来,这才告退出去。回到府中,还不等回屋换件衣裳,就又被父亲派人叫了去。父子两个只说春水群岛的事,老侯爷眼看儿子这件大功劳唾手可得,不由十分得意。
接下来便是又要打点行装下江南,这些原本该是甄姨娘来做。但陆云逍因为先前的疑虑,根本不想用她,便只让自己房中丫头打点着,他这里在书房暗自筹划着到江南后的事情。
须臾间朝云回来,陆云逍看见他,不由得精神一振,沉声道:“可是查出了眉目?”
朝云咬牙道:“爷有所不知,那当初给暮云透露消息的小厮前些日子因为偷东西,已经被甄姨娘撵了出去,奴才下令在京城里搜索。寻了这大半天,遍寻不着,奴才怀疑他是离开京城。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么巧?”陆云逍冷笑一声站起身:“既然爪子长,早不偷晚不偷,偏偏就在我回来之前,倒是犯了贪念?给我好好搜,他一个人逃了,难道还能携家带口的?也不必惊动他的家人,但要暗中监视好了,我不信他们那儿一点线索也没有。”
朝云道:“正是这么说的。只恨如今爷身负重任,怕是没有时间在京里继续追查……”
不等说完。就听陆云逍冷冷道:“没关系,这一次我下江南。只带着暮云,你是个机灵的。就在京城为我查这件事。还有当年小产的事情……”
“哦……啊……”朝云呆住,一张脸也垮了下来,虽然爷对他委以重任这是好事儿,可是想到好不容易主子回来了,自己竟然还不能随侍左右,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情愿。
正垂头丧气着呢,就听屋外小丫头的声音响起:“姨娘过来了。”然后是甄姨娘的声音柔柔道:“爷在屋里吗?”
“奴婢给姨娘通报一声。”
小丫头笑着说完,陆云逍便在屋里道:“进来吧。”话音落,只见小丫头打起帘子,甄姨娘轻移莲步走进来,朝云偷眼望去,只见对方显然是经过精心打扮,这会儿往陆云逍那边走去,当真是身段款款摇曳生姿,他心里不由得撇撇嘴,暗道打扮的再花枝招展又有何用?爷是那种能被美色所迷的人吗?
果然,陆云逍看着面前珠围翠绕的美丽华贵妇人,面上没有一丁点儿表情,只是淡淡道:“有什么事?要你跑来书房和我说?”
“爷从回来就没停歇过,妾身怕爷饿着,亲自下厨准备了些精致点心。”甄姨娘将一个食盒放在桌子上,然后打开盖子,把里面的点心一样样的端出来。
陆云逍看着这些还冒着热气的点心,心中也有些感慨,甄姨娘不似夏清语从前那般跋扈,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温柔小意,若说一点儿情分都没有,那他当真是铁石心肠了。然而一想到这此时笑的羞怯可人的美妾,可能便是那个将自己玩于股掌之中,要对夏清语赶尽杀绝的幕后黑手,心中那点因旧日之情而起的感慨便都立刻烟消云散了。
“费心了,我在宫中用过点心,这会儿还不饿。”陆云逍的口气十分冷淡,更让甄姨娘不安了。因垂着头小声道:“爷在外失踪了一年,如今回来,妾身实在是喜不自禁,偏偏爷事情多,等到现在也没见着爷一面,所以妾身……妾身便忍不住过来了,爷这一回回来,可是不必再往江南去了吧?”
陆云逍摇头道:“还要回去呢,看看明日就走,最晚后日也要走了。”
甄姨娘呆了呆,旋即心中便松了口气:陆云逍不在京城,自然也不会查寻事情真相。但一想到他去江南,又能和夏清语在一起,这嫉恨恐慌也泛了起来,一时间心里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只能呐呐道:“怎么……怎么这样快?既如此,那……那爷这一回要带什么东西?吩咐妾身一声,妾身连夜给您收拾好……”
“不必了。”陆云逍抬手打断她的话:“东西有丫头们收拾,不用你费心。倒是这一次我把朝云留了下来,让他查一些事情,你不许用任何理由随意支使他,更不许在该行方便的时候拦着他,他要用钱,便给他,明白吗?”
“啊!”
甄姨娘心口如遭重锤,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虽然她强作镇定,但以陆云逍的毒眼,又怎能看不出她内心恐惧?内心不由又是恨又是叹,索性扭头不再看甄姨娘。
“要……要查什么事?这样郑重?爷……有没有需要妾身帮忙的地方?”
到底也是经历了一些事的,甄姨娘很快便稳住了神,虽然说话还有些打绊儿,但她很会给自己找理由:“真是的,爷这样郑重,倒让妾身惴惴不安,这大房里的事,一直都是妾身办理的,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还求爷担待一二。”
“不是房里的事,但将来或许也会顺带查出些什么来,呵呵,这种意外,倒也是在意料之中。”陆云逍看着甄姨娘冷笑一声:“不过你不用管,自有朝云去查。你若是没有事情,就回去吧。”
“哦……好……”甄姨娘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告退,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陆云逍方对朝云道:“呵呵,送上门的蛇可能已经受惊了,如此一来,有个风吹草动什么的,只要你不放过,应该便会有收获。”
“奴才明白。”朝云点头答应,却见陆云逍挥手道:“好了,下去吧,我也要想一些事情。”说完看了看桌上点心,叹气道:“把这些也拿走,给下人们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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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江南离京城,怎么也是千里之外,你这来来回回,就算是星夜兼程,也要将近两个月,难道你竟没在京城住些日子?”
杏林馆自从夏清语回来后,便更加热闹了。这一日恰逢兰国手也过来见夏清语,众人正说着话,就见陆云逍走进来,一时间不由得大是惊讶,夏清语是最惊讶的那一个,毕竟当初她可是和白薇白蔻一起从京城来的江南,知道路途遥远,论理陆云逍不该这么快就回来的。
众人倒也识趣,纷纷离了后院,一会儿工夫,天麻院便只剩下陆云逍和夏清语两个,夏清语这才问出心中疑惑,听陆云逍微笑道:“你还说呢,将近两个月没见你,我想你想的快发疯了,你想不想我?”
“唔,自然也是有一点想的,不过你也知道我很忙嘛,每天累得倒头就睡,所以想你的时候,咳咳……其实不多。”夏清语吐吐舌头,调皮看着陆云逍:“说正经的,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来啊?”
“只要有想我就好,其它的,我倒也不敢奢求那么多。”陆云逍笑着拉住夏清语的手:“我在京城只住了两日,便马不停蹄赶回来了。”
“为什么?怎么才住了两日?等等,我来算算,皇上要见你,皇贵妃要见你,老祖宗要见你,侯爷和夫人更不用提,还有你的姨娘妾室……我的天,两天时间,你就是把自己分成两半儿也不够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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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安排
陆云逍笑道:“所以这一次真是来去匆匆。和父亲好歹还说了些话,和我娘真是连话都没顾上说。”
夏清语沉默了一下,好半晌方轻声道:“你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夫人了?”
“哦,还没说。”陆云逍看上去并不是十分担心的样子,这让夏清语觉得有些奇怪:“你好像一点儿也不担心啊,你就那么笃定能让你娘同意我们成婚?”
“是啊,我很笃定。”陆云逍笑的得意:“别问我为什么,让我卖个关子,到时候给你一个大惊喜。”赐婚啊,那是皇帝陛下的祝福,对一个女子来说,再没有比这更荣耀欢喜的事情了吧?丝毫不知夏清语真正来历的小侯爷美好的幻想着期待着。
“还卖关子。”夏清语微微松了口气:不管如何,只要陆云逍能搞定那位叶夫人,不让她对自己仇视愤恨便成,至于什么婆媳和乐融融,她压根儿就没做这个幻想,那么多年的隔阂,哪有可能一下子就消除?而且自己现在的性格,恐怕也并不会让那位侯爷夫人满意吧,所以,过得去就行了。
“对了清语,你可能要先去京城。”陆云逍话锋一转,将给皇后治病的事情说了,顿时让夏清语皱起了眉头,轻声道:“孔老大夫和我说过这件事,这……我恐怕也要束手无策的。”
“咦?你不是会手术吗?”陆云逍惊讶,却见夏清语翻了个白眼:“拜托,又不是所有的病都可以用手术解决。更何况,皇后的病如果真要手术,那应该也是一个比较大的手术,以现在的条件。恐怕不一定能完成,真要让皇后出了点闪失,那我可担当不起。”
“放心吧。皇上又不是不讲理的人。无论如何,你如今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皇上贵妃都盼着你能进宫给皇后看一看,就算真的治不好,那他们也不能埋怨你不是?有数的,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夏清语叹了口气,看着陆云逍:“你其实就还是不放心,生怕我毁诺背信是吧?”
陆云逍不语,只是轻轻握上夏清语的手,柔声道:“也不是不放心。只是,总归你去了京城,我就要更放心一些。我就不信晏子笙他好意思也跟着你去京城,更何况,皇上和贵妃娘娘都希望你能去给皇后治病,这真不关我的事,我甚至都不知道皇后病得厉害,也没有向他们推荐你,是他们自己说的。”
“你到现在还担心晏子笙干什么?”夏清语简直哭笑不得,别说自己已经对陆云逍有了承诺。就算是没有陆云逍,她和晏子笙也只能是做朋友,不可能做恋人。陆云逍这碗飞醋吃的简直莫名其妙。
“我也知道我不该担心他。可是……那个混蛋常常会有出人意料之举,你让我怎能不担心?”陆云逍无奈看着夏清语,心想别的也就罢了,那混蛋是最会挑着我疮疤下手的,我若是不在身边,让他在你面前多戳几次,你再闲了去看看那封休书,那我可就真是凶多吉少了。世子爷记性好得很,他可是清清楚楚记得自己当初的休书写的是多么无情。
“好吧好吧。服了你,那我把杏林馆安排安排。等你谈判完了,就一起走吧。”夏清语本就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既然事情已定,那也不用犹豫挣扎了。
“好。”
陆云逍高兴地答应了一声,原本他是想着让夏清语先进宫,不过仔细一想:反正春水群岛那边应该没什么可谈的,善后的事情不用自己处理,自己只负责谈判就好,这么一来,那也是可以很快回京的。这一路上和清语游山玩水,那感觉要有多好?唔,这可不是他不顾皇后娘娘的病情,而是清语回京,的确要做一下安排的嘛。
从夏清语这边得了准信儿,陆云逍心满意足的回了水军衙门,刚进门,便见暮云迎上来,双手捧着一封信递过来道:“是方盟主的信,石大人让奴才拿来给爷过目。”
陆云逍打开信,方悠然在信里没说什么,只说一切妥当,让朝廷选派地点使臣,到时候好进行谈判。
陆云逍面上露出笑容,轻轻抖了抖那封信笺,点头感叹道:“这么顺利,真是天助我也。”
暮云已经从石大人那里得知了信的内容,闻言呵呵笑道:“其实想想就明白了,谁会愿意放着锦绣前程不要,顶着反贼的名儿担惊受怕呢?天地会盟里大大小小的反贼,到底也是人,也要为自己打算的。”
陆云逍点点头,脚步轻快的向书房走去:“成,我这就给他回信,争取早点谈完早点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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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白蔻白薇离开京城已经快三年了,到杭州后结识了大家,感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的包容和支持。”杏林馆今天挂上了歇业的牌子,因为夏清语要就回京一事征求下众人的意见,做一做安排。
听见东家如此郑重的道谢,冯金山江云等都觉得不太自在。阿丑则是神色自若,反正夏清语在哪里,他就跟着去哪里。
“奶奶,我们真的要回京城了?”白蔻白薇虽然也喜欢杭州,但是听说能够回京,自然是更高兴一些,怎么说,她们的童年和青年时间都是在京城度过的,比起江南的潮湿绵软,她们也更喜欢北方四季分明且凛冽干燥的气候。
“是啊,虽然我不想回去,但是既然答应了你们爷,看看他那副样子……算了,我也认了。”夏清语叹了口气,看向四周的人道:“现在就是想问问大家,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这个结果他们早已经预料到,但是这么快,还是让大家有些措手不及。不过,该思虑过的显然也都是已经思虑过了。冯金山便第一个道:“我跟着东家,我料着以东家的性子,去了京城也不可能安心做什么宅门世子夫人,既如此,只要你还有悬壶济世这个志向,我就跟着你。”
“冯大哥,这杏林馆可是你的铺子。”夏清语真没料到冯金山会做出这种决定,他的初恋情人可是在杭州。
一念及此,忽然想起先前所看到的一幕幕,于是便明白了:冯金山似乎是对白薇有情,既如此,白薇回京,他自然也要跟着去的。
想通了这一点,夏清语便转向白薇,诚恳道:“白薇,虽然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但是你心里该明白,从咱们出府那一日起,你和白蔻就不是我的奴婢了,虽然你们不肯改称呼,但在我心里,你们就如同我的妹妹一样,如今我要回京城,你若是不愿意回去,也可以不回去的,日后咱们姐妹相处,我不会让你再回府中做我的丫头。”
白薇一愣,旋即明白这是夏清语在为自己的终身考虑,冯金山虽然是私生子,可显然是出身大富之家,又有父兄疼爱。平心论,能不做奴才自然好,只是她跟了夏清语这么多年,哪里舍得离开她?更何况,侯府中人对这位奶奶怕是都不欢迎的,她的身份来历只有自己和白蔻明白,白蔻性子冲动,若自己不在奶奶身边,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
因想了想,便垂头道:“奶奶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奴婢必要跟你一起回京。服侍你几年,待什么事情都稳妥了,那时候你要打发奴婢出门……”说到这里,忍不住偷偷看了冯金山一眼,方又小声道:“奴婢也不缠着你就是。”
“唔,这样啊。”夏清语有些感动,知道白薇是为自己着想,而回去后情况不明,她身边也的确需要白薇这样沉稳细心的人跟着,因点头道:“既如此,这次回去后,你和白蔻只做我的妹妹和我一块儿住着,再不要提什么奴婢的事了。”
白薇点头答应,这里江云便苦笑道:“依着我的心,还想要和奶奶一起再学习些日子。只是我们一家人从未离开过杭州,这路途遥远背井离乡的,到了京城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实在是有些难为……”
不等说完,便听冯金山道:“到京城的生计有我呢。师兄你听我说,你得跟着过去,跟着夏娘子学几年,你们一家人再回杭州重开杏林馆,把一身所学用来济世救人,这岂不好?现在不跟着上京,你先前学的那些岂不是半途而废了?别的不说,只说那胸痹之症,你自己敢给病人下那个胸腔闭式引流吗?”
江云经过几天的挣扎,原本是想为了妻儿留下的。然而此时让冯金山一说,却又犹豫起来,眼看着一双儿女也渴盼的看着他,小白呐呐道:“爹爹,我还想跟着师父们学本事呢。”他就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最后还是方氏做了决定,对他道:“先前咱们怕去了京城没办法立足,如今既然冯师弟这么说了,你们之间也不用来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孩子们又愿意跟着东家,既如此,咱们也过去吧。”
一听这话,冯金山撺掇的更起劲儿,于是江云便可耻的做了一回墙头草,答应跟着夏清语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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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回京
夏清语心中惴惴,暗道不是吧?难道杏林馆竟然要关门大吉了?因看向孔方,喃喃道:“那孔老先生是怎么个意思?”
孔方捻着胡须笑道:“夏娘子还用问么?我来杏林馆是为了什么呢?有幸跟着夏娘子学了那三五个月,只觉是窥见了另一方天地,偏那之后你就被掳走了,这实在是我心痛遗憾之事,好在上天垂怜,又送你回来。我又怎肯放弃机会?夏娘子不但医术超群,更有常人难及之胸襟。老朽今年五十二了,若是有幸,能跟着夏娘子再学个十年八载,将来回归故里,教育后人,将这外科手术发扬光大,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夏清语竖起大拇指,赞许道:“老先生有此志向,清语佩服。既如此,就请老先生和我们一起上京吧。”
接下来孙长生自然也要跟着一起,陈家几个女子宛如无根浮萍,杏林馆便是她们的家,如今大家都要走,她们自也要跟着夏清语一起走。小白不用说,果子和大牛却要回去和家人商议一下。最后算来算去,杭州的杏林馆只有暂时关门一途。
夏清语有些伤感,杏林馆乃是她和众人一起创立,如今竟然就要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事件而关门,她真的是万分不舍,一时间连毁诺的心都有了。可是想一想,没有陆云逍数次舍命相救,自己早就不知死在哪里,到时候这杏林馆也是泯然众矣的命运,如今虽然暂时关门,但是等到将来,不管是江云还是孙长生冯金山等人,只要他们回来,就有重开杏林馆之日。到那时,不但是杭州,就是扬州苏州泉州等等等等地方。也许都会有杏林馆的别号。
一念及此,不由得豪气顿生。夏清语站起身道:“既如此。那大家回去收拾收拾,恐怕不需要几天,我们就要一起进京。是了,阿丑,我们乡下的那些药材怎么办?要不然,你留在杭州?”
阿丑淡淡道:“药材都是有专门雇来的佃户打理着,我也教给了他们怎么种药,这些日子去看了几回。长得都很好,不用操心。到时候药材成熟,咱们派专门的车马过来收药就是,又或者,让陆大人派个精明管事过来,就地变卖,都可以,不用我专门留在此处。”
“哦,这样啊。”阿丑这么说,夏清语也无话可说。想了想看向江玉阳。她诚恳道:“如果不是江大哥,我和陆云逍还回不来。如今我这里所有的事情都妥帖了,江大哥可以回春水群岛向方大哥复命。我们不日也要上京,看看江大哥什么时候走,我给您践行,如何?”
江玉阳笑道:“夏娘子这不是逐客令吧?”
夏清语哭笑不得道:“江大哥,你要这么说,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刚才分明听见了我们说话,怎么却说我是逐客令?”
江玉阳笑道:“那这样的话,我也和你们一起上京啊……”不等说完。就见冯金山喷出了嘴中刚喝进去的一口茶水,诧异道:“你跟我们一起上京?为什么?”
江玉阳理直气壮道:“这还用问?盟主过些日子就会过来和陆大人谈判。谈判完后。他也肯定是要进京面圣的,总不成陆大人再把他放回春水群岛吧?皇帝能放心吗?到时候他进京。我光棍一条,自然也要跟着他一起走。呵呵,夏娘子,我们盟主说不准日后就要在京城安家了,到那时,咱们两家还可以多串串门,反正你们是义兄妹嘛。”
夏清语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于是也没别的话可说,当下众人纷纷离开去收拾自家东西,为进京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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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把你接回来,竟然带了这么一长串的拖油瓶。”
站在码头上,看着船舱内外出出进进搬着东西的一群人,陆云逍伸手扶额,无奈的对身旁夏清语道。
“你说过,就算我嫁给你,也许我教徒弟的。”夏清语深深呼吸了一口码头上的湿润空气,她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一天再回来。
“我是答应了你,但也没想到他们都会跟来嘛。”连番奔波,众人连新年都没有好好过。到达京城之时已经是暮春时节,随处都可见飘飞着的柳絮和残红,京城的春天,也自有其绮丽浪漫之处。
“当然要都跟来,你以为学医术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夏清语伸手抓住一团柳絮,喃喃道:“当年离开时,记得也是春天,没想到如今回来,又是暮春时节,三年时间一晃而过,我竟然又要成为你的妻子,陆云逍,你说我们折腾了这一趟,是干什么呢?”
陆云逍笑道:“或许这是老天爷特意给我的机会,让我重新认识你,喜欢你吧。”话音未落,便见暮云跑过来道:“爷,马车都准备好了,您和奶奶现在是回府里?还是先找处外宅安顿下来?”
“先找个外宅安顿下来吧,我现在回府里,还不炸了锅?”不等陆云逍说话,夏清语便抢先开口,然后又看着陆云逍道:“我也不住你名下的宅子,咱们现在还什么名分都没有呢,别让人误会。”
寿宁公府虽然在京城有不少产业,但那都是公中的。陆云逍自己名下倒也有两处宅子,但是都不算很大,要安排这么些人也不太够。更何况他也不想让人误会夏清语,所以这事儿是早安排好的,因就对夏清语笑道:“知道了,已经让暮云传信儿,在这边找好了一处大宅,是信王府的产业,此前一直是收租子的,恰好两个月前那一大家子搬走了,可不是给你们腾了地方出来?”
夏清语这才点头,一行人坐了马车,光是装的东西便有五辆马车了,加上人坐的车,浩浩荡荡一支车队,直往春柳胡同而去。
春柳胡同也是京城有名的富人区,拐过一条街后便是红光大街,因此这地段即便没有什么王公贵族,却也抢手得很。
陆云逍找的这一处宅子不小,王府的产业,自然是气派的,三进的大宅院共有十几个院落,上百间房屋,除此之外,还带着一个大园子,虽不像王公贵族家的园林那样精致讲究,却也是花树宛然。
阿丑一看见这个大园子就喜欢上了,迅速划分好了地段,准备种药材。只让夏清语等人都哭笑不得,纷纷议论说阿丑似乎对种药材有一种特别的偏爱和偏执,如今这屋子还没收拾呢,他就先把这事儿给安排好了。
虽然宅子大,但是干净整齐,众人无非是把一些家具搬进去安置放妥就好,剩下还有些要添置的东西却是要过两日再说。依照陆云逍的心思,这不过是个暂时的落脚处,略微收拾收拾就得了,可夏清语却不这么认为:到时候是自己嫁进国公府,又不是这一大家子几户人都跟着嫁过去,自己离开了,剩下的人也要生活的,何况到时自己还要过来上课,这里离国公府不远,恰是个合适的地方,完全可以当做在京城里的家。
陆云逍听夏清语说完了理由,不由得苦笑道:“原来你竟是这样打算的,若这么说,不如买一处大宅子合适,这租房子总不是个长久之计。”
话音刚落,就见冯金山走过来,嘻嘻笑道:“既如此,不如请世子爷帮忙牵线搭桥,我们就把这处宅子买下如何?若在平时,我也不会提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要求,只如今不是有您在吗?陆国舅爷的面子,就是信王爷也要买的。”
陆云逍瞪了他一眼,冷哼道:“你知道这宅子要多少钱?除非我帮清语买下来,不然就凭杏林馆赚的那些钱?还真未必买得下这宅子。”
冯金山笑道:“若说别的,我不敢说话,但如果只是钱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了啊。我匣子里现就有几万两的银票,这处大宅就算是地段好,宅子也不错,我想着有个一二万两也差不多可以买下来了吧?”
陆云逍这才想起,这一大帮子人看似形形色色,但当中可是藏龙卧虎,钱对于冯金山这个身世神秘的私生子来说,还真不算是个事儿。
世子爷郁闷啊,原本还想着夏清语要买这宅子,自己就可以拿钱出来帮忙,怎么着也算是为爱人做了点事情,哪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竟然让他连这点愿望都达不到。
于是只好勉强笑道:“既如此,那我就去和王东亭说一说,想必看着我的面子,他也会答应的,信王府也不会在乎这么一所宅子。”王东亭就是信王府世子,和陆云逍有些交情。
一听这话,夏清语等人果然高兴非常。于是叽叽喳喳议论了半天,分配好了各人的院落房间,方氏便带着白薇白蔻去厨房,这里夏清语抬头看看天色渐晚,便对陆云逍道:“你还不回府里吗?这么些日子,你爹娘和老太太不知道怎么盼着你呢。”
陆云逍苦笑道:“清语这是过河拆桥?连晚饭也不留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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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阻挠
夏清语笑道:“宅子还没买到手呢,河还没过,我拆的什么桥啊?陆云逍,你这也太小人之心了。分明我只是为你父母着想,让你早些回去尽孝,是了,皇帝那里,你还没有回去复旨呢。再者说你留在这里吃晚饭,哪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吃的?这么忙碌,样样都未收拾妥当,不过是做点面条凑合凑合罢了,你想吃,等专门找一天,我让方嫂大展厨艺,招待你一顿可好?”
陆云逍笑道:“这还差不多。复旨不急,明天我一早上朝,和皇上复旨禀明后,恰好皇上大概就要召见方盟主的,是了,日后方盟主……咳咳,你不会让他也住在这里吧?”
夏清语不等说话,旁边方悠然便笑道:“不会,看皇上怎么做吧,他要是赐给我府邸,我便在那府里住;若不赐给我宅院,我更落得自在,这京城里,我也有几处宅子的,不过都不如这里的地点好。”
陆云逍松了一口气:方悠然可不是晏子笙那个咋咋呼呼的家伙,万一他真对夏清语这个义妹动了情,那自己可真的是要欲哭无泪了。世子爷现在陷入了“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超强变态模式中,看见一个优秀男人就担心人家来和他抢夏清语。当然,这心思他是不敢让方悠然和夏清语知道的,不然自己只怕要被揍成猪头了,世子爷是很识时务的。
到底又磨蹭了一会儿,陆云逍这才回到寿宁公府,自然是阖家欢喜,只是他回来得晚,晚饭已经用过了,所以连接风宴都没有。只是让厨房先做了几个饭菜胡乱应付一下。接着又洗了澡,泡了好一会儿的热水歇乏,之后陆云逍正要休息。便见叶夫人身旁的丫头可儿来请,说是太太有话吩咐。
这个时辰已经是戌时末了。往常叶夫人这个时候早已经歇下,因此陆云逍十分诧异,忙忙换了衣服过去,还以为母亲有什么重要的话说,却不料刚进门,便见爹娘都坐在椅子上,面色不善的盯着他看。
陆云逍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却依然硬着头皮请了安。刚站起身来,就听国公爷陆奉伦冷哼一声问道:“你这次回京,都是和谁一起的?”
“哦……”陆云逍明白了,这定是父母得了信儿,所以叫来自己兴师问罪了。不过想一想,他是定要娶夏清语进门的,这样的话,早点把话说开倒比拖着好,因便坦然道:“和方盟主以及他几个手下,还有清语等人一起进京的。”
“清语?是那个夏清语?你……你果然和她又有了来往。”陆奉伦又惊又怒。先前叶夫人并没有和他说太多夏清语的事情,所以国公爷一直被瞒在鼓里,直到今儿听到陆云逍回京的具体情形。叶夫人勃然大怒,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国公爷这才知晓个中详情,只是心中却还替儿子辩白呢,觉得以儿子的精明,怎么也做不出这样事来。
哪想到陆云逍连一点抵赖都没有,就那么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这怎不令陆奉伦惊怒交加,当下站起身指着陆云逍骂道:“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爹。娘,儿子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陆云逍沉声回答。却听叶夫人恨恨道:“你要回京,所以那个女人便把杭州的杏林馆关了。带着人跟你一起进京是吗?你先前说她刚强,这叫刚强?刚强在哪里?跟着男人跑,不是不要脸是什么?”
陆云逍沉声道:“母亲,您不要这样说清语,从始至终,都是儿子在求她麻烦她,就算是生了情愫,也是儿子先表露这层意思的,清语从来都是不假颜色,若非是有荒岛那一番经历,她也根本不可能答应和儿子在一起。这一次上京,儿子满心里想让她过来,又怕她不答应,恰好因为皇后娘娘的病势沉重,所以贵妃特意传话,要清语及早上京,清语这才在儿子的再三恳求下,收拾了家当进京来。爹娘若是有气,尽可以朝儿子来撒,千万莫要冤枉清语。”
“老爷,你……你看看他这样子,你……你听听他说的都是什么话?”
叶夫人气得身子都颤抖了,转回身啐了陆云逍一口道:“我告诉你,这样天大的笑话,除非我死了,不然你就别想让寿宁公府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陆奉伦也沉声道:“你娘说的没错,当日你要休妻就休妻,这也由得你,她当日是太不像话了。但是如今想重新娶她进门,我劝你趁早儿死了这条心,我和你娘还没死呢,寿宁公府由不得你这样胡来。”
陆奉伦和叶夫人有志一同的话并没有吓倒陆云逍,他有余老太君给撑腰呢,更何况实在不成,还有皇帝的赐婚圣旨,因此唯唯诺诺敷衍了两句,听着父母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只唠叨的他头都痛了,最重要的是,他听不得二老将夏清语说的蛇蝎心肠一无是处的话,虽然这些话从前都是他赞同的。
“爹,娘,明儿我还要上朝,还要和皇上禀报招安之事,还要带着方悠然见皇帝,好多事儿呢。何况这一路舟船劳顿的,儿子这会儿是真的乏了,爹娘放我一马,让我早些回去安歇成不成?”
陆云逍一边说,便假装困乏极了的模样打了两个大呵欠。听他这样说,陆奉伦和叶夫人也无奈了,只好挥手让他退下。
陆云逍离开后,屋里一时间便陷入了寂静,好半晌,叶夫人才气呼呼道:“老爷你看看,这个混账东西他分明就是打定了主意,我看着他连应付咱们都懒得应付的模样,必定是有恃无恐,老爷,你可得想个办法,决不能让他这般胡闹啊。不然咱们寿宁公府的脸面往哪里放?就是贵妃娘娘那里,也要受这不肖子连累。”
陆奉伦恨恨地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早知道他回来会惹上这些事情,还不如他当初就老死荒岛得了,我也权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不等说完,就听叶夫人沉声道:“老爷胡说什么呢?逍儿可是你的亲儿子,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先前他生死不明那会儿,难道你没在书房里偷偷哭过?这种话是不能乱说的。”
陆奉伦无奈道:“那你说怎么办?又不想遂他的意,又心疼他,你说这事儿要怎么解决?”
叶夫人道:“我若有办法,早就用了,还等到这会儿呢。您是一家之主,又是国公爷,这会儿不拿出当爹的威严来,难道指着我去从中作梗?”
陆奉伦咬牙道:“你看那个混账小子像是能听我话的模样吗?从小到大,他表面上孝顺,可真要决定了的事情,谁能扭转他的心意?当日他休妻的时候,和你我禀报过吗?若是那会儿禀报了,以夏清语救了老太太的功劳,我们还不让他休妻呢,那也就没有今天这些事情了。”
叶夫人叹气道:“说的是什么?我现在怕的就是老太太,老太太原本就对夏清语没有什么厌恶,后来又被她救了命,这心中本就有好感呢。即便老太太也会为咱们府里名声打算,可是让逍儿去缠磨几次,必定就要答应的。到那时,老爷出面也没有用了,哪个许您和老太太对着干呢?真那样,可就糟糕了。”
陆奉伦沉默下来,好半晌才沉声道:“你说的没错,那个混账东西必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才有恃无恐。可明知道是这样,我们又能怎么办?你能说服老太太,不要答应他吗?”
叶夫人不语,好半晌摇头道:“老太太最偏爱他,只怕就算我说了,当面答应了我,让他求恳几次,就又要改主意了。”说到这里,几乎要哭出来,站起身哽咽道:“怎么咱们家和那女人这一世里就牵扯不清了呢?这……这样的孽缘,闻所未闻,可……可怎么办啊。”
陆奉伦平时就是个没主意的,这会儿虽然心里十分愤慨,想要维护寿宁公府的名声,可是从来给他支招的儿子现在变成了对立面,老婆又在这里哭诉,除了心烦意乱,他也委实没办法可想。
正烦躁间,忽听叶夫人冷哼道:“实在不成,逍儿这里说不通,我就去找那个女人。”
陆奉伦大吃一惊,连忙道:“这……这能成吗?那个女人苦心算计,用了多少招数?为的不就是这个目的?”
叶夫人咬牙切齿道:“她若是在我面前原形毕露,更好,我说什么也要让逍儿知道她的真面目;若是她还想像玩弄逍儿一般玩弄我,整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我恰好叫她自食其果。”
“你可别胡来。”陆奉伦皱着眉头道:“刚才逍儿说过了,是贵妃娘娘让她进京给皇后看病的。皇上是个重情义的明主,皇后娘娘虽然在后宫里不管事儿,可皇上仍是尊敬的。连咱们女儿都维护着她,万一你在这个关头跑去那女人面前说话,惹恼了她,让她不肯给皇后看病,那不但是对咱们家不利,更是害了贵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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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贵妃
叶夫人叹气道:“老爷说的我也太没有成算了,便是要找她,也不能是现在找,一切都等她替皇后看完病再说吧。”
夫妻两个接着又商议到半夜,仍是没有什么好办法,不由得都是一筹莫展。而叶夫人无奈之下,心中也暗暗做下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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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柜子就摆放在里屋床边吧,里面都是当用的东西,方便拿。”
新宅子里,夏清语正看着雇来的人抬家具往各处安放,忽然就见孙长生一溜小跑过来,一面跑一面大声道:“东家,东家,圣旨……圣旨来了,要方盟主和您快去接旨呢。”
“不是吧?还有我的份儿?”
夏清语惊讶了,而那些抬东西的工人一听这话,把柜子往地下一扔便跪下了。只吓了夏清语一大跳,连忙叫道:“别扔啊,这磕坏了怎么办?圣旨是找我,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跪什么啊?”
白薇白蔻都在旁边跺脚道:“奶奶,这会儿您还关心什么柜子啊,快去收拾收拾准备接旨,天啊,从前在府里,倒是经常有口谕宣爷进宫,这正儿八经的圣旨,咱们也没听过几回呢。”
“方大哥是被招安的,皇上召见他很正常,喊我过去做什么?”夏清语都被摁在椅子上重新梳头了,这还纳闷儿呢,忽听白薇道:“奶奶当日答应爷进京,是为了什么?不是说要给皇后娘娘看病吗?”
夏清语一拍脑袋:“得,这么些日子没提起来,我把这事儿给忘了个底儿掉。”说完见头发已经梳好,白薇白蔻正要往她头上Сhā那些珠花凤钗,她便随手拿起一把珍珠银钗斜Сhā在发髻上。站起身道:“这就行了,我是去给皇后娘娘看病的,又不是去选美。打扮的花枝招展有意思么?”
白薇白蔻一听,这也有道理。于是匆忙把首饰都收进盒子中,锁了房门,彼时前面院子早已经摆好香案,方悠然和夏清语跪下接旨,果然就是宣他们入宫的旨意。
夏清语坐上马车,想到这还是当日陆云逍送自己的,却不料几经辗转,如今却又要在京城使用它。一时间心中也是思绪起伏。
须臾间到了宫门外,夏清语下了马车,陆云逍便道:“我先送你去后宫贵妃娘娘那里,回来再去御书房吧。”说完又转身对方悠然道:“你就等在这里,我让人进去通报,听见宣召旨意你再进去。”
方悠然点头答应,微笑道:“我没关系,你先送清语进宫吧。不过后宫重地,你……能随便进去吗?”
陆云逍笑道:“平时不行,今天这不是情况特殊些嘛。”说完便带着夏清语沿着宫墙往侧门而去。。
这外男无事不得擅入后宫的规矩,夏清语在现代接受穿越小说熏陶的时候也是懂得,原本不想让陆云逍送。然而自己可不是真正的夏清语,进了宫那就是两眼一抹黑,她还真不敢提出自己进后宫,因此就默许了陆云逍的安排,还在心中安慰自己道:陆云逍这家伙最谨慎的,既然他说他能进后宫,那应该就没事儿,我不必担心。
正想着,忽见迎面一个中年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走过来。看见陆云逍便行礼笑道:“陆大人这是不放心夏娘子呢?真巧,贵妃娘娘也有些不放心。只说夏娘子已有三年多没进宫了,所以特地让奴才等在这里迎候。陆大人应该还有正事儿吧?听说皇上在御书房等着呢。不如您去办正事,这里交给咱家就是。”
陆云逍笑道:“也好,有郑公公陪伴着,我就放心了。”说完转向夏清语笑道:“这是贵妃娘娘宫中的郑公公,你随他过去吧。”
夏清语和那太监见了礼,见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然后面上露出微笑,拂尘一甩,和两个小太监转身往侧门而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又看了旁边的陆云逍一眼,却见他轻笑道:“去吧,从前又不是没进过宫,总不至于还紧张吧?”
“不会。”夏清语摇摇头,转身跟上郑公公,想着自己穿越一场,竟然能进皇宫,这还真是不枉穿越大神的苦心安排了:唔,架空时代的皇宫会是什么风格的呢?有点好奇啊。好吧,怎么这还稍微有些紧张呢?陆明珠是皇贵妃啊,能在宫中做到这个地步的女人,那不知得有多毒辣的眼光和心思,自己不会露什么马脚吧?不行,等一下要尽量少开口。
就这样一面想一面走,从侧门进宫后,又有一辆小轿等在那里,夏清语坐上去,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大概一刻钟后,轿子落下来,郑公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道:“夏娘子,瑞坤宫到了。”
从角门进了后院,只见一个大宫女迎面走过来,笑道:“这就是夏娘子吧?快随我进去,娘娘等了好一会儿呢。”
夏清语点头答应一声,随她来到后院正殿的廊下,听着不远处响起通报的声音,然后里屋传来一个明媚清脆的声音笑道:“快请进来。”
进了正门,用眼角一扫,只见一位宫装美艳少妇款款从椅子上起身,夏清语连忙要跪拜,却听少妇笑道:“罢了,整日在宫里看着这些繁文缛节,都厌了。来,抬起头我看看,这也有三年多没见了呢。”
夏清语抬起头来,心中虽打着鼓,面上却一派平静,轻声道:“一别经年,贵妃娘娘风采倒更胜往昔,真是可喜可贺。”
陆明珠也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然后笑道:“你从前可没有这般会说话。我日日在这宫里劳心劳力,不老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更胜往昔?这些日子越发觉着心口不舒服,等一下你给皇后看完了,也给我瞧瞧。”
夏清语答应下来,就听陆明珠感叹道:“云逍总说你如今和从前完全不一样,我先前还不信,如今亲眼见了,才知道他没说谎,你从前进宫,总是打扮的光彩照人,怎么今日这么素净就进来了?”
夏清语心中一凛,连忙道:“民妇从出了侯府……国公府,就在外面经历风吹日晒辛苦求存,哪里还顾得上打扮自己?更何况圣旨来临之前,民妇正收拾打扫新宅子,因不敢劳娘娘久等,所以简单收拾下就过来了,这……不会不合宫中规矩吧?”
“不会,我倒喜欢你这样儿的,那些首饰看着漂亮,可一股脑戴在头上,哎哟累死个人。我从前还奇怪,想着你每次进宫戴着那么些东西,怎么还能走得四平八稳有板有眼?”
夏清语一听便明白了,看来从前那个夏清语也是不讨贵妃欢心的,也是,你说你进宫来,弄的珠围翠绕,从打扮上竟似要和贵妃争锋似得,那能让人家喜欢吗?一念及此,不由暗自叹息,心想夏清语啊夏清语,你从前也太高傲了,怎么能连贵妃的风头都想抢?
“从前都是民妇不懂事,如今经历的多了,才看透了许多东西,放下了许多念头。”夏清语轻叹一声,听陆贵妃笑道:“罢了罢了,从前的事且不去提它了,来,先在我这里喝口茶歇一会儿,等下我就带你去皇后娘娘那里,你放心,皇后很和蔼的,你到时候有什么就说什么……唔,若是……病不可为,便莫要说了。”
说到最后一句,陆贵妃不由得轻叹一口气。夏清语有些诧异,看来这位贵妃娘娘倒和小说中的宫斗主角们不同,她是真心为皇后的病情担忧着,不然也不会说出“病不可为就莫要告诉她”的话,这是只有真正关心对方的人才会考虑到的细节。
于是答应下来,捧着茶抿了一小口,和陆明珠又说了几句闲话,无非是海上漂泊和荒岛求存的经历,说了约莫小半刻钟,就听陆明珠笑道:“我听得入迷,有心再听,可是皇后娘娘还等着呢。日后你若没有事,我便常宣你进宫来如何?你多和我讲一些外面的事情,也可以排遣下我的寂寞。”
夏清语心说贵妃娘娘,我还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进宫陪您聊天。不过这话当然不会说出来,而最令她高兴的是:陆贵妃的态度让她一直以来的担忧去了大半,如果对方对自己的印象好,那想必叶夫人也会对自己的印象改观吧,到时再嫁给陆云逍,应该也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和夏清语进瑞坤宫差不多的时间,方悠然也在陆云逍的带领下来到了御书房。
站在门外听宣的时候,他不禁微微仰头看着御书房的牌匾,忽听身旁陆云逍微笑道:“看见这些,想到什么了?”
“有些感叹吧,若我说没想起前朝,你是不会相信的,不过我也很奇怪,我竟然并没有什么澎湃的情绪,只是一点点感叹而已。”
陆云逍眉毛一挑,凑近了方悠然悄声道:“没想过若是大夏朝不灭亡,也许如今坐在这里面的就是你?”
方悠然瞪了陆云逍一眼:“你倒真是向着你的皇帝姐夫,为他不惜给我下套儿,看我回去不告诉清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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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见驾
“别别别,就是一个玩笑而已。不用当真。”陆云逍怎么敢背着这口黑锅去见夏清语,却听方悠然叹道:“大夏的宫廷倾轧是有史以来最厉害的,若真的是大夏不灭,我能不能顺利长大都不知道呢,哪里会去想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事。”
话音刚落,就见几个大臣从御书房里鱼贯走出来,看见陆云逍,纷纷上前抱拳施礼,接着又都把好奇的目光投向方悠然,其中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儿呵呵笑道:“这位就是方盟主吧?果然是品貌出众,年轻有为啊。”
陆云逍连忙向方悠然介绍道:“这位是吏部尚书胡大人。”
方悠然也连忙施礼,接着淡笑道:“天地会盟已经接受招安,从此后世间再无这个组织,我也不是什么盟主了,老大人直接叫我姓名就好。”
“哈哈哈,好啊,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方公子是个俊杰之才啊。你放心,当今圣上英明神武雄图大略,在我大陈为官,为天下苍生谋福祉,比你做反贼的前途要光明远大多了。”
方悠然有些懵,这位吏部尚书大人就在御书房前说这种话,真的合适吗?但是他心里却因为这几句话而对眼前几位面带笑意的官员产生了一些亲近之感,好像……前途似乎不是那样茫然莫测的令人忧心了。
正不知该如何接话,便听御书房中传来一个清朗笑声道:“行了胡爱卿,你多大岁数了?在晚辈们面前就不能端点架子?方爱卿初来乍到,你以为他像云逍一般,早都熟悉你的招数,所以能云淡风轻的应对啊?”
胡大人哈哈一笑,回头道:“老臣恭喜皇上又得良才。方大人虽然不熟悉老臣的招数,但这份不卑不亢的气度当真可贵。呵呵,皇上想必急着见方大人。那老臣等先告退了。”
话音落,几个臣子这才说笑着离去。而站在御书房门外的方悠然却有些风中凌乱了:怎么回事?皇上叫自己什么?方爱卿?还有刚才这位胡大人。之前还叫自己方公子,转眼就变成方大人了?唔!也是,我是招安之人,皇上要我做官,笃定了我不能不接受,也罢,不就是个闲职吗?受着就受着,好歹每年还有一份俸禄可拿不是?
“方大人。随我进去面圣吧。”
正想着,便听前边陆云逍的声音响起,方悠然回过神来,发现他是特意拖长了调子,显然是在提醒自己,于是连忙答应了一声,和陆云逍一前一后进了御书房。
跪拜的时候,方悠然没有一丝屈辱的感觉,这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或许真的就如同陆云逍所说。自己压根儿就没有一颗枭雄的心吧。这一路上,他每每思及这一幕情景,都会觉得有些难熬。然而当他真的跪在这里之时,他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平静。是大夏和大陈的灭国之仇太久远,所以自己无法感同身受?还是在自己的心里,其实也早就认可了这个萧关才是真正的皇帝,是天下之主九五之尊?
“平身。”
耳边传来一个平和的声音,方悠然站起身来,就听萧关接着道:“都坐吧,李三成,给两位爱卿上茶。”
御书房中唯一的太监答应了一声走出门去。不一会儿回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他亲自替方悠然和陆云逍上了茶点,这才遣退了小太监。自己则又站到萧关身后去。
“云逍之前的折子上已经说了,春水群岛的船只和水军现在就泊在东石岩岛,等着朝廷接收是吗?嗯,朕是这样想的,春水群岛的绝大部分力量还是水军,所以自然应该编排入水军衙门……”
又一次出乎方悠然的意料,皇帝陛下丝毫没有谈论给他的待遇和条件,反而直接就怎么接受安排春水群岛的人马而和他们展开了讨论。
既然一点儿后路都没有给自己留,这个时候方悠然当然也不会对皇帝和陆云逍的安排提出任何异议,更何况这些安排都很合他的心思,皇帝没有对春水群岛的投诚表现出丝毫疑虑戒备,也没有把岛上为数不多的步兵派到北匈前线去,这对于方悠然来说,是一个友好而善意的态度。
“行,既然方爱卿也没有意见,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朕已经让吏部和礼部尽快拿出封赏的章程,总要安定一下将士们的心嘛,要让他们知道,跟着大陈是有前途有希望的。海外那么广阔的天地啊,咱们走出去,不比在窝里斗好?都是炎黄子孙,只要齐心协力,还不怕海外那些番邦万国来朝?这才是我辈男儿该做的事,到时候光宗耀祖天下皆知,多荣耀?”
萧关这番话实诚的让方悠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儿,没有任何空泛俗套的勉励之语,也没有什么假惺惺的试探笼络之词。仿佛皇上把他叫过来,就是告诉他对这件事儿的安排,然后和他拉拉家常。
可也就是这么朴实的不能再朴实的家常话,让方悠然一直微微悬着的心彻底安定下来,他忍不住就偷偷看了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男人一眼,发现对方身子是微微歪着倚在扶手上的,完全没有九五之尊该有的端正严肃,脸上是跃跃欲试的笑容,显然是被他自己说的万国来朝的前景给打动了。
我将来要打交道的,就是这样一个君王吗?
方悠然有些恍惚,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都不会相信那个在他心目中英明可怕的大陈皇帝会是这么个样子。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这个皇帝或许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可怕。
大陈皇帝,北匈可汗,西夏国主。就是这三个男人成就了三个大国的鼎立之势,天啊,究竟这是个什么时代?大陈皇帝是如此,那北匈可汗和西夏国主,又是什么样雄才大略之辈?最重要的,他们都是如此年轻,三国鼎立之势,要持续多久?纠缠多久?
方悠然一不小心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一向平静的心此时也有些澎湃了:自己生在这样一个时代,真不知道是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幸运的是,他或许可以亲眼见证许多从未有过的历史;不幸的是,也正因为如此,大夏延续了百年的复国希望,却彻底断送在他的手上。
“方爱卿,论理你诚心被招安,朕是应该封你一个爵位来昭告天下,向百姓们展示朕的胸襟如海德政四方。朕也想过了,以你的功劳,封你一个王爵不算过分。”
萧关的话让方悠然回过神来,他连忙站起身就要谢恩,却见萧关摆摆手:“别着急,朕的话还没说完呢。这个……咳咳,只是应该如此。但是呢,刚刚胡大人也说过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以方爱卿的胸襟气度和眼光,你的确是当仁不让的俊杰之才了。朕是惜才之人,不忍心看爱卿如此出色,却因为一个爵位就成了赋闲之人。所以,这个王爵朕给你留着,你先做个官儿吧。你放心,朕既然用你,就不会疑你。只要你表现出色,将来出将入相也不是不可能的。等到你老了,累了,到那时再封你个王爷,让你做个富贵闲人享享清福,这辈子也就不算白活,你说是不是?当然,你要就是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朕也不会亏待你,等到你老得不能动那天,也做不了几天王爷了,那就让你儿子来做嘛……”
萧关再说了些什么,方悠然都没听进去,他觉着自己的脑子已经成了浆糊:这……怎么回事?皇上不疑心他这个大夏余孽,反而要委以重任?等等,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天下俊杰都在皇上手中,他不差自己这一个吧?方悠然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是如此优秀的人才。
“好了,还不跪下谢恩?”
耳边响起陆云逍的声音,方悠然茫然看了他一眼,身体却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下意识就要跪下,却见萧关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离了龙椅,伸手扶住他道:“行了。方爱卿能为天下苍生放弃延续百年的仇恨,朕还要谢你呢。唔,你这就回去歇着吧,朕已经赐了你一座宅邸,稍后让云逍带你过去。你收拾收拾,三天后走马上任。朕现在要回后宫,问问夏娘子皇后的病情了。”
赐了一座宅邸这是意料之中,天地会盟的两个大宝藏,他都把其中绝大部分无私上交国库了,换皇帝一座宅子算得了什么?但是这三天后走马上任是怎么回事?
直到走出御书房,方悠然仍是觉着自己有些迷糊,眼看陆云逍就在前面不远,于是他连忙一把抓住了对方袖子。
“怎么了?”陆云逍疑惑回头:“可是还有什么地方不明白?”
“我全都不明白好吗?”方悠然皱着眉头:“这……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本朝制度,除非特殊情况,不然身上有爵位之人,是不能出任朝廷官员的,所以皇上把本该给你的王爵暂时留着,放心,不会扣着不还的……”
“我不是说这个。”方悠然打断陆云逍的话,却见对方疑惑道:“那你是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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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志向
“让我做官,做什么官?三天后走马上任是什么意思?”方悠然一边说着,觉得自己脑子好像又有些不够用了:这个皇帝,太不按牌理出牌了。
“不是吧?刚才皇上和你说话时你竟然敢走神?”陆云逍震惊地瞪大眼睛,然后把方悠然拖出去几十步,看看四周无人,这才严肃道:“方悠然,你什么意思?这是藐视皇上你知不知道?”
“我真心没有藐视皇上。”方悠然也知道这件事是自己理亏,连忙认真解释了一句,然后一摊手:“我只是被皇上说的话震惊了,所以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换做是你,你能心如止水的听皇上封自己什么官儿?我……我没当场失态已经算是定力超人了。皇上的安排太出乎我意料。”
“就这点定力还敢说定力超人呢。”陆云逍鄙视:“好吧,皇上行事用人,的确是不拘一格,这个……咳咳,你以后多接触接触就习惯了。刚刚皇上封你做了正五品的兵部给事中,这个官职虽然品级不算很高,但是至关重要。如今北匈在边境集军,对我大陈虎视眈眈,你本身又是个文武全才的人物,恰好在兵部坐镇,将来若是能立下功劳,也便可以青云直上了。”
“青云直上我从来没想过,我只想放下所有包袱,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从此后啸傲山林江湖逍遥,所有纷争再和我没关系。”
方悠然诚恳的看着陆云逍,却见对方缓缓摇头,沉声道:“不可能。知道能者多劳吧?悠然,你既有如此才干,皇上怎会放你啸傲山林自由自在?实话说,你说的那种日子谁不想呢?我还想和清语游山玩水。万事不操心呢。可现实如此,你我身为炎黄子孙,怎可坐视异族铁蹄踏入中原而只沉迷于自己享乐?清语一个女子。尚且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匹妇亦有责。你好说从前也是天地会盟的盟主。难道这份儿气度连她还比不上?”
方悠然这个郁闷啊,心想我一个刚刚投诚的反贼,只想远离朝廷和纷争,独善其身的度过余生。怎么让你这一说,我竟成了必须为大陈效死力才算是个男人?我又不是你,从小就沐浴皇恩,姐姐是皇贵妃,你陆家满门忠烈是应该的好吗?可我不一样啊。
只是这些辩解的话还没等出口。便见陆云逍严肃的神情一收,笑嘻嘻道:“行了,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奉劝你一句,收了吧。三天后乖乖的走马上任,皇上爱才心切,不会放过你的。其实也不错了,比你当日和我说的被囚禁的结局,这个虽比不上自由自在逍遥江湖,也很好了是不是?最起码还是自由的嘛。你虽然没有枭雄之心。不过想一想,咱们一起和皇上看着大陈称霸万里海域,抵抗北匈和西夏两个强邻。开创历史上从未有过之盛世,这滋味也是很动人的呢,是不是?”
一起开创前所未有之盛世。方悠然恍惚了一下:这个滋味,倒是的确动人。不过,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好像还是被陆云逍给忽悠了。
“好了,不要多想,我现在带你去看看府邸,之后还要赶去清语那里呢。”陆云逍不由分说,拉着方悠然就走。可话音未落,忽听身后一个迟疑的声音道:“是陆大人吗?”
陆云逍和方悠然转身。便见一名宫装绝色女子款款走来,看见方悠然。似乎吃了一惊,连忙停下脚步。
方悠然也忙后退一步垂头,却见旁边陆云逍已经施礼道:“原来是云卉公主。”于是他也忙有样学样的躬身施礼。
云卉公主带着点疑惑的目光在方悠然身上轻轻一瞟,然后落回到陆云逍身上,柔声道:“皇上可是在御书房?我刚从皇后那里过来,想着他大概着急听信儿,所以便亲自过来告诉他。”
陆云逍笑道:“皇上应该是已经过去皇后娘娘那里了。”话音落,见云卉公主“哦”了一声,目光又在方悠然身上瞟了一眼,他心中不由得一动,伸手向旁边一指,微笑道:“公主,这是方大人,便是原先天地会盟的盟主,前阵子接受了招安,今日臣带他前来面圣,皇上刚刚封了他一个五品的兵部给事中。”
“啊!”云卉公主似是十分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端庄仪态,微笑道:“原来是方大人。”
方悠然不知该如何接话,一向潇洒不羁的英俊男人站在原地,竟有点手足无措。云卉公主微微垂头一笑,对陆云逍道:“既然皇上不在,我就不去书房了。是了,还要多谢陆大人带夏娘子进宫,不过依照她所说,皇后的病只怕不是很好,却也不至于像那些太医说的,今年都难熬过去。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哦?是吗?”陆云逍微微皱眉:“清语没说过为皇后娘娘施用手术?”
云卉公主摇头道:“夏娘子说,这个手术动用起来很麻烦,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最好不要用,不然也是九死一生。她如今开了两张方子,让皇后慢慢调理,要看能不能起效呢。”
“原来如此。”陆云逍点点头,又抱拳施礼道:“公主殿下,臣还要带方大人去皇上赐给他的府邸,先行告退。”
“好,你们去吧。”云卉公主微微点头,待两人都走的不见了影子,她身旁的小宫女才抚着胸口道:“原来那个就是天地会盟的盟主啊,真奇怪,怎么会这么风姿潇洒的?奴婢还以为他是头上长角的恶魔呢。”
云卉公主看了这小宫女一眼,“扑哧”一笑,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脑门:“真是没知识,回去跟着你绿姐姐认几个字,多念点儿书,免得将来因为没知识闹笑话。这个方悠然可是不简单呢,他能将原本式微的天地会盟发展壮大到这个地步,然后又能看清形势,毅然放下这份逐鹿天下的雄心,这个男人啊……还真是个厉害角色。”
小宫女捂着嘴偷笑看了自家公主一眼,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哼哼道:“公主把他说的这样好啊,那将来招驸马,是不是也要照他这个标准?”
“你真是要死了,原本还打算回去后赏你一盒牛乳酥酪,现在没了。”云卉公主“凶狠”的瞪着小宫女,顿时让她不住声的求饶起来,主仆一行人边悄悄说笑,边往后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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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的病有些麻烦,我开了方子给她调养着,其实从前太医院的调养方子也不错,但是效果不是很大,所以我这方子究竟会怎么样也很难说,希望能有些作用,不要继续恶化到最后一步吧。”
夏清语比陆云逍还要早回宅子,结果衣服还没换,陆云逍后脚就进来了,听她说了皇后的病情,他便皱眉道:“那恶化到最后一步会怎么样?”
“会胃出血。”皇后不在面前,夏清语也用不着掩饰什么,直接告诉陆云逍后果。
“胃出血?”陆云逍大吃一惊:“那岂不是……时日无多?”
“是啊。”夏清语点点头:“如果真的到了出血抑制不住的时候,就只能手术切除溃疡面,但是这个手术可是很复杂的,以现有的条件,九死一生。老实说,我可一点儿也不想给皇后娘娘动手术,成功了也要留下疤痕,何况还有很大可能失败,到时候罪责岂不又是在我的头上?呵呵,我爹当初是怎么死的?这个世上啊,给谁治病都没关系,但是给皇室中人治病,那是要冒着生命危险的,多做多错少做少错。”
陆云逍不得不承认夏清语说的有道理,更何况对这种事,爱人可是有着切肤之痛,他也无话可说,只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绝不会让她因此受责问。倒是夏清语洒脱,不过抱怨了一句,便转了话题悄声问道:“为什么贵妃娘娘和皇后的感情这么好啊?我平时听说后宫倾轧很厉害的,皇后和皇贵妃是这后宫中最有权势的两个女人,论理不该斗得死去活来吗?”
陆云逍看了她一眼:“后宫倾轧也要看对象的。如今唯一的两位皇子都是贵妃娘娘亲生的,她又掌着六宫之权,不过少了皇后的头衔和一尊凤印而已,她何苦为了这点儿虚的东西和皇后不对付?让皇上心生烦恼厌恶?至于皇后娘娘,她娘家又没什么人,身子又是那么个情况,虽有皇后之名,却是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贵妃娘娘曾经在她宫中做过女官,两人感情本就深厚,这个时节她还要依靠着皇贵妃,难道她会蠢得去主动挑起战端?莫说没有任何胜算,就算是赢了又如何?还会有别的皇贵妃冒出来,她放着对她亲近的不要,却去亲近另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心怀叵测的?”
夏清语听了这番话,点点头感叹道:“让你这样一说,后宫中也不全是倾轧,也有些脉脉温情存在,虽然这温情仍是建立在利益不冲突的基础上。”
☆、第二百六十七章:败露
陆云逍轻声道:“不但后宫如此,后宅也是这样。日久见人心,清语,若是你回国公府,最开始可能会有一点点艰难,可是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了你如今的为人,你在国公府中就会越来越顺利,我也会帮你的。”
夏清语叹气道:“难啊,我知道你会帮衬我,可你总不能成日里围着我转保护我吧?到那时候……唉!算了,不说了,说了就心烦意乱。”
陆云逍最怕夏清语这个态度,闻言便要趁热打铁再劝两句,可还不等说话,就听门外暮云的声音道:“爷,朝云过来了。”
“哦?”
陆云逍一下子站起身来,夏清语疑惑道:“朝云?是了,从来京城我就没见过这小子,他让你差遣到哪里去了?”
陆云逍道:“我是安排了他一些事情做,想必有眉目了。清语,我先走了,你好好歇歇吧,刚到京城就进宫,都没好好休息呢。”
夏清语忙抓住他道:“慢着,你一来就问我打听皇后的事,可方大哥的事情我还不知道呢,他怎么样了?皇上封他个什么爵位啊?赐了宅子吗?不会是要把他软禁起来吧?”
陆云逍笑道:“别提了,皇上没封他爵位,说是给他留着王爵,倒是让他做了个正五品的兵部给事中,这是有意提拔他,只要方悠然踏实肯干,以他的才华,将来出将入相也不是不可能的。赐的宅子离此处不远,他也正收拾着,估摸着收拾完就该往你这边来了。”
“兵部给事中?这……这不是个虚头巴脑的官衔吧?皇上什么意思?”夏清语也被不按牌理出牌的皇帝震惊了:这是皇帝吗?心胸也太大了吧?就敢对一个刚刚投降的造反头子委以重任?
“皇上爱才心切,谁让方悠然能干呢。”陆云逍想起之前方悠然出了御书房后的表情,也觉得有些好笑,凑近了夏清语小声道:“我们离开御书房后。竟然遇见了云卉公主,你说这是不是稀奇?嘿嘿,云卉公主可是个好的。方悠然也不错,更何况为了彻底消除他和大陈皇室之间的隔阂。或许联姻是个好办法,等这些事情完了,我和皇上提一提。”
“喂喂喂!你不要乱点鸳鸯谱啊。”夏清语再次震惊了:做驸马?这好像不是个什么好差事吧?唔,别说,似乎也只有明代的驸马比较憋屈,有的朝代里驸马还是很威风的,等等,自己怎么也这么不着调起来?这种事。方大哥根本不会答应的吧。
“行了,我办事有分寸,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陆云逍心里悬着让朝云调查的事,呵呵笑着说了一句后,便匆匆出门,果然在大门外看见朝云,他连忙问道:“有眉目了?”
“何止有眉目啊爷?水落石出了。”朝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探着脖子向宅子里看了眼,嘻嘻笑道:“好热闹,奴才这还没去拜见大奶奶呢。是不是应该……”
“应该什么?赶紧和我回府,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陆云逍轻轻敲了朝云的脑袋一下,主仆三人离了宅子。拐过红光大街,走了不到一刻钟,便回到国公府。
“爷,也是那小子不谨慎,觉着只要离了京城,就不会出什么事儿。所以在永城中落了脚,他又爱赌钱,奴才就是知道他这个毛病,想着他既然离了京城。必定有人给钱的,既如此。他还能不赌个痛快?所以特地让派出去的人手注意在赌场里找,这可不就找着了?带回来都没用我吓唬。那小子就一五一十全都招了。说那一天的事,全是府里张总管安排的。这个张总管的娘乃是甄姨娘的人……”
书房里,朝云一五一十将调查的结果禀报给陆云逍,只听得他怒发冲冠,一双手紧紧握住拳头,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怒气,点头冷笑道:“那一对擅长口技的兄妹找到没有?”
朝云道:“恰是那一对兄妹找不着了。奴才想着,那大概是两个聪明人,也知道他们陷害的是谁,所以拿了钱之后就躲起来了。爷,这人海茫茫,要找这么两个人当真是大海捞针,若是爷肯花时间,那大概总有一天能找着,若是短时间内,只怕……”
“那就不用了。”陆云逍一抬手:“有了这个小厮,谅她也抵赖不了。”
朝云道:“正是这样说呢,俗语说做贼心虚,甄姨娘自己做下的事,岂有不知道之理?只要把那小子推到她面前,爷再问几句,没有不露馅儿的。更何况,奴才这里也得到了甄姨娘当日小产之事的一些线索……”
“什么?”陆云逍猛地站起身:“什么线索?你……你找到真相了?那……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朝云道:“爷,当日甄姨娘的小产,应该是和大奶奶无关的。具体怎么回事,因为当时只有甄姨娘的人和大奶奶的人在,并没有第二个人看见,所以已经无从得知。可是奴才找到了那个给甄姨娘看诊的刘大夫,用了些法子才让他说实话。原来甄姨娘当日怀着……怀着胎儿之时,体质虚寒,刘大夫说她那个胎儿……根本保不住。甄姨娘给了他五十两银子封住他的嘴,以至于这事儿无人得知。如今想想,爷也该想出其中的蹊跷之处。甄姨娘小产前,只让刘大夫看诊,爷说要请御医,她都说自己身份低微,不要折腾的好,且刘大夫看惯了,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所以不肯让御医过来。倒是小产之后,御医再来给她看诊她就不反对了,爷想一想,若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焉能这样做?”
“这么说,是她早就知道自己保不住胎儿,所以才会趁那个机会诬陷给清语?如此既可掩盖事实,又可以陷害清语,让我休她出门,是不是这样?”
陆云逍面无表情的一字字问着。朝云和暮云吓得都不敢答话,忽听“砰”的一声巨响,却是陆云逍一拳砸在桌子上,那结实的红木八仙桌竟然在这一拳下出现了两道裂缝,虽然还没散架,却是发出了咯吱咯吱不堪重负的凄惨呻吟声。
朝云和暮云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了,好半晌,才听陆云逍咬牙切齿道:“走,去珍源院。”
“是。”朝云和暮云答应一声,随在陆云逍后面,急急往珍源院而来。刚到大门口,便看到红绡正走出门来,看见他们就是一愣,接着连忙蹲身见礼,却见陆云逍理也不理她,袍袖一拂,冷哼一声便径自走进了院中。
红绡身上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意识到大事不妙,连忙叫过一个小丫头,让她去禀报给叶夫人知道,自己这里匆匆回转。刚到门口,便听见屋里陆云逍咬牙切齿的沉声道:“甄杏媛,你三番五次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利用我来陷害清语,你是不是真的将我当成了傻子?以为可以任意玩弄我?”
红绡的腿一软,接着只听屋里“扑通”一声,料想着应该是有人跪下了,接着甄姨娘惊惧哽咽的声音响起道:“爷何出此言?这……这简直是让妾身没办法做人了,妾身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
红绡强自镇定了心神,连忙进了屋,就见甄姨娘和绿绮都跪在陆云逍面前,而主子爷却是面沉似水,目光阴森森盯着面前二人,听见脚步声,便抬头看了红绡一眼,只一眼,就让红绡也不由自主跪下了。
“你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不要太谦虚,如今人证俱在,你还想抵赖?奉劝你一句,趁早儿把自己做的事都认了,看在你服侍我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我也不至于就要你的性命,不然的话,就休怪我翻脸无情,请出家法行事。”
甄姨娘这会儿的心已经如坠冰窟,她晓得自己当日做下的事定然是出了纰漏被陆云逍抓到,只是这种关头,又有几个人肯供认不讳?总是要垂死挣扎一下的,因便颤声道:“爷,妾身这些年服侍爷,管着大房里的事,不敢说尽心尽力,却也是不敢马虎半点儿,如今不知道是谁,许是犯了错儿让妾身惩罚,她怀恨在心,跑去爷面前胡说八道,爷要明察,要为妾身做主啊。”
“你还有脸让我给你做主?”陆云逍不敢置信的看着甄姨娘,忽地冷笑道:“我明白了,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既如此,朝云,去把那个小厮带过来,还有当日收了重金替她隐瞒的那个刘大夫,一并带来,我倒要看看,她还想怎么抵赖?”
陆云逍话一出口,甄姨娘便瘫坐在地上。这里朝云答应着出去了,室内一时间陷入沉默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外面传来纷杂脚步声,陆云逍皱起眉头:这似乎不该是朝云带人回来,那是谁来了?
刚想到这里,就见叶夫人带着几个丫头婆子走了进来,甄姨娘一看见她,如同看见一根救命的稻草,顿时泪如泉涌,跪爬着到了叶夫人身边,哭叫道:“太太快救我,我们爷为了给大奶奶出气,要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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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处置
“什么?他敢。”
叶夫人又惊又怒,看向陆云逍大声斥道:“你刚刚死里逃生,不想着积德行善,倒把威风耍到府里来了,要对自己的小老婆动手。好,好啊,你当真是男子汉大丈夫,要替那个姓夏的女人出气是不是?那你也不用冲杏媛动手,你直接把我杀了得了,那个夏清语最恨的便是我这个婆婆,你杀了我,去她面前邀功吧。”
“母亲。”陆云逍见叶夫人满面涨红,眼泪都涌了出来,不由得也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沉声道:“母亲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什么为清语出气?不过是这贱人的一面之词,您怎么不问问她都做了什么事?无缘无故的,儿子会来这里喊打喊杀的吗?”
“做了什么事?不就是当初小产,让你写了那封休书吗?你如今被那女人迷得昏了头,跑来这里找晦气了是不是?你必定想着,若不是杏媛小产,你也不会写那封休书,那你怎么不说说当日是你自己一意孤行,都没禀报一声便把那女人撵出去了?”
叶夫人看甄姨娘哭得梨花带雨,自己儿子却是满脸煞气,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夏清语,她只气得身子都哆嗦了,哪里还想着问缘由,劈头盖脸就把陆云逍一顿骂,正骂着,便觉心口发疼,不由得捂着胸口一ρi股坐在了椅子上,大口喘气道:“逍儿,我今日就把话给你挑明了。那女人,说什么也不可能再进国公府的门,你不要脸面,寿宁国公府还要这个脸的,若是你要娶她,也成。先拿绳子来勒死了我和你老子,我们两个死了,也就不管你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了。”
“娘。您听我说好不好?”陆云逍又是气又是无奈,偏偏叶夫人认定了这一切都是夏清语挑唆的。压根儿不肯听他说什么,只一个劲儿在那念叨着“有她没我们,有我们没她”之类的话。
也就是在这乱的不成样子之时,朝云带着那个小厮和刘大夫过来了。叶夫人见外人进来,方略略收了怒气。拿帕子擦了擦眼泪,挪到屏风后去坐着。
这里陆云逍的火气却是腾腾腾蹿上来,原本他就憋了一肚子火,接着又被母亲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了一顿。最后叶夫人更是表态和夏清语势不两立,这些烦恼愤怒在他心里冲撞着,此时便都再也压制不住,如火焰般高涨起来。
那刘大夫和小厮见陆云逍满脸杀气的模样,早吓得噤若寒蝉,当下哪里还敢有隐瞒,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人证确凿,就是甄姨娘,此时也只能在一旁恐惧的小声啜泣,没有半句话说。
将刘大夫和那小厮打发下去。陆云逍来到屏风后,看着母亲冷冷道:“娘都听清楚了?这事儿不是清语挑唆的,是儿子不能忍受被身边的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所以执意让朝云查出来的。当日我休了清语,就是因为甄杏媛的陷害,如今真相大白,我重新迎娶清语,有什么不对?”
叶夫人也没料到事情急转直下,竟然会出现这样的神转折,一时间也愣住了。及至听到陆云逍说要迎娶夏清语归来,她这才醒过神来,连忙站起身道:“果然是杏媛做错了事情。你怎么罚她,我没有话说。但是夏清语。儿啊,你扪心自问。当日你是因为什么才休了她的?只是因为杏媛的陷害吗?没有她从前五年在这府中的飞扬跋扈狠辣无情,只因为杏媛小产,你就能休了她?如今你不说吸取前车之鉴,竟然还要将这么一个祸水给重新迎娶回来,到时候成了京城的笑柄不说,日后人家再怎么折腾,咱们都没办法开口训斥,让人家一句‘是你们求我回来的’就足够顶的你我无话可说。所以这件事,我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陆云逍道:“娘,清语已经改过自新了,她不再是从前的性子,不然不要说你不能容她,就是我也不能容。娘,儿子可是糊涂的人?若不是清语真的和从前不一样,我难道失心疯了吗?要迎娶她归来?娘,儿子历尽艰险九死一生,便是为了和她终生厮守,没有她,我……我连过日子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
“你……你分明是让她哄骗住了,看她什么都好,还说自己不是糊涂的。”叶夫人听见陆云逍说这样话,不由得伤心欲绝,擦着泪水道:“你也知道你九死一生历尽艰险?你活下来就是为了那个女人?你这个不孝的混账东西,你把你爹娘和亲人都放在哪里了?是不是没了这个女人?你就要去死?也可以不管我们的死活了?既这样,那不如我死了,随你爱怎么闹去吧。”
叶夫人说完,便站起身,用帕子擦着眼泪悲伤离去。这里陆云逍原本是满腔怒火,此时被母亲这一闹,也有些灰心,暗道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出那样话来,明知道这一年的生死不知,家里亲人也肯定是悲伤欲绝的,如今怎好说出那种话来刺激母亲?
“爷……”
朝云见陆云逍坐在椅子上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般,一时间也不知所措了,因小心翼翼上前叫了一句,见陆云逍抬起头来,他便小声道:“爷,这……甄姨娘还在外面呢,要……要如何处置?”
陆云逍无精打采的挥挥手:“把她送回娘家吧,从此后,她和寿宁公府没有半点儿关系。”话音落,忽然想起甄杏媛心狠手辣,先是陷害了夏清语,害她险些一头撞死,之后又被休出门;后又使用阴谋诡计,让自己和夏清语生了误会,更胆大包天到找人害爱人性命。这种种恶行,就是要了她的性命也不为过,如今却只赶她回娘家,实在算不得什么惩罚,清语和自己在荒岛上吃了多少苦?多少次差点儿丧命?怎么能这样就算了。
因沉吟了一下,眼见朝云就要走出去,他连忙又叫住道:“你亲自送她回去,告诉她家里人,安排她离开京城,从此后我不要她再出现在我面前。”
“是。”
朝云暗道这处置也不算重了。不然就依照甄姨娘犯下的这些过错,把她沉塘了也不为过的,这便是爷念着这些年的那点儿情分了。
外间又响起甄姨娘的哭叫声,陆云逍沉着脸一言不发,那哭叫声越来越远,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听见外面脚步声响,他抬起头来,只见朝云进来禀报道:“回爷的话,已经将甄姨娘送回去了,把她做过的事儿简单告诉了她家人,也告诉了他们爷的话,甄大人十分惶恐,只说自己教女不严,改日定会亲自上门赔罪……”
陆云逍抬起手,摇头道:“送回去了就好,其它不必和我说了。”他站起身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朝云道:“对了,她身边跟着的那两个丫头,也都送回去了吗?”
“爷是说红绡绿绮?那两个是甄姨娘的陪嫁丫头,自然都要送回去,剩下的小丫头们,都是咱们府中买下的,卖身契也都在太太手里,当然不会随着甄姨娘……”
陆云逍点点头,打断朝云道:“那让小丫头们把这里的东西都清点清点,是府里的都留下,是她的,清点完了就都送过去便完事儿了。”
“是。”
朝云答应了,留下来善后。这里陆云逍和暮云一起回到书房,眼看着已经过了晌午,暮云便小声道:“因为这件事,爷的中午饭还没吃呢,不如奴才去厨房看看有什么东西……”
陆云逍摇摇头道:“我哪有心思吃?唉!当日在岛上,知道是有人陷害你们大奶奶,我心里边憋着这一股火,如今全都真相大白了,却也没有半点儿开心。我负了清语,又惹了老爷太太生气。暮云,你说我是不是个最无能的?被自己的姨娘当傻子一样的耍,又喜欢上自己的前妻,不能孝顺父母反而只给他们增添烦恼,我今日才发现,原来我陆云逍,其实什么都不是,就是个傻子,白痴……”
“爷,您别这么说。”暮云挠挠头,心里直叫苦,暗道早知如此,就该让朝云过来,自己留着嘱咐小丫头们清点东西,这劝人的话自己不会说啊。
“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陆云逍看着桌上的冷茶,拿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苦笑道:“你是我的小厮,自然不敢说我的错处,其实在心里也是笑话我呢吧?别以为我不知道。”
“爷,您冤枉死奴才了,爷在奴才心中,是最聪明睿智的,奴才怎么会笑话爷?”暮云“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却听陆云逍叹气道:“这会儿你还要说这种话来刺我?”
“奴才不是刺爷。爷明明就是最聪明睿智的嘛。奴才是什么性子,爷不是不知道,奴才什么时候乱拍过爷的马屁?爷说负了大奶奶又喜欢大奶奶,那……那是因为之前大奶奶做的那些事,着实让人齿冷。可谁会想到如今的她和从前判若两人呢?大奶奶如果还是从前的样儿?爷会喜欢她吗?至于老爷太太,这俗语说的好,父子哪有隔夜的仇啊?老爷太太如今和爷生气,不过是因为爷坚持要娶大奶奶回来,觉得给寿宁公府丢人,若是爷能想个办法,风风光光把这喜事儿办了,也许老爷太太就不会生气了。总之,爷常说,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难道爷在这里一蹶不振自怨自艾就能解决问题了?奴才瞧着可不像是这么回事儿,倒是您振作起来,想想怎么能让太太和大奶奶冰释前嫌才好。”
☆、第二百六十九章:阿丑的异常
陆云逍怔怔听着暮云跪在那里说话,好半晌,他嘴角边方绽开一丝笑容道:“好了,起来吧。没想到我竟还有被你开导的一天。平时你总说你不会说话,比不上朝云,可我看你说的很好嘛,这番话,朝云还真未必能说的出来呢。怎么忽然这样聪明了?”
暮云站起身,挠头憨笑道:“不怕爷生气,这些都是奴才的心里话,可这有数的,忠言逆耳啊,奴才平日里都是不敢说的,刚才看爷那个样子,一着急,忍不住就都吐露出来了,爷不怪奴才就好,哪里是什么聪明?”
“不怪你。”陆云逍站起身,看上去比刚才精神多了,他伸了个懒腰,拍拍暮云的肩膀:“你小子是大智若愚,素日里看着好像比不上朝云那表面上的聪明伶俐,其实心里的主意却是比他管用呢。你说要是能风风光光娶清语进门,老爷太太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生气,我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恰好眼前便有这么一个机会,呵呵,等着吧。暮云,你说的没错,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我怎么说也是连皇上都称赞过的男人,这件事,一定会办的妥妥帖帖。”
“爷能这样想就好。”暮云松了口气,连忙趁热打铁道:“那奴才去厨房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爷爱吃的,端点过来?”
“唔,好。这会儿倒觉得有些饿,若是有冰糖肘子,拿一只过来。”陆云逍摸摸肚子,心中阴霾一扫而空,想着下午要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夏清语,至于赐婚的事,就还是等有了准信儿再和她说吧。皇上这段时间也十分繁忙,不好追着他要赐婚圣旨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无论是方悠然还是陆云逍和夏清语,都是忙得脚不沾地。北匈越发频繁的往边境调动兵马,大陈这边也必须要做出应对。方悠然刚上任。便不得不扑在了工作上,简直欲哭无泪。他再次迷茫了。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受到现任皇帝重用的反贼头领,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杏林馆在京城重新开张,冯金山等人寻了红光大街上的一家铺面,有陆云逍出面,店家也没敢狮子大开口,觉着价钱差不多就盘给他们了。
这铺子的地段不用说,最重要的是地方不小,比起杭州的杏林馆要大三四倍。这也是陆云逍考虑周到的地方,知道他们的医馆与众不同,要有术后住院的地方,还要有消毒器械的地方,要有药库……等等等等。好在这一次进京,工坊的人没有随行,一来是因为已经生产了许多用具,剩下一些生产不出来的,条件不足也是没办法了;二来,京城是陆云逍的主场。有夏清语之前的功劳,让内务府专门找几个能工巧匠替杏林馆生产一些工具是完全没问题的。所以再三考虑后,冯金山就把工坊的人都打发回老家做回老本行去了。
到底是诺大的京城。杏林馆初来乍到,还不能一下子就站稳脚跟。所以开张后来看病的人不算多。即便如此,夏清语依然忙得不堪,因为她是个女大夫,所以倒是有许多女眷来寻她看病,京城中达官贵人多得是,这些人家的女眷不能轻易抛头露面,于是便争相将她请到家里,再加上夏清语对自己往后事业的规划主要是在教学上。那就更要认真的从头备课了。要将解剖知识外科手术、消毒、器械、护理、西药药理药性等等都做好简单的课程,所以其他人倒还好。独她一人忙得不堪。
如此匆匆过了两个多月,京城迎来了盛夏酷暑。杏林馆便又买了两口大缸继续做凉茶。这一招倒是好用,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加上这两个月里名气渐渐打了出去,有不少百姓上门看病,杏林馆也终于是忙碌起来。
这一日却是从早上就下起了小雨,上午时分,方悠然撑着伞过来,进了大厅,先看见正在十四姨娘面前说话的江玉阳,他不禁摇摇头,没好气道:“你又从衙门里偷溜出来了?让上官抓到,罚你我也没办法说话的,你就不能省点心?现在都做官了,不能像在岛上那样散漫,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听?”
江玉阳嘿嘿笑道:“公子,我今儿个轮休,所以才跑过来的。不然就算你不说,夏娘子和罗姑娘也一脚把我踢出去了。”盟主是不能叫了,但叫大人江玉阳觉着别扭,就随端儿金刚等人叫了公子,罗姑娘就是十四姨娘,虽然知道对方的身世,但江玉阳坚持只称对方为姑娘,其司马昭之心,杏林馆中人尽皆知,但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种事情当然乐见其成,就算十四姨娘心中自卑,到时候自有东家去开导。
“原来是轮休。”方悠然点点头,却听夏清语在旁边笑道:“方大哥还训斥江大哥呢,你怎么也跑出来了?”
方悠然笑道:“我今日也是休沐,马不停蹄忙了这些日子,也该让我歇一天了,怎么?陆大人没过来?”
夏清语笑道:“他也忙的要命,昨儿中午来蹭了一顿午饭,说这几日格外忙,大概没时间过来。谢天谢地,他忙一些还好,我还能多做点事。”
一面说着,白薇白蔻就上了茶水点心,白蔻笑道:“方大人尝一尝,这是我们自己做的花样,您平时在外面未必能吃到呢。”
方悠然拈了一块点心进嘴里,夸赞了几句,才感叹道:“也难怪陆大人忙,边境情势越发紧张了,北匈随时可能大举来攻,这可不是只调动兵马的事情,粮草,各种物资等等,唉!难为他了,我都是忙得脚不沾地,更何况是他?前天还在户部泡了一天呢。”
夏清语笑道:“我也听他抱怨了,说本来只做他分内之事的话,也不会这么忙,偏偏皇上委了他做这个总调度,一天里六部不停地跑,倒成了陀螺一般。只是我十分奇怪,听陆云逍的意思,北匈可汗巴图明也算是一代英主,他应该知道若这时候大陈和北匈打起来,只会让西夏坐收渔翁之利,何况这些年他偃旗息鼓休养生息,怎么这会儿忽然说打就打?陆云逍说咱们的粮草兵马都有点紧张,北匈那边只怕更紧张呢。”
方悠然点头道:“可不是?别说陆大人奇怪,朝廷上下就没有不奇怪的。这个巴图明我虽然没见过,却也听说过,是个极难得的君主了,不是他,北匈迟早被咱们赶到莫干山北去,偏偏有了他,以至于大陈西夏北匈成三足鼎立之势。我今天早上得到的消息,好像北匈那边的探子终于得了点线索,说大军集结边境开战,很可能是为了找一个人。不过这线索大家都当做笑话,为了找一个人便如此大动干戈,就是天王老子也不值吧?”
“就是,若说那巴图明是个周幽王一般的人物,或许我还要怀疑,是不是他钟爱的绝色佳人跑来了大陈,惹得这家伙冲冠一怒为红颜,但听你们说,他分明又不是这样的昏君,那真是想不明白,究竟他是为什么?放着两国大好形势不经营,倒要如此大动干戈,这分明是昏君所为才对。”
话题说到巴图明,众人纷纷加入议论,忽听屏风后小白的声音响起道:“阿丑师父,你怎么站在这里?为什么不出去说话啊?”
“阿丑?”
方悠然抬头看去,就见阿丑从屏风后转出来,他面色似是有些苍白,对夏清语道:“后园种下的远志受了病,我出去买点药配些药水。”
夏清语愣了下,看着阿丑的模样,猛然就想起陆云逍对自己说过的话,于是她也不知怎么想的,便鬼使神差般问了一句:“阿丑,你能不能猜到巴图明为什么要和大陈开战啊?”
“奶奶说笑了,我怎么可能猜得到?”阿丑咧开嘴角,似是勉强笑了笑,接着抬头看了看外面,喃喃道:“我先出去了,再过一会儿,怕是雨势就要大了。”
“阿丑哥,伞。”眼看阿丑已经拉开门,白薇连忙从柜台后拿起一把伞送到他手上,一面笑道:“药材受病就受病呗,治就好了,治不了就再种,也用不着这么魂不守舍的吧?你可真是个药痴。”
阿丑应了一声,拿着伞走出去。这里夏清语怔怔看着他的背影,脑海里不自禁便升腾起一个天方夜谭般的可怕想法,暗道巴图明不惜开战也要寻找的人,该不会就是阿丑吧?
一念及此,她连忙使劲儿甩了甩头,将这个可笑的想法给甩了出去。一面在心里喃喃道:不可能,肯定不可能,神经病都不会这么干的吧?阿丑除了精通药理,根本就没有威胁。嗯,看来陆云逍说的或许没错,阿丑……大概的确是在北匈王庭呆过,所以听到巴图明这个名字,大概勾起了惨痛回忆,所以脸色才会发白。唔,不知道他会不会了解巴图明增兵的动机,算了,就算他明白,只要他不肯主动说出来,大概问也是没用的吧。
☆、第二百七十章:李学士
正想着,就听“哐当”一声,门又被撞开了,夏清语吓了一跳,以为阿丑回来了,结果抬头一看,就见五姨娘浑身湿透,失魂落魄的走了进来,头发上还不住往下滴着雨水。
“这……这是怎么了?”
夏清语站起身,那边十四姨娘也扔了江玉阳跑过来,一把扶住五姨娘,焦急喊道:“五姐姐,五姐姐,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副样子?是被谁欺负了吗?五姐姐……”
众人都围上前来,却见五姨娘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摇头喃喃道:“我没事儿……没事儿……”
话音未落,便听开门声再次响起,众人回头一看,就见一个高瘦英俊青年撑着伞走进来,看见这么多人,他似乎愣了一下,接着目光四处打量了一番,最后定格在方悠然身上,一派潇洒的表情这时候才发生了些变化,惊讶道:“方大人?”
“李学士?”
方悠然也十分惊讶,站起身施礼道:“你怎么会来这里?莫非府上有亲人身体不适?”
“原来这是一家医馆。”被称作李学士的人喃喃自语着,然后微微一笑,将伞收起,轻轻放在地上,又对方悠然点点头,来到柜台边,轻轻背着手看向那些写着药名的抽屉,似是在斟酌着要买什么药。
这个李学士行动虽然有些古怪,但是众人也没有心思多琢磨,反正方悠然在这里,谅此人也玩不出花样。十四姨娘捧了一杯热水来到五姨娘身边,柔声道:“五姐姐,快喝点热水,你这样很容易着凉的。我去让方嫂熬一碗姜汤。”
五姨娘点点头,捧着杯子的手抖啊抖,脸上水珠还在不停落下。让夏清语有一种她在落泪的错觉。她轻轻皱了皱眉,心想今天是怎么了?阿丑很奇怪。如今五姨娘也是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莫非这屋子里头有了什么邪祟?
正想着,便听一个清朗好听的声音道:“敢问哪一位是大夫?在下身体早年受过寒症,想开一副补养的药剂。”
冯金山见没人搭理这位“患者”,只好起身走过去道:“寒症可大可小,这位大人先让在下把把脉,才好对症下药。”
“好。”
那李学士微笑着伸出手来,冯金山搭在他手腕上。仔细摸了好一会儿,才疑惑道:“大人脉象平稳,身体康健,并没有什么寒症啊。”
“我的寒症深入骨髓,在心里。”那李学士仍是微微笑着:“大夫只要给我开几副驱寒的药剂就好。”
“这……这药不是随便乱吃的啊。”冯金山哭笑不得,暗道这还是个官儿呢,怎么这样糊涂?因正要劝说几句,就听对方轻声道:“该不该吃我心里有数,你只管开来就是,莫非你怕我付不起钱?那也太小看人了。”
他说完便从怀中取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放在柜台上。这把冯金山气的,原本对对方不错的印象也骤然变得不堪起来,心想这人一派文采风流的模样。怎么行径却比暴发户还要粗俗不堪呢?因就冷冷道:“大人,药是关系生死的大事,有多少钱也不能随便乱卖。”
那李学士似是十分无奈的笑了笑,摇头道:“生如何?死又如何?我让你卖给我,你卖给我就是。驱寒的药,即便对我身子无用,许是可以驱我心头寒气呢?”
这人太不讲道理了,偏偏说的歪理听着还挺像回事儿。冯金山也没办法了,只好看向方悠然。却见他点点头,示意替这李学士开药。
既然有了方悠然的示意。冯金山也就没有再多说,随便配了几副驱寒的补药。吃不好也吃不坏的那种,然后递给了李学士。
“多谢。”
李学士接过药,目光有意无意的在被人围着的五姨娘身上看了一眼,然后轻声道:“吃好了我还会再来的。”说完缓缓走到门边,拿起伞,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人真奇怪的,方公子,他是什么来头?哪里的大人?”见人走的没了影子,冯金山立刻来了八卦精神,却见方悠然摇头道:“我和他还没讲过话呢,只是在朝堂上看见过。这人是皇上身边的宠臣,翰林侍讲学士,好像是陆大人前一届秋闱科考的状元,先前在外面做知府,政绩卓着,回到京城后就被皇上留下做了侍讲学士,这么年轻就做了从四品官,可说是前途无量。”
“方大哥这是在夸自己?你比他还年轻好几岁,却已经是正五品官了啊。”夏清语见五姨娘的情绪稳定下来,这才直起身打趣了一句,却听方悠然笑道:“不一样的,我是特殊情况,论说陆云逍也比他年轻,官儿也比他大,但陆云逍是当朝国舅,他姐姐乃是皇贵妃,太子是他的外甥。而这个李绝心,却是由一介布衣举子,靠着科考正途,为官之能,一步一步走上来的,虽然他升迁很快,但这正说明他能力卓绝。”
“这么厉害啊。”
夏清语耸耸肩,心想怎么厉害的男人都在这个时代扎了堆儿呢?陆云逍,方大哥不算,现在又冒出一个李学士,不过那个人,感觉有些怪怪的啊,虽是文人,却总有一股邪气似得。
夏清语万万没料到,第二天傍晚,那个李绝心就又过来了,仍是要买驱寒补药,任她苦口婆心劝了许久,对方仍是坚持,无奈之下,只好又卖给他三副。
如此,连续三天,这个李绝心天天过来买驱寒补药,让大家都十分纳闷,因此这一天傍晚,当陆云逍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跑过来找夏清语之后,便立刻被热心群众们包围了,除了这几日都卧床休养的五姨娘,就连几个孩子都没落下,抱着陆云逍的大腿叽叽喳喳就把事情讲了一遍。
陆云逍听完,整个人也是囧囧有神了,愣在那里不说话。急的夏清语忍不住推他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人?你倒是说话啊。他……他脑子没问题吧?天天来买驱寒药,我……我怕他吃出事情来,皇帝会怪罪到我们头上啊。”
陆云逍这才回过神来。哭笑不得道:“你担心他脑子有问题?他要是脑子有问题,全天下就都是白痴了。”说完又有些担忧的问:“清语。你们没得罪他吧?”
“没有啊,就是那天他突然进来买药,一开始我们不卖给他,也是怕他吃坏了,这是好心,他不至于不分好歹吧?”
“没有就好。”陆云逍松了口气:“记着,以后他要干什么就随他的意,哪怕他要把你们店里的药全都买下来呢。你们尽管发财就是了。”
“让你说的我越发好奇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夏清语的八卦兴致高涨到了极点,却见陆云逍摇摇头道:“他是个什么人,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这人很可怕,所以啊,你们千万别去招惹他。”
“怎么个可怕法儿?”白蔻在旁边兴致勃勃:“难道还能比爷更可怕?”
陆云逍白了白蔻一眼:“你们爷就算厉害,但我都是光明正大,得罪了我的人,知道提防我。当然,提防也没有用。但是这个李绝心,他……怎么说好呢?他就是那种你得罪了他。他表面上还能和你嘻嘻哈哈赔不是,转脸不出几天就能一刀捅的你生不如死的。”
“这么阴险?”冯金山惊呼,却见陆云逍摇摇头:“你说用阴险来形容他吧,还不太对,虽然他是这么个性情,可他捅的还都是该捅之人,不然也不会是皇上面前的宠臣了。”
“腹黑男。”夏清语喃喃自语,听陆云逍问她腹黑男什么意思?她便一摊手,解释道:“就是表面好像很无害。但肚子里全都是黑水的意思嘛。”
陆云逍仔细想了想,忍不住笑道:“别说。清语形容的还真是蛮准确。”接着他又正色道:“这个李绝心,在襄阳做知府的时候。襄阳王三个儿子被他杀了两个,可他什么事儿没有,反而青云直上。虽说襄阳王那两个儿子的确是该死,但是以他一个小小知府的身份,就能顺利给那两个祸害定罪并且行刑,你就该知道他的手段了,襄阳王恨他恨得牙根儿都痒痒,但到现在都没办法伤他一根毫毛,你说,这样的人可不可怕?”
“那不就是包公嘛,刚直不阿不畏强权。”夏清语满不在乎的道,却见陆云逍摇摇头问道:“你看着他像是刚直不阿的人?”
“唔,的确不像,总觉得他身上还有一股邪气,有点像伪装成草蛇的毒蛇,平时看着温和又胆小,紧要关头给你一口就要了你性命。”
夏清语沉吟着道,话音未落,便见陆云逍拍了几下巴掌,竖起大拇指道:“聪明,就是这个感觉。但就是这么奇怪,谁都知道他可怕,但和他相处的时候,却都觉着如沐春风,不然你以为他能成为整日里陪王伴驾的侍讲学士么?”
“果然是很奇怪的人啊。”陆云逍这么一说,大家对那李绝心的好奇心更加旺盛了。却听陆云逍正色道:“我再次警告你们,千万不要得罪他。朝廷里被他不动声色就给整倒了的官员到现在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上一任的工部尚书被抄家流放,据说也是他暗地里的杰作,只因为那倒霉蛋儿要把女儿嫁他,结果被拒绝后嘲笑他绝情绝心,活该孤家寡人,就被记恨上。也不知他是怎么查的,最后贪污受贿等证据摆上皇上龙案,钱大人可不就倒霉了呢?要知道,他可是侍讲学士,进宫是不用腰牌的,什么时候想见皇上,到了御书房,通报一声就行,和我差不多的待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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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失而复得
“等等……”夏清语惊讶地瞪大眼睛:“你说工部尚书要把女儿嫁他?喂!他看上去怎么着也有三十多岁了,莫非还没成婚?”
白薇笑道:“奶奶糊涂了,大概是续弦,工部尚书家的千金虽然金贵,但为了拉拢这么一个前途无量的人,就算做续弦也是值得的。”
陆云逍笑道:“这一回白薇可猜错了,他的确就是没成过婚,钱大人当日要嫁的可是掌上明珠,是问清楚他未婚配过才要把女儿嫁过去的,哪成想还被拒绝了。他的住所据说也是十分简单,皇上说他出身贫苦,每到年节时大把的赏赐,也从没听说过他在什么爱好上花钱,青楼酒肆更是一概不去。”
“你知道的这么清楚,怎么还说和他不熟?”夏清语忍不住笑:原来陆云逍也是这么喜欢八卦的家伙吗?这还真是出乎意料。
陆云逍哈哈笑道:“确实不熟悉,但是见面也可以聊几句。这些事却不是我特意打听来的,从前在衙门里,没事儿的时候大家都喜欢谈论这个与众不同的侍讲学士,我又不能堵上耳朵,一来二去倒是听了许多关于他的事。其实朝廷里也不全是国事天下事,这些流言什么的那些官儿也很喜欢,这个李绝心无疑就是官员们茶余饭后最喜欢谈论的话题了,从他回京到现在,总也有四年多了吧,关于他的话题仍是经久不衰,也算是个奇迹。”
众人正说的热闹,忽听朝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道:“爷,天晚了,该回府用饭了。”
“这个家伙,什么时候我吃饭的事儿还要他操心了?”陆云逍冷哼一声。他今晚原本是打定主意要在夏清语这里蹭饭的,谁知让朝云一声叫,把自己的计划都给破坏了。
因正要拒绝。但转念一想:不对啊,朝云是在府里。这会儿怎么会特意过来喊自己回去吃饭?这当中必定是有什么事情的。
一念及此,便听夏清语也笑道:“那个猴儿最精明了,怎么会管你吃饭的事?这必定是府中有什么事情,他不好当着我们的面儿说,才找了这么个理由叫你回去呢,你快回去吧。”
陆云逍站起身来,嘴里却还道:“有什么事是不能当着你们的面儿说的?偏他会弄鬼。对了清语,上一次给我吃的那个杏仁薄片还有没有?那东西薄脆香甜。老太太很喜欢吃,悄悄和我说什么时候过来让我再要一些回去呢,还说你若有空闲了,就往府里坐坐去。”
夏清语道:“你来得巧,恰好昨天才烤出两斤,都给你带回去吧。至于府里,嗯,我现在太忙,等闲了再看看吧。即便是说说话,也总得有个借口不是?难道我就这么巴巴上门去?叶夫人必定又要说我心怀叵测。”
母亲的态度的确是让陆云逍头痛无比。听见夏清语的话,也只有叹气。不一会儿白蔻拿了一盒子杏仁薄脆,他接过来。又嘱咐几句夏清语莫要忙得忘了休息等话,这才出了杏林馆的门。
“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看看你找的蹩脚理由吧,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笨了?”回家路上,陆云逍忍不住鄙视了一下朝云的智商,却听这小厮嘻嘻笑道:“爷不用急,奴才是着急向您献宝呢,您回去看就知道了。”
“还卖关子。”陆云逍瞪了朝云一眼,须臾回到府中,径自进了书房。只见娇蕊捧着个盒子递过来,小声道:“这是先前爷让小丫头们清点甄姨娘房中东西时在她床头柜子里发现的。当时因为那柜子上了锁,这盒子的锁也十分精细。所以朝云跑了几家锁店,今儿下午才终于打开,爷看看吧。”
陆云逍接过来,皱眉疑惑道:“这样郑重?是什么东西?”一面说着,便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一只精巧的檀木锦盒,他猛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将那锦盒打开,见上面覆着一块散发着幽幽香气的丝帕,掀开丝帕,下面是一对流光溢彩的宝镯静静躺在盒子里。
“果然是这个东西。”陆云逍拿起一只镯子,烛光下,这镯子越发的光华璀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这个贱人,果然是她贪了这对镯子。”说完看见盒子底掉落的那颗红宝石,拈起来细看了看,果然看见中间有个孔雀开屏形状的绿心,于是便对朝云道:“这不就是对上了?当日有丫头看见红绡身上掉出来的宝石就是这个,但后来我让你去首饰铺子暗中查访,却始终没有消息。可见当日她们也是害怕暴露,所以没敢拿出去镶嵌,之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大概也顾不上这个,所以到今日,这宝石还没镶上去。”
“这甄姨娘,素日里真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人。”
朝云咋舌,忽听暮云笑道:“那你从前想过大奶奶是如今这个模样吗?可见人心是最难看透的,所以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朝云笑道:“别胡扯,大奶奶从前可不就是那个样儿呢,这是死了一回才大彻大悟,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说完转向陆云逍,讨好笑道:“爷,如今这些事情水落石出,甄姨娘听说被送去乡下庄子里了,她父兄都很生气她替自家惹了这么大的祸患,想来日后也不会很好过,这都是她自食恶果,只是大奶奶那边,您打算怎么办?”
提起夏清语,陆云逍的面上方绽露出一丝笑容,轻轻吐了口气,他看着手中的宝镯道:“是啊,也该对清语有个交代了,我要寻个好日子,重新迎她回来,要亲自将这对镯子套在她的手腕上。朝云,你明日就把这镯子拿去内务府,告诉蒋公公,给我选一个手艺最高明的匠人,把这宝石给镶嵌上去。”
朝云答应了一声,接过镯子,想一想又小心翼翼道:“爷,您说要迎大奶奶回来,这事儿怕是有难度呢,老太太就算宠着您,老爷太太那里怎么办?奴才看着,他们不是会轻易吐口的样子。”
陆云逍笑道:“这个你们就不用操心了,爷我自有妙计。”
“爷,到底是什么妙计?您就告诉了奴才吧,看在奴才为您和大奶奶着急操心了这么多日子的份儿上,再吊着奴才的胃口,奴才这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那还怎么吃东西?”
“滚蛋吧。”陆云逍笑着轻轻踢了朝云一脚:“这种狗屁理由都能扯出来,你以为爷我会相信?”
朝云嘻嘻笑道:“爷,奴才这话虽然有点儿夸张,可不这么说,您也不能理解奴才的忧虑不是?”
“有什么可忧虑的?”陆云逍白了他一眼:“不过这几天,肯定让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唔,北疆那边的兵马粮草已经预备的差不多了,我算着皇上这两日该有些闲暇时间。”
“皇上?”暮云忽然在一边Сhā口,然后迟疑道:“爷,您不会是想让皇上为您和大奶奶赐婚吧?”
“咦?”陆云逍惊讶的看着暮云:“你小子,我说你是大智若愚吧?这样的事,竟然就被你想出来了?”
暮云挠着头发嘿嘿笑道:“那个……奴才也是瞎猜的,做不得准。”
“做得,怎么做不得?”陆云逍好笑地看着张口结舌的朝云,一巴掌拍上他肩膀:“听见了吧?这会儿你心思倒比不上暮云灵活了。好了,谁都不许给爷说出去,听见了吗?”
“哦,听……听见了。”朝云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心想天爷喂!我们爷还真敢想,他娶前妻竟然要皇上赐婚,这……这皇上能答应吗?罢了,我一个做奴才的,操这份儿心干什么?反正爷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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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前面好像是许姨娘。”
因为连日来叶夫人心情不好,精神也低迷,所以这一日几个丫头好容易撺掇着她来了后园逛逛,结果刚拐过望月亭,便看见远处假山后拐出来几个人,可儿眼尖,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许姨娘和她的两个丫头。
“是她啊?这么行色匆匆的,也不知是去了哪里?”叶夫人叹了口气,甄姨娘已经被撵出去了,她倒是对许姨娘格外多了几分怜惜。
“许姨娘好像是在……哭?”
可儿见许姨娘低头用手帕擦着眼睛,便有些犹豫道。果然,走到近前时,便见对方眼睛似是有些红肿。
许姨娘自然也看见了叶夫人,连忙紧走几步上前拜见,却听叶夫人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去了哪里?有什么难心事情不能找我说?要自己偷偷擦眼抹泪的?”
许姨娘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道:“太太看错了,妾身没哭,只是……看见蓉儿如今的境况,所以……心里酸楚,很是为她感叹。”
“蓉儿?是我房里的那个丫头?后来给了逍儿,却被那女人糟践了的?”
见许姨娘点头,叶夫人恍惚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芙蓉面孔,她轻叹了口气,喃喃道:“那丫头如今怎么样了?她丈夫……对她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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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添油加火
许姨娘也叹气道:“太太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她脸毁了,又瘦得厉害,全看不出从前的模样了。妾身猜着她过得不舒心,却又不能帮她什么。她是个刚强的,在妾身面前也不肯说过得不好,可她手腕上分明有淤青,妾身也听人说起过,说她丈夫总打她,只说她不要脸,当日是勾引爷才被大奶奶毁了容貌嫁给他,还说晦气。妾身只是不平,蓉儿那刚烈性子,怎肯做这下三滥之事?分明是当日大奶奶因为她美貌生了疑心,才……唉!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那个糊涂蠢东西定要冤枉蓉儿,妾身又能有什么办法?”
叶夫人听得大怒,咬牙切齿道:“那粗莽鄙汉不过是个喂马的,竟敢如此糟践我房里出去的丫头,他是不要命了吗?是谁管着他?给我叫过来。”
许姨娘连忙道:“太太莫恼。那混账东西原本就把蓉儿想歪了,如今您再命人去禁管他,岂不是坐实了他心里的想法?他必定想着:好端端太太为什么要给蓉儿做主?还不是因为蓉儿当日和爷有首尾,所以如今太太看着她不好,就不忍心了。这样糊涂的蠢东西,哪里有理和他说?即便人前答应的好,回去后往死里折腾蓉儿,咱们又怎么能知道?便知道了,那终究是他的妻子,咱们又能说什么?更不必说太太是何等尊贵的身份,亲自关心这事儿,岂不是降了您的身份?”
许姨娘一边说一边哭,只哭得叶夫人也是心烦意乱,喃喃道:“叫你说,竟然就这么算了?那蓉儿得熬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许姨娘忍不住哽咽道:“熬着吧,蓉儿也说过,她就是这个命。若熬不过去。死了也是解脱;熬过去,许是等她儿子长大,她还有几天舒心日子过。她儿子妾身见了。极聪敏伶俐的一个孩子,倒的确是蓉儿唯一的指望了。”
叶夫人沉默不语。好半晌,方咬牙切齿道:“这些都是那泼妇做下的祸根,如今你们爷竟然还要迎娶她回来,我……我……气死我了,除非我死,不然他就别想迎那个女人进门,我绝对不容她再在府里兴风作浪。”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有个声音道:“只怕太太不容也不行了。”
叶夫人转回身去。就见秦书盈走过来,看了眼前众人一眼,方压低声音道:“先前我的丫头小红去找大哥哥书房里的娇蕊,因为书房里寂静,小红怕惊扰了人睡午觉,便悄悄儿走过去,却不料竟听见廊下两个丫头在那里说悄悄话,说是偷偷听到大哥哥要去求皇上给他和那个女人赐婚呢。太太听听,皇上下旨赐婚,您就是不同意又能如何?”
叶夫人一听这话。不由得又惊又怒,咬牙道:“那……那混账东西真是这么说的?他……他怎么有脸?哼!就算他失心疯昏了头,皇上又不是糊涂的。哪里就会答应他?他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秦书盈郑重道:“太太也别这么说,大哥哥向来为皇上倚重,更何况,这一次他招降了天地会盟的功劳,皇上还没赏呢,这样天大的功劳换一个赐婚圣旨,也不是不可能。”
她这么一说,叶夫人也怔住了,又听旁边许姨娘叹气道:“爷如今就喜欢了大奶奶。这本来也没什么,偏偏他刚回府里。大家的欢喜劲儿还没过去,甄姨娘就被撵出去了。太太。实话说,妾身也知道甄姨娘是咎由自取,只是……这个时候做这件事,不免有些人心惶惶的了。”
这话正是对了叶夫人的心思,即便甄姨娘犯下的罪行沉塘了也不为过,然而这件事和夏清语联系起来,就只会让她想到这些都是夏清语挑唆儿子做的,若是将对方重新迎娶回来,还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祸害。这便是先入为主的印象作祟了,如今夏清语三个字,简直就成了叶夫人的心魔。
“不行,我是说什么也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叶夫人猛然从石凳上起身,大概是起来的太猛,所以身子晃了一晃,秦书盈和许姨娘连忙扶住了她,秦书盈便道:“太太别急,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反正大哥哥求皇上赐婚,皇上也没那么容易答应,太太和老爷再说一说他,许是能让他回心转意呢?”
“不可能。”叶夫人断然摇头:“老太太都让他说服了,那个孽障是铁了心要迎娶夏清语回来的。皇上向来爱重他,就算磨缠着,也不过几天的事儿,我……我现在就去找那个女人。”
“太太要去找……大奶奶?”
许姨娘惊呼一声,却见叶夫人冷笑道:“我自然要找她,所有的源头都在她身上,我不找她找谁?”
“可是她怎么可能帮太太的忙?”秦书盈也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向叶夫人,她觉得这个姨妈是不是气糊涂了?夏清语好不容易才盼来这一天,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陆云逍?
“哼!我要让她不帮忙也得帮。她若是不肯和逍儿分开,我也让她和逍儿一辈子都不能在一起。”这几句话前言不搭后语,秦书盈和许姨娘互相看了一眼,都没办法理解,却听叶夫人不耐烦道:“行了,你们不必猜,我自有办法。”
秦书盈忙道:“太太就是有办法,也不要今儿个去,大哥哥今儿休沐,不是在府里就是在杏林馆,让他知道,岂有不阻止您的道理?要去也得等明儿上朝后,大哥哥这些日子都在各个衙门里忙碌着,太太那会儿去找夏清语,他不可能知道,岂不好?”
叶夫人拍了拍秦书盈的手背,叹气道:“还是你思虑的周到,没错,我便等明日早上再去找她。”
许姨娘微微垂下眼睛,心中升起一缕希望:她费尽心机让叶夫人下定了这个决心,只是,太太没有按照自己预想的去阻止爷,反而要去逼迫夏清语,这……有可能奏效吗?
不管会不会奏效,她人微言轻,如今也只能把希望放在叶夫人身上了。一念及此,许姨娘不禁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暗道大奶奶,你莫要怪我心狠。我是绝不信一个人寻了次死就能变了性子的。从前我还能利用爷对你的冷淡不满求个自身生存,可如今你心机深沉,又有爷的宠爱,尚未进府,甄姨娘已经被赶出去生死不知。若是让你回来,还哪有我的活路?不把我们这些妾室全部处置了,你能甘心?俗语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莫怪我耍手腕斗心眼儿,我也不过是想让自己活下去,过得舒服一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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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日到底是怎么了?回来后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更是病了这一场。无缘无故摊上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小灾。”
五姨娘的病情终于有了起色,这一日早上,夏清语像往常一样去探她,见她喝了一碗粥,知道这是快痊愈了,因不免说话间就提起前事,想找出五姨娘患病的根源。
却见五姨娘苦涩一笑,摇头道:“我回来时经过菜市场,正巧碰上有人在杀驴,那驴子长声惨叫,血流了一地,我那会儿正觉着小雨落在身上冰凉,再受了这个刺激,大概就让风邪入体了,奶奶不用担心,如今这不是慢慢好起来了吗?”
夏清语道:“嗨!我当什么事儿呢,原来竟是让杀驴给吓得。你说你也是,素日里是个最刚强胆子大的人,是陈家这些姐姐的主心骨儿,事事你做主安排,我只当你什么没经历没见识过?怎么如今倒是让这么个小场面给撂倒了?”
五姨娘垂下头,凄声道:“奶奶不知道,那驴儿叫的惨,我……我一时听了心中不忍。”
夏清语拍拍她肩膀:“好了好了,不去想了,若说惨,这世间什么东西不惨?你去菜市场,每一次还要买活的鱼虾螃蟹回来蒸,想想那就不惨了?若说不忍心,那除非出家当尼姑,茹素放生,偏偏你我又耐不得那个寂寞,时不时还要馋嘴一些,对不对?所以啊,别多想,这算是幸运的,没吓掉了魂儿,不然的话还不知怎么发烧呢。”
“是我一时间想太多了,这几日,多谢奶奶照顾我。”五姨娘挤出一个笑容,却听夏清语又笑道:“你还不知道呢,我们杏林馆里如今有一个奇怪的病患,唔,也不能说是病患,其实身上什么毛病都没有,对了,说起来他就是那天跟你前后脚进来的,你注意到没有?是……”
夏清语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看着五姨娘蓦然惨白的脸色惊疑道:“怎……怎么了?莫非你……认识那个李学士?你不会是被他吓得吧?”
“奶奶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会认识那么高高在上的人?不过是当日我们前后脚走着,我还以为他跟踪我,素日里常听说绑架勒索的行径嘛,所以也受了点惊吓而已。”
☆、第二百七十三章:开导
五姨娘勉强挤出笑容解释着,然而夏清语怎会轻易被她糊弄过去?正要再追问,就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白蔻一头闯进来,嘻嘻笑道:“奶奶,那个李学士又过来了,咦?五姐姐今日看上去有些精神了,不如洗漱一番,也过去瞧瞧?和你说,那个人可奇怪了……”
“我不去了。”五姨娘打断白蔻的话,摇摇头笑道:“奶奶快过去吧,让病人等急了不好。”
“你真的没事儿?”夏清语疑惑地看着五姨娘,慢慢站起身来,却见她倚在床上,轻声道:“我这会儿精神好了些,就是身上还发软,想着再躺一躺。明日应该便能下床了。”
“哦,那好吧,你安心休息。放心,只要你在这杏林馆中,那任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夏清语沉声说完,便转身出门,这里五姨娘听见她似是带着暗示的话,不由得猛然抬头,却只看见满室空寂,她面色惨白,眼泪如断了线般的珠子滚滚而落,最后干脆伏下身去,用被子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因为捂得太紧,所以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并没有传出去。
这里夏清语满怀疑惑的来到医馆,果然见李绝心独自站在柜台边看两边墙上的字画,潇潇洒洒的身影,却透着一股孑然一身的寂寥。
“李学士今次还是要买驱寒药?”
微笑着打了一声招呼,就见李绝心回过头,礼貌笑道:“是啊。”
夏清语眼睛转了转,看向柜台里,只见白薇已经快把药包好了,她便含笑道:“李学士认识我们五姨娘?”
“五姨娘?”李绝心眉头微微一挑:“那是谁?”
“哦,就是当日你跟着过来的那个女子啊。”夏清语袖中的手握起拳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李绝心,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李绝心却依然是那副温润如水的模样,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让夏清语头发都差点竖起来了。只见他微微笑道:“哦。是她啊,那她是怎么说的呢?是说认识我?还是说不认识我?”
这话就太奇怪了。连正在给一个老大爷开方子的冯金山都忍不住抬起头来,诧异看向李绝心。
夏清语也被噎的不知该怎么接话,好半天才咳了一声道:“那个……唔,她说不认识你,不过我总觉得有些……”
“那就是不认识吧。”李绝心打断夏清语的话,明如秋水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寒意,然后他转身看向白薇:“姑娘,我的药包好了吗?”
“哦……包……包好了。”白薇将用细绳捆好的两包药递给李绝心。却见他接过药,笑着看了夏清语一眼,淡淡道:“有些事,其实忘却了更好,就怕一念之私身不由己,后悔是这世间最难受的滋味儿,夏娘子你说是不是?”
“哦……啊……是,是吧。”
夏清语已经能够肯定这个李绝心果然是和五姨娘有些过往了。却不知是什么样的爱恨纠缠,让这两个人现在形同陌路,陆云逍说这个人功成名就却始终未婚。难道就是为了五姨娘?可是不对啊,五姨娘向来是干脆爽利敢爱敢恨的,如果真的和李绝心曾经有过情愫。她现在绝不会像电视剧里那些柔弱女主一样,只能失魂落魄在家里养病。
李绝心看着夏清语怔愣的模样,再次微微一笑,然后提着药缓步出门。这里众人震惊之下一齐围上来打听消息,夏清语偷偷告诉了他们,不等说完,便见十四姨娘七姨娘等人都纷纷道:“这个男人太可恶,原来就是他让五姐姐得了这一场病,哼!五姐姐是什么样的人?倒叫他吓成这样儿。不行,等他下次来。一定要好好问问他,不知当日他是怎么折磨五姐姐。才会吓成这样,可怜的五姐姐……”
夏清语连忙抬手道:“趁早儿都给我歇了。你们也不想想,五姨娘那个人,是会轻易被吓住的吗?这两个人之间还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呢,你们先别添乱,待咱们好好观察观察,旁敲侧击,打听清楚了再说。”
“这还用问吗?”十四姨娘义愤填膺叫道:“定然是他当日负了五姐姐,害五姐姐被陈家抢去。”
夏清语斜睨着她:“是吗?你什么时候看见过一个负心男还敢这么光明正大总跑去前情人面前晃悠的?再说负心人哪有至今未婚的?”
一句话堵得十四姨娘哑口无言,七姨娘却是个心思缜密的,因慢慢道:“看五姐姐和这李学士的模样,莫非……当年竟然是五姐姐负了他?所以如今五姐姐不敢见他?可若真是如此,这李学士也不用不成婚吧?何况我也曾经听我们太太说过,五姐姐并非是贪图陈家的富贵才给那老死鬼做了姨娘,从她入陈家后,便是一副无欲则刚爱咋咋地的模样,偏偏五姐姐又长得美,让人舍不得罚她,所以连那老死鬼和他三个儿子,还时不时要让着五姐姐三分呢。”
夏清语摸着下巴道:“这些咱们都不知情,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故事。至今未婚啊,这李绝心也太痴情了吧?所谓爱之深恨之切,若是好好琢磨琢磨,或许还能帮着促成一段好姻缘。”
说到这里,便听十四姨娘苦笑道:“奶奶莫要说笑了,我们是什么人?陈家余孽,残花败柳之身。就连江大哥,我尚且无颜接受他的心意,何况五姐姐那么要强的?这李学士又是皇帝面前宠臣,官阶比江大哥还大,若是奶奶认真说了这事儿,不但没有好姻缘,反而要成了一个笑话。”
夏清语早就知道江玉阳和十四姨娘的事,一直想开口说道说道,就没有个好机会。如今眼看这会儿时机不错,于是将冯金山江云孙长生等赶回桌子后坐着,她则拉着十四姨娘来到后面房中,语重心长道“十四姐啊,素日里大家都说你们随着我,性子变了许多。如今看来,你们这种男尊女卑的思想还是根深蒂固啊。你怕的什么呢?江大哥就算现在是个六品武官了,可他对你一片痴心,你就大大方方接受他呗。他都不怕流言蜚语,你倒怕了?情爱这个东西,你也不能指望着都要江大哥来努力吧?让他一个劲儿追求你,人心再热,架不住这一盆盆的冷水泼下去。我看得出来,你不是不喜欢江大哥,只是有顾虑,可是你顾虑什么呢?怕他只是喜欢你的颜色?若真是这样,你将来老了,江大哥若敢在外面乱来,你生气了,便把他一脚踹出去,你仍回我这里来,杏林馆就是你的娘家,到时候我找方大哥,好好教训他一下……”
“江大哥不是那样人。”十四姨娘听说要找方悠然教训江玉阳,立刻急了,连忙就替他分辩起来,却见夏清语好笑道:“我这不是说万一吗?既然你也知道他不是那样人,为什么还跨不过自己心里那道坎儿呢?”
十四姨娘怅然道:“是啊,我就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奶奶……我……我心里乱的很,这是怎么说?原本说五姐姐的事情,怎么到最后,却绕到我头上来了?我……我去看看五姐姐。”
夏清语点头道:“也好,我也知道这些话不能立刻就扭转了你的思想,那你就好好想一想,想想我说的对不对?江大哥不是不知道你的来历,既然知道了,还执意如此,若你心里也有他,还不肯答应,那就是矫情。对了,你去看五姐姐,先别和她说李学士的事儿,我要好好想一想,李学士不是个简单的人呢,五姐姐心思也是复杂,所以咱们要仔细想想,谋定而后动。”
十四姨娘答应着去了,这里白薇便看着夏清语笑道:“奶奶真是解语花,十四姨娘让您劝了一番话,就开始犹豫了。只是有一条,您与其在这里想着什么谋定而后动,还不如好好想想您和爷的关系吧,我看着爷如今可是十分急着把您娶回去,不过是因为政务繁忙,才拖到现在,只这不是久长之计,爷早说过今年就要把您再娶进门的。”
夏清语微笑道:“这些都要他去忙着,我只等听他的信儿便是了。”
白薇歪头笑道:“奶奶,是不是爷那边只要有了信儿,您就真的心甘情愿嫁他?”
“那是自然的。”夏清语脸上的甜蜜笑意都有些抑制不住了:“若我不是心甘情愿,你们觉着这世上有谁能逼迫我?莫说他陆云逍,就是皇上也不能够的。”
反正此时屋里只有主仆三人,不用避忌什么。白蔻又是个直性子的人,便索性把心中疑惑一股脑问出来,嘟着嘴道:“奶奶先前明明不喜欢爷,还总说他是渣男,怎么如今就回心转意了呢?您真的很喜欢爷吗?”
夏清语笑道:“你们爷原本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世上有几个女子不喜欢这样的男人呢?不过是因为我当日接了他一封休书,认定他是无情之人,所以自然就不肯对他交付真心。如今却不一样,我们同过生死共过患难,他为了我,甚至连命都不要。有这样的男人爱着我,我若还是要推开,那可真是傻了。我原先恨他无情不假,不过这些日子里,听他和你们的一些话,当日你们的那位奶奶似乎做的也有不对之处。这却也不能全怪陆云逍,只能说,他们两个都不知道怎么去真正的爱一个人吧,有缘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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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来者不善
“难道奶奶觉着现在的爷就会真正的爱您了吗?奴婢总觉着,爷虽好,但奶奶同样是奇女子,认真说起来,他还有点不配您呢。”
夏清语寻了椅子坐下,仔细想了想道:“不是配不配的问题,而是我和他的想法,确实还有很多地方不一致。不过我觉得这个问题倒是不大,思想不一致,我们便慢慢调成一致呗。实在不成,求同存异也可以啊。陆云逍呢,是有点大男人主义,却不是那种冥顽不灵的。他尊重我包容我,愿意设身处地的替我着想考虑,只要他有这个态度在,我还怕什么?”
“奶奶不怕府里的人都对您有敌意?”白薇叹了口气,也坐在夏清语的下首,正色道:“依照我和白蔻的心思,我们是愿意让奶奶回国公府的。就如奶奶所说,爷对您是真的好,这样的男人,错过了可能真找不出第二个。但是我们也了解奶奶的性子,您本身就是个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可回到国公府,自由不但会受到限制,而且府里的人必定对奶奶都不怀好意的,所以我必须把这样情况和奶奶说清楚,免得您真面临了这样的境地后手足无措,到那时,真是后悔都晚了。”
夏清语点头道:“好妹妹,我知道你都是一心为我打算着。实话说,这个问题我直到现在都还在思考。回国公府,肯定不是只和陆云逍过幸福小日子那么简单,我要面对的困难,大概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得多。我也曾经想过退缩,但是陆云逍对我情深无悔,我也是从心里欣赏他爱慕他,既如此。我为什么不搏一把呢?陆云逍最开始不也是恨我入骨吗?但是现在又如何?若是他都能改变,我为什么就要认定自己不能扭转别人的印象?毕竟你们是最清楚的,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夏清语了。”
她说到这里。便顿了一顿,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后又慢慢道:“我是觉着,情爱这个东西,需要两人共同努力经营的。我不能只享受陆云逍对我的爱护和疼宠,却一点都不肯为他付出,凡事只想着自己怎么快活。若今天我不爱他,那自然随他怎么做都无所谓,大不了他累了烦了,抽身而退。那我也只会送上祝福。但现在我也喜欢他,既这样,那享受他为我付出的同时,我也要为他付出,这才公平。我们两个是否能天长地久百年好合?是要我们两人一起去争取的,为什么都说情爱是缠绵悱恻?若是只一味的都是甜蜜,那时间久了,还腻味了呢。只有携手一起经历过这些必须要经历的风雨,最后得到的情爱才能说是缠绵悱恻,也会愈发动人。梅花香自苦寒来。轻轻松松坐享其成的,那是温室里的娇花,不是我要做的寒梅。”
白薇白蔻听了这一番话。都低头思索良久,然后纷纷点头道:“明白了,我们明白了,这么说,奶奶是铁了心要嫁给爷了?”
“也不能说铁了心。”夏清语站起身笑道:“万一陆云逍搞不定他爹娘,让两位老人家跑到我面前以死相逼,那我也只能无奈退让了。”
话音未落,就听白蔻白薇急急道:“不会的不会的,老爷是国公爷。太太是国公夫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奶奶不用担心。”
“哈哈哈。看看你们紧张的。”夏清语莞尔一笑:“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就如你们说的。我料着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也不至于就这么来逼迫我,他们有那些手段,早就对陆云逍用了。不过如果真是走到这一步,怕我和陆云逍也是有缘无分了,就算我有心忍让改善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印象,但若恨我到这个地步,那除非天塌地陷,不然的话,怕是怎么也扭转不了,既如此,还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省的我们两个都夹在中间难做人。这世上啊,唯一胜过情爱的,便是生养之恩,万万没有因为爱情就把自己爹娘逼死的道理,我不会看陆云逍这样做,他也不可能这样做。”
“哪有这样的爹娘?奶奶您想太多了。”白薇勉强笑着劝解,不知为什么,夏清语这样一个无心的玩笑,却让她心惊肉跳,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怎么没有?孔雀东南飞里,后来焦仲卿和刘兰芝为什么以死殉情?还不是被那个焦老太太给逼得?”夏清语冷哼一声,想了想又道:“不过我料着叶夫人见多识广,应该不会像那个老货一样蛮不讲理。”
话音刚落,就听见屋外咚咚的脚步声响,接着孙长生一头闯进来,紧张道:“东家,那个……寿宁国公府的夫人过来了,说……说要见您。”
“哪一位夫人?”夏清语愣住,心想要不要这么巧啊?我刚刚还在和白薇白蔻谈论叶夫人,结果说曹操曹操就到。我的老天,她……她该不会真的是来以死相逼吧?不会的不会的,夏清语你别胡思乱想,她以死相逼,也该去逼着她儿子,跑来找我算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哪里会认识?国公府还有好几位夫人吗?”孙长生抹抹脑袋上的汗,听夏清语嘟囔道:“那当然了,国公府还有一位二夫人呢。”他便跺脚道:“不管是大夫人还是二夫人,东家赶紧出去吧,虽然就带着两个丫头,可是看上去,就让人觉着来者不善呢。”
“那看来就应该是大夫人了。”夏清语叹了口气,回头无奈对白薇白蔻笑道:“我觉得我是乌鸦嘴,刚刚说她她就来了,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提起她,都是你们,好端端问东问西的……”不等说完,见两个丫头的脸色也白了,下面半开玩笑的威胁话她就没说出来。
“好,咱们过去吧,我也见识见识这位夫人的手段。嗯,但愿不要甩出一摞银票,问我要多少钱才会离开陆云逍,那就真的是太俗气太狗血了。”夏清语嘟囔着,整理了一下衣领衣襟,微微仰首,端庄优雅的出门往前边去。
杏林馆到底是看病治病的地方,后面有几间房,也是作为库房消毒室住院部存在。因此夏清语听到叶夫人说有话要和自己谈,估摸着时间不会很简短后,便将她请到了家中。这座大宅子已经在陆云逍的牵线搭桥下成功买下,花了八千两银子。
来到客厅落座,白薇白蔻小心翼翼端上茶水点心,两个丫头紧张的脸上全是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这边夏清语却是安然端坐,不等叶夫人开口,便微笑着问道:“夫人最近的身体如何?手术后有没有留下什么毛病?肚子还时不时的会疼吗?”
叶夫人满心高涨着的怒火和怨恨猛然就是一顿,目光复杂的看向夏清语,她这才想起,坐在对面的这个女人不但是不知用什么手段勾引的自家儿子欲罢不能的狐狸精,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然而忆起这段往事,不但没有让叶夫人心中多一丝丝感激,反而让她反应过来后更加的怒火高涨,因冷笑着开口道:“你倒是有心计,特意提起这事做什么?想用救命之恩来要挟我?让我同意你和逍儿的婚事?夏清语,你做梦。”
夏清语一愣,旋即苦笑摇头道:“夫人多虑了,我不过是做了大夫后添了这么个习惯而已。许多病人做完手术还是要来复诊的,所以看见这些人我第一句话都是这个,刚才我也没多想,随口问了出来,夫人也不必在意,我也对你没有什么救命之恩,当日你病了上门求医,我身为大夫,拿钱治病天经地义,这正是各取所需,所以你我之间两不相欠,不存在什么恩情不恩情的。”
叶夫人冷冷道:“你这态度转变倒当真快的狠,听见我这么说,便又拿出这样一番说辞来。我倒是没想到,出了府后,你竟练出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来。”
夏清语喝了口茶,心中叹气,暗道果然我是乌鸦嘴,刚刚还和白薇白蔻夸口呢,说有信心让国公府的人对自己改观。可是现在看看,这叶夫人对自己分明已是恨入骨髓了,就算再怎么退让忍耐做好事,怕在她心中我都是不怀好意的吧,这种偏执的人是最难应付的,唉!头痛啊。
叶夫人见她不说话了,冷哼一声道:“被我戳穿了心事,无话可说吗?我料着你也就这些本事了。”
夏清语无奈道:“夫人还要我说什么?反正我说什么在你眼里都是不好的,那我索性不说好了。”对不起了,我自认可以做个好媳妇,但是别指望着我做窝囊委屈的小媳妇儿,为陆云逍付出,那也是有底线的,要我压抑本性去迎合你,那是不可能的。
这些心里话当然不能出口,夏清语决定到时候要找陆云逍好好谈谈,以目前叶夫人对自己的态度,将来婚后的婆媳相处之困难,得让那家伙心里有个数,若是他能劝劝叶夫人,不喜欢自己就不要看,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就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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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以死相逼
“呵呵,这就不耐烦了吗?”果然,叶夫人一听这话无奈中还带着一缕嘲讽,便勃然大怒了。却见夏清语一摊手,苦笑道:“夫人今天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您直说就是了。我想您应该不会是专门为了挑我言语不周才过来的吧?”
叶夫人梗了梗脖子,冷哼道:“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便和你把话撂开了。夏清语,你不要想着嫁进国公府,我是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夏清语微微垂眼,轻声道:“这种话夫人该去找陆云逍说,如果他能放手,我又有什么话可说?”
“你明知道逍儿就是护着你,你故意来挤兑我是不是?”叶夫人站起身,一想起那个儿子竟然要为这女人求圣旨赐婚,她便气得浑身哆嗦。
“夫人明知道一切症结都在陆云逍身上,不去找他却来找我,难道不是挤兑我吗?”夏清语丝毫不让,她得告诉叶夫人:自己就是这种性子,别想着用什么下马威或者先兵后礼的手段让自己屈服。
“是……你说的没错。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我竟然不能说服他,他不听我的话。你心里是不是觉得很得意?那你就得意吧,只是你记着,夏清语,你也是女人,将来也会有儿有女,别如今笑话我,到头来却和我一样遭了现世报,也尝到儿子忤逆的苦果。”
叶夫人一边说着,忽然间便是泪如泉涌,她拿出帕子拼命擦脸上的泪,却是怎么也擦不干净,显然说这番话的时候,的确是伤心欲绝。
这一招大出夏清语的意料。若叶夫人一直都是那般强硬,她自问可以顶住这个压力,把这件事丢给陆云逍去解决。然而此时叶夫人画风突变。她看着这个母亲在自己面前哭得如此狼狈,连一向看重的形象都不顾了。一时间竟然手足无措,站起身张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夫人,你……你别这样……”夏清语呐呐劝着,却见叶夫人猛回头看着她,眼中那刻骨恨意让夏清语心惊肉跳,她不自禁的退后两步,怔怔看着叶夫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要你离开逍儿,夏清语,你说我不讲理也好,蛮横也罢。总之为了国公府,为了逍儿,我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你若是不答应我,今天我便碰死在你这里。到时候我死了,我看逍儿还怎么娶你?就算是他心中再喜欢你,可是每次看到你,就想起他母亲的死。我倒要看看,这份喜欢能经得起多少痛苦回忆的消磨?夏清语,你有信心一直迷惑我儿子到老吗?”
叶夫人脸上泪痕交错。说出的话却是咬牙切齿,看到夏清语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她不由得呵呵轻笑起来,咬牙道:“怎么?你怕了?你没有信心是不是?你知道逍儿是个孝顺的孩子,所以明白自己的狐狸精手段受不住我的血是不是?那你就离开逍儿,滚得远远儿的。”
“夫人,你何必以死相挟?”夏清语紧紧握着拳头,她从未曾这样的愤怒过,然而在愤怒的同时。心中却是一片绝望悲凉:原来,到最后。她和陆云逍也是有缘无分。叶夫人确实恶毒,但是她却一下子抓中了自己和陆云逍的死茓。夏清语已经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了。只是个性使然,仍是忍不住要垂死挣扎一下。
“我便是以死相挟。又如何?我这个当娘的,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能阻止你们,唯有剩下一条命了。”叶夫人捶着胸口,声嘶力竭的喊着,声音惊动了留在宅子中的五姨娘和十四姨娘,两人跑过来,看见这番情景,不由得目瞪口呆,却也是束手无策。
“夏清语,你答不答应?若是你不答应我,我现在就死给你看。叶夫人几步来到离墙三五步的地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夏清语,一字一字道:“我今天来了,就是做好了这个准备,我不是吓唬你,我知道,吓唬对你和逍儿没用。所以我就是想用自己这条命换一个结果。你答应了,我走;你不答应,我就死在这里。”
“太太,你不能这样做,你这样对我们奶奶太不公平了。”白薇白蔻终于忍不住了,一起跪下哭叫道:“爷和奶奶这一次是真的两情相悦,我们奶奶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样子了,太太……”
“住口。”叶夫人瞪着白蔻白薇:“还有你们两个贱婢,必定也在这其中起到了不少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会儿还有脸在我面前哭?你们都随了……”
“你走吧。”
叶夫人红了眼睛正骂着,忽然听到夏清语飘忽的声音传来,她猛然转过头去,就见夏清语后背靠着桌子,脸上两行清泪,目光却依然坚定明亮,看见她看过来,她便惨然一笑,一字一字沉声道:“夫人,你赢了。你走吧,我会和陆云逍断开,断的干干净净,如你所愿。”
“你说真的?”
叶夫人愣了愣,她知道自己的胁迫肯定有用,却没想到夏清语竟会这么快便答应自己,因便追问了一句,却见夏清语一抹眼泪,倔强道:“我是说真的。所以你走吧,这下你应该开心了。”
叶夫人陡然就恢复了之前端庄高贵的模样,拿着帕子继续擦了擦脸上眼泪,淡淡道:“我还以为你怎么着也能多撑一会儿呢,原来你对逍儿的感情,也不过只有这些罢了。”
“随你怎么说,反正在你眼里我是不好的。”夏清语叹了口气,硬生生将眼中泪又给逼了回去,喃喃道:“你说得对,陆云逍是个孝顺的,与其让他夹在你我之间痛不欲生,倒不如我干脆一些把这苦果全吞下,反正我对待这份感情,比他要洒脱一些。所以我不会和他说今天的事情,就让他再恨我一次吧,彻底的恨,然后放下。他当日救过我数次,在荒岛上宁愿自己死也要成全我,今日……我还他这份恩情。这些日子,夫人要好好照顾他,也别逼着他立刻就娶别人,那样他会更难受的。等到日子长了,时间总会冲淡一切,你说得对,没有什么情爱能够经得起时间的消磨,到那时,你愿意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吧。”
“奶奶……”
白薇白蔻哭着看向夏清语,却见她慢慢直起身子,走过来扶住两人的手,将她们缓缓拉起,沉声道:“你们已经不是奴婢了,不要动不动就跪。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们女人,也该有。”
叶夫人看着夏清语,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容易就达到了目的,但心里竟然完全没有松快的感觉,她反复想着这是怎么回事?最后终于找到了“原因”,于是看着夏清语冷冷道:“你既然决定放手,那你什么时候离开京城?”
“夫人,不要得寸进尺。”夏清语目光沉沉:“陆云逍是骄傲的人,我既然说要他恨我,就一定说到做到,只要他恨我,他就不会再见我,难道你自己的儿子,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性情?我可能会离开京城,也可能不会离开,这些都看我的心情,你无权干涉。”
“哼!”叶夫人被她堵得无话可说,想一想,自己儿子的确是这么个性子。因此她便扬了扬头,淡淡道:“但愿你说到做到才好。可儿,我们走。”
可儿和另一个丫头嫣红面面相觑,叶夫人和夏清语这一场交锋,竟然让她们心中产生了几丝伤感悲怜,不过两人不敢把这种情绪表露出来,只好跟在叶夫人身后,慢慢走出门去。
“夫人,其实您一点都不爱陆云逍,虽然你是一个母亲,可是你根本不爱自己的儿子,或者说,你并不知道该怎么样去爱他。他在你眼中,不过是个承担着家族兴衰的出色工具罢了。”
身后传来夏清语沉着切齿的声音,叶夫人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冷笑着道:“我爱不爱我的儿子,你这个女人有什么资格评论?”话音落,她便带着两个丫头扬长而去。
“奶奶,您……您怎么这样就答应了太太?”看着叶夫人和嫣红可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白蔻白薇还有五姨娘十四姨娘都急忙围到夏清语的面前,却见她惨然笑道:“我不答应她又能怎么办?难道你们没看出来?这个偏执的女人是真下定了决心用死来恶心玷污我和陆云逍的感情,我若不答应,难道真让她死在我面前?到最后,我和陆云逍的情意就慢慢消散在她留下的阴影中?呵呵!都怪我自己乌鸦嘴,说了个以死相迫,哪想到一个时辰还没到,人家就真上门来以死相迫了。”
“奶奶……”白薇和白蔻都失声痛哭起来,抱着夏清语道:“那现在怎么办?您要怎么和爷说啊?一想到……一想到您说要让爷恨您,我们都觉得浑身发冷……呜呜呜,奶奶……为什么咱们要这么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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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决绝
“怎么和他说?反悔呗。就说我不想和他成婚了,求他成全我,哪怕他当作报复都好。让他恨我,慢慢淡忘我,总比他夹在我和他娘之间有心无力纠结万分的好。那种痛苦啊,是世间最难熬的,倒不如让他恨我入骨,那还痛快淋漓些。”
夏清语又叹了口气,拍拍白薇白蔻的肩膀:“好了,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反正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其实也挺好的,我本来就不喜欢进入宅门去过那些宅斗的日子嘛,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夏清语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微不可闻,仿佛她只是在说给自己听。白薇泪眼婆娑的看着她,哽咽道:“那……那爷要是恨了奶奶,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啊。他恨他的,我过我的。他的恨有理有据,可我也是问心无愧,所以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日子长了,都会淡的,他会淡,我也会淡,到时候咱们不就又可以自由自在了?想在京城我们就在京城,想回江南我们就回江南,多好?”
“爷……万一爷心中不忿,要来报复奶奶呢?”夏清语的话让白蔻放松了些,可她依然有着担忧。
“你真是个傻丫头。”夏清语眼里忍不住又有泪涌出来,她抚摸着白蔻的辫子:“你们爷是个光明磊落的男人,他又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女人施行龌龊阴私的报复?先前他那么恨我,不照样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他啊,真是个难得的,只可惜……我们没有能够一世相守的缘分,可惜了。”
语到后来,夏清语也哽咽了。她曾经那么讨厌回到国公府。不想自己陷入那些勾心斗角的泥潭里,甚至差点因此毁诺背信。然而当今天她被叶夫人逼迫着做出这个本该是合自己心意的决定时,她才发现。此时自己的心也早已痛的揪成了一团。陆云逍,那个世间最出色的男人。早已在荒岛上为她遮风挡雨的三百多个日夜里,慢慢成为自己心中一座高大不可逾越的山峰,她期盼着能在他的怀抱中享受爱情,如今却不得不亲手推开他,这份痛苦,如毒蛇般咬噬着她的身体她的思绪她一切的一切。
“会好的,慢慢都会好的。”
夏清语缓缓伸出手捂住胸口,大口大口深吸着气。可即便如此,还是觉得好难受,胸口好像堵着一块大石,憋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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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您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奴婢真担心大奶奶不松口,您……您一时冲动,就会……”
回到国公府,可儿的声音里仍是带着后怕,却听叶夫人淡淡道:“会什么?怕我撞死?你以为我是一时冲动。之前的话都是在吓唬那个女人?哼!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自己生的儿子,管不了,活着本来就没意思。若是那个女人还来气我。不把我当回事儿,那我又何妨拼了一死,溅她一身血,看看逍儿能不能真的不顾我的死去娶她?反正她如果真的进了国公府的门,我也没脸活着了。”
可儿一时无语,这才知道叶夫人竟然是真的做了玉石俱焚的打算,不由吓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回过神,喃喃道:“可是太太,如果让世子爷知道这件事。他……他一定会难过的吧?”
“难过又能怎么样?时间长了,也变淡了。所以长痛不如短痛。”叶夫人站起身,来到窗边看着院子中郁郁葱葱的花树。咬牙道:“他是我的儿子,是国公府的世子,若是连这点难关都闯不过去,他还有什么资格继承爵位?带着家族发展壮大。”
叶夫人说到这里,心中不知为什么,竟猛然浮现出出门时夏清语的那句话。她身子忍不住一僵,一双手握紧了拳头,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不要被那妖女迷惑了,逍儿是你的儿子,你怎么可能不爱他?就算让他继承爵位,那也是他的责任,不是那个女人说的那样,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该怎么爱逍儿?我是他的娘亲啊。
一边暗地里劝说着自己,可心中那团因此而起的怒火却越发高涨起来,叶夫人猛地转过身,看着可儿和嫣红,压低声音恶狠狠道:“这件事不许泄露出去,若是让我知道谁多嘴,便割了你们的舌头。”
可儿和嫣红吓得“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道:“太太放心,奴婢们就是死也不敢说出去的。”
叶夫人大概也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于是和缓了脸色,点头慢慢道:“行了,起来吧,你们两个我还是信得过的,不然先前也不会带着你们过去了。”
可儿和嫣红这才惊魂未定的爬起来,见叶夫人揉着眉头说累了,要歇歇,于是两人连忙一齐在榻上铺设好了,看着主子躺下,方缓缓拉拢了床帐,心中却都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一个念头:太太用这么极端的手段拆开了大爷和大奶奶,或许,她真的是并不爱大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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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语,清语,猜猜我拿到什么了?”
隔着老远,陆云逍兴奋地声音便传了过来。夏清语痛苦的捂住脸,但旋即便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硬生生将眼泪逼回去,然后她拿着那一封休书,假装正在观看的模样。
陆云逍闯了进来,看见她手上的信笺,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于是兴冲冲道:“看什么呢?我喊你没听见啊?白薇白蔻呢?我跑了这半天,快上碗茶来喝喝。”
“白薇白蔻在医馆。”夏清语抬起眼,尽力让自己的表情淡然冷漠。
“在医馆吗?怎么我刚刚过去的时候没看见?是了,你今日怎么没去医馆?”陆云逍意识到不可能有丫头伺候了,于是自顾自来到桌前替自己倒了一碗茶水,咕嘟嘟喝下去,还不忘关心夏清语:“不会是身上不舒服吧?”
夏清语垂下头,她害怕自己再看着这个心爱的男人,会忍不住泪流满面。轻轻将那封休书放在桌上,她的拳头握得死紧,好半晌才用尽最大的力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平淡开口道:“陆云逍,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呵呵,真巧,我也正好有件事要告诉你。”陆云逍将手伸进怀中,似乎是亟不可待要献宝的孩子般,正要将那一道赐婚旨意拿出来,便听夏清语轻声道:“我们的婚事取消吧,我反悔了,不想嫁给你了。”
五雷轰顶也不足以形容陆云逍此时的心情,他甚至有一瞬间都不能反应出这句话的意思,他茫然看着夏清语,嘴唇却是起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清语,你说什么?什……什么反悔?你……你是开玩笑对不对?别用这种事情玩笑啊,你明知道我害怕。”
“不是开玩笑,我就是反悔了。”这个男人说他很害怕,他明明是那么顶天立地的性子,可是现在他说他很怕,其实自己何尝不怕?一想到要和陆云逍分开,从此后老死不相往来,夏清语便不自禁陷入了控制不住的恐惧中。
“发生了什么事?你……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陆云逍到底不是简单人物,即便是在这种心乱如麻的时刻,他也很敏锐的察觉到一丝异常,冲到端坐垂头的夏清语身边,他看着那一头乌黑青丝:“清语,你抬头,你抬头看着我,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怎么回事。”
夏清语一咬牙,猛然抬起头来,她眼中闪烁着水光,倔强的看着陆云逍:“我昨天晚上,梦见那一夜的情景,我碰了墙,生死一发之间,你来了,一句安慰没有,扔下那一封休书……陆云逍,你还记得那休书里写的什么吗?陆夏氏,自嫁于陆家,性格泼辣跋扈,不能诞育子嗣,且生性善妒,至使家宅不合,四邻不安。如此跋扈妒妇,难容于陆氏宗族……”
“清语,那……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陆云逍的脸上一下子就布满了冷汗,猛地打断了夏清语的话,攀着她肩膀急急叫道:“清语,你……你不能这个时候和我算从前的账,清语……”
“是你说的……”夏清语的泪水终于顺着面颊淌下,但陆云逍却一点儿都不知道她的眼泪究竟为何而流,他眼睁睁看着她举起那封休书,一字一字背道:“谴其还家,望再梳桃髻,重修女德,另缔姻缘。故立此休书休之,此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注:此休书乃朋友李写意友情赞助)
“清语……”
陆云逍怔怔看着夏清语,却见她泪如雨下道:“你既望我再梳桃髻,另缔姻缘,那便如你所愿好了。是你害怕日后无凭,才立此休书的,怎么,现在你要反悔了?”
“你明知道,我早就反悔了的。”陆云逍的眼神一瞬间暗淡如灰,他慢慢放开了夏清语的肩膀,但很快又抬起手重新攀住,急急道:“不可能,你不可能今天忽然看见休书就反悔了,清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你告诉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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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痴儿女
“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就是反悔了,我不想再嫁了。陆云逍,你从前对我无情,如今我又怎么敢相信日后你会对我有义?好吧,其实我也知道你对我的情意。我知道若是不说出真相,骗不了你,所以索性告诉你了吧。我是真的后悔了,你知道我不喜欢争斗的日子,不喜欢关在大宅门里,其实从离岛那一刻,我就一直在犹豫着,可我始终不忍心让你失望。然而如今想想,我们两个人中,总有一人要失望,你不失望,就要我来。既如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对不起,陆云逍,我还是想为自己自私一把。对你的情意,我只能说一声‘辜负君恩,妾心有愧’了。”
“清语……”
陆云逍是真的懵了,一向的聪明机智此刻都不知道躲去了哪里,任他绞尽脑汁,都不能够想象眼前是个什么情况?分明上一次见面两人还在谈论婚嫁之事;分明他说过要给清语一个惊喜;分明赐婚的圣旨已经求到,此刻就在自己怀中,那是他好不容易同皇帝求情,走后门拿来让清语先睹为快的;分明这天地景物都没有变,可是为什么人就变了呢?为什么世界就崩塌了呢?
“陆云逍,什么都不用说了。就如三年多前你的休书中所说,各自婚嫁永无争执,你别再来纠缠我了,你走吧。”
夏清语一边说着,见陆云逍还是呆呆的模样。她唯恐被对方看出破绽,因一狠心一咬牙,便将毫无抵抗之力的男人猛地推出门外,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清语,清语,你和我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房间外传来陆云逍不死心的呼唤。房间中,倚着门的夏清语死死捂住嘴,泪珠顺着脸颊源源不绝的滚落。她的身子渐渐滑下,最终坐在了地上。一声声被死死压抑住的呜咽从指缝中逸出,让夏清语在三十年的生命中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肝肠寸断伤心欲绝,什么叫做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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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薇,白薇……”
陆云逍焦急的声音在远处响起,但隔着门却听得一清二楚。躲在柜台后的白薇白蔻互相看了一眼,白蔻便对白薇道:“爷叫你呢,还是快出去吧,不然又能躲到哪里去。”
白薇叹了口气。如果可能,她真希望地上能够有一条地缝供她钻进去,然而却也知道这纯粹是痴心妄想,因只好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出去。
“爷……”
看着陆云逍从远处大步跑过来,白薇心都揪起来了,即使多少年恪守着奴才本分,此时这大丫头的心中也不由得对叶夫人充满了怨恨,暗道太太你是达到目的了,以死相挟。把一切都掌控在你手中,可你考虑过爷和奶奶的感受吗?你一个人,便折磨的他们俩伤心欲绝肝肠寸断。你……你果真是如奶奶所说,一点儿都不爱自己的儿子吧?
一面想着,就见陆云逍已经来到面前,喘着粗气问道:“白薇,你们奶奶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今天过去,她……她把休书翻出来了?要……要和我恩断义绝呢。”
白薇心疼的看着自家爷慌张绝望如同小鼠一般的神情,记忆中,从来都是器宇轩昂的主子还没有过这样时候呢。白薇的眼泪忍不住便落下,哽咽道:“爷有所不知。奶奶今日出去,不知遇上了府里什么人。对方对奶奶毫无尊重,还出言讥讽。奶奶回来就哭着说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说她早该想到,府中人对她恨之入骨,便是这会儿和人家说改过自新,又有谁会信?连一个下人都敢对她这样,更不用提那些管家娘子主事的人,太太和国公爷原本就是不喜欢她的。到头来,不知要有多少阴谋诡计等着她。与其在这些争斗中筋疲力尽,更把和爷的情分都一寸寸消磨光了,还不如快刀斩乱麻,从现在起就和爷一刀两断。因立逼着我去把休书翻出来,奶奶看了休书,就……就哭了……”
一番话不等说完,陆云逍已经是怒发冲冠,话也不说一句转身便走。白薇这里看着他大步而去的背影,心中更加酸楚难当,暗道爷大概还以为,只要找到那个给了奶奶难堪的下人,勒令她向奶奶赔罪,或者干脆撵出府去,便能和奶奶重修于好。他却不知道,横亘在他和奶奶之间的,是太太,是太太的以死相挟,爷啊爷,你哪里还有机会?但凡奶奶有一点办法,她也不可能这样决绝的离开你啊。
想到这里,不由得泪如雨下,忽听身后一个失魂落魄的声音响起道:“白薇,你说,爷和奶奶明明是两情相悦,可……他们……这样就完了?就……再也不能在一起了吗?”
“怕是不能了吧,除非神仙降临,让太太没办法寻死,不然的话,这个局又怎么可能解开?”白薇喃喃着道,然后看向五姨娘:“五姐姐,你说,情爱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它总是不能如意顺遂,非要折磨的一对有情人生不如死呢?”
五姨娘沉默了许久,忽地低声吟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白薇惊讶的看着五姨娘,她是知道这位五姐姐有本事的,却没料到她还有这样才华,这一阕词自己虽不知道是谁写的,可其中的缠绵凄楚,不正应了此时之境?一时间,白薇就怔怔站在那里,品味着词中百味,竟渐渐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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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太太叫您过去。”
陆云逍坐在书房中,一口一口喝着苦茶,都说苦茶清心败火,可他唇上的一串燎泡却如同比赛谁个儿大似得,争相拥挤着牢牢占据了两片唇上所有的地方。
“叫我干什么?让你查的事情查好了吗?”听见朝云的通报,陆云逍头也不抬,红着眼睛看一本册目,也不知道是想从里面找出什么来。
“这个奴才哪里知道?”朝云几乎要苦笑了:“爷,要不然,您就过去一趟吧,这些日子,因为您要查的事情,府里上下乌烟瘴气的,奴才不才,您……这什么线索都没有,奴才也没办法找人啊。”
“线索线索,清语不给我,我能有什么线索?”陆云逍暴躁的合上了册子,站起身道:“总之,就是那天府里出门的人,全都要查,一个不能放过,实在不成,就统统撵出去。”
朝云吓了一跳,连忙道:“爷,这不成啊,让老爷和太太知道了,哪里会让您这么胡来?连老太太都听到风声了,老太太这几日身上不好,也不能给她老人家添火气啊。”
陆云逍连忙道:“是了,今天早上去探祖母,病还没好,可见找的大夫不中用,御医又如何?都是群酒囊饭袋,你快去请清语,请她过来给老太太看一看。”
朝云嗫嚅着道:“这话爷前两日不是天天在老太太面前提吗?老太太不准,就是爷自作主张请了大奶奶来,也没有用。”
陆云逍越发气闷,恨恨一摔册子气道:“也不知太太在老太太面前说了什么,老太太先前明明是松口了的,如今也这样不近人情起来。”
“爷,您就别抱怨了,太太还在房里等着呢。”朝云陪着笑劝。陆云逍无奈,皱眉挥手道:“行了行了,去打盆水来,我把脸洗一洗。”
朝云打了水,陆云逍仔细洗了脸,看了看嘴上燎泡,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平生就没闻过胭脂味儿的世子爷特意将从妹妹那里要到的胭脂涂了一层在嘴唇上,看着那红唇,自己都觉得恶心,不过好在这样燎泡就不是很清楚,也不必让母亲担忧了。
一路来到叶夫人房中,果然,看见他的嘴唇,叶夫人也是一愣,皱眉道:“做什么在唇上抹了胭脂?”
陆云逍笑道:“才从老太太那里过来,妹妹们捉弄我,抹了我一嘴胭脂,没来得及洗,听见太太叫,就赶紧过来了。”
叶夫人愣了下,自家女孩儿们是什么样子她怎会不清楚?并没有这样不稳重的,何况那胭脂也太厚了,竟是抠了一块涂上去一般,她到底也是聪明人,略一寻思,心里便明白了,不由得也是暗中叹息了一声。
“母亲找儿子来,是为了什么事?”陆云逍见叶夫人不说话,生怕她让人打水命自己洗去胭脂,赶紧岔开了话题。果然,只见叶夫人回过神来,哼了一声道:“叫你来没别的事,就是问问你这些日子在府里查什么呢?消息都吹到老太太和你爹面前了,两个人都问我,我哪里知道你搞什么?盈丫头也不知道,所以少不得叫过你来问问。”
“原来母亲是为这事儿。”陆云逍松了口气,旋即愤愤不平将当日白薇的话复述了一遍,最后咬牙切齿道:“儿子一定要找出这眼里没主子的奴才,国公府容不得这样的人。”
话音未落,就见叶夫人猛然一拍桌子,厉声道:“混账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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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请君解惑
陆云逍吓了一跳,诧异看向母亲。这里叶夫人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夏清语遵守了她的承诺,并没有将事情真相说出,可不能到头来竟是自己露了马脚。一念及此,她便咳了一声,郑重道:“为了那个女人,你看看你把府里搞得,乌烟瘴气,就差没翻个底朝天了。逍儿,本来我和你父亲就已经对你的做法很不满,如今更看不上你这些行径。你想给那个女人出气,也行,仔细问清楚了再回来抓人,不许你再像现在这般,无头苍蝇似得乱查,弄得府里上上下下下人心惶惶。”
陆云逍皱眉,想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就听叶夫人继续道:“你也知道,老太太连日来身上不好,你这会儿非要这么干,若有那不懂事的跑去老太太那里哭诉,岂不添了她的烦恼?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这个做孙子的往后还怎么过?愧疚的滋味儿好受吗?”
叶夫人的话的确有道理,陆云逍只好垂头应道:“是,儿子明白了。”
叶夫人挥挥手让他退出去,等到儿子身影消失在门外,她强装的镇静便一下子垮了下来,伸手撑住额头,想起儿子憔悴的面容和满布红丝的眼睛,还有那被胭脂掩住的唇上还不知道有多少燎泡,不期然的,她脑海中又一次回荡起起当日夏清语的话。
“难道我真的错了?逍儿这样痛苦,我……难道真的错了吗?”叶夫人捂着胸口,大喘了几口气,眼神却再度慢慢坚定起来:“不,我没错,都是那个女人的错,不是她勾着逍儿。逍儿如今怎会受此折磨?我没有做错,长痛不如短痛,时间长了。逍儿对她没了念想,自然就淡了。他是个好样的。到时什么女孩儿找不到?国公府的颜面也不至于丢个干干净净,对,我没错……”
“太太怎么了?是身上不舒服吗?”
房间内忽然想起可儿的声音,先前叶夫人要和陆云逍说话,将丫头们都遣散了,此时骤然听见可儿的关心,不由吓了一跳,抬起头皱眉道:“我没事儿。就是心口有些不畅快,歇一歇就好了。”
可儿犹豫了一下,知趣的没有再问,半跪在地上替叶夫人轻轻捶起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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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似乎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日子一天天过去,陆云逍找不到府里那个“忤逆”了夏清语的奴才,每天去杏林馆和宅子,夏清语也是避而不见。原本他以为爱人只是受不得这股窝囊气,过阵子气消了,自己哄一哄就好了。然而如今看来,那分明是真要和自己恩断义绝的模样。一向运筹帷幄的世子爷这一次是真的慌神了。
“云逍,你这些天怎么回事?总调度的职务死活辞了,好。朕知道你心里如今除了成婚没有别的念头,那辞了就辞了吧。可是那道赐婚的圣旨呢?你不是说要拿去先给你那心上人先睹为快的吗?怎么这看了之后再就没影儿了呢?你好歹拿出来,朕好命人去你府里颁旨啊,先前急的了不得,这会儿怎么又慢吞吞起来?”
御书房中,皇帝陛下看着面前憔悴不堪失魂落魄的小舅子,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唠叨了几句,发现陆云逍还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这要是别人,定个藐视君上的罪都绰绰有余了。偏偏这是他小舅子,还没办法给定罪。
“你到底是怎么了?给朕说啊。就算不小心把圣旨弄坏了,和朕说一声,朕还能定你死罪不成?再写一道就是了。咱们明面上是君臣,可真正的关系可是姐夫和小舅子,这姐夫多担待一些是应该的嘛,对不对?但是你别做闷嘴葫芦啊,弄得朕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皇帝陛下自认这一番话可是披肝沥胆了,要是别的臣子,这会儿早已经跪下山呼万岁感激涕零了,偏偏陆云逍还是不为所动。萧关不由得动了气,一拍桌子,恶狠狠道:“你他妈的到底是有什么心事?给朕从实招来。”
“皇上……”陆云逍终于吓得回了神:“您刚才说什么?”
“嘿!你这混账东西,恃宠而骄呢是吧?从来没人敢如此藐视君威,你仗着是朕的小舅子,就不把朕放在眼中了是不是?”
陆云逍垂下头,默默跪下。萧关看见他憔悴的样子,想想那嘴唇上的燎泡,不由得心中一软,坐在龙椅上没好气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老实和朕说,遇上什么难题了?朕给你做主,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个鬼有什么区别?这要大晚上看见,朕得让你吓掉魂儿。”
“皇上,臣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陆云逍木然的跪在那里,想到夏清语那日的绝情话语,只觉着一颗心都支离破碎了。
“什么?你……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萧关气的又要拍桌子,恰在此时,就听外面太监尖声禀报道:“启禀皇上,北疆八百里加急军报。”
“北疆军报?”
萧关悚然而惊,连忙道:“快宣。”说完看向陆云逍,沉声道:“巴图明到底还是忍不住了,云逍……算了算了,你先回去吧,好好儿给朕睡一觉,明日朕要召开大朝会,你给朕打起精神,再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朕能饶了你?”
陆云逍站起身,躬身告退出去。走到门口时,和疾步走来的边关将领擦肩而过。他却也没能回过神来。现在他只想找到那个奴才,解开夏清语的心结,至于北疆之事,皇上不是说明天要召开大朝会吗?所以今天,就让他再自私一回,也许下午去见清语,她会回心转意呢?
陆云逍边走边想,但心里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这些天他已经无数次的梦想过和夏清语重归于好,然而每次都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就算神经再坚韧,也禁不住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所以现在哪怕是这种幻想,都没办法让他的心放松一些了。
“陆大人这是要往哪里去?”
身前忽然传来的声音让陆云逍猛地停住脚步,抬头看去,就看见李绝心站在前面不远处,正微微笑着看他。
“原来是李学士。”
陆云逍无精打采的拱手为礼,想了想又道:“皇上在看边关八百里急报,恐怕一时半会儿没时间见你。”
“这样啊。”
李绝心点点头:“陛下昨日和我说过,今日要下棋,既如此,怕是他也没这个心思了。陆大人可否稍等下官片刻?待我和李公公说一声,然后我们寻个地方小坐一会儿?”
陆云逍本来不想答应。然而转念一想:清语突然反悔这件事实在蹊跷,自己身在局中,不能明察。方悠然偏偏又被派去京营查点兵员人数,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以至于自己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这李绝心人人都说聪明绝顶深不见底,他素日里又是个沉默寡言极稳妥的人,也许求助于他,能帮自己解开谜团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便微微点头道:“既蒙相邀,敢不从命?李学士请吧。”
“多谢陆大人。”李绝心含笑道谢,然后缓步前行,到了廊下同轮值的太监讲了几句话,那小太监转身进门,不一会儿李三成出来,和李绝心又说了两句,他点点头便转回身来,显然是已经得了皇上命令,可以离开了。
陆云逍这会儿没心思说话,李绝心又是个沉默的人,因此一路无话,两人径自来到红光大街上一家装潢考究的茶馆内,那小二是个有眼色的,一看这两人都是身穿官服风采不凡,忙让到二楼雅座,不一会儿便把茶点都端了上来。
“陆大人似是满腹心事,最近更是辞了总调度的职务,不知是有何烦恼?方便同下官说一说吗?”
李绝心亲自为陆云逍倒了茶,他和陆云逍并不熟悉,贸然相邀自然不可能是一时无聊之举,然而既欲取之必先与之,陆云逍这些日子都是魂不守舍的,李绝心料着不替他解决了烦恼,自己也不可能从他嘴里套出有用的情报,因此才有此一问。
然而陆云逍却如同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般,目光倏然明亮起来,直盯着李绝心,看的一向沉默温雅的男人都觉着压力有些大:他真的不一定能帮上忙啊,拜托这位小公爷不要用托付重任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好不好?
“李大人,如果一个和你两情相悦海誓山盟的女人,突然间于谈婚论嫁之时反悔了,你可知这是什么原因?”陆云逍连铺垫的话都省了,直接开门见山。
李绝心的眉头狠狠皱了一下,握住茶杯的手也蓦然一紧,手背上的血管根根暴露,显示他此时心情之激荡。好半晌,他才将杯中茶水慢慢饮尽,淡然道:“这还用问?自然是她变心了。”
“不可能,清语不是这样的人。”陆云逍断然道,却见李绝心微微一笑:“知人知面不知心,陆大人便敢这样肯定那位夏娘子对你情比金坚?又或者,她贪图富贵……”
“不可能。”陆云逍再次打断李绝心的话,沉声道:“我了解清语,她不是这样的人。她从前或许不好,但是这三年来,我和她朝夕相处,我也曾误会过她,所以如今我更清楚她的性情,她不是贪图富贵轻易变心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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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知道真相
“这么笃定啊。”李绝心自嘲一笑:“如今的陆大人,至纯至性,倒真和我年轻时有些相像。罢了,我也信你的眼光和判断,既然你说对方不可能如此,那不如将你们的事情好好说一说,我看看能不能从中帮你分析分析。”可悲可叹啊,男人在爱上女人的时候,真是什么聪明才智都白搭,如同当初的自己一般。
和夏清语的过往说来话长。陆云逍简单讲了两人荒岛求生的经过,着重讲述了回到大陈后的种种情况。李绝心起先还是漫不经心的听着,但慢慢地,神色也郑重起来。直到陆云逍讲完,他细长的剑眉已经几乎皱到了一起,一边思索一边轻轻啜着茶水。
“陆大人,这么说,前一天你和夏娘子还在谈论成婚之事,第二日她就变卦了对吗?然后她的丫头和你说,是因为你府里下人对她出言嘲讽?”
“没错,就是这样。”
李绝心摇头一笑:“这不可能。听你所述,夏娘子并非那受不得冷言冷语之人,何况对方不过是你府里一个下人,她是何等胸襟气度?怎会和一个下人斤斤计较?再者说。你们国公府规矩森严,下人们训练有素,即便背地里对夏娘子多有不满,不过是嚼嚼舌头罢了,又怎敢当面对一个将来有可能成为当家主母的女人冷嘲热讽?是嫌命太长了吗?还是疯了?”
“对啊。”陆云逍一拍大腿:“我就说这件事有些不对劲,可是怎么也想不明白。果然李大人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可若不是因为这个,那清语怎么会突然反悔呢?”
李绝心慢慢放下茶杯,垂眼淡淡道:“刚才陆大人说,你的父母并不同意这门婚事对吧?”
陆云逍凛然一惊。连忙道:“李大人的意思是?此事乃我父母从中作梗?”
李绝心淡然道:“我并不知道事情具体的来龙去脉。不过就陆大人所说,以夏娘子的聪明和气度,能够让她毁诺背信放弃所爱的人。除了陆大人的父母,怕是别人未必有这个本事呢。”
“可是清语一直都知道我父母亲反对。我们说好了要一同面对,扭转他们的印象,她怎么会突然又因为此事反悔呢?”
陆云逍茫然了,却见李绝心吐出一口气,悠悠道:“这不过是你们的美好想法罢了,若是陆大人的父母铁了心要破坏,又知道从陆大人这里很难着手,那自然就会将矛头对准夏娘子。无论如何。她一个弱女子,看上去也比陆大人好对付多了,不是吗?”
陆云逍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猛然站起身就要冲出门去,却听李绝心在后面喊住他道:“陆大人去哪里?”
“我去找清语,我一定要问清楚。”陆云逍丢下一句话,正要再举步,就听李绝心在身后轻声道:“陆大人果然是关心则乱了。若是能同你明言,夏娘子又怎会毁诺背信,避而不见呢?甚至还让丫头编了个谎来安定你的心。你现在去问她也没有用的,她显然是打定了主意,和你恩断义绝。”
“那我要怎么办?”陆云逍一听。这话有道理啊,因急忙又折回身道:“李大人,你是旁观者清,还望为我指点迷津。”
“这事儿,需从你父母身边的人下手。”李绝心看了他一眼:“尤其是令堂。我想,令尊贵为国公爷,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愿意,应该也不会自降身份去难为一个弱女子。”
陆云逍想了想母亲的性格和对夏清语的厌恶,越发觉着李绝心说的有道理。于是他拍了拍李绝心的肩头。郑重道:“李大人,多谢。改日我请你吃饭,地点随便你选。”话音落。便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
李绝心看着面前荡漾着茶沫儿的茶水,好半晌才哭笑不得摇头道:“这是怎么说的?原本是要套他的话,却不想他跑得倒快。到头来他的问题解决了,我什么话没套到。这是何苦来?难道我稀罕你那一顿饭吗?”
虽如此说,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将茶钱付了,心事重重回了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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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儿,你老实同我讲,太太对清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为什么一天之间,清语就似变了个人?”
书房里,陆云逍紧盯着可儿的眼睛,沉声一字一字问道。话音未落,就见可儿猛然跪下,一个劲儿摇头道:“世子,奴婢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你跪下做什么?”陆云逍眼中杀机一闪,盯着可儿恶狠狠道:“我这些日子心情很不好,一直憋着一团火。你大概知道我的性子,觉着在我这里抵赖,自有太太来救你。不错,你是太太得用的丫头,论理,我这为人子的不该对母亲的奴婢无礼。不过我告诉你,如今我没有耐心,倒是满腹杀心,若是你不吐口,我控制不住冲动,说不定你就香消玉殒了。你只是丫头而已,母亲再喜欢你,总不成让我这个儿子抵命。可儿,你想好了,确定不肯说吗?”
陆云逍杀气腾腾的看着下面瑟瑟发抖的丫头,他不得不撂下狠话,叶夫人去了二太太院子里,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他必须在短时间内撬开可儿的嘴,明白事情的原委。
“世子,真的……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可儿话不等说完,便猛地尖叫一声,小丫头看着近在咫尺对准了咽喉的剑尖,不禁花容失色,哭叫着道:“爷,奴婢不敢说,奴婢说了,太太也不会放过奴婢的。”
“你说,这书房里的人早都被我谴出去了,只要我不告诉太太,太太就不会知道你在这屋里说的每一句话。”陆云逍循循善诱,接着剑尖又往前送了送,冷声道:“若是你不说,我现在就要你的命。”
他眼中的杀机清清楚楚地显露出来,只吓得可儿魂飞魄散,迫不得已之下,只好将那一日叶夫人前往夏清语宅子里的事复述了一遍。
“哐当”一声,陆云逍手中软剑掉落在地上,他的身子晃了晃,向后退了好几步,才失魂落魄道:“所以,是母亲去见清语,以死相逼,所以……所以清语才会不得已之下,答应她会和我一刀两断,是……是这样的吗?”
“是,就是这样的。”可儿哆哆嗦嗦的跪直了身子:“大奶奶说,与其……与其让爷夹在中间难做人,倒不如……倒不如让您恨她,她说,恨的滋味儿,比纠结无奈痛快。”既然已经说了,索性就多透露点情报。可儿心中一直爱慕着陆云逍,可她早已知道那注定是不可能实现的白日梦。但即便如此,她也希望能看到世子爷过得好,过得开心,哪怕这些快乐都不是自己给他的。大奶奶如今很好,爷又喜欢她,也许自己说了,爷能想出办法来,那就算死了,能够成全一对有情人,这也是积德的事吧?
陆云逍身上的力气仿佛一下子都被抽了出去,他木然站了好半天,才想起屋里还有个丫头,于是轻轻抬起手挥了挥,喃喃道:“好了,你去吧,我不会将这话告诉太太的。”
“是,奴婢告退。”可儿往门外走去,到门口后又回头诚恳道:“爷,太太性格刚强,您就算要劝她回心转意,也要慢慢来。当日太太和我们说,若是夏娘子不答应她,她是真的会一头碰死在夏娘子面前的。爷,您一定别逼太太啊……”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陆云逍挥挥手,可儿满腹忧心,却无可奈何,只好依言退出。这里陆云逍扶着桌子,身上簌簌的发着抖,虽然是暑热之季,他却只觉着冰冷彻骨,比那个雪夜里听见那对口技艺人冒充夏清语说出那些绝情话还要冷。
“呵呵,不是清语反悔,是我的母亲,生我养我的娘亲……哈哈哈,她去以死相挟,她为了国公府的脸面,为了她心中幻想着的可怕未来,所以……所以她宁可用一条命做代价,让她的儿子和心爱的女人恩断义绝。哈哈哈……母亲不信我,她不信她儿子的话,她认定了清语不好,便是我求恳解释,她也不会信的。呵呵,我是不是该感谢她?感谢她这个时候还顾念呣子之情,不肯来逼迫我,所以转而去逼迫清语,逼迫她承受背信弃义的痛苦,逼她先绝情……哈哈哈,我真的要感谢你啊娘亲……哈哈哈……”
陆云逍在房间中疯狂的大笑着,拿手捶着桌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然后他猛地揪住胸口,那里疼的如同虫钻鼠咬,任凭怎么他揪扯抓捏也不能缓解分毫。
“爷,爷您怎么了?”
朝云和暮云是看见可儿离去后才返回书房的,却不料一进门,便看见这令人惊恐的一幕。两个小厮飞奔到陆云逍面前,一把扶住他,大声叫道:“爷您别吓奴才啊,要哭……要哭就哭吧,别……别憋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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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出征
“哭?我哭了吗?我为什么要哭?太太多疼我多爱我啊……哈哈,笨蛋,我是在笑,在笑你们看不到吗?”
陆云逍回头看着朝云暮云,他这怪异举动只吓得两个小厮身上都出了一层白毛汗,正要再劝,便见主子猛然痛苦的弯下腰去,不一会儿,一缕鲜血沿着他嘴角缓缓淌落。
“快……快去找太医,爷这是急怒攻心。”朝云慌张的对暮云喊着,一边死死扶住了陆云逍堪堪就要倒下的身子,带着哭腔道:“这是怎么说的?可儿说什么了?爷您就成这样儿?丫头们的话有时候不能信的,爷您先别急,待奴才好好儿……”
陆云逍刚才就觉着眼前发黑喉头发紧,将这一口血吐上来后,胸腹间倒松快了一些,因摆摆手,轻声道:“去叫暮云回来,别惊动人了。”
“可是爷……”
朝云还要再说,却见陆云逍的目光冷冷看过来,只看得他身上汗毛都全部竖起,这是怎样的一种目光?绝望,冷漠,好像……好像爷在刚刚那个瞬间就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任何感情的行尸走肉。
“是,奴才这就叫暮云回来。”朝云不敢再说,连忙转身出门。这里陆云逍艰难的爬起身来,挪到椅子上坐下,两眼失神的看着窗户,脑子里一片空白。
清语反悔的原因找到了,可是又如何?陆云逍了解母亲,她温柔又刚强,如今既然已经将此事做到了这个地步,那便是没有任何回旋余地。自己如果一意孤行,坚持要娶清语。母亲大概真的会死在自己面前。
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能像清语的选择一样,和她断开。即使他一想起这个决定就绝望悲痛的浑身哆嗦。可那是自己的母亲啊,就算是死。也该是自己为她去死,而不应该是她因为自己而死。
所以……真的只能这样了吗?只能放开清语,默默看着她嫁人生子,祝福她一生幸福,然后期待来世再续前缘?
只是刚刚想到了这么个念头而已,陆云逍便痛的眼前发黑冷汗淋漓,再次喷出一口血,染红了桌子上的笔墨纸砚。
死也不愿放手。却不得不放手。难怪清语说,宁愿让自己活在对她的恨里,也不要自己知道真相后纠结痛苦万分。这种滋味,真的是能将人活活逼的发疯,逼得痛苦欲绝。
“清语……清语……我们怎么办?”
抓着胸口衣襟喃喃念着心尖上这个女人的名字,陆云逍痛的要发狂。他从没有像此刻一般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原来这世间,总有他怎么努力也做不到的事,而这件事,却是关系着他的余生是否还能有意义的活下去。
朝云将暮云找回来了。两人静静站在房间里,不敢去打扰如死尸般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眼看着太阳逐渐西移,天色渐晚。朝云小声问了句:“爷,该摆饭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陆云逍就这样枯坐了一天一夜,朝云和暮云眼都不敢眨的陪着他。直到耳听得外面五更梆子响,两个小厮的脸都快挤出苦瓜汁了:平时这个时辰,就该为上朝做准备,可爷这个样子,别说上朝,就是让他动一动都困难,这可怎么办啊?
正在心中无奈着。忽然就见陆云逍动了动,几乎僵直站了一个晚上的朝云和暮云一个机灵。连忙上前道:“爷,您要喝点什么吃点什么吗?”
“为我更衣。我要上朝。”
陆云逍面无表情的吩咐着,然后慢慢站起身来,刚向前迈了一步,双腿就是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上,朝云暮云连忙将他搀扶住,却被他甩开。
两人无奈,只好服侍着陆云逍换了官服,一面命小丫头们去厨房传饭,却见陆云逍理也不理便往外走。朝云连忙跟在后面叫道:“爷,您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好歹喝点儿粥再去上朝啊,时间还来得及呢。”
陆云逍不理他,径直往前走。朝云无奈,只好和暮云一起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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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娘娘,不好了。”
小太监慌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正在看着两个儿子写大字的皇贵妃眉头一皱,旋即站起身来到外室,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呵斥道:“什么事情?就这样慌慌张张的。”
小太监满头满脸的汗,也来不及去擦拭,喘着气道:“刚刚……刚刚李公公派人过来送信儿,说……说国舅爷已经和皇上请战,明日便要出征,赶赴北疆。”
“什么?”
陆明珠身子一晃,她身旁两个宫女连忙扶住了她,焦急道:“娘娘先别急。”说完又问那小太监道:“信儿是准的吗?皇上答应了?”
小太监道:“哎哟,那众目睽睽的,文武群臣全都看着呢,皇上一开始也拒绝啊,可是架不住国舅爷拼命请战,那皇上没办法,可不就是答应了呢,李公公让传出来的信儿,肯定是准的吧。”
陆明珠这时候回过神来,连忙道:“那皇上是……委派了云逍什么职位?边关元帅吗?他的资历也不够啊。”
小太监道:“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奴才想着,等皇上下了大朝会,必然会往咱们瑞坤宫来,到那时,娘娘再问皇上……”
不等说完,就听陆明珠断喝一声道:“我自然会问皇上,若都指着我,要你们有什么用?快点,再去给我打听着,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
小太监一溜烟儿跑了,这里陆明珠伸手抚着胸口,目瞪口呆到椅子上坐下,好半天才喃喃道:“北疆啊,那是和北匈的鞑子打仗,你一个文官,即便有武职,你……你又经历过什么战斗?先前江南的水战,那也不是你做的统帅,你……你这个混账东西,到底要的什么强啊你。”
“娘娘别急。”身旁宫女忙安慰道:“等皇上下了朝,娘娘再把国舅爷叫过来问一问呗。实在不成,哪怕拖些日子也好啊,万一就劝得国舅爷回心转意了呢?这明日便出征,实在是……太急了啊。”
“军情如火,哪里能等得了。”陆明珠惨笑一声:“云逍他这是逼迫皇上啊,皇上就算心里不愿意,可是文武大臣都盯着呢,皇亲国戚就不让出战,岂不是说皇上惧怕北疆?又有私心?传出去,将士们还怎能为大陈死战不休?这……这个混蛋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所以故意在大朝会上请战,这……混账……”
要么说是皇贵妃是陆云逍的姐姐呢,对自己这个弟弟,她还真是十分了解。陆云逍当着文武群臣的面坚决请战,并且要带三万大军做急先锋,那便是故意逼迫皇帝同意。
萧关起先还怒斥他是胡闹,但架不住他长跪不起,心里虽然恨得牙根儿痒痒,却也无可奈何。还不得不压下火气和臣子们商量这一战的战略方向和将来后果以及各种调度。等到好不容易色色妥当,大臣们散了朝后准备回去加紧工作,皇帝正要宣陆云逍御书房见驾,就见这小子已经先一步蹿出去了,这把萧关给气的,指着身边太监叫道:“去,把那个混账东西给朕叫来,朕要问问他,他到底是搞什么鬼呢?”
话音落,李三成便低着头凑过来,小声道:“皇上可是要叫陆大人御书房见驾?”
“废话,不是叫他还有谁?”萧关一甩袖子:“去叫,就说朕的口谕。”
李三成小声道:“皇上,刚才陆大人和奴才说过,让皇上莫要找他,他要利用这半天一夜的时间准备许多事情,毕竟明天一早就要出发,这时间和行程都太急了,容不得一星半点儿耽搁。”
“我……”皇帝陛下一句脏话深深憋在了喉咙里。只憋的脸都发青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拍着桌子恨恨道:“他这会儿知道时间急了?那谁让他在文武群臣的面前逼着朕呢?这个混蛋啊,他到底是得了什么失心疯?”
李三成恭敬道:“奴才也不知道陆大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过看他的样子,似是有些心事,皇上就没觉着今天的陆大人有些不对头?”
让李三成这一说,萧关也立刻想起来:今天的陆云逍的确要比以往沉默萎靡的多,除了请战时的几句话和长跪不起之外,他竟然什么话都没说过。
“他能有什么心事?”
萧关也忍不住疑惑了,伸手揉着眉头道:“前些日子还跑来高高兴兴的和朕要赐婚圣旨,一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模样,怎么这才几天……”不等说完,皇帝陛下猛然想起一件事,转过头看着李三成道:“是了,那混小子将圣旨先要了去,说是要给夏清语先睹为快,但是从那之后,他就再没把圣旨拿回来,朕上次问他,也被他拿话混了过去,莫非是这桩婚事出了问题?”
李三成小声道:“恐怕是了。只是皇上,现在去查怕为时已晚,陆大人出征已成定局,即便查出根由,皇上也不能收回成命,不然会寒了天下臣民们的心呐。”
☆、第二百八十一章:托付
萧关沉默不语,好半晌才叹了口气道:“罢了,他既然愿意去边关,就让他去一趟吧,许是有什么委屈要发泄发泄。朕让边关将领们照顾他一些,想来也不会出岔子。不过这件事你还是要给朕查清楚,若是那夏清语的错儿,朕不管她有多大的功劳,也必定要好好问一问她。”
说到后来,皇帝的语气蓦然转厉,那边李三成垂头应了一声“是”,然后又小声道:“皇贵妃那里,奴才已经让蒋九派人去通报了,怕是这会儿正等着皇上呢。”
“唉!摆驾吧。真是的,这小子就不能让朕省省心?你说他突然闹出这一出来,这让朕怎么和贵妃交代?她可是最看重这个弟弟的。”
萧关摇着头,即便贵为皇帝,这家事国事天下事的无奈,他也是逃脱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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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太太,不……不好了。”
国公府内,管家李如久一路跌跌撞撞飞奔到上房,恰好国公爷正和叶夫人在商议贵妃寿诞送贺礼的事,听见这话,不由得都是心中一凛,连忙站起身厉声质问,就见李如久哭丧着脸道:“才从宫里得的信儿,世子爷……世子爷刚刚封了一等车骑将军,明日便要带军队赶赴边疆。”
“你……你胡说什么?这怎么可能?他一个文官……”陆奉伦当即就变了脸色,恨不能拽起李如久给他一顿嘴巴,这厮竟敢造这样的谣,嫌命长了吗?
“老爷,这种事情奴才怎么敢胡说?千真万确,宫里来人报的信儿。爷和朝云暮云还没有回来呢。说是去京郊大营点人马了。”
李如久都快哭出来了,看着陆奉伦和叶夫人面色惨白,他从未像此刻一样讨厌自己的总管身份。油水多又如何?地位高又如何?这消息是剜了国公爷和太太的心啊,万一他们气不顺迁怒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怎么?怎么会这样?”
陆奉伦和叶夫人仍是不敢置信,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然而李如久就跪在面前,想也知道这种谣言他不可能有胆子编造。夫妻俩面面相觑,全都麻了手脚,浑身冰冷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好半晌,还是陆奉伦先回过神来,对李如久道:“你去云逍的院子里守着,他一回来。立刻叫他来见我。就算是深夜回来,也立刻叫他过来,听见了吗?”
“是是是,奴才这就过去。”李如久见国公爷和太太还保持着理智,没有迁怒自己,不由得大为庆幸,如蒙大赦般的飞奔出去。这里夫妻两个再次互相看了一眼,好半天,叶夫人才小声道:“老爷,是不是……云逍知道了那件事?”
陆奉伦沉声道:“你不是已经严令可儿和嫣红不许说出去吗?那他怎么可能知道?”
叶夫人愤愤道:“就算可儿和嫣红不会说出去。但是那个夏清语,她是什么样的人?岂会真的好心替我保密?就算一开始还能保守秘密,只怕云逍说她几句。她心里不忿,也就把真相给说出来了。”
陆奉伦烦躁道:“好了,现在还追究这些有什么意义?重要的是,能不能想个办法阻止逍儿出征,那可是北疆,北匈那些鞑子,听说是生吃人肉的。”
叶夫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说话都带了哭声,哽咽道:“那……那可怎么办?不然……不然我现在就进宫吧。找贵妃娘娘说一说,看看能不能求皇上收回成命?云逍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这……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不说家族命运前程如何。我们身为他的爹娘,就是痛也活活痛死了。更不用提老祖宗身上一直不太好,哪里能受得……”
“够了。”陆奉伦不耐烦的打断她,起身踱着步子道:“你怎么知道逍儿就必定有事?逍儿文武全才,就算是出征,怎么就知道他不能凯旋回朝?妇人见识。再者说了,如今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你着什么急?哭什么?贵妃娘娘那里也不许去惊动,求情?你让皇上怎么看她?三军将士都能舍生忘死,她却为她弟弟求情?”
叶夫人听丈夫说的有道理,连忙抑制住心中悲痛,点头道:“既是这样,那还求老爷仔细问问逍儿,明儿一早,这……这时间太紧了。实在不行,看看能不能托病,明儿一大早就让人往宫里报信儿,让皇上另选他人。”
“你闭嘴,这是欺君之罪。”陆奉伦越发烦躁了,怎么从前没发现这发妻如此糊涂?看看她出的这些馊主意吧,难道真是年纪大了脑子也不灵光了吗?
国公爷也是心神不宁,让叶夫人这么一气,便拂袖而去,脑子里却也急速转动想着主意,凯旋还朝虽然风光,但那可是北匈战场,谁敢保证能全身而退?若是可以的话,当然还是让儿子呆在京城最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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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朝中不缺将才,你虽有武职,却一直是以文官为主,为什么要逼迫皇上派你出征?”
京郊大营外,方悠然送陆云逍出来,先前憋了一肚子话,可陆云逍却只顾着挑选人马,好不容易人马选好了,命令也发了下去,天色却也黑了。
眼看着陆云逍就要离去,方悠然连忙把剩下的事交给手下两个司库官,这边紧追过来,终于是瞅着空儿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国家危难,匹夫有责……”陆云逍淡淡道,不等说完,就听方悠然气呼呼道:“和我你还来这一招?糊弄谁呢?北匈是挑起了战争不假,但还远没到国家危难的关头吧?你着的什么急要匹夫有责?”
陆云逍就不说话了。任方悠然怎么问怎么抱怨,他都是紧紧抿着嘴唇不回答。这把方悠然给急的,无奈只好跺脚道:“也罢,你愿意匹夫有责,我也不管。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清语?你去出征了,清语怎么办?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要让她守活寡吗?”
听到方悠然提起夏清语,陆云逍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神采,他怔怔抬头看着方悠然,好半天,才哑声道:“清语,我就托付给你了。千万好好照顾她,替她把着关。晏子笙虽然赤子之心,然而仍显轻浮,不是她的良配……”
“你和清语怎么了?”
方悠然见陆云逍说着说着,眼中竟然有了水光,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拉着他道:“你和清语出了什么事?是她反悔不肯嫁你了?这……那你也别忙着万念俱灰,待我回去劝她……”
“不关她的事,是我的缘故。”陆云逍抽出袖子,眼中泪意汹涌,哪怕是仅仅听见这个美好的名字,他便已是肝肠寸断心如刀绞。
“说清楚啊。”方悠然急了,却见陆云逍扭过头去,哽咽着沉声道:“记着我的话,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话音未落,他便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方悠然还不及出声,那匹枣红大马已经长嘶着迈开四蹄,绝尘而去。
“陆云逍,你这个混蛋,我一个投诚的反贼,自己都是朝不保夕,你让我去保护清语?你得失心疯了?若要护她周全,也只有你才有这个本事好不好?”
方悠然在后面徒劳大吼着,然而陆云逍和朝云暮云的马速极快,转眼间就已经不见踪影,也不知听没听到这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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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城门关闭的一刹那冲进城来,彼时道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陆云逍却仍然放缓了马速,朝云和暮云凑上前小声问道:“爷,接下来咱们去哪里?您这两天都没怎么吃饭,不如找一家好馆子……”
不等说完,见陆云逍摇了摇头,两个小厮对看了一眼,暮云便小心翼翼道:“那咱们回府里?这会儿老爷太太想必也已经得到了信儿。”
“你们回去吧,把我的东西收拾收拾。老爷太太若是问起,就说我意已决,陛下在朝会上亲口下旨,此事万无更改。”
陆云逍冷冷说道。朝云一听,爷这意思显然是不打算回府里。因连忙劝道:“爷,奴才们人微言轻,老爷太太哪里会听咱们的话?何况这个时候儿,理该爷亲自去他们面前辞行啊。”
“我会去他们面前辞行的。”陆云逍抬头看看,夜色深浓,一轮弯月已在中天,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挥手对朝云暮云道:“别啰嗦了,听我的吩咐,你们先回府里。”
朝云还要再说,却被暮云拉了拉衣角。于是便不再说话了。三人沉默着前行,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便见陆云逍勒住缰绳拨转马头,向旁边一条岔路而去。
“我说怎么着?爷必定是去找大奶奶了。”暮云小声对朝云道,却被白了一眼,听朝云没好气道:“是,这一回是你聪明了,成吧?还有心思猜这些,你还是想想咱们回去怎么和老爷太太交代吧,爷出了这样事,咱们两个跟班的小厮,还能有好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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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离别
暮云迟疑道:“这个时辰了,老爷太太也该睡了吧?”
话音未落,就被朝云啐了一口,听他恨恨道:“刚说你聪明你就又糊涂了,爷出了这样的事,你以为老爷太太能睡得着?这会儿不知在屋里怎么焦虑盼望呢,若是只有咱们两个回去,你就等着三堂会审吧,皮不剥了你的。唉!爷啊爷,你说我们两个忠心耿耿跟着您到现在,怎么这两年您尽给奴才们出难题呢?”
“行了,别抱怨了。老爷太太不会真剥了咱们皮的。留着咱们随爷上战场服侍他也好啊,老爷太太都是精明的,不会算不开这个账儿。”
两个小厮咕咕哝哝的上了红光大街。这里陆云逍坐在马上,悠悠慢行,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夏清语住的那栋大宅子前。在马上站起身,倒能看见后院还有几点灯光,想来是有人还没睡,却不知夏清语有没有安歇。
陆云逍怔怔看了良久,方翻身下马,来到门前正要叩响门环,却又忍不住犹豫了。如此双手几次抬起放下。到最后,他颓然长叹一声,向后退了几步,来到爱马的身边站定了。
他的清语,就在这栋宅子里。不知她这几日是否忙碌?是不是也备受着煎熬折磨?不知她的身子是不是瘦了一圈?如今还是喜欢熬夜备课吗?若是安歇了,她会不会睡得不安稳?自己会出现在她的梦里吗?
陆云逍痴痴凝望着眼前这座在黑夜里沉默安静的大宅,他心爱的人就住在这里,离别在即,他却只能隔着门痴痴凝望猜想。天上弯月渐渐西下,后宅那几点灯光也早已经熄灭,夏夜的风温柔吹过。天上繁星明亮。
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当天边露出第一缕鱼肚白,陆云逍才收回那一直凝望着后宅方向的不舍目光。他飞身上马调转马头。却在马儿奔出几步后,又勒住缰绳停下。
在马上再三回首。是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不过是因为未到伤心处。此时的陆云逍,他很想冲进门去,抱住夏清语痛哭一场,可是就连这一点愿望,也注定不可能得到满足。
“别了!清语。此生是我陆云逍负你,原谅我知道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却无能为力。唯有祝福你如意平安,喜乐幸福。虽无缘和你执手白头。但我此生非卿不娶。此去边关,是为生离,将来若有还朝之日,当倾我所有,尽我最大努力,默默守护,为你遮风挡雨。若此次为死别,你也不要为我伤心,是你说过,国家危难。匹夫有责,我若身死,乃是死得其所。奈何桥上。必定安心等你度过余生,九泉之下两魂牵手,再求一个来世之缘。”
陆云逍在马上喃喃自语,他的心意,他的深情,全部包含在这一段自语中,只可惜除了袅袅柔柔的晨风,并没有任何人来见证这一个痴心人的海誓山盟。
不舍离去,终要离去。陆云逍用尽最后的力气回头。打马狂奔,一人一马很快便消失在初起的晨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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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怎么了?怎么起这么早?天虽亮了,可这才五更天呢。”
“哦。没什么,不知怎么回事,有点心神不宁。”夏清语从床上下来,看着推门进来的白薇笑道:“你还说我,你自己不是一样起的很早?”
白薇笑道:“我哪里敢和奶奶比?您昨儿晚上三更才睡,那会儿我早已经睡熟了呢。”说完她将手上水壶拿到脸盆架前,倒了水后笑道:“既醒了,我知道奶奶是不肯再睡了,那洗洗脸醒醒神吧。”
夏清语走过去洗了脸,然后接过白薇递过来的手巾,擦完脸后出了一会儿神,才轻声道:“这些日子你们爷再没过来?”
白薇道:“正是这一点奇怪呢,爷已经好几日没来找过我了。听说北匈在边境已经和大陈开战,爷怕是又忙起来了吧。”
夏清语将手巾默默放下,担忧道:“我不怕别的,不知道……北匈和大陈开战,他会不会被派到战场上去。”
白薇笑道:“奶奶何必杞人忧天?大陈那么多将领,怎么可能派爷上战场?不说他是真正的贵族子弟,当朝国舅。就是官职,爷也是个文官,除非是去劳军,不然的话,怎么也不会派他过去的。”
“你说的没错,就算皇上有心派他上战场,想必国公爷和贵妃娘娘也要去求皇上的。”夏清语摸了摸胸口,这话与其说是说给白薇听,还不如说是她在劝说自己。
“那当然了。这和当日南方的水战不一样,水战的时候,多是依靠船舰之力,爷不过是指挥调度罢了。可这和北匈作战,爷身为将领,那是要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的,不知道有多危险,所以皇上万万不会派他前去的。就算要重用他,也必然要让爷先带领着军队打几场小仗,锻炼成熟了再用,哪有一开始就把爷放到最凶险的战场上的道理?那不是让爷送死吗?”
白薇笃定的说着,她的话让夏清语那颗不安定的心又放松了些,拍拍脸深吸一口气,她走到窗前看着庭院里的郁郁葱葱,喃喃道:“没错,不会有事的,不会去战场的,夏清语,别杞人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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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儿啊,你这是为什么啊?你要去……要去那刀枪剑戟的凶险战场,你有没有想过那是个凶险地方?万一……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祖母怎么活?怎么活啊?”
余老太君的房间里,陆云逍直挺挺跪在炕床前,一言不发,任由老太君在那里捶着床沿痛哭训斥,直等到老太太没了力气再吼,他才深深磕下头去,哑声道:“祖母,孙儿不孝,您老人家要保重身体,等着孙儿凯旋归来,再在您膝下承欢尽孝。”
“你还有脸说这种话?”
叶夫人也在旁边泪如雨下,抽抽噎噎哭道:“你先前在海岛上九死一生,家里人都当你遭了不测,那一年,这府里如同坟墓一般,没有一丁点儿欢喜气。好不容易你九死一生历劫归来,这……这还没到半年,你就又要上战场,若是早知道这个结果,真不如当初……真不如……呜呜呜……”
叶夫人想说的是“真不如当初你不要回来好了。”可是想到这话实在不吉利,因此到底没有说出来。只能扭过头哭个不住。
陆云逍转过身,又给一旁坐着铁青个脸一言不发的陆奉伦和叶夫人分别磕了头,然后他站起身,来到二太太沈夫人面前,深深一礼,轻声道:“我走之后,还望二婶多安慰老祖宗和我爹娘,侄儿这里先谢过了。”
“使不得使不得。”
沈夫人虽然不是陆云逍亲生母亲,但因为自己没有儿子,所以向来也疼爱他,此时知道他要去北匈那凶险万分的战场上,心中也是担忧难过,因扶住了陆云逍,拿帕子擦着眼睛哽咽道:“将来去了战场上,千万保重身体,莫要总往前冲,你没打过大仗,那北匈和南方水战还不一样,你是家族的顶梁柱,是我们的主心骨,若是你出了事,我们可怎么办啊?你好歹也为老太太和你爹娘想一想,啊。”
陆云逍点点头,轻声道:“是,多谢二婶教诲,侄儿明白。”说完又来到秦书盈面前,仍是深深一礼,沉声道:“二弟常年在外,家里多亏弟妹操持劳累。我走后,弟妹的担子更重了,好在你素来开朗坚强,老太太和爹娘面前,你要多尽孝,把我和二弟的份儿一起承担了吧,待哥哥回来谢你。”
秦书盈也含泪还礼,叮嘱了几句诸如“大哥哥此去千万保重身体”之类的话。然后陆云逍又回头看了眼已经哭成泪人儿的余老太君和叶夫人,终于狠狠心踏出门槛,接着又在门外跪下磕了三个头,之后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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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逍啊,朕就不送你了,人家都说,将士亲征,君王和家人相送都不吉利。朕和你只说一句话,你姐姐昨晚哭了半宿,把朕怨个半死,你要不想朕将来后宫不宁,千万给朕好好儿的回来,听见了吗?”
“臣多谢皇上关怀。”陆云逍躬身,却被萧关拉住袖子,听他无奈道:“行了行了,这会儿还说这种话做什么?别说贵妃怨朕,就是朕自己想起来,也后悔,那日怎么便糊涂了,竟然答应了你呢?只是你也自己想一想,不是你当着文武群臣的面儿逼迫朕,朕是万万不能答应你的。”
“是,臣都明白,臣谢皇上爱护。”陆云逍再次躬身,想了想又道:“皇上,先前您给臣的赐婚圣旨,臣想……想随身携带去北疆,可以吗?”
“赐婚圣旨你带去北疆干什么?这还没颁下去呢。或者朕现在就给你赐婚?你去北疆这段时间,让你家里和夏清语准备准备?”
皇帝一想到这个小舅子对他那前妻似乎十分深情,心中便有些高兴,暗道若是有这个理由,想必这混小子在战场上也就不至于愣头愣脑往前冲了,他总要爱惜自己性命,等着回来成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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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问罪
正想着,就见陆云逍苦涩一笑,摇头轻声道:“不必麻烦皇上了,臣请皇上开恩,这圣旨……就给臣留着做个念想吧,如此臣已铭感五内。虽然臣这一生和清语无缘,但有了这圣旨,最起码……最起码还可以让臣做一做白日梦,在梦中,将她当做臣的妻子……”
一语未完,语声已是哽咽。萧关于是更证实了先前自己关于陆云逍和夏清语之间出现问题的想法,于是连忙道:“云逍,你和那个夏清语究竟怎么回事?莫非是她又反悔了?你告诉朕,就算她有天大功劳,也自有朕给你做主……”
“皇上。”陆云逍猛然抬头,双目含泪,摇头沉声道:“不关清语的事,她是这天下最好的女人。是臣……是臣对不起她,是臣辜负于她。皇上不要问具体原因了,您只要知道,都是臣的错就好。出征在即,臣……告退。”
陆云逍说完,退后几步再施一礼,不等萧关说话,便大踏步出了御书房。
“云逍……”
萧关怔怔看着小舅子头也不回的身影,直到那身影在视线内消失,他仍是凝神望着。
“皇上,皇贵妃娘娘求见。”李三成轻手轻脚走进来,低声禀报了一句。
“宣。”
萧关叹了口气,想想又咬牙切齿道:“还有,立刻派人去把那个夏清语给朕叫过来,朕要问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云逍这样文武双全前途无量深情无悔的男人她都不要,她可是想死?”
李三成知道皇帝心疼小舅子,这会儿正是暴怒之时,连说话都带着一股杀气,因连忙道:“皇上。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何况刚刚国舅爷也说了,不怪夏娘子……”
“不怪她怪谁?”萧关怒吼了一声:“云逍那么喜欢她。若不是她自己作死,云逍会负她?你真信那混小子的话?哼!情到深处无怨尤。他倒是做到了,把个烂摊子留给朕收拾,朕是赐了圣旨的,除了那女人,云逍有什么理由不成婚?你去叫她过来。”
李三成不敢再说,躬身退出去,这里陆明珠款款走进来,眼睛还是红的。正要施礼,便被皇帝扶住,听他叹气道:“云逍刚刚从这里走的,你看见了吧?”
“是,臣妾远远地在墙根下看见了,没敢送他。”陆贵妃擦了擦眼泪,然后看着萧关道:“刚刚在外面听见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只这事儿和夏娘子又有什么关系?皇上不至于要迁怒到她的头上吧?皇后娘娘还等着人家治病呢。”
萧关恨恨道:“也难怪你不知道,昨儿大朝会散了,那混小子就跑出去。今儿早上出发,你竟是没见他一面……”说着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只听得陆贵妃惊讶万分。皱眉道:“这个弟妹,从前性子不好,臣妾也有些看不上。可这一次她回来,完全变了个人似得,不卑不亢有礼有节,似是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来啊。”
萧关气道:“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装的呢?然后反悔报复云逍,总之朕懒得查了,直接把她叫过来好好儿问一问倒还好。”
陆明珠点点头道:“问一问也好,皇上赐婚这事儿。臣妾尚且不知道呢。奇怪,这夏清语多大的胆子敢抗旨?”
萧关虽然恨夏清语。这会儿脑子却还清明,闻言忙道:“旨意尚未宣读。这也不算抗旨,不然哪里由得他们两个不成婚,却在那儿玩什么生离死别呢?”
夫妻两个说着话,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就听外面有太监高声禀报,只说夏清语过来了,正在宫门外听宣。
“赶紧让她进来。”萧关一甩袖子,对陆明珠抱怨道:“看看这些太监,办事效率也太差劲儿了,朕宣的她进来,这会儿还禀报什么?直接把人带进来不就得了?”
陆明珠道:“太监们也是谨慎。不然若是皇上先前宣了一个人,之后又不想见了,结果那人也直接带进来?难道皇帝再撵人家出去不成?”
“朕是皇帝,就任性一回又怎样?”萧关被贵妃说的哑口无言,索性不讲理起来。话音刚落,就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夏清语走进来,满脸的慌张,连跪拜都忘了,一开口便是:“皇上,陆云逍出征了?您……您怎么会派他去北匈战场?他没经历过那么凶险的战场,您这样做?不是把他置于最凶险的刀山上吗?”
萧关一听,好嘛:朕叫你过来就是准备兴师问罪的,朕这还不等问,你倒理直气壮问起朕的罪来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因狠狠瞪了夏清语一眼,冷哼道:“云逍为什么上战场?这个不是应该问你吗?问问你究竟做了什么好事?就让他万念俱灰,当着文武群臣的面儿,逼迫朕答应他去北匈?”
夏清语整个人都愣住了,站在那里失神道:“是……是他自己要求去的?还……还当着文武群臣的面儿逼皇上答应他的?他……他怎么会这样做?不可能,这不可能。”
“大胆,朕难道还会骗你一个小小女子?”萧关气得鼻子都差点儿歪了,暗道这他妈就是倒打一耙啊,果然世事难料,朕堂堂天子,怎么能想到竟然有一天会被人倒打一耙?把那么大的黑锅往朕的脑袋上扣呢?
“夏清语,皇上怎么会骗你?还不跪下?”陆明珠坐在一旁,沉声喝道,贵妃娘娘心里也是窘迫啊,心想夏清语啊夏清语,我知道你是关心则乱,可你也不该进来了连见驾礼数都给忘了吧?这若是被人知道,给你按一个“藐视君威”的帽子那简直都没办法辩解。
果然,陆明珠这一呵斥,夏清语才想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身上不由得立刻出了一层冷汗,她没有见过萧关,只知道对方因为“自己的父亲”没治好太上皇就砍了对方脑袋,所以一直觉得这个皇帝是蛮不讲理的,完全不知道萧关也有平易近人的一面。
于是连忙跪了下去,却听萧关冷哼道:“哼!现在想起跪拜了?刚进来时的架势不是很足吗?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朕这辈子,还没有人敢这么对朕呢。”
“是,民妇鲁莽,求皇上恕罪。民妇只是担忧寿宁公府世子……”
“你既担忧他,为什么不肯和他成婚?朕的赐婚圣旨都下了,你为什么要反悔?不是你,云逍至于当着群臣的面儿逼朕吗?有这会儿担心他在北疆战场经历危险的,你当日怎么不痛痛快快嫁他?那就没有这些事儿了。”
夏清语这才知道事情的真相:陆云逍竟然是因为自己悔婚,所以才会去北疆战场。他是万念俱灰了吗?可是先前分明还积极的很,每天都要去找白薇白蔻,怎么忽然间就万念俱灰了?难道……他知道了事情真相?不……不可能,这种事情,叶夫人肯定会严令那两个丫头不许说出去的,他怎么可能知道?等等……皇上刚刚说什么?赐婚圣旨?什么时候的事?
“赐婚……圣旨?”夏清语抬起头来,直愣愣看着萧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民妇……民妇不知道啊,更没有接过这样的旨意。”
“刚写好,还不等宣读,就被云逍要了去。”萧关叹了口气:“当日他和朕要到圣旨的时候,兴奋地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要去给喜欢的姑娘献宝似得,说是要让你先睹为快。哪里知道,从那天后,这事儿便没了下文,朕忙着北疆的事,也忘了询问,有一次想起来,还被他混过去,夏清语,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原来那天他说有事要告诉我,是赐婚圣旨。”夏清语的眼泪慢慢流下来,忆起当日陆云逍去寻找自己时的模样,她抓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服,只觉着那里好像有一把刀在翻搅着,不知不觉便软了身子泪如雨下。
萧关倒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神转折,暗道看哭得这么肝肠寸断的模样,应该不至于是装相来蒙朕的吧?因便向旁边的李三成点了下头,轻声道:“给夏娘子搬把椅子。”
李三成搬了椅子过来,让两个小太监扶住哭得声噎气堵的夏清语坐下,一旁陆明珠叹气道:“这会儿哭又有什么用?别哭了,皇上还要问你话呢。”
“当日,我不知道他是揣着赐婚圣旨去的,我和他说我反悔了,不要和他成婚,我把他给我的休书背给他听,说我不信他日后会对我始终如一……”
夏清语拿手帕擦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她回忆着当日情景,失魂落魄的复述给萧关和陆明珠听。刚说了一半,便听“砰”的一声响,只听萧关在那里吼道:“是吧?朕就说问题出在你身上,你自己说,你好好儿的悔什么婚?云逍这样的男人对你一片深情,你就该偷着乐,想着老天爷怎么把幸运都给了你?该当加倍回报才是。结果你还悔婚,你……你你你气死朕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和盘托出
“皇上息怒。”
陆明珠到底是掌管六宫的皇贵妃,心思细腻敏锐,只看夏清语哭成这个样子,便知当中必有隐情,因急急问道:“清语,这样说来,你对云逍分明也不是没有情分,那你为什么要反悔?”
夏清语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陆明珠,哽咽道:“因为叶夫人不肯让我重进国公府的门,说……说陆云逍若是再娶已经被休的前妻,会让国公府满门蒙羞。”不肯告诉陆云逍真相,是因为怕爱人夹在母亲和自己中间痛苦万分,但眼前是皇帝和皇贵妃,自己并没有义务和必要隐瞒这件事,更何况,若是对皇帝隐瞒,那算是欺君之罪了吧?
夏清语并不是对叶夫人没有一点怨气的,她从来都不是受委屈小媳妇儿的性子,所以当萧关和陆明珠因此事发怒询问她后,她毫不犹豫便把真相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陆明珠看了看夏清语:“是母亲去找你,和你说了这些话,所以你才委曲求全的?”
夏清语吸了吸鼻子,又一把抹去泪水,扭头哽咽道:“陆云逍为我付出那么多,我又怎么肯因为这样的理由就去伤他?可是叶夫人为了保住国公府的脸面,不惜在我面前以死相逼,我总不能为了嫁给心上人,便眼睁睁看她死在我面前。贵妃娘娘,那是你的母亲,你应该知道她的性格,她不是吓唬我的,对吗?”
萧关瞪大了眼睛,震惊不已,一旁陆明珠也叹气道:“原来如此,我就说你既然对逍儿有情,为什么又临时反悔?母亲真是太糊涂了。如今事情弄了这么个结局,她心里就痛快了吗?这也怪我,若早知此事。该让她进宫来开导开导她。逍儿也是,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夏清语摇头道:“陆云逍不知道事情真相。就算知道,叶夫人如此性格,只怕贵妃娘娘也难以说服她。您和陆云逍毕竟是她的儿女,总不能说不服,贵妃娘娘就对自己的母亲下命令吧?”
话音落,就听萧关在龙案后喃喃道:“我的天,叶夫人素日里看上去很是端庄温柔,怎么……怎么性子竟然这样偏执刚烈吗?朕真的是一点儿也没看出来。”
陆明珠叹气道:“母亲性情确实刚烈。但很少在什么事情上这样偏执。清语,还是因为你从前在府中闹得太不像了,伤了母亲的心,让她对你彻底死心,才说什么也不信逍儿的话。你说的没错,我不能用贵妃身份去压服母亲,既不能压服,恐怕就还是没用,难怪逍儿也没来找过我。”
“那你们怎么不来找朕?贵妃不能去压,朕能啊。”忽听萧关吼了一嗓子。愤愤道:“有朕的赐婚圣旨,怎么就丢脸面了?朕看到时候谁敢说闲话?因为一个女人的固执,打乱了朕全盘计划。云逍那是朕留着做国家栋梁的人才啊。”
陆贵妃看了皇上一眼,叹气道:“皇上,清官难断家务事,若是您特意为这事儿逼母亲答应,那也太跌身份了。罢了,等逍儿从战场上回来,我们再斟酌着这事儿该如何办吧。过些日子我让人宣母亲进宫,和她好好说一说。”
萧关点头道:“还是爱妃说的明白,这家务事朕的确也不该Сhā手。好吧。那就全托给你,你好好给叶夫人说道说道。俗语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夫人也是每日里吃斋念佛的,怎么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
话说开了,这事儿的确不怨人家夏清语,萧关和陆明珠也无话可说,于是命小太监将人好生送出宫去,这里夫妻两个相视而坐,想到这一堆烂摊子,着实有些头疼。不过如今也顾不上了,只要陆云逍能平安从战场归来,怎么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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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一个月过去,北疆战事依然胶着,大概巴图明也在提防西夏,所以并未投入全部兵力,然而即便如此,每日来往的战报也显示出战事十分激烈。
越是如此,寿宁公府上下以及皇帝贵妃就越担心。这一日叶夫人实在是受不了自己每日里无事就胡思乱想,于是递了牌子进宫,想着见到女儿和她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让皇帝把陆云逍调回来。
来到瑞坤宫,只见陆明珠正看着二皇子写大字,母女两个彼此见了礼,叶夫人看了眼皇子外孙的字,便笑着称赞道:“二皇子的字越发好了,这么点儿的孩子,便这样用功,着实难得。”
陆明珠笑道:“他可调皮着呢,不如他哥哥稳重,这是玩了半天,好容易收心,您老快别夸奖,不然尾巴翘到天上去,又要疯玩了。”说完请母亲坐下,又命宫女上茶水点心,她这里也落了座,问道:“弟弟有没有信寄回来?”
叶夫人叹气道:“哪里有?有的话,我也不用每日里胡思乱想了,好歹能放下点心来。”
陆明珠沉默了下,方宽慰道:“母亲也不必多想,弟弟文武双全,必定没事儿的。我昨天晚上和皇上算了算,只怕这会儿刚到边疆没几天,大概还没遇到战事吧,或许再等几日,就该有信来了。”
叶夫人道:“这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你就没劝劝皇上?看看能不能把他给召回来?”
陆明珠正色道:“母亲,这是军国大事,哪里容得这般儿戏做法?让三军将士怎么想?皇上虽然贵为天子,也不是能任性妄为的。说起来,若不是当日……”
她说到这里,便止了话头,原本想趁此机会好好劝劝母亲,让她在陆云逍回来后不要再固执,然而看见她此时担忧满面,人又憔悴了许多,这话便不忍出口。暗道也罢了,这会儿不用劝娘亲,倒给她添了无尽烦恼,她有这些日子的牵肠挂肚,等弟弟回来,那时候再劝她,大概能够事半功倍。
叶夫人只听说不能让皇帝召见陆云逍回来,心中不由得十分失望,也没有在意陆明珠后面的欲言又止。因正要说话,便听二皇子萧煌捂着嘴咳嗽了两声,于是她强打起精神问道:“二皇子怎么咳嗽了?可是身体着了凉?”
陆明珠道:“没事儿,前日晚上下雨,他把被子蹬了,幸亏琴儿发现的及时,饶如此,还受了点凉,昨日已经请太医看过了,开了方子吃,热退了,只是这咳嗽却越发厉害,已经打发人去请太医,看看再给开两剂止咳嗽的方子,应该就好了。”
叶夫人点点头,正色道:“小孩子是要格外注意的,不然有个头痛感冒的,比大人还遭罪,大人还能忍着,小孩子哭闹起来,更添烦恼,病不易好。”
陆明珠笑道:“我知道的,母亲放心好了。”说完对萧煌道:“煌儿这会儿觉着怎么样?不行就不要写字了,回去歇一会儿,等下有太医来给你看病。”
萧煌站起身对皇贵妃和叶夫人行了礼,转身走出去,这里母女两个又说了会儿闲话,眼看天色渐晌,叶夫人便起身告辞离去了。
比起寿宁公府的低迷气氛,杏林馆依然是如以往般忙碌着。
自从陆云逍走后,夏清鱼便把自己整个都埋进了工作中,也只有如此,她才能暂时忘记陆云逍,不然只要一想起对方现在在千军万马中拼杀,她就紧张担忧的喘不过气来。
不是没想过前往北疆,近距离盯着他毫发无伤,一旦有伤病,自己也好给他及时医治。然而一来,这不是个说走就走的行程,杏林馆这摊子刚刚铺开,手术也做了几个,但京城人仍是半信半疑,所以需要她坐镇;二来,皇后娘娘的病情反复不定,但这位娘娘还就信服夏清语,所以每隔三五日必定要宣她进宫诊病。再者北疆战场规矩森严,不是你一个女大夫想去就能去的,必须要取得军医资格。何况陆明珠也说过,治疗刀枪外伤,那些经验丰富的军医更厉害,因此夏清语不得不按捺着担忧焦虑,一边去申请做军医,等着证件发下来,一边忙活着手头上这些事。
眼看入秋了,京城天气却越发炎热起来,夏清语用过晌饭来到杏林馆,便看见外面聚了一群穿着粗衣烂衫的男男女女,一个个躲在杏林馆前的大树下喝着凉茶,看见她和白薇白蔻过来,都纷纷打招呼。
巧的很,斜对面却也是一家医药铺子,看着杏林馆日益热闹兴隆,对方的心情可想而知。因此动不动就说杏林馆的坏话,只说靠着施舍凉茶给苦力下九流的医馆,能是什么好医馆?
这话倒也有那肤浅的人相信,但杏林馆的治病率那是摆在台面上的,口碑一点点的就传了出去,更何况比起当日的千金堂,这点污蔑造谣实在算不得什么,并没有人放在心上,日子长了,大家反而觉得人家杏林馆真是胸襟宽广,完全不计较的,为什么能这样大度?因为人家技术放在那里,有底气啊,如此一来,倒让杏林馆更加出名了。
此时那医馆里的人因为没事情做,屋里又热,所以也在外面树下乘凉,一面又羡又妒的嘲笑着杏林馆外面那两大缸凉茶和喝凉茶的苦力。
恰在这时,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伴随着大声的“快闪开,车上有重病人……”的呼喝声,路人纷纷闪避,那驾车的车夫显然也很有技巧,马车这样狂奔,竟没让他碰到一个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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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气管切开
那回春堂的伙计一听是重病人,眼睛就是一亮,再看那马车宽大华丽,显然是富贵人家的车驾,于是连忙站起身来,就见马车在对面路边停下,他忙几步跑过去,冲从车上抬人下来的几个仆人道:“重病人来我们回春堂准没错,起死回生药到病除……”
不等说完,就听一个清朗焦急声音道:“快滚,我们要找杏林馆夏娘子。”
那伙计余下的话就全都被卡在了喉咙里,愣愣看着这些人,那些苦力和路上百姓也都懵了,暗道这些人穿戴好像是官家小姐公子,杏林馆的名气已经这样大了吗?连达官贵人都知道了?那抬进去的分明是个小子,并不是女眷啊,何况女眷的话,也该请夏娘子登门诊治才是。
众人全都好奇起来,更有那好事儿的,听着刚才那公子说话口音不像是京城人,便问那马车夫,却听车夫道:“那是我们家小姐的朋友,被抬进去的是我们公子,回京途中喉咙里不知道呛了什么东西,到如今人都昏迷了,我们是特意来找夏娘子救命的,她来京城不久,你们许还不知道,但是在江南,尤其是杭州,谁不知道神医娘子的大名啊?那才真正是起死回生药到病除呢。”
围观百姓们没料到那和蔼可亲的夏娘子竟还有这样声名,一时哗然,更有好事者叫道:“喉咙里卡了东西,哪里还能活命?我们邻居家的老奶奶,不过是卡了粒豆子,死活弄不出来,三五天时间就人事不知,然后就送了命,他家人也遍请名医的。都没有用。”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在这个时代,气管异物是很常见的夺命病症。大家多多少少听说过,甚至有的就亲眼看见过。因此时不禁议论纷纷。
不说外面百姓都围着看热闹。只说夏清语,原本正在后面清点药品和工具,因为内务府的能工巧匠实在厉害,所以如今又有了十几样新鲜东西,都是还没派上过用场的,只让冯金山等人都十分好奇。此时忽地听见前面吵嚷声,于是连忙出来,一看之下。不由得就是一愣,震惊道:“晏公子?二姑娘?你们……你们怎么到京城来了?”
石秀芳一下扑过来,抓着夏清语胳膊就跪下了,含泪道:“这些日后再说,夏娘子快救救我弟弟,他就快没命了。”
“怎么了?”夏清语抬眼,就见床上已经躺了一个人,于是连忙过去,只见冯金山面色凝重道:“是气管里卡了东西,估计病人肺腑已经有了炎症。最重要的是这东西压迫气管,病人呼吸困难,若是不能将这东西取出。怕是活不过明天早上了。”
“气管异物?”
夏清语一怔,旋即上前细细查看了一下病人体征,只见床上的少年公子口唇发绀,即使在昏迷当中,也是咳嗽不停,面孔也涨红着,呼吸有哮鸣音,气管触诊也有非常明显的异物感,冯金山说的没错。这位石公子的确是因为气管异物而面临着生死之劫。
夏清语看着这石家公子,慢慢直起身。那边石秀芳早又扑了过来。对夏清语道:“先前呛到了,我们没有在意。谁知第二天喘气就有些困难了,我知道不好,只得加紧往京城赶,谁知情况一天比一天严重,夏姐姐,您……您看三郎他还有救吗?”
夏清语转身看着石秀芳,心中只是一瞬间便做了决定,沉声道:“从我行医以来,并没有做过气管切开,只是知道理论知识。而且你弟弟此时缺氧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但我并没有供氧设备。所以……所以真的是九死一生,你要好好想一想。”
“气管切开?什么……什么意思?”石秀芳打了个寒颤,到底是自己亲弟弟,听见这词儿挺可怕的,就有些乱了方寸。忽听旁边晏子笙叫道:“二姑娘,你管什么是气管切开呢?你看看三郎这模样,若是不手术,一丝活命希望都没有。但若是手术了,夏娘子不是说过吗?九死一生,那就是还有一线生机啊。”
石秀芳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没错,晏公子说得对,姐姐哪一次做大手术,不是说九死一生?最后还是活过来的多。如今三郎这样子,也只能看天意了,就请姐姐为他做那个……什么切开术吧。”
“好。”
石三郎的病情耽误不得,千钧一发之际,夏清语也没办法再去犹豫供氧感染等问题,只能尽最大的努力赌一把。好在石秀芳和晏子笙都是自己熟识的,他们了解自己的医术,不会盲目的信任,这让她的压力还要小一些。
气管切开关系重大,但做起来却是快速无比,麻醉后不过一刻钟的工夫,石秀芳便听屏风后传来冯金山的声音:“天啊,竟然还有这样神奇的手术?东家,这……这东西就是罪魁祸首吧?”
“是。”
夏清语淡淡答应着,将已经准备好的气管套管熟练的Сhā入到切开气管中。旁边孔方赞叹道:“这小巧物件儿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准备的,东家真是把心思用到了极致,便是鬼神,也未必能想到这样方法。”
夏清语叹了口气,在现代,气管异物通过支气管镜和喉镜就可以取出。但是在古代,不可能有这两种工具存在。所以自从在杭州杏林馆,她亲眼看着一位气管异物患者送来不久就死亡后,便开始考虑能否将气管切开应用到气管异物的治疗上。这其实是非常艰难的,必须要有熟练的手法和敏锐观察力,能够以最快速度确定位置取出异物。她研究了许久,发现这并不是不可行,但是要实现,也是困难重重。
不过那之后再没遇到这样的病人,夏清语也就没有验证这个想法的机会,这对于她来说却是一件好事,毕竟这个手术只是自己利用经验幻想出来的,即使真的遇到这样病人施行气管切开术,也定然是九死一生,她并不愿意真的看到这样病人,然后用对方来做试验品。
只是为了有备无患,她仍是让内务府的能工巧匠做出了两套套管备用,原以为这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究竟会不会发生作用也不清楚,却没想到,这东西做好不到两个月,竟然就出现了气管异物的病人,而且来的时候就已经十分危险,偏偏这个人还是自己熟人的弟弟。
手术虽然很快做完,但整个过程完全可以说是赶鸭子上架。异物取出来了,但是由于异物引起的肺部炎症和水肿都要进行系统的治疗,夏清语也不知道以杏林馆现有的药品,能否让这石三郎真正的转危为安,只能祈祷对方生命力够强,能在药物辅助下靠抵抗力度过这一劫了。
虽然夏清语一再和石秀芳表明后果难料,然而看到那粒被取出的已经发胀的豆子,已经让石秀芳和晏子笙喜出望外了。石秀芳更是郑重施礼,对夏清语正色道:“夏姐姐对我弟弟,已经是仁至义尽。从未听说有人能够取出这种嗓子里卡住的东西,姐姐能够取出来,已经是比那些名医高了不止一筹,这之后三郎的性命究竟能否保得住,就要看天意了,自然和姐姐没有半点关系。”
“千万别这么说,我也只是侥幸。人外有人,天下名医何其多?万万不敢说这种话的。”夏清语连忙谦虚,她可不想出这种风头,有数的,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只是她虽这么想,事实却未必会让她如愿。那些门口围观的百姓们自然也听见了石秀芳那一番话,站在最前头的几个人目瞪口呆,连伸出来的舌头都忘了收回去,好半晌才回过神,立刻就跑出去激动地宣扬八卦了。
开了药方,把注意事项交代给白薇,忽听身后孔方高兴叫道:“东家,我们这里还有一套管子呢,只是这管子怎么这样细小?比给石家公子用的那一套差多了。”
夏清语回过身看着孔方手里捧着的那一套消毒后的套管,微笑道:“孔老大夫有所不知,这气管异物最多发于儿童,所以当日我让内务府做这套管子的时候,就问他们能不能再做一套小儿的套管,他们说能做,所以我又让他们做了这个,只希望永远没有用上的一天吧,不然小孩儿娇贵,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孔方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原来如此,小老儿就说奇怪呢。果然还是东家想得周到。”说完又叹气道:“我行医数十年,也曾遇到过好些这样的病患,果然是小孩子居多,却也只能眼睁睁看他们等死。唉!若是早一天认识东家,或许还可以救得许多无辜性命。”
冯金山在一旁笑道:“孔老大夫别不知足了,您现在好歹也还是遇到了东家不是?若是这一辈子都遇不到,那又如何?”
孔方哈哈笑道:“没错没错,这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若是这一辈子都遇不上东家,那我也只能糊里糊涂的过一辈子,还自以为得意,真真就如那坐井观天的青蛙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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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寿辰
说到这里,只见孙长生也过来凑趣笑道:“孔老,要这么说,您还真得感谢一个人,不是他,您哪里有这样幸运?”
“谢谁?”孔方疑惑,却见孙长生笑道:“当然是谢唐逢春唐大夫了,不是他把您从山东千里迢迢的请到杭州,您哪里能遇上东家,对不对?”
“唔,你说的没错,不是他,我还真遇不上东家。”孔方再度笑起来,却听夏清语道:“好了好了,别在这里说风凉话了,听说那唐大夫如今也在太医院,若是让他听见这番话,给你们几双小鞋穿你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说完又来到石三郎床前,对石秀芳道:“在这里先歇一歇,一个时辰后我打算让他进后面的病房,那里清净,用药护理都方便。我们这儿如今条件还是不行,不然手术压根儿就不该在这厦子间做的。”
石秀芳点头道:“自然一切听凭姐姐安排。”说完将石三郎送到后面作为病房的那一间屋子,石秀芳和晏子笙看着对方呼吸不似之前那样困难了,这才略放下心,走出来和夏清语畅叙别后之情。
原来天地会盟招安后,石大人安排好了此事,便接到了回京叙职的圣旨,因为这桩功劳,皇帝给他封了官,还封了一个忠勇伯的爵位,这可是十分少有之事。石大人就寻思着北疆开战了,大概皇帝还是要用自己,于是急急忙忙略微收拾下就赶回京城,而石秀芳则是和母亲等人随后入京。
如此杭州便只剩下晏子笙,这货觉着无趣,恰好接到他爹的家书,说他三哥在京城做了正四品的通政使司副使,这可是晏家从未有过的荣耀。因此一大家子兴奋之余,决定合家搬到京城,要晏子笙务必去和他们会合。大概晏老爷也知道自家这小儿子的德性,生怕他在外游荡惹祸。
如此一来。晏子笙和石家也是熟悉了的,正好石家原本男丁就稀少,只得一个石三郎护送母亲姐姐妹妹们前往京城,知道晏子笙也要去,两家便凑在一处。却不料走到距京城五百里外的秦家庄时,石三郎呛了粒豆子在气管里,起初还没怎么在意,不料那豆子渐渐膨胀。让他呼吸越发困难,眼见着情形不妙,石秀芳和晏子笙慌了神,只好安排家人们护送石夫人继续赶路,他们两个则带了两个下人,快马加鞭往京城赶来。赶到后打听了杏林馆的所在,这才直接过来。
听说陆云逍已经去了北疆战场,石秀芳和晏子笙都不禁吃了一惊。白薇白蔻暗中偷偷打量晏子笙的神情,发现这货并没有如想象般惊喜的手舞足蹈,反而还替陆云逍担忧了一回。心中不由都有点不是滋味。暗道奶奶如今显然是不能回国公府了,既然她和爷无缘,那自然也该另选一个良人。哪里想到这晏子笙当日在杭州想奶奶想的要死要活,如今上天掉下机会,他倒无动于衷了。
两个丫头也知道自己的想法自私,却又忍不住要去想。这里夏清语却是察觉出一点端倪,似乎晏子笙这货和石秀芳两个人之间,有点不动声色的猫腻。如果真是这样,她倒真是为这一对年轻男女高兴:晏子笙温柔俊秀家世也不差,本身又是文采风流,就是为人稍显浮躁狂妄了些。石秀芳却是端庄优雅稳重,若是这两人能成就姻缘。倒是互补型的,晏子笙若有这么个妻子看着。应该也会稳重许多。
想到这里,不禁又想到自己和陆云逍,暗道当日晏子笙喜欢我二姑娘喜欢陆云逍,如今人家两个成双对,我们却是劳燕分飞。陆云逍独自在北疆战场上厮杀,我要去却不能成行,唉!造化弄人,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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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整寿,再说云逍和云遥都不在,我们老爷也在外面没回来,这生日过着有什么意思?我早就说不过了的,谁想到盈丫头这又张罗起来,倒让我心里不安。”
寿宁公府西院,沈夫人将东院里过来给自己贺寿的一群人迎进厅中,便对叶夫人笑着说道,却听叶夫人笑道:“应该的,再怎么着,生日还能不过了?二老爷和云逍云遥虽不在,不是还有我们吗?也正好府里有些日子没热闹了,正好借这个机会热闹热闹。”
秦书盈也在一旁附和笑道:“正是这么说呢,二婶先别不安,我帮着张罗不算什么,过一会儿,怕是贵妃娘娘要打发人来送贺礼的,到那时候,来的人回去禀报说,府里冷冷清清的,不是过寿辰的样子,贵妃娘娘会怎么想我?所以啊,我这却也是为了自己。”
她这样一说,沈夫人脸上也堆起了笑容,对叶夫人道:“每年生日,贵妃娘娘都打发人送东西,我这心里真真是既感激,又受宠若惊,还十分不安,她如今是皇贵妃了,那么大一个后宫,一天不知要出多少件事,竟然还费神想着我的生日,这真是让我抱愧呢。”
叶夫人笑道:“别说这样的话,她就是皇贵妃,也是你侄女儿,想着你的生日是应该的。那么些事都能料理周全,怎么就差你生日倒记不住?若是这样,我进宫也要和她说的。”
一家人聊着天儿,因为二老爷至今没有儿子,因此上上下下都是秦书盈帮着招呼忙碌,又命人挑余老太君喜欢吃的点心和饭菜送去,对沈夫人道:“昨儿老太太还说要去她那里办这个寿宴,谁想到今儿早上起来,身上就倦得很,这会儿不知起没起来呢。”
沈夫人道:“老太太年纪大了,大概夜里也是挂念大侄子,没睡好也是有的。”说完便起身,邀请叶夫人进了里屋,和她悄悄说想抱养一个孩子的想法。
一直热闹到天将近晌,却也没见宫里来人。沈夫人和叶夫人早已经又回到厅里,叶夫人便疑惑道:“怎么贵妃娘娘还没打发人来?往年这个时候,人早该到了啊。”
沈夫人连忙笑道:“贵妃娘娘掌管着六宫呢,每天要多少事情处理?一时间忘了也是有的。”说完却见叶夫人站起身来,摇头道:“不会,往年都不忘,独独今年忘了?那孩子不是这样失礼的人,该不会……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秦书盈连忙走过来道:“太太别担心,那是贵妃娘娘,又是在大内皇宫,能出什么事?也许就是一时事情忙……”
她这话还不等说完呢,就见一个家丁进来禀报说贵妃娘娘打发人过来了。叶夫人沈夫人连忙迎出门去,却见瑞坤宫里来的并不是素日里常来的总管太监,而是一个圆圆脸小眼睛的中年太监,此时走的满身汗,看见叶夫人和沈夫人,连忙上前见礼,面上也是带着苦色的,沉声道:“我们娘娘打发咱家来给二太太贺寿。因为小皇子今儿一早上有些不好,所以上下忙碌着,贵妃娘娘一时间险些忘了这事儿……”
叶夫人和沈夫人原本就觉着有些不对劲儿,此时一听见这话,不由都是脑子里响起了一个焦雷,叶夫人身子晃了晃,连忙厉声道:“小皇子怎么了?什么叫不好?我前两日才进宫,看着他分明还是很好的,这两日怎么了?”
那太监哭丧着脸道:“我们小皇子原先只是着凉,后来有些咳嗽,贵妃娘娘请太医看了,开了咳嗽药,可是一直不好。到今天凌晨,忽然间就说喘不上气儿,又咳嗽个不停,请了太医,说是……说是喉咙里卡了东西,这么些天,怕是……拿不出来了……”
“什么?”
叶夫人身子一软,险些昏死过去,古代的孩子极易夭折,便是因为医疗手段落后,气管里一旦呛进了东西,没有支气管镜和喉镜,根本取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后活活憋死,或者即使呼吸还勉强通畅,到最后的肺部炎症和肺水肿也会要了性命。一些公侯家的孩子呛了东西进喉咙后来死掉这种事,在场的人都没少听说,因此一听见这太监说这样话,众人不由得都是面如土色。
叶夫人立刻就哭了起来,一面就要换衣服进宫,这里沈夫人也没心思过生日了,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想起一件事,忙拉住了叶夫人道:“嫂子,我记得当日老太太突然发病差点儿咽气那一次,就是云逍的前妻给治好的,如今小皇子也是喘不上气来,何不请她去宫里看一看?听说她如今就在……”
不等说完,便听秦书盈断然道:“二太太说的不对,老太太那病和小皇子还不一样,小皇子这是卡了东西,东西拿不出来,什么手段都没用的。”
叶夫人也是恍惚了一下,然后摇头苦笑道:“罢了,还提她做什么?慢说她治不了,就是治得了,也必然说不能治的。你忘了她爹是怎么死的?更何况,她恨我只怕入骨入髓……”
ps:因为小皇子太小,所以让清语先拿石家公子练练手。石公子对不起(捂脸逃)
☆、第二百八十七章:求救
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这里沈夫人愣了一下,不知道叶夫人为什么会说夏清语恨她入骨入髓,不过想起这些日子东府里那些传言,陆云逍的憔悴不堪和毅然出征,心中倒也大致能猜出一些来,因叹了口气,便没有再说什么。
且说此时瑞坤宫里,当真是乱作一团,萧关看着小脸憋得通红的孩子,听着一旁太医在那里分析说:“小皇子初时症状不显,如今渐重,只怕是呛了豆粒之类遇水膨胀之物……”
“哪个要听你说这些?你只说怎么治,能……能有什么办法把东西取出来。”萧关红着眼睛怒吼,登时就将周围围着的几个太医吓得说不出话来。这里陆贵妃一遍擦着眼泪一边紧紧抱着儿子,那里小太子也只叫着“弟弟,你咳嗽啊,你把东西咳出来,咳出来就好了……”
一声声童稚言语只听得陆贵妃泪如雨下,暗道若是能咳出来,这世间哪里还会有那么多孩子无端端送了性命。哪里想到,我和这孩子的缘分这样浅?他竟然这就要离我而去了,早知如此,上天不该把他送到我身边来……
正想着,便听屋里又是一阵脚步声响,接着萧关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道:“皇后来了?你这两日不是身上不好吗?何必还勉强下地?”
皇后娘娘喘的厉害,她的身子太弱了,不过是从殿门口到这里的几步路,加上天气炎热,便已经是气喘吁吁,因还急着上前来,只看了一眼,便回头问萧关道:“皇上有没有请夏娘子过来?”
萧关无精打采道:“煌儿是喉咙里卡了东西。便是神仙都救不回,找她又能有什么用?”
皇后急道:“没找怎么知道没有用?皇上,臣妾这些日子召见了夏娘子几回。有时和她闲聊,才知道她的那些手段当真神奇。那些得了肠痈的人。在我们所知,大多都是暴毙或者活活儿疼死了,便是症状轻微慢慢调理养着,终究不能长寿,可在她手里,不过是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事儿,把那段肠子切了,过两三天。人便彻底痊愈了。”
萧关和陆明珠只知道夏清语会手术,这是神医华佗失传的神奇手段,却也没有深入了解过,更想不到竟会神奇到这个地步。萧关小时候曾经亲眼见过一个因为肠痈暴毙的宫妃,知道这病若厉害起来,当真是要人命的。怎么听皇后这意思,这种病对那个夏清语来说,竟然只是小病?
当即便猛然跳起来,连连道:“皇后说的没错。李三成,快。快派人去请夏娘子过来,和她说小皇子喉咙里卡了东西,让她快过来救命。”
李三成答应一声。正要出门,就听身后陆贵妃又道:“你告诉她,晓得她的规矩,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只让她快过来尽力救治,若实在救不活,皇上和本宫不会怨她,更不会对她怎么样。”
萧关和皇后先是一愣,接着方想起当日夏半声是因为给太上皇用错了药而被皇帝砍了脑袋。如今又要人家女儿治病,万一人家因为父亲的死耿耿于怀。更觉着皇家不讲道理,就是能治。也只说束手无策,那就当真是糟糕了。
萧关看着李三成出去,忍不住咕哝道:“朕不是昏君,当日是那夏半声用的药不对,朕又正是急怒之时,所以才……那夏清语该不会……该不会是非不分吧?”
皇后道:“皇上这会儿不要说这些了,夏娘子是当日夏院正的女儿,贵妃娘娘这份安慰是该做到的。”话音落,只听外面一个太监道:“皇上,已经晌午了,御膳要摆在……”
不等说完,便听萧关怒吼一声道:“御膳个头?朕现在哪里有心思吃饭?滚滚滚滚滚……”一连五个滚字儿,吓得小太监连滚带爬出了大殿。
不说瑞坤宫乱作一团,只说李三成,遣了干儿子李得禄前往杏林馆请夏清语,彼时她正和石秀芳说话呢,石三郎的病情已经大有起色,两人正商量着什么时候撤去套管,石秀芳还虚心向夏清语请教这气管切开和Сhā管的原则,正听她说到小儿尤易呛咳致死之时,就听见外面一片兵荒马乱,接着李得禄闯进来,大叫道:“夏娘子,我们小皇子喉咙里呛了东西,眼看着不行了,皇上和贵妃娘娘请您快过去救命。”
夏清语差点儿没让自己的唾沫给呛着,惊讶瞪着李得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最近是铁口直断吗?上一次说到怕叶夫人以死相迫,不到一会儿人家就上门了。这一次说到小孩子,结果立马就真来了一个小孩子,还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小孩子。
她这一愣神的工夫,那边李得禄生怕她不肯去,连忙道:“我们娘娘说了,不管小皇子最后怎么样,只要娘子肯过去就成,她和皇上不会怨您的……”
石秀芳在旁边也站起来,担忧的看着夏清语,暗道说是不会怨人家,真正等那孩子去了,谁知极度失望伤心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那可是皇家的事啊。夏娘子虽然会气管切开,可她也说过这是九死一生,何况小孩子本来抵抗力就弱,更难救活……
正想着,便见夏清语已经喊白薇去拿那一套小儿套管,石秀芳便握了夏清语的手道:“姐姐千万小心,实在不成,就和贵妃娘娘说一说世子爷……”
不等说完,便听夏清语道:“不用担心,不管如何,我总是要尽力而为的。既然贵妃娘娘这样说,她也应该知道治得了病救不了命的道理。”
“小妹最佩服姐姐的,便是这一点。”石秀芳肃容郑重道:“姐姐这是真正的悲悯,当得医者父母心这五个字。”
夏清语没有再说,又让阿丑准备消炎药和输液手术工具,冯金山已经取好了麻沸散,因为在杭州的时候也经常遇到需要出诊手术的紧急情况,所以这一番准备众人都是十分熟练。
饶如此,那边李得禄也已经急的没法儿,心想我出来的时候儿小皇子喘气儿已经很费力了,哪里禁得住这样耽搁啊?天爷爷,可快着点儿吧。
正祈祷着,便听夏清语道:“好了,没有遗漏的东西,孙长生和孔老大夫白薇随我进宫。”
李得禄一怔,心想皇上和贵妃可没宣这几个人啊,因忙上前阻止,就听夏清语沉声道:“他们都是我的助手,没有他们,我自己完不成手术。”
李得禄一听这话似是有些门道,心中立刻升起一缕希望,连忙道:“这么说,夏娘子是有手段来帮小皇子取出卡在喉咙里的东西?”
“有,但也是九死一生,不管如何,总要试一试。”夏清语一点头,于是李得禄不再阻拦,一行人坐了马车,直奔皇宫而来。
到了瑞坤宫,只见叶夫人沈夫人也在。看见她,叶夫人就如同受惊的刺猬一般跳起,失声道:“你来做什么?”
“母亲,夏娘子是我请来救煌儿的。”陆明珠见母亲失态,连忙叫了一句。就见叶夫人猛地转身看她,咬牙道:“她怎么会帮我们救煌儿?她只恨不得我们都去死……”
“叶夫人。”
不等说完,便听萧关在那边沉声喝斥了一句。萧关早就看这岳母不太顺眼了,一想起就是她的偏执,才会逼着自己最看重的小舅子远赴边疆经历生死之险,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现在倒好,逼走了小舅子还不算,如今自己的皇儿正面临生死之危,她又要跑出来捣乱,是谁给她的胆子?
叶夫人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竟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恨而失态到这个地步,不由得也是心有余悸,于是默默退在一旁,目光复杂的看着奔到陆明珠身边的夏清语,心中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但不论如何,还是外孙的性命最重要,她如今只希望夏清语真的能救萧煌,若是她能救,自己就是给她下跪又何妨?
可以说,叶夫人对夏清语的偏见已经到了深入骨髓的地步,极度的偏执甚至让她陷入了妄想状态,只觉着夏清语若是能救萧煌,定然会百般难为,到时候少不得要自己受些委屈,不就是下跪吗?比起外孙的一条命,这点屈辱算得了什么?
叶夫人的心理准备都做好了,却见夏清语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查看了一下萧煌的病情,便让陆明珠迅速清理人群,要白薇准备熏蒸消毒整间房屋,那边冯金山也开始做麻醉准备。
“皇上,贵妃娘娘,我要切开小皇子的气管替他取出异物……”
一切准备进行中,夏清语也抓紧时间和皇帝贵妃交代病情以及后果,她毫不犹豫的救人那是因为身为医生的职业道德,却一点儿都不想像自己那个“父亲”一样,只因为没把太上皇抢救过来就被砍了脑袋,说是用错了药,但到底有没有错,这当中有没有什么猫腻谁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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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手术成功
果然,她还不等说完,便听陆贵妃和萧关不约而同惊叫了一声,那边叶夫人也连忙道:“你……你这毒妇,你要切开孩子的……你,你安的什么心?”
“是气管切开,不是切断。石大人的公子前两天也是气管异物,就是你们说的卡了东西,去我那儿时候也是有出气没入气儿,做了这个手术后,现在活得好好儿的,炎症也得到了控制……”
“夏娘子,那……那就拜托你了。”
陆明珠一听有病例可循,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却听夏清语严肃道:“但是能救他,不一定就代表说也能救得了小皇子,我只是要告诉你们,这种情况,气管切开是唯一一个救人的手段,可是能不能成功,我是不敢打包票的。”
这一次不等陆明珠说话,皇帝萧关便已经急着道:“明白明白,夏娘子你就快动手吧,再耽搁下去,煌儿……煌儿就……”一语未完,想到儿子万一夭折,皇帝陛下不禁流下了恐惧的泪水。
他是这世间最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然而此时,却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啊。
夏清语有些小感叹,不过既然皇帝和陆明珠都表了态,她也就不再耽搁,屋里总还是有两个人能给自己作证的,皇后娘娘不是在吗?更何况,她也觉着这两位不是翻脸无情的主儿。
“东家,麻醉做好了,只用了麻沸散,没敢在周围茓道施针,不然怕呼吸就没有了。”
冯金山向夏清语低声报告着,夏清语点点头,走上前看了那小皇子一眼,因为时间太短。所以小皇子还没有进入深昏迷,然而这时顾不上了。于是她将皇帝贵妃请到外室,一边告诫道:“听见任何声音也不许进来。”
这么个情况。就算萧关和陆明珠再怎么担心儿子,也不得不听话。因两人在外室焦急的踱着步子。那边叶夫人虽然不信夏清语会这般好心,却也是翘首盼望着,双手合十祈祷老天一定要保佑这外孙平平安安。
正焦急间,忽听屋里传出一声呻吟,陆贵妃身子一哆嗦,便要奔进去,却被萧关拉住,听他叹气道:“忘了刚才夏娘子说什么?之所以让咱们听见任何声音也不许进去。大概便是料到这种情况发生,这……事情在她掌控之中,总是好事儿。”
“可是……可是煌儿这会儿一定疼得很,不是用了麻沸散吗?”陆贵妃心疼的眼泪直掉,忽听叶夫人在一旁开口道:“她用的麻醉是让人完全失去知觉,听说便是喘气儿也要受影响的,如今小皇子本来喘气儿就很困难,所以大概不敢麻醉的太彻底吧。”
“原来是这样吗?”陆明珠微微松了口气,接着来到叶夫人身旁道:“是了,我差点儿忘记。云逍说过,当日母亲在杭州时,也是腹痛如绞。眼看没有活路了,便是夏清语给您开刀,救了您一命。叫母亲看,她的手术如何?”
叶夫人沉默了一会儿,不得不点头道:“虽然我很讨厌她,但是不得不承认,她的医术的确高明,尤其是那个手术,确实可以称得上起死回生了。”
“阿弥陀佛。这就好,煌儿有救了。”陆贵妃一听这话。更是大大松了口气,眼泪流出来。双手合十向上天祈祷,一面喃喃道:“既然夏娘子的医术很好,那接下来只看我皇儿的造化了,苍天在上,他既贵为皇子,定是福泽绵长。不然,本宫宁愿将自己的寿数给他……”
“母妃。”
“爱妃。”
身旁传来皇帝和太子萧烨的急急呼喝声,陆明珠睁开眼,就见萧关断然道:“如你说的,煌儿既是皇子,便该福寿双全,这不过是他命里的劫数罢了,如今他应劫之时,偏偏有夏娘子在京城,可见这是上天安排好的,你不用担心,煌儿一定可以闯过这一关的。”
陆明珠点点头,夫妻两个彼此安慰着,大概过了约有一个时辰,陆明珠身上的汗已经出了几层,因里面除了小声交谈之外,再没有任何动静,她这心着实提到了嗓子眼上,便拉着萧关的袖子道:“皇上,怎么还没有消息?臣妾……臣妾害怕,会不会……会不会是……”剩下的话却是说什么也不敢再说出来。
萧关连忙拍着她的手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这个手术朕虽然没看见过,但想也知道,大概和神仙手段差不多了,哪有那么容易就做完的?如今既然还能在这里等着,已经是好消息了。不然,若煌儿已经……已经没了,夏娘子怎么会不告诉我们?这种事情,明显没有拖的必要。”
话音刚落,便见白薇从里屋出来,行礼后小声道:“我们奶奶说,可以让皇上和贵妃娘娘进来先看看小皇子,是了,要请陛下和娘娘先更换我们消毒后的衣服,大概不太合身,也请将就着吧。小皇子太小了,身体抵抗力免疫力都不行,石家三公子不过是一刻钟,这手术便结束了,小皇子却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中间一度连呼吸和心跳都停了,幸亏我们奶奶沉着,用心肺复苏术又救了过来。所以这会儿不敢有半点马虎……”
听白薇说萧煌中间连呼吸心跳都没了,陆明珠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及至听到最后,儿子好像还活着,不由激动地泪如泉涌,对白薇所说,自然无所不遵从。
白薇之所以将这些事说给他们听,便是害怕皇帝陛下和贵妃娘娘自恃身份,不肯听从夏清语安排,此时见他们被吓住了,小丫头心中也不由得升起几丝得意之情,取了事先备好的两件“白大衣”,给皇帝和陆明珠套了,又拿出口罩让他们戴上,叮嘱过不许说话后,这才悄悄带着他们来到屋里。
夏清语和冯金山孔方此时正在严密观察萧煌的呼吸情况,见皇帝和贵妃进来了,三人点点头,挪到一边继续商量用药了。
萧煌躺在床上,可以看到胸腹间微微的起伏,呼吸虽然还带着哮鸣音,但已经比早上的情况好了太多。此时大概是麻醉不够的关系,小家伙在睡梦中仍是痛苦的蹙着眉头,发出一声声无意义的呻吟。不过手脚都被柔软的带子捆在床上,所以没办法挣扎撕扯。
陆明珠一看见儿子的模样,只觉着心都揪起来了。万幸的是,儿子总算闯过了这一劫,那遭点罪就遭点罪吧。
萧关毕竟是皇帝,很快稳定了情绪,来到夏清语身旁问道:“是不是二皇子就活过来了?我看那脖子上Сhā着管子,还往外渗血,这……有些瘆人的慌,日后不会留下什么症状吧?”
夏清语小声道:“大概会留一点点疤痕,除此之外,并不会留下什么其他后遗症。”说完听皇帝迟疑问道:“那……那吃饭喝水什么的,不会受影响吗?嗓子开了这么个洞,万一……万一漏出来了怎么办?”
夏清语差点儿笑出来,心想好嘛,这位皇上也是个对解剖一窍不通的主儿。因连忙忍者笑,正色道:“不会的,之后会把破损的创口缝合,皇上放心吧,就算带着Сhā管,也可以小心进一些流食,只要谨慎点,慢点儿吞咽就好了。”
萧关这才放下心来,又听夏清语道:“不过小皇子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卡在他喉咙里的是一粒花生碎,膨胀后堵塞气道,先前听贵妃娘娘说恰好此前小皇子着了凉,所以太医们也没有及时发现,只按照着凉来治疗,所以……”
不等说完,便见萧关脸上腾起杀气,咬牙道:“那群太医,就是一群废物,小皇子的命差点儿都被他们断送了。”
夏清语害怕他治太医们的罪,连忙道:“这也不能全怪太医,小皇子还小,不懂叙述病情,贵妃娘娘又不知道,偏偏又碰上着凉,太医们没有分辨清楚咳嗽的性质也是情有可原。
萧关听了这话,想起眼前女人的爹就是让自己下令砍了,她大概也是兔死狐悲,因一时间便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咳了一声诚恳道:“无论如何,夏娘子你这几日便住在这里,务必等皇儿痊愈了再离开才好,需要用什么药,尽管和朕说,这瑞坤宫所有奴才都归你差遣。”
夏清语笑道:“民妇也正有此意。小皇子太小了,虽然眼前难关过了,但这之后会如何发展殊难预料,我若不在这里看着,实在不放心。”
萧关喜道:“那就太好了,既如此,朕即刻吩咐下去。是了,夏娘子还需不需要人手?若是觉得瑞坤宫人手不够用,朕和皇后那里也可以调一些过来。”
“不必麻烦,民妇留着白薇,就是民妇身边那个丫头就足够了。孔老大夫和孙大夫还望皇上放他们回杏林馆,那里也需要他们的。”
这实在算不上什么要求,萧关自然答应。当下安排妥当,孙长生和孔方便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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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皇太子的教育问题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夏清语从里屋出来,摘了口罩,对外室的萧关和陆明珠等人道:“小皇子这会儿睡熟了,因为呼吸还好,所以我在周围几个茓道施了针灸麻醉,所以不会像先前那般痛苦。皇上该忙国事就去忙吧。气管切开对无菌环境的要求很严格,所以这屋子即便是皇上和贵妃,每天也只能进来两次,还要穿着消毒后的白大衣和戴口罩头套。”
“行行行。朕这会儿也无心办公,前朝也没什么事,边疆这两日倒是没有军报传来,大概还算安稳。夏娘子忙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吃饭吧?朕即刻叫御膳房准备赐宴……”
没想到啊,这穿越后还能混一顿御膳,只可惜陆云逍不在,不然和他坐在一起,他了解什么菜好吃,还能指点指点必要的餐桌礼仪。
想起陆云逍,夏清语心里满满的都是挂念,因垂下头,客气了几句后,便转身回到里屋。
“母亲和二婶也在这里呆了一下午,好在这会儿煌儿没事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吧。”陆明珠走到叶夫人和沈夫人身边,劝她们回去,却被自己母亲拉到一边,听她小声道:“你别只让她在那屋里,万一煌儿出了什么事……”
“母亲。”陆明珠皱了皱眉头,不高兴道:“您老怎么想的?若是夏娘子会对煌儿不利,一开始就不救他了,何必还要等救了后再动手?她图的什么?”
叶夫人无话可说,面子上下不来,心中却实在不想承认那个她恨之入骨的女人如今真的会是一个善良女子,因小声咕哝道:“谁知道她安得什么心?我不信,先前没人招惹她,她也要生事。如今我都把她得罪死了。她倒好心救我的外孙?贵妃娘娘,如今她可会迷惑人了,许是先前要显摆自己医术厉害。所以才救了小皇子。这会儿在屋里,万一越寻思越后悔愤怒……”
“够了母亲。”陆明珠不等叶夫人说完。便打断了她,摇头道:“母亲整日里吃斋念佛,怎么连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道理都不知?既然有人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怎么就不许夏清语大彻大悟改过从新?”
叶夫人撇嘴道:“哪有那么容易?不然也不会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话了。”
陆明珠沉声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过是难一些罢了,却并非是移不了。这世上大多数人难改本性,但也总有例外。娘,你也不想想。你女儿我是堂堂皇贵妃,你儿子那是陛下最看重的年轻人才,我们两个人都对这夏清语有了改观,你便是固执,也该想想我们有没有看错过人?”
陆贵妃很想说你已经把弟弟逼上了北疆战场,如今在这里还不肯信人家,可是要我的皇儿也应了你的话,真的丢了性命吗?然而想到这话对于母亲来说实在太重了,以叶夫人性格经不住这样话,所以到底还是咬牙忍了下来。
“罢了罢了。你不听也没什么,不管如何,这一次小皇子能活过来。的确是多亏了她。只是我和她已形同水火,所以绝不会去感激的。你好好照顾小皇子吧,我和你二婶这便回去了,老太太大概也得了信儿,这会子不知道怎么焦心呢。”
陆明珠点点头,让小太监把叶夫人沈夫人送了出去,回到屋里,就见萧关凑过来,嘿嘿笑道:“如何?这一下。叶夫人该明白夏娘子是什么样的人了吧?”
“别提了,怕是不那么容易呢。”陆明珠叹了口气。又走到门边向里看了看,这才回过身对身旁宫女道:“吩咐御膳房好好预备几样拿手的饭菜。就不必讲究什么百八十道的御膳了,只挑那下饭的菜,败火的汤做几样来。这会儿我和皇上哪里有心思看他们做的花样百出的御膳?”
宫女答应着去了,这里陆明珠便来到萧关身边,将叶夫人刚才和自己说的话讲了一遍,只听得皇帝陛下目瞪口呆,摇头道:“我竟不知道叶夫人原来如此固执。罢了,她那里且慢慢来吧。夏娘子这里,咱们得记着她的功劳,万万没想到,她受了一回天大委屈,竟变了个人似得,于国于朕都有大功,你帮朕想一想,该赏她一些什么才好?”
陆明珠笑道:“皇上还是留着这功劳,等云逍回来,给他们赐婚吧,然后成婚之时,你厚厚的赏赐他们一些独有之物,岂不是又光彩,又显出皇上对他们的爱重?到那时,看谁还敢说闲话?”
萧关道:“这个倒也好,只是你母亲那边,终究是一道难题啊。万一朕赐了圣旨下去,她一头碰死了,让人说朕逼死了丈母娘,这天下悠悠众口,朕还逃得过去吗?”
“皇上,母亲不是那不分轻重的人,真要有圣旨赐下,她心里再不愿意也要忍了。”陆明珠倒是十分笃定,接着又小声道:“更何况,臣妾也会劝她的。反正,臣妾可不能看着这样能干的弟妹就因为母亲,不能进国公府的门,这是我们陆家的损失。或者什么时候皇上召见父亲,同他老人家说一说,他老人家虽然也不同意云逍再娶,但不像母亲这般固执,还是可以说通的,再者他也最听皇上的话。”
萧关点点头道:“唔,这没错,看看什么时候召你父亲来说一说,唉!也不知云逍那小子在战场上怎么样了。”
陆明珠叹气道:“不知道为什么,臣妾每每想起弟弟,总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这北匈蛮子凶猛,云逍从未去过北疆,也不知水土能不能适应,唉!臣妾今年是本命年,前半年都顺顺遂遂的,臣妾就疑心这后半年怕要出事,果不其然,先是云逍去了北疆,接着煌儿又……”
“好了,不要胡思乱想,朕已经暗地里去信给宗老元帅,有老元帅摁着,那混账小子出不了事儿,去历练历练也好,将来朕还等着他替朕收服北疆西夏呢。至于煌儿,如今这不是有夏清语吗?说起来云逍也是为了她才去北疆,唔,你要相信,她是你命里的贵人,一定会给你带来好运气的。”
“那就借皇上吉言了。”陆贵妃听皇帝这么说,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夏清语救活了自己的儿子,又是弟弟最牵挂的女人,便是为了这份儿牵挂,想必弟弟在战场上也会保重爱惜自己,这么说,那个曾经被她厌弃的女子,还真是他们陆家命中的贵人。
也许真是应了众人的祈祷,萧煌虽然在第二天又发起了高烧,更曾经一度烧的抽搐过,然而在夏清语的精心治疗和护理下,这小皇子终于是逃过了一劫,虽然用了几天的药,身体依然虚弱,但对于皇帝和陆贵妃来说,这已经是令他们感激涕零的好消息了。
在宫中住了半个月,终于萧煌的伤口拆了线,夏清语也就打算离开了。皇帝原本要挽留她再住几日,却被拒绝,无奈之下,只好安排了一场盛大赐宴,以示感谢。
席间太子殿下萧烨对于这个救了弟弟的神奇姑姑十分感兴趣,这些日子他经常跑来看弟弟,和夏清语也算熟悉了,加上这些日子偶尔听见父皇母妃议论对方和舅舅的事情,因当萧关命他代替萧煌向夏清语敬酒表达感谢救命之恩的时候,这小子便小大人般站起身敬了夏清语一杯酒,然后故作成熟深沉道:“夏姑姑,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最聪明的女子,舅舅则是我心目中最厉害最能干的男子,你们两个是天生一对,一定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夏清语好悬没把嘴里的酒都给喷出来,目瞪口呆看着小男孩,暗道这孩子好像还不到六岁吧?这……这都谁教给他的啊?什么天生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古代人的思想不是都应该很保守的吗?这么小的孩子,还是皇太子,就让他懂这个真的好吗?皇上啊你家儿子的教育出问题了你知道不?
萧关和陆贵妃都忍不住笑出来,萧关便摇头道:“好小子,你心里只有你舅舅是最厉害的?你把你爹我置于何地?我还是皇帝呢,比你舅舅厉害多了。”
萧烨转头疑惑的看着父皇,皱眉道:“父皇再厉害,可是已经有了母后和母妃,后宫里还有许多嫔妃,您总不能和舅舅抢夏姑姑吧。”
萧关差点没让儿子一句话堵得撒手人寰,有心当场发飙,席上还有外人,这把皇帝陛下给噎的,好半晌才指着萧烨咬牙道:“你胡说什么呢?谁教你的天生一对?谁教你的有情人终成眷属?说,哪个太傅教的?”
萧烨无辜的眨巴了眨巴眼睛,呐呐道:“不是父皇教儿臣的吗?上次儿臣去父皇的书房玩,父皇偷偷和儿臣说的啊。”
“是……是朕教的吗?朕……朕怎么不记得?你……你这混账小东西不要胡说,这……这可是欺君之罪。”皇帝陛下都结巴了,却还不得不端着架子澄清“谣言”。
席上的人都拼命忍着笑,只有皇后娘娘和陆贵妃面上是包容和蔼幸福的笑容,显然这样的父子互动经常发生所以接受力都比较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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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伏击(上)
原来不是太傅的错,而是这个明明很强大却不太着调的皇帝自己教育出来的。唔,怪不得他会对一个反贼委以重任毫不疑心,这才是真命天子的胸襟啊。不过为什么因为我这身体的爹没治好你老子就把人给砍了呢?这可也太残暴了吧?还有,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你们那心照不宣的笑容是怎么回事?你们是后宫的女人啊,一个是根本不能侍寝的,一个却是掌管六宫风光无限,你们笑得这样幸福真的好吗?不觉得太颠覆后宫的血腥模式吗?宫斗不都是你死我活血淋淋的吗?你们怎么可以不按照剧本来呢?这大陈的皇宫是风水有问题吗?怎么这么多怪胎?
夏清语一边想一边吃,这种时候,转移自己对皇帝陛下的注意力并埋头苦吃肯定是没有错的,可惜皇上不问,都没办法表明心迹啊,不然的话她肯定要说出那句经典台词:“我没听到,陛下,我什么都没听到。”
**********************
“暮云,您说……咱们这算不算违反军令啊?”
枯草丛中,朝云小声问着暮云,语气中带着一丝惴惴不安。
“不……不算吧?宗老元帅只说让爷好好休息,没说……没说不许出战吧?”暮云吭哧吭哧的替主子想着理由,但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所以显得有些结结巴巴。
朝云白了他一眼:“你倒真是对爷忠心耿耿,这种牵强的理由都能找出来。”话音未落,就见前面的陆云逍扭回头,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于是朝云就知道:自己应该闭嘴了。
来到北疆战场已经有两个多月了,从前朝云只在读书的时候看过“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的诗句,却没想到诗词竟是一点儿也不夸张,这不过是刚过了中秋。京城应该还是桂树飘香的季节,可这里已经是百草凋零北风呼啸了。前天还下了零星一场小雪。
气候虽然恶劣,却也不是不能忍受的。朝云和暮云那也不是不能吃苦的小厮,也不是没有舍生忘死保家卫国的觉悟,但这种事情,他们真觉得自己来做就好,自己的主子那是什么身份?怎么可以和士兵们一起冲锋陷阵呢?万一在战场上出点事,那是好玩儿的吗?
但偏偏他们想的很好,可陆云逍的表现却不啻于给了他们当头一棒。哦不对,是几十棒。朝云和暮云跟着主子,至今也出战了大大小小二十多场战斗。想也知道,接到了皇帝密旨的宗老元帅是不可能把陆云逍安排到那些大战死战中去的。然而你不安排不好使,只要是上了战场,那就不受你元帅的控制了。所以这二十多场战斗,不管大小,只要有陆云逍参与,竟硬是打出了大战死战的意味。
朝云和暮云算是看出来了:爷这是心里一股火无处发泄,到了战场上那是真的拼命啊。上一场战斗他一个人就杀了三十多个鞑子。自己身上也多处受伤,当时朝云和暮云都吓木了,回来后宗老元帅也是被吓了一大跳。
老元帅一看:得!皇上。老臣错了,老臣原本还对您的密旨有点不满,想着您也不能太过偏袒自己的小舅子。哪里知道,原来您不是偏袒,您只是担心啊。您这位小舅子分明是跑上战场来死战到底的吧?我安排?我安排有个屁用?人家是有条件要死战,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死战啊,我……我的话没有用啊。
担惊受怕的宗老元帅没办法,只好找到陆云逍谈心,大讲“为将者该运筹帷幄。身先士卒以身作则也要适度,不能完全是不顾性命的打法”之类的道理。却没想到让陆云逍一句话就给他堵住了。陆云逍诚恳地说道:“老元帅,我虽然封的是车骑将军。但我就是要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运筹帷幄的事情有老元帅和其他将军负责,我负责身先士卒以身作则。”
这谈话还怎么继续下去?宗老元帅又是心疼又是愤怒:陆云逍是个帅才,他只开了几次军事会议就知道,这样一位天子近臣,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也难怪皇帝将他捧在手心上,万一要真是在边疆有个三长两短,不用皇帝来宰了,自己就该抹脖子以死谢天下。
宗老元帅不知道陆云逍心中的痛苦和憋闷,思想工作做不通,那就只能以身份压人了。于是以他身上有伤为由,不再安排他出战,只勒令他好好休息。可老元帅万万没想到,陆云逍这小子深谙“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之道,你不是让我养伤吗?好啊,我养了好几天,没事儿了啊,你不让我参加战斗,那我就自己混进去参加成了吧?事后你要说我违反军令,我没违反啊,我的伤已经好了啊,所以你的“养伤不能战斗”的理由就立不住脚,所以我参加战斗是理所当然的。
朝云心里哪会不清楚自家主子肚中这些小九九,他只是发愁:爷这样发泄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万一……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陆云逍却没有想这么多,他当然不想死,他还想立上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军功然后凯旋还朝,还想在军中经营点人脉声望,好在将来拥有更多权力,可以保护夏清语一世无忧。
然而每每想到自己这一生恐怕都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若是回到京城,就要看她另嫁他人,一时间他就觉得戌守边疆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最起码,只要京城不来信,他就可以永远活在幻想中,幻想着清语是他的,永远都是他的女人,就是老天也不能把自己和清语分开,幻想着他和夏清语永远都可以人居两地,却情发一心。或许有一天,当……那些阻碍消失,他还可以迎娶默默守了几十年的爱人。
这最后一种想法着实大逆不道,以至于陆云逍每次不由自主的想起,都会给自己几个耳光:身为人子,不能在母亲身边尽孝,已经是愧对爹娘,怎么还可以想着母亲死后自己就可以如愿以偿?这简直就是良心被狗给吃了。
陆云逍拼命压制着这种思想,然而因为思念和情爱的贪婪,让他时不时就会冒出这魔鬼一般地想法,他当然不盼着叶夫人死,他也盼着母亲长命百岁儿孙绕膝,然而他就是总也控制不住自己,时不时就忍不住会去想一旦母亲没了,阻碍消失,他和夏清语是不是还有那么微小的一丝可能在一起?
爱情和生养之恩的碰撞冲击,让陆云逍的心就如同是被抛在油锅里反反复复的煎炸着,这种煎熬无法对外人道,只能在他心中肆虐,若是没有那些可以让人暂时忘记所有的战斗,若是没有那种舍生忘死的搏杀,陆云逍觉得自己大概早就疯了,被活活逼疯的。
所以他宁可违反宗老元帅的军令,也一定要参与到战斗中来。今天这一战是一场伏击,从一条小道深入到敌人后方,破坏他们的粮草运送。领军的将领仇同是宗老元帅的学生,心思细腻最擅谋划,陆云逍知道去他面前请战没有用,好在擅于谋划的将领手下总是有几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爱将,陆云逍只是找了一个小队长,许了他两瓶烧酒,对方就喜出望外的同意带上他一起了。
陆云逍在北疆也算是一战成名,虽然他没有负责运筹帷幄,然而第一次战斗,他在敌阵中杀了个三进三出,便已经是震惊北疆,那可是北匈鞑子,战斗力比西夏那些狡猾的兵还要高强的,竟然被这浑身浴血的年轻将领将他们的战阵彻底搅翻破坏,这简直不可思议。
其实这也很简单,陆云逍那是什么功夫?在这些普通士兵面前,他就是开了挂一样的存在,一旦放弃运筹帷幄,只求简单杀敌发泄心中所有的苦闷,又有谁能是他的对手?当日在荒岛上,就连那些凶猛的狒狒群攻他一个人,最后都被打怕了,这些北匈鞑子再凶猛,却也很难和狒狒相提并论。
所以小队长知道陆云逍肯定不是奸细,那他混进自己的队中,那还能有啥目的?肯定就是让老元帅勒令休息这些天休息的骨头痒了,所以想上阵杀敌呗?这种感觉他是最了解的,曾经自己也有因为受伤只能看同僚们战斗的憋屈时候,理解万岁啊,何况还有两瓶烧酒,这东西平时在军中是弄不到的。
正因如此,陆云逍和朝云暮云才能出现在此时的伏击队伍中,仇同心思再细腻,他也不能挨个儿检查这五千士兵里有没有意料外的存在啊。
朝云和暮云都很担心,看着天空上凝聚不散的铅云,都有一种心惊肉跳的不祥预感,于是朝云到底没忍住,凑到陆云逍身边小声道:“爷,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等一下可千万别太拼命了,奴才和暮云替您拼,您看着我们两个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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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伏击(下)
“闭嘴。”陆云逍皱了下眉头,却听朝云似是都要哭出来,低声道:“爷,您真的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冲杀了,这是敌后啊,听说这一次押运粮草的巴山克最是阴狠毒辣,大家都叫他毒蛇的,万一爷还是像从前那样不管不顾往前冲,一旦受伤,奴才们真的只有以死谢罪了。”
“我心里有数,不许再说了。”
陆云逍叹了口气,知道朝云是真的被自己吓住了,只是这小厮又怎能明白自己心里的痛苦?不舍生忘死的战斗,他又怎么可能去让自己日日如被毒蛇啃噬的心去放松快活一刻?如果不是还要为爹娘尽孝,如果不是还有守护夏清语的目标,陆云逍真的是情愿死在战场上,对于此时的他来说,战死就是最光荣的解脱。
朝云闭上嘴巴,仍是忧心忡忡的看着陆云逍,忽见主子的目光一凝,朝云连忙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只见林中忽然竖起了一面小旗,这是目标接近准备作战的信号。
“杀啊……”
不过眨眼功夫,小旗换成大旗,四周响起潮水般的喊杀声,陆云逍高高跃起,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朝云心里暗叹一声,知道主子是把自己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紧紧跟随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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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是……是大陈的兵,他们当中有那个下凡的战神。”
前方不远便是血腥的厮杀战场,巴山克却是稳如磐石般坐在马背上,听到手下的报告,他目光一凝,沉声道:“下凡的战神?陆云逍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大陈的元帅是疯了吗?敢把他们当朝国舅派到这么危险的地方?还是说,这当中和他们的宫廷有什么利益牵扯?呵呵。中原人果然都是阴险卑鄙之辈。”
“将军,咱们该怎么办?”手下急了,心想咱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您还关心人家的利益牵扯?说阴险卑鄙,咱们北匈的异类——将军您也丝毫不逊色于他们中原人好吗?
这些话当然只能在心里说说。却见巴山克迅速从马蹬上取下自己的长弓。然后从身后背着的两袋箭中缓缓抽出一支。
“将军,不可,这是……这是……”手下目光收缩,双眼恐惧的看向那支泛出幽幽蓝光的长箭:“可汗说过,这……这种箭只能用于生死关头的自保,不可用于战场对敌……”
巴山克冷冷看了手下一眼,冷笑道:“如果利益够大,便是用于战场对敌又如何?敌人偷袭。我们本来就处于劣势,随时可能丢掉性命。但杀了陆云逍,对方一定会阵脚大乱,到那时,我们不但可以保住性命,还能反败为胜,这……难道不算自保吗?”
手下喉头发出“咕咕”的一阵响,没有再说话,只是充满畏惧的看着那支毒箭:这是北匈最神秘却又最凶名远播的一种毒,连他也不知道名字。他只听过一个小道消息,据说当日功夫盖世的北匈第一勇士盖塔明,便是死在这种毒下。而可汗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却将这件事严密封锁。民间一直流传着一种不太靠谱的说法,说这种毒是可汗钟爱的阏氏制作出来的,毒杀盖塔明是为了给她的族人报仇,所以可汗陛下为了阏氏,才尽力掩藏盖塔明的真正死因。
这种毒被称为北匈最神秘可怕的毒,自然是无药可解,或许可汗和阏氏手里会有解药,但又怎么可能拿出来?也只有像巴山克这样高级又狠辣的将领。因为地位高,又是可汗的堂兄。再加上他非常喜欢这种毒,才会从可汗那里得到一点。制作了这支毒箭。不然的话,此毒寻常人根本得不到,而且北匈人性格粗狂豪放,最讨厌卑鄙阴险手段,除了巴山克这么个异类,其他人也不会想用此毒杀人。
正因为这种种因素,所以那个手下虽然不齿巴山克用毒,但是看见这支蓝箭,却还是恐惧的浑身发颤喉头作响。却见巴山克拨转马头,来到一棵长在路边的歪脖子树后,好嘛,他不但要放箭,还要找掩体,不让人注意到他的动作。手下忍不住便看向战场,暗道看来这一回,那个被传为战神下凡的大陈国舅,是躲不开巴山克将军的剧毒暗箭了。
“冲啊……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中,陆云逍仗剑而行,所过之处血雨飞洒,那些血溅到他的衣衫上,将他的铠甲都尽数染红,使他宛如一尊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因为是以小兵身份潜伏在队伍中,所以这一次陆云逍没有骑马,但这丝毫不能阻挡他的勇往直前,那股势如破竹的气势不但让号称最英勇无畏的北匈士兵胆寒,就是大陈这一支队伍,也都被震惊了,接着众人便大为振奋起来,跟着陆云逍无数次冲入敌阵中,将北匈队伍的队形慢慢冲开冲散。
“混账,是谁让陆大人混进来的?”
如此英勇无敌的兵,仇同又怎么可能会注意不到?他坐在马上,一开始还赞叹这个士兵勇敢果断,武艺高强,回去后可以好好培养提拔,说不定三年后大陈就又多了一员虎将。结果越看那人越觉着眼熟,最后上前一段距离后再仔细一看,仇同好悬没栽下马去,心里直骂是哪个愣头青竟然让这个要命的杀神给混进来了?
杀神当然是好,问题是这个杀神一到了战阵中,就不太在乎自己的死活。仇同只觉得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指着陆云逍连声大叫:“保护好陆大人,他要有了闪失,今天谁也别想拿功劳。”
虽然深入敌后,但是北匈因为粮草车队太过庞大,顾此失彼之下,被大陈士兵钻了空子,已经有大半粮草着了火,和大陈这一场短兵相接的战斗也没讨得了丝毫好处。可以说,只要能够顺利回到大陈营地,活下来的每一个人都将会被记一个大功。可若是让陆云逍出了差错,这大功只怕也要变成大过了。
仇同大叫着,奈何两方士兵早已杀红了眼睛,别说喊杀声中他的声音很难传进去,便是传进去了,也没几个人还能反应过来,这种时候,必须摒弃所有的情绪和思考,只依靠本能去杀敌人,不然一个微小的犹豫,都可能会致人死命。
“鸣金收兵。”
仇同身上的冷汗一层层下来,迅速作出选择,反正也烧了鞑子的大半粮草,今天的偷袭目的基本完成。现在当务之急,是保护陆云逍安然撤退。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只破空如流星般的箭矢,越过几拨正在战斗的士兵,疾如闪电般向陆云逍而去。
仇同的瞳孔猛然收缩,现在再做任何援救都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期待这枝箭自己射歪,可是只看其角度之刁钻速度之迅捷,仇同便叹了口气,他知道,在这个战场上,能够射出这样一箭的,除了北匈的神射手巴山克,不可能会有第二个人,指望这枝箭出差错,那是想都别想,既然目标明确,就说明巴山克也已经知道了陆云逍的身份,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失手的。
但陆云逍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嘈杂的战场中,他听不到箭矢破空而来发出的尖锐嘶鸣,却本能预感到危险,硬是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将身子硬生生横移了一点点,于是这势在必得的一箭便擦着他的脖子飞了出去。
“爷……”
朝云和暮云吓得魂飞魄散,陆云逍也是心有余悸,他摸了摸脖子,那里到底还是被这箭头擦破了皮,有几丝鲜血渗出。
陆云逍很快就把这点鲜血抹去,面对朝云和暮云焦急的呼唤,他大吼一声:“不要管我,鞑子快要不行了,冲啊……杀啊……”
“冲啊……杀啊……”
大陈士兵此时也都知道陆云逍是什么人了,此时见他死里逃生后仍是勇不可当,不由得大为敬佩振奋,跟着陆云逍便再度冲入了敌阵中。
也就在此时,身后响起了大陈收兵的鸣锣声。
仇同是绝对不敢再冒险的,刚刚那一瞬间已经将他吓得心脏险些停跳。巴山克已经发现了陆云逍,很难讲他会不会拼尽所有鞑子的力量也要把陆云逍留在此处,如今最安全的做法,当然是收兵逃回大陈营地。
听见鸣锣声,就算是陆云逍还想再战,也不得不和战友们一起撤退,战场上军令如山,他可以为了缓解内心的煎熬痛苦偷偷潜进队伍中战斗,违反宗老元帅的帅令,却绝不会对战场上的军令有一丝抵抗和怀疑,这是大忌,他也是做将军的,深知此事的重要性。
“将军,他们……要撤了。”
巴山克的手下看到大陈士兵潮水般向南撤退,忍不住哭丧着脸说了一句,然后看向那些被烧的粮草:完了完了,这一回得不到功劳,反而要被惩罚了,这可是前线士兵们一个半月的粮草啊。北匈本来粮草就不足,现在被烧了这一半,只怕可汗要雷霆震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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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中毒
巴山克阴鸷目光看向大陈士兵远遁的方向,咬牙沉声道:“传令下去,不必追击,抓紧时间灭火。”
“是。”手下急忙领命离开。这里巴山克微微眯了眼睛:刚刚的那一箭,应该还是射中陆云逍了吧?虽然没能一击致命,但那可是自己唯一的一支毒箭,只要是擦破一点油皮,也是必死无疑的。就算陆云逍武功盖世,能用内力压制住毒素,然而没有解药,那毒素终也会慢慢攻破他的防线,一步步侵入到血液肺腑,让他在痛苦不堪中死去。
“呵呵,陆云逍,皇兄给此毒起名‘缠绵’,皆因它一旦入血,便会入骨入髓,缠绵缱绻不死不休,正应了你们中原那句‘入骨相思知不知”。盖塔明当日全力压制,也不过是多活了十天,你应该不会比他还差吧?哈哈哈,多撑几天啊,一想到你会在无尽的痛苦折磨中死去,我简直是心花怒放呢,哈哈哈……”
阴狠狂妄的笑声在战场上回荡着,就连远处几个北匈的鞑子,都赶紧垂下头去,实在是这笑声太难听了,而且瘆人,让人听了,就觉着身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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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水来了……”
朝云捧着一盆热水奔进屋里,就见暮云跪在床边,哀求道:“爷,让奴才帮你把血吸出来吧,吸出血来就好了。”
“没用的,这不是毒蛇咬伤。”
陆云逍头上的汗珠滚滚而落,他的脖子上包着纱布,此时纱布上渗出一点新鲜血迹,却并不是平时鲜红的颜色,而是透着紫黑。看上去触目惊心。
“我……我再去找军医……”
朝云撂下盆就又奔出去,一边跑一边擦着眼泪,暗道早知这样。就该把大夫拽过来守着,都是爷好心。若是半夜让我去把军医们拽过来,也许还不至于这样严重呢,怎么办?万一爷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啊?
军医们已经开始工作了,昨天回来的偷袭队伍伤兵不少,相比之下,陆云逍的伤不算很严重,所以他们包扎后也没有在意。谁知朝云奔进来,告诉他们陆云逍的伤口一夜也没止血,而且血的颜色越来越深后,这些人就炸了窝,连忙赶过去。
此时宗老元帅和几名军中将领也都在陆云逍的营账里,他们也是今天早上前来探望后,才发现陆云逍的伤情不但没缓解,竟然还加重了,老元帅心里一急,就又骂了陆云逍几句。
恰在此时。军医们赶到,待把陆云逍脖子上的纱布解下来,看到那越发狰狞的伤口处冒出一股股紫黑色血液。众人不由都是大惊失色。
“这是……这是……”
比起其他军医的惊讶,其中一个资历最老的军医叫做张华的,却是已经惊惧的变了脸色,指着陆云逍的伤口颤声道:“不……不好,这是……这是北匈的神秘天毒……”
“神秘天毒?”
宗老元帅的脸色也一下子就变了,豁然起身道:“是当初秘密害死了盖塔明的那种无名毒药?这怎么可能?”
张华面色惨白道:“没错,应该就是那种毒药。当日在北匈盖塔明家做下人的那个密探回来时,恰好因为我和他有些亲戚,向他打听盖塔明的死前症状。他就说过,盖塔明是在可汗王庭内不小心在手上擦了一道口子。当时谁也没在意,可是伤口无法愈合。血液颜色渐渐加深,最后……最后毒入血液肺腑而死。当时此事极为保密,但后来还是传了风声出来。”
宗老元帅的身子晃了两晃。这北匈害死盖塔明的毒药极其霸道神秘,没人知道它的名字,当日高层们害怕北匈将这种毒用于战斗,也曾经急令军医们研制解药,可是大家对此神秘天毒一无所知,又怎可能炼出解药?好在之后的战斗中,并没有此毒出现过,而据探子传回来的消息,这毒就是在北匈境内,也从没有在民间流出过,只被北匈可汗秘密收藏,当时他们还放下心来,哪里想到,今日战场上竟然会忽然出现此毒,而且一出现,就让陆云逍中了招。
相比于众人的失色惶恐,陆云逍倒是镇定,默然半晌后,忽然沉声道:”老元帅,云逍本想杀敌报国,如今看来,却是不得不半途而废了。“
“少废话,这个……你别听军医瞎说,北匈鞑子从来就是夸大其词,我们再来想想办法。”宗老元帅都被吓懵了,这神秘天毒的厉害,他从探子口里也是有些了解,这会儿就慌了手脚,皇帝千叮咛万嘱咐陆云逍不能出事,偏偏自己就让他出了事,即便对方是偷溜出去的,但老元帅此时也陷入了巨大的自责和惊恐中,他不怕皇帝怪罪自己,他是真的怕陆云逍丢了性命。
“老元帅,不必费心,我想回京城。”北匈的神秘天毒是边关的叫法,但是这种毒他和皇帝都知道,实在是因为当日盖塔明死的太惨,就连江湖上几位个性乖僻的用毒行家,听说此毒后也大感兴趣,只说霸道歹毒,只是谁也没有见过罢了。
“回京城?你……你现在体内有毒素,如何禁得住车马颠簸?”宗老元帅皱眉,他知道陆云逍是怎么想的,对方这是想用内力压制毒素,赶回京城见家人们最后一面啊。
“还望老元帅成全。”陆云逍凝目看着宗老元帅,然后沉声道:“我立刻给皇上上表陈情,但是事不宜迟,我想现在就出发。”
“云逍……”宗老元帅的声音都颤抖了,对于陆云逍,他一直是当做自己的子侄辈来看待,此时听他的话,分明已经绝望,老元帅有心要鼓励他,却也不知道该如何鼓励,陆云逍可不是大头兵,你随便忽悠几句就能把他忽悠住。
“老元帅,不必说了,为免惊吓到皇上,还望您在奏章中莫要明言我中毒之事,只说我受伤返京便可。”陆云逍已经在一瞬间就做好了安排,此时看到宗老元帅痛苦的模样,他便微微一笑,轻声道:“元帅莫要担忧,其实我回京城恰是寻求治疗,京城杏林馆的神医娘子乃是我极熟识的朋友,她精通药理,这一次送来边疆,让将士们减少伤亡的那些成药,便是按照她的方子加紧赶工制作出来的。”
“哦?这么厉害?”
宗老元帅的脸上升起一丝希望,连连点头道:“既如此,那我立刻命人安排你回京,只是……“说到这里,老元帅又犹豫起来,看着陆云逍道:“这毒素霸道厉害得很,车马劳顿的,你能压制得住它吗?”
陆云逍道:“老元帅放心,我不过是脖子擦破了点皮,伤势并不严重,毒素入血也很少,虽然能够感觉到这些毒在血脉中蔓延,无法逼出,但是蔓延的速度不快,以我的内力,支撑到京城不是问题。”
宗老元帅这才放心,陆云逍所说合情合理,当下他也就不再怀疑。毕竟那些成品药的神奇功效就是实实在在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因立刻张罗着安排车马,要送陆云逍回京。
事不宜迟,写完给皇帝的奏折后,陆云逍便即刻动身,于是离了军营,一小队人马星夜兼程往京城进发。
宗老元帅耿直,不了解陆云逍的心思,还以为他真是怕皇帝受到惊吓,所以奏折中便只说陆云逍受伤之事。但朝云暮云却是心中有数,既然回京城是寻夏清语解毒的,又说定然能解这剧毒,那为什么还怕会惊吓到皇上?这根本是自相矛盾,宗老元帅也就是这会儿关心则乱,不然细细寻思一阵子,应该也就回过味儿来了。
因朝云便忍着悲痛对陆云逍试探道:“爷,既然要让大奶奶解毒,您是不是也该修书一封给大奶奶,让她早早做好准备?”
陆云逍看了朝云一眼,心知这小厮已经猜中了自己心思,因便淡淡道:“从此刻起,这事情要严格保密,不许透漏一点风声出去。”
朝云身子就是一颤,虽然心中明白爷的打算,但是当亲耳听到主子这样说,他还是忍不住惊恐害怕起来,抓着陆云逍的衣襟哀求道:“爷,大奶奶或许真有办法呢?您知道她的本事……”
“她的本事是手术。”陆云逍叹了口气,摇头道:“就算她的手术本事再高明,要如何把毒从血液中给取出来?既是徒劳无功,又何必让她知道这件事,心中痛苦?我宁愿从此后只让她认为我是在边疆终老,也不想让她知道我已是一抷黄土。没有我,她不会一直在京城的,大概很快就会回去江南,我要让她无牵无挂,幸福如意的过完余生,不要她陷入和我一样的痛苦之中。”
听陆云逍清楚明白的表露了自己心意,暮云登时也急了,连忙道:“爷,大奶奶精通的虽是手术,可也同样精通药理啊,杏林馆到如今出了多少有效的药?别人不清楚您还不清楚吗?”
☆、第二百九十三章:噩梦
陆云逍咳嗽了一声,摇头道:“此去京城,即便昼夜兼程,最快也要大半个月才能到达。这个北匈的毒神秘莫测且霸道之极,即使我全力用内功压制,仍能感觉到它不停在血脉中蔓延,想那盖塔明乃是北匈第一勇士,尚且不能在此毒的攻势下坚持半月,我便是比他强,又能强多少?何况还是车马劳顿,只怕就算坚持到京城,我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三五天时间,除非清语是神仙,不然你让她如何研究出解药?莫说三五天,就是半个月一个月又如何?她的那些药虽然厉害,可哪一个不是经了反复研究的?何况北匈这个毒既如此神秘霸道,又怎么可能被轻易解开?与其去赌那根本没有可能的一丝飘渺希望,还不如就让我悄无声息的死了。”
“爷,万万不可如此悲观。”朝云慌了,只此时心里也是乱糟糟的,不知该怎么劝说,忽听暮云道:“不对啊爷,大奶奶当日治疗瘟疫,好像也是几天时间就拿出了那个黄连素的药方……”
不等说完,便见陆云逍摇摇头,轻声道:“瘟疫是病,我是毒,病常见,而毒不常见,病理简单,毒理却是复杂莫测,这又怎么能相比呢?我命不久长,清语根本没有时间研究解药。”
“爷……”暮云怎么也不能理解陆云逍的决定,正要再劝,却见主子摆摆手道:“我现在要集中所有精神来对抗这个毒素,回去……回去见家人最后一面,你们不要聒噪了。”
他说完便盘膝端坐,双手放在膝盖,手心向上,这是标准的运行内力的姿势。于是朝云和暮云不敢再说话让主子分神,只是心中都焦虑不已,更没办法去体会陆云逍的心思。任他们想破头,也想不出自家爷为什么会这样做: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的死讯怎么可能瞒过大奶奶一辈子呢?难道几年后让大奶奶知道,她就不难过了?
陆云逍却知道夏清语是个积极乐观的女人,只要不让她知道自己的死讯,哪怕就让她认为自己是懦弱的躲在边关都好,她的心里即便会有些难过伤感,也终究不会影响其它生活。她本就是个喜欢自由无拘无束的女子,不能和自己成眷属虽然是个遗憾的事情,但不用入宅门明争暗斗。这却又符合了她爱自在的心思,等到她不愿意在京城呆下去,回到江南后,知道真相的机会就大大减低,即便终究日后还是知道了,但那时已是时过境迁,想来她也早已放下这段情爱,纵然伤心难过,也不过一时而已,如此。自己便可含笑九泉了。
一念及此,陆云逍嘴角忍不住牵出一丝笑意,眼中却是酸涩难当。因在心中默默道:清语啊清语,这一世,终究是我负你良多,就当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关怀吧,我只想看你做那个快活善良,一世无忧的神医娘子,绝不愿意你为我消沉难过,失去所有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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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逍!啊!”
随着房中传来大叫声,白薇猛然从床上爬起。推门进了内室,摸到桌上火石点了蜡烛。果然就见夏清语已经坐在床上,正在抹脸上的汗水。
“奶奶。你又做噩梦了?”
白薇急忙走过去,握住夏清语的手,只觉触手一片冰凉,见夏清语点头,她连忙安慰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奶奶这是白日里太过思念爷,又因为他在战场上,您不放心,所以才会……”
“不是,肯定不是。”
夏清语伸手揪住胸口衣服,看着白薇摇头道:“我已经做了好几个晚上的噩梦,陆云逍出事了,肯定是他出事了,我能感到他现在很危险,没人能帮助他,不行……我要去北疆,立刻就走……”
“奶奶,您别这样……”白薇急的一把抱住夏清语,焦急道:“爷如果真出了事,报信的人早来了,皇上岂有不命奶奶去北疆救治之理?您只是太担心爷了。从前您也说过,梦都虚无缥缈的,最多不过是人心理上的一个暗示和反应罢了。”
这的确是夏清语说过的话,因此时听见白薇这么说,想一想自己这么多年来也没做到什么所谓通灵的梦,一时间不由得松了口气,擦擦头上冷汗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我总悬着心。气死我了,那个什么军医证,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我?还是那个破衙门里的人故意拖拖拉拉的不想给我?”
“奶奶别急,皇后的病如今也是不太好,这时候谁敢放您走啊?何况北疆那边风霜厉害,皇贵妃娘娘也说了,那不是个女人能住的地方。爷武功高强聪明绝顶,又是个将军,怎么可能会有事呢?奶奶还是安心等着他凯旋还朝吧。”
夏清语怔怔出神良久,方喃喃道:“可我总是心里不安。”
白薇笑道:“这是肯定的啊,谁会不牵挂自己在战场上的亲人呢?只要爷一天不还朝,奶奶就没办法安心的。”
夏清语点点头,轻声道:“还是你了解我。”说完又忍不住苦笑摇头道:“真真是冤孽啊,原先我还觉着,我和陆云逍不一样,没了他我也照样可以过得潇洒自在,心里纵然苦,也能苦中作乐。如今才发现,原来他在我心里,也早就是占得满满的了,甚至深入骨髓。他总说不能没有我,其实,我又何尝离得了他?只不过是我后知后觉,到今日才发现自己的心意罢了。”
白薇见夏清语说着说着眼泪便下来了,连忙拿出帕子替她擦拭,一面道:“我没有学问,却也知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奶奶,我看得出来,您和爷是真心相许,怕是这一世里,他非你不娶,你非他莫嫁,既如此,且熬着吧,总有熬到云开见月的时候儿,爷总是会当家作主的,到那时候儿,谁又拦得住他娶您?便是您三十四十了,只要爷愿意,旁人也没话说。”
白薇这种暗示其实就是有些大逆不道了,她心里如今恨极了叶夫人,暗道若不是她一味的刚愎固执,爷和奶奶怎么会面临这样两难的局面?只是她再怎么着也是人,就不信她能活到一百岁去,只要她死了,国公府便是爷做主,到那时,爷要迎娶奶奶,谁有资格反对?
夏清语默然不语,好半晌才抬起头来,轻声但坚定道:“愿得一心人,白首莫相离。陆云逍,我熬得住,我知道你也一定熬得住,那……我们便熬着吧,如白薇说的,总有云开见月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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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怎么醒了?这会儿都四更天了,抓紧时间再睡一会儿吧。”
陆明珠从睡梦中醒来,便见萧关坐在床上出神,于是连忙起身温婉劝了一句,却见萧关摇头道:“不对劲儿,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哪里不对劲儿?”陆明珠见皇帝似乎不想再睡,只好从床头拿起一件衣服披在丈夫身上,轻轻柔柔的问。
“云逍的奏折不对劲儿。”萧关仰起头,盯着床顶帐子,他的话让陆明珠也蓦然紧张起来,连忙道:“哪里不对劲儿?逍儿不是说受了伤,所以回京治伤养伤吗?这也是人之常情,况且这是宗老元帅的命令。”
萧关沉声道:“就是这样才不对劲。宗老元帅的奏折五天前便到了,可云逍的奏折今天才到。究竟他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两篇奏折里都没有明说。你想一想云逍的性子,若是轻伤,他肯回京吗?若是重伤,为何要车马颠簸赶回京城?即便是要夏清语治疗,也该等在边关,朕这里派人护送夏清语星夜兼程,总比他带着伤往回赶好吧?”
让萧关这一说,陆明珠一颗心也沉了下来,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道:“皇上不必多虑,云逍很喜欢夏清语,大概不忍心让她一路风尘劳累,怎么说那也是个娇弱女子。他却是个男人,就算受了不轻的伤,那也是比夏清语强壮的多,赶起路来自然比一个娇弱女子撑得住。”
萧关道:“好,就算这个勉强说得通,那也该把伤势说明,让夏清语早作准备吧?偏偏他说什么要给对方惊喜,不让朕把信儿透给夏清语知道,你说他都受伤不得不回京治疗将养了,这算哪门子的惊喜啊?这分明就是惊吓吧。”
陆明珠半晌无语,想了想又道:“臣妾想来,这伤应该不轻,却也不会很重,所以云逍回来,大概也就是治疗将养罢了,和清语久别重逢,自然算是惊喜。”
萧关扭头看着她:“爱妃,你真觉着是这样子?”
“不然,还能有什么解释?”陆明珠心中通通跳着,让萧关这么一说,她也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萧关也明白陆明珠心里已经开始担忧了,不由得又有些后悔,暗道这种事情,我自己知道也就是了,何必说出来让爱妃害怕担心?实在是因为他也忧心忡忡,所以陆明珠一问,忍不住就找个人分担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归来
如果……只是如果,云逍是因为……因为命在旦夕,那朕到底告不告诉夏清语呢?他用情至深,分明是不愿意爱人伤心痛苦,朕该成全他一片苦心,可是……可是难道要朕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去了?难道他……连丧事都不办了吗?
不……不会的,既然云逍还要赶回京城,事情就不会糟糕到这个地步,到时候再找夏清语过来吧,反正她的手术厉害,就算是突发事件,也定然能够应付,煌儿那次事情不就是很明显的例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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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一轮圆月高挂中天,正是三更时分,四野无声万籁俱寂。
长街上空无一人,更夫敲着梆子从红光大街走过去,刚刚喊了一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便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这只把更夫吓了一跳,暗道这都大半夜了,是哪个权贵人家不惧宵禁,还在大街上纵马驰车?
回过头去,却见一辆马车拐进了旁边的巷子,那条巷子更夫自然知道,里面只有两户人家,寿宁公府和温仁侯府。
果然是权贵人家啊。更夫叹了口气,没有因为好奇心去上前查看什么事,活了这么大半辈子,他当然知道有时候好奇心可以杀死猫的道理。
随着大力叩门声的响起,原本宁静的寿宁公府就好像被猛然惊醒一般,前院各处亮起了灯光,两个门子急忙打开大门,正要喝问,就见朝云和暮云扶着一人,急声道:“快去通知老爷和太太。爷回来了。”
“世……世子爷?”
两个门子借着灯笼光芒看向被朝云暮云扶着的那个人,看模样果然是陆云逍,只是这一看之下。两个人的心脏就吓得差点儿跳出了嗓子,岔着声音尖叫道:“世子爷这是怎么了?”这个面色发黑。胸前还有斑斑驳驳血迹的人,真的是他们那个风姿不俗玉树临风般的世子爷吗?
宁静的国公府几乎是一瞬间就沸腾了,当国公爷陆奉伦和叶夫人赶到陆云逍房间的时候,陆云逍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天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向优雅端庄的叶夫人几乎是一瞬间就陷入了疯狂,她瞪着朝云暮云,那目光恨不能吃了这两个小厮,听朝云断断续续哭着说完经过。知道陆云逍中的是一种根本就无药可解的剧毒后,她尖叫一声,便昏死过去。
房间里一下子乱了套,丫头婆子们又是掐人中又是哭叫,总算把叶夫人弄醒了过来,她奔到床边,只看到丈夫颤抖着抓住儿子的手,身子抖得如同风中枯叶,再看看面色惨白中透着淡淡青黑的陆云逍,一时间只痛得心如刀绞。悲呼了一声“我的儿”,便情不自禁软了身子。
“爹,娘。原谅儿子日后不能在你们身边尽孝了。”
“逍儿……”
陆云逍一句话,就让叶夫人觉着自己的心如同被活活摘了去一般,比起上一次陆云逍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如今儿子即将死在自己面前的这一幕,更是让叶夫人悲痛欲绝。
“老太太……”
门外传来丫头们惊惶的声音,接着年迈的余老太君颤巍巍走了进来,一看见陆云逍的模样,便是惊呼一声,晕倒在地。
众人又是一番忙乱。接着沈夫人陆云遥秦书盈等都赶了过来。好不容易老太太清醒,眼看着一家至亲都坐在自己身边。陆云逍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连十二个时辰都撑不下去了。必须要抓紧时间交代后事。
“御医,快找御医……”
叶夫人直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此事,却听陆云逍虚弱道:“母亲,不必白费心思了,这是北匈最神秘霸道的毒药,已入我的肺腑,便是神仙前来,也不能救了。”
“逍儿……”
叶夫人尖叫一声,却见陆云逍用力坐正了身子,目光最先看向自己的弟弟陆云遥,轻声道:“二弟,哥哥不行了,这个家,日后便要你来撑起,哥哥知道你只喜欢经商,可这世上,总难免有天不遂愿之时,你是个有天分的,日后,多在从政上精点心,皇上面前,稳重一些是没错的。”
“哥……哥,我不行的……你不要……你不能死……”陆云遥看着哥哥的面色,惊痛欲绝。一直以来,他虽然喜欢经商,暗中管理着家族中的那些产业,然而看着这个哥哥在朝中家里都是风光无限,要说没有一点儿羡慕嫉妒,那根本不可能。可是此刻,当他看到陆云逍真要撒手而去之时,他才蓦然发现:没有这个哥哥为自己遮风挡雨,没有他默默付出撑起这个家族,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是。
一向都是吊儿郎当颇有花花公子风范的陆二少哭了个稀里哗啦,抓着陆云逍的衣角,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力气传给哥哥,让他起死回生一般,二少爷整个人都被恐惧淹没了。
陆云逍的目光却从他的脸上移开,看向满脸是泪的余老太君:“祖母,不能在您膝下尽孝,还要让您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孙儿实在不肖……”
“逍儿……别说这些,你是祖母的好孙儿,你是我们整个陆家的骄傲……”余老太君毕竟是从大风大浪中走过来的,几十年生命中什么事没经历过,虽然也是心痛如绞泪如雨下,却仍是握住了陆云逍的手安慰着,她知道,自己的孙子活不了多久了,现在要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唯一可以为他做的,便是让他安心的离开人世,尽力少留遗憾。
“爹……娘……”
陆云逍又看向国公爷和叶夫人,却听叶夫人哭着道:“别说话,留着些力气,或许……或许还有办法……”
陆云逍摇摇头,想了想道:“皇上那里,我本来是要亲自去见的,如今看来,实在是撑不住了。所以求爹爹去和皇上说一声,就说那道旨意,恕我不敬了,人死为大,求他成全我。”
“什么旨意?”
国公爷和叶夫人一愣,他们根本不明白陆云逍这番话的意思。
陆云逍微微一顿,目中流露出无限的伤感惆怅之色,然后他伸出手,从怀中取出一卷黄绫圣旨,用另一只手轻轻摩挲了几下,才一字一字道:“爹,娘,儿子求你们最后一件事,看在我命不久矣的份儿上,求你们同意儿的请求。”
叶夫人的泪止也止不住,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点着头。
陆云逍便紧紧握住了那卷圣旨,轻声一字一字道:“求爹娘在我死后,不要治丧,只需将我悄悄埋入陆家祖坟安葬,我不要任何的陪葬品,只要这一卷圣旨……陪在我身边。”
“这……这到底是什么旨意?”
陆云逍的这个要求实在是太出乎众人意料,一时间,大家不由纷纷将目光投注在那卷圣旨上。
“这是……皇上为我和清语……赐婚的圣旨。”陆云逍叹了口气,轻声道:“当日还未宣读,我便先求了来,去找清语,想让她先睹为快,却不料……她临时悔婚,这一卷圣旨,我就没有再拿出来。如今我要走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这卷圣旨在我身边,九泉之下,便也能瞑目了。”
这一番话,就如同是数十个焦雷一齐轰在叶夫人的身上,让她险些再次晕过去:陆云逍怕她难过,只说夏清语临时悔婚,然而对方究竟为什么悔婚,又有谁能比她更清楚?在这一瞬间,当日夏清语的那番话再次清晰回荡在她的脑海中,对方说她根本不爱陆云逍,如今看来,这竟是一语成谶,若不是自己以死相逼,夏清语又怎会悔婚?儿子又怎可能在万念俱灰之下跑去战场,又怎可能……再见面便要天人永隔。
叶夫人一瞬间就觉得天旋地转,忽听一旁余老太君急声道:“清语,对了,还有清语,逍儿别怕,别人没有办法,她一定有办法……”
不等说完,便被陆云逍一把抓住了手腕,听他恳求道:“祖母,孙儿求您,千万别让清语知道这件事,孙儿……今生已经负她,不想再让她伤心难过,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的死讯,她……不会在京城太久,大概还会回江南,祖母,孙儿已经回天乏术。别无所求,只求她能够快活如意的过完余生,若不是瞒不过,孙儿……原本连你们也要瞒着的……”
“不可能……不可能,她有办法,她一定会有办法……”
叶夫人倏然起身,脸色红的如同打了鸡血,她已经是一种病态的疯狂了,只喃喃自语着:“她能救你,我去求她,我去给她下跪磕头,只要她能救你……”一边说着,她就急急忙忙要往外走。
“母亲……”
陆云逍大急,便要下床,然而他的身体已经被毒素全部蔓延,可说是虚弱痛苦之极,这一动,便“哇”的一声喷出口黑血,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
“逍儿……逍儿……”
叶夫人奔了回来,看着陆云逍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很显然随时都可能死去,她只觉着眼前发黑,一颗心痛得如同千万把刀在刺着刮着一般,抓着儿子的肩膀拼命叫喊起来。
ps:柿子爷终于回来了,仍是不忘苦心为清语安排,虽然这份苦心其实可笑得很,因为根本不可能实现。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满意这段感情的描写,啦啦啦,求粉红票推荐票
☆、第二百九十五章:知晓
“奶奶,您再洗下去,手上的皮都要搓下一层了。”
白薇走过来,将夏清语的手从水里捞出,一面摇头道:“这些日子都是怎么了?奶奶心神不宁我知道,是为了爷。五姨娘魂不守舍,是为了那位李学士。十四姨娘和江大哥两个眉来眼去,偏偏欲迎还拒的让人心焦。就连阿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莫不是咱们这杏林馆招了什么邪祟不成?”
夏清语回过神,她没听见白薇的话,只是锁着眉头道:“白薇,我这从半夜醒来,就是心惊肉跳的,不行,我要进宫一趟,去问问皇上有没有边关的消息,除非是陆云逍有平安信,不然我不放心。”说完又忍不住跺脚道:“这个混账家伙,难道就真的恩断义绝了?都不知道给我来一封信报个平安。”
白薇叹气道:“可不是?爷难道真的恨了奶奶?所以连信儿也不来一个吗?先前分明还是天天过来很殷勤的,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就看不着影儿了,没几天便上了战场。若说恨奶奶,总不该这样突然的,叫我说,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说不定爷知道了真相,万念俱灰,又没办法说服太太,所以只好上战场求解脱。”
“住口,什么求解脱?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夏清语瞪了白薇一眼,心想这话也太不吉利了。
最后夏清语决定还是要进宫一趟,瞧瞧皇后娘娘的病,这位娘娘因为从胎里带了一股寒毒,年轻时还不觉着什么,可是一旦身体里有个病症,这股寒毒的威力便显现出来。虽然太医们和夏清语竭尽全力的开方子保守治疗,情况却仍旧不乐观,如果到最后。真熬不下去,那还是要行险一搏。进行手术了,所以最近她已经开始指导皇后循序渐进的进行锻炼,不然就这个弱到了极点的身体,根本熬不到手术下台。
当然,最重要的目的还是要打听一下陆云逍的消息,随着陆云逍在战场上呆的时间越来越久,夏清语也是越来越担心。
马车走到红光大街的时候,夏清语忍不住便撩起了帘子向外看。因为是大清早,所以行人不算很多,只有几个烧饼油条的摊子前聚着些买早饭的人,她心里有事儿,平时觉着趣味盎然的生活画面也不想去品味了,正要放下帘子,忽然就见前面来了几顶轿子。
夏清语觉得奇怪,这几顶轿子不算大,显然不是品阶很高的官员,却不知为什么会一齐出现在此处。然而下一刻。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几顶轿子一拐,竟全都拐进了一条巷子。
夏清语心神大震。那条巷子正是寿宁公府的所在,她忍不住便坐直了身子,对赶车的阿丑道:“你过去看看,看看这些轿子里是什么人?往哪里去?”
阿丑就在外面道:“奶奶不用担心,这几顶轿子该是太医院的,听说国公府那位老太太连日来身上不好,所以大概是请御医来会诊吧,看这情形,多半是要不好了。”
“只是老太太的事吗?”
夏清语皱了皱眉。却听阿丑道:“应该是吧,如果是陆大人回来。没道理一点消息都没有的。不管是伤是病,就算陆大人不肯请奶奶。他们家的人难道能眼睁睁看着?”阿丑当然知道夏清语的心思,于是便安慰了一句。
夏清语叹了口气,想想也觉得自己可能是多虑了,只是这些日子总是心烦意乱,晚上常常做恶梦,白日里也心神不宁,这让她很害怕,都说有情人心有灵犀,但她这一次倒宁愿不是自己和陆云逍心有灵犀,只愿是自己多心。
到了宫中,先往陆明珠那里去请安,却听宫女说贵妃不在,到了皇后那里,先是看了病情,接着闲聊几句,发现皇后也是神色不宁,好半晌,方看着她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夏娘子医术通神,不知道对解毒是否有研究?”
“民妇对毒理不甚擅长,娘娘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夏清语觉得奇怪,见皇后脸色白了一白,然后勉强笑道:“没什么,本宫随口问的,夏娘子不要多心。”
夏清语又怎能不多心?因出宫时便仔细观察,却发现宫中并无异常,她心事重重上了马车,皱眉沉思了好久,忽然对阿丑道:“去寿宁公府。”
“奶奶……”
阿丑连忙又要劝说,但话未出口,就听夏清语叹气道:“去看一看吧,不然我没办法安心。”
阿丑没办法,心想自己把马车赶到巷子里,远远看一眼就好,可万万不能走近了,不然被那起势利眼下人看见,再出言讽刺,那就不值当了。
一面想着,就见前面便是寿宁公府所在的巷子,于是便拨转马头进去,结果马车刚刚停稳,便见夏清语跳下马车,向寿宁公府疾步而去。
寿宁公府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外两个下人看着夏清语直奔角门而去,他们不是昨晚值班的门子,还不知道陆云逍的事,只是看着这女人有些眼熟,好半晌,其中一个便拍着脑袋道:“我说怎么这样眼熟,那不是大奶奶吗?”
“哪个?”另一个就忍不住问了一句,却见这门子低声笑道:“还有哪一个?当日被赶出门的那一个呗。不过后来听说爷和她又好上了,要再娶她进门,谁知这事儿闹到最后没了下文,现在爷上了战场,估摸着也就是不了了之了。”
另一个门子笑道:“这种事情还有什么下文?咱们是什么门第?爷又是什么人?难道还真能把一个休了的前妻再娶进门?脸面要不要了?”
两人一边议论着,就看着夏清语的方向,担忧道:“哎哟喂,瞧瞧她这架势,该不会是想来府里大闹吧?不过角门几个婆子也都不是善茬儿,她要真敢闹,料着讨不了好。”
正说着,就见一个半边脸戴着面具的青年跟在了夏清语身后,两个门子吓了一跳,就要进门通报,便在此时,只见西角门有一顶轿子出来,看模样好像是沈夫人的轿子。两个人生怕夏清语和阿丑来者不善,惊着沈夫人,于是连忙驻足观看,打算对方要真敢动手的话,就立刻叫人把他们打出去。
那边沈夫人出了西角门,轿子旁边跟着的丫头便看见了夏清语和阿丑,不由惊讶叫道:“太太,是大奶奶。”
沈夫人坐在轿子中,本是忧心忡忡。先前几个太医来到府中给陆云逍会诊,却是连个模棱两可的话都不肯说,直接就叫准备后事。这样绝望之下,所有人都忍不住想起了夏清语,虽然陆云逍说过不要让夏清语知道自己的死讯,然而看见他在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中痛苦不堪,又有几个人能按捺的住?最起码余老太君和陆奉伦叶夫人是按捺不住的。
然而经过叶夫人先前的那一场闹,谁都知道夏清语心中对国公府肯定是恨之入骨,叶夫人倒是要亲自去请夏清语,却唯恐她因为愤恨而不肯过来,那样就连最后一丝机会都没有了。因便悄悄找到了沈夫人,求她代自己去找夏清语,说只要对方肯过来为陆云逍诊治,那自己情愿向对方认错。
叶夫人是一个极为高傲固执的人,她的话一出口,就连沈夫人都十分惊讶,她相信今天若是叶夫人濒临死亡的话,因为先前那一场闹,她是死也不肯再让夏清语来救命的,为什么?因为丢不起那个人。然而如今为了儿子,这嫂子竟是连最注重的脸面和自尊都不要了。
沈夫人何尝愿意走这一趟?可是看见叶夫人那一下子好像老了二十岁的样子,不由得也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因到底还是准备走这一趟。哪想到正在轿子中琢磨去了杏林馆该和夏清语说什么,便听见丫头叫着说大奶奶,当下不由得一愣,连忙撩开了轿帘,果然,就见夏清语也停下脚步,正往这边看着。
沈夫人连忙下了轿,来到夏清语面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原来是侄儿媳……夏娘子,那个……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清语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尴尬着,忽然就听远处脚步声响,扭头一看,便见正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支队伍,虽然不过数十人,却是气派非凡,到了大门口,便有一些人散开四下警戒,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武艺高强的大内侍卫。
夏清语的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联想到先前去寻皇贵妃,却被告知对方不在瑞坤宫的消息,她的心更是砰砰砰跳起来,于是扭过头,便盯着沈夫人沉声问了一句:“二太太,是不是陆云逍回来了?他……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沈夫人当即便吃了一惊,不知道夏清语是怎么知道的,因失色道:“你……你怎么知道?云逍说过不许告诉你的。”
“这……这个冤家。”
夏清语这个气啊,只现在也不是追究的时候儿,因一跺脚,便飞奔进去,甚至没有扭头去确认正门前轿子里的是谁,还能有谁?能够出动大内高手,这种时候仍然还要摆出这番气派的,除了皇帝和陆明珠,还能有第二个人吗?而能惊动他们来探病,陆云逍是个什么严重情况,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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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我能解毒
一路飞奔,甚至顾不上沈夫人和阿丑在后面的叫喊,虽然三年多没有回来,但当日出府的路线夏清语却还记得,因一直跑到了当日自己居住的院子里,却正和里面出来的人碰了个正着。
陆云逍从江南回来后,便搬回了夏清语的院子居住,所以此时他虽是弥留之际,自然也是在这院子里。夏清语碰见的不是别人,正是接了管家报信准备出去迎驾的陆奉伦和叶夫人秦书盈等。
看见夏清语,一大群人全都愣住了。夏清语虽然做好了和叶夫人碰面的心理准备,却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一时间也是呆住,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实在是这个偏执到可怕的女人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一时间一大帮子人和夏清语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夏清语和叶夫人最先反应过来,两人同时上前一步,同时焦急道:“陆云逍怎么样了?”“你……你来了,是因为逍儿?”
一语完,众人都十分错愕,却见叶夫人泪如泉涌,以袖捂脸道:“逍儿……逍儿要不行了,他又不肯让你知道,我……我想让你看看他……”
叶夫人此刻的心情无比复杂,悲伤欲绝,羞愧欲死,兼着心急如焚,一时间竟是语无伦次。不过夏清语这一次不等她说完,便转身奔进了院子里,而此时,沈夫人和阿丑才在远处露了个头。
“大……大奶奶……”
一直守在陆云逍床前的朝云暮云猛然就直了眼睛,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夏清语会突然间就出现在这里:爷的意思,分明是要一直瞒着她的,为此,给皇上的奏折都没露口风儿,特意三更半夜才回家。结果到家还不到四个时辰,大奶奶就已经过来了,这让两个小厮同时升起“简直白瞎了爷一片心”的感觉。
这也不怪朝云和暮云。一直以来,他们都对陆云逍忠心不二。把主子看做自己的天,不敢有一点儿违逆,却不曾想到,陆云逍可以在他们面前说一不二,却不能在长辈们面前说一不二。这一点,就连陆云逍都高估了自己的威信,他还以为自己死前最后一个要求,家人就算再悲痛。也一定会成全他,却忽略了长辈们对他的亲情,那是有一缕希望都要尝试的,哪怕这希望是那样的渺茫。
“陆云逍。”
夏清语不理朝云和暮云,疾步奔到床边,一看见陆云逍脖子上那道狰狞渗血的伤口和脸上黑气,她的面色便一下子惨白起来,不用再进行任何检查,只从面相就可以知道这是中毒之症,如同陆云逍所说。她可以用手术让一个必死之人起死回生,但她怎么可能用手术从一个人的血液肺腑里去除毒素?
“大奶奶,爷……爷中了毒。北匈的剧毒,没有解药……”
朝云和暮云一下子就哭起来了,反正现在也露馅儿了,倒不如赶紧把事情告诉大奶奶,万一……万一有那么一丝希望呢?
“怎么会这样?”
夏清语完全懵了,心口痛得厉害,连气都喘不上来,她颤抖着握了陆云逍垂在床边的那只手,嘴唇抖了好半天。直到泪水打湿了一小片床单,才猛然哭嚎出来:“陆云逍。你不能这样,你醒醒。你是陆云逍啊,你怎么可能躺在这里等死?你是这世间最顶天立地的男人,你怎么可以……”
不等说完,她便觉着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幸亏朝云离得近,连忙一把扶住,正要去掐人中,就见夏清语又睁开眼睛,喃喃道:“不行,我不能慌,我不能慌,或许还有希望呢?我不能慌……”
“大奶奶……”
朝云和暮云忍不住放声大哭,恰在此时,就听屋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两人抬头一看,就见萧关和陆明珠穿着寻常人的服饰进来,一看见在床上已经昏迷不醒的陆云逍,便急急上前,陆明珠更是忍不住泪流满面,来到床前抓住了弟弟的胳膊,紧紧握着,却捂着嘴说不出话。
夏清语身子还哆嗦着,却拼命想要镇定下来去给陆云逍把脉,忽听一旁朝云道:“大奶奶,爷说,这一路颠簸,他的毒已经深入肺腑血脉……”下面的话他就没说出来,但这代表着什么意思,所有人却都是明白的。
一时间屋里又充斥了大大小小的哭声。萧关的眼圈儿都红了,站在陆云逍床前,紧紧握着拳头,身为这天下最尊贵,权力最大的男人,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欣赏喜爱的小舅子毒发身亡,这种无奈和无力深深刺痛了皇帝陛下的心。
就在此时,便听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让我看看陆大人。”
这声音对这里站着的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十分陌生的。然而夏清语却猛然抬起头来,回身看向人群中的阿丑,她的声音都变调了,大声焦急道:“阿丑,你……你来看看,你最擅长药物,你看看……陆云逍还……还能不能救?”
所有人的目光便“刷”一下集中在那个怪异的面具青年身上,绝望之中出现一缕希望是最残忍的,因为这希望随时会破灭,然而这种时候,即便是一根稻草,也会让人忍不住觉着可以救命,哪怕接下来依然要面临着灭顶之灾。
阿丑面对着这么多目光,依然从容冷漠,他走上前,只看了陆云逍一眼,面上便露出惊诧之色,豁然转身看着朝云道:“他中的是‘缠绵’?”
“缠……缠绵?什么缠绵?”
朝云和暮云都懵了,心想缠绵是什么东西?这个时候儿了怎么还想着这不靠谱的事呢?这是中毒啊,哪里缠绵了?
阿丑的身子晃了晃,显然眼前一幕对他的冲击很大,连他一向的冷静都保持不住了。倒是那边的夏清语和萧关最先反应过来,异口同声问道:“缠绵?可是这毒的名字?你认识这个毒?”
阿丑的半边脸上便浮现出一种很古怪复杂的表情:哀伤,愤恨。悲痛,惆怅,各种情绪夹杂其中。好半晌。他才点了点头,轻声道:“这毒的名字就叫做‘缠绵’。是巴图明亲自取的。”
巴图明是北匈可汗,阿丑竟然在此直呼他的名字,这不能不让人感到怪异,但在场之人除了萧关之外,没有人去关心这个怪异青年的怪异表现,就连萧关,也只是微微有些疑惑,旋即就把关心的重点转移到另一个方向去了。
“阿丑。你……你能配出解药吗?”
夏清语激动地一把就抓住了阿丑的袖子,连皇贵妃此时都不避嫌疑,将希望的目光紧紧盯在阿丑身上。
阿丑面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转头看向朝云道:“据我所知,缠绵之毒只有巴图明才有,难道世子爷是被他打伤才会中毒吗?”
“不是巴图明,是一个叫做巴山克的家伙。军中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毒,只说是北匈的神秘天毒。”朝云见阿丑并没有说此毒无解,心中不由得也升起一缕希望。连忙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原来是他,难怪。”阿丑叹了口气,摇头道:“那是一条最阴险狡猾的豺狼。他有一只可汗亲赐的金箭,一直引以为豪,不惜以缠绵喂箭,没想到世子竟然碰上了他,大概这是北匈内唯一一只缠绵毒箭了,呵呵,这真是该有此劫,怎么逃也逃不过去。”
“阿丑……”
夏清语不明白阿丑这些话的意思,她现在只想知道对方能不能替陆云逍解毒。因此又焦急喊了一声,却见阿丑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露出一个灿若春花般的微笑,轻声道:“奶奶放心。我会配这毒的解药,柿子爷命不该绝。”
“啊……”
房中猛然就发出了一阵压抑着的惊喜呼声,陆明珠和叶夫人等甚至承受不住这惊喜而软了身子。夏清语也大大松了一口气,猛地抹了一把脸上泪水,喜极而泣道:“太好了,太好了,陆云逍,你个混蛋,听到了吗?阿丑说你命不该绝,你有救了……”
她含着眼泪看向阿丑,正要催促他去配解药,就发现阿丑竟用一种宠溺难舍的目光看着自己,一向没有什么情绪的眼中,此时也是水光闪烁,见她看过来,便轻声笑道:“奶奶,谢谢你给了我这三年和从前一样的快乐时光。”
“阿……阿丑……”
夏清语猛然就想起阿丑刚刚那个温柔的笑,那么美的笑容,虽然只有半边脸,可是那真是温柔的美到了极致的笑容,她心中猛然就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心想怎么回事?难道……难道救陆云逍,竟然要阿丑付出性命吗?这……这不可能吧?不……怎……怎么办?怎么回事?
阿丑却不再看她,而是转身看向皇帝萧关,微微垂眼道:“皇上,我可以救陆大人,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萧关沉声问道,他已经感觉到此事不对劲儿,但这会儿什么不对劲儿都他妈的先滚到一边儿去吧,救小舅子要紧。
“我救陆云逍,你不许追究杏林馆任何人的罪责。然后,希望你能成全一对有情人。世子爷年纪也不小了,要孝顺父母,似乎不用非要居住在国公府内。”
所有人都愣住了,甚至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阿丑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救陆云逍,却不让追究杏林馆的罪责,这是天大的功劳,何罪之有?成全一对有情人,那该是陆云逍和夏清语吧?但是为什么不让他们住在国公府?不住在国公府,他们要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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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撑场子
“我救陆云逍,你不许追究杏林馆任何人的罪责。然后,希望你能成全一对有情人。世子爷年纪也不小了,要孝顺父母,似乎不用非要居住在国公府内。”
所有人都愣住了,甚至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阿丑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救陆云逍,却不让追究杏林馆的罪责,这是天大的功劳,何罪之有?成全一对有情人,那该是陆云逍和夏清语吧?但是为什么不让他们住在国公府?不住在国公府,他们要住在哪里?
萧关却是很快就明白过来,眉毛一挑,他深邃莫测的目光紧盯着阿丑,似乎是要穿过他的身体去看透他心中想法。却听一旁的陆明珠哽咽道:“无论如何,先救人要紧,皇上……”
萧关目光一凝,想一想后点了点头:陆云逍的情况已经是这样糟糕了,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里去?无论这个阿丑是什么人,只要能把陆云逍救活,哪怕他是犯了天大的过错,也可以既往不咎。
于是萧关便沉声道:“好,朕答应你。你现在就快去配解药吧。”
阿丑点点头,回头又看了茫然无措的夏清语一眼,轻声道:“奶奶,我先回去配药了。”
“哦,好……”夏清语终于从茫然的情绪中回过神来,袖子中的拳头握紧,她用清澈而又坚定的目光看着阿丑,轻声道:“快去快回,无论何时,杏林馆是你的家。”
杏林馆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家人就该同进退共生死。
阿丑怎么可能不懂夏清语这番话背后的意思,顿时眼眶一热,他点点头,转身快步而去。
诺大的房间内陡然间就静的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心都如同一根绷紧了的琴弦,紧张注视着陆云逍,忽听夏清语沉声道:“若府上有上好的老山参。麻烦拿出一枝来,用一半熬鸡汤。另一半切成参片为陆云逍吊命。”
“哦,有……老山参有。”
出乎所有人意料,最先答话的竟然是叶夫人。此时她眼中只有儿子的生死,哪里还会在乎那个发号施令的人是谁?因忙忙的就要转身亲自去取老山参,却听身旁秦书盈轻声道:“太太,我让灵儿去拿,她知道地方,手脚又快。”
“哦。好。好好,让她快着些。”叶夫人显然是慌得很,闻言点点头,接着又来到儿子床前,看着那还不断渗血的狰狞伤口和陆云逍脸上越来越浓重的黑气,她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落下。
“云逍已经是毒入肺腑,那个阿丑真能配出解药来吗?”
萧关也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陆云逍直皱眉头,夏清语正在为他施用金针,大概是能够止痛安神的,只这一会儿工夫。陆云逍面上的痛苦表情便稍稍缓解了些。
“一定可以配出来的。”夏清语没抬头,继续捻动金针:“阿丑虽然不擅医术,对药理却非常精通。何况。我看他很了解这种缠绵之毒,所以他一定能够配出解药。到时候毒性被解药破解,就算是在肺腑血脉里也没关系了。”
萧关点点头,这时就见夏清语拔出金针,直起身严肃地看向他道:“皇上,阿丑到底是什么身份?”
萧关挑眉:“你问朕,朕问谁去?他好像是你们杏林馆的人吧?怎么?你竟不知道他的底细?不知道他的底细你就敢用他?”
“我不知道他的底细,但我知道他是一个好人。”夏清语沉声说完,又弯下腰去查看陆云逍脖子上那道狰狞伤口。对朝云道:“准备一些干净白布,用沸水煮后晾干。拿来备用。”
“好,知道。知道。”
朝云和暮云已经被突如其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惊呆了,闻言连忙奔出去,这里陆明珠也站起身看着陆奉伦和叶夫人道:“爹爹,母亲,你们也去休息一下吧,等那个阿丑带着解药过来后,我再让人去叫你们。祖母那里,也该给她送个信儿过去,不然不知道怎么担心呢。”
“回禀娘娘,妾身刚才已经让人去告诉老太太了,昨儿晚上老太太不知怎么先得了信儿,就赶过来,伤心过度之下,妾身安排她在厢房里休息……”
秦书盈连忙上前禀报,话音未落,就听见门外传来颤巍巍一个苍老声音:“逍儿有救了?这……这是真的吗?太好了,苍天保佑祖宗保佑啊……”
秦书盈和陆明珠连忙迎过去,扶住走的气喘吁吁的余老太君,陆明珠便柔声道:“祖母,已经有人说会解这种毒,如今就等着解药呢,您不如先在房里歇一会儿,到时候有了结果,我们派人去和您说一声就是。”
余老太君看着陆明珠,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贵妃孙女儿,实在是这大半天发生的事情太刺激了,老太太年岁也大了,所以脑子反应也慢。这反应过来后,便看见了皇帝萧关,待要跪下参拜时,早被萧关几步上前扶起,听他道:“老太太面色不太好,快……快到椅子上坐下歇一歇。”
余老太君的面色的确很不好,先前身体就虚弱,又受了惊吓,何况她年事已高。于是听见皇帝这么说,老太太便喘着气坐在椅子上。
刚刚坐定,就见夏清语走过来,对陆明珠道:“我给老太太把把脉,开两张安神补气的方子。”
“好,有你在这里,我们就放心了。”陆明珠点头微笑,又忍不住看向床上的陆云逍,小声道:“逍儿那里……”
“一时半会儿应该无碍,等下参片来了,给他吊住性命就好,只要阿丑的解药一到,以他的身体素质,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一边说着,夏清语便替余老太君扎了几针,果然,过了一会儿,老太太便不是那么上气不接下气了,一旁陆明珠已经轻声将事情经过和她讲了,老太太听说能够救陆云逍的是杏林馆中人,不由又是歉疚又是感激的看向夏清语,哽咽道:“清语啊,这一次多亏了你,你是我们国公府的大恩人,大贵人啊。”
“老太太别这样说。”夏清语微微一笑,收了银针,然后来到桌前,因为知道她要开方子,所以早有人准备好笔墨纸砚,她就提笔写了两张方子,站起身,却见秦书盈竟站在自己面前,夏清语愣了一下,但看到秦书盈带着尴尬的面色,她便反应过来,没事儿人一样的将方子递过去,轻声道:“老太太没有大毛病,就是天气凉了,脾胃有些失调,如今又受了惊吓,先按照这方子吃两日看看,若有效果就继续吃,没有效果我再斟酌着用些别的药。”
秦书盈接过方子,看了两眼便回头对叶夫人道:“这方子倒是和御医们开得不太一样。”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赞扬夏清语技高一筹,还是怀疑她医术不如太医们,不敢随便给老太太用药。
叶夫人看了夏清语一眼,心中的尴尬就别提了,今日她算是在夏清语面前彻底低了头,可让她就这样服输,从此后把对方当做自己的家人一样看待,她又实在做不到,因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就听余老太君淡淡道:“当日我的命就是清语救的,她若要我死,还用等到这会儿吗?你们疑惑什么?吃了太医们的药我也不觉着怎么好,倒是换这孩子的方子吃来看看还好。”
余老太君这是明摆着要给夏清语撑场子了,叶夫人哪里还有二话可说?更何况今日人家夏清语都不等她上门去求请便主动过来,她若还是怒目以对那就太不知好歹了。最重要的是:儿子现在就躺在床上,还要等着人家的伙计救命呢,叶夫人再刚愎固执,这会儿也硬不起来了。
秦书盈安排人去按方抓药。这里房中众人各怀心事,也没人说话。夏清语心无旁骛,只是注意着陆云逍和余老太君的情况。秦书盈倚在门边,暗暗打量着屋子,心中只觉荒谬,暗道当日她从这房子里被赶了出去,如今却要衣锦荣归了,想也知道,大哥哥经历了这一场劫难,又是被杏林馆的人给治好,便是太太再抵死反对,只怕也没什么用了。
萧关却在琢磨着阿丑的身份,因见夏清语在床前,正小心翼翼替陆云逍擦拭着伤口渗出来的血迹,他便走过去几步,沉声道:“阿丑的身世,你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我从来不过问这些事情。”夏清语摇摇头,接着将自己所知的阿丑来历讲了一遍,只听得萧关直皱眉头,冷冷道:“桑院正素日里还算温谦有礼,怎么生出了这么个蛮横狠毒的女儿,难怪之前被人家退了婚,他也不敢声张。”
夏清语这才知道桑绿枝回到京城后到底还是被退了婚,如今也不知道嫁没嫁出去,她此时对这些八卦却也不感兴趣,因忽地想起一事,便看向萧关道:“先前陆云逍说过,阿丑大概是北匈那边的人,让我小心一些。但是皇上明鉴,阿丑自从到了杏林馆,除了每日钻研药理,真的是没有做过任何事,他为人又沉默寡言……”
☆、第二百九十八章:情深如许
萧关便知道这是夏清语急着为阿丑洗清奸细的嫌疑,不等她说完,便抬手道:“这些朕都知道,若真是奸细,这会儿又怎么可能会救云逍的性命?朕只是觉得疑惑,这缠绵之毒,当日大陈所有探子在北匈倾尽全力,也没有打探出什么,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他怎么会了解的这么深?而且还会配解药,难道你不觉得这很奇怪?”
“我也觉得啊……”夏清语咕哝了一句,一语未完,忽听陆云逍呻吟了一声,她连忙凑上前去,就见爱人慢慢睁开眼睛,看见她,先是一愣,接着咧开嘴角露出一个苦笑,然后才叹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又做梦了,清语,没想到我临死前,竟然还能再做一次美梦。”
一句话,只让众人眼泪都差点儿下来了,陆明珠看了母亲一眼,嘴唇翕动,却终究没说什么。那边夏清语用手擦了擦脸上泪水,嗔怪道:“什么临死前?不要说不吉利的话,阿丑已经去配解药了,陆云逍,你……你要吓死几个人才肯罢休啊?我的命都让你吓去大半条你知不知道?”
陆云逍脸上笑容蓦然僵硬,显然也察觉出情况不对劲儿来了。然后他猛地一下坐起,大叫道:“清语,怎么会是你……谁……是谁告诉你的?”
“躺下,赶紧给我躺下,我费了那么大的劲儿让你有点儿气力吊命,可不是要浪费在这里的。”
夏清语连忙摁着陆云逍躺了下去,然后一瞪眼一挑眉,咬牙道:“你还有脸问是谁告诉我的?你……你难道就打算这么悄无声息死了,让我一直背着盼望等到老?陆云逍,你……你安的是什么心?”
“不……不是,清语。我不是要让你等到老……”陆云逍以为自己被爱人“误会”,登时急了,浑忘了周围还有许多亲人。甚至连萧关他都没看见,一把抓住夏清语给自己盖被子的手就要解释。却听夏清语冷哼一声道:“不是什么?难道你不知的?不管你是死是活,不管一年,十年,三十年五十年还是一辈子,我都会一直等着你。”
一句话,震得房间里所有人鸦雀无声。夏清语说完了,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又伸手擦了一把眼泪。小声道:“罢了,这笔账,日后我再和你算。我只告诉你,这一次你自作主张,差点儿害了自己性命,以后……万万不能再这样做了,知道吗?”
陆云逍昏迷的时候,夏清语心中满满都是担忧。但是等他醒来,那些担忧又都化成了后怕和愤怒,然而在这生死关头。终究还是不舍得骂这个自作聪明的笨蛋爱人,这一瞬间,当真是柔肠百转。以至于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暗道自己都多大岁数了,还揣着这么一颗粉红少女心真的好吗?
“清语,我……”
陆云逍压根儿就没反应过来夏清语的话,他苦笑一声,心想自己已经是必死之人,原本还想着为爱人做最后一件事,就是让她不要伤心难过,开开心心过自己的日子。哪里想到。竟是就连这样一件小事,到头来也没有做到。一时间,他心中悲伤绝望与痛苦一齐翻滚。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不用说了,阿丑说他会解这种毒,已经回杏林管配药去了。”夏清语坐到陆云逍床边,拿出手帕替陆云逍擦拭不知是急还是痛出来的那一头冷汗,一面轻声道:“你啊,果然不愧是当朝国舅,洪福齐天,这样的死劫也能让你逃过去。现在你什么都不用想,就用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拖着就好,等到阿丑的解药拿来了,便是药到毒除。陆云逍,你答应过我的那些话,不会都忘了吧?我知道你向来是一言九鼎的,可别在这种时候掉链子啊,不然就算是你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追着你讨债的。”
“什么?你说阿丑能配解药?”
陆云逍这一次终于是反应过来了,极度的惊诧之后,便是一阵阵惊惧后怕涌上心头。看着爱人泪光闪烁的眼睛,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暗道自己原本是一片好心,哪里知道竟差点儿就办了坏事,赔上一条性命。
然而细细一想,又觉得此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因急忙道:“清语,阿丑说他有解药?这怎么可能呢?老元帅和我说,这是巴图明的阏氏做出来的毒药,专门就是要毒死盖塔明为她族人报仇的,在北匈,有这毒药的人都是寥寥无几,更不用提解药,探子报回来的消息是说此毒无药可解,阿丑再怎么会做药,又怎可能会配这种神秘天毒的解药?”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夏清语巴不得把陆云逍的心神给吸引住,这样既能减轻爱人一些痛苦,又能吊住他的生机,因便道:“阿丑刚刚很奇怪,他和皇上说,他要救你,但要皇上赦免了杏林馆中人的罪责。”
“怎么会这样?他救了我,该是有功才对,为什么还要赦免杏林馆的人?杏林馆中人又没犯罪……”陆云逍喃喃自语,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你刚才说,这个毒药是北匈阏氏所做,是用来杀盖塔明,为她族人报仇的?”
“是啊,我听宗老元帅是这么和我说的。只是……”陆云逍不等说完,忽然整个人都愣了,然后他慢慢扭转脖子,不敢置信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好半晌才憋出来一句:“皇……皇上,您怎么过来了?”
萧关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好嘛,敢情朕在这里站了半天,你小子愣是没看到是吧?好歹朕也是皇帝啊,在你眼里就这么没存在感?敢情你那眼里全都是你的爱人了对不对?重色轻君也不是这么个做法儿,太嚣张了。
因没好气的冷哼一声道:“何止朕来了,你难道没看见你姐姐?看看她眼睛都哭成什么样儿了?你这没良心的东西,当日谁让你逞强上战场来的?你不能凯旋还朝,就带了这道要命伤口回来,把所有人吓得魂飞魄散,这就是你的忠心你的孝道……”
皇帝陛下越说越怒,忍不住就要开骂,却听一旁陆明珠柔声道:“好了皇上,消消气吧,阿丑的解药还没送过来呢。”
于是皇帝陛下便打住了话头:是啊,解药还没到,小舅子仍是在生死一线之间,这会儿还不是骂的时候,等他好了,再叫去御书房狠狠骂一顿就是,反正这一次绝对不能轻饶了他。
萧关打好了主意,便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只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跌跌撞撞跑进来,连声禀报道:“皇上,贵妃娘娘,老太太,老爷太太,那个戴面具的人回来了,说是带来了解药……”
“还不快请进来。”
管家不等说完,余老太君便打断了他,忙不迭的让请进来,不一会儿,只见阿丑手里捧着一个小小食盒走进来,到陆云逍的床前站定,将那食盒揭开,原来里面是一碗药汤。
“现制丸药已经是来不及,只能先喝这一碗解药汤,最起码可以解决一部分毒性,剩下的残毒,待我做了解毒药丸,吃上两粒也就无妨了。”
生死大事,在阿丑嘴里却是云淡风轻,仿佛陆云逍得的不过是个感冒伤风的小毛病而已。
“好,来,陆云逍,快把药喝下去。”夏清语拿过药碗,而陆云逍则是深深看了阿丑一眼,然后毫不犹豫的将这一碗药汤喝了下去。
阿丑怔怔看着陆云逍脖子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忽然轻声道:“陆大人运气好,这伤口当时应该只是擦破皮出了一点点血丝,不然,伤口若是再深半寸,你也坚持不到回京了。”
话音未落,众人齐齐吃了一惊,朝云和暮云更是大惊失声道:“你怎么知道?可不就是这样儿呢,当时爷在战场上,只是让那毒箭擦破了一丝油皮,谁也没有在意的,谁知回去后,一夜之间,渗血就没停过,到后来,这伤口竟是越来越深,也不大出血,但渗血怎么也止不住。”
“世间竟然有此奇毒?”萧关的脸色也变了,然后看向阿丑,沉声道:“看来阁下对这个毒药知之甚深啊。”
阿丑叹了口气,轻声道:“那是自然,这世上再没有谁会比我更了解‘缠绵’之毒,盖塔明号称北匈第一勇士,当日不过是被喂毒的一根簪子划了一道小小口子,便受尽折磨而死。世子爷中了这缠绵之毒,可以说你运气好,也可以说运气不好,因为若是别的剧毒,你再怎么坚持,也难活着回京,唯有这缠绵之毒,它虽要人命,却要在命终之前给人以无限折磨,如果不是这个特性,你早就死了。”
“好歹毒霸道的毒药。”
房中众人全都是大惊失色,朝云和暮云面上也露出痛苦的模样,揪着头发道:“没错,爷在中毒之后,无论怎么用内力压制,那种痛苦都是入骨入髓,经常痛得全身颤抖缩成一团,爷说,好像血脉筋肉都不受自己控制般痉挛着,实在是痛不可当。”
ps:到这里,应该不会有人还没猜出来阿丑的身份吧,咳咳,往笨酒的习惯上去想一想啊。顶着锅盖求粉红票推荐票
☆、第二百九十九章:北匈阏氏
我的天,这毒药也太歹毒了吧?比分筋错骨手还霸道呢。夏清语瞪大眼睛,然而更令她惊惧的是:阿丑为什么会对这种缠绵之毒如此熟悉?听他娓娓道来,那腔调平静中甚至带着一丝骄傲,就好像……好像这毒是他做出来的一样。
“阁下为什么对此毒知道的这样清楚?”萧关锐利的目光盯着阿丑,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阿丑既然先前把话说到了这份儿上,便是准备豁出一切,他知道,这种事情隐瞒也隐瞒不了,从自己决定救陆云逍的那一刻起,就等于是把自己的身份暴露给萧关和陆云逍知道了。即便他们现在因为陆云逍的生死之危而无暇逼迫自己说出答案,将来陆云逍恢复健康,也一定会暗中调查自己的,到时候很容易便可以真相大白。
“因为……这缠绵之毒,就是我制造出来的。”
深深吸一口气,阿丑一句话便是石破天惊。
他自己却好像浑然不觉房中的惊叫声和诧异目光,只是淡淡的看向夏清语,轻声笑道:“当日我和奶奶说,我对药理很精通的,其实这话不完全对,我精通药理,但更精通的,是毒理。只不过,毒是害人之物,有伤天和,所以我从来没有用过,学习它,也只是为了做出更多的药物,缠绵是我做出来的唯一一种毒药,奶奶觉着如何?虽然这毒药很歹毒霸道,但我还是很厉害的吧?”
夏清语实在是太震惊了,以至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竖起大拇指道:“确实厉害,那阿丑你做这个毒药,就是为了杀那个盖塔明?”
“没错。”
阿丑的目中忽然露出一股强烈的恨意和痛楚。咬牙道:“我不知道人死后是不是真的有地狱,我很害怕没有,既然我不敢肯定他死后是否能下十八层地狱受苦。就不如由我出手,亲自送那畜生不如的王八蛋一份大礼。让他在临死前体会一下无间地狱的滋味。”
不知道那个盖塔明究竟做了什么,看阿丑的神情,和那个盖塔明分明是不共戴天之仇。夏清语猛然就想起当日冯金山说过的话,他说阿丑曾经和他讲过自己的身世,是比他还要凄惨的,可怜的阿丑到底是什么身世呢?难道他的所有痛苦都是那个盖塔明给他的?
夏清语想到这里,就想去安慰安慰阿丑,忽听身旁陆云逍沉声道:“传说这种毒是由北匈可汗的阏氏亲手所制。阿丑,你和北匈阏氏是什么关系?”
阿丑默然不语,只是微微垂下视线。陆云逍于是会意,冲萧关使了个眼色,萧关便对陆奉伦叶夫人余老太君等道:“云逍已经喝下了解药,康复指日可期。老太太和陆爱卿以及二位夫人等已经劳累了这许久,不如下去歇歇吧。”
陆奉伦等人哪里不知道这是皇上要清场了?他们虽然也有些好奇阿丑的身份,却也不敢违抗圣命,更何况陆云逍能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来,这就已经足够安慰了。因此众人便齐齐站起身来告退。陆明珠和秦书盈亲自扶着余老太君,其他丫头婆子则扶着叶夫人等匆匆离去,一瞬间。诺大的房间中便只剩下萧关陆云逍和夏清语阿丑四个人。
“我……就是北匈可汗的阏氏。”
阿丑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垂下头去,散乱的青丝披在他的后背上,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落在他面具外的半边脸上,那是极美好的半张脸。
萧关和陆云逍一时间都被这个答案震惊了,即使阿丑说出缠绵之毒是他做的,两人也只认为此人和北匈阏氏之间大概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关系,却从来没想过。一个男人,竟然会是北匈阏氏。这……这太考验他们的定力了。
“男……男后?”
夏清语也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虽然她也是不敢置信。但拜看了许多年的*小说所赐,对这件事情她的接受能力还是蛮高的,她甚至一下子就替阿丑找准了身份定位。
阿丑更是羞窘,将头扭过一边不说话,但他因为羞窘愤怒而涨红的半边面孔,却已经证实了夏清语的话。
陆云逍倒吸一口冷气,不知道是药物起了作用还是这消息的冲击力太大,一瞬间,他觉着那些深入骨髓的酸痛麻涩似乎都消失了。愣愣地看着阿丑,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因为这事情太过荒谬,所以竟让他一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剧烈的咳嗽起来。
“陆云逍。”夏清语吓了一跳,连忙扶爱人坐起,替他轻轻拍着后背,接着手就被陆云逍握住,只听他沉声一字一字道:“巴图明潜入大陈,难道就是为了找你?他……他违背常理发动这场战争,也是为了你?”
“他潜入过大陈?”
阿丑并不知道这个消息,因便扭回头来问了一句,看上去也是十分惊讶的。见陆云逍点头,他有一阵子的失神,然后叹了口气,黯然点头道:“应该是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关终于沉不住气了,他深深觉着自己这个皇帝没白当,这么离奇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面前,将来死了去九泉之下,都能和列祖列宗好好显摆了。
“我费尽千辛万苦从北匈逃出,做了桑府的一个家奴,原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后来遇到奶奶,更没想到……巴图明竟然会为了我暗中潜入大陈,可能是他没找到我,所以一时激愤之下,才会悍然发动这场战争吧。”
阿丑轻描淡写的道,却并没有“好心”地为皇帝陛下解开所有谜团,这让萧关很不满意:就这么一两句话,将来见了祖宗们,根本就没有谈资嘛。
陆云逍可没有自家皇帝姐夫那么八卦。他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大概是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便忍不住看向阿丑道:“据说巴图明英勇善战,却也是残酷暴戾,后来是因为有了阏氏后,经常得阏氏规劝,这才收敛了戾气,这么说,那位阏氏就是你?”
阿丑犹豫了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喃喃道:“是的,他虽是北匈可汗,可却只有我一个阏氏。”
“真是想不到啊。”陆云逍长长吐出一口气:“北匈可汗的阏氏竟然是个男人,啊……”
原来是不等说完,胳膊上就被夏清语拧了一下: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思感叹,就不能设身处地的替阿丑想一想?从那几句话里便该知道这是一段强迫爱,你这么说,岂不是让阿丑更加难堪吗?
陆云逍于是就不出声了。这里萧关则是看向阿丑,慢慢点头道:“这么说,只要我将你交给巴图明,他就会从边境退兵了?”
阿丑面色苍白了一瞬,但片刻之后,他却坚定的点了点头。
“皇上。”
夏清语猛然站起身,杀气腾腾看向萧关,那意思很明显:河还没过呢,你就好意思拆桥?
“啊哈哈哈……那个……朕不过是开了句玩笑而已。”萧关打了个哈哈,然后挥挥手:“笑话,你是云逍的救命恩人,朕怎么可能恩将仇报,将你交给巴图明那个残暴的家伙呢?哈哈哈……”
夏清语和陆云逍都很了解这个皇帝是什么德性了,但阿丑可是第一次面对这位伟大的君王,一时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半晌,他才垂头轻声道:“他……他这两年已经收敛了很多,不算残暴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种时候,竟然还替巴图明辩解起来。
怎么回事?这里面好像……有很大的玄机啊。
饶是三人都是冰雪聪明,此时也被阿丑的态度弄糊涂了。夏清语是个急性子,听见阿丑这样说,她便上前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阿丑,你好好说给我们听,那个巴图明就算再厉害,可他只要是强迫你的,我就不会坐视你被送回去。”她说完看向萧关,一脸严肃道:“皇帝陛下也是这么想的吧?”
“啊……没错。那个……两国邦交,就该平等,我大陈泱泱上国,怎么可能牺牲百姓去同那巴图明求和呢?只不过……咳咳,这个,夏娘子啊,朕看阿丑,好像也不是完全的不情愿,所以……还是要把事情弄清楚了,朕才好做决定,对吧?”
夏清语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皇帝陛下一开始的话多么大义凛然掷地有声啊,但是后面怎么就变味儿了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后面这两句话虽然不太着调,好像,也是有一定道理,刚才阿丑不就为巴图明辩解了吗?
“阿丑……”
夏清语就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可刚刚说出两个字,就被阿丑打断,只听他苦笑道:“奶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两国交战,多少无辜士兵命丧黄泉,这全都是因我一人而起,这些日子,我一直心中不安,想回去,却又忍不住要自私一把。如今陆大人中了缠绵之毒,我想,这大概就是天意,是上天也不忍让那许多性命为我枉死,所以奶奶,我想,若是大陈皇帝不追究我潜入大陈的罪过,那便让我回去吧,只要能让两国休战,阿丑区区残躯,又算得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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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表明心迹
“话不能这么说的。”
夏清语叹了口气,虽然阿丑说的似乎也有道理,但是她心中并不同意这种牺牲,人都是自私的,凭什么就要阿丑无私奉献啊?这事儿错也不错在阿丑,而是那个巴图明,简直就是一条疯狗嘛,你都强占了人家,还逼着人家做你的阏氏,然后人家逃出来了,你竟然不惜发动战争,这哪里是一个正常人?根本就是一个疯子。
“清语。”
陆云逍叫了一声,夏清语看过去,就见他轻轻摇头,显然是不让她再说下去。夏清语心里有些堵得慌,暗道皇帝和陆云逍整日里把“苍生社稷”挂在嘴边,看这情形,他们大概是要让阿丑舍身取义了,不行,怎么着也要想个办法,不能让阿丑重新落到巴图明的魔掌里,不然还不知那个疯子要怎么折磨他呢。
主意打定,心中也是有些恼火,不过看到陆云逍脖子上的伤口,夏清语便努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绪,转身对阿丑道:“阿丑,今天真是多亏了你,回去配药也累了吧?你先回杏林馆歇一歇,我在这里看着陆云逍的情况。”
阿丑点头道:“好,那我就先回杏林馆,残毒未清,还要再配两粒丸药,我配完后亲自送过来。对了,等一下我让白蔻白薇过来吧,一旦奶奶有什么吩咐,就遣她们回去传达一声。”
他说完,便看了萧关一眼,只见皇帝陛下在那里蹙眉似是思考着什么,完全没有要拿下他的意思,于是阿丑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云逍你毒伤初愈,还是好好歇息吧,朕去看看老太太。”萧关一看阿丑走了。屋里只剩下一对有情人和自己,这种时候还要赖在这里会遭雷劈的吧?真龙天子也扛不住天雷啊。因此找个借口也离开了。
于是诺大的房间内,便只剩下一对历经磨难的痴情男女。两两相望间。竟是相对无言。想着两人之间发生的种种,都是心绪百转千回。最后便只剩下了深深的庆幸。
“不管如何,总算这一关是闯过来了。”
最后还是陆云逍先开了口,话音未落,就见夏清语目中又涌出泪珠,他连忙抬手替爱人擦去,笑道:“这毒要不了我的命了,该高兴才是,怎么又哭了?我可不知道。一向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的神医娘子原来还是个水做的大家闺秀。”
“你还有脸说。”夏清语哽咽着抱怨了一句,接着又摇头道:“想一想我刚知道消息时,那真是六神无主失魂落魄。平生头一次,知道恐惧是什么滋味,我是大夫,向来都是冷静的,那会儿却也失了方寸,即便现在想起,也仍忍不住后怕。陆云逍,我好累啊。真的好累,什么难关我都可以担着,唯独这份担忧牵挂我担不了。这些日子,我心神不宁,真的是好累……”
“清语。”
陆云逍再也忍不住,将夏清语温柔搂在怀中,轻声道:“对不起清语,是我不好,是我……是我太冲动了。是我太自私懦弱,只想逃避这份煎熬,自以为为你好。却弄巧成拙,险些铸成大错。都是我不对,我以后不会再这么莽撞了。生死徘徊之间。我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对不起……”
以陆云逍的性子,能够说出这番话,应该是真的有反省过。夏清语也就不想再多说,死揪着爱人一个错儿不依不饶不是她的性格,所以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那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你想好了吗?”
陆云逍抱着夏清语的胳膊便蓦然紧了一紧,然后轻声道:“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是母亲以死相迫,你才会悔婚。清语,我不会再逃避了,虽然我身为人子,不能看着母亲死。但我愿意默默守着你,我愿意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过得快活开心。我不能娶你,但我也绝不会去娶别人。”
“这也罢了。你这人向来拿得起放得下,却不料一旦钻了牛角尖儿,竟到这个地步,这一次是运气好,有阿丑。若再来一次,真不知会怎么样了。就不知道变通变通?你娘以死相迫又如何?既然你有这个决心,难道我的决心会比你少?咱们俩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你家里人又拿你没辙,便是不许我和你再相见,还有个山高水远两厢情长呢。”
夏清语听见陆云逍这么说,大大松了口气,因也表明了自己心意。暗道我没有古代人这些思想,叶夫人你能以死相迫不许我进国公府的门,你能断得了我和陆云逍的往来吗?就算你连我们的来往都斩断,你还能五花大绑逼着你儿子去迎娶别的女人?只要我们两个心比金坚,你也拿我们没办法,哼!
正想着,就听陆云逍苦笑道:“你还说我钻牛角尖儿,若是你早把这话对我说,我又何必上战场?非拿那封休书来戳我心窝子,我一想到你可能会嫁给别人,可不就万念俱灰了。”
“哦……”一句话让夏清语也无话可说,好半晌才挥挥手道:“好了好了,这件事我们都有错。咳咳,总结一下经验教训,从此后可都不许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了。有什么事情,咱们两个商量着来,总会找到稳妥之策的。”
“没错,便是这样说。”陆云逍心情激荡,经历了多少苦难折磨,如今终于能真正将夏清语拥在怀中,即便今生无缘做夫妻,但他们两个永远都是对方的人。这个认知让他兴奋激动,似乎暗淡的前途也燃起了一丝光亮。
相拥良久,等到两人情绪都平复下来,夏清语才端正了身子,看向陆云逍道:“阿丑的事情到底怎么办?皇上不会真的为了消弭战端就把他送给巴图明吧?”
陆云逍摇头道:“皇上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原本我提防阿丑,也只是因为怕他别有所图,如今知道他不是北匈奸细,而且还救了我。这就万万不能恩将仇报了。只是清语,你难道没发现?阿丑提起巴图明,似乎并非恨之入骨。不然的话,他当日既然可以用缠绵之毒杀死盖塔明,那巴图明和他朝夕相处,不知道有多少机会可以杀了,他怎么不动手?所以这里定然还是有些蹊跷之处。我的意思,你不如再回去打听一下阿丑到底是什么心思,万一他是心甘情愿想要回到北匈呢?那因此而消弭一场战祸,岂不更好?”
夏清语直觉的就要反对,然而想起先前阿丑的表现,又觉着陆云逍说的有些道理。接着又听陆云逍道:“你说害怕阿丑回去之后会被巴图明折磨,叫我看也是未必。你想啊,巴图明先是偷偷潜入大陈寻找他,之后又为了他发动战争。他想侵占了大陈之后寻找阿丑,这简直就是失心疯昏了头,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透露一点儿关于阿丑的消息给大陈知道,为什么?还不是害怕大陈知道这个消息后拿阿丑做筹码?那就说明,只要阿丑在我们手里,几乎是可以对巴图明予取予求的,所以他宁可发动这场失心疯的战争,也不肯让我们知道阿丑是他钟爱的阏氏,而且他最怕的应该是大陈这边会在得知消息后伤害阿丑吧。能做到这一步,说明他喜欢阿丑已经是喜欢到骨子里,因为阿丑而患得患失。这种情况下,阿丑真要是回去了,他捧在手心里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惩罚阿丑呢?”
夏清语想一想,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因叹了口气道:“这事儿简直是千头万绪,不知道该从何梳理起,不管怎么说,待我回去先探一探阿丑的口风再说吧。反正总不能让阿丑救了你,却落得一个凄惨下场,我绝不答应的。”
“放心,若是阿丑真不愿意回去,那我也绝不会恩将仇报,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陆云逍微微一笑,给夏清语再吃了一粒定心丸。忽见爱人站起身在屋里走来走去探头探脑似在寻找着什么,接着又推开门四下里张望着,他便坐起身道:“清语,你找什么呢?”
“奇怪奇怪啊。”夏清语折回身来:“我们两个在屋里独处了这么长时间,你娘竟然没派一个人过来打探监视,这不符合她的性格啊,难道她不该是防贼似得对我严防死守?不对,这事儿不对劲。”
看到爱人背着手在床前踱步分析的模样,陆云逍忍不住笑出声来,却牵动了脖子上的伤口,不由得“哎哟”一声痛叫,夏清语连忙过来,拿出帕子替他擦拭了一下伤口的粘稠残血,高兴道:“阿丑的解药果然好用,这伤口已经不怎么渗血了。”
陆云逍也道:“没错,这会儿我觉着身上也舒服了许多,先前简直疼的没法子,好像骨头都被敲开了无数裂缝,粉碎后又再被拼凑起来,接着再被敲碎。唉!这滋味儿真的是比下地狱还痛苦。那个盖塔明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之事,让阿丑恨他到这个地步,如今竟然连累的我也无辜遭了这一回大罪。”
☆、第三百零一章:恨
他一边说着,身上就忍不住打了个机灵,显然先前无边痛苦,就是坚强如世子爷,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夏清语看到陆云逍心有余悸的表情,心中也不禁对阿丑肃然起敬,暗道幸亏阿丑心地善良,不然就冲他这份制毒的本事,做一个大魔头绝对是小菜一碟啊。
这会儿两人情绪正常了,免不了叙说一些别后之情。过了一会儿,便见朝云暮云带着白薇白蔻进门,朝云手里捧着一盘子干净白布,对夏清语道:“依照奶奶的吩咐,已经煮了许多的干净白巾备用,这是最先晾干的。”
“好,拿过来,这会儿伤口还没怎么愈合,我帮他先包扎一下,预防感染。”夏清语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白巾,一边看向白薇白蔻,道:“你们两个东张西望什么呢?”
白薇惊讶道:“奶奶,这屋里没人了?太太怎么会放心您和爷单独在一起……”不等说完,便见夏清语“扑哧”一声笑,看向陆云逍道:“如何?我就说不对劲儿吧,连白薇白蔻都感觉到了呢。”
白薇白蔻这才又上前见过陆云逍,白蔻就道:“爷啊,您这一回真是福大命大。刚才从朝云暮云这里知道了事情经过,奴婢差点儿被吓死,万幸万幸,阿丑竟然会配解药,这真的是上天保佑,不然都没有这么巧的事。”
陆云逍笑道:“不必担心,现在已经好多了。”说着话的工夫,夏清语已经将伤口包扎妥当。就听屋外脚步声响,白薇连忙起身迎出去,便见余老太君身边的大丫头黄莺走进来,看见她先是一愣。接着就笑道:“白薇妹妹过来了?”
“黄莺姐姐。”白薇连忙轻施一礼,微笑道:“老太太怎么样了?我过来的时候听朝云说,爷这一次可是把老太太吓坏了。”
黄莺看着这屋子里的人。便有些恍惚,心道这可不是三年前大房的一家人呢?只那会儿可没有这种和乐融融的气氛。一念及此。便回过神来,连忙笑道:“老太太没有大碍,只是担心大爷。打发我过来看看大爷服了解药的情况。”
陆云逍便忙起身道:“劳老太太记挂动问,请姐姐回去和老太太说,我已经好了,身上都不疼了。等阿丑把丸药送来,便彻底无碍,让她老人家别挂心。这都是我的错儿,等我再好一些,亲自去给她老人家请安认错。”
黄莺笑道:“一家人,说什么认不认错的话。大爷能平安,便是咱们阖府上下的福气了。既如此,奴婢回去回复老太太一声。若是爷有什么想吃的用的,尽管吩咐,便厨房里没有,许老太太那里就有呢。”
陆云逍又客气了一番,黄莺便转身离去。接着叶夫人沈夫人秦书盈等也打发人来问陆云逍的情况。
萧关和陆明珠今天过来。本以为是要看着陆云逍闭眼断气的,却不料忽然发生了这么个神转折,夫妻两个虽然也是欢喜无限。只想等着看陆云逍大好之后再回宫,奈何宫规森严,他们这已经是违反了规矩,又是微服前来,因此在知道陆云逍毒伤被控制后,便回宫了。
转眼间便到了黄昏时分,眼看太阳落下去,竟也没有人到陆云逍这院子里来暗示催促夏清语离开。既如此,她乐得留在这里照顾陆云逍。听爱人说想吃杏林馆的点心凉茶,便打发白薇回去拿。顺便看看阿丑的丸药做没做完,若做完了。就一并拿过来。
阿丑如今可是重要人物,萧关亲自派遣了两个大内高手贴身保护他,饶如此,暮云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因请示了陆云逍后,便亲自送白薇回杏林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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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起风了,不如咱们回去吧。”胭脂看着远处白薇和阿丑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又看看木然站在树后的主子,小心翼翼劝了一句。
“为什么要回去?我也是爷的姨娘,我也挂心爷到底怎样,为什么我不能进去?”许姨娘呢喃了一句,看向不远处院落的目光中满是不甘和愤怒。
“姨娘,形势比人强,爷的命要紧啊,再说这是太太下的死命令。”胭脂轻轻扯着许姨娘的袖子,生怕她冲动之下会闯进去。
“太太?”许姨娘冷笑一声:“太太嘴里说的厉害,其实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当日不待见人家,就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他们两个生生拆散。如今儿子命在旦夕,这女人堂而皇之在这府里过夜她也不管了。整日将国公府的脸面挂在嘴边,如今她怎么不怕丢脸了?我不服……我不服。”
许姨娘越说越激动,手中一方丝帕被她紧紧抓着,揪扯的不成样子。她这模样也吓坏了胭脂,连忙道:“姨娘,您千万要克制冷静啊,想一想甄姨娘当日的下场。大奶奶如今还有谁能钳制得了她?您这会儿若是冲动了,只能是把把柄送给人家,趁着爷的命攥在人家手里这会儿,大奶奶想怎么整治你,老爷太太还敢反对吗?姨娘,您向来聪明,可不能这会儿却失了一向的缜密啊。其实,也不独独是您进不了这房间,白芷和琥珀不也是被太太命人扯出来了吗?”
胭脂着急的低声劝着,总算让许姨娘颤抖着的身子慢慢平静下来。眼看夜幕笼罩大地,那房间里亮了灯,两个依偎着的影子清晰映在窗上,许姨娘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目中忽然冰寒一片,好半晌,她才冷冷道:“看来她是要回来了,府里会是什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不能有好日子过了。呵呵!夏清语,你厉害,这些难关也让你一道道的闯了过来。只不过,我也不可能坐以待毙,且慢慢熬着吧,看咱们谁能斗得过谁。”
“姨娘……”胭脂吓了一大跳,连忙小声道:“姨娘万万不可动这个主意啊,从前您都是隐忍着,怎么这一回……”不等说完,就听主子冷冷道:“从前是因为有甄杏媛在,爷和大奶奶也是冷冷淡淡,我自可以在夹缝中存活,可如今甄杏媛被赶走了,生死不知,这府里大奶奶的眼中钉可不是就剩下了我?即便我不想斗,她也不可能放过我的,既如此,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我觉着大奶奶好像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胭脂小声说了一句,却听许姨娘冷笑一声道:“你若是去看了蓉儿,若是再想一想桂香她们的下场,你就不会这样认为了。”
胭脂脑海中蓦然浮现出蓉儿那被毁掉的一张如花容颜,不由得便打了两个冷颤,垂下头不再说话。
此时叶夫人的房内,气氛也是十分低迷紧张,丫头们来往时都尽量的放轻脚步,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生怕惹恼了面沉似水的主子。
“太太,您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不如奴婢叫厨房预备些清心败火的甜汤,喝一口也好啊。”可儿和嫣红是最知道叶夫人此时心思的,当下两人小心的柔声劝着,一边暗暗发愁,心道这一次太太在大奶奶面前算是闹了个灰头土脸,日后见着人家只怕头都抬不起来了,也难怪坐在这里半天都不出声,太太从来都是心高气傲,她哪里受得了这样磨折。
叶夫人仍然如泥胎木雕般一动不动,可儿和嫣红正无法可想时,便听外面传来低低的一声:“二奶奶来了?”
“太太怎么样?吃饭了吗?”门外传来秦书盈的轻声询问,可儿连忙走到门边,小声道:“二奶奶进来吧,老爷在书房,说是今天晚上不过来了。”
秦书盈也是知道陆奉伦不在房内,她心中愁闷,想着自家姑姑这会儿心里不知道该多难过,因走过来想要安慰一番。听见可儿的话,便轻轻迈进屋内,听可儿小声道:“太太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晚饭也没吃,只是在那里坐着,动不动就哭一场,奴婢们怎么劝都没用,二奶奶快来安慰开导一下吧。”
秦书盈点点头,来到叶夫人身边,刚叫了一句“太太”,还不等说话,便见叶夫人眼珠子动了下,看到是她,方叹了口气道:“盈丫头你过来了?遥儿呢?”
“在家里呢。因为大哥哥的事,他也不敢往外跑,只说要在府里守着到大哥哥痊愈,这才能放心呢。”秦书盈在叶夫人身边坐下,勉强笑道:“大哥哥死里逃生,太太该高兴才是,怎么如今还吃不下饭呢?不如我让厨房……”
叶夫人抬起手,打断了她的话,叹口气道:“今日情形你也看了,你说我心里如何能不堵得慌。这一回她的人救了逍儿,皇上贵妃都感激她,连我也感激她,只是……唉!这会儿天都黑了,她没走吧?”
秦书盈轻声道:“没走呢,刚才我还打发了丫头去问,说是大哥哥这会儿情况很好,伤口也不渗血了,身上也不疼了。这真是想不到,小小一个杏林馆,竟是藏龙卧虎,那个阿丑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倒好像和北匈有牵连,不过皇上既然没有发话,想来也不至于就连累到杏林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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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秘辛
叶夫人揉揉眉头,似是自言自语道:“可不是?那个阿丑救了逍儿,可偏偏他身份又好像有问题,这一团乱麻,可让人怎么办?”
说到这里,似乎才反应过来秦书盈还在身边,不由长叹一声道:“黄昏那会儿,我想着她也该避避嫌疑,可该回杏林馆了吧。可是我又怕她避嫌疑回去,逍儿身上还有余毒未清,这会儿是离不了她的。”
秦书盈默然半晌,方摇头道:“叫我说,太太也别硬按着大哥哥了,我看他根本是一会儿都离不开夏清语,先前不是说有赐婚圣旨吗?既然皇上都下了旨意,难道太太还要和皇上作对?这会儿不知道皇上贵妃知不知道真相,若是知道了,岂有不埋怨太太之理?大哥哥这次在战场上险死还生,显然便是为了这事儿,太太拗得过他吗?”
秦书盈虽然嘴上是这么说,其实心里却是存了试探之意。从前一提起这事儿,叶夫人必定咬牙切齿,要狠狠将陆云逍骂一顿的。然而如今大概是儿子险些死去的事情刺激到了她,听见秦书盈这话,竟也没了往日的盛怒,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你说的也是,既然都有了赐婚的圣旨,我若还是以死相迫不让他们在一起,可不就是违抗圣命呢?”
秦书盈的心便沉了下去,知道陆云逍这一次死里逃生的刺激加上那一道赐婚圣旨,终于把叶夫人那固执的坚持给打破了一道口子。凭心而论,她是不愿意夏清语回来的,这大嫂子的跋扈霸道又不是没见识过,从前她闹得府中不宁时,自己还能压制她两分。如今她衣锦荣归,怕不立刻就踩到自己头上?秦书盈向来心高气傲,怎么能忍受这种委屈。
然而形势逼人。连固执的叶夫人都这样说了,她又能说什么?因低下头。正在心里琢磨着,忽然就听叶夫人哽咽道:“我生了四个儿女,明珠进宫了,不用说,今儿还是头一次回来,也是为了逍儿的伤,来去匆匆,连体己话都没来得及说两句。遥儿虽好。却也是个不争气的,这你也知道,我也明白你心里苦,可怜你是个要强的……”
不等说完,便被秦书盈握住了手,听她涩声道:“二爷就算是好的,男人哪个不是这样儿?我虽要强,谁让我生成了女人呢。如今他在外面胡闹一些,却没带人回来给我添堵,这我也就知足了。何况他又不是那游手好闲只知道眠花宿柳的,好不好,咱们府里这些产业。都是他帮二叔打点着,虽然远不如大哥哥那般光宗耀祖,可也算事业有成,太太,我心里知足的很。”
叶夫人含泪摇摇头,却没有再说陆云遥的事,而是转过头来,怅然道:“逍儿不必说,从小儿就让我省心。又努力上进,寿宁公府都指望着他。只是那会儿遇人不淑。后来那女人被休出门,我本想着。这下好了,总算可以清净了,只要再给他娶一个好的,我这辈子也就没什么忧虑了。可谁知道,到头来,竟然是他最让我操心,偏那女人……也不知是真心悔改了,还是装出来的样子,你说,万一她是装出来的,回来后可怎么办啊?我们寿宁公府难道要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吗?”
秦书盈低头不语,却听叶夫人又哭着道:“每每想起这些,我心都揪了起来,头也疼得要命。难道我真的就不是一个好娘亲?先前的明珊是这样,现在你大哥哥也是……那个女人说我根本不会爱自己的儿子,可怎么才叫会爱?难道由着他们的性子来,不管不顾后果,便叫会爱吗?盈丫头,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我对你大姐姐和大哥哥,是不是真的太严苛?我根本就不是个好母亲,是不是?”
秦书盈大惊失色,连可儿和嫣红也是一瞬间面色惨白,她们都是从小就进了寿宁府的。虽然那段陈年往事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都没有人会再忆起,可此时叶夫人只说了一句,她们便立刻想起来这件事,心中不由的都是惊诧莫名。暗道大姑娘在府里就是个禁忌,从没有人敢提起的,如今后进府的人甚至压根儿就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位姑娘,都以为贵妃娘娘就是大姑娘,怎么……怎么太太这会儿倒是提起她了?
秦书盈自然也知道十八年前那件往事,只这件事在整个寿宁公府,都是绝对的禁忌,便是叶夫人,也从来不肯在人前提起,她不知道对方今天怎么会忽然想起那个大姐姐,寿宁公府真正的大姑娘。
“明珊走的时候,是十九岁吧?如今一晃眼,十八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叶夫人不等说完,便泪如泉涌,抓着帕子捂脸哭道:“我那苦命的儿,也不知在外面是如何煎熬,如今是不是还活着,我都不知道……”
“太太别伤心,大姐姐向来是个有主意的,若是外面不好,她该早就回来了……”秦书盈连忙抓着叶夫人的手劝慰,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暗道姨妈今日果然是被刺激的不轻,不然她怎也不可能提起大姐姐这个话题的。
叶夫人没有理会秦书盈的安慰,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落泪。这一来秦书盈也不知该怎么劝说了,只好陪着叶夫人落几滴眼泪。然后只听叶夫人长叹一声道:“我这一天心里都堵得很,这会儿哭了一场,倒觉着松快几分,夜深了,盈丫头你也赶紧回去吧。儿女的事情,我管不了,就不管了,从此后只是吃斋念佛,倒也好,少操心。”
“太太万万不要这样想……”秦书盈还待再劝,却见叶夫人站起身来,向她摆摆手,然后任由可儿搀扶着她进了里屋。这里秦书盈也就不好再多说,因在原地站了会儿,看着叶夫人进去后,才摇摇头叹口气,转身出门。
回到屋里,就见陆云遥正在外室溜达着,看见她回来,便迎上前道:“母亲怎么样?”
秦书盈便把叶夫人的情况说了一遍,末了道:“太太显然是真伤心了,不然怎么会无端端提起大姐姐?我看着她的意思,大概不会再管大哥哥和夏清语的事了。”
陆云遥倚在梳妆台前看妻子卸妆,手里抛玩着一个玉佩,笑道:“叫我说,母亲这才是明智的呢,本来嘛,哥哥是什么人?他既然说大嫂子如今很好,那必定就是很好了。从小到大,我还没看见谁能诳了哥哥去,偏偏母亲不放心,说是为了国公府的脸面,如今连皇帝的赐婚圣旨都有了,她可无话说了吧?”
话音未落,就见秦书盈站起身,气呼呼道:“你自然看不惯太太,不是太太管着,你如今不知道往这院子里抬了多少个妾,是不是?所以这会儿太太在夏清语面前没了脸面跌了跟头,你自然跟着幸灾乐祸。二爷,这话你也真说得出口,太太那可是你母亲。”
陆云遥见妻子恼了,便赔笑道:“这可是冤枉我了,我难道不知道太太是我亲生娘亲?怎可能幸灾乐祸?我就是觉着,你们不要一个个草木皆兵的,只想着大嫂子回来,府里又会怎么怎么样,我今儿虽然没得进里屋,但在外室听着,分明大嫂子并没有为难拿捏,是母亲和你心里不自在,才总觉着人家不好。哥哥这一次死里逃生不容易,若是再不遂了他的意,将来他再上战场,我看母亲怎么办。”
“行了你,太太如今已经够难受了,还禁得住你拿这话挤兑?”秦书盈也是心烦意乱,将梳子往桌上一抛,起身便要往床边去,却被陆云遥一把抱住,听他嘻嘻笑道:“我的亲亲老婆大人,我难道是个傻的?这话倒跑去母亲面前说,惹她不痛快?这不就是跟你面前发发牢骚吗?”
秦书盈没有说话,陆云遥这种散漫随意的个性,怎可能懂她的担忧?从这货刚才的话里就能听出来:他恨不得为他大哥这一次能和夏清语终成眷属的事拍巴掌叫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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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晚上大奶奶服侍爷睡下后,便去厢房睡了。今儿早上起来,说是那个阿丑能送解毒丸药过来,爷用了一碗*粥,还喝了一碗人参鸡汤。朝云暮云都说这是爷二十多天来头一次吃了这么些饭,老奴看着,爷的伤想是没什么大碍了。”
张妈在叶夫人面前躬着身子小心禀报着,叶夫人点点头,她也觉得夏清语虽然宿在府里,却也不可能做什么怪,儿子也不是那不知分寸的急色鬼。
只是如此一来,叶夫人知道自己是再也没有理由阻止那两人在一起了。更何况当初阿丑在给陆云逍解毒之前可是提了条件的,要让陆云逍搬出国公府,皇上也默许了。那会儿叶夫人关心则乱,还不明白这条件什么意思,如今却是寻思过来,这不明摆着就是要让陆云逍和夏清语搬出去过他们两个人的小日子吗?爹娘还没死呢,儿子就搬出去了,这传出去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所以如今叶夫人更加发愁的反而不是怎么阻止儿子再娶夏清语,而是怎么能让夏清语嫁进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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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挑唆
一想到这里,叶夫人就觉着心里如同吃了苍蝇一般,偏偏又万般无奈,好在陆云逍总算是渐渐好转了,不管如何,儿子的命最重要,只要人能活过来,其它的,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正想着,便见许姨娘和琥珀白芷走进来,请过安后,许姨娘便笑吟吟道:“过来的时候特意从爷的院外路过,看见那个戴半边面具的年轻人过来了,想是送解药的,这回服下解药后,爷可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叶夫人听见阿丑送解药来了,精神不由得一振,不过又听许姨娘说没有后顾之忧,她便叹了口气,摇头道:“没有后顾之忧?只怕是未必呢,从此后,这府里大概又要热闹了。”
许姨娘和琥珀白芷今天过来,原本就是为了打探消息的,一听叶夫人这话,面色便不由得白了几分,忽听外面有人悄声说话,接着秦书盈走进来,对叶夫人道:“我想着再过去去探一探大哥哥,太太有没有什么吩咐?或者要给大哥哥什么东西,我一并带过去吧。”
叶夫人便站起身道:“那女人在那里,我们过去做什么?我也打听过逍儿的情况了,还是很好的,这会儿不如你和我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也让她老人家放心。”说完目光看向许姨娘,见她们脸上露出关切神色,她想了想,终究还是叹息道:“你们稍安勿躁,这时候也不要过去逍儿那里了,有什么消息,我遣人告诉你们知道。”
许姨娘和白芷琥珀的面色就有些不好看,却万万不敢在叶夫人面前发作出来,三人只得无奈答应,待叶夫人走后。便也离了上房,看着四下无人,琥珀便咬牙道:“太太也太无情了。如今爷受了伤,我们正经的姨娘妾室不能过去探望。倒让那个女人堂而皇之在这里,什么意思?她从前虽是大奶奶,只如今还没有再娶进门呢,怎么这会儿不讲究国公府的脸面了?”
许姨娘凤目微眯,淡淡道:“这会儿爷的生死握在人家手里,太太也是投鼠忌器。这却也不算什么,我只怕,日后咱们几个。都不能再靠近爷的身边了呢。”
白芷自从甄姨娘被撵出去后,便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她原先就是背着主子爬上陆云逍的床,如今又失去了靠山,一旦夏清语回来,就算打死她,想也无人过问,因便胆战心惊问道:“姨娘的意思是说,太太同意爷再娶大奶奶了?”
许姨娘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你刚才没听见太太的话?既然太太说这府里往后要热闹了。那能是怎么个热闹法儿?”
琥珀也愁道:“这可怎么办?真要是叫她回来,还有我们的活路吗?到那时,怕是太太和爷也都禁管不了她了。”
话音未落。便听见远处一阵叽叽喳喳的笑声传来,三人凝目望去,只见几位身姿曼妙的女孩儿正结伴往陆云逍的院子里去,许姨娘心中一动,忙对粉黛道:“叫住几位姑娘。”
粉黛连忙上前,果然,这几个女孩儿正要往陆云逍房里去,听了粉黛的话,女孩儿们便来到许姨娘面前。三姑娘陆明芳便问道:“大哥哥病了,你们怎么不在他院子里服侍?反而都在外边逛荡?”
这三姑娘的母亲是林姨娘。国公爷陆奉伦一辈子没什么大成就,却也不风流。年轻时也不过只有两房妾室,如今身边除了叶夫人这个发妻之外,便只有林姨娘一个妾了。林姨娘生性老实,叶夫人对她也就不算苛刻,陆明芳人又聪慧本分,所以倒也很得叶夫人欢心,因此平日里对许姨娘等人也不是十分看在眼中。
许姨娘恰是要等她这样问,闻言便假装伤感道:“我们哪里敢过去?你们难道不知如今爷的院子里谁在那儿?太太也告诫我们不让去的,只怕去了也落不了好,倒不如在房中听消息,偏偏爷受了这样严重的毒伤,我们又坐不住。”
四姑娘陆明绮便皱眉道:“是大嫂子在那里?我也听说了,这一次大哥哥能够转危为安,全多亏了她。只是这似乎也用不着把你们拒之门外吧?”她是沈夫人的亲生女儿,说话口气自然要壮一些。
五姑娘陆*淡淡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嫂子先前是什么脾气,阖府上下谁不知道……”不等说完,就听陆明芳冷笑道:“她是哪门子的大嫂子?三年前就被大哥哥休出门的。”
许姨娘叹了口气道:“三姑娘,等一下过去了,千万别说这种话,我们看着爷的意思,是定要迎娶她回来的,日后她自然还是你们的大嫂子。”
三个女孩儿此前也听说过陆云逍和夏清语的风言风语,这会儿听许姨娘说了,心中都是不忿,却也知道这事儿自己不能做主。因便纷纷道:“也别这么早下定论,我们不信太太这样糊涂,真的会答应这门婚事。”
许姨娘见目的达到,便连忙转了话题,微笑道:“好了,这会儿别说这些,不管怎么说,也得感谢她救了爷。之所以过来和姑娘们说话,是因为刚刚那个阿丑进院子里去了,姑娘们这会儿去,撞上了不好,不如派丫头过去吩咐朝云一声,什么时候他走了,你们再过去。”
几个女孩儿一听,都觉着有道理。她们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和阿丑这个年轻外男相处一室?因便点头笑道:“多谢姨娘提醒,我们晓得了。”说完果然派丫头过去那院子里招呼了。
这里阿丑送了解药,看着陆云逍服下,便淡然道:“奶奶,这毒就算是全解了,我看陆大人脖子上伤口不大,这会儿又有奶奶妥当处理过,应无大碍,我就先回去了。”
夏清语点头道:“好,你快去吧,若是医馆里有事,就赶紧来通知我。”说完阿丑点头答应着离去,陆云逍便问道:“医馆里的冯大夫江大夫他们还没成手吗?有什么事需要来通知你回去的?”
夏清语笑道:“你以为医学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啊?没见太医院里的太医们都是胡子花白了的?我和大家相处才几年?不过如今京城的人也渐渐知道杏林馆了,光是上个月,就做了十几台手术,还做了一个肠梗阻的,很是惊到了一些人呢。”
陆云逍道:“这样厉害了?大家不疑心你开膛破肚的手段?”
夏清语得意道:“自然要疑惑的,不过后来看着那些必死的人又出来溜达,慢慢活蹦乱跳的,也就不疑心了。是了,你还不知道吧?晏公子和石二姑娘到京城来了。”
陆云逍一听见晏公子这三个字儿,就觉着从心里往外冒凉气,登时竖起眉毛道:“石大人进京我是知道的,他原本就是边关的将领,皇上大概是想着需要的时候还要派他出征。只是那晏子笙跑来做什么?他家不是在辽东吗?”
夏清语笑道:“你离开京城日久,所以一些事情不知道。听说是他哥哥升了个什么通政司的官儿,他们家老爷子一高兴,就合家搬进京城来了。”
陆云逍撇了撇嘴,看着夏清语道:“那混账东西没有趁我出征的时候跑去厮缠你吧?哼!如今可是在京城,我才是正经的京城一霸,他还敢色胆包天的话,看我不去揍得他满地找牙。”
一番话说得夏清语笑弯了腰,摇头道:“你就别逞能了,我怎么从没听说过你这京城一霸的大名?实话告诉你,从今后你不用再吃晏公子的干醋,我看着他和二姑娘好像有些苗头。”
“真的?”陆云逍眉头立刻舒展开来,仔细盘算了一会儿,不由得喜上眉梢,连连点头道:“没错,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他和二妹妹倒还真是天生的一对,二妹妹知书达理端庄贤淑,晏子笙也是出身名门文采风流,即便狂了一点儿,随着年龄大了,又有二妹妹帮他,想必一点点也就收敛了。”
这话正是和夏清语想到一起去了。因不由得好笑道:“咦?这会儿怎么竟能看见晏公子这些好处了?分明先前还说人家色胆包天,从前一提起来,也都是什么浮躁浅薄,粗心大意,甜言蜜语,花心萝卜之类的贬义词。”
陆云逍咳了一声,面上丝毫不见尴尬之色,呵呵笑道:“说也奇怪,一听见他不在你身上下功夫用心思了,我倒立刻觉着他还算顺眼,不似从前那般面目可憎了。”
“你羞不羞?亏得能把这种话说的理直气壮。”夏清语又好气又好笑的摇头,忽见白薇用托盘捧着一块白巾走进来,她就站起身道:“来,我给你伤口换换药,换完药后,你也试着看看体内还有没有残毒,没有的话,我也该回去了。”
陆云逍道:“急什么?难得有这个机会能两人相处着,何必急着走……”不等说完,便被夏清语瞪了一眼,听她嗔道:“哼!先前是因为你的伤情危急,所以我才留在这里。如今你都好了,我为什么还要留在此处?只怕叶夫人心里不知道怎么担心呢,我可不掉这个价儿。”
☆、第三百零四章:反转
提起叶夫人,陆云逍心中也不由得叹气,忽听白薇在一旁Сhā嘴道:“奶奶怎么还说这样话?阿丑回去和我们说,皇上答应他了,只要他救回爷的性命,就要成全你们,还要让你们搬出国公府独自居住呢,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儿?就是太太不愿意,可皇上答应了,谅太太也没有话说。”
夏清语看向陆云逍,就见他先是眼睛一亮,接着目光又黯淡下来,她心里叹了口气,知道陆云逍是做不出搬离国公府这种事的。别说他是一个孝子,就不是,这种事情也等于公然和父母反目,但凡不是四五六不懂的忤逆子,绝做不出这种事来。阿丑在北匈居住,习惯了草原上无拘无束的粗犷风气,他还是不了解中原人的家族观念,也别说他了,其实自己又何尝能够理解?现代和父母分开居住的年轻夫妻有的是。可不理解归不理解,不代表她不懂这其中的含义,既然懂,自然就不能让陆云逍因为此事为难。
想到这里,便轻叹了口气,对白薇道:“你胡说什么?阿丑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的?你们爷若真是做出这种决定来,别说我们两个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就是寿宁公府,也真要成为京城笑柄了。皇上也不是答应,只是当时情势危急,所以事急从权罢了,但我和陆云逍是不会答应这种事的,阿丑那里,我自然会同他说。”
陆云逍感动的看着夏清语,他以为爱人听见这话,一定会十分开心。却不料她竟然能够替自己设身处地的想到这个地步。这别说她从前的性子根本办不到,就是现在,虽然知道她已经脱胎换骨,然而以她的刚强。以她喜欢无拘无束的性子,就凭母亲做过的那些事,她想搬出去和自己独自居住也是理所当然的。可她竟然没有这样想,而是断然拒绝。一瞬间,世子爷觉着自己的心都涨痛了,虽然那里面涌动着的,是一种叫做幸福的滋味。
白薇先前只是因为深恨叶夫人拆散了陆云逍和夏清语,她和夏清语在一起生活久了,思维也有些现代化,但她毕竟是从大户人家出去的丫头,被夏清语这一说。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天真之处,不由得羞红了脸,轻声道:“奶奶说的是,爷这个身份,万万不可能搬出去的。”
“虽然不能搬出去,但我一定要说服母亲,让她同意我迎娶你进门。清语,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你相不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你不让你受一丁点儿委屈。白日里我去上朝,你便去杏林馆。傍晚等我离了衙门,再去接你一同回来……”
陆云逍拉住夏清语的手,急着倾诉衷肠。却听她笑道:“这会儿先别想太多,也别高兴得太早,昨天不是说好了吗?叶夫人实在不同意,咱们就慢慢熬着。只要两心在一处,也不怕朝朝暮暮。”
陆云逍点点头,只觉一肚子话都堵在了喉咙里。这边白薇看着他们情意绵绵,脑海中不自禁便浮现出冯金山的身影,暗道我和冯大哥,将来也会如爷和奶奶这般恩爱幸福吗?哎呀真是羞死人了……
正含羞带怯的暗自责怪自己时。忽听朝云在外面道:“爷,姑娘们过来探望您了。”
陆云逍一皱眉。他素日里和这些妹妹们并没有多少交集,想到从前她们对夏清语都是抱有敌意的。他便连忙道:“就说我正在休养,伤口也难看,让姑娘们回去吧……”
不等说完,就听夏清语道:“伤口再难看,自己的妹妹怕什么?姑娘们好心来探你,怎么好意思让人家吃闭门羹?”因便起身对朝云道:“让姑娘们进来吧,今儿假阴天,又有风,别着了凉。”
朝云答应一声,这里陆云逍便低声道:“她们几个来了,又不知道你如今的性子,还以为你是从前那样,不知道要说什么怪话呢。”
夏清语替他看着伤口,不以为然道:“说就说呗,有什么关系?难道我竟扛不住几句怪话?我不和她们分辩就是。”说完,夹起酒精棉球替那伤口消了毒,又敷了金疮药,便直起身道:“好了,这伤口原本就不算什么事儿,只是先前被毒素影响,不能愈合。如今毒素清除,就没有大碍,我看也快愈合了,应该不至于感染,也不必再用白巾包扎,倒是这样晾着通风还好。”
“这些事自然是听你的。”陆云逍微笑,接着就见三个女孩儿走了进来,看见他们两个动作有些亲密,便齐齐站住,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却仍是勉强笑着见礼。
夏清语转过身,细细打量着三个女孩儿,暗道寿宁公府果然是基因好,这三位姑娘既有嫡出也有庶出,却都是明艳照人仪态端庄,真真正正的美人坯子啊,也难怪我这身体的原尊看她们不顺眼,对着比自己容貌美很多的小姑子,那真不是普通的压力山大啊。
三个女孩儿问了陆云逍几句伤情,知道残毒全部解除了,也就放了心,及至看见那伤口,便忍不住纷纷笑道:“先前朝云说这伤口吓人的很,如今看来,也算干净,不是很吓人啊。”
陆云逍笑道:“这是因为毒素清除后,伤口不渗血了,才恢复正常,不然之前血肉模糊的,可不是吓人。”说完看向夏清语,感叹道:“这都多亏了清语,不然这伤口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儿呢。”
“行了,别说大话,这解毒都多亏了阿丑,我哪里敢居功。”夏清语摇头笑笑,她知道陆云逍的意思,只是这三位姑娘看着也不是那好糊弄的,你想夸没用,也得人家信啊,别闹到最后弄巧成拙,倒让人以为自己为了嫁进来不择手段,连阿丑的功劳都要抢,冤不冤啊。
果然,听见夏清语这么说,三个女孩儿看向她的目光就有些诧异,陆*便笑道:“嫂子离府三年多,如今回来了,可有什么感受?”
夏清语咳了一声,听出这女孩儿话语中的反讽之意,心中不由也有些无奈,却仍是正色道:“五姑娘叫我夏娘子就好。”先前三个女孩儿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得白薇告知了对方的身份,所以这会儿才没弄错。
陆*一怔,那边陆明芳发现有些冷场,连忙笑道:“早就听说夏娘子在江南是人人称道的神医娘子,先前又进宫救了小皇子,怎么从前都不知道你这些本事?对了,当日离府时,听说你还救了我们老太太呢,那可是连御医都束手无策的急症。”
这一次还不等夏清语答话,陆云逍便惊讶了,忙拉着她袖子道:“救了小皇子?怎么回事?煌儿怎么了?”
“唔,就是喉咙里卡了东西,然后气管切开取出来了。”夏清语不等说完,见陆云逍脸色都变了,便连忙道:“你不用着急,早就好了,小皇子如今已经是活蹦乱跳的。刚才就要跟你说,结果让晏子笙的话题岔开去,你说事情巧不巧?就在救小皇子前夕,石家的公子也是喉咙里卡了东西,在我的杏林馆做了手术,把东西取出来,这才保住性命。”
陆云逍知道夏清语的手术,听见这话还不觉着稀奇。但是其他几个女孩儿哪里听过这样新奇恐怖的事?当日她们虽问了叶夫人和沈夫人,可那两位没看见手术过程,也语焉不详,此时忽然想起正主儿在这里,因此先前那点敌意就全被好奇所取代,于是纷纷问道:“喉咙里卡了东西还能取出来吗?怎么个取法儿?”
夏清语便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笑道:“东西是卡在气管里,找准位置做个气管切开,把东西取出来就好了。”
几个女孩儿不知道气管是什么,待夏清语解释了,便都惊叫道:“我的天,把这个切开了还能活?人不是早死了吗?杀公鸡就是在脖子上划一刀的,还有戏台上的横剑自刎,不都是这样儿?怎么夏娘子手下这人就可以活命?”
夏清语无奈道:“是切开,杀公鸡和自刎,那是把气管给切断了。”因便拿出一张纸,取出随身的炭笔,简单画了张草图和女孩儿们说明这其中道理。这些女孩儿论琴棋书画,都是样样精通,可什么时候看见过这样新奇的知识,一时间便听得入神了。
因讲完这个病例,女孩儿的兴趣也被勾了上来,拉着她就要她讲其它病例,她们觉着这样起死回生的手段很有趣儿。夏清语讲了两个,见女孩儿们眼睛都开始放绿光,不由吓了一跳,暗道再说下去,我嗓子都要冒烟了,不行不行,三十六计走为上。
刚想到这里,便见陆*站起身来,亲自拿起桌上茶壶,倒了一杯茶水递过来道:“姐姐请喝茶,讲了这半天,嗓子冒烟了吧?”
其他女孩儿也纷纷附和,只看得一旁白薇白蔻和朝云暮云包括陆云逍在内都无语了,暗道这变节的也太快了吧?分明刚进来时都是面沉如水的,才多大一会儿工夫,连喝茶这样的事都能想这么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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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意外
夏清语心里苦笑,暗道好嘛,我这成说书的了,唉!也不怪这些女孩子,整日里闷在府中,能有什么乐趣?就是听书听戏,只怕也没有才子佳人的戏和书给她们听,也难怪听见这些新奇知识,就入迷了。这也不算什么,那石二姑娘还亲自跟我学习呢。
慢慢喝着茶润喉咙,听女孩儿们在那里议论一些府里的事情,一杯茶刚刚喝完,便见几个女孩儿立刻停了话题,“刷”一下便向她看过来。夏清语咳了一声,站起身提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呵呵笑道:“没解渴,我再喝一杯水,你们继续。”
女孩儿们全部愕然,那边陆云逍却已经扭过头去拼命忍着笑,暗道清语看来是真讲累了,拖字诀都用出来了呢。因使劲儿憋着笑,咳嗽一声对女孩儿们道:“你们早上没去给太太请安?太太怎么样?”
陆明绮道:“我们倒是去了太太院子里,说是和盈姐姐一起往老太太屋里去了。所以我们便过来探探大哥哥,看您怎么样,若是情况好,也好去给老太太报喜,让她老人家放心。”
“报喜有喜钱可拿吗?”陆云逍笑着摇头,话音未落,忽然就听外面一个管家的声音道:“大奶奶,杏林馆里来人,说是让您赶紧回去,有个急重症病人,你们馆里大夫说要手术,只能您来做。”
夏清语一听见这话,便立刻站起身来,对陆云逍道:“这定然是来了重病人,不然肠痈之类的手术,孔老大夫和冯大哥小孙都能做的。我得赶紧回去,你且安心养伤。回头……”她本想说回头我再来看你,然而想到叶夫人的态度,恐怕自己这次出去后。还不知能不能踏进国公府的门呢,于是便改口道:“回头我们再说吧。”
陆云逍关切道:“好。你快回去。我身体里毒素已经清除了,这伤也就无碍,到时候我去找你。”
夏清语本来还觉着有些怅然,听见这话,立刻醒过神来,暗道是啊,陆云逍现在都没事儿了,最多养个两三天就能活蹦乱跳。到时候我不能来找他,他还不能来找我吗?糊涂糊涂。
于是连依依惜别的话都没有了,只简单交代了朝云几句需要注意的事情,例如不要让陆云逍那点伤口碰到水,按时敷药等等,这些朝云暮云等都是做熟了的,当下连连答应,夏清语便和白薇白蔻急急离去。
这里女孩儿们忙都起身送出门,接着又转回来,陆明芳便惊讶道:‘大哥哥。难怪你总说她如今和从前不一样,果然如此,她变了好多呢。若是以前。何尝能和我们这般和和气气的说许多话?”
陆云逍笑道:“是啊,这一次你们知道我没骗大家了吧?太太面前,还得多给我说说好话啊。”
几个女孩儿们就都掩嘴而笑,但旋即便又担心道:“我们只怕她回来后就又故态复萌,到那时,大哥哥可真是扔石头够不着天了,想必太太最担心的,也是这一点。”
陆云逍道:“必然不能的,一个人便是伪装。又能装多久?我和她朝夕相处了那么长时间,这一点难道还看不透?”
陆明绮道:“可是刚才遇见许姨娘和琥珀白芷。那还是你的妾室,如今你伤这样重。她们却连门儿都不能进,这是什么道理?”
陆云逍一愣,他从醒后看见夏清语,便满心欢喜,还真没想过几个妾室。因为甄姨娘的事,如今心里对几个妾室就有些防备,听见这话,便皱眉道:“并没有不让她们进门啊,是谁说的这话?”
几个女孩儿互相看看,自然不好说这是许姨娘说的,倒有挑拨的嫌疑了。陆明绮便笑道:“大哥哥也不用急,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想是太太多虑,又是你生死危急的关头,所以生怕出一点儿差错,不让许姨娘她们过来也是有的。”
陆云逍沉默,自家妹妹这说法倒也可信。因把自己回来后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情仔细捋了一遍,他便起身道:“我反正也没有大碍了,倒是和妹妹们一起去给老祖宗请安的好……”
不等说完,就听女孩儿们惊叫一声,连道万万不可。他就在地上走了几步,又伸展了几下腰肢手臂,哈哈笑道:“真没事儿了,你们看,先前痛得厉害,如今不痛了,这身子舒服的好像在云彩里,我恨不能活动活动呢。妹妹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换件衣服,然后咱们便往老祖宗那边去。”
女孩儿们见他的确是神清气爽,便都笑道:“罢了,大哥哥是存心不让我们赚这个喜钱呢,就让老祖宗把喜钱都留给你,哼!小气鬼。”
一边说着,却是都离了卧房,自去外面小客厅等候。这里陆云逍连日奔波,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只是脖子那里没敢沾水,所以头发也只是让朝云暮云简单用杏仁搓了两把,擦干后这才换了衣裳,来到前厅对女孩儿们道:“劳妹妹们久等,我风尘仆仆的回来,得把自己收拾收拾,才好去见老祖宗。”
女孩儿们站起身,笑着说无妨,只是看着陆云逍的确瘦了许多,心中都叹息着暗道边关风霜逼人。嘴上却是什么也没说,兄妹一行便一起往余老太君的院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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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这是我拟出来的用药方案,您给看看。”
手术完毕,夏清语在洗手,就见冯金山拿着一本病历走过来,这是他们杏林馆独有的住院病历,因扭头看了两眼,便点头道:“基本上差不多了,只是消炎药的分量还要再加大一点,患者的胰腺化脓了,感染必定厉害,不加大消炎药的剂量,怕是控制不住。”
冯金山犹豫道:“这剂量已经是规定的最大剂量,若再加大,就要超过规定用量了。”
夏清语道:“无妨,只要不超过规定用量的一倍半,就都使得。”
冯金山听她这么说,便点头道:“那好,我再去加点剂量。”说完想了想,又小声道:“东家,阿丑说他大概要离开杏林馆了,这可不行啊,他走了,日后谁和您一起商量着做新药呢?您便是再厉害,可也需要个帮手,何况恕我直言,阿丑在药物上的天分,只怕一点儿也不比东家逊色呢。”
夏清语愣了愣,听冯金山这话,阿丑好像真是打算要舍身取义,回到巴图明身边来换两国和平。她不太认同这种做法,然而想起边关死难的将士,又不得不佩服阿丑这份崇高精神,左思右想之下,竟也是十分为难。只恨那个巴图明太丧心病狂,偏偏恨也没用,她又不能千里飞剑取了那混蛋的人头。
于是揉揉眉头,轻声道:“这事儿太复杂了,容我和阿丑谈一谈,想一想再说。”
冯金山点头道:“有东家这话,我就放心了,阿丑是最听您的话的。”说完拿着病历离去,夏清语在这里却是发了一会儿呆,方叹了口气,摇摇头自语道:“难,真难啊。看来还是要和陆云逍好好商议商议,也不知道那家伙什么时候能过来?”
“奶奶,饿了吧?”正琢磨着,忽听身旁响起白蔻的声音,她转过头笑道:“你不说还不觉着,一说,我还真觉得自己饿得很。”这个手术做了三个多时辰,这会儿已经是半下午了,让白蔻一提醒,夏清语才发现自己的五脏庙都要造反了。
白蔻便笑道:“方嫂子大概给奶奶热着饭菜呢,我去端过来……”不等说完,便见夏清语抬手道:“不用不用,忽然馋吴记家的包子了,我自己出去吃点儿就好。”
白蔻道:“那我去给奶奶买回来吃不就行了吗?”说完正要出门,却被夏清语拉住,听她笑道:“我出去透透气散散心,顺便就把午饭解决了,这会儿吴记家应该也没什么人吃饭,正好清静。”
听她这么说,白蔻也就作罢。这里夏清语便带了钱溜溜达达出门来,在吴记家吃完包子,忽然想起家里后院外墙的那一簇掬花应该开了,因难得动了游兴,便兴冲冲回了自家宅子,直奔后院而去。
因为这宅子大,所以后院那条巷子几乎就是属于自家的,素日里很少有人走动,不然那一簇掬花也不能安然至今。因此夏清语并没有顾忌,奔着这条巷子就来了,结果还不等到近前,便听前面拐弯的地方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传来,她心里好奇,就放轻脚步慢慢挪过去,果然,说话声就清晰起来,令她意外的是,那竟然是五姨娘的声音,而且好像还哭的十分伤心。
五姨娘似是哭了一阵,才止住哭声,抽抽噎噎道:“我知道你恨我,想看我怎么倒霉,只是如今你也看见了,难道心里还不舒服?还放不下?你天天来杏林馆,就那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就是让我这个负心人看看你过得有多么潇洒惬意吗?是,我也看见了,这一切都是我的报应,还不够吗?无为,你还要怎么样?你还要怎样才能放过我?你是侍讲学士,四品官了,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你……你便是这么点度量?难道每日里看我失魂落魄的,你就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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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多情?无情?
侍讲学士?四品官?天天来杏林馆?这明显说的就是那个李绝心啊。五姨娘为什么叫对方无为?他们两个果然是有关系的吧?不过听五姨娘话里意思,她才是那个负心人?
夏清语震惊的眼冒金星,连忙又往前挪了一步,恰好前面的院墙突出了一块,形成一个可以容身的角落,她就躲在那里,只听一个清冷好听的声音冷冷道:“是啊,我很开心。”正是李绝心的声音。
五姨娘似乎是有些失控,声音也高了起来,哭叫道:“你既然开心了,为什么还要去杏林馆?你就离我远远的不好吗?”
李绝心冷笑一声,慢悠悠道:“开心的事情,没人会嫌多的,不是吗?”
次奥,竟然是个渣男?
夏清语听见对方那冷酷无情的话语,气就不打一处来。忽听五姨娘又放声大哭起来,似乎是终于也承受不住连日来的压迫,一边哭一边伤心道:“你放过我吧,你放过我吧,好容易我跟着奶奶,才有这么几天太平日子过,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只是你如今也功成名就了,你还想怎样?你何必还和我这样一个女人计较?求求你,不要再来了,我给你跪下,跪下磕头好不好?求求你了……”
夏清语听到这里,便再也忍不住了,一步蹿出去便拉住软了身子正要跪倒的五姨娘,然后怒目看着李绝心低声叫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就算五姐姐当日对不起你,她如今也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是侍讲学士呢,就这么小肚鸡肠?我呸!”
五姨娘似是受了惊吓一般,愣愣看着夏清语,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李绝心却仍是那副冷静无波的模样,半点儿不为所动。只是在夏清语吼完后,他才淡淡笑了一笑,轻声道:“难得开心一回。小肚鸡肠就小肚鸡肠吧。”
这显然就是油盐不进了。夏清语一时间脑袋都大了两圈,在她心里。一直把这个李绝心当做狐狸和豺狼的综合体,理智告诉她千万不要得罪这个人,然而此时,看着五姨娘哭得花容惨淡,看着对面那个男人笑的没心没肺,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指着李绝心便怒气冲冲叫道:“你真的开心?既然这么开心,你这些年为什么都不成婚?为什么形单影只?爱之深恨之切。李学士,你若是对五姐姐只有恨,你怎么不把自己的爱给别的女人?”
几句话,便让一向都是平静冷漠的李绝心微微动容,他仰起头,静静看着夏清语,目光冷酷而锐利。
五姨娘并不知道这件事,闻言惊讶的看向夏清语,见她不似胡乱说话,她忍不住就又看向李绝心。却听对方蓦然吼道:“我不成婚又如何?你以为我是在为你守身?笑话,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玩意儿?一棵残花败柳,难道竟然还妄想着再嫁给我?难道你忘了我的身份?我是侍讲学士。四品官,我会娶你这被……的女人为妻?你做什么白日梦?”
这话可说是无情之极,虽然最无情的话对方并没有说出来。但五姨娘还是一瞬间惨白了面色,拼命摇头道:“没有,我没有……”
李绝心看来压根儿就不想听她解释,转身就走。夏清语此时恨极对方的无情,抱着五姨娘便冲那高大背影吼道:“有种你就永远不要再来杏林馆,不要借着报复之名来看五姐姐;有种你就永远别想着娶她之事。五姐姐身不由己,在陈家苦苦煎熬了十几年。你能体会她吃的苦受的罪吗?你凭什么这样侮辱她?你还是男人吗?李绝心,我真鄙视你。”
“不要说。奶奶,求您不要这样说。”五姨娘慌乱的阻止着夏清语。却没发现一直平稳前行的那个背影因为这话而停顿了一下,也没发现李绝心的两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握成拳头。当然,她更不可能看见,男人的眼圈在夏清语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忽然间就发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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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宅子里,连方氏和小丫头都不在,夏清语就将五姨娘拉到自己房间里让她坐下,又倒了杯热水放到她面前,沉声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个李绝心和五姐姐从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五姨娘惨笑一声,摇头道:“都是些陈年往事了,还说它做什么?”
“如果没有李学士,你当然可以把这些往事埋在心里一辈子,但现在不一样了。”夏清语很认真地道,她看得出来,那个李绝心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儿,要是不把这件事解决,他大概会成为五姨娘下半辈子的噩梦。
五姨娘还是摇头不开口,夏清语正要再追问,就见她抬起头来,勉强笑了笑道:“世子爷的毒伤如何了?阿丑说应该没有大碍了,如今可是全好了吗?”
夏清语一瞪眼:“五姐姐,你这会儿还有心思关心陆云逍呢?你还是关心关心那位李大学士吧。我听陆云逍说过,他可是至今未婚,从前我们觉得奇怪,如今才知道,他这全都是为了你啊,由此可见,他嘴上说恨你,但心里肯定还是忘不了你。既如此,你们的事情就不是一点儿转机都没有,我觉得……”
“奶奶……”五姨娘抬起手打断夏清语的话,然后长叹一声道:“我们两个的事情你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知道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了。他至今未婚,怕也不是为了我,被我伤害倒是真的,我只惭愧,他大概是对天下的女人都死了心吧。”
“这么深的感情,因为你就对天下女人都死心了,怎么还说不可能?”夏清语实在是不能理解,抓着五姨娘的手郑重道:“五姐姐,你要相信,越狗血的情节,结局可能就越是甜蜜,这叫梅花香自苦寒来,我和陆云逍不就是个现成例子吗?”
即使五姨娘现在满心凄苦,也不由得被夏清语这话逗得笑了笑,然后她怅然道:“我们怎么能和奶奶与世子爷比?您还是想想你自己的事情吧,阿丑说皇上答应过他,会让您和世子爷搬出来住,只是我却觉得,这事儿不简单呢。”
“何止是不简单啊,根本就不可能。”夏清语果然被转移了话题,叹口气道:“陆云逍不可能这样做的,我也不会让他为难。不就是个寿宁公府吗?我就不信,它还能吃人不成?大不了就去闯一闯。”
五姨娘眼睛一亮,连忙道:“这么说,那位国公夫人的态度放软了?她同意世子爷迎娶您了?”
夏清语翻个白眼:“哪那么容易啊?当初她可是以死相迫。不过现在这些也轮不到我操心了,让陆云逍自己去弄,他能解决他娘,我就嫁;解决不了,我们两个便都单着呗。”
五姨娘便点头道:“这也是个主意,世子爷是个有担当的。只是他从前太孝顺了,如今若他真打定了非奶奶不娶的主意,我看就是国公夫人,也要无可奈何,最后少不得同意您和世子爷的婚事呢。”
“希望如此吧。”夏清语此时是真把这件事情放下了,她自现代而来,并没有一定要成婚的观念,只要两个人有情,不结婚又算得了什么呢?
因和五姨娘闲聊了两句,话题又转回到李绝心身上,夏清语这一次便从侧面问道:“我听见你叫那李学士无为,可是他不是叫李绝心的吗?”
五姨娘身子就是一僵,好半晌才垂头轻声道:“他从前的名字叫做李无为,后来大概是改了名字吧。”
“不用说,绝心绝情,唔,这名字是因为你改的吧?”夏清语立刻明白了,见五姨娘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便坐过去,亲亲热热拉住对方手臂,循循善诱道:“五姐姐,爱之深责之切啊,我觉得李学士心里肯定还是有你的。所以一看见你,就忍不住跟着你过来杏林馆,之后更是天天来看你,他说是要折磨你,可这未必不是借口。你又不是天天在杏林馆,他白跑一趟,就不觉得丢面子?”
五姨娘忍不住摇头道:“奶奶,你这是一面之词,他不会的,他如今就是恨我之极,要报复罢了。他是什么人?我残花败柳之躯,怎么可能再和他在一起?这事情再也不要提了。”
“五姐姐,你当日嫁去陈家做姨娘,是不是为了他?”夏清语见怎么也问不出五姨娘和李绝心的往事,忍不住便把现代小说电视剧的狗血情节给套了一下,却不料话音刚落,便见五姨娘整个人都僵硬了身子,连连道:“不是,不是的,是我自己贪钱,和他没有关系。”说完她又央求道:“奶奶,我这会儿累得很,你照顾了世子爷一天一夜,想必也累了,不如回去歇歇吧。”
“真不是?”夏清语心中早有定论,却还是追问了一句,看到五姨娘眼中的痛苦神色,她便肯定自己的猜测正确了。然而这会儿千头万绪,一时也理不出来,此事只能先在心里装着。因便站起身道:“好了,五姐姐好好歇一歇吧,我也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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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身世揭秘
五姨娘点点头,送夏清语出门,看着对方出了院门,她整个人都虚脱般坐倒在地,过了一会儿,方把头埋进膝盖中,失声痛哭起来。
这里夏清语离了五姨娘的院子,脑子里还想着李绝心和五姨娘之间会有什么故事。一面想着,便从阿丑的院外路过,都走过去了,她才觉着有些不对劲,连忙退回几步向院子里一看,果然,就见阿丑背对着她坐在药圃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得!这又是另一桩大事。
夏清语心里咕哝着,便轻手轻脚进了院子,来到阿丑身后,轻悄悄问道:“阿丑,你想那个巴图明了?”
出乎她的意料,在这样如同自言自语的问话后,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的阿丑竟然轻轻点了点头。夏清语这一吓非同小可,忍不住跳起来道:“什么?你真的喜欢那个暴君?”
阿丑这才回过神,手足无措站起身来,眼睛也不敢看夏清语,结结巴巴问道:“奶奶,你……你怎么回来了?世子爷的伤口应该还没有愈合吧?”
“唔,差不多了,血止住后,那点伤口也就不算个事儿了。”夏清语坐在一旁石凳上,凳子上垫了狼皮的坐垫,所以一点儿也不发凉。
“缠绵之毒有一点点腐蚀作用,不过不大,只是为了不让伤口愈合,一直渗血,加上那点腐蚀,就可以让人痛得打滚儿。”阿丑淡淡解释着,这一次的口气里没有骄傲,而是带了一点抱歉。
“阿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喜欢那个暴君?那为什么又要杀他的大将?最重要的是,你为什么要逃出来?是因为那个暴君要为他的爱将报仇吗?还有你的脸,到底是被谁毁去的?”
阿丑怔怔看着夏清语。好半晌,他才低了头,轻声道:“我本以为。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忆这段往事,那次和冯大哥说的。不过是其中一段经历罢了。谁能想到,他偏偏放不下,何必呢?我算什么?何苦就追着不放呢?北匈那边,又不是没有漂亮的男人女人。”
夏清语见阿丑面上流露出几丝伤痛之色,立刻就犹豫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撕开阿丑的伤疤,只是若不能知道对方的过去,又怎么可能帮他拿主意呢?阿丑显然也是十分踌躇的样子。若是他心甘情愿回到北匈,夏清语没话说,可若是他为了阻止两国刀兵献出自己,夏清语不太认同,别怨她自私,对自己身边的亲人,她没办法那么崇高。
“算了,如果实在心痛,那就不要说了。”到最后,夏清语还是说出这句话。她有些不忍心听阿丑的过往。却听对方微笑道:“没什么,从前一想起那些纠缠,就觉着心在油锅里煎。煎熬的又疼又苦又涩又甜,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如今再想起来,却觉着也没那么痛,奶奶要知道,我便说给你听,正好你也帮我拿个主意。不然的话,我知道你是不愿意让我回去的。”
夏清语点点头,她就是这样想的。却见阿丑伸手揉了揉一边眉头。似是不知该从什么地方说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道:“我其实是中原人。爷爷奶奶爹娘都被北匈掳走,做了奴隶。后来他们都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那一年遇上了雪灾,主人家看我瘦小,不愿意养我费粮食,就把我赶了出来,幸好有一个好心的爷爷收留我,他是北匈一个小部落的长老,精研药理,而我就跟着他学习药理,采药做药,一晃眼就是八年时光,那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和在奶奶这里一样快乐。”
夏清语这才恍然,暗道难怪阿丑对药理如此精通,看来都是那位爷爷的功劳,再加上他本就是天分很高,只是不知道西洋的用具和药理他从哪儿学到的,那北匈老人不会连这个也精通吧?这怎么可能呢?除非他也是穿来的。
正想着,就听阿丑继续道:“爷爷对我很好,他有一个女儿,我把她当做姐姐。我们一直跟随着部落四处迁徙,日子过得很苦,但有滋有味儿,靠着爷爷和我做的药,家里勉强能换来粮食糊口。姐姐不是很精通药理,但她非常温柔,会做漂亮的衣服,心灵手巧,那一年,爷爷把她许配给部落里最勇敢的阿达哥哥,说第二年就要给他们成亲。”
夏清语注意到阿丑的眼睛里渐渐泛起了泪光,便知道事情的转折要到了。果然,阿丑顿了一会儿,便扭过头去,颤抖着声音道:“就是在那一年的秋天,我从外面救了一个少年回来,他搏杀了两头豹子,自己也受了伤,我正好在外面采药,就把他拖回来,他醒了,为了谢我,就每天出去打猎。他特别特别的厉害,那个秋天,我们部落里的人得到了从没有过的丰厚猎物,过了一个非常富足的秋天,我很崇拜他。后来有一天,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家里,烤火的时候,他抱着我,说喜欢我,说要和我在一起。我吓坏了,虽然我识字不多,可是也知道两个男人不能在一起,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是鬼使神差,我竟然答应了他。那时我根本不知道,就是这一个决定,为我的部落带来了……灭顶之灾。”
夏清语心想这个少年应该就是巴图明了,真没想到,阿丑和他还真是两厢情愿的。她见阿丑眼中泪落了下来,便递给他一块帕子。阿丑镇定了下情绪,接过手帕擦擦眼泪,才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奶奶大概也知道了,这个爱慕我,也被我爱慕崇拜着的少年,就是巴图明。我们那时候在一起,其实是偷摸着的,但也一样很快乐。可是到了冬天后,他经常一出去就是几天,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想他不会做什么坏事的,部落本来就迁徙不定,有时候出去射猎,几天才回来也是正常。”
说到这里,阿丑的声音停了下来,许久之后,他才哽咽道:“有一天,我和爷爷去山上采药,回来后就发现部落里不知什么时候闯进了一小队北匈的兵,他们在部落中烧杀抢掠,整个部落如同……人间炼狱,我看见……我看见盖塔明……那个恶魔从……从帐篷里狂笑着出来,看见我,他就要杀我……这个时候,巴图明带着人回来了,他打了盖塔明,却没有杀他,我冲进帐篷,发现……发现还有两个北匈兵在……可我姐姐……已经断了气,还有我的阿达哥,他们……他们简直不是人……”
阿丑一边说,身子就簌簌颤抖着,夏清语总算明白他为什么会制作出缠绵之毒来毒杀盖塔明了。眼看阿丑就要失控,她连忙一把握住了阿丑的手,沉声道:“阿丑,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想了,不要再说了,我全都明白了。”
“奶奶,你不明白。”阿丑摇着头,泪落如雨,目中全是悲伤:“那个时候我整个人都失控了。巴图明没办法安慰我,而北匈的老可汗也病入膏肓,他要回去继承可汗之位。所以他就命人将部落的人都安葬了,然后带着我和爷爷回到王庭。他做了可汗,那些大臣们逼他立阏氏,他不肯。最后,他竟是丧心病狂,逼着我扮成女子,正大光明的嫁给他做他的阏氏。”
夏清语瞪大眼睛,暗道这个巴图明真不是普通的疯狂,她看着阿丑极清俊的那半边脸,忽然有些明白了。果然,就听阿丑哽咽道:“我部落里的人都死在北匈士兵的铁蹄下,我当然不肯。他就用爷爷来要挟我,还答应我,只要我做他的阏氏,除了盖塔明之外,参与屠杀我部落的士兵可以全部处死。后来我才知道,盖塔明是查到了他有一个心爱的人,但那个王八蛋盼着能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可汗做阏氏,所以就私自带了精兵去屠灭我的部落,却没想到我和爷爷去山上采药,巴图明又及时赶来,让他功亏一篑。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是北匈老可汗倚重的臣子,也有自己的势力,巴图明刚刚做了新可汗,还不能立刻对他动手。”
夏清语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暗道怪不得阿丑当日和冯大哥说,自己的身世比他还要凄惨,这真的是太惨了,部落中人虽然是被盖塔明杀害,但也可以说是因为巴图明,才会遭遇这么一场无妄之灾,阿丑再怎么爱慕对方,又怎可能没有一点仇恨?这样煎熬还不算,还要男扮女装嫁给巴图明做他的阏氏,阿丑竟然能熬到现在还没有疯,这神经真的已经算是十分坚韧了。
阿丑哭了一阵,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语调也不似先前那般不稳定了,淡淡道:“为了爷爷,为了给部落中人报仇,我只得忍辱换了女装嫁他。后来他的地位越发稳固,盖塔明的权力被削弱,从那一天起,我就开始制作缠绵之毒。终于,我做出了这天下间最歹毒的毒药,把它用在了盖塔明的身上,让那个畜生不如的人渣无比痛苦的死去。可是我不能解脱,我不想做他的阏氏,我只想和爷爷一起离开王庭,哪怕浪迹天涯都好。但他对我很是痴迷,不肯放我走。无奈之下,我就毁去了自己的半张脸,可是我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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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迫不及待
说到这里,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苦笑着摇头,于是夏清语便明白这一招对巴图明应该是没起作用。如此看来,那个疯狂的暴君倒是真心爱阿丑,只是爱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有些变态了。
正想着,就听阿丑继续道:“后来我爷爷死了,他再也没有了钳制我的手段,那段时间里他害怕我自杀,就派了他的侍卫,几乎是形影不离的跟着我。呵呵,他真是太小看我了,从小挣扎求活,经历过多少生死之危,我的命,是爷爷奶奶爹娘用尽全力护下来的,我怎么可能轻易去死?”
“所以你就逃出来了?”
夏清语忍不住问了一句,却见阿丑身子一僵,然后点点头道:“是,我逃出来了,我很熟悉巴图明的行事风格,即便如此,仍然是万分艰险,才逃出了北匈。我不想在王庭继续生活下去,我喜欢他,也恨他,我知道他对我好,甚至因为我,连他残暴的性格都改了许多,可我仍然放不下仇恨,如果不是因为他,部落里的人到现在都会好好活着,姐姐和阿达哥也不会惨死……”
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明白了:阿丑没办法面对巴图明,所以逃了出来,到大陈后流浪到京城,因为戴着一半面具,所以没人敢收留他,倒是被桑绿枝买去做了奴才,然后桑绿枝为了逃婚到江南,这才有自己打赌赢下阿丑的事,也为陆云逍今日的转危为安埋下了伏笔。
了解了整件事情经过的夏清语不得不感叹命运的神奇:这一环扣一环的,如同刻意安排好的,却又是如此不落痕迹。然而现在不是感叹命运的时候,得知了阿丑的事后,她也陷入了为难中,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探问道:“阿丑,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离开巴图明也有几年了吧?你现在想起他,心里是思念呢?还是仇恨?”
“我也不知道。”阿丑摇摇头。从这一个答案中,便可知道他对巴图明的感情其实很深。不然的话绝不会如此茫然无措。他低下头,思考良久后才小声道:“我离开他几年了,其实心里很想他,可是见到他,我又非常恨他。奶奶,你说我是不是也疯了?怎么会这样奇怪呢?”
“不奇怪,涉及到情爱之事,什么奇怪的行为都不算奇怪了。”夏清语叹了口气。站起身踱了几步,然后轻声道:“阿丑,你先安心在这里住着,北匈那边,我和陆云逍商量之后再说,成吗?原本我以为你是被巴图明强迫的,这样我说什么都不会眼睁睁把你交出去,不过现在,你这情况还是很复杂的……”
“我明白的,我明白奶奶也是为我好。”阿丑叹了口气。却听夏清语笑道:“你是北匈可汗的阏氏,还叫我奶奶,让巴图明听见。会一刀砍死我的吧。”
“他敢。”阿丑哼了一声,接着才发觉自己这话有些太露骨了,不由羞得脸通红,站起身道:“奶奶,你累了这么久,也该回去歇歇了。”
怎么一个两个下逐客令都是用这种借口啊。夏清语翻了个白眼,无奈出了院门,刚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见白薇白蔻回来了。一进门便笑道:“奶奶,您看谁来了?”
“谁啊?”
夏清语有气无力的问。这两天遭遇到的事情,让她觉着把半辈子的精彩都集中在一起了。所以自问看见谁都能处变不惊。
“怎么了这是?做手术太累了,所以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吗?”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让夏清语整个人都差点儿跳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走进门的陆云逍,她瞪大了眼睛失声道:“你……你怎么出来了?伤口愈合了吗?才刚清除了毒素,就跑出来晃,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不作就不会死啊?”
陆云逍哈哈一笑道:“放心,只要解毒,就没事儿了,我原本伤口也不深,现在都愈合了,不信给你检查。”一面说着,他就把脖子伸过来,夏清语看了眼,果然那伤口已经只剩下点血痂了,虽如此,却还是抱怨了两句。
陆云逍便道:“好了,别埋怨了,这不也是想你了吗?”话音未落,就听身边白蔻白薇“扑哧”一声笑,世子爷这才发现自己满心欢喜之下,竟是孟浪了,连忙端正了脸色咳一声,一本正经的对白薇白蔻道:“中午只喝了一碗稀粥,这会儿饿了,你们去厨房看看,有什么点心拿点来吃。”
白薇笑道:“点心自然是有的。不过爷既然饿了,不如晚上赏脸在这里留顿饭如何?就是怕老爷太太会担心。”
陆云逍笑道:“我出来之前已经报备过了,没什么可担心的。你只管去,晚上整治几道好菜,我在边关时就想着方嫂的手艺呢。”
白薇白蔻便笑着去了,这里朝云暮云自然也不好杵着破坏爷和奶奶之间的浪漫气氛,因也跟着出去。于是陆云逍便自寻了一张椅子坐下,不等说话,便听夏清语悠悠笑道:“我的人,你使唤的倒顺手。”
陆云逍呵呵一笑,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凑近了夏清语,小声道:“我看很快也不是你的人了。”
“什么意思?”夏清语一愣,心想陆云逍这厮莫非察觉了白薇白蔻的心意,想先把她们的婚事给办了?这也好,那两个丫头都二十多了,在这个时代就算是大龄剩女了呢。
正想着,却听陆云逍笑道:“这有什么不懂的?等你嫁给我,回到府中,难道我还使唤不动她们吗?”
一句话听得夏清语呆住了,好半晌才蹙眉道:“我还是听不懂,怎么我就要嫁给你回府了?叶夫人答应了吗?别忘了她先前为了咱们两个的事,命都可以豁出去,我不信这会儿她态度就能转变过来。”
陆云逍喝了口茶水,满足笑道:“我原本也不敢信的,不过今儿去给老太太请安,当着母亲和盈妹妹还有几位妹妹的面儿,老祖宗透露出同意咱们婚事的口风儿,我娘竟然没说二话。想来她心里到底还是有我这个儿子的,这一回我险死还生,大概也让她心软了吧。”
“真的?”
这倒是意外之喜,夏清语所忌惮的,便是叶夫人的刚愎固执以死相迫,若是她能退一步,将来大不了相看两厌,那就不看呗,井水不犯河水,反正我是和陆云逍过日子,又不是和他娘。
一面想着,就见陆云逍点点头,脸上也全是掩饰不住的喜色,慢慢那看过来的目光就有些痴了,听他轻声呢喃道:“怎么也想不到,时隔八年,我竟是要再度迎娶你进门,清语,我们两个的缘分,看来还真是上天注定的。”
夏清语心中也是欢喜无限,却仍仰了头,冷哼道:“什么上天注定?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世子爷,当日那封休书,如今可还在箱子里,说起来,你当日对我,可真的是无情的很啊。”
“是了,你不说我还差点儿忘了,那个祸根呢?必须找出来烧了。”虽是两情相悦,然而一提起休书,陆云逍还是忍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站起身就要奔里屋去,却被夏清语拦住,听她笑道:“干什么?要毁灭罪证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不是,清语,你看,我们就要成婚了,留着这个,它也不吉利对不对?”世子爷苦口婆心,可怜巴巴的眼神如同某种大型犬。
“都说了还没答应过你呢。”夏清语背着手转过身子,这种时候不傲娇一把,还等什么时候啊。
“不给是吧?也罢,除非你把它吞进肚子里,不然我总能找得到。”
哀兵之策失败,世子爷“发狠”的道。却见夏清语转过身来,挑着眉笑道:“你少来,以为我会上当?若是吞进了肚子里,岂不是帮你解决了这个大麻烦?你看着我可像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傻瓜?”
“好好好,你精明,我的清语最精明了。”陆云逍拱手赔笑:“其实这东西在你手里我是不怕的,只要别动不动就拿出来挤兑我。你不知道,每每想起上次你含泪和我说的那些无情之语,我这心里都如同被狠狠戳了一刀又一刀似得,我说我如今肠子都悔青了,只怕你不信,只愿上天让我也得了什么病需要手术,到时你给我开肠破肚,亲眼看见……”
“罢了,说这种话干什么?你还嫌自己受的罪不够多?”夏清语急忙捂住陆云逍的嘴,心中暗道:这家伙,什么不好学?竟也学了贾宝玉那一套。奇怪,这个时代还没有《红楼梦》吧?
陆云逍慢慢抓住夏清语的手,灼灼目光定在她身上,动情低语道:“清语,我负你太多了,好在还有补偿的机会,你不知道,我一想起可以迎娶你,心中真的是……真是无限欢喜,只不知道怎么说出来。所以一刻也不能在府里呆着,只有看见你,听见你说话,看着你一颦一笑,我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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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烦心事
“好了,这些话我都知道,就不用说出来了,肉麻不肉麻啊。”夏清语也低了头:从小到大,两世为人,还是头一次听见男人对自己说这种话,尤其这个男人也是自己爱慕崇敬的,那种甜蜜滋味,真的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幸福。
室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却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甜美温馨。过了一会儿,白薇白蔻送点心过来,两人方忙分开正襟危坐。接着夏清语又把两个丫头打发去厨房,这里看着陆云逍吃点心吃的香甜,显见得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于是便道:“在你迎娶我之前,还有两件事要解决了才好。”
“什么事?”陆云逍有些奇怪,什么事能比自己和爱人的婚事更重要?不过他旋即就想起来,拍了下脑袋道:“明白了,你是说阿丑的事吧?这个的确有些难办,我要和皇上商量一下,对了,你有没有问过阿丑?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夏清语有气无力的挥挥手,喃喃道:“别提了,我原本想着,阿丑肯定是被巴图明强迫的,事实也的确如此,那个巴图明真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他为了让阿丑做他的阏氏,竟然逼着阿丑男扮女装……”
“难怪……”陆云逍一拍桌子打断夏清语的话:“我就说很奇怪嘛,所有得到的情报都说北匈阏氏是个温柔慈善的女人,怎么那天阿丑却说他就是北匈阏氏?原来如此,想来那时巴图明刚做了北匈可汗,对臣子和那些部落之王们稍有些顾忌,才会如此丧心病狂,如果是现在,他才不会管别人的看法。阿丑也不用换女装……”
“喂喂喂,你关注的重点是不是有点歪了?现在不是阿丑换不换女装的事情。”夏清语用修长手指敲了敲桌子,果然。听陆云逍笑道:“是是是,我只是因为解开了一个谜团。所以忍不住就歪了话题,你说你说,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什么?”
夏清语气呼呼道:“你是知道我的,不是狠心之人,若是有什么病人,只要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罪恶滔天之辈,我不管心里怎么想,能救是一定要救的。但这不代表我真的就高尚到没有一点私心。能够舍生取义。所以当日阿丑说要为了两国息兵而回王庭,我心里是不同意的。”
“没错。”陆云逍点头:“我们决不能为了息兵,就把阿丑推进火坑,别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他不是,只要他自认是我大陈子民,便没有出卖他来换两国和平的道理,这和那些用女子和亲来换平安的懦弱国家有什么两样?”
陆云逍这番话让夏清语很是感动,心里也舒服了不少。因含笑道:“既然你也这么想,那怎么还说为难?还说要和皇上商量呢?”
陆云逍正色道:“之所以说为难。要和皇上商议,便是因为,阿丑毕竟是北匈人。而且还是北匈的阏氏,除非他说这个身份乃是被巴图明逼迫,他不认自己是北匈人,也不肯做巴图明的阏氏。可是那天,我听着他话里意思,对巴图明分明没有太大的仇恨,若他还认可自己是北匈阏氏,那这事儿可不就是为难了吗?传出去,我们大陈扣着人家北匈的阏氏。这算怎么回事儿啊?而且还因此以至于两国交战,这……这我们有理也变成没理了啊。”
“原来是这样。算你有良心。”夏清语松了口气,接着又叹息道:“你猜对了。阿丑对巴图明。的确不是恨之入骨,所以如今我也很是为难,不知道此事该如何办理妥当。”因便把阿丑的遭遇和陆云逍说了一遍,只听得世子爷倒抽一口冷气,喃喃道:“真没想到,阿丑的身世竟然如此悲惨,可怜,实在是太可怜了。”
“所以啊,就算他要回北匈,也要想个办法,不能让那个巴图明报复他折磨他,阿丑已经这么惨了,我不想让他后半生都在煎熬中度过。但……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夏清语泄气的垮了肩膀:她一直都觉着自己来自现代,可以做亲人朋友们的情感咨询专家,然而面对着阿丑这种超狗血的爱恨纠缠,还夹杂着两国战争的情况,她才发现自己竟也是无能为力。
“清语,你会不会是想太多了?我从前就说过,巴图明肯冒着风险亲自来大陈寻找阿丑,如今又不惜发动战争,这是喜欢阿丑到骨子里了,你也想想阿丑那张脸,不是刻骨铭心的爱惜喜欢,巴图明能做到这一步?既如此,阿丑能回去,恐怕那个疯子会高兴的手舞足蹈,他怎么可能报复折磨阿丑呢?”
“真的会如你所说吗?要知道,有时候因爱生恨,也是很可怕的。”
夏清语怀疑的看向陆云逍,只见对方猛点头:“没错的,如今我这样爱你,便是你让我死,我眉头也不会皱一下。那个巴图明对阿丑的感情,想来也是如此,他定然视阿丑为珍宝的。”
夏清语仔细想一想,陆云逍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她却也怕那个巴图明不按牌理出牌,玩什么狗血的虐恋情深。这里陆云逍看她踟蹰,便拍着胸脯道:“总之这件事你交给我,就尽管放心吧。如果阿丑想回去,我一定会让阿丑平平安安的;如果他不想回,我也不逼他。若是回去了,巴图明却失心疯要报复他,我保准让他毫发无伤的回到大陈,如何?”
“不要吹牛,那可是北匈,你以为是大陈啊,随便什么地方你都有发言权。”夏清语撇撇嘴,心里却因为陆云逍这番话而稍微放松了些,暗道这事儿最终还是要看阿丑的意见,待我明日再去问问他吧。
这里陆云逍便端起茶杯问道:“你说两件事,除了阿丑这一件,还有一件是什么?”一面说着,便喝了一口茶润润喉咙。不料夏清语偏在这时候说道:“还有什么?另一件就是李学士和五姨娘的事了呗。”
陆云逍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看向夏清语的表情满脸都是“你逗我?”的诧异。
“没想到吧?”夏清语递了一块帕子过去,因为喷了茶水而显得有些狼狈的世子爷这会儿神态还是很可笑的,不过她可没有一点取笑的心情,而是愁眉苦脸道:“怎么办?阿丑和巴图明虽然也是问题多多,好歹也是两情相悦,可是五姨娘和李学士……”
陆云逍吞了口口水:“他们俩怎么了?不是两情相悦?那……是李绝心要强娶民妇?这个……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干不出这种混账事吧?五姨娘虽然也不错,但应该还不至于就到了倾国倾城的地步,不是吗?”
夏清语撑着下巴,烦乱道:“哎呀,不是你说的这样子,唔,怎么说好呢?他们两个应该也是两情相悦的吧……”
“那不就结了。”陆云逍一拍手,打断夏清语的话:“这还有什么值得烦恼的?五姨娘虽然已为人妇,但那个陈半斤不是早死了吗?她嫁给李绝心也没人能说什么,虽然两人身份地位相差很多,但李绝心又岂是在乎别人眼光的俗人?还是说,五姨娘心中自卑,所以不肯答应这门婚事?哎?她向来有一股女儿侠气,怎么这会儿倒婆婆妈妈起来?唔,话说他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就是从李绝心来杏林馆之后吗?这速度……”
夏清语没好气的盯着陆云逍,她真是服了,这没受现代虐恋小说熏陶过的男人想象力就是不行,还是文武双全的世子爷呢,瞧瞧他都发展出了什么剧情啊?要这么简单的话,自己能这么坐困愁城?
让爱人恶狠狠地盯着,世子爷这话就说不下去了,挠挠脑袋疑惑道:“清语你这么看着我,难道是因为我猜的不对?那……那他们两个是怎么回事?李绝心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和五姨娘有牵扯啊,这两个明明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
“现在看来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但是从前呢?十几年前你也敢说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夏清语喝了一口茶水,这边陆云逍也终于恍然大悟,拍着脑袋道:“不是吧不是吧?清语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他们从前是一对恋人?我的天这怎么可能……好,就算可能,但……但他们……怎么这么多年后又凑一起了?不不不……不对,没凑一起,五姨娘明明是陈家的人,那李绝心至今未婚,难道是为了她?不对啊,如果真是如此深情,五姨娘又怎可能嫁入陈家……这……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啊?”
世子爷明显是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整的神经有点儿错乱,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夏清语叹了口气,将茶杯一放,悄悄把自己听到的李绝心和五姨娘的话和他说了,末了坚定道:“五姐姐的性格我是了解的,绝不是那种贪财恋势嫌贫爱富的浅薄女人,话说回来,如果她真是那种女人,李绝心怎么可能喜欢她到这个地步?偏偏如今,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嫁去了陈家?五姐姐又不肯和我说从前的事。那李绝心,我觉着他每日里来杏林馆,也不是单纯为了报复,只是他的心,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对五姨娘只有恨呢,你说……摊上这么一对儿,可怎么办?”
☆、第三百一十一章:“馊”主意
叶夫人黯然道:“我又能有什么好主意?当日是我闹了一场,少不得如今就让我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吧。呵呵,谁能想到?我骄傲了一辈子,如今却要去一个小辈跟前低头认错。还不知道被她怎么羞辱拿捏呢。老爷,日后这府里怕我也是做不了主了,等到逍儿娶了她回来,我打算就搬去佛堂住,这府里,就任由他们闹去吧。”
陆奉伦吃了一惊,知道妻子做出这个决定后,当真是心灰意冷了,因连忙道:“你也别这么丧气,老太太和我都知道你的辛苦委屈,就是逍儿,那是你自己生出来的儿子,什么秉性你不知道?他一直都孝顺,若是那女人真的就得理不饶人,想来他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咱们如今年岁大了,府里也是该交给小一辈们打理,你想吃斋念佛,也不用搬去佛堂住,就在自己屋里,想念多少佛没有?从此后对府里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若是闲了,就去园子里逛逛,或是陪着老太太打几圈牌,这不也是挺自在的吗?对了,过了年,秦侍郎家三儿子孝期就满了,咱们明芳的婚事,你也要操心呢。”
叶夫人听着丈夫这些话还算暖心,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然而一想到要去求夏清语,她的心情便再次跌落谷底,想到对方到时候不知道要怎么拿捏自己,更是惴惴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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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都好了?这么快?朕不信,给我看看。”
大陈皇宫御书房内,萧关正一脸关切的行使自己身为姐夫对小舅子该有的关怀权力,看着陆云逍脖子上那已经愈合的只剩下一道红印的伤口,他便咋舌道:“果然全都愈合了,再过两日。怕是这道痕迹也找不见了呢。真是想不到,折腾的人生不如死的毒素,那么狰狞恐怖的伤口。便是这么一个小小的伤痕造成的?”
陆云逍待皇上看完了,便笑着道:“可不是?当日这伤就是擦破了一点儿油皮。谁都没有当回事儿。我也想不到就差点要了我的命。阿丑说,那缠绵之毒里带着点腐蚀的毒素,所以只要见血,哪怕是一点血丝儿,那就完了。这还多亏他恨极了盖塔明,不肯让对方痛痛快快死,不然只要把这腐蚀的毒素再加一点儿,我这条小命就坚持不到回京城了。”
萧关摇头道:“现在想起刚知道信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有余悸。这都怪你,非要上战场,什么事情不能想办法解决?凭着一腔热血去送死就能解决问题了?那是懦夫……”
陆云逍一看苗头不好,他心里清楚这件事出了之后,只怕皇帝姐夫一定要痛骂自己一顿了,因连忙嘻嘻笑道:“是,都是臣的错。皇上,咱们是不是该商量商量阿丑的事该怎么办?依臣看,阿丑自己好像也想回北匈,如果他能放下包袱。和那巴图明尽释前嫌,倒是个好事,边关将士也不用拿性命去和那些鞑子拼了。”
萧关果然被这个话题吸引。就忘了骂陆云逍,因冷哼一声道:“让阿丑回去?夏娘子能愿意?更何况,阿丑是不可多得的制药人才,就这么让他回去北匈?不说巴图明究竟会怎么对他,单是他回到北匈后做出那些药来,若是巴图明再挑起战争,我们的优势岂不是荡然无存?”
陆云逍一愣,他还真是没想到这一个问题,当下不由惭愧道:“还是皇上思虑的周全。我竟没虑到这一层。”
萧关冷哼道:“你如今除了夏娘子,心里眼里还能想到什么?”
陆云逍道:“那依照皇上的意思。是不让阿丑回去?”
萧关瞪眼道:“不让他回去?那个巴图明疯起来,明摆着是要和大陈不死不休。他不心疼北匈那些鞑子。朕还心疼边关的士兵呢,那可都是朕的精兵,就要为那个疯子陪葬?值不值啊,更何况,还未必就能拿下那个疯子。”
让萧关这么一说,陆云逍都糊涂了,因皱眉探问道:“那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萧关脸上便露出了一个和他年龄严重不符的老狐狸笑容,嘿嘿奸笑道:“你觉得,朕用阿丑邀请巴图明来我大陈皇宫和谈,这主意怎么样?”
陆云逍这一吓非同小可,盯着皇帝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却听萧关气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朕正常得很,没有疯,也不是做白日梦。”
陆云逍松了口气,笑道:“还好还好,皇上,以后这种玩笑还是少开为妙,太吓人了。”
“什么玩笑?”萧关便轻轻虚踢了陆云逍一脚:“朕是那种不着调的皇帝吗?”
陆云逍咳了一声,心想你不着调的事儿可没少干。当日方悠然让你糊弄的都出宫了还一头雾水懵懵懂懂的呢。表面上却惊讶道:“皇上,您……您真想邀请巴图明过来?就用阿丑为饵?这……这怎么可能呢?那巴图明又不是疯子?”
“你觉得他不是疯子吗?”萧关一脸莫测高深的微笑:“不是疯子,会为了阿丑冒险潜入大陈寻找?不是疯子,会因为阿丑发动这场战争?甚至妄想侵占大陈?”
陆云逍一想:也对,自己这几天和夏清语谈到巴图明,不都是用“那个疯子”来称呼对方的吗?由此看来,皇上这个提议,也不算是完全荒谬。
“那就算是巴图明肯过来,皇上打算怎么办?把他软禁在大陈?他再疯狂,也是不能小觑的北匈可汗,即便肯来大陈,北匈那边也一定会做好安排的。皇上要挟可汗以令北匈,怕是不太容易啊。”陆云逍摸着下巴认真分析:“不过话又说回来,北匈是以巴图明马首是瞻,他若陷在大陈,北匈必定会遭遇当头一棒,就算要整合奋起,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话音未落,就听萧关叹了口气,然后语重心长道:“云逍啊,好歹你也是文武双全,怎么这会儿脑子里就想着阴谋诡计呢?朕邀请巴图明过来,就不能谈谈心?讨论讨论两国情势?发展发展两国的互通有无?从此后和平共处?”
陆云逍的脸都黑了,心想不知道是谁雄心壮志,天天想着怎么收服北疆,将鞑子赶到漠北去,如今竟然好意思说我是阴谋诡计。心里虽这么想着,嘴上却不敢质问,那毕竟是皇帝,不好戳穿对方脸皮的。因只好憋着气咳了一声,做出欢喜鼓舞的模样道:“若皇上是这么打算的,那真是两国百姓之福了。但皇上虽有此心,却不敢保证巴图明也有此意啊。那可也是个野心勃勃性格残酷的主儿,皇上觉得他能甘心情愿和咱们大陈和平共处?”
萧关得意的“哈”一声笑,将手从上到下一挥,振奋道:“若是没有阿丑,这种事情巴图明自然不肯。不过如今有了阿丑,那就另当别论。呵呵,英雄难过美人关,任他巴图明英雄盖世,谁让他就栽在阿丑手里了呢?就看他干出的那些事情,朕只要把阿丑这个鱼饵喂给他,还怕他不收了性子和朕恳谈商讨?更何况,我这可是为了两国的百姓与江山社稷,严格说起来,大陈和北匈互通有无以长补短,还是他们占了便宜呢。不然朕只要下力气掐死走私之道,我看他到哪儿哭去。”
陆云逍心想:皇上您别说大话,您掐死了走私之道,还有西夏那边呢。更何况,您也说了是互通有无以长补短,只怕您也是瞄上了人家北匈的丰富矿产吧?不说别的,单论精铁的工艺,北匈就胜出大陈不止一筹呢。
虽是这么想着,但陆云逍也不得不承认,萧关此举确实是最好的一个处理办法。而且还可以试一试巴图明对阿丑到底爱到了什么地步,只要他肯来大陈,阿丑就算和他一起回北匈,也完全不用担心了。任何报复和不甘,都不可能让一个君王为其涉险,除非是浓烈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爱情,而巴图明如果真爱阿丑到这个地步的话,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若是巴图明不肯来,那阿丑留在大陈,对方想也无话可说。
陆云逍越想越兴奋,越想就越觉得萧关这个主意实在是非常好,因看向萧关诚恳道:“皇上就是皇上,当真是英明神武天下无双,既如此,不如咱们立刻向巴图明发出邀请,回头我就把这个消息告诉清语。”太好了,棘手的两件事总算是解决了一件,剩下的便是搞定李绝心和五姨娘,再之后,自己就可以迎娶清语了。
小舅子并不是喜欢拍马屁的人,可见他这两句赞美是出自真心。关于这一点,萧关还是十分兴奋得意的。因点头笑道:“既然你也觉着好,那现在就叫李爱卿过来,给巴图明修书一封。阿丑的身份暂时还是要尽量保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陆云逍点头,他知道萧关是非常信任李绝心的。因便道:“李学士今日当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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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国公爷和夫人的难题
这事儿确实不好办。陆云逍眨了半天眼睛,忽然忍不住摇头苦笑道:“我说清语,你这杏林馆当真是卧虎藏龙啊,这也不说了。只是……为什么大家都有这么些秘密这么多问题呢?看你这操心的样子,还真有点长姐如母的感觉。”
“废话,我是他们的东家,我不操心谁操心?”夏清语翻翻白眼,却听陆云逍咕哝道:“明明你还没有五姨娘和阿丑大吧?而且咱们自己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呢。”
“所以我这不是让你也帮忙想办法吗?人多力量大。”夏清语毫不客气的用一句话就把陆云逍也拽入了这个泥潭中,然后甜甜笑着柔声道:“云逍,我知道你是厉害的,脑子也灵活,这些事情呢,你又可以说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俗语说,旁观者清嘛。所以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帮我解决这些麻烦的,是不是?”
让爱人用这么崇拜的眼神看着,柔情似水的话捧着,世子爷就觉着自己全身的骨头登时都疏松了,轻飘飘好像能飞上云端,不自禁就点头道:“好好好,我帮你,我帮你把这些麻烦都解决掉。”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夏清语高兴地一拍手,她觉着自己擅长感性分析感情,陆云逍擅长理智分析问题,两下结合,那就绝对是无敌完美夫妻档。
这里世子爷如梦初醒,深深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看爱人这架势,明摆着不把阿丑和五姨娘的事情解决了,她是不肯嫁入寿宁公府的,为了自己的幸福,看来只有拼命了。于是连忙趁机握紧拳头表明心迹:“成。李绝心那里,我去和他说一说,清语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有没有这么容易啊?那个李绝心。看上去又冷漠又腹黑,我真担心我猜错了。如果他真的就是睚眦必报,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五姐姐的话,那就真难办了。”
关系到自己亲近的人,就连夏清语也忍不住患得患失起来。却听陆云逍笑道:“果然你是关心则乱,你也不想一想,有哪个男人报复女人是用至今未婚来做代价的?这是报复女人还是惩罚自己呢?”
“咦?对啊。哈哈哈,我之前还用这事儿来刺激李学士,如今竟然忘了。”夏清语拍拍脑袋。心想自己的确是乱了心,这么明显的事实都没想到。她抬起眼看陆云逍:“那个……你真的能搞的定他吧?可别再惹火上身,让他恨你,我看他不是个轻易能听进人意见的家伙。”
“放心。李大人绝对没有你想象中的刚愎固执,他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如今看不清,只是因为身在局中,只要有人稍加点拨,他自己就能寻思开来。是了,清语你还不知道吧?我能够知道母亲以死迫你的事。还多亏了他呢。”
“怎么说?”夏清语来了兴趣,没想到自己和陆云逍的事情,竟然早就被那个李绝心给Сhā上手了。
陆云逍便把当日应邀和对方喝茶。最后由李绝心给自己解惑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后却见夏清语蹙眉细思,好一会儿才抬头道:“既然是他先约得你,我想他应该不是看出你心事重重,所以好心为你解惑的吧?”
话音未落,便见陆云逍一拍巴掌,笑道:“没错。这么说来,他当日找我,大概也是有着自己的目的,只是当时我心里只有自己的事。听完就跑了,哈哈哈。估计李绝心够郁闷的,明明是要找我说话。结果却为我指点迷津了,然后我还跑了。”
夏清语笑道:“这就好办了,你再约他一次,看看能不能劝劝他,最起码要让他知道,五姨娘不是他想象中那种负情薄幸爱慕虚荣的女人,但凡能把这个心结解开,剩下的应该也就好办了,并不用我们操多少心,李学士和五姨娘可都是聪明人。”
当下两人又商议了一会儿,白薇白蔻便过来说晚饭齐备,而医馆里的人除了值班的,也陆陆续续回来了。于是陆云逍便出去和众人相见,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关怀,方嫂因为高兴,也是施展浑身解数整治了满满一大桌子菜,只让众人吃的十分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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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回来了?”
“嗯。”
听见房间外面传来的说话声,叶夫人连忙站起身来到外间,果然就见陆奉伦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她便问道:“你有没有再打发人去看看逍儿?他今日怎么样了?”
“老爷还担心他?早就跑出去了,这会儿还不知道回没回来呢。”叶夫人帮着陆奉伦脱了大衣服,一边便随口吩咐可儿道:“去大爷院子里看看,看他回没回来?”
可儿答应一声出去,过了好一会儿后回来道:“回禀老爷太太,大爷刚刚回来,说是晚饭在外面用过了,这会儿让朝云去厨房要甜汤,大爷让奴婢问老爷太太安,说天黑了,老爷太太该早点歇下才好。”
叶夫人冷哼一声道:“罢了,还指望着他关心我们?他顾好他自己就行了。”说完听陆奉伦疑惑道:“他伤都好利索了?就往外跑?竟是一会儿也不得歇息?就是皇上也不会这么用人,他是去哪里了?”
叶夫人就坐在椅子里,淡淡道:“还能去哪里?知子莫若父,老爷自己的儿子,老爷还不了解?能让他这么心心念念的,带着伤就要跑去会面,除了那个夏清语,还会有谁?”
“他是去杏林馆了?”杏林馆在京城名声大噪,陆奉伦又是交游广阔,太医院也有几位好朋友,自然知道这个地方,当下便一皱眉,哼了一声道:“真是胡闹。”
“更胡闹的只怕还在后面呢。”叶夫人叹了口气,起身接过丫头们上来的茶递给陆奉伦,正色道:“这件事到底要怎么办?老爷心里可有主意?”
陆奉伦拨弄着茶碗盖,好半晌才颓然道:“我有主意又能如何?皇上那天分明是答应了那个阿丑的。俗语说,君无戏言,难道你能让皇上把话收回去?嫌自己命长?怕那些御史不给你找错儿?”
叶夫人重新坐下来。愁容满面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不单单是皇上。就是老太太,我今儿去探问了下口风,竟然对那夏清语也是赞不绝口,我看啊,老太太如今也是打定了让逍儿和那女人再续前缘的主意。唉!早知今日,我当初何必枉做小人,闹出那么些事,如今倒要烦恼如何收场。”
陆奉伦叹气道:“也没什么可烦恼的。且往开里想,逍儿总是要娶妻的吧?如今不过是娶了他的前妻而已,既然有赐婚圣旨,便是丢人也有限,你倒不用为这个烦心了。还是想一想该怎么为他们操办婚事吧。”
叶夫人用手抚着额头,摇头苦笑道:“老爷也把这事儿想得太简单了,你不想想那个夏清语是什么性子?当日我去她那里大闹一场,逼着她答应和逍儿分开,偏偏如今皇上答应了他们的婚事,你以为……你以为她能顺顺利利嫁过来?别忘了。当日那个阿丑可是说了,她和逍儿成婚后,要让他们搬出去别门居住呢。只这一条。还不够要咱们的命?那女人必定要拿这个来说话的,到时候我们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胡闹。”陆奉伦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铁青道:“这怎么可能?逍儿又没被逐出家族,也没有父子反目,凭什么要别门居住?这是怕京城里的人不笑话死寿宁公府吗?”
叶夫人没好气道:“老爷冲我发什么火?不是您说的吗?皇上金口玉言,说出的话就不能收回来。那这件事是当日那个阿丑提出来的,皇上也默许了,您是想让皇上背信呢?还是准备违抗圣命?”
一句话把陆奉伦堵得无话可说,好半天才气呼呼道:“不行。这不行,娶那个女人就算了。但绝不能让他们搬出去住,这……这成什么话?就是老太太。也不能答应的。”他说到这里,便抬头看着妻子,皱眉道:“实在不行,明日你进宫一趟,找贵妃娘娘说说,看能不能劝劝皇上?”
“劝皇上不守诺言?”叶夫人也皱眉,心想丈夫糊涂了不成?这种话谁能去皇上面前说?贵妃也不能恃宠而骄啊。
陆奉伦急道:“那……那你说怎么办?这也是你,早知道,当日答应了他们也就是了,逍儿也不用受这种罪,也不必陷入这个两下为难的局面,如今你说可怎么办?你说。”
叶夫人气道:“这会儿想起怪我了?当日老爷可是什么都没说。”说完又叹气道:‘为今之计,也只有去找那个女人了。那个阿丑是她的手下,只要她不提这个话茬,皇上自然乐得装糊涂,皇上是向着咱们的,总不会逼着他们成婚后搬出去吧?“
陆奉伦眼睛一亮,拍掌道:“你说的没错,我竟忘了这茬儿,俗语说的好,解铃还须系铃人,没错,这事儿还要着落在夏清语身上。”
叶夫人幽幽道:“老爷也别高兴得太早,你想一想那个女人的性子吧,她能轻易答应这件事?”
陆奉伦想到先前夏清语在府里的行径,顿时又收了笑容,发愁道:“你说得对,那是个不得理都不肯饶人的,何况如今还得了理,那咱们怎么办?你可是有好主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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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二次登门
萧关道:“不是,不过恰好朕刚才和他讲书呢,不料你就过来了,那自然要借他的笔一用,写这些东西,满朝文武也没有比得上他的,朕都要自愧不如呢。”
陆云逍笑道:“皇上太谦虚了。既这样,那等李学士修书后,臣可不可以借他一用?”
“你要干什么?”萧关面色一肃,却见陆云逍笑道:“没什么,臣想给李学士保媒。”
萧关当场就喷了,咳嗽了两声后抚着胸口,摇头道:“哎哟我的天,得亏朕这会儿没喝茶,不然还不得呛死?云逍啊,听姐夫的劝,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别做,成不?李爱卿是不错,可他那个古怪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又不是他爹娘,操心什么他无后为大呢?当日那个钱尚书是怎么倒台的?前车之鉴你这么快就忘了?”
陆云逍笑道:“我怎么可能忘掉?皇上放心,我这一次保媒,说不定就能成功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朕说清楚。”萧关一看陆云逍那表情,就知道这里有事儿,顿时眼睛一亮:皇帝每天操心国事日理万机也不容易啊,忽然间发现喜欢的臣子身上有八卦,能不好奇吗?
陆云逍却道:“这事儿八字还没有一撇,皇上且耐心等候,若是臣办成了,再来向皇上报喜,到时候把前因后果说给您听。”
萧关一听就急了,连忙拉住陆云逍道:“不许卖关子,你好歹得告诉朕,你想替谁家的女儿保媒吧?朕也给你参考参考。”
“若是李学士愿意娶亲,京城多少名门闺秀要挤破头?”陆云逍笑着问了一句,见皇上呆住,他便笑道:“所以啊。李学士的婚事,不能按照常理来办呢。臣只能告诉皇上,他的婚事也要着落在杏林馆中。剩下的,等臣办成了再和皇上说。”
“又是杏林馆?”萧关倒吸一口冷气。瞪大眼睛道:“这杏林馆还是一座医馆吗?压根儿就是龙潭虎茓吧?”
“怎么说?”这回换陆云逍奇怪了,暗道杏林馆不就是医馆吗?怎么成了龙潭虎茓?也没见谁去闯过啊。
“藏龙卧虎嘛。”萧关一摊手:“连这个都琢磨不明白,你真是没有说笑话的天赋。”
陆云逍一脑袋黑线:“皇上,我们是不是该让李学士过来执笔了?不然再这么扯皮下去,臣怕到了晌午,皇上还要留我们两个赐宴,我们俩食量都不小,就为皇宫省点粮食吧。”
“呸!你们两个肚子就算是无底洞。朕也供得起。”萧关忍不住笑了,然后转头对李三成道:“去文华殿宣李爱卿过来。”
“是。”李三成答应一声,脚步轻快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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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今儿天冷,您穿这件狐狸皮的大氅吧,是爷昨儿送过来的,皮毛可顺滑呢。”
杏林馆的住宅内,夏清语一大早就起来了,梳洗完毕,就见白薇推门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件火红的裘皮。她便站起身,在那大氅上伸手摸了摸,感叹道:“这竟然是火红颜色的。那红狐狸本就不多,这一件大氅,也不知是猎了几只红狐。啧啧,这个时代的人啊,太不注重动物保护了。”
白薇忍不住笑道:“奶奶又说胡话了。咱们大陈有多少林子?林子里狼啊兔子狐狸都不少,动不动还要下山伤人呢,多猎几只,倒是为民除害了。”说完将大氅一抖,嘻嘻笑道:“来。别去想那么多了,倒是穿上试试。”
话音未落。忽听外间的门被“砰”一声撞开,白薇吓了一跳。见白蔻奔进来,她便道:“做什么慌慌张张的?馆里又有重病人了?”
白蔻上气不接下气,一脸惊恐道:“奶奶,奶奶……太太……太太又来了。”
“什么太太?”
夏清语有些惊讶,暗道什么太太?但是很快,她便反应过来了,不由得面色一变,失声道:“你是说……叶夫人?陆云逍他娘?”
白蔻小脸煞白煞白的,说不出话,只猛点头。这边白薇也立刻慌了神,回过头看着夏清语道:“太太……太太怎么又过来了呢?这可怎么办?要不然,奶奶还是先躲一躲吧,想也知道,她来找您,可没有什么好事儿。”
夏清语也是瞬间就觉得脑袋都疼的涨大了,心里咬牙暗骂:陆云逍你这个狗东西,说好的摆平你娘呢?说好的同舟共济呢?现在又剩下我一个人独自面对你娘那个蛇精病啊,这回她还会出啥招?该不会又是以死相迫吧我类个去。
表面上却不得不镇定挥手,给两个丫头定心丸吃,冷哼道:“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凭什么要躲?不就是叶夫人,陆云逍的娘吗?她还能吃了我不成?哼!别指望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总是我,今儿她过来,我说什么也不会再让她逼迫,一定要让她知道,挑软柿子捏也不是这么个挑法儿。”
“奶奶好威风。”白蔻立刻星星眼,忽听白薇疑惑道:“白蔻,人呢?你不是说太太过来了吗?怎么院子里没人呢?你……你不会是把阿丑养的大黄狗给放出去了吧?”
白蔻连忙摇头:“我怎么敢放狗咬太太?”一面说着,她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然后就抓着脑袋疑惑道:“咦?好奇怪,我是开大门时正和她们打了个照面儿,然后就赶紧回来给奶奶报信儿了,怎么她们这会儿还没到呢?”
“你是在大门外和太太打了照面?那……太太有说什么吗?”白薇急忙问,心想万一太太只是路过呢?白蔻这小蹄子,也太草木皆兵了吧。
“唔,好像……好像是让我来通报一声?”白蔻努力思索回忆着,然后一挥手:“哎呀我哪记得住?当时看见太太,我连要出门干什么都吓得忘记了。忙不迭就跑回来通风报信。唔……好像,可儿是说让我来告诉奶奶一声的。”
“通报?叶夫人在我门前竟然还懂礼数了?”夏清语心中泛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又等了一会儿,见院中还是没有人过来,她便连忙道:“坏了,这一回她不会是要挑我礼数的毛病吧?不管了,既然她做了初一,我不能不做十五,我就亲自去迎她进来,倒要看看她这一回还要耍什么花招。”
夏清语这真是对叶夫人都有心理阴影了,认定了对方主动上门就肯定没好事儿,因思虑半晌,到底还是带着白薇白蔻迎出去。却不知那边叶夫人和可儿嫣红也有些六神无主,主仆三个在门外等着,原本叶夫人就已经觉得够难堪了,即使巷子里没什么人经过,她也觉着脸上火辣辣的,结果白蔻这一去没了影儿,就如同是故意把她们晾在这儿似得,叶夫人哪经得住这样“羞辱”?当下那脸就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黑的变换起颜色来。
“太太,这会儿风越发大了,您还是回马车里吧,不然着凉了可不好。”可儿和嫣红胆战心惊的看着主子处于爆发边缘,连忙颤声劝了一句,话音未落,便听叶夫人怒冲冲道:“着凉就着凉好了,回什么马车?今天来,不就是看她怎么拿我的吗?”
可儿和嫣红对看了一眼,可儿便小声道:“太太,大奶奶也未必是拿捏着,也许……也许是白蔻没把话说清楚,奴婢看她刚才那样子,很惊慌失措的,万一说错了话……”
不等说完,就听叶夫人冷哼道:“不过就是通报一声,能说错什么话?你不必为那女人说好话,她是什么德性我难道不清楚?我早知道,今日来,便是要难堪的,可谁让我自己的儿子不争气……”说到最后一句,眼泪都差点儿下来了,真是越想越觉得委屈。
忽听嫣红在旁边欣喜叫了一声道:“啊,太太,大奶奶来了。”
叶夫人抬头看去,果然就见夏清语带着两个丫头匆匆而来,看见她,脸上似是还存着不敢置信的表情。叶夫人这个气苦啊,暗道装什么装?你早就知道我要向你低头的,这会儿还拿出诧异样子给谁看?
“夫人怎么过来了?”夏清语看见叶夫人果然是等在大门口,就觉着头皮都有些发麻,别看她嘴上说得硬气,但对这个刚愎固执胡搅蛮缠还有被害妄想偏偏又是陆云逍娘亲的女人,她是打从心里不愿意和对方打交道。
“过来向你赔罪的。”果然,叶夫人一听见夏清语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冷哼着硬邦邦扔下一句,却见夏清语深吸一口气,面上挤出一丝笑容,摇头道:“夫人莫要捉弄我了,您做事一向正确,都是替寿宁公府考虑,何罪之有?这话我可担不起。”
这分明就是反讽啊。叶夫人也听出来了,心里气就往上撞,待要发火,转念一想:自己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因只好压下心里火气,冷哼道:“你有什么担不起的?担不起还让我在这里等了许久,若是担得起,我是不是连你家这门槛都进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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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赔罪
“见谅见谅,实在是我们做梦也没想到夫人还会登门,白蔻这蹄子,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和我们说了半天,我才知道夫人还在门外等着通报。这真是怎么说,夫人上次来我这里,便是径自而入,怎么这一次倒讲究起来了?真让人不适应。快请进快请进。”
夏清语看着叶夫人的面色不好,便做好了战斗准备,一番话说得绵里藏针,差点儿没把叶夫人活活气死。她心里也有气呢,暗道这还真是又上门逼我来了?放着陆云逍你不舍得逼迫,怎么就知道冲我身上使劲啊?有你这么欺软怕硬的吗?是不是上回得逞了,就把我当成软弱可欺的熟地瓜了?
叶夫人心中恼怒,真想拂袖而去,然而想到阿丑当日的话,却不得不忍下这口气,她心中痛苦无以复加,因深吸了两口气,才迈进院里,一面琢磨着怎么才能让夏清语答应成婚后不搬出寿宁公府。
来到客厅,白蔻白薇小心翼翼的端上了茶水和点心,叶夫人捧着杯子琢磨着说辞,夏清语则在心里思考着如何接招,忽听叶夫人淡淡开口道:“虽是再娶,却也不能马虎了,你如今还有谁给你做主?夏家已经搬出了京城,你看是让他们进京?还是你另有别的亲人帮忙操持张罗婚事?”
夏清语嘴里的茶水差点儿没喷出去,连忙吞进肚里,呛得咳了好一会儿,才止了咳嗽声,抬头看着叶夫人道:“夫人,您……您说什么?是……是我听错了还是您说错了?”
叶夫人脸色更黑,心里这个憋屈劲儿就别提了,在她看来。夏清语这明显就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因没好气道:“这个时候了,你还和我见什么外?逍儿为你,命都差点儿没了。又说非你不娶,你还装什么糊涂?”
夏清语眨眨眼。小心道:“这个……陆云逍说什么做什么没有用,夫人一天不点头,谅他也没办法的,寿宁公府,毕竟还是您做主啊。”怎么回事?这女人耍什么花招呢?以退为进吗?可这退的步子是不是有点儿大?不对,一定是有阴谋诡计的,她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就同意我们的婚事?还替我想家里人的事,她有这么好心吗?
夏清语这完全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姿态。却不料叶夫人会错了意,以为对方终于是露出拿捏自己的嘴脸了。因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一双手紧紧捧着杯子,只捏的那杯子似乎都要碎了,她才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上一次没弄清楚情况,我就来你这里以死相迫,这……是我……鲁莽了,十分……抱歉。若是……早知道你和云逍……情深至此,我也不会……非要棒打鸳鸯。”
这一番话分着段儿说完。叶夫人的心都在滴血,只觉着自尊全都荡然无存了,身上力气似乎也全都被抽空一般。顿时身子就委顿下来,只吓了夏清语一大跳,连忙站起身苦笑道:“夫人,您莫要再耍我玩儿了,到底今儿是有什么话说,就开门见山吧。”
叶夫人差点儿被气得仰倒,颤抖着身子指着夏清语道:“你……你还拿捏?你还想要我怎样?赔罪也……赔了,你……你还要我给你跪下磕头不成?我……我好歹也是逍儿的娘,你……你就这么对我?你……别太过分。”
夏清语一头雾水。心想你上门都不知道是揣着什么目的来的,我这里还没委屈呢。怎么倒把你给委屈得不行不行了?这里看着叶夫人眼泪都下来了,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忽见可儿上前小声道:“大奶奶,您别误会,我们太太今日上门来,就是要把您和世子爷的婚事定一定。”
“啊……啊……啊?”
夏清语这一惊非同小可,啊了半天才看向犹自气愤不平的叶夫人,小声道:“夫人真……真是来谈这个的?这……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呢?当日您为了拆散我们两个,都不惜……”
不等说完,便见叶夫人恶狠狠地看过来,咬牙道:“我已经给你赔过罪了,这个错儿你到底要拈多少遍才肯罢休?”
“不……不是,我不是要特意拈您的错儿,实在是那个……咳咳咳,不太敢相信,我不敢相信。”夏清语连忙解释,却不知她不解释还好,越解释叶夫人就越气闷。
夏清语看叶夫人脸色都快成锅底了,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多说多错,于是闭上嘴巴,坐下来思考着该怎么打开局面,如此过了好一会儿,才听那边叶夫人冷哼道:“就这么一点小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吗?”
“哦……”夏清语差点儿问出是“哪件小事”的话,不等出口忽然反应过来,连忙道:“那个……我从父亲死后,就和家里完全没有联系了。那个……其实我和陆云逍是再婚,就……就不用三媒六聘了吧?”
“你这叫什么话?”叶夫人一拍桌子:“没有三媒六聘,你成了什么?逍儿成了什么?就算是再娶再嫁,也得按照步骤来。”
“这样啊……”夏清语吞了口口水,暗道也对啊,原尊虽然是再嫁,但我这个灵魂可是第一次结婚呢,可不能草率行事。于是想了想,方开口道:“我离府后,杏林馆便是我的家,若是太太……咳咳……那个,有意提亲,不如就去和我江大哥方大嫂说吧,我把他们当做我的哥哥嫂子看待的。”其实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方悠然,那是自己的干哥哥,只是对方还没成婚,从前又是个逍遥江湖的,哪里知道这些繁文缛节?倒不如江云和方氏,对这些应该还懂一些。
叶夫人皱了皱眉头,虽然她不知道这个江大哥方大嫂是什么人,然而对方既然寄居在杏林馆,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体面人家,她就有些不情愿。然而转念一想:罢了,小户人家也有小户人家的好处,想来那一对夫妻也不敢再为难我。更何况,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这女人存了婚后和云逍搬出去另起门户的心。
一念及此,方放缓了表情,淡淡道:“这也罢了,等我回头就找人去你大哥大嫂那里提亲,只是有一件事,我要和你商量下。”
“什么事?”夏清语的眼里立刻带上了防备之色,暗道我就说嘛,她怎么可能那么好心就同意我和陆云逍的婚事,果然*就要来临了吧?
叶夫人看见夏清语的表情,又是差点儿吐血,心想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是贼吗?要这样防备的盯着我。
因气得直打哆嗦,好半晌才忍气吞声道:“寿宁公府地方有的是,你嫁给逍儿,有你们住的屋子,就不要搬出去了,若是让人看见,岂不是惹人笑话?寿宁公府成了什么?你和逍儿成了什么?这于咱们的脸面都不好看。”
夏清语没料到叶夫人所说的条件竟然是这个,不由的一下子就愣住了,暗道:纳尼?这叶夫人都没和他儿子了解了解情况,就跑过来了?不然的话,陆云逍不会不告诉她,我们没想过搬出去住的事儿啊。
叶夫人见夏清语不说话,登时紧张起来,咬咬牙低声道:“虽然我从前对你有些冷淡,只是你也想想自己做的那些事。罢了罢了,如今却也不必去说它。总之,你再嫁进来后,大房里一切还不都是你做主?谁也不会委屈了你们什么,何必非要搬出去?让老太太心里也不自在。从前老太太对你总是好的吧?我老了,也没精力管太多事情,逍儿还是世子呢,日后这寿宁公府,还不是你们说了算?如今他这个世子要搬出去,成什么话?你仔细想想我说的……”
夏清语一听自己这要是再不澄清,倒有篡权嫌疑了。因连忙道:“夫人,我和陆云逍都从来没有想过要搬出去另住。阿丑他是从北疆那边过来的,对咱们中原风俗不太了解,所以才会说出那样话。但我知道,这样做万万不妥当,所以那天离府之前,我就和陆云逍说了,将来即便他能说服您,让他娶我为妻,我们也不会搬离寿宁公府的。”
叶夫人一听这话,不由松了口气,心中也十分后悔,暗道原来如此么?早知道我该问问逍儿,那也就不用今日赔上了老脸来这一趟。只是如今后悔也没有用了,因便点点头道:“你能这样想,倒还好,难怪逍儿说你如今性子变了,果然不似从前那般不懂事了。”
夏清语有些心虚的笑了笑,心想什么性子变了?我这压根儿就是灵魂都换了。嘴上却柔声道:“当日险死还生,看透了许多事,又离府经历了许多,知道这世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自然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了。”
叶夫人点点头,夏清语这句话让她听了十分舒服。于是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却见白薇上前道:“太太,这茶有些凉了,奴婢去给您换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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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怨恨
叶夫人抬头看向白薇,见她面上似有紧张之色,于是就点点头,将茶杯递给对方,又看向夏清语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事儿只要你同意,那个阿丑……应该不会揪着不放吧?”
“不会的,我自然会和阿丑说,夫人放心吧。”夏清语此时心里全是荒谬之感,暗道这叫什么事儿?我竟然和未来的婆婆坐在一起商谈自己的婚事?就是在现代,恐怕也没有这么奇葩的现象吧。
想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夏清语便道:“只是夫人,我还有一件事,要先和您说一声,免得将来您知道了,以为我如今为了成婚,故意瞒着您。”
叶夫人正接过白薇的新茶,闻言便皱了眉头,暗道我说她刚才答应的那般痛快呢,原来还是有条件在这里摆着,也罢,就听听她能提出什么条件来,最好不要太过分。
于是就点点头示意夏清语直言,只听对方道:“我如今是杏林馆的东家,又做着手术,夫人是清楚的。所以成婚后,我不可能每日里只在府中操持家务,还是要把大部分精力放在这杏林馆中。当日陆云逍和我说了,他希望我能多为大陈培养一些出色的大夫,而这些知识,也只有我能传授于人,若是有那大手术,也要我亲自做的。这一点,我希望夫人能够理解。”
叶夫人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么个条件,当下便愣住了,好半晌方沉声道:“府里的事务你清楚的,说轻松也轻松,说不轻松也不轻松,你若嫁入寿宁公府。难道不管家?”
夏清语笑道:“大房总共也没多少人,能有多少事情?便是每天早晚我出门前或是回来后处理几件,时间也足够用了。”
叶夫人眉头一挑。淡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只管大房里的事?难道府中上下的桩桩件件,还要我打理不成?”
夏清语眨眨眼。小心道:“那……我不在这段时间,难道都是夫人打理的吗?”
“自然不是。”叶夫人喝了口茶水:“我如今精力不济,哪里能顾得过来?都是你弟妹忙着里里外外的事。然而你若是回府,就是世子夫人,这掌家之权自然该是你的……”
叶夫人不等说完,就听夏清语笑道:“我听陆云逍说了,弟妹是个很有才干的脂粉英雄,我走之后。她把府里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比我在的时候还好呢。看来我在这方面,真是不如她的,既如此,弟妹也年轻,何不偏劳与她?这事儿太太帮我和弟妹说一说吧,就说到时候我自然有礼物谢她。”
叶夫人这一回是真的讶异了,刚才那话,她不过是故意试探夏清语。这个女人当日在府里,把权力看的比性命还重。有时候自己出面管了某些事,还要被她话里话外的拉长音。谁能想到如今竟然这么痛快就把掌家之权放下来,这……这还真的是那个悍妇吗?还是说。这只是她暂时装出来的,等到真嫁进寿宁公府,便会反悔?
叶夫人是了解自己那个外甥女儿的,虽有才干,将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却也是好权的,先前在夏清语手下,她受了不少委屈,好容易等对方被休出府。这才算是扬眉吐气。哪想到不过三年,陆云逍就又要再娶夏清语回来。就连叶夫人。虽然如今迫于形势不得不低头,心里也替自己的外甥女儿叫屈。
谁知这会儿夏清语竟然说出这种话。向来把权力看的比命还重的人,竟然会主动放权,这怎能不令叶夫人惊诧,所以一时间,她愣愣的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直到离了这座宅子,叶夫人还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只觉得自己如同做梦一般。夏清语竟然这么容易就答应婚事了?还说不会搬离寿宁公府,她都没怎么拿捏就答应了?虽然先前叶夫人也被她的话气了个半死。然而此时平心静气的想一想,她却不得不承认:夏清语真是答应的很痛快,一点儿也没有得理不饶人的嘴脸。
路过杏林馆时,叶夫人便忍不住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了看,只见那医馆外面排了长长的队伍,她不由得就是一惊,连忙问可儿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排了这么多人?”
可儿忙回道:“先前听说杏林馆外是有两大缸凉茶贱卖的,专门为了那些苦力和长短工所设,这大概是众人都争着去买凉茶喝……”
不等说完,就听嫣红笑道:“你可真会说笑,这个时候儿了,大家喝热茶还嫌不暖和,谁去喝凉茶啊?”说完听叶夫人道:“嫣红,你去打听一下,莫非是有人在这里闹事?”她虽然对夏清语仍是怀着戒心和敌意,然而因为对方今天表现还不错,这会儿便也想投桃报李。最重要的是:杏林馆在京城这么长时间,许多人都知道它身后是寿宁公府,这若是有人上门闹事,那不是根本不把寿宁公府放在眼里吗?
嫣红便走了过去,向两名妇人打听了一番,才回来笑道:“太太,原来是今儿杏林馆搞什么义诊活动,给百姓们免费检查身体的,若有那实在穷苦的人家,他们连药钱也不要。如今屋里挤满了人,所以这些都在外面等着,那位大嫂子还说,神医娘子这会儿还没过来,不知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若是过来了,杏林馆的大夫们也多一个帮手。”
叶夫人是吃斋念佛的人,对于这样活动自然是赞同支持的。只是夏清语如今的身份,竟然还要替这些百姓看病,这让她有些不舒服。然而转念一想:罢了,不舒服又如何?自己能做得了儿子的主吗?好在夏清语说过,成婚后她会以教学为主,除非是必须她来做的大手术,不然应该不会天天抛头露面诊病了。
正想着,就听可儿笑道:“原来是这样,只是检查身体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听见不要钱,就忽然这么些人都有病了?”
嫣红笑道:“老爷时常说那好大夫能‘治未病’,我料着这检查身体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儿吧。反正也不花钱,百姓们乐得来诊查一番,有病便早治,没病更好,又不费事,更不费银子,这样好事儿,谁不趋之若鹜?”
可儿笑道:“原来是这样,那大奶奶还真是仁心仁义,竟然连这样事都能替百姓想得周到。”说完目光又往人群里看去,却忽然发现远处拐角好像有个女人站在那里向这边看,见她看过去,那女人便扭头走了,手里还牵着一个*岁左右的小男孩儿。
可儿就觉着那妇人的模样似曾相识,仔细想了想,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暗道我的天,那个……不是……不是大姑娘吗?不,怎可能是她?我一定是看错了,对,一定是看错了。如果她在京城,府里找了好几年,早该找到了。
虽然这样想,到底还是受了惊吓,小丫头忍不住用手一个劲儿拍着胸口,忽听那边嫣红道:“怎么了?看见什么吓着了?”
“没什么,刚才看见一只大狗,龇牙咧嘴十分凶狠,所以……一时受了点惊,无妨。”可儿勉强笑了笑:虽然那天晚上叶夫人提过这个大女儿,但那也只是她万念俱灰下的偶尔真情流露,在寿宁公府,这位大姑娘仍然是永不能见光的一个禁忌,别说可儿根本不敢肯定那个女人就是陆明珊,就算她敢肯定,也绝对不敢说出来的。
马车辘辘重新行驶起来,直到她们走的不见了影子,对面绸缎铺子里方转出两个女子,目光复杂的注视着马车离开的方向。
“桂花,如果我没看错,那应该是寿宁公府叶夫人的马车吧?”
桑绿枝淡淡问着身边丫头,看见对方目光闪烁,她便倏然竖起眉毛,厉声喝道:“我在问你话,没听见吗?说,那是不是寿宁公府的马车?”
“是的,姑娘,那……那的确是寿宁公府的叶夫人。”桂花见没办法隐瞒,只好实话实说:这个主子在三年前回京后,因为被退婚,所以让老爷送去乡下庄子里住了两年,名为养病,实为躲避。前两日才被接回京城,可她的脾气不但没有半点收敛,反而因为之前被退婚而变得越来越暴躁。
“好威风啊,我去了乡下两年,寿宁侯府都变成寿宁公府了。”桑绿枝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然后看向前面杏林馆外排队的人群:“这些又是怎么回事?不过是两年没回来而已,这京城倒是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啊。”
“姑娘,这个……奴婢也不知道。”桂花有些无奈,主子似乎忘记了,自己也是跟着她刚刚回到京城的,哪里会知道这些事?
“不知道?罢了,回头让张管家去查一查。”桑绿枝冷笑着说了一声。自从江南回来后,原本性格就不好的她更是性情大变,把自己被退婚的事全都怪罪在陆云逍和夏清语身上,只可恨陆云逍位高权重,夏清语远在江南,别说她报复不了,就是她父亲,想要利用太医院院正的权力给夏清语小鞋穿,也是根本没有胆子的,一个小小的太医院院正,哪敢撩拨堂堂国舅爷的怒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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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恳谈
陆云逍压根儿不知道母亲又去找夏清语了,他这会儿正和李绝心约在了茶楼中,准备着手解决对方和五姨娘的问题呢。什么?为什么这么心急?不心急成吗?清语都说了:这两对的问题不解决,自己就别想娶她进门。
“听说陆大人从北疆归来,险死还生。下官这里以茶代酒,先祝陆大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李绝心在桌子对面举起茶杯,面带微笑一饮而尽。
“多谢李学士。”陆云逍心里好笑,暗道这个李绝心据说是酒量不佳,难怪一杯茶也让他喝出了不醉不归的气势。
放下茶杯,陆云逍便开门见山道:“上一次得李大人解惑,我这里还没有谢过。不过事后想想,当日只顾着欢喜离去,却将李大人一个人抛在这里,唔,不知那一次你邀我喝茶,可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李绝心眉毛便微微一挑,心想你现在才想起来?已经晚了。早干什么去了?用得着你的时候你跑的比兔子还快,如今情况糟糕到不能更糟糕,你跳出来还能力挽狂澜不成?
心中想着,面上也不禁添了几分郁闷黯然,目光看向别处道:“陆大人多心了,我并没有什么事要请大人帮忙。”
“咱们两个之间,何必还要见外呢?”陆云逍一笑,李绝心向来是个宠辱不惊的人,这会儿却被自己一句问话就戳破了表面的淡然,显然就如夏清语所说,他对五姨娘其实是极为在意的。
因便又替对方倒了一杯茶,呵呵笑道:“听说李大人和杏林馆那位陈家的五姨娘有些瓜葛,但不知这当中,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地方?”
李绝心皱起眉头。冷冷道:“是夏娘子告诉陆大人的?”
陆云逍点点头:“是啊,清语非常关心你和五姨娘的事,又很为你们烦恼。所以我便自告奋勇……”
不等说完,便听李绝心冷笑道:“自告奋勇做什么?来替我保媒吗?陆大人可是觉着。我和那棵残花败柳是良配?”
这一句话就把陆云逍接下来的话噎在了肚子里:谁敢说堂堂四品学士和一个家破人亡的小妾是良配?这话让萧关听见了,会骂人的吧。
“李大人,你这话就太绝对了吧?”陆云逍皱眉,看来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怎么就忘了这李绝心的性子呢?不过此人对别人的喜怒从来都是在不动声色之间,此时会如此严厉的说话,想必心中已是怒极了吧?也是,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对他的侮辱。
一念及此,陆云逍就觉着有些尴尬,他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磊落之人,于是便举起茶杯道::“李大人,是我唐突了,都怪我听信了清语的话,还以为你和五姨娘曾经是情人,不过因为一些误会分开,如今正该破镜重圆。罢了,你就当我今天什么话都没说。我以茶代酒,向你赔罪。”
李绝心没喝那杯茶,陆云逍也没在乎。放下茶杯郑重道:“只是有一条,能不能请李大人看在我的面子上,日后不要再去杏林馆了。这五姨娘的事,我当日是十分清楚的,都是被迫入豪门的苦命女子,苦苦煎熬了十几年,好容易陈家倒了,跳出了火坑,却是无依无靠。九死一生的撑到了被清语收留,这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不管她从前怎么对不起您。如今看在她受了这么多罪的份儿上,也该一笔勾销了吧?怎么说李大人也是男子汉大丈夫。向来胸襟如海,似乎用不着非和一个女子过不去,您说是吗?”
他一边说,就一边观察着李绝心,果然,就见对方虽然是极力控制,但握着茶杯的那只手仍是忍不住收紧,垂着头,倒是看不清他的面色,不过陆云逍用脚趾头也能猜到:此时那张脸上,必然不是李绝心一向淡然的表情。
“这是我的事,陆大人无权干涉。”终于,李绝心慢慢抬起头来,他的表情恢复了正常,面色却是有些苍白,目光直直的盯着陆云逍:“难道我去哪里,还要征得陆大人同意吗?”
“我没这样说啊。”陆云逍摊摊手,想了想又诚恳道:“李大人,我是过来人,你听我一句劝,如果真的放不下,你就上门,当面锣对面鼓把话都说开。之后要么放手,放不下就把人娶了吧,这么熬着,对谁都没有好处。”
李绝心的牙齿便咯咯咯咬起来,然后他扭头道:“陆大人,你是过来人不假,但你的经历和我完全不同,我的心情你也根本体会不到。”
“就算经历不同,但我们的心情总有相似吧。”陆云逍没想到转机竟会这么快就出现,自己只不过说了一句别再去打扰五姨娘,这油盐不进的李绝心就崩溃了。这感情无论是爱是恨,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刻浓烈嘛。
李绝心讥诮一笑:“此言差矣,陆大人是从一而终,我是孤家寡人,我们的心情怎么可能会有相似?”
陆云逍咳了一声,挥手道:“我的事李大人想必也清楚,说是从一而终,但中间也是波折重重。想当日在江南,我误会清语,决心和她一刀两断之后。其实心里还是痛苦不堪,每日不自觉的就走到她那营房外,有时候一站就是半夜,若非如此,也不会发现她被贼子掳走,最后和她一起流落荒岛,终于赢回她的芳心,成就今日美满良缘……”
“陆大人,你是故意来向我炫耀的吗?”李绝心看陆云逍说着说着,那眉梢眼角便带了春风般的笑意,这笑容看在他眼里,着实是刺眼无比,所以他很不客气就打断了陆云逍的话。
陆云逍这才回过神来,自己也觉着有些讪讪的,暗道我这可不对啊,今天是来干什么的?怎么当着人家受过情伤的李学士面前还总提自己和清语的幸福往事呢?这得亏李绝心养气功夫到家,涵养好,不然动手揍我都不奇怪啊。
在心里做了一番自我检讨,陆云逍便诚恳道:“我说了这么多,只是想告诉李大人,我最了解你现在的心情。李大人,你为什么至今未婚?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如果对五姨娘只有恨……”
“她叫江明月,不叫五姨娘。”
李绝心忽然开口,陆云逍愣了一下,接着便是欣喜若狂:连一个称呼都可以刺激的号称无情无心的李绝心嫉妒愤恨,这家伙还敢说他对五姨娘没有感情?呸!骗鬼去吧。
“原来五姨娘的本名叫做江明月啊,呵呵,这个我还真是不知道的说。”陆云逍微微一笑:“好,以后就叫她江娘子,这下李大人满意了吧?”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有什么可满意可不满意的?”李绝心再度扭过头,和他素日里的坦荡不同,他今天就没怎么敢正对着陆云逍的目光。
陆云逍心想你就装吧,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你干什么巴巴把她的本名告诉我?啧啧,死要面子活受罪,这和当日刚刚爱上清语的我是多么相似啊。就冲这一点,这个忙我也得帮。毕竟我们勉强也可以算是难兄难弟了。
“话呢,我也不多说了,李大人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一点就透。如今你看不透,不过是因为身在局中罢了。什么时候你跳出了这个局,不用别人说,你自己就能把一切看的透彻明白。如今我只和你说一句,你想一想,若五姨娘……哦不,江娘子,若她真的是一个爱慕虚荣贪恋富贵的女人,以李大人之才,怎会念念不忘到如今?”
陆云逍说完,便起身告辞:响鼓不用重锤,对李绝心,有这番话足矣。
“说是不多说,最后还不是说了这么多。”直到陆云逍的身影消失,李绝心才拿起茶杯,苦笑一声,然后他慢慢将杯中茶喝干净,便在那里轻轻转动着杯子,一面自言自语道:“我到如今,对她还是念念不忘吗?难道我每天去见她,不只是为了报复?呵呵……的确是吧。”
说到这里,他便放下茶杯,怅然站起身来,怔怔站了好一会儿,方轻声自言自语道:“李绝心啊李绝心,纵然你骗得过天下人,又怎可能骗得过你自己?更何况,你还没有骗过天下人去,呵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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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语,老祖宗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大碍?”
余老太君的屋里,叶夫人沈夫人坐在一旁,陆云逍则紧张的站在夏清语身边,见她把手从余老太君腕上挪开,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无妨,老祖宗年纪大了,前些日子又受了凉,用了几副药,以至于脏腑虚弱,这也是人之常情。”夏清语站起身,微笑着说了一句,就听身旁沈夫人道:“有没有什么法子可想?虽是人之常情,可老太太都两日没吃东西了,水也不想喝,如今药也喝不下去,喝了就吐,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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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好消息
夏清语道:“二太太别着急,我这里有个法子,能慢慢梳理老祖宗的身体,之后再按照我的食疗方子进补,应该就没有事了。”
“有法子调理就最好了。”陆云逍终于松了口气,看着夏清语俯身在纸上开完方子,他拿起一看,便惊讶道:“要用这许多药?这……老太太能受得了吗?”
夏清语笑道:“不是给老太太喝的,这是要给老太太熏蒸用的。”
“熏蒸?这要怎生个弄法儿?”
沈夫人和叶夫人等都没听过这种说法,不由得面面相觑,那边黄莺几个丫头已经情不自禁的问出口了,就听夏清语道:“是,熏蒸。老太太如今脏腑虚弱,承受不了药力,但若是将这些药煮起来,让药气通过皮肤慢慢进入身体,那就既能起到梳理的效果,又可以不损脏腑。如此脏腑功能恢复,再用食疗进补就足够了。”
“还有这样稀奇古怪的法子?”余老太君就忍不住笑了,对陆云逍道:“就按照清语说的办吧。我活了这么大,没看见人这样治过病,倒是十分新鲜。”
沈夫人也在旁边笑道:“可不是?清语如今真是了不得。听说你那杏林馆如今可是十分出名的,这些也就罢了,我只不明白,你一个女人家,怎么能给人开肠破肚面不改色,最重要的,还能把必死之人给救活了,现在人人都说,你这医术是足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可是真的?”
夏清语笑道:“二太太别听大家谬传,我的医术要真是到了这个地步,那我就不是人了。”说完余老太君和沈夫人等都笑起来,叶夫人就在一旁问道:“昨天你又进宫了?皇后娘娘的身体如何?”
夏清语道:“不是很乐观。好在皇宫里什么补品没有?皇后又按照我说的法子每日里锻炼。所以体力倒是有所增长。我和皇上皇后还有贵妃娘娘商议过,看等过了年开春,就要给皇后动手术了。现在只期望在手术之前,能控制住病变。不要造成大出血,不然就很危险了。”
叶夫人点点头,沈夫人在旁边道:“这就不错了,先前御医们不是说怕皇后娘娘熬不过这个冬天吗?如今能控制到这个地步,可见清语手段不凡。”
余老太君道:“可不是,也别说什么手段,就是她店里做的那些吃食,哎哟我都喜欢的很。每次吃完了,就觉着身上凭添了一股力气似得。”
夏清语笑道:“怕是老太太觉着好吃,所以吃完了身心舒畅。不然的话,我自问店里的吃食也就是吃食而已,可没有药材那般强身健体的效果。”
话音落,众人又忍不住笑起来。忽听外面一个声音笑道:“都说什么呢?这样热闹。我就说今儿人都在这里,气氛必定热烈的,原本想早点过来,谁知道张兰家的又来和我对账,一不留神便耽搁到这会儿。”
夏清语便知道这是秦书盈来了。因转头看过去,果然就见秦书盈从屏风外转了进来,看见她便笑道:“我就说嘛。老祖宗几天没有笑一笑了,今儿笑得这样开怀,定然是有杏林国手之类的人物到来,才能有这作用,果然如此。但不知我如今是要叫一声神医娘子呢?还是该叫大嫂子?”
这画风有点不对啊。夏清语一头雾水,她分明记得自己在被休离府前去救治余老太君的时候,这个秦书盈看自己的目光有多么不善,说是恨之入骨都不过分,怎么……怎么这三年不见。忽然就像是多年的好姐妹一般了?难道是因为对方管了三年家,现在学得圆滑了?不可能啊。这就是个王熙凤般的人才,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什么的。那是从懂事起就必须点亮的技能吧?
心中疑惑着,面上却一点不露出来,夏清语微笑道:“二奶奶不要打趣我,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姐姐吧。”
秦书盈笑道:“叫姐姐又如何?过几天还要改口。”说完见夏清语脸上飞起两朵红霞,她心中也有些诧异,暗道三年不见,这个很容易就含羞带怯的女人真是那个嚣张霸道的悍妇?不是亲眼所见,谁敢信啊。
秦书盈的确就是王熙凤般的人物,过来说笑了几句,便把房中气氛又推得更热烈了一些,对夏清语的态度也不失亲热,别说夏清语心中疑惑,就是陆云逍,他了解这个弟妹的性子和对方与爱人的过往,此时也不由得啧啧称奇。
正说笑得热闹时,就见外面进来一个管家娘子,恭敬道:“王管家让人捎话进来,说是皇上口谕,宣大爷和夏娘子入宫觐见,那太监此时正在前厅喝茶呢。”
宣陆云逍觐见也就罢了,众人却不明白为什么会连夏清语也一起叫去,不过这会儿也不是猜度皇帝心意的时候。因两人对看了一眼,陆云逍便道:“既如此,待我回去换件大衣裳,清语你就在这里等我。”
夏清语点头,这里陆云逍匆匆回房换了衣裳,然后接了夏清语出来,到前厅后,果然就见皇帝身边一个姓曹的太监在里面喝茶,陆云逍便要向他问些内幕消息。只是这曹太监并不是在御书房内伺候的,因也不知道具体什么事,只是笑道:“奴才在外面伺候着,只听见里面皇上笑声朗朗,显然很是欢愉。李公公出来让奴才过来传皇上口谕时,我也问了一句,李公公却没多说,只说是关于北匈可汗的事。想必皇上宣世子爷也是为了这件事吧。”
“北匈可汗?巴图明?”
夏清语失声道,然后看向陆云逍,却见陆云逍神色振奋,一挥拳道:“先前皇兄给巴图明修书一封,如今大概是有回信了。没想到会这么快,可见巴图明心中也是牵挂着阿丑,哈哈哈。”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进宫吧。”夏清语立刻急了,暗道陆云逍和皇帝要巴图明来大陈接回阿丑,难道这样过分的要求,那个巴图明竟然真的答应了?老天,他可是北匈可汗,就不怕来了后被扣下?为了阿丑,他竟真的什么都不顾了?要不要这么儿男情长?不是说英明的君主都是理智冷酷型的,怎么这巴图明的画风这么颠覆啊?
一面想着,便匆匆来到皇宫,还不等进御书房,就听萧关的笑声传出道:“怎么那两个还没过来?这么长时间,就是传口谕给两只乌龟,也该到了。”
陆云逍和夏清语不约而同下了一脑袋黑线,暗道说谁是乌龟呢?此时殿外的太监已经看到他们两个,连忙进去通报,然后就听萧关大笑道:“既然来了,就赶紧进来,朕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两人进了御书房,正要行君臣之礼,就见萧关手挥的跟风车似得:“免了免了,来来来,看看巴图明给朕的回信。哈哈哈,朕真是没想到啊,他竟然真的有如此勇气和胆魄。好,不愧是北匈最英明的可汗,如此英才,才配做朕的对手。”
夏清语翻了个白眼,心道皇上咱能谦虚点矜持点吗?这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可不符合您英明神武的形象啊。一面想着,便往信上看过去,却见上门全都是自己看不懂得蝌蚪字,应该是北匈自己的文字吧。
见陆云逍看的认真,面上也渐渐浮现出笑意。夏清语便有些诧异,悄悄凑过去问道:“这信上内容你能看懂?”
“这是北匈的文字。从小在上书房,有太傅专门教皇上和我们这几个陪读的一些北匈语言和文字。”陆云逍看出爱人的疑惑,便解释了一句。,
我去啊,陆云逍还是个精通外语的高精尖人才,老天爷你要不要这么偏心?给他这么多金手指真的好吗?作为一个只热爱母语的炎黄子孙,外语是夏清语心中永远的痛。
“怎么样?有没有想一想,咱们该如何迎接这位北匈可汗?”萧关见陆云逍看完了,便搓着手兴奋问道。话音未落,就听旁边夏清语幽幽道:“皇上,您该不会是想把北匈可汗诳到大陈然后软禁起来吧?”
“好嘛,这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萧关鼻子差点儿没气歪,指着夏清语和陆云逍道:“朕看上去就是那么狡猾阴险吗?先前云逍问一遍,如今你又问一遍。朕……朕是真心真意要为两国的共同发展壮大谋一条出路好不好?一个两个脑子里都在想着什么?”
夏清语心想:皇上原来这么伟大啊。对不起皇上,我是被我们那个时代的电视剧误导了,一时间忘了您是个与众不同的。
陆云逍笑道:“好了皇上,我们都知道您是英明神武胸襟不凡的圣明天子了。这件事,我看要赶紧通知阿丑,接待工作应该也让阿丑来主持布置,毕竟还有谁能比他更了解巴图明的喜好呢?是不是?”
“没错。”萧关意气风发的一挥手:“巴图明给朕面子,敢如约赴京。那朕也要给足他面子,向天下人昭示朕喜好安宁和平,不愿穷兵黔武的本性。这个接待工作,一定要好好安排,务必隆重热烈,如此既是对北匈可汗的尊重,也是彰显我泱泱天朝大国的气象。”
☆、第三百一十七章:形影不离
陆云逍心想:说这么动听干什么?皇上您是想到两国合作后北匈的矿产金银精铁可以源源不绝运到大陈的美妙前景了吧?看看您那口水都要流出来的贪婪模样吧,这话简直是欲盖弥彰。
世子爷心里忍不住吐槽,表面上却郑重点头道:“皇上说的是。既如此,是不是也该封阿丑一个官职?哪怕是临时的也好,不然只怕礼部的人未必肯听他调度……”
不等说完,就听夏清语在旁边道:“你们想让阿丑负责接待工作?趁早儿省省吧。那是个眼里除了药材什么都没有的人。你们要他来布置,难道是要他把京城大路两边都摆上药材来欢迎巴图明?新颖是新颖,不过会不会太另类了?”
“唔,这样啊。”萧关和陆云逍对视一眼,显然都没想到阿丑竟然是这样的人才。又听夏清语笑道:“其实接待不接待的,差不多就行了。巴图明又不是为了接待而来,他心中最想见的人在这里,皇上以为,他看见阿丑后,眼里还会有别的东西吗?”
如果说从前夏清语还不敢确信巴图明对阿丑的心意,现在她却是完全放下心来了。原本以为这就是个疯子,为了找逃出去的阏氏,竟然不惜挑起两国战火。然而现在看来,那个家伙疯的确是够疯,但肯为了阿丑而置自身安危于不顾,却足可以表明他也是一个痴情人,虽然这种人怎么看都不该是个合格的君王。但最起码,还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爱人吧。
萧关一听这话就笑了,对陆云逍道:“在这一点上。咱们两个倒有些当局者迷,还是夏娘子看的更清楚明白。可不是?巴图明是为了谁才来大陈的?他哪会在乎什么接待不接待?既如此,让礼部按照章程接待也就是了。”
陆云逍便道:“巴图明既然答应来大陈和谈,那边疆形势应该很快就可以缓解,这对大陈,北匈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不过只怕西夏的如意算盘就要落空了。”
萧关冷笑一声道:“那最好不过,他们想做那个坐收渔利的渔翁?呵呵。哪有这样容易的事。唔,边关那边,应该不用再增兵了,方悠然在京郊大营忙了几个月。也该让他回来。”
陆云逍笑道:“皇上英明,正该如此,不然让人家以为你把方大人当苦力使。”说完便拿眼瞟着夏清语,却见她微微一瞪眼,那意思很明白:看什么看?方大哥从来了京城就忙得脚不沾地,难道皇上不是在拿他当苦力使?
萧关看见了两人的小动作,也忍不住哈哈一笑道:“正是,朕当真是不小心,就算要拿方爱卿做苦力。怎么还忘了人家有个义妹在京城,如今皇后的病需要人家妹妹,皇儿也是人家妹妹救过来的。小舅子不用说,更眼看要成老婆奴了,朕可不敢得罪方爱卿的妹妹啊。”
“什么老婆奴?皇上您太抬举民妇了。”夏清语心想这皇帝比我想的还更不着调,这哪是皇帝?分明是个没正形的姐夫,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陆云逍却在一旁笑道:“老婆奴又如何?听说怕老婆的人才有钱花……”不等说完,胳膊就让夏清语轻轻拧了一下。听她小声道:“有点出息吧你,身为寿宁公府世子爷。难道你还缺钱花不成?”
萧关和陆云逍一起笑起来。夏清语进宫一趟,自然还是要去皇后那里看看的,看完了来到瑞坤宫,刚进大门就觉着气氛不对劲儿,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个个都是面色凝重,恰好陆明珠身旁的大宫女玉宁从屋里走出来,远远看见夏清语,便迎上前笑道:“夏娘子过来了?您在这里稍等,奴婢进去和贵妃娘娘通报一声。”
夏清语便拉住了她道:“要不然就算了,贵妃娘娘好像不高兴,你回头帮我和贵妃娘娘说,就说我进宫给她请安了。”
她在这里都能听到里面陆明珠呵斥人的声音,可不想触霉头,所以就想回去。却听玉宁小声道:“娘娘可不是不高兴呢,前儿一大早,御花园的池子里浮起了一具新鲜尸体,一问,是延禧宫里的宫女,贵妃娘娘让人明察暗访,原来是延禧宫主子晚上喝醉,拿宫女出气,竟把这宫女活活打死了。事后她害怕,就把人扔进了御花园池子里,却不知怎么回事,那系着石头的绳子竟然松脱,尸体浮起来。所以娘娘大怒,这会儿正叫了延禧宫主子训斥。娘子在这里等一等,过会儿还要您进去给娘娘顺顺气,也帮着娘娘把把脉,一旦气大伤身,也好早些调理。”
夏清语听玉宁这样说,倒不好走开。她心里对那个延禧宫的主子充满鄙视和愤怒,这些高高在上的宫妃,仗着自己是个主子,竟然一点儿不把下人的命放在眼里,怎么说那也是一条人命啊。陆明珠和皇后还是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呢,也没看见她们苛待下人,那延禧宫的是仗着什么?就如此狠毒。
因便暗自转着主意,心想等会儿进去要不要进几句谗言,把那种狠毒女人给弄进冷宫里呢?正想着,就见从宫门里走出一人,面色凄惶惊恐。然而一出门,她脸上惶恐便褪去,换上了一副咬牙切齿的怨毒表情,让一张如花面孔都有些扭曲了。及至看到夏清语和玉宁,她先是一愣,接着冷冰冰看了两眼,冷哼一声便拂袖离去。
玉宁通报后,便把夏清语请进屋里,陆明珠坐在椅上,看见她,面上露出笑容道:“我竟不知道今儿你过来,倒让你见笑了。实在是宫中已经几年没有出过这样恶劣的事,我心里很是愤怒,一时间没控制住脾气,没吓到你吧?”
夏清语摇头道:“贵妃娘娘慈善,才会雷霆震怒。都说女人如水,水乃至刚至柔之物。做女人,便该常怀柔和慈善之心,固然不能受欺负,但更不能随意加害别人。那位娘娘,竟然连人命都视若蝼蚁,未免太狠毒了些。这幸亏是贵妃娘娘掌管六宫,不然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就更可怜了。”
陆明珠有些讶异,这话可是十分直白了,以夏清语的性格,本不该如此直白。不过她旋即明白过来,夏清语说这番话,一是出于愤怒,二来也是在提醒自己小心对方报复。因微微笑道:“果然你做了大夫后,这心肠性格越发柔和慈善了。你说的是,我掌管六宫,尚且谨记宽大为怀常行善事,惠嫔就敢随意打杀宫女,事后还要毁尸灭迹,实在是罪无可赦,此事我会请示皇上定夺,后宫决不能姑息这种罪行。”
夏清语就知道陆明珠懂自己的暗示了,如此看来,那个狠毒女人必定不会有好下场,陆明珠怎么说也是贵妃,怎可能给她蛰伏反咬自己的机会?她心想着我这也不知算不算进谗言,不过最坏也不过是进冷宫,后宫里是绝不可能为一个宫女就让嫔妃抵命的,算起来,那个惠嫔就算是得了便宜呢。
一边想着,那里陆明珠已经从玉宁嘴里得知了事情经过,便笑道:“今儿你是和云逍一起进宫来的?”
夏清语点头道:“是啊,民妇当时也在寿宁公府,太监来传口谕,我就和世子爷一起进宫了。倒是为了一件好事儿,那北匈可汗巴图明答应来大陈和谈,所以皇上把我们宣过来商量了一下接待事宜。这会儿他们在书房商谈国事,民妇便进后宫来看看皇后娘娘,然后过来给贵妃娘娘请安。”
陆明珠问了两句皇后的病情,又笑道:“这么看来,那个巴图明倒也是至情至性之人,啧啧,这真是……谁能想到?阿丑竟会是北匈阏氏,便是最传奇的脚本小说,也万万编不出这样的情节。那个巴图明,胆子也太大了些,也太任性妄为了。”
夏清语点头,她也是这么觉着的。忽听陆明珠又道:“是了,你和云逍的婚事定没定日子?这会儿都快过年了,你们也该操办操办了,我已经着人去钦天监算过,明年最好的两个日子,恰好都是在春天,再不抓紧,就要错过去了。”
夏清语眨了两下眼睛,心想贵妃娘娘您这会不会太着急了?我们这边还什么都没启动呢,您已经去钦天监算好日子了?妈妈呀,钦天监啊,这也太高大上了吧?
因便垂头羞窘道:“还没有呢,那个……事情太多了,总得理顺了,才能……谈我们自己的事。”
陆明珠笑道:“事情多又如何?也得顾着自己啊。这种事,可没有因公废私的道理。前两日母亲进宫,我也劝过她了,如今她对你不似先前那般有成见呢。这多好,你将来回了寿宁公府,日子也不会难过。”
夏清语只得点头胡乱答应着。忽听门外一个宫女的声音响起道:“娘娘,国舅爷来了,说是要接夏娘子回去。”
陆明珠便笑道:“让他进来。”说完又对夏清语道:“你们两个如今是形影不离了,啧啧,才过来坐了多长时间啊,这就找来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刺激
须臾间陆云逍进门,看见陆明珠便笑道:“姐姐,今儿不陪您说话了,我找清语有事呢,我们先告退了。”说完便拉了夏清语的手,冲她使了个眼色,夏清语便知道这家伙应该是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果然,陆明珠也看了出来,又好气又好笑道:“什么事?在我面前也鬼鬼祟祟的。罢了罢了,你们去吧,原本想留着你们吃饭,还准备了新鲜的山野风味儿,既然吃不上,回头我让人送去府里,正好也给老太太和母亲二婶尝一尝。”
陆云逍笑道:“那我就替老太太太太二太太谢过贵妃娘娘。”说完行礼告退。待出了瑞坤宫的宫门,他便对夏清语小声道:“刚刚我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李绝心去了御书房。你快想一想,咱们再给这家伙一点刺激,”
“咦?要怎么给?难道咱们也冲去御书房高谈阔论?”夏清语的眼睛也亮起来,李绝心这一个多月来的表现很是奇怪,有一阵子他都没在杏林馆露面儿,她本来以为对方是被陆云逍“教育”后,下定决心斩断和五姨娘的关系。谁知过了半个月,他又来了,虽然每天还是冷冰冰的,但夏清语还是敏锐的察觉到对方的变化,偶尔看向五姨娘的眼神中,不再是一片冷漠,而是带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不知是爱还是恨。
可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一点进展。夏清语心里这个急啊。暗道这样下去,那两个难道就要这样一直温温吞吞爱恨不明的互相折磨到老?她正愁没机会再推一把,却不料进了一趟宫。竟还有这个意外收获。只是李绝心在御书房,想也知道那不是给他们“教育”对方的地方啊。
却见陆云逍嘿嘿“奸笑”起来,小声道:“我看见他之后,就赶紧去找云卉公主帮忙了,这会儿公主只怕已经到了御书房,李绝心再怎么受宠,也不敢和公主共处一室。所以放心,他很快就出来了。咱们只当做欣赏宫中景物。慢慢走,一定等到他。”
“好。”
夏清语立刻就夫唱妇随的附和了一句,打定主意这一次要和夫君共同”缺德“一把,不把李绝心狠狠刺激的让他认清自己真正心意。决不罢休。
于是两人便慢腾腾在宫中的白玉石路上走着,陆云逍一面指点着两旁景物给夏清语看。拐过御书房前的路口时,眼角余光一扫,果然就见李绝心大步出了院门,看见他们,似是一愣,脚步不由得也放慢了。
陆云逍假装没看见他,拉着夏清语的手就悄悄儿捏了一下,于是夏清语会意。从御书房到宫门只有一条路,两人在前边这么一走,李绝心就不好越过他们去。只能慢吞吞在后面跟着。他不想和陆云逍夏清语打招呼,于是就和前面两人保持了一段距离。
然而这宫中寂静,再怎么保持距离,也不能控制前面两人的说笑声传到自己耳朵里,李绝心听着那两人把话题从杏林馆说到阿丑,就是不提五姨娘。不由又是无奈又是生自己的气,暗道这么多年的定力都练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为什么听见杏林馆。心里竟然就这么期待了?难道从前你为她吃的那些苦头,就全忘记了?你真要如同陆云逍所说,认清自己心意然后轻易娶她进门?不,世上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
正拼命给自己巩固着心理防线,忽然就听前面陆云逍道:“是了,这些日子我怎么看常玉郎经常往杏林馆去?还动不动就对江娘子献殷勤?他该不会是对江娘子有意吧?”自从和李绝心见过那次面,陆云逍现在就以“江娘子”来称呼五姨娘。
波澜不惊跟在两人身后的李学士,一听见这句话,俩耳朵一下子就竖起来了,眉头蹙起:常玉郎?那是谁?自己最近也是每天离开衙门后都去杏林馆,怎么没看到这么一号人物呢?
心里寻思着,就听夏清语笑道:“还不是因为江大哥和十四姨娘的事?常大哥大概是看着人家两个恩爱,如今婚期都定出来了,且不是我夸口,这几个从陈家火坑里跳出来的姐姐,哪个不是姿色出众贤良端庄?这当中,五姐姐最是个拔尖儿的,常大哥又不是没长眼睛,他又是个官儿,想娶的话自然要挑最好的了。”
陆云逍道:“可是常玉郎和江玉阳不同,他已经有妻室了啊。”
夏清语暗赞陆云逍机灵,连忙叹气道:“是啊,常大哥已经有了妻子,可是他妻子到现在也没为他生个一儿半女,他想要纳五姐姐为妾,这说起来也是人之常情。其实我是不同意的,可是几位姐姐都说,她们都是残花败柳之身,黄花闺女时就给人家做小,难道如今还指望做正室?十四姨娘不过是个特殊例子罢了,谁敢因为她就做白日梦?而且常大哥也不是个朝秦暮楚的男人,还算可靠,所以姐姐们都觉着,这就是五姐姐的良配了。好在五姐姐如今也不肯答应,这事儿暂时不用提。”
陆云逍便轻轻抛着手中玉佩,摇头道:“我看未必啊,俗语说的好,烈女怕缠郎。我看那常玉郎很有点锲而不舍的架势,江娘子不一定抵挡得住。更何况你也知道,现在李学士也天天过去,江娘子躲也没处躲藏也没处藏,这些日子都瘦了,她若是要摆脱李学士,给常玉郎做妾也许是唯一的办法。”
话音未落,就听夏清语冷哼道:“反正我是不同意的,李学士虽然不好,可至今未婚;常大哥再好,家里有了妻子,五姐姐过去,既伤害自己,又伤了常大嫂。何苦来?”
陆云逍道:“我知道你的性情,必定不同意的。只是清语,这世上不是每个女子都如你这般想。更何况,论起亲疏远近,常玉郎是你义兄的左膀右臂,李学士和你却是半点都不沾亲带故的,你若是不帮常玉郎,只怕方大人知道了,都会对你有怨言吧?”
“方大哥才不是这种不讲理的人呢,我向来都是帮理不帮亲,他又不是不知道。”夏清语扬着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然后又生气道:“说起来,方大哥什么时候才能从京郊回来啊?皇上用人也不是这么个用法儿。是不是巴图明这一次如果不肯息兵前来和谈,他就要把方大哥给派到边关去了?”
陆云逍笑道:“你别冤枉皇上,他不会这么做的。”
两个人便把话题转移到方悠然身上,接着又开始说寿宁公府一些家长里短,如此一直到出了宫门,方停下话头,陆云逍将夏清语送上马车,自己则翻身上马,一路护送着爱人往杏林馆去了。
这里李绝心也慢慢出了宫门,站在空旷场地上,默默看着前面车马渐渐消失,他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家里都有妻室了,竟然还觊觎明月的美色?我至今未婚,还没想着要和她两厢厮守呢,那个常玉郎是什么东西?就敢抱着这样得陇望蜀的心思,不怕天打雷劈吗?
李学士非常蛮不讲理的在心中痛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常玉郎,怨气冲天之下,他决定去会一会这个负情薄幸又贪心的混账男人。只可怜那被陆云逍和夏清语随手抓来躺枪的常玉郎完全不知自己人在家中坐就大祸临头了,这会儿还和发妻一起快快乐乐包着饺子,讨论着第二天休沐要带她去京郊探望方悠然顺便游玩一天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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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要来大陈?”
傍晚时分,眼看就要开饭,不在杏林馆的几个人便聚在饭厅中说笑。夏清语来到阿丑身边,将巴图明要来大陈和谈的事告诉了他。
果然,一听见这个消息,阿丑就激动了。但是转瞬间,他的面色就变得苍白,站起身看着夏清语道:“奶奶,皇上……皇上要他过来和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趁这个机会软禁他……”
“瞎说什么呢。”夏清语不等阿丑说完,便打断了他,然后拉着他重新坐下:“你别激动。咱们皇上不是那种人,以和谈之名邀请北匈可汗进京,然后把人给软禁了,这让天下人怎么看皇上?他也丢不起这个人啊。”
“可是奶奶,圣心难测,更何况,成王败寇……”阿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大陈皇帝用自己为饵邀请巴图明进京,只是为了单纯的和谈,换谁谁也不会信啊。也只有那个疯子,才会为了自己连他自身的安危都不顾,连至高无上的可汗之位都不顾,敢于千里赴约吧?
一念及此,阿丑的心不知是难过还是愧疚抑或是感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却听夏清语笑道:“你没怎么接触过皇上,所以不了解他。皇上啊,是我所知的皇帝中最可爱最没正形最亲和的皇帝了,你放心,他请巴图明过来,真的就是和谈,不会存别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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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两全其美
阿丑苦笑一声,喃喃道:“北匈和大陈打打杀杀几百年,除了战争,他们有什么可谈的?”
“阿丑啊,你摆弄药材还行,但说到天下和政治,你就不懂了吧?值得和谈的很多呢,例如两国的贸易往来了,资源互补了,人道援助了……”
阿丑一头雾水的看着夏清语,奶奶这些话单拆开来他是懂得,可组合在一起,就不明白什么意思了。
“总之你不用担心,巴图明肯来和谈,这对北匈和大陈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儿。”夏清语拍拍阿丑的肩膀:“你还是想想到时候面对巴图明,该说些什么吧。我的意思是,北匈那边毕竟是伤心地,杏林馆的人也都很喜欢你,尤其是在药材方面,还离不开你。所以如果可能,你还是不要回北匈了,如何?”
阿丑愣了,好半晌才呐呐道:“不回北匈,他怎么可能答应?他是北匈的可汗啊。”
夏清语忙笑道:“不是说让巴图明留在大陈,我也知道这不可能。但是……既然他那么爱你,没有你就要发疯,那你可以和他好好谈嘛,例如每年里可以抽出半年时间在北匈生活了,另外半年就来杏林馆,哪怕是在杏林馆住三个月也成啊,总之,我不想你如断线风筝一般,回到北匈便再难见面了,你可以说我贪心,得寸进尺,但……我们也真的不想你就这样离开啊。何况你也说过,在杏林馆你很快乐,是不是?”
阿丑清澈的目光中慢慢添了光彩。他总觉得这一次巴图明发动战争,自己不得不出来,那面临的结局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和对方一起回北匈,继续在爱情和痛苦的回忆愧疚中煎熬挣扎,直到老死或崩溃。却从未想到,原来还可以有这样一个称得上两全其美的可能。虽然这看上去十分艰难,但是。总有那么一线希望不是吗?
“到时候如果可能,我会帮你劝说一下巴图明的。人啊。最怕的是没有希望,一旦有了希望,就没什么不能谈,再霸道的人也会妥协。绝望的人才会疯狂一搏。例如这场战争,如果不是巴图明寻了你三年都没有结果,他应该也不至于失心疯到这个地步吧。”
阿丑微微点点头:给巴图明一份希望,也给自己一份希望,从此后可以继续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又可以安抚狂暴爱人,换得两国百姓一个安宁。如果事情能是如此结局,那真的就太美好了。
“奶奶,爷过来了。”
白薇的声音在院子中响起。阿丑便站起身笑道:“奶奶快过去迎迎世子爷吧,他这些天对你可上心,朝廷杏林馆两头跑。一定累坏了。”
“哪那么容易累坏?”夏清语咕哝着,站起身来到前院,果然就见陆云逍站在那里,她便倚着月洞门笑道:“怎么自己不进后院,还真等着我来迎你?世子爷,你这谱儿摆的也忒大了。”
陆云逍看见她。满脸都是喜色,上前笑道:“可别冤枉我。我也知道我这些日子总过来蹭饭,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这不,今天特地带了一个好消息给你。”
“什么好消息?”夏清语立刻来了精神,就听陆云逍笑道:“知道我为什么不进后院吗?”
“不知道,别卖关子,快说。”夏清语一看陆云逍挑起的眉毛,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立刻断绝了这可能性。
陆云逍的笑容便垮了下来,皱着鼻子道:“清语,可不带你这样儿的,只许你吊我胃口,却不许我卖关子……”不等说完,见爱人挑起那两弯笼烟眉,似笑非笑看过来,世子爷便举手投降了:“好好好,不卖关子不卖关子。其实是方大人今天回京了,我和他一起见过皇帝出的宫门,这会儿他回了府里,说过今晚要过来的,我刚才就是在院子里等他。”
“真的?方大哥回来了?”
夏清语果然欣喜非常,刚站直了身子,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朗笑声道:“离开京城几个月,如今总算是又回来了,我还真是有些想念方嫂子的手艺。”
随着话音,方悠然和江玉阳常玉郎端儿金刚米明等几人便大步走了进来。夏清语和陆云逍迎上前去,夏清语便笑道:“蹭饭便蹭饭吧,必要找一个好借口,都是想念方嫂的手艺,我竟不知道,原来杏林馆里最招人惦念的竟然是方嫂。”
话音未落,众人一起笑起来,正要一起往后院去,夏清语这里问着方悠然在京郊的情况,忽然就听外面一阵咚咚咚脚步声响,回头一看,只见孙长生满脸焦急的跑过来,急声道:“东家东家,您快去看看吧,那个李学士又过来了,买了药也不说走,就在咱们医馆里,五姨娘都不敢出门了。”
“什么?”
陆云逍和夏清语面面相觑,陆云逍便问孙长生道:“他……他是死赖着不走吗?”这怎么可能呢?李绝心好歹也是四品侍讲学士,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有失风度的事来?
“他说他要等人。”孙长生抹了一把额头,大冬天的,竟跑出一身汗,可见心情急切。
“等人?”
陆云逍眉头微皱,忽然看了一眼夏清语,却见爱人也同样用震惊的眼神看着自己。
“糟糕,是不是前两天那事儿,咱们把他刺激过头了?”夏清语拍拍额头,接着听陆云逍苦笑道:“不管怎么说,先过去看看吧。你说这是何苦来?这样放不下,却还看不开。”
“天知道他们之前到底是有什么事。”夏清语摇摇头,忽听身旁方悠然道:“李学士?是李绝心李大人?他还喜欢来杏林馆?这和五姨娘又有什么关系?”
“一言难尽啊。”夏清语叹气摇头:“好了,方大哥你们先去后院等着,我和陆云逍过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要不要帮忙?”
方悠然认真问道,却见夏清语和陆云逍一起摇头,他想一想,也是,自己在京城中并没有什么根基,若是陆云逍搞不定的事,那自己出面恐怕也难圆满。若说武力,倒是可以帮上忙,不过同样的,陆云逍武力也不比自己差。“
这样想着,也便点点头,任由陆云逍和夏清语匆匆离去了。
来到杏林馆,进门就看见李绝心坐在素日里供病人们休息的椅子上,手中默默转着一杯茶,脸上满是惬意自得的表情。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屋里光线黯淡下来,平时这时候除了留下来值班的,其他人早该回到宅子里用晚饭了,但今天因为他,五姨娘躲在后面药库里不肯出来,众人又不能把五姨娘自己抛在这里,所以除了孙长生跑去报信外,其他人都还在各自的座位上耗着。
这会儿也就冯金山手上还有一个病人,是一个中年汉子,看模样像是个做力气活的。这人夏清语认识,因为胃病来杏林馆看过几回,从前过来时都是大大咧咧爱说爱笑,一看便知是神经粗大型的,然而今天却似乎也察觉到此时馆中气氛诡异,竟是努力做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盯着冯金山把脉的那只手,好像自己得了什么严重的大病似得。
“好了,气色正常脉象平稳,已经没什么事了,我再给你开副药,回去吃三天后就完全没问题。”冯金山又开了一张药方,那大汉站起身谢了冯金山,到柜台上拿完药,竟是招呼都不和众人打一个,便夺门而出,那模样好像是身后有鬼怪追着他似得。
这把夏清语给气得,在陆云逍的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下巴向李绝心那边一扬,咬牙道:“病人都吓成什么样了?可你看看把他给逍遥的,这里是医馆,可不是茶楼,你问问他,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陆云逍吃痛,“嘶”的一声倒吸口冷气,小声道:“都是他的错儿,清语你别拧我啊,疼疼疼……”
“他不是你的同僚?”夏清语冷哼一声,摆明了这种时候不想讲道理,然后又努努下巴:“去,把他撵出去。家里饭都好了,再不回去吃都凉了。”
这会儿还想着吃饭呢。陆云逍真是服了爱人这吃货的精神。不过既然夏清语已经下了命令,别说李绝心还是个人,他就是个妖怪那也得上啊。
于是咳了一声,世子爷硬着头皮来到李绝心面前,含笑打了一声招呼道:“听说李大人是在这里等人?”
“是啊。”李绝心微微一笑,面不改色的承认了,然后问道:“陆大人这时候还过来做什么?”
屁。在我面前还装。陆云逍心里疯狂吐槽,面上却仍是客气的笑着:“哦,没什么,我和清语过来接他们回去。杏林馆如今名声在外,大家一天从早忙到晚,就是个伙计,那也不容易啊。”
李绝心微笑道;“的确该是如此,杏林馆的热闹繁荣,我是亲眼所见,京城并没有一家医馆可以比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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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目,好想赶紧写到清语医锦还厢嫁到寿宁公府啊。所以这两天会加紧时间把五姨娘和李学士搞定。呼!最喜欢的一对副cp啊。
☆、第三百二十章:不要脸
“所以啊。”陆云逍哈哈一笑:“这不我和清语就亲自来接大家回去吗?到饭点儿了,总不能让人饿着肚子干活吧?唔,说起来,李大人用过晚饭了吗?”陆云逍这还是给李绝心留了点面子,不直截了当问他等谁,因为知道问了也说不出来,徒增尴尬罢了,所以只问他吃了没有,以此来隐晦提醒对方:都到吃饭时候了,就是守株待兔,你也给我适可而止啊。
“还没有,让陆大人这一说,倒觉着有些饿了。”李绝心站起身,嘴角也微微扯出一丝笑容:“陆大人晚饭可有着落了?”
陆云逍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李绝心明白自己意思,这是要给自己一个面子顺便就坡下驴了,心情不由得十分欢畅,打着哈哈笑道:“我如今除了在府里,剩下的都是在清语那里蹭饭。”
话音未落,见李绝心目光一凝,他才想起面前这是一个伤心人,还要照顾照顾对方情绪,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连忙又笑道:“那个……他们宅子里方嫂的手艺真是没说的,我在那里吃过几次饭后,太白楼都不愿意去了。唔,李大人既然没用晚饭,那就一起去用点儿?”
太白楼是京城有口皆碑的出色酒楼,陆云逍这话就是掩饰,意思是说我可不是因为清语才经常去蹭饭的,我就是因为方嫂的手艺太好,太白楼也比不上方嫂的手艺。至于最后一句话。那纯粹就是客套,别说李绝心这样骄傲清高的人物,就是寻常朋友。也不可能因为人家一句客气话就真的上门去蹭饭啊,还要脸不了?
然而令陆云逍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句话一出口,李绝心脸上笑容便立刻扩大了,瞬间世子爷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然而不等他做出补救,对面那个一向以冷情着称的男人已经欣然点头道:“既然陆大人诚恳力邀。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妈的谁诚恳力邀了?我只是随便客气了一句好不好?你这么说是想让我死吗?这是诬陷,绝对的诬陷。让清语误会我要挨揍的吧?李绝心啊李绝心,你好歹也是四品侍讲学士,卑鄙到这个地步皇上知道吗?他送你的赞语“孤绝高直”是让你喂狗了吗?
陆云逍在心里气愤地大声咆哮着,面色也在一瞬间青白黑红的变幻了几种颜色。却是一言不发,世子爷在用沉默这种方式诚恳表达着“你别去”的真实心意。然而李绝心就好像没看见他难看的脸色一般,还微笑道:“第一次上门,也不好空手,陆大人常来这一带,不知有什么好的铺子推荐?我去买些礼物。”
“不用这么麻烦了。”陆云逍连忙道,不等说完,就见李绝心断然摇头道:“这怎么能叫麻烦?我是陆大人带过去的食客,总不能连一点礼数都不懂。那不是给您丢人吗?”
妈的你还替我想的挺周到。
陆云逍简直欲哭无泪,心一横牙一咬,暗道李绝心这是明摆着不要脸了啊。既如此,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于是咳了一声,也便负手淡淡道:“既如此,那李大人就不用去了,总不好为了不给我丢脸就让你如此破费。”
世子爷的理由也是让李绝心大开眼界,不过心中不但没有一点儿尴尬。反倒觉着有些好笑,暗道这是被我逼急了啊。只这也不怪我。谁让当日你和夏娘子说的话让我听到了呢?呵呵,官场上浸淫了这么多年,比无耻,我会输给你?
于是便含笑道:“陆大人太见外了,你我同朝为官,却向来关系疏淡,这以后还该多多亲近才是,今日既蒙相邀,我怎也不好意思拂了你的面子。”
陆云逍真想一拳揍上那张笑的清淡的英俊面孔:真是想不到啊,这清高骄傲的人一旦无耻起来,简直是可怕。眼看夏清语已经和五姨娘等人从后面出来,世子爷心想我决不能让李绝心先发制人,把这事儿给坐实了,常玉郎那个无辜躺枪的倒霉蛋儿还在宅子里呢,这要是真让清语误会是我把狼给“诚恳”招去的,还不得吃了我?
想到这里,就再也顾不得什么风度礼仪了,盯着李绝心轻声道:“李大人,你真的不用在意,刚才我其实就是随口客气客气。”妈的,都逼我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不可能再去了吧?就不信你李绝心的脸皮厚到这种程度。
面对陆云逍简单粗暴的“实话实说”,李绝心也愣了一下,旋即心中暗道:陆云逍这是豁出命也不肯让我过去啊,为什么?难道那个常玉郎此时就在宅子里?所以他才如此害怕我去?不然的话,即便他心里不愿意,但我既然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他一个堂堂世子爷,就是哑巴吃黄连,也不好用这种话明着拒绝啊,太有*份了。
如此一想,便更加坚定了要过去一探究竟的决心,因便点头道:“陆大人随口客气,下官却不能不放在心上,这俗语说的好,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这简直是典型的混淆概念反话正说。陆云逍被李绝心颠倒黑白的功力震惊的目瞪口呆,忽听身后夏清语道:“陆云逍,你和李学士还没说完话吗?我们要回去了。”
陆云逍回头,还不等说话,就见身旁一个人影走过,定睛一看,原来是李绝心欣然上前,微笑道:“不说了,陆大人刚才邀我去府上做客,所以今天的晚饭要叨扰夏娘子了。”
这是天要绝我啊。陆云逍仰天长叹:没想到到最后,这李绝心到底还是先把自己给装进去了。想想真是汗毛都要竖起来,这人本就是狐狸一般的人物,如今若是连脸皮也不要了,那满朝上下,还有谁是他的对手?
果然,就见夏清语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杀气腾腾看向陆云逍,杏林馆中所有人都把目光投注在陆云逍身上,暗道世子爷脑子坏掉了吗?五姨娘就是让这人逼的躲在后面出不来,他这会儿竟然还主动邀请对方去家里?搞什么啊。
陆云逍真的很想说不关我事,我只是随口客气一下,谁知道他竟然顺着杆子爬上来了,天地可鉴,真不关我的事。然而他却知道,这些话在心里想想而已,甚至和李绝心私下里说说都无妨,但就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若说出来,那就真的是不给李绝心留一点颜面了,别说这人帮过自己,日后还有可能和杏林馆结亲,就算只是一个泛泛之交,也不能让人颜面扫地到这个地步,好歹也是官场上的人,面子光彩总是要的,你连这点都不给,那就是要结死仇了。
陆云逍当然知道李绝心也是算计到了这一点,才会如此不要脸的坚持着。心中长叹的同时,对对方也不禁有一些佩服,更有些恼怒,暗道有你这会儿豁出去不要脸也要这般执着的,当日就让我给你们说和了,然后解开误会,抱得美人归,这多好?从此后京城里也不用再有人惦记着你的婚事了,李绝心啊李绝心,你就作吧,我看你能作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面对着爱人杀人般的目光,世子爷也只能苦笑着哑巴吃黄连了,叹口气道:“是啊,我和李大人说了方嫂的手艺好,所以他也想去见识见识。”
夏清语没说什么,而是看向身旁五姨娘,却见她只是低着头,竟看也不敢看李绝心一眼,这实在是让夏清语十分疑惑,心中暗道:五姨娘从来都是个洒脱有担当的性格,为人颇有些侠气。若是她当年真的做了对不起李绝心之事,也不该如此畏缩,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竟让五姨娘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既然五姨娘没说话,那夏清语也就只能把一肚子气给憋着了。一行人出了杏林馆往宅子去,李绝心到底还是拽着陆云逍去买礼物,这里夏清语等人便先一步回到宅子中。
一进门,十四姨娘便没好气道:“什么东西啊?装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干的却是无赖事……”不等说完,便见五姨娘瞪了她一眼,沉声道:“闭嘴,他不是无赖。”
十四姨娘从未见五姨娘如此惨白着面色,却是严厉的甚至有些凶狠的面孔,一时间不由得窒了一下,心里却还是十分不服,到底忍不住咕哝道:“不是无赖是什么?五姐姐,你真信是世子爷邀请他来家里的?分明就是他顺着杆子爬……”
不等说完,见自家五姐姐眼睛似是要吃人了,十四姨娘于是不敢再说,忽听一个爽朗的声音大笑道:“咦?都回来了,所以我还真不算晚到的。真是,早知道就去杏林馆接你们了。”
夏清语抬头,就见江玉阳大步走过来,一双眼睛只盯在十四姨娘身上,她心中一阵轻松,暗道还好还好,总算还有一对儿省心的,看看这两天有空,要和方大哥商量一下这两人的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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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糟糕
方悠然和常玉郎等人也从厅里走出来,和众人打着招呼。方悠然在京郊住了几个月,此时冯金山孙长生等自然要上前关心询问一下。江云却是因为留在杏林馆内值班,所以不在嘘寒问暖人群之列。
当下大家都说笑着进了厅,独有五姨娘来到廊下坐着,夏清语便走到她身边坐下,轻声道:“五姐姐,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你这样的刻骨铭心?难道你不觉着,如今你一看见李学士,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似得?想阿丑也是身世多舛,人生十分悲惨的,也不见他似你这般。”
“我哪里能和阿丑比?他是北匈可汗的阏氏,是可汗负他良多,他又没负过可汗。”五姨娘苦笑着摇头,叹气道:“冤孽啊,真是冤孽,我只以为,他那样好的人,如今又是青云直上春风得意,必定是妻妾贤惠儿女成群的,谁知道,我竟然害得他这样凄苦,奶奶,你说,我哪里有脸面对他?”
“老实说,我一点儿也不相信以五姐姐的人品,会做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夏清语斩钉截铁道,不等说完,就见五姨娘含泪摇头,喃喃道:“是我对不起他,都是我不好……”
“五姐姐。”
夏清语实在受不了了,断喝一声道:“好,就算是你对不起他,那么你是为什么对不起他的?”不行,今天说什么也要点醒五姨娘。再这么磨磨唧唧下去,杏林馆都要不得安生了。
“我……”五姨娘一下子愣住了,看夏清语目光灼灼盯着自己。她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些久远回忆,忽听夏清语沉声道:“五姐姐从不是爱钱的人,在陈家也一直是清傲得很,若你和李学士从前是有情人,那又为什么要负他?为了荣华富贵?你可别蒙我,如果你真是贪图这些,在陈家你为什么要清高冷漠?你怎么不争宠斗爱?以你的姿色。要把那老王八蛋迷个神魂颠倒,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五姨娘的面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不知是想到陈半斤,还是想到自己和李绝心断送了的爱情。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幽幽叹了一声,却不说话。
夏清语无奈。只好摇头道:“五姐姐,你和李学士究竟是怎样,你既不愿意说,我也不逼你。我只想告诉你知道,你不是什么负心人,别连你自己都把自己的初衷给忘了。你从来都是爽利侠气的,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你的心该坚韧不拔才是,怎么一看见了李绝心。便全都是小女儿般的软弱了?你是这般模样,那李绝心又不愿意彻底放开,你们俩要到什么时候是个头?难道后半辈子。你们都要这么互相折磨纠缠下去?若是我这样说了,你还是不能好好面对,不能和李学士做个了断,那我就想办法让五姐姐离开京城,让那李绝心再也找不到你,反正我的态度在这里。无论五姐姐当年做过什么,只要没杀人害命。那这么多年的苦头也够了,我想让你下半辈子可以安心如意的过,而不是如现在这般,每一天都生活在惊恐愧疚自责中,惶惶不可终日。”
夏清语这番话对五姨娘的刺激如同当头棒喝一般,让她当场就愣住了。好半天,她才喃喃道:“是啊,都到现在了,我还在想什么?我已经害的他这样,难道还要害了他一辈子?是,离开这里,离开京城,对我,对他,都是最好的结局了。”
夏清语没想到自己费了一番嘴皮子,五姨娘就把最后一句话给听了进去,这个时候了还只想着逃避。不过也罢了,谁的生命中还没有点不能承受之轻或之重呢?五姨娘既然如此选择,她也无话可说。虽然在她心里,其实还是想把这两个人给凑成一对。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寒冬时节,天气已经是滴水成冰了。廊下虽然没有风,但坐了这么一会儿也觉着身上冰冷。夏清语站起身,正要拉着五姨娘进屋,就见从前院廊下绕进两个人来,正是李绝心和陆云逍。李绝心双手中还提着两样东西,走近了才看清那赫然是一只洗剥好的公鸡和一只洗剥好的肥鸭子。
夏清语的表情立刻就变得有些古怪,她看向陆云逍,却见世子爷摊摊手,显然也是没想到李绝心会提着这么两样东西登门。像他们之间送的礼物,无非是点心布匹,再高级点如古玩字画金玉珠宝都使得。这种洗剥好的鸡鸭,那只有特别相熟的亲戚或是兄弟姐妹串门子时才会拎着的。
诧异过后,夏清语旋即就明白过来。连忙转头看向五姨娘,果然,就见她怔怔看着李绝心手中的鸡鸭,珠泪滚滚而下,嘴唇颤抖着,似是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李绝心倒是一如既往般平静,随着陆云逍拾级而上,将那鸡鸭拎起来递给夏清语,微笑道:“头一次登门,也没什么好东西,夏娘子莫要嫌弃鄙薄。”
夏清语不等说话,就听身后五姨娘哭着断断续续道:“多少……多少年了,你……你还记着这个……”
“记得什么?”
李绝心这才将正眼看向五姨娘,大概也没想到对方会哭的花容失色,他那微笑平静的表情便是一僵,然后才缓缓说了一句。
五姨娘却是没有再答话,捂着嘴转身飞跑开去,却是没进厅里,而是回了自己房间。
夏清语狠狠瞪了李绝心一眼,沉着脸去追五姨娘,这里陆云逍也忍不住跺脚道:“李大人,你说你何苦来?我说你提着一只鸡一只鸭子做什么,原来你是故意来刺激江娘子的,你……你当心玩大了,到最后自己吃苦,有数的,玩火者必*。”
李绝心没有说话,但是面上笑容也没有了,换上了一如平常般冷漠平静的表情,轻声道:“厅里好像很热闹,外面这么冷,陆大人不带我进去吗?”
事已至此,陆云逍也是骑虎难下,心中这个气就别提了。暗道等着吧,将来你要是想娶江娘子,需要我帮忙,我绝对袖手旁观,就没看过这么作死的。
大厅中的确很热闹,里面的人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此时陆云逍李绝心进来,便吸引了众人注意力。方悠然当先站起,接着江玉阳和常玉郎这些有官职在身的人也都站起身来,和李绝心陆云逍见礼。
陆云逍拿眼一扫,见厅中多了一个不认识的妇人,还不等询问,就听十四姨娘笑着道:“世子爷,您大概还不认识常大嫂,这位就是了。刚才您和奶奶去杏林馆后,常大哥想着她一个人在家也没人说话作伴,便接过来了。”说完便看向常张氏,掩嘴笑道:“常大哥和常大嫂当真是恩爱夫妻呢。”
常张氏姿容不俗,柳叶眉丹凤眼,虽然对着陆云逍端庄大方的行礼,身上锋芒却是毫不掩饰地透露出来。
陆云逍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昏死过去。他以为常玉郎在这里,已经是最坏的情况了,现在才知道,情况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果然,李绝心的目光在常张氏身上微微停留了一下,便云淡风轻问了一句:“常大人也过来了?”
“哦……啊……是……”
常玉郎是个实诚汉子,当初跟在方悠然身边,也是因为这份本质,所以很受方悠然器重。他不太识字,所以就像天下大多数不识字的人一样,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视为至理名言。此时听见李绝心忽然问起自己,不由得受宠若惊。
这是谁?皇上面前最当红的侍讲学士,翰林院的大才子,那是文曲星下凡来的,竟然会专门问起自己,这是多大的荣耀。一时间,常玉郎想也不想便走上前来,热情笑着抱拳道:“是啊是啊,今天和俺们盟……方大人一起过来的,那个……李学士您怎么也来了?”
陆云逍情不自禁就扭过头去:要命啊,他这里都愁着怎么赶紧把常玉郎给弄走,谁知这货还直奔着来了。早知道当初还不如拿江玉阳躺枪呢,最起码那是个圆滑的,十四姨娘面前,夏清语也能说上话。现在可好……世子爷心里发寒嘴巴发苦,眼睁睁看着一场悲剧就要在自己面前上演,他却无能为力,这感觉实在是太糟心了。
那边李绝心也愣了一下,常玉郎如此热情,让他下面那句嘲讽的话都没办法出口,有数的:伸手不打笑脸人啊。
唔,这群反贼招安不过几个月,自己若是此时和对方撕破脸,只怕他们会误会是皇上开始对他们进行打压,再生反心就不妥了。
李绝心生生为自己一时的“仁慈”找了个无比冠冕堂皇的理由。然而目光一转,见常张氏也上前见礼,他心中火气又起来了。随便回了一礼后便冷冷道:“听说常大人最近很是关心杏林馆,尤其是对明月照顾有加,我和明月乃是旧识,这里代她谢谢你了。”
ps:嘿嘿嘿,世子爷和清语当日真的只是无心之语啊,没想到玩大了。我为常玉郎点根蜡烛,你们给他两张粉红票推荐票吧吼吼吼
☆、第三百二十二章:自作多情?
一句话把常玉郎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常张氏真不愧是个精明的妇人,果断从“明月”这个名字里嗅出了一丝端倪,于是不着痕迹的看了丈夫一眼,微笑道:“夫君最近经常来杏林馆吗?怎么我都不知道的?”
常玉郎抓着脑袋莫名其妙,呐呐道:“俺……俺就来了两三次而已,没……没常来啊。那个……方大人临走的时候和俺们说要照顾杏林馆,所以俺就过来看看有没有事需要帮忙。明月是谁?俺怎么不知道杏林馆里还有这么个人呢?”
陆云逍伸出手捂住脸:完蛋了,全完了,这下子是彻底玩大了。清语你赶紧带着江娘子过来吧,马上就要着火了啊。
“你说的是……五姐姐?”
十四姨娘七姨娘等人此时却都回过神来,五姨娘的名字她们是知道的。因此纷纷问出口。却见李绝心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常玉郎笑道:“常大人也不必掩饰,俗语说的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明月容貌出众,也难怪常大人喜欢……”
“啊……那个……是不是要吃饭了?方嫂子呢?”
陆云逍眼看着常张氏两道柳眉都立了起来,心道再说下去大概就要出人命了,因忙吼了一嗓子。却见李绝心不为所动,待他吼完后,才继续微笑道:“不过恕我直言,我和明月好歹也认识多年,以她的性子,似乎不会给人做妾。”
常玉郎更迷糊了。抓着脑袋问道:“李学士你说的是五姨娘?那个……不对,五姨娘先前就是在陈家做妾啊,李学士。您说的到底是谁?”
这一句话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刺在李绝心的心口上,让他一下子就变了脸色,恶狠狠盯着常玉郎沉声道:“正因为有过前车之鉴,所以她这一次跳出火坑,就绝不会重蹈覆辙,常大人。你死了心吧。”
常玉郎更惊讶,忽听身旁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道:“夫君。你什么时候竟起了纳妾的心思?怎么不和妾身说一声?也好让妾身帮你张罗张罗啊……”
大厅中人都被李绝心和常玉郎这番诡异的对话惊住了,及至常张氏一开口,才纷纷反应过来。常玉郎那张憨厚老实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惨叫道:“李大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您……您可是当朝的侍讲学士,不能听信谣言啊。这……俺啥时候说过要纳妾了?这是哪个王八蛋污蔑俺?你告诉俺,俺要把他碎尸万段。”
陆云逍被人骂成了王八蛋,这会儿也顾不上了,连忙上前拉着李绝心道:“你说什么胡话呢?常大人一身正气,和常夫人夫妻恩爱,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李绝心斜睨了他一眼,心中也是疑惑。暗道究竟他们是在常张氏面前装出来这幅样子?还是此事确系子虚乌有?不对啊,先前明明是陆云逍和夏清语话中说的,他们当时又不知道我在后面。难道此事还有假?
一念及此,正要开口,就见对面常张氏已经把常玉郎耳朵揪住了,冷笑道:“我说这些日子你又是给我买缎子又是给我买珠花的,还说要帮我添两个丫头,让我过少奶奶的日子。原来是为了这个……”
常张氏的彪悍把所有人包括李绝心在内都给惊住了,除了天地会盟的旧人。这些老朋友都知道常玉郎是出了名的怕老婆,因纷纷上前来劝说,大厅里一时间乱的是鸡飞狗跳。
正是闹闹嚷嚷热闹无比的时候,忽听大门被“砰”的一声打开,接着面色不善的夏清语和五姨娘走进厅中,众人一时间被震住,原本的喧闹立刻变得寂静无比。
“无为,你这些日子种种作为,不就是为了报复我吗?既如此,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当年的事,是我负你,你要杀要刮都随便,但是请你不要再在杏林馆兴风作浪了。”
五姨娘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呢,说完这番话,她便转身出门。这里李绝心阴沉着面孔想了想,竟然真的迈步追了出去。
厅中众人眼看着那两人在院子里消失了身影,都是目瞪口呆。这边夏清语拉着陆云逍,轻声道:“咱们过去看看,别让那李绝心真的欺负了五姐姐去。”
“可是常大人这里……”陆云逍伸袖子擦了擦额上冷汗,也小声道:“常大人都是因为咱们当日几句有心之语,便遭了这样无妄之灾,怎么着也得解释解释吧?”
夏清语也知道常玉郎是躺枪,只这会儿哪有时间解释?于是便上前拉住了常张氏道:“嫂子,这事儿都怪我,日后再和你说,现在我担心五姐姐,我们跟在后面看看去,一个闹不好,可能会出人命的。”
常张氏和常玉郎夫妻十几年,便是这样相处过来的,原本不想这般轻易饶了丈夫,然而听夏清语说人命关天,她便紧张了,点点头,于是厅中十几个人一起走了出去,悄悄缀在前面那两个人影身后,却见他们竟是出了大门,到了巷子对面屋檐下,不一会儿便隐身进了黑暗中。
众人不敢出去,只好躲在门内,紧张注视着对面的动静。
且说李绝心和五姨娘来到屋檐下阴影处站定,两人心中都是有些乱,也顾不上身后有没有尾巴。此时天上星月依稀,光芒淡淡,五姨娘只是痴痴看着李绝心的脸,好半晌才哽咽道:“无为,你真是瘦得厉害。”
“算不得什么,那一年的大病,没要了我的命去,已经是老天保佑了。”李绝心冷笑一声,看着五姨娘冷冷道:“你把我叫出来,到底是有什么话说?”
听他提到那场病,五姨娘的面色便白了一白,垂头轻声道:“往事不堪回首。无为,这一世我们注定是没有缘分了,你……放手吧。就不是为了我,也该为了你自己。你一个堂堂的四品官,到现在竟然还没成婚,这像什么话?”
李绝心呵呵笑了两声,摇头道:“这种事情,似乎轮不到你为我操心。”
“我知道,我如今在你面前,根本是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五姨娘擦了把眼泪,微微摇头惨笑道:“我只是……我只是不忍心你还放不下。无为,你是那样好的人,你本该是有家庭和美儿女双全的福气,你何必为了我一个女人,就把天下女人都视作蛇蝎……”
“不要太自作多情了。我的生活,和你一点干系都没有。若你叫我出来只是为了说这些废话,那很抱歉,我可没时间听。”李绝心冷哼一声,转过身迈开脚步,就要离开这里。
“奶奶说,过些日子,就让我离开京城。”五姨娘深吸一口气,看着李绝心转过身去的背影,到底还是把这话给说了出来,她用帕子擦着眼泪,非常艰难的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痛哭失声。
李绝心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了,旋即他便转过身来看着五姨娘,黑暗中五姨娘看不到对方眼中那两团怒火,却能够感受到他身上那股让人惊心的怒气。
“果然还是这一招。”李绝心已经不是冷笑,而是怪笑,咬牙切齿的咯咯笑着,好像随时都能扑上来从五姨娘身上撕下两块皮肉:“当年我病的要死时,你不声不响就给人做了小妾,到如今,你还是这样,没脸面对,就干脆一走了之,江明月,我真不知道你原来是这么没出息的人。”
“我都这样了,还在乎什么?若是我在京城,就能让你痛快些,那也罢了,不过是粉身碎骨万箭穿心而已,我有什么受不得的?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了?可我……可我如今若还留在这里,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就换你一个孑然一身形单……”
“那不关你的事,我说过你不要自作多情。”李绝心猛地大吼一声,这声音总算是让偷听的众人都听见了,当下有一个算一个,都忍不住和身旁的人两两对视,暗道这什么意思?五姨娘怎么就自作多情了?
也就是在这时,只听巷口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响。夏清语和陆云逍的心立刻提了起来,暗道这都入夜了,还要在巷子中疾驰的马车,肯定是有急事,却不知是什么事。
那边的李绝心和五姨娘却是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马蹄声。五姨娘原本是被夏清语说动,打定主意要在离京之前好好把话和李绝心说开,却没想到李绝心根本就不接受她的好意,一句一句全都是往她心窝上戳刀子。五姨娘本来就不是懦弱畏缩的女人,此时让旧情人一句句无情冰冷之语戳的遍体鳞伤,几近崩溃之下,她陡然间便生出一股烈性,大声叫道:“好,都是我错了,是我当日负了你一腔深情,是我违反了那些山盟海誓,我就该遭天打雷劈死无全尸。李无为,你说,你想要我怎样你才肯好好过日子?你都说出来吧,是不是只有我死,你才能忘掉从前那些事,娶妻生子平安如意?是不是?”
ps:你们猜李学士会怎么回答?
☆、第三百二十三章:如梦初醒
“是。”
李绝心陡然握紧拳头大吼一声,他愤恨于五姨娘的逃避,那对他来说实在是片刻无法忘怀的刻骨伤痛,十五年前他险些为此送了性命,十五年后重逢,曾经深爱的女人却仍是要用这一招来对付他,这让他彻底失去理智,心里只有滔天之恨,滔天之怒,所以他想也不想,便吼出了这个字。
“好,那我就死给你看,我死在你面前,绝了你所有的念想和回忆。”五姨娘一把擦去眼泪鼻涕,瞪大眼睛转头寻找宅子外的石狮子,一眼看见后,她想也不想,迈开步子便要横穿过巷子,撞死在石狮子上。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方悠然和陆云逍等人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借着灯笼的光芒,可以看到那疾驰马车已经到了近前,而五姨娘此时却也跑到了巷子正中,只要她再跨出那么一步,必然要被飞奔的马车撞翻踩踏,绝无幸理。
也就是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道人影如同箭矢般追上五姨娘,抱住她转了个圈子。下一刻,那马车擦着两个身影驶了过去,旋即车夫一勒缰绳,拉车的两匹马长声嘶叫,扬起蹄子刨蹬了好一会儿,才稳稳停下。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到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直到那马车夫跳下来,陆云逍和夏清语才终于回过神,立刻跳起身就要去查看被马车挡住的李绝心和五姨娘的情况。
刚出了大门。便看见马车夫跑上台阶,看见他们也是一愣,接着就大叫道:“爷。奶奶,不好了,四姑娘忽发急病,这会儿快不行了。”
“啊?”
夏清语和陆云逍都愣了一下,陆云逍顿时也顾不上李绝心和五姨娘了,反正那两人不在车底下,性命应该就无碍。他一把揪住了车夫:“四姑娘怎么了?”
“大侄子。”
马车帘子挑开。沈夫人探出头来,焦急道:“你妹妹如今就在车里。恰好她发病时石姑娘在府中,说是不能耽搁。我们就快马往这里来了。”
“清语。”陆云逍立刻扭头看向夏清语,却见爱人几步来到马车边,上车只看了一眼。便急忙道:“是严重喉头水肿,快,快去杏林馆,要赶紧行气管切开Сhā管。”
陆云逍和白蔻白薇都有些疑惑,暗道喉头水肿也是要用气管切开解决吗?先前老太太说是喉头水肿,不是用针灸就缓解了?只是疑惑归疑惑,这时候也没时间询问,便都立刻上了马车,沈夫人就对车夫道:“快。快赶去杏林馆。”
马车调头,再度疾驰而去,只剩下大门口一群石化了的人。忽然冯金山大叫了一声道:“糟糕,我竟然还傻站在这里。”说完便要往杏林馆狂奔,却被孙长生一把拉住,听他苦笑道:“冯大哥,你想学习也得分人吧?寿宁公府的千金小姐动手术,那是咱们能去观看学习的吗?”
冯金山这才反应过来。尴尬道:“是啊,我竟然糊涂了。既如此……咦?”他不等说完便挺住话头。原来是马车疾驰而去后,那巷子中央紧紧抱着的两个人便显露出来,这两人先前还是不死不休的架势,一转眼就抱得跟个连体婴似得,也难怪冯金山话不等说完便愣住了。
多少年没有这样抱着她了?好像……还从来没有这么紧抱过她。在她最绝情的时候,自己想要这样紧紧抱着她求她留下,却被她狠狠地推了开去。那个滋味每每想起,都是心痛欲绝,即使是现在,也不例外。然而和刚刚那惊险一刻相比,和险些永远失去她相比,这点痛,似乎也算不上什么了。
李绝心心中茫然想着,脑海中满满的全都是之前一瞬间看见五姨娘险些被马车撞倒的的恐惧。他紧紧抱着五姨娘,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她还活生生在自己的怀里,那个已经被尘封十多年的名字,此时也终于被他反复念了出来:“明月……明月……你吓死我了……明月……”
如果这是老天看在自己受了十五年苦楚的份儿上给她的补偿,那就让她贪心的再多要一些吧。五姨娘在李绝心的怀中,早已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等到终于听清李绝心字字句句都是在喊自己的名字,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哭叫道:“无为,你知不知道?我恨不能现在就死了,就死在你的怀里,无为……你……你再抱抱我……”
两个劫后余生忍不住真情流露的人就站在夜幕降临的巷子中央,就在门边那么多人的围观之下,紧紧相拥在一起,哭了个稀里哗啦浑然忘我,看上去,他们连陆云逍夏清语离去的事都不知道。。
“这……这要怎么办?”
陆云逍和夏清语不在,宅子里面便唯方悠然马首是瞻了。只可惜方盟主纵然智计无双,他也没经历过这种事儿啊,因一时间反而是手足无措,不得不转头询问着周围众人的意见。
“是不是……应该……先让他们两个过来啊?”冯金山犹豫着给出建议:“这……这站在巷子中间,万一再来一辆马车……”他说到这里就没再说下去,大概也知道这种乌鸦嘴不受人待见。
方悠然却是深以为然,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是该把他们俩叫回来。”只是话音落下后,他又开始左右张望:这种时候上前,会不会有棒打鸳鸯的嫌疑?这俩人刚才还是有你没我不死不休的架势,好容易趁着这劫后余生时真情流露,万一被人打扰了,又开始你死我活怎么办?
所以方悠然就想找一个炮灰去干这活儿。再怎么平易近人,好歹也是曾经的天地会盟盟主,这种讨人嫌的事儿怎么也不该由他来做嘛。
然而看了一圈,却发现大家的眼神很明显都是一个意思:这里就你官位最大,地位最尊,还是奶奶(东家)的干哥哥,你不去谁去?
方悠然这个悲愤啊,杏林馆中人这样想也就罢了。可连他原本那几个手下,常玉郎江玉阳端儿米明金刚,竟然也都是这么个意思。这怎能不让他叹一声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妈的这才招安了几天啊?当初说好的一辈子忠心不二呢?说好的誓死追随呢?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啊,太悲伤了。
“阿丑,你和我一起过去吧。”
好歹做了官,方悠然如今也是添了点腹黑本性:哼!想让我一个人做打鸳鸯的那根棒子?没门,地位尊贵身份崇高不是吗?北匈可汗的阏氏,那可是比我身份地位还要尊贵的吧?到杏林馆后,方悠然第一时间内就知道了阿丑的故事。
阿丑心里这个郁闷啊,暗道我躲的够靠后了,怎么还是让方大人给揪了出来?早知道就不该出来凑这个热闹。只是如今却也无可奈何,只好不情不愿的走出,和方悠然一起来到李绝心五姨娘面前,见李绝心还是紧紧抱着五姨娘,一脸的茫然与后怕;五姨娘还是埋头在他肩头失声痛哭。此情此景,当真是感动天地,两人实在是不愿意打扰啊。
可是不打扰不行啊,现在也只是刚入夜,冬天夜长,这会儿远不是宵禁的时候,就算没有马车,偶尔走过一个两个人看见了,这像什么话?
于是方悠然和阿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两人发现谁也不能让另一个当出头鸟,只好无奈的以眼神约好,同时咳嗽了一声,打断那两个仍沉浸在二人世界里的有情人。
这一声咳嗽动静实在不算大,但李绝心和五姨娘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发泄后,已经慢慢恢复了冷静,只是都不愿意放开罢了。此时听见这声音,回过神来,五姨娘便要从李绝心怀抱中挣出来。
李绝心慢慢放了手,却在五姨娘退后两步后,又一把攀住她的肩头,沉声道:“如果我要提亲的话,应该找谁?夏娘子吗?”
就是天打雷劈,也不带这么个劈法儿的。
这是在场另外三人的共同感受。方悠然和阿丑都识趣的扭过头去,五姨娘却是震惊地看着李绝心,完全反应不过来他刚刚在说什么。
借着门前灯笼的光芒,李绝心看清五姨娘红肿的眼睛和被泪水浸着的面孔,他目中也泛起了泪光,却抬手轻轻替五姨娘擦着眼角泪水,轻声道:“拜刚刚那险死还生的一瞬间所赐,我也想明白了。陆大人说的没错,既然不想放下,也放不下,那何必还让彼此都不好过?我是个犟驴,你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心里还是只有你一个,这大抵也就是命该如此吧。既是命中注定,倒不如早些放下,让自己能多快活一天是一天。明月,过去的事,我们都不要再想着了,你也说过往事不堪回首不是吗?那就不回首,咱们往前走,如何?”
“你……你疯了?”五姨娘终于听明白了李绝心的话,她脸上全是惊骇:“你是什么人?我已经是残花败柳,你是要让天下人都笑话你吗?就是皇上和朝臣,也不能容你这么做,无为,你不要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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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还俺清白
也别说五姨娘这样震惊,就是方悠然,他从前是个百无禁忌的反贼头子,如今曾经的部下又正要迎娶十四姨娘,照理说应该很理解这种事才对。但听见这番话,他都觉得李绝心是疯了。原因很简单,李绝心和江玉阳不一样,江玉阳就算是做了官儿,也是草莽出身,十四姨娘身份卑贱一些也无妨,只要他喜欢,大家最多说他粗鄙,武官粗鄙那是特色,谁也不会以这个做由头去攻击他。
但李绝心可不一样:这是谁?翰林学士四品侍讲天子宠臣,这样的人几乎可以说是士林中的领袖,若是和哪个名满天下才貌双绝的花魁发生点风流韵事,倒也无伤大雅;可若是娶一个残花败柳为正妻,那可真正是不要脸面了。五姨娘说皇帝和朝臣都不会同意,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像李绝心这样的官儿,说他代表着一部分朝廷脸面,那是一点儿都没错的。
阿丑却不这么想,他觉着只要是两情相悦,管它什么地位身份呢?真要权衡这些东西,那就不叫真情了。因此他听见李绝心这些话,倒是十分欣赏雀跃,当下便含笑道:“外面天冷,这些事情还要从长计议,奶奶和世子爷此时又不在这里,李大人和五姐姐不如先进屋,咱们再说,如何?”
李绝心这才反应过来,如今在自己身边的竟然不是陆云逍和夏清语,因便疑惑问道:“陆大人和夏娘子竟然离开了?是发生了什么事?”
方悠然和阿丑一听:好嘛。这主儿刚才还真是浑然忘我了。于是将事情一说,李绝心便感叹笑道:“这样说来,倒要谢谢那马车夫。不是他的马车,让我经历了那生死一瞬,我还真未必这么快就能转过弯来。”
“无为……”五姨娘就要说话,在她看来,李绝心是万万不能娶自己的,他这么年轻就是四品侍讲学士,还有过执政地方的经验。陆云逍都说他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就是做到一部尚书也不是不可能的。她绝不容许对方的前途断送在自己手中。
“好了。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吧,外面的确很冷。”李绝心拉着五姨娘的手,和众人一起重新回到厅中,刚迈进大门。就听方嫂道:“这半天,饭菜早就凉了,我赶紧去热热。”说完便直奔后厨而去,几个姨娘也连忙拉着五姨娘去帮忙。
这里方悠然就对李绝心正色道:“李大人刚刚说的话,可是想好了?”
李绝心笑道:“自然是想好了,我从来都是三思而行的。”
方悠然无语,好半晌方皱眉道:“五姨娘才貌双全,若是李大人不嫌弃她从前的身份,纳做妾室……”不等说完。就见李绝心沉下脸,淡淡的声音里已经透了几丝冷冽,道:“明月从来都是个骄傲的人。怎可能委身为妾?”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又看了常玉郎一眼。
常玉郎就急了,扑过来道:“李大人,你又看俺作甚?俺……俺和五姨娘连话都没说过两句,俺怎么可能起那个天打雷劈的心思?这青天白日红口白牙的,李大人您可不能诬陷俺啊。当着俺家婆娘的面儿,您务必要把这事儿给说清楚。不然俺这些年的清白可就没了。”
七尺高的汉子眼泪都快下来了,顿时让李绝心都有些手足无措,眨眨眼,看常玉郎这模样不似作伪,他犹豫了一下,便将当日听到此话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只听得方悠然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得了,不必问,这定是陆大人使得计策,故意激你呢。只可恨这两个找谁不好?怎么就把这黑锅给扣到常大哥头上了?”说到这里,他便转向常张氏笑道:“嫂夫人,常大哥一向爱重您,这事儿等陆大人和清语回来一问便知。嫂夫人千万莫要难为常大哥。”
他这一说,李绝心也就明白了:这常玉郎八成是个畏妻如虎的。只是他心中还十分疑惑,因皱眉道:“方大人既这么说,我自然信的。只是很奇怪,当日陆大人和夏娘子说话时,并不知道我就在他们身后啊。”
方悠然哈哈大笑道:“李大人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您也不想想陆大人是什么身份?那是个文武全才的。您在他们身后,他耳朵一动就知道了。甚至这事儿很可能就是他策划的,可惜你关心则乱,竟是真听信了他们的话,这也罢了,倒险些连累我们常大哥遭了无妄之灾。”
李绝心被这么一点,联系自己当时刚进御书房,云卉公主就也跟着过去了的巧合,于是心中便也明镜儿似得了。他此时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又或是感激陆云逍,反正是满心复杂说不出口,最后只能摇摇头笑叹道:“陆大人和夏娘子的事还没有个结果呢,他们倒是有闲心去操心别人。”
“怎么没有结果?”方氏这会儿正回来厅中,听见这话,便笑道:“我听白薇说,寿宁公府的大太太已经来过,亲口说过要派人过来提亲的。只是东家牵挂着阿丑和五姨娘的事,所以必要先把这两件事解决了才肯嫁过去。如今北匈可汗就要来大陈了,李学士和五姨娘的事情又是这样的皆大欢喜收场,我看东家的喜酒,应该不用等多久,咱们就能喝到了。”
“她不叫五姨娘,她的名字是江明月。”李绝心还是很感激陆云逍和夏清语的,只是在这样为他们高兴的时候,仍然不忘纠正一下五姨娘的称呼问题,她要做他的妻,从此后,她不再是任何人的姨娘,而只是他李绝心的妻。
饭菜很快热好,众人吃完后,便各自喝茶聊天,等着夏清语回来。大家都担心寿宁公府那位四姑娘的情况,毕竟一个妙龄少女,谁也不愿意她就这样香消玉殒。
方悠然却是和李绝心坐在了一起,仍然继续着先前的话题,归根结底,方悠然还是担心李绝心的前程,却听他胸有成竹笑道:“皇上的性子,方大人大概还不了解。如今我回想起来,当年的事,似乎不是那么单纯,待我问过明月,将此事好好修饰一番,再告诉皇上,说不定他只会觉得这是才子佳人般感人的男女之情,还要赞我心比金坚呢。我知道方大人是为我好,但你真的不用为我担心。至于满朝文武……”
说到这里,李绝心捧起茶杯啜了一口,然后面上便露出自信微笑,轻声道:“老实说,我还真不觉得有哪一位会为了我的家务事就跳出来痛批我的。官场上像是陆大人和方大人这样无欲则刚的,毕竟很少,当今皇上注重实干之才,便是有这种清廉的官员,那也必定是能者多劳,哪里有闲心去管我娶谁这种事?”
方悠然仔细一想,倒的确是这么回事儿。因点点头,又听李绝心感叹道:“何况,便不是这样,那大不了辞官好了。鱼和熊掌不能兼得,若是注定要做出取舍,自然要取自己最想要的,其它的,也就顾不得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当真是没有必要再谈了。方悠然于是转了话题道:“李大人刚刚说到官场。我这里恰恰有个疑惑。怎么当今刑部的官员很不得力吗?今天回京之时,路过菜市口,竟碰见了百姓集体为一个妇人喊冤,阻止刽子手行刑。到后来甚至惊动了皇上下旨刀下留人,把那妇人又押回监牢,责令重审。我想着,这能让百姓们如此为其喊冤的女子,怕不是什么心狠手辣之辈,怎么就成了伙同奸夫害死亲夫之人呢?”
李绝心听了这话,方郑重道:“这事情我也知道。今日皇上真是被气得不轻。刑部自从祝尚书去年上任后,的确闹出了些狗屁倒灶的事儿,祝明此人,好大喜功,性格又阴险残酷,但他一直以来很有点断案如神的名声,如此才被皇上委以重任。可我私下里查过,此人贪财。所以他如今大权在握,行事也就不好说了。我几次在皇上面前透露口风,只是皇上也要面子的,哪里能朝令夕改,那祝明又没有什么大过错,皇上也就容忍了,到哪里找那么多清廉能干的呢?但愿经过此事,皇上能够警醒一些吧。”
方悠然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先前在京里时,有时和陆大人说话,他也说最近京城刑部大牢里的罪犯比前年去年加起来还多,可见这祝明倒也算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就怕他刚愎自用,造成冤假错案,那当真是很遗憾了。”
李绝心冷笑道:“嫉恶如仇?倒也未必。前任刑部尚书便是因为糊涂,身为刑部尚书,却想着什么以和为贵,弄虚作假和稀泥,以为牢里犯人少了,皇上就高兴,就能彰显出我大陈太平盛世的繁荣景象,以至于天子脚下,竟是宵小众多,所以才被皇上罢了官。不料这位祝大人做了刑部尚书后,担心重蹈上一任的覆辙,竟又过于严苛,呵呵,过犹不及,我看他如今便有这些个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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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一身轻松
两人说着话,耳听得外面梆子声响,方悠然便抬头道:“这会儿清语还不回来,怕是要留在杏林馆了,我也是糊涂,明知道有重手术时,她都要亲自守在对方身旁一定时间的,何况如今那还是寿宁公府的姑娘。既如此,我看我还是先回府吧。”
李绝心听他这么说,便也站起身道:“如此的话,我也该告辞了。明日是我当值,要早起先去翰林院一趟。”
一边说着,眼睛便看向五姨娘,于是五姨娘会意,便站起身道:“那我送两位大人出去吧。”
方悠然笑道:“五……江娘子还是送送李大人吧,我和阿丑有些事要说,正好让他送送我。”
他这样说,五姨娘自然不会勉强。于是先送李绝心出门。此时一弯新月已上中天,倒也为大地增添了一点点清辉。两人走在巷子里,都是静默无言,眼看就要走出巷子口了,李绝心方站定脚步,轻声道:“天气冷,就送到这里吧。我明天再过来。”
五姨娘点点头,想了想小声道:“无为,你千万莫要做傻事。别说我已是……残败之身,就是我如从前一样,咱们的身份也早已经不匹配……”
李绝心淡淡一笑,摇头道:“夏娘子说得对,我是被仇恨蒙蔽了神智,只想着自己这点不甘和委屈。却不知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样的磨难风霜,竟生生把那个我熟悉的江明月都给磨圆了棱角。从前你是绝不会说出这样妄自菲薄的话的。”
“不是,我……”
五姨娘还要再说,却见李绝心一抬手。轻声道:“明月,你不必多说,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也不用为我担心,更不要想着离开之事。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护着你。我自问还可以做到。”
“无为……你有今天不容易,千万别为了我自毁前程……”五姨娘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后面话哽咽着说不出来。却听李绝心笑叹道:“这些年,我青云直上,不过是憋着一口气,我想让你看看。我并非池中之物,我想着终有一天要让你后悔当日的浅薄。认真说,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你做的。如今你说不要为了你自毁前程,你怎么不想想?如果没有你,这个前程我还要它做什么?更何况我也不会因为娶你就丢官罢职,难道夏娘子素日里不和你们说皇上的事?你们都不知道皇上是个什么样的英明君主吗?他才不会因此而罢免我呢。”
他说到这里,便抬起手替五姨娘擦去脸上眼泪,柔声道:“你如今也这么爱哭了,从前就是有眼泪。你也要咽回去的。好了,放心,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你我将来过得更好,我也不会自毁前程。明月,如今你和我在一起,再不用过从前的穷日子了,再不用只得两只鸡鸭做聘礼,让你兄嫂都看不起你我。这些年我存了许多钱。等着你来替我管家呢。”
五姨娘已是哭得声噎气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知道自己不能陷在旧爱这番倾诉中就真的去幻想还可以和对方再续前缘。过他形容的那种美好日子,然而心里这样想着,脑海中却总禁不住去浮现那些美好情景,这是她内心最深的期盼,是她一年可能都做不上一回的美梦,如今忽然爱的刻骨铭心的那个人说可以实现了,这让她怎么还能控制得住自己。
“不要哭了,找个机会,把当年的真相告诉我吧。”李绝心拥住五姨娘,如同蛊惑般在她耳边道,发觉怀中人似是打了个寒颤,他连忙道:“不用怕,我不是非要现在知道,你看你自己的心情,等你想说了,就告诉我,若是你一辈子都不想说,那就一辈子都不说了。”
“无为……”
五姨娘哭着喊李绝心曾经的名字,却听爱人笑道:“好了,天好冷啊,你快回去,我也得赶紧回府里了,不然若是着了凉,明日朝堂上又是鼻涕又是喷嚏的,让御史参我一个君前失仪之罪,那可糟糕。”
果然,五姨娘一听这话,便连忙使劲儿擦去眼泪,慌乱点头道:“好,那你快回去,也快宵禁了。手里灯笼拿好,走路看着些,莫要摔了。”
李绝心点点头,举起灯笼道:“你先回去,我看着你进门再走。不要推让了,再推让咱们两个真要着凉的。”
五姨娘了解李绝心的性子,无奈之下,只好提着灯笼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大门,这里李绝心又看了一会儿,果然片刻后就见她探出头来,他忍不住会心笑了,伸出手挥了挥,见人到了门后,许久再没有探出身子,知道爱人是回去了,这才转身往自己府邸而去。
自从那次在京城街道上偶遇五姨娘,这么些天,李绝心心头上便压着一块大石头。他天天忙完公事后就去杏林馆,固然是把五姨娘折磨的心身憔悴不堪,然而他自己也绝不好受,不甘心放下仇恨,更不肯放手,这样的纠结和折磨同样让他疲惫不堪。
如今却是好了,五姨娘那生死一瞬让他如同被当头棒喝一般彻底清醒过来,猛然间,纠缠在心间的那层层迷雾就完全消散,那一刻的后怕让他明白:他是不能没有江明月的,若是一辈子都没办法在一起,他也只能孤独终老,但如今对方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若还是为了那可笑的仇恨看不开也放不下,那是多么可笑。
李绝心是聪明绝顶的人,既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剩下的事自然顺理成章。这会儿他走在路上,心头阴霾尽去,连脚步都变得轻松了许多,十五年来再没有算计过怎么好好过日子的脑子也开始精打细算,安排着将来婚事的花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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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语,夜深了,你去睡一会儿吧。我守在这里就好,四妹妹若是有情况,我再喊你。”
看着爱人疲惫的面容,陆云逍心里满是心疼,走上前悄悄说了一句,却见夏清语摇摇头,轻声道:“你一个大男人,守在妹妹身边算怎么回事儿?你去睡吧,我反正也睡不着。唉!也不知道那个李绝心和五姐姐的事情怎么样?还有常大哥,那真是个可怜的,纯粹是咱们当日为了刺激李绝心才胡乱拉他客串了一把,谁知道就给他带来了这样麻烦,那个常张氏,我看着是个精明厉害的,你说,常大哥回去不会被罚跪夜壶吧?”
陆云逍忍不住“扑”的一笑,摇头道:“你这会儿还想着这些呢?放心,有方大人在,我不信他会眼睁睁看着常大人被夫人河东狮吼。等四妹妹大好了,咱们抽个空儿,好好买一份礼物,登门给他们赔罪就是。”
夏清语很喜欢陆云逍这一点,世子爷的世界里,人不分贵贱,只分善恶是非。以他的身份,竟然会说出买份礼物登门赔罪的话,这要是在别的贵公子身上,敢想象吗?但偏偏他就那么自然真诚的说出来,对于一个古代世家公子来说,能培养出这种三观是多么稀奇的事情啊?所以尽管夏清语对先前叶夫人的以死相迫很有意见,但心中却从没有真的恨过对方,她总觉着,能培养出陆云逍这样人物的父母,绝不可能是坏人。
两人又悄悄说了几句话,忽然陆云逍鼻翼扇动了两下,悄悄道:“好香。”回头一看,果然就见沈夫人身旁的丫头柳绿和花红走进来,每人手里提着两个大食盒。
两人连忙站起身,陆云逍便笑道:“还是二婶疼我们,先前四妹妹生死一线,还真忘了吃饭的事儿,这会儿才想起来今儿还没吃晚饭呢,难怪我这肚子饿得厉害。”
柳绿先探头看了下昏睡着的四姑娘陆明绮,看见对方呼吸平稳,这才放下心来。小声道:“这多亏了大奶奶妙手回春,不然四姑娘这一次真是难逃厄运了。二太太知道爷和奶奶大概还没吃,所以特地命奴婢们回府看着厨房做的东西,爷和奶奶快吃一点儿吧,奴婢们让那些厨子把晚饭和宵夜一起给做出来了。”
陆云逍道:“二太太用了宵夜吗?她今日受了惊吓,又坐在马车里颠簸,可也是够辛苦的。”
花红道:“我们太太在外面用宵夜呢。她说爷和奶奶受累了,今儿多亏了你们两个。还说后半夜和奴婢们守在这里,让爷和奶奶好好睡一觉。明儿大太太二奶奶她们想必也都要来探望四姑娘,那会儿爷和奶奶还要打起精神应酬。”
夏清语笑道:“这可不成,还是我守在这里的好。”说完和陆云逍来到屏风后,在桌子上打开食盒,只见里面装着几盘色香味俱全的精致菜肴,荤素搭配着,还有一大海碗人参鸡汤,此时犹自散发着热气,香气四溢,勾得人食指大动。
“叫我说,你不如明天早上回府里一趟,和太太二奶奶她们说一说四姑娘的情况,让她们放心,就不要过来了。这气管切开的房间对无菌要求很高,我们如今条件有限,已经做得不够好。万万禁不住这么多人来探病,既来了,又探不到病人,何苦跑这一趟呢?”
☆、第三百二十六章:嫂子
夏清语一边吃一边说,却见陆云逍摇头道:“这个话不用说,就是看不到四妹妹,她们也必定要来走这一遭的。这就是大家子的人情规矩,你从前又不是没在大家子住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夏清语心说我还真的就没在大家子里住过,哪里知道这些。不过这话她也就是随口一提,心中真正关心的,还是杏林馆那一摊子。偏偏这会儿离不开,也不好叫陆云逍这个做哥哥的回去打探,因只好忍耐住了,暗道稍安勿躁,有方大哥在呢,不会出什么事儿,如果真的出事儿,大概此时也有人来报信了。
心中牵挂着,自是一夜无眠。第二天一大早,四姑娘陆明绮醒过来,看见夏清语守在自己床边,便挣扎着要起来,被她摁住了,陆明绮便拉着夏清语的衣袖哭道:“昨儿晚上,我只当自己必然不能活得了,没想到大嫂子竟然能救了我,这再生之恩,让我怎么谢您?”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夏清语挥手笑道,说完才觉得这话好像有点不对劲儿,细细一想,不由“腾”的红了脸,连忙道:“那个……我的意思是说,我把你哥哥当做朋友的,那个……陌生人我尚且要全力以赴救命治病,何况是他的妹妹……”
“嫂子没说错,本来就是一家人,即便现在不是,不久后也就是了。”看见夏清语羞窘。陆明绮虽然脖子上还十分疼痛,也不由得笑出来,却见夏清语脸上更红了。呐呐道:“你这会儿还做着气管Сhā管,千万别多说话,不然将来这里伤口长不上就糟糕了。”
果然,这话一说出来,陆明绮登时就不敢再言语了。夏清语交代了她几个注意事项,又给她换了湿润纱布,正要安慰小姑娘两句。就听门外陆云逍的声音道:“清语,阿丑过来了。”
“啊?是吗?”
夏清语的精神一下子就振奋起来。忙疾步走出去,果然,就见阿丑站在地中央,夏清语就笑道:“这会儿天还没大亮呢。你怎么就过来了?昨儿晚上我们走后,李学士和五姨娘怎么样了?”
阿丑笑道:“托奶奶的洪福,所有的坏事都变成了好事,李学士还问若是要提亲的话,该向谁开口呢。”
“什么?”
夏清语还不等说话,陆云逍便一个箭步蹦了过来:“阿丑,你说李绝心他……他要提亲?娶谁?江娘子?他……他之前和江娘子不是还不死不休吗?怎么这么快就改口了?”
阿丑笑着将事情说了一遍。夏清语这颗悬了整晚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看见旁边陆云逍一脸郁闷,她就拍着对方的肩膀哼声道:“干什么?这样皆大欢喜的结局是最好了,你这表情是怎么回事?好像有些不满啊。难道必要他们相爱相杀你才高兴?”
陆云逍摇头道:“我当然不可能这样想,只是昨儿一开始那个李绝心也太不近人情了,我还想着等日后他后悔要求娶江娘子的时候好好拿捏拿捏他呢。谁知道这家伙太他妈精明了,竟然一下子就看开,不肯给我半点难为他的机会,害我白白筹划了一场。”
夏清语和阿丑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又过一会儿,宅子中的人陆陆续续到了杏林馆。夏清语看着天色明亮起来。忽然想起一事,不由得失声道:“陆云逍。这会儿天都大亮了,你难道不用上朝吗?”
陆云逍道:“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我已经让朝云去宫里传信了。不过这会儿四妹妹情况稳定,上午我倒是要进宫一趟,一是和贵妃娘娘说一声,让她不要担心;二来,上一次我和皇上说,要给李大人保媒,皇上还斥我胡闹,嘿嘿,我今天再去和他说,看看能不能让他把下巴给惊掉了。”
“你太坏了,那可是皇上,你小心御史参你谋害圣驾。”夏清语摇摇头,却听陆云逍笑道:“你不知道,皇上最喜欢听这些事了。等府里人过来,我打声招呼后就进宫。”
用过早饭,又等了半个时辰,果然寿宁公府的女眷们便坐着马车浩浩荡荡过来了。陆云逍见过叶夫人后便往宫里去了。这里叶夫人问了夏清语几句陆明绮的病情,知道已经脱离了危险,便合掌念了几声佛,然后摇头道:“你二婶只得这么一个女儿,若是有个差池,真不知道她以后要怎么活。还好还好,总算你是有手段的,才能让四丫头转危为安。”
夏清语心想谁二婶啊?我这会儿还没嫁过去呢?夫人您从前为了拆散我们,不惜以死相迫,如今却这么快就进入角色,这样真的好吗?
她却不知道寿宁公府这些女眷的心理:从前她就是陆云逍的妻子,如今虽然在府外三年,和寿宁公府好像没了关系,但陆云逍三年未娶,所以这些人心中对长房大妇的印象就始终停留在夏清语身上,一旦确定了她还会再嫁入寿宁公府,于是立刻就把从前的印象拾回,即使还没有举行婚礼,她们眼中也是把夏清语当做长房大妇来看了。
因胡乱应答了两句,就见陆*走上前来,拉着她的手娇笑道:“嫂子什么时候回来啊?真是的,你这一日在外,我们心里都是不安。叫我说,趁着快过年,良辰吉日也多,不如把婚事办一办,你就仍回去做你的大奶奶,岂不是好。”
话音未落,就听秦书盈笑道:“五姑娘这张嘴巴当真是骗死人不偿命,说什么大奶奶一日在外你心里就不安,听着多暖人心啊。其实是你盼着她回去,一旦有个头痛脑热的,就不用请大夫了,几步路,让大奶奶给把把脉就成,是不是?”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微笑起来,陆*便红着脸啐道:“我可不敢当二嫂子的夸奖,还说我骗死人不偿命,我连你都骗不过去,哪里还能骗得过别人?二嫂子也不用挤兑我,我就不信,你心里不这样想?再说老太太年岁大了,若是府里有大嫂子这么个人,大家也都放心不是?”
秦书盈笑道:“得,这话都提到老太太了,我是再不敢挑刺儿了,不然都是孝顺的,就我一个不孝了。这样吧,大嫂子,把大哥哥和你的婚事交给我,便是三五天后办婚礼,我也保准给你们预备的妥妥当当,让你风光进门,万万委屈不了你,如何?”
夏清语已经被这些人打趣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能在心里一个劲儿翻着白眼,暗道是谁说古代风气保守的?这不挺开放的吗?当着我的面儿,张口闭口都是婚嫁的,就不能想一想我这个当事人的心情?
正想着,就听叶夫人呵呵笑道:“好了,你们不用打趣她了,贵妃娘娘已经让钦天监给算出了好日子,就是明年春天,到时候盈丫头你就有事情忙了,用不着现在大包大揽的。”
夏清语一开始还以为叶夫人是来为自己解围的,正感动得想这人果然需要以心换心啊。谁知听到后来,好嘛直接把结婚日子给定了,这更过分。于是她干脆不言语了,心想我现在当个哑巴葫芦正好。
正想着,忽然就听外面大街上响起了一片欢呼声,接着竟然有人噼噼啪啪的放起鞭炮来。众人都是一惊,夏清语看见阿丑从门外经过,连忙大声道:“阿丑,你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阿丑答应着去了。这里陆*和陆明芳就都好奇看着门外,好半晌后拉了夏清语到一边小声道:“嫂子,那个戴着一半面具的人就是北匈可汗的阏氏?天啊,那个可汗为什么会喜欢他啊?戴着一半面具,多恐怖。”
“这就叫情到深处了。”夏清语耸耸肩,她已经没力气去纠正这两个女孩子的称呼了。
话音落,就见白薇走进来笑道:“奶奶,原来是百姓们知道两国停战,且北匈可汗要亲来大陈和谈,所以欢欣鼓舞奔走相告,更有人燃起了鞭炮庆祝呢。”
夏清语这才恍然大悟,知道一定是皇帝让人把消息给透露了出去,因不由得点头感叹道:“老百姓都是盼着有太平日子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说完就见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看样子像是寿宁公府的管家娘子,进来后向众人行了礼,才恭敬道:“二奶奶,府上来了人要见二奶奶,这会儿在府里等着呢。”
秦书盈微微皱眉道:“什么事不能等我回去再说?这么急着跑来禀报?”
那管家娘子模样的人便道:“奴婢打听了一下,好像是说府上六姑娘染了风寒,不能随姨老爷和姨太太一家往任上去,所以姨太太想让她暂时在咱们府里住着。有奶奶照顾,姨太太也就放心了。”
秦书盈的父亲才放了外任,这阵子合家准备收拾要往任上去,秦书盈也打发人送了许多东西回去。此时听见这话,她的眉头皱得更紧,心想娘真是糊涂了,这个六妹妹和她娘一样,最是个眼高手低的,如今放在我眼皮子底下,万一再起了什么糊涂心思,岂不是把我的脸都丢干净了?这什么意思呢?
☆、第三百二十七章:盘算
一面想着,就听叶夫人笑道:“原来是这样,这不费什么事。盈丫头你就赶紧回去吧,和来人说,把那孩子接过来就是。去年那孩子还来过咱们家,长得又好,嘴巴又讨巧,我觉着很不错呢。”
叶夫人不等说完,秦书盈就变了面色,她终于明白母亲打的什么主意了。不由得又是委屈又是气恨,暗道我千防万防,好容易靠着姨妈,才没让二爷往家里抬人。却不料如今竟是我自己的亲娘要给我送个帮手来。娘啊娘,我知道你是好心,只是我怎么咽的下这口气,少不得要辜负你的期望了。哼!只要我活着一天,就别想有狐媚子给我敬茶。
心中已是怒极,面上却半点不露,和叶夫人沈夫人夏清语等说了一声后,秦书盈便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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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姑娘请这边来开方子。”
精致的卧室内,胭脂抬起手,就要请桑绿枝往外屋去开方子,却听床上许姨娘淡淡吩咐道:“就在这里开吧,桑姑娘又不是寻常男大夫,哪有那么多忌讳?”
桑绿枝便笑着开了张方子递给胭脂,又对许姨娘道:“就按这方子每日煎服,一天早晚两次,三天内若是不好,姨娘来找我。”
许姨娘点头笑道:“真是麻烦姑娘了。”说完见胭脂拿了方子出去,她才向后倚在了软枕上。叹气道:“姑娘忙不忙?若是不忙,便和我说会儿话吧,自从江南回来。我这院子里几乎没人来,幸亏还得两个丫头能时常和我聊聊天,不然憋也憋死了。姑娘是有见识有本事的人,常在外走动,不知可否将外面发生的那些新奇故事说给我听?”
这当真是一拍即合,桑绿枝正发愁要怎样和许姨娘亲热呢,她费了二十多两银子。才总算买通了这府中一个管事娘子,恰好许姨娘这个时候受了风寒。那管事娘子就把她推荐过来。此时听见许姨娘竟主动邀请自己留下说话,心中不由得就是一喜,暗道这还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来,我正等着你这句话呢。
于是便笑道:“外面能有什么新奇故事?这几日听得最多的倒是杏林馆那边的事。刚才我过来时。好像是说府上四姑娘突发急病,也是送去了杏林馆,这会儿救过来了。我没进西角门时,看见一连几辆马车,丫头婆子小子一大堆拥着往杏林馆去了,真真好气派,想是府上的太太奶奶们都往杏林馆去探病了吧?”
许姨娘淡然道:“姑娘说的没错,我也是早上才听说,四姑娘昨晚发的病。恰好石姑娘也在府里,还不等家下人找大夫,她就说要送去杏林馆。不然定是保不住性命。所以我们二太太立刻带四姑娘坐了马车飞奔去了。我们大奶奶一出手,可不是起死回生呢?当真劳苦功高,连厨房大半夜的,都给折腾的不得清净。”
桑绿枝一听这话,心里就明白了,这许姨娘心中明摆着是对夏清语不知道有多少怨气。这倒正合了自己的心,因便撇了撇嘴淡淡道:“夏娘子什么都好。就是这排场未免太大,每次给人治病,都要整出许多动静来,像是生怕人家不知道这病是被她妙手回春似得。是了,姨娘这病也有两日了吧?怎么不请她过来看看?”
许姨娘笑道:“姑娘可是糊涂了?我哪里有资格请她来给我看病?我不过是个姨娘罢了,如今府里上上下下都吵吵着她过了年就要嫁回来的,到那时,我在她手底下还不知能不能得个活命,这会儿倒大着脸去找她给我看病?就算她来了,心里不知道怎么咬牙生气呢,日后寻个不是发落我,我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桑绿枝笑道:“姨娘这就错了,夏娘子从来都标榜自己是医者仁心,万万不会因为你找她来看病就生你的气。”
许姨娘冷笑道:“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她若是没有这份儿所谓的医者仁心,我们爷还未必就又让她迷了魂魄去呢,只是人家能把这话说出口,我却不能没有自知之明。罢了,说这些做什么?”
桑绿枝探明了许姨娘的态度,心下大定,当下连忙假惺惺安慰了一番,又说了一些外面的新鲜事儿,便告辞离去。这里胭脂便随后进来道:“姨娘不该和桑姑娘说这些,虽然她在江南时被大奶奶收拾的不轻,心中必定带着怨恨,可如今姨娘这么一说,终究是个把柄,万一日后她给说出去,姨娘岂不要糟糕?”
许姨娘叹了口气,双眼无神看着窗户,摇头道:“难道她不说出去,我就不糟糕了?你没见琥珀如今都不怎么敢往我这屋里来?谁都知道,她回了府,第一个要收拾的便是我。我就是不说她的坏话,她也不可能放过我,既如此,说不说又能如何?怕什么把柄?更何况,这桑绿枝在江南,可说是招了爷和那女人的厌弃,就算她将来要搬弄是非,也得那两个人信。”
胭脂没有言语,想了想方小声道:“姨娘,您明明知道这桑姑娘是爷很不待见的,何苦还要和她亲近?就算要用她,可她能做什么呢?她连咱们府里那些太太奶奶的院子都进不去。”
许姨娘淡淡一笑,轻声道:“她是恨极了那女人的,虽然现在看着好像没有用,但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忽然就有用了呢?若那时候再临时抱佛脚,未必来的及,倒不如现下就先笼络好了,将来要用,随时都可以用。反正又不费我什么事,有没有她,爷如今眼里也没有我了,我还顾忌什么?”
胭脂叹了口气,小声道:“姨娘,大奶奶如今,人人都说极好,要不然咱们就隐忍蛰伏着……”不等说完,便见许姨娘抬起头,目光冷冷道:“你是说,让我守一辈子活寡?”
胭脂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说,只好垂下头默然不语。
却见许姨娘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忽地冷笑道:“人人都说好,她便真的好了吗?甄姨娘是怎么被撵出去的?连太太都不得不在她面前低头,这府里还有谁能降服得了她?我又何尝不想妻妾和美,只是这可能吗?便是我能忍让,她也必定不会放过我的。除非我和她表忠心,只说从此后便在这府里当一个摆设,再不和爷亲近。即便如此,她也未必就能放心。更何况,我为什么一定要忍让到这个地步?我是爷的妾室,我家里也算是个官宦之家,我还不到三十岁,凭什么就要在这府里守活寡,每天看着丈夫和另一个女人夫妻恩爱,只能把眼泪往肚子里吞?这样日子,哪怕是过几年,十几年,也罢了,若是要过一辈子,那我还有什么盼头?如果真要这样过,我宁愿轰轰烈烈和她斗一场,哪怕最后输了,被沉塘也好,被撵出去也好,也强似这般一辈子窝囊。”
“姨娘,奴婢只是怕您一时冲动,给自己招祸。”胭脂用手擦了擦眼泪,她是许姨娘的陪嫁丫头,又怎么会不了解这位主子的个性?就如同主子所说,再苦的日子,哪怕过几年十几年都好,只要还给她个念想和希望,她什么都可以忍下去。从被抬进寿宁公府那天起,主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然而最怕的,便是连一点奔头都没有了,那这人生还有什么滋味?许姨娘的性子就是柔中带刚的,只要能忍住了,她就是最柔顺的那一个;可一旦让她忍不住,她刚强烈性的一面就显露出来,所以胭脂一点儿都不意外主子会说出这种话。
只是主子想的虽好,但哪里有实现的可能啊?胭脂叹了口气,倒了一杯热茶来到许姨娘身边,柔声道:“姨娘,不是奴婢给您泼冷水,只是您也想一想,太太当日为什么那样反对大奶奶再嫁回来?还不是因为这一次大奶奶嫁回来后,就算她做出再出格的事儿,也没办法休她了吗?我们是寿宁公府啊,万万没有这样反复的道理,那成了什么?既如此,那任凭姨娘怎么挑拨,怎么想办法,大奶奶也是不可能被撵出去的,更何况爷如今的心思都在奶奶身上,您处心积虑,万一一个不小心,反而可能引火上身。”
许姨娘发泄过后,情绪倒是平复了一些。听见胭脂的话,便倚在大软枕上叹气道:“我刚刚说过,若是那样窝囊过一辈子,就不如轰轰烈烈闹一场,我既然都下了这样决心,还怕什么引火上身?更何况,这一次大奶奶风光嫁回来,从此后寿宁公府确实就是她说了算,但总有一些特殊的情况,是任何人都不能容忍的,包括爷在内。”
“姨娘的意思是?”
胭脂悚然而惊,看着许姨娘冷笑的面孔,她身上忽然一阵阵发冷,喃喃道:“姨娘莫非是要……坏奶奶的清白?”
“我是那么卑鄙的人吗?”许姨娘瞪了胭脂一眼,旋即又自嘲一笑道:“没错,我如今为了对付她,为了自己的将来,是要用一些非常的手段。从我生出这个心思开始,我就不是什么好人了,我大概也会利用别人,也会害人。不过胭脂,你是跟了我十几年的,你总该明白我是什么样人?有些事情,就算是我再怎么被猪油蒙了心,也不会去做的,这是底线,不能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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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胭脂松了口气,主子如今性情虽是因为大奶奶而有些难以捉摸,到底本性还是没变。她站起身来,接了许姨娘递过来的茶杯,轻声道:“姨娘在病中,偏又劳了这半日神,这会儿赶紧歇息吧,奴婢让厨房中午送几样清淡的素菜。是了,还要请示姨娘,桑姑娘开得那张药方……”
不等说完,就听许姨娘冷笑道:“她开得药方我哪敢用?在江南和夏清语打了三次赌,都输得灰头土脸,她能仰仗的,也不过就是她那老子的太医院院正身份罢了,手底下能有什么真功夫?把那方子收起来,还按照先前刘大夫的药方煎药,我昨儿吃了两剂,今天身上就松快了些,照这样下去,吃两三日也照样好了。”
胭脂笑道:“奴婢也是这个主意。那奴婢这就出去让小子们抓药回来。”说完便轻轻退出房间,又为许姨娘带上了房门。
安排了一个小厮去买药后,就见粉黛从院门外走进来,胭脂便笑道:“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儿,这会儿才回来,不过昨晚玩绳儿输给你,说是今日替你多做些事,你倒好,就撒丫子了。”
粉黛笑道:“好姐姐,我岂是那般不知道分寸的人?原本只想着玩一会儿,早早就回来的……”不等说完,便被胭脂啐了一口,听她笑道:“青天白日的,你就敢撒谎,也不怕烂了舌头。你看看太阳。都快吃晌午饭了,好意思说早早就回来。”
粉黛笑道:“我说的是原本这么打算,谁知道正遇见姨太太家六姑娘到府里来。那六姑娘真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儿,性格又好,所以二奶奶院里十分的热闹,后来她们又往老太太那里去,我就跟着看了会儿热闹,以至于忘了时辰,这个时候才想起回来。”
“姨太太家六姑娘?就是二奶奶那个异母妹妹?”胭脂也好奇了。忍不住摇头笑道:“这是唱的哪一出儿?秦老爷不是外放做了布政使吗?听说姨太太她们都要跟着上任去的,怎么倒把这六姑娘送到咱们家来了?”
粉黛笑道:“可不是?我们也是这么说。不过那六姑娘当真是个好的。咱们府里几位姑娘已经是十分出挑的美人儿了,那六姑娘却一点儿也不比咱们姑娘逊色呢,就是石家二姑娘,也要稍逊一筹。石家二姑娘可是出了名的漂亮。”
胭脂笑道:“是,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昨儿石夫人和二姑娘过来,我和她们的丫头说了会儿话,才知道二姑娘已经定了人家,你猜是谁?”
粉黛讶异道:“定了人家?这么快?是谁有这样天大的福气,能娶二姑娘?那真是个好的。”
胭脂笑道:“这人说起来咱们也认识,在江南的时候,那位晏公子你还记得吧?”
“晏公子?就是那个有名的狂生?竟然是他?他们怎么会凑在一起的?奇怪。那晏公子不是对大奶奶情有独钟吗?怎么……”
不等说完,就听胭脂笑道:“爷如今和大奶奶在一起,那两个都是不能遂愿了。许是同病相怜之下,对彼此都生了亲近之心也说不定。晏家本就是辽东豪族,家里又有人在朝中做官,攀上了石家,对他们只有好处,怕将来二姑娘进门他们不当祖宗般供着呢。”
“如此说来。石二姑娘这倒也是良配。”粉黛笑着点点头,忽听屋中许姨娘的声音道:“两个蹄子。还说让我歇歇,你们却在外面说话说个不停,到底什么事这样热闹?也进来说给我听听。”
两人吐了下舌头,连忙进屋,就将两件事说了一遍。许姨娘听说晏子笙和石秀芳成就了姻缘,也没有什么感兴趣的模样,倒是听说秦家六姑娘进府后,不由得愣了一下,旋即冷笑道:“这下好了,咱们府里往后可真的是要热闹了。”
“是啊,又添了一位姑娘,那六姑娘还是个性格好爱说笑的。”粉黛没什么心机,听见许姨娘这么说便附和上了,胭脂却是从主子这话中听出了一点不寻常的味道,连忙小心探问道:“姨娘的意思是?”
许姨娘笑道:“二奶奶嫁进来也有五六年了吧?生了个女儿还夭折了,到如今膝下也没有个一儿半女,二爷身边不过两个通房丫头,让二奶奶管的到现在竟是连个正经妾室都没有。这样情况,你当太太和姨太太不着急?只是若让二爷纳妾,谁知道纳来的会不会是好货色?万一再起了争宠的心思,二奶奶又要管着家里一摊子事,又要管着丈夫和小妾,就是个铁人也照顾不过来,倒不如将六姑娘派过来,给二奶奶做个帮手。这也是人之常情。我只是有些奇怪,姨太太会这么想不足为奇,她就二奶奶一个女儿,自然盼着女儿好。只是那六姑娘,她来过几次,我私下里打量着,觉着那是个有志向的,怎么也会甘心给二爷那么个没出息的做妾呢?她若是不肯,就是姨太太也拿她没办法的,秦家的庶女,要嫁个好人家可并不困难。”
胭脂和粉黛细细一想,觉着主子说的有道理。只是两人也想不明白这其中关窍,忽听许姨娘笑道:“管她是怎么想的呢,和咱们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替二奶奶着急,这往后的日子,未必好过啊。不说大奶奶过了年就要回来,如今又添了这么个异母妹妹恶心她,就是二爷,那岂是个省事的货?前些日子我回家,还听嫂子说他如今恋着红袖楼的清倌儿花魁水幽兰,现如今又添了这些事,呵呵,可见这府里往后没有宁日了。”
一边说着,便咳嗽了两声,胭脂忙替她拍了拍后背,笑道:“不管有没有宁日,和咱们都没什么相干,姨娘赶紧养好身子,到时咱们只看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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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这日子可有些急了吧?还不到一个月,婚礼筹备来得及吗?怎么这样急?”
杏林馆中,难得今日没有几个病人上门,恰好石秀芳和晏子笙过来了,夏清语便拉着石秀芳到后面供大家休息的屋子说话,晏子笙则在前面发喜帖,顺便和冯金山江云等熟人侃大山。
夏清语自然也是收到了一份喜帖,只是打开看到上面的日期,她就愣了:怎么算都觉着这两人把成婚日子定在腊月二十有些太匆忙了。
石秀芳脸上飞红,含羞笑道:“没办法,他们家人着急,说算命先生说过,若是不能赶在他二十一岁之前成婚,那就要等到二十五岁之后,他今年可不就是二十一呢?若过去了,再等四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所以……他爹娘和我爹娘一商量,说这个日子也很好,就……就定下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夏清语忍不住笑了,摇头道:“这也好,四年?的确是等不起。哈哈哈,决定了,到时候我们整个杏林馆全体出动去喝喜酒,唔,这么多人,应该不会吓到石将军和夫人吧?”
石秀芳掩口笑道:“姐姐也太瞧不起我爹娘了,这点小场面就想吓住他们?就是晏家那边,虽然晏老爷和晏夫人没有做过官,但我爹娘说,他们看上去也是大风大浪闯过来的,丝毫没有寻常大富之家的庸俗之气呢。”
夏清语笑道:“这话说的,晏家又不是暴发户,怎么可能会有庸俗嘴脸?更不用提如今他们家还有人做了不小的官儿。嗯,你嫌场面不够大是吧?好,那我来想想办法,到时候让场面浩大一些。”
石秀芳以为夏清语是怕自己面子不够,连忙笑道:“不用麻烦姐姐,只要杏林馆的人都过去就行了,你们如今在京城可是名声大噪,谁不知道神医娘子孔老大夫冯大夫江大夫都是妙手回春的?你们去,我面子上就有很大的光彩了。”
夏清语笑道:“你知道我向来不是个妄自菲薄的人,我也知道我们如今也是有点面子的,只是再怎么有面子,总不如北匈可汗有面子吧?”
“北匈可汗?”石秀芳一下子坐直了身体,阿丑的身份因为皇帝先前要保密,所以在民间还没什么人知道,但是在这些熟识人当中,已经是无人不知了。
“是啊,北匈可汗。”夏清语认真点头,却见石秀芳连忙摇手道:“姐姐不用费心,我可没敢想过能请北匈可汗,可汗此次是来大陈和谈的,我爹说礼部用了最高的规格接待他,皇上还要陪同他一起看看我们大陈的盛世气象,这若是可汗来我们家,皇上岂不是也要来?不妥不妥,会折我们福寿的。”
夏清语笑道:“这有什么折福寿的?让他也见识见识中原的婚礼嘛,何况阿丑也要去的。不过我又想起来,北匈可汗的身份毕竟太敏感了,你爹又是将军,现下虽是两国和谈,但将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为免日后万一出麻烦,还是算了吧。”
石秀芳倒没想过这一层,她觉着夏清语这是有些杞人忧天了:石家和陆家是世交,太子就是陆家的亲外孙,只要自己家行得正坐得端,大概也没什么阴险小人能给他们治罪。不过北匈可汗如果真的到婚礼上,那排场未免太大,所以石秀芳也就没说什么,夏清语于是便彻底打消了这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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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可汗驾到
被石秀芳和晏子笙刺激的,夏清语就开始盘算自己这边的几对新人,五姨娘和李绝心,十四姨娘和江玉阳,这两对都该把婚事操办起来了,趁着自己还没有回寿宁公府。白薇和冯金山以及白蔻和孙长生也都老大不小le,白薇白蔻让她们跟着自己在府里呆一年,等自己完全掌握和熟悉府中人事后,也该让她们成婚。剩下的几位姨娘,得让李绝心和陆云逍帮帮忙,虽然不敢指望着人人都有五姨娘和十四姨娘这样的运气,但也得找那知冷知热憨厚老实,不会瞧不起她们的男人嫁了。靠着杏林馆,即便不能大富大贵,一生衣食无忧还是不成问题的。
因晚间将自己的盘算和白薇白蔻一说,就见两个丫头都笑了,纷纷道:“奶奶还给我们操心呢,您的婚事可就在明年春天,这是贵妃娘娘定下来的,不好更改,您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事儿吧。”
夏清语一想:还真是,这都快到腊月了,眼看就要过年,开春成婚,几个月的时间,这么些事情,哪里忙得过来?再说北匈可汗大概也要到了,自己还要劝他把阿丑留在大陈,怎么想这都是在与虎谋皮,看来谈判时得让陆云逍和方悠然替自己保驾,以免那个巴图明气愤之下对自己拔刀相向,那可是个为爱疯狂的家伙。
转眼间进入腊月,巴图明是在腊月初七这天到达京城的。彼时整个京城万人空巷盛况空前,让夏清语很是紧张了一阵子,生怕百姓们因为两国世仇。群情激愤之下再向这位北匈君主丢些烂鸡蛋或白菜帮子什么的,那可真是要出大乱子了。
然而旋即她就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古代人民群众对于和平的向往和对君王的崇敬畏惧,巴图明的凶名远播并不能遮掩一丝一毫他作为北匈第一可汗的风采和功绩,大陈京城百姓用自身淳朴宽容的高贵品质在巴图明面前展现了“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热情,让这位冷酷君王的内心也受到了一丝震动。
巴图明来大陈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阿丑。然而再怎么说,他也是打着和谈的幌子过来的。因此只好耐着性子先进皇宫。原本阿丑是留在家中等待皇帝召见的,谁成想这一天因为迎接巴图明。导致京城许多百姓在拥挤着观看北匈第一可汗的时候发生了一些意外事故,以至于杏林馆内不到一刻钟就挤满了前来求医的人,就连外面都排起了长队。人手严重不足的情况下,阿丑身为杏林馆一份子。果断忘了接旨这回事儿,全身心投入到了紧张的处理病患工作中。传旨的太监前来后,也只得了他亲手写下的一张纸条,便被打发回宫了。
萧关当时正和巴图明相谈甚欢呢,两人还没有谈到两国具体的合作项目,只是就这么一个思路和方向略略提了一下,但这已经让巴图明眼前一亮了。他原本以为此次来大陈,中原皇帝不知道有什么阴谋诡计在等着自己,身为北匈君主。他也不是没有过犹豫。然而想到爱人,想到余生若是没有爱人相伴,就算做一百年可汗。也不过是个发号施令的行尸走肉罢了。若是能和爱人相聚,哪怕只有一天,也能死而瞑目。因此才下定决心破釜沉舟,前往大陈和谈。
没想到进大陈皇宫还不到一个时辰,大陈皇帝便送给了他一个大大惊喜。即便心中全都被即将到来的“和爱人重逢”这件事占据,巴图明此时却也不禁开始为北匈的未来谋划起来。越想就越觉得这一次和谈不会只是一个幌子,这其中可以谈的实在是太多了。
正盘算着。就见去传旨的太监一脸愁苦奔进来,进门就跪下叫道:“皇上恕罪,奴才没请到阏氏,只带回来一张阏氏亲笔所写的字条,阏氏说把这个给可汗,可汗不会难为奴才,皇上恕罪啊,呜呜呜……”
这传旨太监都要哭了,原本还以为今儿领的差事是个美差,哪里想到杏林馆里那些根本就不是人,那就是一群妖孽,是人的话,谁敢违抗圣旨?
“什么?”
萧关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他的确是个好脾气的皇帝,但脾气再好,杏林馆的人这也太目无君王了吧?就算你们要给巴图明一个下马威,为他将来答应阿丑留在大陈半年做铺垫,可是如此公开抗旨,考虑过朕的感受吗?朕怎么说也是皇帝,也要面子的啊。
此时大殿中文武百官都在,陆云逍和方悠然李绝心三人一听见这太监的话,脸色就变了。到底还是陆云逍身份不一般,连忙站起身喝问那太监道:“阿丑有没有说过为什么不来?”他了解夏清语和阿丑,不可能将此事当做儿戏,若说不来,那必定是有理由的。
“哦,是因为杏林馆中全是病患,门外也排起了长队,都是今日在街上迎接可汗结果被踩踏和意外受伤的百姓。当时盛况空前,大家挤得实在太厉害了,之后还因此导致两辆过路的马车受惊,撞倒了几名路人。”
太监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自己没有说原因,这落在国舅爷眼里,简直就是故意挑拨是非,让皇上去罚杏林馆的人啊。要命,真是要命了,自己一定得抓紧这个机会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万万不能让国舅爷误会自己,不然将来就算小命能保住,小鞋怕是不知道要穿多少。
就如同萧关和陆云逍懂得北匈语言一般,巴图明的汉语倒也不含糊,不敢说有多好,但最起码这太监的话他都听明白了。当下接过纸条,便含笑道:“阿青是这个性子,从前他若是要做药,常常把自己关在药房十几天,饭水都不记得用,都是孤提醒了他,才心急火燎用一些。”
众人松了口气,不过萧关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暗道这群百姓就知道凑热闹,没见过世面的,竟然为了迎接观看巴图明而致这么多人意外受伤,丢不丢人啊?让人家怎么想?
此时听见巴图明这么说,他就勉强笑了笑道:“是啊,夏娘子也说过阿丑就是个药痴。只是没想到今天竟会发生这样意料之外的情况,呵呵,让可汗见笑了。实在是百姓们都向往和平,不愿边关起战火啊。”
巴图明连忙正色道:“是,皇帝陛下说的没错,你们中原有句老话,说得非常有道理: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天下安定,百姓方能安宁。人同此心天同此理,北匈百姓渴望和平的心,也绝不会输给大陈百姓半点儿。若是皇帝陛下来我北匈,只怕造成的后果会更严重,毕竟我们草原部落是马上民族,大家要迎接陛下,也必定都是骑马来朝,到时发生踩踏,马的力量可比人要大多了。”
巴图明的话让大殿中的朝臣们忍不住就打了个冷颤,暗道这没错,若是都骑马围观引起骚乱,让成千上万只马蹄子在身上踩踏过,那估摸着别说全尸了,恐怕骨头都留不下一根,最多就是一滩肉泥了。
萧关的心情立刻好了许多,暗道这巴图明很懂人情世故嘛,真不知为什么会为了阿丑,就失去理智,竟悍然发动战争。呸!还好意思说什么北匈百姓渴望和平,你还记得之前的战争是你先发动的吧?
这里巴图明看完了阿丑的字条,也确认是爱人的字迹和口气,依照他的心,恨不能现在就飞去那个叫杏林馆的地方面见爱人,然而想到爱人的性子,这个时候去打扰他工作,一定会惹他发火,还不如暂时隐忍,先和大陈的君臣谈一些国事,到傍晚街上行人稀少,爱人也忙完了,那时再去,用一点哀兵之策,或许会收到更好的效果。
于是这一天便是这样过去的,杏林馆的人固然忙了一个四脚朝天,巴图明和大陈的君臣却也是相谈甚欢充实无比,萧关带巴图明游览了大陈皇宫,只是一天功夫,两个君王便就未来两国互通有无和平壮大共同发展达成了基本一致。
陆云逍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他看了一眼天色,正想着要不要去杏林馆一趟,就听身后脚步声响,回头一看,原来是李绝心,看见他便抱拳笑道:“陆大人可是要往杏林馆去?”
陆云逍也笑着抱拳还礼,欣然点头道:“是有这个打算,李大人也要过去吗?”
李绝心笑道:“我是真心想去。然而转念一想,这一天她们还不知道怎么忙碌,也许这会儿刚刚吃了口热饭,已经累得眼皮子打架了。所以我想了想,就还是先放一放吧。”
陆云逍笑道:“让你这一说,我若是过去的话,岂不也成了不知体贴的恶客?既如此,那我也先回府吧。只是不知道咱们能忍得住,那北匈的可汗陛下能否忍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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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巧遇
李绝心笑道:“我出御书房的时候,听见皇上也和可汗说过这话,可汗陛下表示他虽然想念阏氏,却也绝对不愿在这时候打扰他休息,所以准备明日一早再亲自前往杏林馆。”
陆云逍挑眉道:“哦?他竟是要亲自去杏林馆?其实在宫中,等着皇上把阿丑召见过来就是,何必纡尊降贵跑这一趟?”
李绝心笑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将心比心,可汗陛下既是对阏氏思念不已,又心怀愧疚,那此时终于可以见面,他就是纡尊降贵,想必也是高兴欢欣的。”
“这话倒也对。”陆云逍点头,两人并肩离了宫门,又打听了下彼此定的婚期,直说到岔路,这才各自分开。
回到寿宁公府,大门已经关了,陆云逍从角门进去,就听婆子笑道:“老奴还以为爷今儿晚上不回府里呢,早知道就给爷留着门了。傍晚时分太太还打发人来告诉,说是若爷晚上回来了,就让去太太那里一趟。”
陆云逍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二两银子赏给婆子,便往叶夫人的院子中来。眼看就要到院门了,忽见不远处小路上一盏灯笼晃晃悠悠奔着自己就来了,接着一个甜美的声音笑道:“原来是大哥哥,听说今儿北匈可汗进宫,大哥哥可是在宫里陪了一天?那当真是辛苦得很了。”
陆云逍停下脚步看过去,就见灯笼光芒下,一个曼妙身影渐渐显现,走近了才看清楚,此女的容色竟是十分动人,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身段窈窕,此时轻移莲步款款而来,越发显得婀娜多姿,竟让人恍觉是天上仙女下到了凡尘。
陆云逍愣了一下便想起对方的身份了,于是点头淡淡道:“六妹妹不在屋中养病,怎么这个时候跑出来?”
这女孩儿正是秦书盈的异母妹妹秦书湘,听见陆云逍的问话,她便笑道:“从我病了起,已经在屋里关了好几天,好容易今儿晚上没有风,也不甚冷,我便出来看看星星透透气,过一会儿月亮大概便出来了,这样晴朗天气,月色必定极好。”
陆云逍心中有些犯嘀咕,面上却没露出来,点头微笑道:“我今儿回来晚了,太太让人传话叫我回来过去一趟,如此就不打扰妹妹欣赏月色了。”
秦书湘忙道:“大哥哥快去吧,我自己再走走,一会儿也要回去了,不然二姐姐会担心。”
陆云逍就转身进了叶夫人的院子,这里秦书湘痴痴凝望半晌,忽听身旁小丫头道:“姑娘,咱们回去吧,奴婢看二奶奶原本就不怎么待见咱们,若知道姑娘今晚上偷溜出来,怕是要发火了。”
秦书湘满不在乎的冷哼一声,不屑道:“发什么火儿,她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想着警告我别靠近她的那个绣花枕头。呵呵,真是自作多情,也不想一想,陆云遥不过是个商人,除了市侩讲经济,还有什么本事?又是个风流花心的,这样人也配我去打主意?”
小丫头刚才的话原本就是要试探自家姑娘心意,此时听见这话,便不由得心中一凛,暗道果然如此。因连忙道:“虽是这么说,可太太当日打发姑娘过来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姑娘如今若是不这么做,将来在太太面前可怎么交代?”
“太太面前?我将来还需要交代吗?”秦书湘一双剪水明眸盯着叶夫人的院子,然后轻轻一笑,自言自语道:“只要我心愿得偿,到时候我需要给谁交代?呵呵,到那时,看看谁还能再把我踩到脚下去?”
小丫头脸色白了白,嘴唇张了几次,却是欲言又止,她知道自家主子的性情,别看表面上顺从听话,其实一旦认定了某件事,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且因为容貌出色,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以至于她骨子里十分自负骄傲,这会儿若是劝她识点时务,必定要惹对方不高兴的。
不料她不想说,秦书湘却是察觉到了,桃花水眸轻轻一瞟,微笑道:“清露,你想说什么?”
“姑娘,奴婢只是想起民间传言,说这位世子爷和他那个被休出门的前妻又在一起了。姑娘知不知道他那个前妻是什么人?就是杏林馆的神医娘子,如今京城许多权贵家的小姐夫人们有了毛病,都要请她上门诊治,当真是风头无双呢。”
秦书湘心里明白自家丫头是在用这种方法婉转提醒自己,只是她又怎么会听一个小丫头的劝告,因淡淡一笑,昂头道:“我知道,那又如何?”
清露让主子一句话差点儿噎死,呐呐道:“那个……听说世子爷和那个夏娘子很好的,形影不离……”
不等说完,就听秦书湘冷笑道:“市井传言,多是夸张之处。再怎么说世子爷也是贵公子,一日没成婚,男女大防总是要讲的,又怎可能和那个夏清语形影不离?”
清露叹气道:“就不是形影不离,今儿在二奶奶那里,奴婢也听她的丫头说了,说明年春天府里就要添一桩大喜事,说是贵妃娘娘给定的日子,世子爷和夏娘子那会儿就要成婚了。”
这个消息秦书湘确实还不知道。闻言不由的就是一愣,皱眉道:“这么快?”
清露连忙道:“说是世子爷这样还嫌晚了,再者,他们先前就是夫妻,如今再娶再嫁,也就不用十分盛大,皆因为皇上会下旨赐婚,所以也不能马虎。不然世子爷和那个夏娘子的意思,都是一切从简。”
“下旨赐婚?”秦书湘眉头皱的更紧:“这根本都是没影儿的事,你听谁胡说八道?”
“是二奶奶身边的春绣说的,她是二奶奶心腹的丫头,这话总不会假。说那道赐婚的旨意原本就在世子爷身上揣着,如今让皇上收了回去,只等过了年,择了吉日,就要下这道赐婚的旨意。”
秦书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满肚子的打算竟是波折重重,她先前也听说过寿宁公府世子爷与前妻和好如初的传言,只不过却压根儿没放在心上,反而觉得陆云逍这人太过心软和善,前妻用了几个手段,他就可怜了,现在竟然又要再娶回来,这样的男人,若是认真筹谋一番,凭自己的容貌才情,不怕他不心动。哪怕就是做一个妾室姨娘,且莫说将来或许还有宠妾灭妻的机会,就是没有,也总比给那个陆云遥做媵妾的好吧?自己的身份毕竟不同于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子,便是给陆云逍做妾,寿宁公府中又有谁人敢看轻自己。
谁知此时听清露这么一说,她才知道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有些简单了,心中火气上撞,便没好气看了清露一眼,冷哼道:“偏你这蹄子又知道了,我带你来这里是服侍我的,不是让你到处玩耍嚼舌头根子的。”
清露满心委屈,却还是诚恳劝道:“姑娘,奴婢想着,二奶奶是个厉害的,姑娘若真听太太的安排,将来也未必就会有好日子过。但您的身份在这里,随便一个官宦家的公子,您嫁过去,也足足可以做正妻的,何苦……”
“闭嘴。”
秦书湘断喝一声,四下里看看,只见夜色如墨,周围并没有一个人,她这才咬牙切齿低声道:“官宦家的公子?什么样的官宦公子?不过都是些势力比不上秦家的,我若嫁去了,将来还不是要看太太的脸色?还不是要靠着秦家的照拂?我已经受够了。我要嫁,就要嫁个身份比秦家高许多的,哪怕是做妾,只要能受宠,将来生个一儿半女,我回府中,也就没人敢给我脸色看了,红姨娘也不用在太太面前卑微的如狗一样,你懂我心里的苦楚吗?”
红姨娘便是秦书湘的生母,素日里很会讨好巴结夫人,所以她们母女在府中的生活也不算差,但也恰恰因为如此,秦书盈的母亲却也没将这对母女放在眼中,对秦书湘也是打着利用的主意,她还真的以为这对母女是对她忠心耿耿的呢。
此时听见秦书湘这番话,清露眼泪就下来了,扶着她的胳膊道:“奴婢知道,奴婢这些年冷眼看着,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姑娘,您选的这条路实在是不好走,便是强行走了,怕是也不能到头……”
秦书湘此时也是心烦意乱,想了想道:“罢了,我也知道你是好心,只是好心有什么用?行了行了,不要哭了,回去还让人以为我给你气受了呢。让我好好想一想,你不是很会打听吗?帮我打听打听那个神医娘子在这府中的情境,先前二姐姐回家不是常说她不好吗?只怕这府里除了那位世子爷,也没几个人待见她呢。说不定这里便有我的机会。”
清露叹了口气,知道自家姑娘还是没有放弃心中打算,只是自己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剩下的,也只能听天由命,看看自家姑娘的运气如何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开解
杏林馆的人昨天的确都是忙得筋疲力尽,好在恰好这两日医馆里没有其他住院病人,所以忙到深夜后,只安排了孙长生值夜班,其他人都回宅子里歇息了。第二天一大早,众人起的就有些晚,实在是前一天太累了。
夏清语洗了脸穿好衣服后来到前院,就见阿丑正站在院中向大门口张望,她不由得一愣,接着才上前好笑道:“昨天不是还说不急着见的吗?怎么这一大早就跑过来等了?这会儿太阳都升起来了,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阿丑脸一红,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跑过来等,就是……就是在屋里也没事做,所以……所以过来走走,其实……也没过来多大工夫。”
“这样啊。”夏清语点点头,然后道:“好了,先回去吃饭,圣旨也不可能这么早就过来吧?皇上也是要吃早饭的。”
阿丑脸更红了,微微垂头笑道:“奶奶,我说过……只是过来走走。”
夏清语怎可能会相信他?看见他这幅模样,便呵呵笑道:“怎么?就这样想他吗?在北匈的时候,他是不是对你很好?”
阿丑抬起头来,目中难得露出了几许迷茫,喃喃道:“是啊,他对我真的很好,除了不许我离开他,几乎是百依百顺有求必应。就是我爹娘爷爷在世,有时候也要管教我,可他从来都没有对我高声说过一句话,哪怕是在他逼我穿上女装嫁给他做阏氏的时候。”
他说到这里,就低下头,却听夏清语在旁边自言自语道:“我倒是知道忠犬攻,可是这未免也太忠犬了吧?难怪阿丑失踪后那个巴图明会如此疯狂。也幸亏阿丑是个好人,不然他要是耍点阴谋诡计,恐怕北匈江山都要易主了吧?”
“奶奶,我又不是一代妖后。”阿丑囧囧有神的看着夏清语,从前闲暇时偶尔会听夏清语讲一代妖后之类的故事,所以阿丑对此十分敏感。
“对对对,所以我就说你是好人嘛,不然的话,一代妖后算得了什么啊?”夏清语使劲儿点着头,那可爱憨厚的模样让阿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总算经过对方打岔,他此时紧张纠结的心情要放松不少。
“奶奶,你说我若是见到他,该怎么面对他?”沉默了好半晌,阿丑终于还是将心里的为难说了出来,杏林馆中人都把夏清语当做主心骨,他本是个极为自强自信的人,此时却也终于忍不住向夏清语求助。
“你想怎么面对就怎么面对啊。”夏清语讶异的抬头:“这有什么可为难的呢?你想他了,想抱他,就可以扑过去抱他嘛。”
“奶奶……”阿丑又有些脸红,他有时候真是不明白,奶奶是中原的大家闺秀,可为什么时而却比草原上的姑娘还要更加坦诚热情呢。
“我……我确实很想他,可是……可是您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我爷爷和姐姐的事吧?他们是因为我,因为他而死的,这让我怎么能坦然去面对他?若是能面对,当初我也不会逃出来,且这一逃就是这么多年。”
夏清语这才明白阿丑的心结在哪里。她便停下脚步,认真看着阿丑,轻声道:“阿丑,当年的事,你觉得你有错吗?”
阿丑愣了一下,不明白夏清语怎么会这样问,他想了很久,才呐呐道:“如果不是因为我……”
“不要管是不是因为你,前因后果是一回事,是非对错是另一回事,不要把这两者混为一谈。”
夏清语沉声打断阿丑:“既然你身在局中分不清楚,那让我来告诉你吧。阿丑,你没有错,其实巴图明也没有错,你们两个两情相悦,这是你们的事,天经地义,谁也不能以此来指责你们。背不背德的,别人说了不算,相爱的两个人,想努力在一起,这也是人之常情。你们只是爱上了彼此而已,没想过危害过谁,何错之有?真正有错的,是那个盖塔明,他凶残狠辣,禽兽不如,为了一己之私,不惜屠灭你的部落,更做出令人发指惨绝人寰的勾当。他身中缠绵之毒,受尽痛苦而死,这是他该得的报应,甚至和那么多人命相比,他这点报应根本不算什么。一切的错都是因他而起,而你已经为你部落的人报了仇,做到了你能够做的极致。阿丑,你应该放下心里的自责和愧疚了,因为你就算再自责再愧疚,也不能让你部落的人复生。既如此,你做了你该做的,就该放下心里这个包袱。盖塔明的错误,却因为他死了,反而要背在你和巴图明的身上,这是什么道理?你部落中的那些人如果知道,他们会甘心吗?你恨盖塔明入骨,最后却要自己替他背负良心债,折磨自己痛苦煎熬,折磨的巴图明手足无措痛不欲生,这正常吗?”
阿丑愣愣看着夏清语,好半晌,他才抓了抓脑袋,呐呐道:“听奶奶一席话,我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奇怪,这话为什么听着很独特,却偏偏觉得很有道理呢?我要替仇人背负错误和良心债,我是贱皮子吗?”
“就是这么说啊。”夏清语一拍手笑道:“所以啊,你现在就该放下所有包袱,和巴图明相亲相爱,引导着他做一个英明君主,而不是做一个动辄就暴戾躁动,甚至挑起战争的疯子,如此才能造福北匈百姓,才是你和他相爱一场最大的价值体现。到时候你们幸福恩爱,那个盖塔明在九泉之下看见,再气得他暴跳如雷就最好了,然后因为他是鬼,没办法再死一次,所以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生不如死,怎么样?我这个提议很不错吧?”
阿丑忍不住就笑了,然后摇头道:“阿丑真是佩服奶奶的见识,就刚才这番话,这世上应该也没人能够说出来,为什么这样棘手的难题,在奶奶面前也可以迎刃而解呢?阿丑真是太佩服了。”
“不要这么夸我,我会骄傲的。”夏清语嘿嘿一笑,然后叹气道:“其实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过了年我就要嫁进寿宁公府了,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乱摊子在等我呢。”
阿丑正色道:“奶奶,当日我救世子爷的时候,皇上是默许过我的提议的。”
“搬出去另住啊?”夏清语知道阿丑要说什么,忍不住摇摇头苦笑道:“阿丑,你不懂,这在中原根本行不通。如果我一定要这么做,那就只能失去陆云逍,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生养之恩难道就因为情爱,便要全数抛弃?这样的男人,我也不敢嫁。其实从你自己的例子就可以知道,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情爱?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就是上天照顾了。剩下的问题,就要自己去解决,有些时候,做一点点妥协真是很必要的。我和陆云逍在一起,他固然会为我遮风挡雨,但我也要与他风雨同舟,如此才配和他站在一起,不然你什么时候看过鹌鹑能和雄鹰比翼一起飞的?所以啊,寿宁公府中的矛盾,就让我自己来解决吧,你不应该怀疑我的能力,对吧?”
“是,阿丑相信,奶奶一定可以把所有的难题都解决掉,您和世子爷一定会幸福圆满的。”
阿丑重重点头,然后笑道:“好了奶奶,我们回去吃饭吧,这会儿你开解我,又费了……”
不等说完,忽听大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阿丑先是一愣,接着面上便带了喜色,轻声道:“莫非是皇上派人过来宣旨召见我了?”
“快去看看。”
夏清语也连忙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阿丑大步走过去,一把拉开院门,然后就看到他愣在了那里。
“怎么回事?”夏清语连忙上前探头探脑的看,一眼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个男人高鼻深目,虽然英俊非常,却是迥异于中原人的长相。此时他的眼睛紧紧盯在阿丑身上,身子有些微颤,嘴唇也抖着,似是激动地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一般。
“阿……阿青!”
男人动情的喊了一声,于是夏清语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只是她真的十分意外,万万没料到这个北匈可汗竟等不及皇帝宣旨,就自己跑来找阿丑,看他眼睛中布满红丝,显然是好几天没有睡好了。等等,阿青是谁?难道就是阿丑的本名?
“阿明……”阿丑也是异常的激动,然而除了叫一声巴图明的名字,他竟然也是再发不出别的声音。
夏清语在旁边看着,心里替他们这个着急啊,暗道北匈的风格不都应该是直接扑上拥抱的吗?你们两个就喊了这一声算怎么回事儿?北匈可汗和阏氏啊,就不要来我们中原那种“执手相看泪眼”的戏码好吧?画风不太合适呢。
正想着,就见那个巴图明似是终于回过神来,相信眼前一切不是梦幻了,于是他一把抱住阿丑,激动哽咽道:“你……你一走就是五年,阿青,你是要我死吗?你要我死,为什么不直说?我可以敞开胸膛,让你就用我给你的那把金刀,亲手取出我的心……”
不等说完,阿丑也已经是泪如雨下,连连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盼着你好好儿活着,盼着你做草原上最英明的大汗。可是我没办法面对你,我真的没办法。”
☆、第三百三十二章:暴君?
“你明知道,离开你,我就是个疯子,我会化身为杀魔修罗,我会在草原上卷起一股股让人恐怖的风暴,没有你的我,就不是我了,而是恶魔,是会给草原子民带来灾难噩梦的恶魔……”
因为巴图明和阿丑这一段都是用北匈话互相诉说,所以夏清语只能看到他们激动的模样,至于说的什么,就是一个字儿也听不懂了。她心里有点郁闷,暗道多么美好的久别重逢场面啊,我竟然听不懂。可恶的陆云逍,我昨天累得筋疲力尽,他难道也累的爬不起来了吗?这会儿还不赶快过来给我当下翻译。
正蛮不讲理的在心里咆哮着,就听门外一个惊讶的声音道:“巴图明可汗?你这就已经过来了?皇上还以为你在行宫休息呢。”
这声音无比熟悉,夏清语顿时就眉开眼笑了,暗道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因连忙迎上前,就见巴图明和阿丑连忙分开,巴图明对上前来的陆云逍微微点头笑道:“我一夜没睡,实在是忍不住,所以一大早上就擅自跑过来了,倒让国舅爷见笑。”
夏清语一听:好嘛,这汉语说的不是挺好的吗?虽然还有些舌头发直,但最起码听懂是没问题啊。真是的,刚才为什么不用汉语说话?入乡随俗不知道吗?来到我们大陈的地盘上,当然要用我们的语言啊。
当然。这样不讲道理的话大奶奶是不会真说出来的。看见陆云逍进门,她便笑道:“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不用上朝吗?”
“已经下朝了。”陆云逍微微一笑:“我昨儿晚上出宫门时天已经黑了,想着你必定累得厉害。所以今天早上下了朝就往这里来,却没想到竟然会遇见巴图明可汗。”
巴图明见当朝国舅爷竟然对一个寻常女子和颜悦色,不由得有些惊讶,目光看过去,就听阿丑笑道:“阿明,陆大人你已经认识了,但你还不认识名满天下的神医娘子吧?来。我告诉你,她叫夏清语。三年前,是她收留了我,不然我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她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巾帼女子……”
一提到夏清语,阿丑的眼睛简直都要发光。面上满满全都是骄傲。于是巴图明看着夏清语的眼神便带上了一抹敌意和深思,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暗自在心里猜测这个女子和阿青是什么关系。
夏清语一看巴图明那眼神就毛了,暗道这是狗血大戏的前兆啊,阿丑你介绍就介绍,添那么多溢美之词干啥?不知道容易引起误会吗?
一面想着,便连忙拉了陆云逍的手,拿出帕子在他额头上擦了擦,亲昵笑道:“你看你。往这里赶路赶得急了吧?脸上都是灰尘。”
陆云逍和夏清语来往这么久,也没经历过几次爱人这样柔情似水的对待,那声音简直甜美轻柔的他身子都要化了。连看着夏清语的眼神也带了几分痴意。抓了她的手轻笑道:“哪有这么夸张?宫里离这里又不是很远。”
阿丑也被夏清语突如其来的温柔给惊到。但旋即便明白过来,他又好气又好笑的看了爱人一眼,清了清嗓子道:“阿明,奶奶过年后就要嫁给国舅爷了,你那时还能不能留在大陈?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叨扰他们一杯喜酒。”
阿丑不过是为了不着痕迹的向爱人透露一个“人家和国舅爷是一对儿,你别乱吃飞醋”的信息。却不料巴图明想了他五年,如今骤然看见。心中惊喜实在无法形容,更有害怕不能带阿丑会草原的担忧,这会儿恨不得对他百依百顺,一听阿丑这么说,他便犹豫了一下,虽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但他还是随即就点了头,郑重道:“好,我们到时候就去讨一杯喜酒喝。”
这一句话就把眼前三人包括阿丑在内给轰懵了,巴图明身后两个侍卫也有点崩溃。明年开春啊,最起码还得两三个月吧?路上再耽误一个月,两个侍卫有点想哭:不会等他们回到北匈后,草原的天都变了吧?
“哦,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走,我们先回后院,你吃早饭了吗?”阿丑也流汗了,连忙把话题岔开去,接着拉了巴图明的手就往后院走,这边夏清语则是故意落在后面,看着陆云逍悄声问道:“这就是北匈有史以来最英明的可汗?”
陆云逍也有点囧,咳了一声小声回道:“那个……之前……之前。呵呵,看来阿丑对巴图明的影响还真是巨大啊,完全就是可以让对方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存在。”
这个夏清语也同意,虽然她和陆云逍也是彼此相爱,但是这么极端的爱法儿,她自问两个人都做不到。就是李绝心,那是个极度外冷内热的,恐怕也做不到这一点。
几个人回到后院,众人一听说北匈可汗驾到,便都放下手里活计赶到饭厅,不得不说,大家从来对鞑子没有好印象,所以心中对巴图明都是十分防备的,更有替阿丑出头的打算,目的就是为了告诉巴图明:别以为你是北匈可汗就了不起了,我们阿丑也是有娘家人的。
然而一见面,大家便都震惊了,怎也想不到那轻易挑起两国战火的北匈可汗竟会是如此年轻英俊,且因为阿丑的缘故,这位年轻可汗表现的也很是平易近人,虽然比不上陆云逍从小到大熏陶出来的贵族般的优雅,却也是爽朗痛快。
气氛一时间就热闹起来,正说笑间,就见果子跑进来,气喘吁吁说李绝心也到了。
话音未落,李绝心已经进了门,看见巴图明和陆云逍便是一怔,接着摇头失笑道:“我想着偷个浮生半日闲来蹭顿早饭,却不曾想到熟人还真是不少。可汗陛下,我出来之前,我们皇上正要打发人去请你呢。”
巴图明站起身笑道:“多谢告知,我留了人手在行宫中,他们会告诉皇帝陛下我的行踪……”不等说完,就听阿丑道:“奶奶说你这一次来大陈,大陈皇帝会有许多事情要和你谈,既如此,就不该多耽搁,你吃完早饭就过去吧。”
巴图明犹豫道:“和谈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我好不容易见了你……”不等说完,便见阿丑笑容敛去,淡淡道:“正事要紧。”
“哦,那好吧。”巴图明便立刻改了口,想了想又道:“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
“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阿丑见自己都成了众人注目的中心,不由得有些羞窘,摇头拒绝了巴图明的邀请,然后道:“我还要留在杏林馆中,上次做的黄连素已经用完了。”
“哦。”巴图明的语气就有点不情愿。但是这一次相见,他能够明显感受到爱人态度上的转变,他没有一见自己就冷淡的不理不睬,也没有崩溃哭叫,看着自己的眼神中甚至还多了几丝怜爱关切,这已经让巴图明受宠若惊,所以虽然早已是相思入骨,却也不敢违抗阿丑的话。
这一顿早饭倒是吃的热热闹闹,饭后李绝心和夏清语讨论这两天要派官媒上门提亲的事。原本他是要让夏清语作为五姨娘的家人,然而夏清语年后也要嫁人,所以最后这些事情就一股脑的都由江云夫妇接手了。
从知道阿丑的身世那天起,大家就都一直期待着他和巴图明的会面,并且积极做好了智斗的准备,说什么也要让巴图明同意阿丑每年来大陈住些日子。
然而谁也没想到,他们两个人的会面竟然是如此波澜不兴,巴图明之前甚至为阿丑发动了战争,然而此时终于和爱人相见,竟然没有半点惊天地泣鬼神之类的举止行动,唯一让众人看明白的:是阿丑在两人中绝对的话语权。
鼎鼎大名的北匈可汗,疯狂暴戾的北匈可汗,竟然是一个老婆奴。这个认知让杏林馆中跌碎了一地的下巴,所以直到三五天后,巴图明和大家伙儿都混熟了,关于这个话题的讨论仍然是在持续升温。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年关临近,大家都开始准备年货了。腊月二十,是石秀芳和晏子笙成婚的日子。杏林馆全体出动,前往京城晏府赴婚宴。
阿丑自然不例外,他既然去了,巴图明又怎肯落下?他如今恨不能和阿丑粘在一起,一时一刻都不分离才好。北匈可汗才不会去考虑自己驾到会对这成婚的双方人家有什么影响。
如此一来,得到消息的萧关在宫中也坐不住了,晌午之前也是亲自驾到。两个普通官宦富贵人家的联姻,竟然有当今天子和北匈可汗共同前往,此事一夕之间震动京城,晏家和石家做梦也没想到两家竟然能忽然有此殊荣,就连石大人和晏子笙那位当官的哥哥,在朝堂上的地位都是一下子便水涨船高起来,官场上或许没有几个能雪中送炭的朋友,但绝不缺锦上添花的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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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皆大欢喜的结果
看着石秀芳和晏子笙热热闹闹就做了夫妻,世子爷心里不平衡了,在夏清语面前抱怨道:“之前就是因为你老挂挂着阿丑和江娘子,所以把咱们自己的事都耽误了,如今你看看,人家阿丑要和巴图明回北匈,江娘子也要在正月里嫁给李大人,谁是需要你操心的?真真是白耽误工夫瞎操心。”
一席话说的夏清语莫名其妙,又好气又好笑道:“这是怎么了?平白无故说出这样话来。”
陆云逍叹气道:“还能怎么着,我心里着急啊。你看,若不是你一心要为他们筹谋,咱们两个这会儿说不准也已经成婚了。到时候过年时也可以一起守夜,剪烛夜话,那多美好啊。结果就因为你操心太多,白白浪费了这一个新年,要不然?你也不用管别的,不如除夕就到我府上过,如何?”
夏清语这才明白爱人一肚子怨气从何而来,不由哭笑不得,摇头道:“往后有那么多新年呢,你斤斤计较这一个新年做什么?至于除夕到你府上过,想都不用想,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可不想再给那些下人婆子指指点点的借口,原本我这次嫁给你,回到府中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呢。”
两人说着话,就听外面有人敲门,夏清语连忙起身开门,就见阿丑站在门外,笑道:“奶奶,我就不进去了,只和你说一句话。阿明定了后日出发回北匈。我也要和他一起回去。”
夏清语吃了一惊,连忙道:“怎么这样急?好歹把这个年过完了啊。”
阿丑笑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虽然他来大陈之前已经把那边安排好了。然而时间长了,总是容易生出变数,那可是草原上的至高宝座。更何况,他和大陈皇帝陛下这一次和谈十分的成功,从此后北匈人民再也不用担心没有粮食盐茶,不用担心活活饿死冻死,所以他急着将这好消息赶紧带回草原去。实话说。我是不愿意这么急着离开杏林馆的,然而奶奶说过。两个人相爱,不能总指望着一方迁就付出。如今想想,我竟十分惭愧,在一起那些年。因我之故,倒是他退让的多。这一次,我想和他一起,并肩携手,看北匈和大陈打下世代友好的基础,看草原也迎来最繁荣昌盛的时代。”
这番话令夏清语十分欣慰,却听一旁陆云逍道:“阿丑,你也不用这样想,什么叫他退让的多?你忘了他逼着你穿女装嫁他的时候?”
一句话说的阿丑红了脸。垂头微笑道:“虽如此,他总归也只霸道了这一回,没什么不可原谅的。”
夏清语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因小心问道:“那我之前那个两全其美的提议……”
不等说完,就听阿丑笑道:“说到这件事,还真是要谢谢奶奶,给我出了这么一个好主意。大陈皇帝陛下允许我带着杏林馆的药方回北匈造福草原百姓,我自然也该投桃报李。所以以后我每年大概也会南下大陈,住上两三个月。和奶奶一起钻研讨论学习药理,争取能做出更多的新药。北匈的地理环境和大陈不同,出产的药材也不尽相同,我在北匈也会学习不辍,到时再和奶奶交流心得。”
夏清语便大大松了一口气,点头笑道:“如此甚好,这真正是造福千秋万代的事,善莫大焉。最重要的是,还有见面之期,这真是太好了。”
陆云逍却在此刻忽然想起一件事,笑道:“是了阿丑,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当日北匈寻你,为什么会用一套西洋的做药用具来找?清语说你有西洋药理学的底子,这又是从哪里得来的?难道都是你爷爷教授的?”
阿丑叹气道:“倒和我爷爷没有关系。我做了阏氏后,巴图明知道我心中悲苦,为了让我开心,他想尽了办法,知道我喜欢药材,就不知从哪里请了个西洋的传教士,我如今这些西洋药理知识,多是那传教士教给我的,那套用具也是他给我的。当日阿明让人带着那一套西洋做药用具来找我,也是盼着能把我给引出来,却不知我无论是在桑府还是在江南,都深居简出,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丝毫不知此事,也算是他白费了一番算计。”
“原来如此。”陆云逍恍然大悟。这里阿丑也便没有事情,因笑道:“要过年了,奶奶和世子爷接下来就更要忙碌,能相聚的时间着实不算多,我就不多打扰了,这便告辞。”
说完正要转身而去,忽听夏清语正色道:“阿丑,不,我或者应该叫你阿青。从此刻起,你就是北匈阏氏,再不要叫我什么奶奶了,你比我长一岁,叫我清语或者妹妹都好,反正在我心里,我是把你当做亲人的。”
阿丑愣了下,然后温柔笑开来:“好,那以后我就也随着方大人,叫奶奶妹妹吧。”说完看了陆云逍一眼,轻声笑道:“若是将来世子爷对妹妹不好,尽管去信告诉我,北匈虽然不如大陈繁华,但草原广阔天地宽,也是别有一番景致的。”
话音未落,就听陆云逍大叫道:“阿丑……阿青,阏氏,您可别这么说,你看看我可像是敢欺负她的人?她不欺负我就不错了。”
阿丑笑道:“世子爷,我知道我妹妹是最讲道理的,将来你们两个若是生了嫌隙,定然都是你的错儿。到那时,别怪我接她去草原散心,也许她喜欢草原宽广,住的喜欢了,就不回来呢?到那时,我看你找谁哭去。”
说完翩然而去,这里陆云逍便对夏清语摊手道:“得!不知不觉,你又添了一座大靠山。这果然人的地位不同,说话行事都和从前不一样了。阿丑那是多厚道的人,可如今成了北匈阏氏,也知道拿话来威胁我了。”
夏清语笑道:“是啊,我如今才知道,我原来靠山很多的,不但是方大哥,如今还有阿丑。嗯,北匈阏氏啊,巴图明对他言听计从呢,我想如果我真去了北匈的话,那就是阏氏的姐妹了,还怕不被当做贵宾一样来接待吗?”
陆云逍咬牙道:“想都不要想,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说完却听夏清语笑道:“好了,不和你开玩笑。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为什么一定要阿丑每年来大陈呢?或许哪一年,你也可以和皇上讨一个出使北匈的美差,咱们带着杏林馆的人去北匈探望阿丑,顺便领略一下草原风光,那不也是很美好的吗?”
陆云逍笑道:“出使北匈是美差?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我记得那还是先皇的时候,有一年要派人出使北匈,满朝文武几乎无人敢应,个个避之唯恐不及,最后这事儿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夏清语笑道:“那时候的情势哪能和现在相比?那时候出使北匈,就是送死的同义词;现在不一样了,别说两国交好,就是不交好,咱们在北匈王庭不是有人吗?”
一句话说的陆云逍也笑了起来,点头道:“不得不承认,清语你的主意不错,唔,这仔细想一想,连我也有些心动呢。成,这件事将来就等我安排吧。”
两人越说越是兴奋,直到朝云前来报信儿,说是几位公侯一起到了陆府做客,国公爷命陆云逍快回去待客,他这才依依不舍得离去。
这是穿越后的夏清语在京城中过得第一个新年,虽然除夕夜陆云逍并不在身边,但杏林馆中人员众多,除了原有的那些人之外,又收了十几个学徒,虽然都是本地的,但其中几个却是孤儿,无处可去,自然也是在宅子里和大家一起过年,因此气氛也是热闹无比,只是放烟花,便足足放了小半个时辰。“
过年时候,杏林馆相对清闲一些,百姓们生活虽然富足,却远远不像现代这般每一家都可以大鱼大肉,所以新年期间患病的人不多,众人也便利用这段时间帮助五姨娘江明月备嫁。
转眼就过了元宵节,正月十八就是江明月嫁给李绝心的日子,因此这个元宵节大家也没有心思去赏灯观花,都在杏林馆中帮江明月收拾衣服首饰陪嫁的家具等物,嫁妆自然是夏清语为她预备的。
“唔,这些日子忙忙碌碌添添减减的,总算是到了这个时候,色色齐备。只要明天将五姐姐送上花轿,我就算是又了了一份儿心事。”
正月十七的晚上,夏清语在自己房间里算了算这些日子的准备,确认没有任何遗漏,才伸了个懒腰,笑着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肩膀。
白薇正要说话,就听房门被敲响,起身开门一看,原来是五姨娘,她就笑道:“五姐姐不在房中歇息,怎么跑过来了?可是想着明日出嫁,心情太激动,所以睡不着才过来找我们奶奶聊天的?”
五姨娘,如今该叫她江明月了,听见白薇的话,便有些羞红了脸,垂头道:“心里有些话,一直都没有和奶奶说过,不知怎的,今天晚上就想和奶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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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往事不堪回首(上)
话音未落,只见夏清语已经走了过来,看着她笑道:“五姐姐,别再叫奶奶了,从前我不让你们叫你们不肯,可如今你已经就要做诰命夫人了,竟然还要叫我奶奶,这不是尊敬我,这是折我呢,难道你们不盼着我长命百岁?”
江明月听见这话,便笑道:“奶奶……妹妹这么说,那我倒是不能再这么叫了,就从善如流吧。”说完进门来,这里白薇给她倒了杯香茶,知道江明月有话说,她就道:“白蔻那蹄子,这时候还不回来,大概又在方嫂子那里偷吃,待我去把她抓个现行。”说完便退了出去。
这里夏清语就看着江明月笑道:“五姐姐真是因为想着明日成婚,所以激动兴奋地睡不着了?”
江明月垂下头去,笑的满脸幸福,点头小声道:“有点儿。”接着又抬起头,感叹道:“奶……妹妹,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真的是做梦也没想到还会有这一天,你说,我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怎么这辈子老天爷就会这样眷顾我?陈家倒了,我本以为从此后要带着姐妹们四处漂泊,直到饿死冻死,却不料遇见了你,更不曾想,今生……竟还能和他再遇上。我第一眼看见他,当真是如同被雷劈过一样,又怕又痛,失魂落魄的回来,我就忍不住眼泪,可我心里想着,我这辈子还能再看他一眼,能知道他过得还不错。这当真是上天待我不薄了,谁能想到?我……我竟还会有今天,有时候想想真是害怕啊。怕把几辈子的运气都用完了,过不了几天好日子就没命了。更怕这是一场梦,一场长长的黄粱美梦。”
夏清语笑道:“姐姐不用担心,你这都是婚前综合征,再加上你和李学士从前经历坎坷,所以这会儿幸福突然来了,难免就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江明月猛点着头道:“可不是?妹妹说的一点儿也不错。我可不就是患得患失呢。”说完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方抬起头。将目光落在那跳动着的红烛上,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和无为,就是你们如今说的李学士,他那会儿不叫李绝心。叫做李无为。我和他是一个县城里长大的。最开始,我们比邻而居,我家开着几个铺子,爹娘苦心经营,倒也积下不少家财。他家是书香传世。从小儿我们两个互相看不顺眼,奶奶不知道,他那时候人不大,走路说话却是一板一眼,斯文尔雅的就像个小公子。我却觉着这男人也太软了。软成这样,那还能叫男孩子吗?我呢,因为家里经营店铺。常常抛头露面,所以行事说话自然利落飒爽,在他眼里,那会儿我大概也是个野丫头罢了。”
江明月说到这里,大概是回忆起两人小时的事,竟忍不住笑开了。夏清语也没料到她会在今晚把那段往事向自己诉说。于是连忙正襟危坐,认真倾听起来。见江明月沉浸在回忆里。她有点心急,便笑着问道:“那后来呢?后来五姐姐怎么和李学士又互相看顺眼了?”
江明月叹了口气,回忆着道:“后来我九岁那一年,在街上看花灯时和丫头失散,让一伙拐子捉了去,偏偏也是巧,正被他看见,他就乱喊乱叫起来,结果那伙拐子十几个人,深恨他坏了他们的好事,就把他也打昏,趁乱将他也抓了去。”
夏清语瞪大眼睛,她没想到江明月和李绝心的往事竟是如此精彩,这完全就是一本小说啊这。
“妹妹不用担心,若是那会儿我们没有逃出来,又哪有后面的事?”江明月却是会错了意,以为夏清语是为两人担心,忙继续道:“我们被关进了一所废弃山神庙内,才发现那伙拐子已经抓了十几个小孩儿。幸亏无为聪明,一路上他偷偷把身上带着的一些东西悄悄扔在马车外,在拐子们要裹挟我们离开县城时,又指挥我们和那伙拐子周旋,最后终于等来了衙役,那伙拐子被一网打尽,我们这些孩子也都被救了出来。”
夏清语暗道果然如此,因笑眯眯问道:“江姐姐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就对李学士芳心暗许了?”
江明月红了脸,垂头笑道:“那会儿才多大?哪里就知道什么情啊爱啊的?只是从那以后,我们倒是彼此看顺眼了不少,我自然知道他是聪明绝顶的,他却也觉着我能在那种时候临危不乱,很不简单。慢慢我们长大了,因为男女之防,见得面越来越少,可那思念和爱意却一日比一日浓烈。只是谁也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先是他父亲得病死了,他二叔对他们娘儿俩并不好,谁知那年过年时,他娘带着他回娘家,李府却不知怎的烧了一场大火,房舍财产烧了个干干净净,连人都没跑出来几个,从此他们家就落魄了。他和他娘一起搬到了郊外相依为命。好在那个时候我爹娘并不怎么禁管我,所以我倒能常常拿东西去接济他们。无为不是那种清高不知好歹的人,又没了他家里人看管阻挠,我们便私定了终身。”
她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似得,连忙抬头郑重道:“妹妹可别误会,虽然私定了终身,但我们发乎情止乎礼,无为只说非我不娶,却从没做出过任何不尊重的举动。”
夏清语笑道:“我知道,虽然和李学士接触也不多,但他的为人我是相信的。”
江明月这才松了口气,继续道:“到我十六岁的时候,我就和爹娘说我一定要嫁给他,我爹娘是宠着我的,虽然觉得不妥,但是也答应了。只是我兄长嫂子那时候非常反对这门婚事,为此我差点儿和他们断绝关系。好在那会儿家里还是爹娘做主,兄嫂虽然生气,却也没办法。我知道兄嫂的心思,他们看我长得不俗,盼着用我去攀高枝呢。我怕迟则生变,毕竟爹娘的身体并不好,就让无为赶紧上门提亲下聘。可那时候他家是真穷啊,家里都烧了,却有人拿着他二叔的赌债上门逼着他还,他娘是个有骨气的,竟然真就咬牙担起了李家的债,那可是上千两银子,奶奶不知道,那会儿我有多心疼他们娘儿俩。可是也没办法。我原本想着偷偷给他钱,让他置办点像样的聘礼,可他说什么也不肯,只说若是连聘礼都要我出,那他真的做不成人了。所以……”
她说到这里,便看向夏清语道:“妹妹知道他第一次来我们这里,为什么提着一只鸡一只鸭子吗?”
“莫非……他当日就是用这两样做的聘礼?”夏清语再次被惊住了,不管怎么说,这真的是很离谱,当初李绝心到底穷成什么样啊?该不会住的都是茅草房吧?
江明月点点头,声音哽咽道:“其实他准备了一点聘礼的,虽然鄙薄,却绝对不至于这样离谱。偏偏在那之前,他们的债主上门,逼着他们还债,把所有的聘礼都拿走了。那件事后来我才知道,是我兄长在背后指使的,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无为知难而退,却没有料到,第二天,无为提着一只鸡一只鸭子就过来了。那是那个时候他们家唯一能拿出来的东西。所以,那天我看见他又提了鸡鸭上门,我就想起他来我家下聘那一幕,若不是后来发生的变故,我那一次就嫁他为妻了。如今骤然再看见这两样东西,妹妹你说,我怎能不心如刀绞。”
夏清语见江明月的眼泪都下来了,连忙安慰道:“好在如今你又可以嫁他了,虽然迟了十几年,但总算等到,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刚刚五姐姐说的变故,可是那陈半斤?”
江明月眼中立刻射出仇恨的光芒,咬牙切齿道:“不是那个老王八还能有谁?那个老王八蛋,我……我恨不能把他挫骨扬灰。那时无为的聘礼虽然就像个笑话,好在爹娘疼我,也没为难他,本来再有半个月,我就可以嫁他为妻。谁能想到,那老王八就在这时去了我们那里,在街上看见我,他……他就派人打听,知道我身份,就许给我兄长许多好处。那时我家里的铺子早已经交给兄长,他一听见那老王八的条件,立刻猪油蒙了心,逼着父母悔婚。我和他争吵,他就干脆把那老王八带回了家里,当面胁迫我,我又不是那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陈家的恶名怎会不知道?又怎肯屈服?可是那老混蛋说,他说……若是我不悔婚,就要让无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或是将他诬陷入监牢,或是断了他所有生计,让他眼睁睁看着母亲冻饿而死。我……我……妹妹,我当时实在是没了办法,就算我再怎么刚强,可爹娘孱弱,兄嫂逼迫,还有这样一个只手遮天的老恶棍,我……我知道他说得出就做得到,被陈家害得家破人亡的还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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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往事不堪回首(下)
“原来是这样啊。”夏清语终于知道了前因后果,因点点头道:“我就说五姐姐不是嫌贫爱富的,这样说来,你为了让李学士死心,便只好假装是自己嫌贫爱富了?啧啧啧,都说他聪明绝顶,我看也平常得紧,竟然这样就相信了?”
江明月摇摇头苦笑道:“他怎可能轻易相信?为了让他相信是我变了心,是我贪钱,从此后将我彻底忘掉,娶妻生子好好儿过日子,我不得不煞费苦心。那个老恶棍,知道我是为了让无为彻底死心才做下一步步的计划,他就很配合我。我故意找了个理由拖延婚期,慢慢的不再去和无为见面,故意让他看见我和那个老恶棍出双入对,故意在他上门询问时羞辱他,可我知道,这些他都不会信。所以在他又一次上门时,我让人用凉水将他浇了个透,警告他再不许来找我。那是大冬天啊,他果然回去后大病一场,他的母亲来找我,那时我心如刀割,却不得不假装高傲的拿出两串钱给她,将她撵出去。他母亲是个清高的人,在我这里受了气,回去后儿子又重病不起,心力交瘁之下,过了年就撒手人寰了。无为本就受了寒,又受了母亲去世这个打击,那个时候他病得几乎要死了,听说我要给人做妾,还是赶来。妹妹,你说,我终归是个人,我看着那个病得倒在地上的皮包骨头的男人,那是我倾心相爱的人。我却要嫁给一个害得我们痛不欲生的仇人做妾,我那个时候……真恨不得死了。可若是我真的流露出一点真实情绪,那无为可能立刻就会被陈半斤害死。我只能一脸漠然的上了花轿,然后在轿子里,把我这一辈子的眼泪都给哭了个干净。”
夏清语知道李绝心和江明月的过往必定是惨烈的,但她真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人竟然会惨烈到这个地步。难怪李绝心至今未婚,却在之前那样绝情。难怪他改了自己的名字。难怪他第一次去杏林馆,就说自己是得了寒症。要开驱寒的药,那其实就是故意说给江明月听的。难怪他明明对江明月无一刻忘怀。却从未派人去江南查过对方过得怎么样,也没有故意报复陈家置江明月于死地。这份儿爱恨纠缠着,恐怕连他自己都无能为力。他对江明月,无论是那么深的爱还是那么深的恨。果然都是有理由的。
“李学士能挣扎着活过来,也真是命大。”夏清语叹了一声,然后问江明月道:“那李学士知道这其中的真相吗?”
江明月摇摇头,苦笑道:“他原本是不知道的,不然先前怎可能那样绝情的对我。我其实,是怎也不肯答应给他做妻,我想着哪怕能给他做妾,这辈子都是莫大的福分,决不能再贪求了。可他又偏偏要给我名分。我们两个都各执己见,他就去找了丛婶子……”
“丛婶子是谁?”
夏清语直觉着这是一个关键人物。果然,就听江明月叹气道:“当年无为病得太厉害。我也生怕他受不了这个刺激,万一再丢了性命,我所有的苦心岂不都付诸东流?所以就把自己攒下的私房钱全都给了丛婶子,让她帮忙照顾无为,丛婶子知道我的苦心,从未向无为透露过当年事情的真相。她也盼着无为能忘了我,娶妻生子生活美满。毕竟我再可怜。也终究是残花败柳,我们两个的缘分,已经是无可挽回了。也正因为如此,无为对丛婶子一直十分尊敬,当做母亲一样侍奉。更资助他们呣子在家乡开了两家店铺,谁知今年年初,丛婶子的儿子被人诬陷,他帮忙还了对方清白后,就把那呣子俩接到京城,出钱让他们重新开了铺子。遇见我后,他从没在丛婶子面前提起我,直到提了亲后,他才和丛婶子说了这件事,所以丛婶子也就把当年事情的真相告诉了无为。他……他就把这件事和皇上说了。后来他和我说,皇上说这样女子,当得起他李绝心的妻子,所以……”
“原来还有这样的曲折。到最后,姐姐和李学士的婚事,也等于是皇上做主的。”夏清语抚掌笑道:“果然老天爷还是有眼的,虽然苍天之下,不知有多少人受苦受累,然而似五姐姐和李学士这般,最终能有情人终成眷属,着实是令人欣慰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这辈子,竟然还能有苦尽甘来的一天。”江明月将这段往事说出来,看上去情绪也松快了不少。因看着那烛火道:“奶奶……妹妹,我这辈子,真是知足了。如今若是能再找几个老实憨厚的人,让姐妹们都安个家,这辈子就再无所求。”
“怎么可以无所求呢?”夏清语抿嘴儿坏笑道:“李学士家一脉单传,姐姐嫁过去,当然要为他开枝散叶,多生几个儿女啊。我看姐姐的体形,是个好生养的……”
不等说完,江明月已经是脸上飞红,站起身跺脚道:“人家来找你说话排解心事,你……你怎好这么打趣我……”
“姐姐觉得我是打趣?”
夏清语站起身,来到五姨娘面前攀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小声道:“呶,到时候姐姐可别说妹妹没提醒过你啊,将来姐姐未免没有用到妹妹的时候儿呢,例如容易怀孕的秘诀了,万一需要用到的容易受孕的药了……”
江明月脸上的红霞已经蔓延到了脖子根儿,轻轻啐了一口道:“呸!妹妹不用在我这里说大话,有这份儿本事,你还是用在你和世子爷身上吧,我看世子爷当真是喜欢孩子的,哪一次来不抱着小白果子他们说话?”
听她这样说,夏清语才反应过来,暗道是啊,我还在这里替人家操心呢,当日这身体本尊和陆云逍成婚,可是五年都没有孩子的,就算后来夫妻关系冷淡,但最开始总也有一阵蜜月期吧?唔,也不知道是谁的问题,但是陆云逍和他的几个妾室,也只有甄姨娘怀了孕,最后还小产了,这么说来,或许问题出在他身上也说不定。但这个时代的男人都要面子,这种话肯定不能和他直说,得想个办法暗中查探一下,采取点手段才成。
正想着,就见江明月羞涩笑道:“我皆因睡不着,所以想着过来和你说说这些年憋在心里的话,不料就说到了这个时候儿,这些日子多亏了妹妹帮我忙碌着,这会儿您大概也累了,快歇息吧,我这就回房去。”
夏清语笑道:“这话没错,姐姐正该多多休息,明日早起,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
于是江明月便告辞离开,夏清语送她到门口,就见她又转过身来道:“是了,这些日子只顾忙着我自己的事,倒没有问妹妹,你和世子爷的婚期定了吗?”
“还没有呢。一个三月十六,一个四月十八,左右就是这两个日子吧,也不知道他们想用哪一个?”这两个日子就是当初陆明珠从钦天监拿的据说是一年里最好的日子,但寿宁公府到今天却也没拿出一个准日子来,不过夏清语想着大概也就是这两日的事儿,只要江明月嫁出去,陆云逍应该就会逼着自己忙两人成婚的一摊子事儿了。
“看来还要马不停蹄呢。”叹了口气,看着江明月消失在院门外,夏清语才回房坐下,不一会儿白薇白蔻回来,见她已经铺好了床被,主仆三人也没再说话,各自卸了钗环,便安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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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回来了。”
几个婆子媳妇从叶夫人院中出来,看见陆云逍,纷纷行礼招呼。
陆云逍“嗯”了一声,见叶夫人陪嫁的妈妈也出来了,便有些惊讶问道:“屋里有谁在说话吗?怎么连妈妈也出来了?”
这叶夫人的陪房嫁的是府中一个管事叫做许斌的,因此素日里人家都称她为许大娘,此时听见陆云逍问,她便小声道:“爷等会儿再进去吧,二奶奶在太太房里呢。”
“原来是盈妹妹,怎么?她找太太……说什么事?”陆云逍眉头微微一挑:秦书盈那不但是自己的弟妹,两家更是亲戚关系,可以说是从小玩到大的,所以如果只是单纯她在房中,自己原本不用十分忌讳,最多他进去,对方出来也就是了,但这许斌家的明显是话里有话。
许斌家的左右看看,见没有人,这才悄悄对陆云逍道:“二爷闹着要往家里抬人,二奶奶气得不行,和二爷吵了几次,这会儿大概在太太房里,求太太给她做主呢。”
“抬人?什么人?”陆云逍立刻吃了一惊,秦书盈长得极美,又很是精明厉害,他知道自家二弟素日里对这个妻子是有些惧怕的,这么多年他在外,虽然时有风流韵事,却从未提过要纳妾的事,这一次竟然豁出去和秦书盈吵了好几架,也要把人抬进来,可见他是如何迷恋对方了。陆云逍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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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叶夫人的烦恼
“听说是一个清倌儿花魁,倒是个名满京城的,因为二爷护着,到今日也不曾*。只是这样长久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二爷十分喜欢她,所以才下定决心要为她赎身,纳她为妾。”
陆云逍不是别人,许斌家的自然不会瞒着他,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果然,就见这少主子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却没说什么。
许斌家的告退离开,陆云逍就在院子外站着,过了一会儿,果然见秦书盈出来,眼睛红红的,面上全是委屈和不甘,陆云逍就知道她在母亲面前必定没达成心愿。只是这事儿,他做大伯子的,却也不好多说,因此只是打了个招呼,便往叶夫人房中去了。
看见他进来,叶夫人的脸上方添了些笑意,道:“你来的正好儿,厨房里今儿用老山参炖了鸡汤,等下我让人给你盛一碗,喝了最是滋补的。你去年差点儿让那毒药给毒死,仗着年轻,身体可能察觉不到异样,却也不可掉以轻心。”
陆云逍笑道:“多谢母亲挂念,儿子现在好得很。不过倒是有些日子没喝人参鸡汤了,既然母亲这么说,儿子便恭敬不如从命,这还真有点馋得慌呢。”
叶夫人笑骂道:“别在我面前弄鬼了,这府里的鸡汤哪里比得上杏林馆的手艺,是不是?听说你昨晚儿又是吃了晚饭才回来。你啊你啊,如今这个时候。也该注意些了。”
陆云逍也不与母亲争辩,只是答应着,又听叶夫人道:“日子你告诉她了?她怎么说?”
陆云逍道:“告诉了。清语还能怎么说?她原本就说随便的。如今她也着实是忙碌,一边要忙医馆里的事,一边还要备嫁,幸亏杏林馆那边人手不算少,我们又不想办的很隆重,不然更不知道要忙成什么样儿。”
叶夫人点点头,又道:“今儿早上宫里传出信来。说是明天赐婚圣旨就会下来,到时候你请她过来吧。就在这府里一齐接旨。”
陆云逍答应了,然后看了眼母亲脸色,才小心问道:“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见盈妹妹从母亲这里出去。好像有些委屈的样子。”
叶夫人揉了揉眉头,叹气道:“这都怪我,平日里太纵容她,都将她宠坏了。你和你弟弟到现在都没给我添个孙子孙女儿,你也罢了,总归是有几房妾室的,可你弟弟那里,到现在连一房妾都没有,就有她陪嫁的两个丫头做通房。素日里让她管着,也未必能沾到你弟弟的边儿。咱们寿宁公府到了你们这一代,本就人丁单薄。你二叔那里连个儿子都没有,如今你和你弟弟渐渐大了,我怎能不着急?不但是我,就是老太太和你爹,也是着急的。所以你弟弟前些日子来我这里,说要抬进一房妾室。我就答应了,我想着盈丫头是明事理的。她纵然不愿,为了丈夫和寿宁公府着想,也必然能想得通,谁知倒是她和我闹得厉害,唉!”
这种话题叶夫人本不应该和儿子说,然而如今她身边实在也是没什么可倾诉的人,若说到老太太和沈夫人面前,又怕人人都知道自己外甥女儿不懂事,所以这会儿忍不住就向陆云逍倒起了苦水。
陆云逍沉吟道:“二弟成婚几年无所出,若说要纳妾,倒也使得,只是抬一个青楼女子进门,这是不是……有些不妥?”
叶夫人叹气道:“你还说你弟弟呢,你要娶自己的前妻,岂不更是不妥?你们两个啊,真真就是我的魔星,生下来就是为了气死爹娘的。你弟弟从不在我面前开这个口,这回不但开了口,还态度坚决,我总不好拂逆他,虽是青楼女子,好在是个清倌儿,听说为人也十分柔顺的。这几年,京城贵族子弟纳青楼女子为妾的,也有好几个,也没听说闹出什么笑话,既如此,我何不成全了遥儿。”
陆云逍无话可说,他想说一个青楼女子能迷得二弟如此神魂颠倒,怕手段不凡,一旦进府,是否会闹得鸡犬不宁?然而回想一下,夏清语那可是和自己生活了五年,前科累累的女人,自己如今不也是坚持要娶回来吗?而且还是做正妻,所以他真觉着自己没有资格在这件事上再发表意见。
叶夫人却看出了儿子的担心,微笑道:“你放心吧,你弟弟说过,那水幽兰是个极柔顺懂事的,和你弟弟在一起,从没提过任何要求,全不是青楼女子的贪婪嘴脸。你弟弟历练了这么些年,眼光还是有的,你爹爹和二叔都夸赞他眼光好呢,所以我想着,他也不会娶一个狐狸精回来。至于盈丫头,她本就出身名门,又是正房大妇,夏清语也说过回来后不要掌家之权,如此一来,那水幽兰在她手底下讨生活,还敢忤逆她吗?将来若真是能为遥儿诞下一儿半女,她想养,谁又敢拦着?”
陆云逍也就无话可说了,又陪母亲说了会儿别的,可儿便送上一盅鸡汤,陆云逍见她眼圈儿似有些红,便奇怪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可儿连忙摇头,又听叶夫人问,她便擦了擦眼睛,轻声道:“回太太的话,奴婢刚刚看见……看见蓉儿从许姨娘院里出来,奴婢就去问了胭脂,原来她是来姨娘这里借钱的,如今她在家,竟是一文钱都得不着,连儿子都快养不活……”
可儿说到这里,声音便哽咽了,陆云逍怔怔听着,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极美的如花面孔,好半晌方黯然道:“她如今竟过得这样辛苦吗?我记得她当日是嫁了人的,莫非她丈夫死了,她没了生活来路?”
可儿忙道:“她丈夫是个不争气的,对她们呣子并不好,蓉儿如今生活的越发艰难,原本许姨娘去年说要给她在府里找个差事,赚点钱自己用。偏偏……之后爷回京城,大奶奶也……”
蓉儿是被夏清语毁了容貌然后又故意把她嫁给了一个凶恶的鳏夫,这事儿陆云逍是知道的,他从前和夏清语关系恶劣到那个地步,实在是这样的事发生好几起,最终心灰意冷,对这个妻子彻底失望,方才毫不犹豫的休妻。
此时听了可儿的话,心中就有些愧疚,也知道许姨娘是因为害怕夏清语看见蓉儿发火,所以就不敢让对方进府来做事了,因低头想了想,他便对叶夫人道:“母亲,清语如今和从前完全不同,蓉儿这样可怜,也是因儿子而起,不如就给她在厨房里找个活计吧,月钱丰厚点儿。清语即便嫁过来,每日里在家的时候也不多,她大概也不会往厨房去,我倒不是怕她又生坏心肠,她如今真不是那样的人,只是两下里碰见,总难免尴尬。”
叶夫人沉吟道:“你说的对,既如此,我就让盈丫头安排吧。”
陆云逍点点头,将鸡汤喝了,便起身告辞。出了叶夫人院门,他看着府中各处,忽然想起之前夏清语不愿意再回来时说过的话,忍不住便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清语,你说的没错,即便你嫁回来,这府里也真未必能平静得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在你身边,所有的一切,我们一起面对,我必不会让任何一点伤害降临到你身上,绝不。”
又叹了口气,方迈步往自己院子走去。进了二门,又走一段路,就见远远一座桥上似是站着个女子,陆云逍心里一惊,停下步子看了会儿,见那女子一动不动,他心中就更惊疑了,暗道这该不会是哪个丫头受了什么气,竟然一时间想不开要做傻事吧?
因便抽身赶过去,这座桥下的河水乃是从花园里引出,因为园子里有活泉眼,所以常年不结冰,然而这冬日里,跳下去在这水里泡一会儿,不淹死也冻死了。
到了近前才看清楚,原来竟是秦书盈的六妹妹秦书湘。这要是真让亲戚家的姑娘跳了河,寿宁公府还不得让人指着脊梁骨骂啊?因此陆云逍连忙上前道:“六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秦书湘扭头看见是他,便伸手擦了擦脸,那上面分明是泪痕交错,她却强笑着摇头道:“没什么,世子爷怎么会来这里?”
陆云逍道:“哦,我只是随意走走。”话音刚落,就见秦书湘的小丫头匆匆走来,看见她便哽咽道:“姑娘,您可吓死奴婢了,到处找您,不料您在这里……”
说到这里,她才看清旁边站着的是陆云逍,不由心里一惊,连忙屈膝行礼,却听陆云逍淡淡道:“你们姑娘怎么了?”
小丫头看了眼秦书湘,见她微微摇头,但她心里清楚主子的意思,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假装不忿却又不敢多说的样子,呐呐道:“也……也没什么,就是……就是二奶奶心情不好,看见六姑娘,训斥了几句……”
“清露。”
秦书湘呵斥了一声,于是小丫头就立刻垂下头去,不敢再说。
ps: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尤其是叶夫人这种性格,烦恼还真的不会少,嘿嘿嘿
☆、第三百三十七章:国公府日常
这里陆云逍便明白了:秦书盈这是在叶夫人那里碰了壁,回去大概恰好碰见异母妹妹,所以忍不住就发了火,她虽精明厉害,却是个直爽脾气,在长辈丈夫和下人们面前还能隐忍,维持自己的形象,但这个异母妹妹,恰是有些亲近却又不十分亲近还不必顾忌的那种,可不就把火气撒在对方身上了呢。
因叹了口气,这事儿秦书湘明显是受了委屈,只他却是劝不了的,只好沉声道:“天气寒冷,六姑娘还是回去吧,着了凉不是玩的。盈妹妹今日……受了点委屈,大概说话有些不妥当,你是她妹妹,让着她些吧。”
秦书湘见陆云逍迈动脚步,果然就跟着走下桥来,一面轻声道:“我是知道二姐姐委屈的,不然也不会自己跑来吹冷风,只是平心而论,二姐姐也太要强了些,男人三妻四妾不是正常的?更何况是姐夫和她这样的情况,叫我说,姐夫待她真就是够宽容了,偏偏姐姐心太高,唉!这世上事,有数的,不如意十之*,她若总是这么个拔尖要强不肯受半分委屈的性子,将来可怎么办?”
这话明明是带着点抱怨的,偏偏以关心的口吻说出来。陆云逍心里就觉着有些不舒服,他从前丝毫不在意后宅中事,却在休妻后接二连三见识了后宅争斗的手段,加上夏清语也马上就要嫁过来,自己若还是像从前那般懵懵懂懂。妻子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所以此时自然而然就留心上了。他本就是个聪明人,如今一留心。还有什么能逃过他的观察?秦书湘觉着自己这三言两语说的妙极,又找了个和陆云逍说话的借口,却不知对方早看出来了。
这看来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啊,难怪盈妹妹并不十分喜欢她。
陆云逍心里想着,见秦书湘跟在自己后面,他便停下脚步,微笑道:“我还要出门一趟。姑娘受了寒气,还是赶紧回去歇息吧。让厨房给煮两碗姜汤去去寒。”怎么说也算是亲戚,场面上的关心还是应该有的,这也是礼数。
秦书湘就不好再跟着走下去了。只是她心里却是十分高兴,暗道都说世子爷是个十分冷静淡漠的人。如今他竟然还能考虑到让我喝点姜汤去去寒气,这可不是一份关心呢?若不是对我有亲近之意,哪里能想到这一层?“
这样一想,登时把从秦书盈那里受的委屈尽皆丢开,心满意足的看着陆云逍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她这才和清露转身往自己的住处去。
等到她们离开后,从许姨娘的院子里便走出三个人,桑绿枝望着秦书湘和清露离开的方向,忽然问旁边的粉黛道:“刚才那位姑娘是谁?是府上的姑娘么?长得可真是太美了。真如同天仙下凡似得。”
粉黛刚才就和她以及桂花站在院子的台阶上,将远处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此时便笑着道:“那是我们府里二奶奶的异母妹妹。如今住在二奶奶院子里,不知怎的竟然走到这里来了。”
桑绿枝目中异彩一闪,假装疑惑道:“她还未出阁吧?这样的人放在二爷院子里,似乎不太合规矩呢。”
粉黛笑道:“来了也没几天,偏偏这些日子府里上下都忙碌的很,二奶奶也一时间没腾出时间安排她。大概过了这几日。就要搬去园子里和姑娘们一起住着呢。”
“哦,是这样啊。”桑绿枝点点头。想想又笑道:“你们大奶奶快要回来了吧?也难怪二奶奶如此忙碌。”
粉黛笑道:“可不是呢?不过这也不关我们的事,如今姨娘身上不大好,倒盼着大奶奶赶紧回来,也好把大房这点儿权力交出去,奶奶反正也是要掌家的,恰好一并管了。”
桑绿枝微微一笑,心道这寿宁公府的二奶奶,谁不知道是个厉害的?不过是先前那夏清语更跋扈罢了,才始终踩着不让她抬头。如今夏清语都被休出去三年了,再回来,想夺回掌家之权,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呢。好,真是好,只可惜我不能住在这里,看寿宁公府后宅这一出热热闹闹的好戏。
一面想着,便对粉黛道:“行了,不用送了,府里的路径我熟悉得很,你赶紧回去照顾你们姨娘吧。”
粉黛答应一声,目送她转过假山,这才回去向许姨娘禀报刚才看到的一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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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日子已经定了四月十八,怎么就那么晚呢?我们都盼着姐姐三月十六便嫁进来,也好多听你说些外面的新鲜事。”
余老太君房间里,夏清语原本端端正正坐着,和余老太君叶夫人沈夫人等说着话儿,不料秦书盈和几个女孩儿进来后,这厅中便立刻热闹了起来。此时女孩儿们便都围在夏清语身前身后,攀着她肩膀叽叽咯咯的笑说着。
秦书盈冷眼旁观,只见夏清语脸上满是笑容,应付着女孩子们的纠缠,她心中暗自疑惑,心道这回真是长见识了,从前她是最喜欢端着架子的,便是来老太太这里请个安,也必定穿戴的一丝不乱,坐的如松树般,别说这样围着她攀着她说笑了,便是和她打趣一句,也必定要生气的,哪里还能看见这样的笑容?
正疑惑着,就听女孩儿们纷纷抱怨为什么要选四月十八的日子,她便上前笑道:“姑娘们可别只为了听外面的新鲜故事,便不管我们这些当家人的死活,天知道我如今为了她的婚事,已经是忙得脚不沾地,就是四月十八,还怕色色预备的不周全,若是取了三月十六的日子,那真是要了我的命去。”
陆明芳咯咯笑道:“盈姐姐说这样话,当真是让人小瞧了,平时你最能干的,这会儿那些精神哪里去了?”
秦书盈冲夏清语摊手道:“看看,她们素日里吃的穿的玩的,但凡有需要钱的主意,必定要来我这里缠磨,这两年我也不知道填了多少银钱在她们身上肚子里,如今翻脸无情,不说体恤我,倒讽刺我精神不够才干平平。大奶奶,不是我挑拨离间,只是您可真得擦亮眼睛,看清这几个姑娘的真面目啊。”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几个女孩儿叫着不依,都来到秦书盈身旁,只吓得她高声叫道:“啊哟糟糕,我这一时间只顾着让嘴痛快痛快,却是犯了众怒,当真是得不偿失了。”
众人又笑,夏清语便道:“二奶奶也不用慌,姑娘们一个个大了,还能磨着你几天?难道她们将来出阁了,还会回来找你要钱不成?大不了再忍耐个两三年,都打发出去嫁人,你就清净了,何苦这会儿非要做出个吝啬嘴脸来?”
秦书盈笑道:“嗯,我倒是想清静呢,不过咱们家几位姑娘都是又精明又会玩儿的,将来若是生了什么主意,需要钱用,公婆面前却还要懂事孝顺,保不准就不回来找我要钱呢。”
一番话说得几个女孩儿个个面上飞红,都奔到余老太君面前,撒娇道:“老祖宗,您听听二嫂子说的什么话?您不打她我们不依。”
余老太君笑得喘不上气,断断续续道:“孩子们,你们也太瞧得起祖母了,且看看你们祖母这模样,哪里打得到她?怕是没打到人,自己先摔一跤,到时还得清语费事救治。”
秦书盈连忙笑道:“老祖宗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可担不起。若是老祖宗要打,自然只得跪在这里让老祖宗过过手瘾了。”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起来,陆明芳等人都笑得花枝乱颤,陆明绮就指着秦书盈道:“二嫂子必定以为老祖宗下不去手,没关系,老祖宗打你怕手疼,我们来代劳。”
话音未落,就听沈夫人笑叱道:“胡说,还有没有点规矩了?这样话也能说出口?这也幸亏你二嫂子不和你计较,不然我看你怎么办。”
夏清语笑眯眯看着这些人闹成一团,她从不知道余老太君这里的气氛原来是这样轻松愉快的,因心中暗道:看来这寿宁公府也不全都是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嘛,最起码,认真发掘的话,还是有一些乐趣的。
看着看着,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虽然秦书盈这会儿是欢声笑语,可是看着她的眼睛,那眼圈儿周边都是淡黑色的,即使用了厚厚的脂粉,却也遮掩不住,且她面上笑得欢快,这欢快却没达到眼底。夏清语就有些奇怪,暗道这个精明要强的女人,难道也会有烦心事?不至于吧?拥有着掌家之权,丈夫身边连个妾室也没有,她绝对就是这后宅中的最大赢家了,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愁成这样呢?
正默默思量着,忽见陆明芳扑了过来,攀住她笑道:“好啊,我们在那里都打做一团了,姐姐你这个罪魁祸首倒是坐的稳稳当当。”
夏清语笑道:“这怎么就又扯到我身上了?我又是什么罪魁祸首?我明明什么话都没说过。”
☆、第三百三十八章:赐婚
叶夫人也在旁边道:“好了,不过是老太太整日里嫌闷,所以纵容你们逗逗趣儿,你们倒越发没形儿了,一个个姑娘家,又跑又跳的,成何体统。”
陆明芳吐吐舌头,果然就不敢再放肆了,女孩儿们和秦书盈也分别在老太君周边各自坐下,余老太君就笑道:“咱们家女孩儿算是好的了,适当说说笑笑也很好,不过分就行。”说完对身旁黄莺道:“你出去看看,怎么圣旨还没下来?清语医馆里只怕还有事吧?”
夏清语起身道:“还好,我那医馆里如今人也多了,只要没有大手术,需要我回去主刀,就还忙得过来。”说完又听沈夫人道:“我昨儿上街,从杏林馆前走过,只觉着你那地方还是小了,竟有病人都在门外排队呢,清语,你就没想过再把那医馆扩大一些?”
夏清语无奈道:“倒是想来着,只是如今并没有合适的地方。云逍的意思,就算要换地方,也不能马马虎虎的,最好能找个大点儿的地方,把周围的地也买下来,一旦将来地方又不够用,再扩建就好。”
叶夫人道:“这主意很是。只如今你们忙着婚事,怕也倒不出时间来,倒是成婚后,再让云逍去找地方的好。是了,这事儿遥儿也能帮的上忙。盈丫头,你回去和他说一声,叫他上上心。”
秦书盈点头应了声“是”,忽见黄莺从外面走进来。高兴道:“老太太,宣旨的太监就要到了,国公爷和二老爷已经让人在前院里摆了香案。”
余老太君便起身道:“既如此。咱们也赶紧过去吧,逍儿回来了没有?”
黄莺笑道:“这是事关大爷一辈子的事儿,他怎么能不上心?刚刚下朝,去房间里换衣服了,这会儿只怕是已经到了前院。”
余老太君笑道:“这就好,那咱们也走。”说完黄莺和百灵两个丫头上前扶起她,女眷们都随在她身后。簇拥着一起往前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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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是把这事儿给定下来了,艾玛这个波折重重的啊。”
接完赐婚圣旨。所有人都非常知趣的去了余老太君屋里,任由陆云逍把夏清语带回他自己的院子:男女大防?这两个人都做过五年的夫妻了,还有什么可防的?这种时候,还是让人家两个说点体己话吧。能走到今天,着实是不太容易。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只有叶夫人心里有些不太舒服,然而转念一想也看开了:时到今日,她还强求什么?更何况二儿子那里还有一堆烦心事呢,外甥女儿今天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叶夫人又怎能不了解她心中怒火和委屈,这些事,只要一想想就觉着头痛无比。
所以陆云逍和夏清语便顺其自然回到了陆云逍的院子中。一进屋,夏清语便从他手里拿过黄绫圣旨,展开好一顿看。看了两三遍,方小心卷起来,感叹了一句。
陆云逍微微一笑,点头道:“可不是?经历了重重波折,总算云开见月,如今你可也没有别的心思了。原本依照我。是要把婚期定在三月十六的……”
不等说完,就被夏清语瞟了一眼。听她小声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着的什么急?四月十八,我还要好好准备准备呢。”
两人说了一会儿婚礼的准备事宜,都做过夫妻的人,陆云逍是觉着没必要再羞窘,夏清语则是现代思维,所以倒也讨论的热烈。末了谈完了,房中丫头们送上茶来,夏清语接过喝了,才对陆云逍道:“是了,二奶奶今天好像不是十分高兴的样子,怎么了?”
陆云逍就把陆云遥要纳妾的事情说了一遍。夏清语听了,这里出神半晌,方轻声叹气道:“其实我原本不太喜欢二奶奶,她行事说话未免有些咄咄逼人了,不过如今听你这样说,原来她也是个可怜的。”
夏清语对秦书盈的印象,更多还是停留在自己刚穿越时对方的盛气凌人,虽然这一次回京后和对方再见面也算是和气,但她心中,始终没办法真正把秦书盈当做一个好姐妹好妯娌来看待。
陆云逍也有些尴尬,自己这里还有几房妾室不知该如何处理呢。爱人的心情他也能够理解,实话说,依照他的心思,到这个时候,的确也不再去想别的女人了,然而就算琥珀和白芷可以找个好人家送出去,许姨娘到底是他正经抬进来做姨娘的,若把她也送了人,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也是太不尊重对方,更是让她娘家脸面无光了。陆云逍对她没有爱意,却也知道自己不能无情至此,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他自私的选择了逃避,因为实在是没办法两全其美。
夏清语也只是随口抱怨了一下而已,她倒是同情秦书盈,却也知道这就是古代社会的常态,自己万万改变不了的。因便转移了话题,问陆云逍道:“听说李学士要升官了,可是真的?”
陆云逍点头笑道:“皇上是很欣赏他,又说他有才干,听话里意思,是要给他动一动的,只是目前还不知道皇帝的打算,翰林院中,我觉着是没有他的位置了,很可能皇上想把他调到六部中锻炼锻炼,将来好承担重任。”
夏清语笑道:“那很好啊,恰好我今天和杏林馆几位姐姐说好要去探五姐姐,顺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陆云逍笑道:“这种事情,李绝心不可能猜不出来的,我看李夫人早就该知道了,不过你们说说也好,终归是喜事,说出来,气氛也热烈一些。”
夏清语点点头,看着外面太阳老高了,就站起身道:“快晌午了,我要回杏林馆,帮着找地方的事,你务必上上心,太太说让你二弟帮忙,我觉得这主意不错,你不是说家里这些生意都是他掌管着,做的很好吗?那他在这方面的路子,说不定比你还多呢。”
陆云逍也起身道:“好,我和他说一声。那我送你回去吧,不留你用饭了,反正嫁进来后,每顿饭都要在这里用的。”
夏清语低头一笑,和陆云逍一起出了屋子,下台阶的时候,她忽然指着角落道:“我记得当年这里是有几丛芍药的,怎么如今不见了?”
陆云逍道:“是吗?我倒没注意。我过来住的时候就没看见,想是让人收拾了。这不算什么,你喜欢,再让人挪移几丛来种就是了,反正这是你的院子,你要怎么布置谁还敢拦着你?”
夏清语看了看四周,笑道:“这是我的院子吗?怎么如今你倒是住在这里?这算不算是鹊巢鸠占?”
“你的院子难道不是我的院子?怎么能叫鹊巢鸠占呢?你说我是斑鸠吗?”
陆云逍又好气又好笑。两人说着话出了院门,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道:“这院子从前没人住,牌匾都脏了,我回来时让人摘了去,就没再弄,想着等把你娶回来后,你若是喜欢此处,就起了名字再弄,若不喜欢,看看你喜欢哪里,我们直接收拾那里做新房就好。”
这是真正的夏清语和陆云逍成婚的婚房,当日夏清语穿越后就离开,不过是匆匆看了几眼,就觉着布局摆设都是经过精心布置的。此时听见陆云逍这么说,便连忙道:“我自然还是要住在这里的,至于名字,我可不擅长,世子爷文武双全,这活儿就交给你来干吧。”
陆云逍笑道:“娘子有命,敢不听从?既如此,那不如就叫清云院吧。”
夏清语便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喂!你也太贪心了,你也该算一算,这京城中还有几个年轻人能比得上你?就这样,竟还想着青云直上,不怕老天爷落雷劈你啊。”
陆云逍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夏清语的意思,不由哭笑不得,摇头道:“你也把我想的太俗气了。老实说,我倒恨不能无官一身轻,陪着你天南海北的游玩,做一对神仙眷侣,只恨这担子卸不下,哪里还会去想着什么青云直上的事?清是你名字里的那个清字,云是我名字里的云,清云院,那就是夏清语和陆云逍要永远在一起,幸福圆满,这多好的寓意,是不是?”
原来是这样。
夏清语倒真没想到陆云逍还有这种浪漫心思,当下扭头笑道:“好了好了,算我错怪了你,就叫清云院吧。”
陆云逍难得看见爱人在自己面前说软话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有些痒痒,就想去拉她的手软语温存一番,谁料手刚伸出去,就听身后有人喊道:“大爷留步。”
好事被打断,世子爷就有些恼火,不悦转回身看着来人,见是叶夫人房中的嫣红,他这才和缓了脸色道:“怎么了?可是母亲有什么事?”
“是,太太让奴婢来找大爷过去,说有话和大爷说。”嫣红一边说着,目光却是看向夏清语,面上露出犹豫之色,却听夏清语笑道:“太太找你有事儿,你就赶紧过去吧,我自己回杏林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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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小孩子的纷争
嫣红松了口气,陆云逍却是不肯,只让夏清语留在原地等自己,却听爱人无奈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还怕我丢了不成?”
“不是怕你丢了,我有话和你说呢。”陆云逍这样说了,夏清语也没办法,平心而论,她明白陆云逍的心思,自己又何尝不是愿意和他腻在一起?哪怕不说话,只这么静静并肩走着,也都是幸福甜蜜滋味。因想了想道:“那好,我去西角门等你。”
陆云逍这才往叶夫人处去,这里夏清语便慢慢往西角门走着,一边看府内风光。虽是隆冬时节,府内也是老木寒云一片苍凉,然而因为各处的布局都好,倒也颇有可看之处。
如此走了一刻钟,陆云逍却还是没有追上来,也不知道叶夫人找他说什么事。夏清语却是已经到了西角门,只见几个孩子正在空地上玩耍,看见她,便都停下了身形,有几个躲进了看门婆子的房间,还有几个胆子大的拿眼不住打量她。
夏清语看见这些小孩子的神态,不由觉着十分有趣,她自己又是个喜欢孩子的。因正要逗弄逗弄他们,忽然就听一个童稚声音喝道:“李二柱,你又偷柴禾回去,这下可被我抓到现行了吧?走,咱们去刘管家那里,我看你还怎么赖。”
随着话音,就从不远处几棵树木后转出来两个孩子,其中一个约莫*岁模样的男孩子紧紧拖着一个瘦小的男孩儿。那小男孩儿手里还拖着两根树枝,小脸上满是惊恐苍白之色。
“我……我没有,你胡说。这不是我折下来的,是……是我在这些树下面捡的,不信……”
那叫李二柱的小男孩儿尖声叫着,声音中充满了惊恐。不等说完,就听那大孩子冷哼道:“你滚蛋吧,这么好的树枝子,好端端怎么就掉下来了?怎么就让你那么好运的给捡到?这话你去刘管家面前说。看他信不信你。”
李二柱看上去要哭了,拼命挣脱着大孩子的手。一边哭叫道:“是我捡的,就是我捡的。”
几个小孩都聚集过去,屋里看门的张婆子也听见这吵嚷声,连忙奔出来。正要说话,忽然一眼看见站在一旁微皱眉头的夏清语,她心中不由一凛,立刻将要出口的话尽数吞了回去,同情的看了李二柱一眼,心里叹了口气,这才来到夏清语面前行礼请安。
夏清语原以为这婆子怎么也会呵斥那个大孩子几句,这么点大年纪,别的不知道怎么样。倒是把欺负人学了个十足十,她即便喜欢孩子,也没办法容忍这种行为。
结果这婆子什么也没说就跑过来和自己行礼问安了。夏清语心中便十分不悦,但她强忍着没说什么,只是冷冷看了婆子一眼,然后目光继续关注着那群小孩儿。
如此一来,倒让张婆子在心里道了声侥幸,暗道二柱子是蓉儿的孩子。大奶奶在府里那会儿就恨蓉儿恨得牙根痒痒,这会儿看见她儿子。哪里有好气?幸亏我见机快,不然若是替二柱子出了头,只怕要让她连我也恨上,固然这会儿没办法把我怎么样,但是等人家回来了,做了世子夫人,要撵我杀我,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张婆子想到此处,那点同情心就只能压回了心里。那边李二柱见向来都帮自己说话的张妈妈出来后一句话不说,不由得更是心惊害怕,此时他手腕已经被那个大孩子抓得通红,痛得要命,他却仍然死死抓着那两根树枝:有这两根树枝,晚上就能把炕烧热一会儿,娘这些日子咳嗽老不见好,说不定让她暖一点儿,她的病就能好一些。
正想着,忽见死抓着自己的马天宝松了手,得意洋洋道:“你不敢去刘管家那里,也成,只要放下树枝子,然后再跪下给我磕三个头,我就放过你。”
李二柱听了这话,一言不发,抱着树枝转身就要跑,可他身体瘦小,周围又都是其他孩子,那马天宝比他大,又强壮得多,见他要跑,便一步上前揪住了,恶狠狠道:“好啊,给脸不要脸,那咱们就去刘管家面前分说明白吧,到时候你给谁磕头都没用了。”
“我不下跪,我不磕头,我娘说,男儿膝下有黄金。”
李二柱大声叫着,下一刻,就被马天宝狠狠推倒在地,听他叫嚣道:“我呸!你一个奴才秧子,不对,你连个奴才秧子都比不上,也好意思和我说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也就是我,让你磕几个头就完事儿,若是落在别人手里,磕几个头就能饶了你?你做梦呢,最起码也要……也要让你从裆下钻两趟,然后当马驮着走两圈才行。”
事情到这个地步,夏清语就不能不管了。眼看那马天宝上前要摁着李二柱跪下,她便冷冷开口道:“住手。”
马天宝和李二柱这一路拉拉扯扯的,还没注意到这边多了个女人,其他孩子却都是明白的,一听见这一声,“哗”一下都跑回看门房门口去了,场地中顿时只剩下马天宝和李二柱两个。
夏清语便走上前,将那李二柱给扶起来,又从怀中掏出绣工精致的丝帕,替他擦着脸上的鼻涕眼泪以及灰尘,那帕子转眼就脏了,她就又拿出一条,想给这孩子擦擦破了皮的小手,却见那一双小手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口子,看上去都是冻裂的。她一时间就怔住了,怎么也想不到太平盛世,竟还有穷困到这个地步的人家,这孩子面有菜色,明显发育不良,身上穿的衣服也单薄的很,这……这一家子到底穷成了什么样啊?看着应该也是寿宁公府的奴才,可据她所知,寿宁公府里下人们的待遇很不错啊,那搁在现代也绝对是白领水平,怎么……怎么如今竟然跑出这么个孩子?
一面想着,眉头就皱的更紧,她正要问问张婆子这孩子是谁家的,就听那马天宝粗声粗气的开口道:“你是谁?干什么要帮这个小杂种?你难道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夏清语脸一沉,冷声道:“你又是谁?小小年纪,是仗着谁的势力?在这府里面横行霸道的?明明一个孩子,却动不动喊别人小杂种,动不动就让人下跪磕头,没有半点儿善良之心,我倒想听听,是谁家教育出了你这么个小霸王?”
那马天宝不过仗着自己二叔是国公爷身边得力的仆人,所以向来霸道惯了,若不是夏清语衣着穿戴不俗,他早就开骂了。此时听这女人一番话,就知道对方定然是有来头的,气势先就灭了,嘟囔道:“我……我也是看他偷树枝,所以……所以才抓了他现行,我……”
“够了。”
夏清语清叱一声,柳眉倒竖喝问道:“什么时候两根树枝子竟也能用偷这个字眼儿了?寿宁公府有这么金贵的树木?折两根枝子都不行?我怎么不知道?张妈妈,莫非这门口是种了什么专门结元宝金条的树吗?”
张婆子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神反转弄懵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夏清语为什么会替李二柱出头?然而不管怎么说,这总是好事儿。当下一听,便连忙笑道:“奶奶说笑了,哪里有这样金贵的树木呢?这周围不过是些老杨树柳树之类的,平时孩子们淘气,也经常折了枝子玩得。”
“这就是了,我说我并不知道什么时候连折几根树枝子都能定罪名了。”夏清语冷哼了一声,那边马天宝听张婆子叫她奶奶,早吓得噤若寒蝉,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夏清语就又蹲下身子,抓着李二柱冻得冰凉的小手,将自己的貂裘袖套给他套了,一面柔声道:“看看这可怜的,手都冻肿了,还要来捡树枝,你告诉姑姑,捡这树枝做什么?不怕冷吗?”
李二柱呆呆看着那雪白漂亮的毛皮袖套,即使小手冻得麻木,却仍是一下子就感受到那柔软顺滑毛皮中传来的暖意,他从没看过会对自己和声细语说话的漂亮女人,那些女人一看见他,无不是厌恶的皱着眉头走开,可这个女人不一样,她还用那么漂亮的帕子帮自己擦鼻涕。一时间,小孩儿想也不想便答道:“想……想回去烧火,炕太冷了,我娘老咳嗽,她又着急,说一天这咳嗽不好,便不能做事,家里越发没个进项了。”
夏清语叹了口气,回头问张婆子道:“这孩子是谁家的?既然是府里的下人,怎么过得这样艰难?”
张婆子半天说不出话来,心想蓉儿那么仙女儿一般的女孩子,落到这个地步,还不都是拜奶奶所赐?这会儿您到一本正经问起来了,哎哟,这……这可让人怎么答?
那边夏清语见张婆子不说话,以为这当中有什么隐情,也就不再问了,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放在小男孩怀中,摸着他的脑袋笑道:“这里面是十两碎银子,你拿回去给你娘,让她给你做点好东西吃。你娘咳嗽的厉害,她可能不能走路呢?若是能走路,叫她来杏林馆,就是你们家没有钱买药也无妨的,我送你药,直到你娘不咳嗽了为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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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最大的恐惧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李二柱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今天竟会因祸得福,一时间激动地身子都有些打颤,忽听旁边张婆子道:“大奶奶怎么会骗你一个孩子?还不快给大奶奶磕头。”
李二柱就要跪下磕头,却被夏清语拉住了,听她含笑道:“刚才不是还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吗?怎么这会儿又要跪?好了,不必谢我,我这也不过是正好儿赶上了,举手之劳就能帮帮你,又不费我什么事,为什么不做呢?”
李二柱低着头,面上现出剧烈的挣扎之色,好一会儿,他才忽然将手里的荷包递给夏清语,惭愧道:“我娘说过,无功不受禄,不可以平白接受人家的好处,这些钱……我不能要。”
“你娘竟然还是这样一个刚强的女子。”夏清语忍不住都要对这李二柱和他的娘亲肃然起敬了。寻常人保持风骨不难,然而家里都穷成了这样,还能保持这份风骨的,那可就是难能可贵了。
“拿着吧。唔,就当是你从我这里借的,等你长大了,能赚钱了,再还给我好不好?”夏清语喜欢这孩子的正直要强,就不肯去破坏他这份自尊心,而是换了一个更容易让对方接受的说法。
果然,李二柱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用力的点头道:“好,我……我将来一定会把这钱还你的,一定会的。”
“好好好。那我等着你。”夏清语摸着李二柱的头发,越发觉着这孩子可爱又懂事,忽见对方眼神闪烁了一下。期期艾艾的道:“那……那奶奶要……要收多少利息?”
“利息?”
夏清语一愣,接着就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回头对张婆子道:“我真不知道这孩子的娘是个什么人了,教会了他自尊自爱,正直刚强,还教会了他这份儿精明,他看上去也就六七岁吧?才这么点点大。就懂这些,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是除了吃喝玩乐学医术之外,百事不通呢。”
张婆子心中越发诧异惊奇,暗道莫非大奶奶离府三年,竟不认识蓉儿和她的孩子了?也是。蓉儿从嫁了那李畜生,就没来过府里几趟,还是避着她,她不认识二柱子也正常。
正想着,就听不远处一个声音道:“清语,这是谁家的孩子?”
张婆子扭头一看,就见陆云逍走过来,她连忙行礼拜见,却见世子爷挥挥手。目光只盯在夏清语身上,张婆子于是就叹了口气,暗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先前爷恨这大奶奶入骨,可是自从去了一趟江南,如今简直是离不了她了。这府里往后的日子,可不知要平地起多少波澜呢。
“不知道,很有出息的一个孩子。”夏清语将事情经过和陆云逍说了一遍,末了道:“对了。你身上带没带钱?我出门只带了十两银子,你若是有钱。再拿几两出来给他,十两银子又能做什么呢?”
我的天爷奶奶,十两银子还说不能做什么,这果然是大奶奶,也只有她才能不把钱当钱,当流水一样的花。不过这对蓉儿来说倒是好事儿,就不知道等奶奶知道这些钱是救了蓉儿,她会不会后悔?
张婆子在这里暗自琢磨着,那边李二柱却是说什么也不肯要更多的钱了,谢过夏清语后,便拖着那大树枝匆匆跑回家去。这里夏清语就对张婆子道:“过一会儿你去找二奶奶,就说我托她一件事,让管事的给这家送些柴禾煤炭过去。另外,你在这西角门看门,有些事也该管一管,日后再看见这孩子被欺负,就说是你们世子爷吩咐你的,任何人不许欺负他,不然让我知道了,决不轻饶。”
张婆子心想我要真这么说,岂不是擎等着让人把那么大的黑锅扣在爷头上?那李畜生还天天抱怨着说蓉儿是爷玩够了不要的破鞋塞给他呢,可谁不知道爷和蓉儿间真是清清白白的?唉!造孽啊。其实如今说是大奶奶要护着他也可以的,就怕人家都不信,哎呀,难办,真是难办。
她这里踟躇着,那边夏清语和陆云逍却一点儿也不体会她的“为难”,陆云逍便道:“以后按照大奶奶说的做就是。”说完转头问爱人道:“过一会儿可能会下雪,你是坐马车还是要走着回去?”
“走着回去吧,我还没见识过京城冬日里的大雪呢。”夏清语微微一笑,给出答案,想了想又道:“反正又不赶时间,倒还是边走边逛逛的好,你觉着呢?”
“我自然听你的。”
陆云逍呵呵一笑,眼看暮云驾着马车过来,他就挥挥手道:“行了,不用你了,我们走着回杏林馆。”
这里暮云想说什么,却终究是没说出来,答应着又把马车顺原路赶了回去。
且说李二柱,兜里揣着荷包手里拿着树枝飞跑回家,在门口就听见母亲的咳嗽声和父亲暴躁的骂声,他低头想了想,果断躲到了门侧一块大石头后,果然,不一会儿,就见父亲骂骂咧咧出了门,踉跄着扬长而去。他恨恨地看了那背影一眼,这才连忙进了屋。
“柱儿,你回来了。”
坐在一把破旧椅子上的女人勉强站起身来,李二柱连忙上前扶住她,丝毫没在乎母亲脸上那些可怖的伤疤,拿袖子帮她擦了擦额上冷汗,然后才喜滋滋道:“娘,我们有钱了,看。”说完将那精致荷包拿出来送到母亲手里。
蓉儿一把接过那荷包,她原本是叶夫人的丫头,自然有些见识,一看之下,便知道这荷包的料子是极好的,做工也精美,就是绣活儿稍微有些逊色,却也算是不错的了。因便迟疑着问儿子道:“这是谁给你的?”
李二柱就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一开始倒也罢了,可是刚说到那个漂亮姑姑要母亲去杏林馆治病。就见母亲的面色猛然变得苍白,一ρi股坐在椅子上,目中也露出惊恐之意,喃喃道:“是她?竟然是她?她要做什么?我……我都被她害成这个样子了,她还不肯放过我吗?还……还要对我的孩子下手?不……绝不,我绝不让你染指我的儿子,绝不……”
“娘……娘……”
李二柱怎也没想到母亲在听到这件事后,不但没有一点儿开心,反而会变成这个模样,只吓得连忙扑上去大叫。下一刻,他被母亲紧紧搂在怀里,听她颤声道:“柱儿,柱儿,你听娘的,千万千万不要再和她说话,下一次看见她,你就赶紧跑。这银子咱们不要,你……不,你不能去还给她,你去还给张妈妈,让张妈妈还给她,我们不要,她的东西,我们要不起……”
“娘……”李二柱满心欢喜的带了银子回来,只想着可以给母亲治病买药了,也可以给家里添点吃的和柴禾,却没想到如意算盘一下子就被母亲否定,不由得有些不甘心,连忙就想恳求一番。
只喊出一个字,还不等说话,就见母亲的面色猛然狰狞起来,厉声道:“我说的你听没听到?你不许再去见她,更不许和她说话,她……她是这世上最恶毒的人,你去招惹她,她……她会活活吃了你,这钱,你……你快拿回去给张妈妈,告诉她我们不要,让她还给大奶奶。”
一面说着,珠泪早已滚滚而落,蓉儿将荷包不由分说塞进儿子怀中,转身趴在那张破烂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一面撕心裂肺的哽咽道:“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我……我不要你的钱……我要不起,呜呜呜……你还要怎么害我?你……你别把我逼急了……呜呜呜……”
这番哭诉李二柱并没有听清楚,即便听清,他也是不懂的。他只知道母亲此时十分伤心,他是个孝顺孩子,在这家里和母亲相依为命,此时看见蓉儿如此,立刻慌了,连声道:“好好好,娘你别哭,我……我这就去把钱还给张妈妈。”说完便忙不迭跑了出去。
来到张妈妈住处,把事情一说,张妈妈也叹气了,知道蓉儿受了夏清语的害,心中是再不可能信她的,也别说蓉儿,其实就是自己,就是这府中下人,又有几个人会真的相信大奶奶能改过自新?不过是爷不知被她用什么手段笼络住罢了。
于是只好收下那荷包,又对李二柱道:“二奶奶知道了你们的事,吩咐下去了,应该过一会儿就会有人往你们家送些柴禾煤炭,你赶紧回去吧,你娘要问起,就说是二奶奶出门时,我和二奶奶求的恩典。”
李二柱虽小,却是聪明的,知道这事儿大概也是那位漂亮姑姑开的口。他心中十分感激,然而却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对那姑姑避如蛇蝎。因回去后便只照着张妈妈的话说,丝毫没有提及夏清语。
这倒是个好消息,蓉儿十分高兴,果然过了不长时间,就有人送了几十斤煤炭和几担柴禾来,蓉儿这才觉着身上恢复了些力气,和儿子谢了来人,又请人替自己去谢二奶奶,接着呣子两个合力,将这些东西妥善放置了。
ps:蓉儿的心理阴影和最深处的恐惧啊,嘿嘿,将来……算了,不能剧透,嗷嗷嗷!!!清语,要过太平日子,你任重道远啊。(清语崩溃貌:亲妈,你给我滚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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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刺探
婚期渐近,杏林馆却依然忙碌着,但每个人的心里都十分高兴,素日里见了人,脸上也都是喜气洋洋的,未语先笑,着实让来看病的病人们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春天般的温暖。
“奶奶,后天便是您和爷成婚的日子,偏昨天又做了一台大手术,还进了一趟宫,这会儿正该歇着才是,怎么又跑过来了?”
半上午的时候,夏清语刚进杏林馆,就见七姨娘和白薇白蔻等人围上来,嗔怪她不懂爱惜身体。夏清语便抱拳行了一圈礼,苦笑道:“各位姐姐,饶了我吧,我昨晚儿睡到现在,才赶过来,你们就口诛笔伐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犯了什么事儿呢,好歹也给我留点儿脸面啊。”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白薇就去倒水,夏清语接过茶水喝了两口,正要问问如今后面住着的三个手术后病人的情况,就听门外一个带笑的声音道:“这里就是杏林馆?神医娘子在吗?”
众人转回头,就见一个身段婀娜的妙龄女子款款迈步进来。一阵香风随即扑面而至,让看见她的众人都微微失了一下神。实在是因为这女子太过娇美,往那里一站,剪水明眸轻轻在屋里看了一圈,便似是让整个大厅都暗了一暗。不由得暗道果然奶奶说的没错,真正的美人有时候是连阳光都要退避的。
夏清语觉着这女孩儿依稀有一点点面熟。然而怎么想也记不起是在哪里看过了,于是迎上前道:“我就是夏清语,姑娘是身上不舒服吗?”她说话的时候也在仔细观察这女孩儿的气色。没发现有什么不妥的,因心下奇怪,暗道气色没什么问题,那等下要仔细询问把脉了。
秦书湘没有答话,先上前施了一礼,然后亲热笑道:“夏姐姐不认识我了?也难怪,从我去了寿宁公府。总共你就去过两次,我还都没有见着您。就是有一次大哥哥送你离府的时候,我远远儿看见了你,也来不及上前打招呼了。”
夏清语这才想起,原来这就是陆明芳姐妹们口中那位姨太太家的六姑娘。当日几个女孩儿在她面前说起这六姑娘时,语气虽亲热,却也不免有一点儿酸溜溜的,只说她容貌极美,之后夏清语也远远看见过这女孩儿,但因为没上前,也只是大概轮廓有个印象,所以今天她依稀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如今亲眼见到。夏清语就明白陆府那几个女孩子为什么语气会有些酸了。不过听说这六姑娘是十分会说话的,在府中客居,却是和大家的关系都相处极好。甚至比二奶奶秦书盈还要好多了,秦书盈管着府中事情,必定要严厉一些,时日久了,自然就有些惫懒人忍不住心生怨恨,这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当下便笑道:“原来是六姑娘,你是哪里不舒服?”说完就要带着秦书湘去把脉。却见秦书湘好奇看着厅里摆设,然后摇头吐吐舌头娇笑道:“姐姐,我没有病,只是在府里闷了,今儿便坐马车出来逛逛,所以来了你这里,也幸亏是说来你这儿,不然我二姐姐才不肯放我出来呢,我一说是去杏林馆,她倒还放心,只是不许我在这里时间太长,说是怕打扰了姐姐。”
夏清语笑道:“也没什么打扰的,只是我这里都是病人,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怕过了病气。这样吧,我带你前后转一转,你就回府,如何?虽说现如今是太平盛世,可你一个小女孩儿,总是不太安全,也难怪你姐姐不放心。”
秦书湘便答应了,两人在杏林馆周围走了一圈儿,夏清语就觉着眼前这女孩儿虽然极美,却没有别的女孩儿那种自恃美貌便不怎么把人放在眼里的清高骄傲,是个十分活泼喜欢说笑的人,又很自来熟,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心里把自己当做很亲密的亲戚,陆府中那些女孩儿现在不就是浑叫自己大嫂子吗?
逛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夏清语又急着回杏林馆做事,便对秦书湘道:“好了六姑娘,这时候不早,快晌午了,你可该回府里去了。”
秦书湘看上去十分不舍的样子,却也没有厮缠,拉着夏清语的袖子一脸讨好的笑道:“好姐姐,我今儿听话,这就回去,只是我听说你这杏林馆病人越来越多,将来是还要换地方的,只求姐姐到那时别忘了我,还带着我出来逛逛才好。”
夏清语心说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儿了?你还打算在寿宁公府住几年吗?奇怪,秦家也是名门望族,不至于把她们家的女孩儿放在我们府里养吧?这当中是有什么玄机呢?
表面上自然是要答应的,就见秦书湘满足的笑开了,然后伸开双臂满怀憧憬道:“到时候姐姐可一定要挑个好地方,周围要繁华一些,吃的玩的穿的胭脂水粉之类的铺子都要有,就算是逛,也能多逛一阵子。”
夏清语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道:“我是开医馆,又不是开游乐场,死心吧,到时候你说的这些未必都会有呢……”说到这里,她忽然怔了一下,暗道若是将来杏林馆扩大规模,那……那不是几乎就等于一个小型医院了吗?手术会越来越多,住院病人也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大家也需要就近解决吃饭之类的问题,慢慢的周边就会发展起来吧,也许,六姑娘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呢。
她在这里站住了脚步发呆,那边秦书湘就有些诧异,连忙道:“姐姐怎么了?若是不行,那就不行呗,杏林馆的事情还不是你做主,我也只是提了个建议而已啊。”
夏清语回过神,笑道:“哦,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可能性,觉得你刚才说的,或许还真有些道理。”
秦书湘一下子兴奋起来,两眼亮晶晶问道:“什么道理什么道理?姐姐快告诉我,我二姐姐只会说我无理取闹,再这么下去,连我自己都要怀疑我真的是在无理取闹了。”
夏清语笑道:“这东西没法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二姐姐也不会这么不近人情吧?你分明是活泼大方开朗,与无理取闹半点不沾边儿,她再厉害,我不信她会指鹿为马。”
秦书湘肩膀就垮了下来,叹口气道:“姐姐不知道,我二姐姐如今也烦着呢。二姐夫被红袖楼那个水幽兰迷住了,吵着闹着要抬回来做妾,从两个多月前就在老太太太太面前报备过了,老太太太太也答应了。我二姐姐那个人,姐姐不是不清楚,她心里气得要命,但嘴上什么都不能说,不但不能说,每日里还要强颜欢笑,又要处理府中这些事务。就这样,二姐夫还和我姐姐闹了几回,只说要立即把人抬进来,我二姐姐不肯,只说大哥哥要娶姐姐回去,这是圣旨赐婚,在此之前,全家都得为这件事精心,这会儿他抬了一房妾进来,成什么话?因用这样理由压着,总算是到如今那个水幽兰还没进门,然而日子总是一天天过去啊,你后天就要和大哥哥成婚了,从此之后,二姐姐再也没理由阻挠二姐夫把人抬回来,你说她心里能不烦闷吗?这府中哪个是好相与的?她可不就只能拿我撒气了?”
夏清语也没想到自己和陆云逍成婚竟然还有这个影响,不由得也是怔住,好半晌才又叹气道:“没办法,这个世道,就没人为我们女儿家考虑。你姐姐摊上这事儿,也是够倒霉的,你是她妹妹,即便不是同一个娘生的,总是有血缘关系,这会儿也只有你还能体谅体谅她了,谁让你们是姐妹呢,她要拿你撒气,你别和她顶着来。”
秦书湘笑道:“这还用姐姐说?没错,最开始我心里是很不痛快,好歹我也算是个客人吧?虽然我这个客人也没什么地位。不过现在我也想开了,让她骂几句就骂几句呗,我身上又不会少块肉,她心里还能松快些,我只是她妹妹,能帮她的也只有这么些了。”
“六姑娘是好样的,你放心,你姐姐是精明的人,你对她这番情意,她心里不会没有数的。”夏清语微微一笑,对这个秦书湘倒生了几丝好感,眼看两人已经到了杏林馆门前,寿宁公府的马车就停在外面,她便对秦书湘道:“好了,你赶紧坐车回去吧,再晚了怕是你姐姐要担心。”
秦书湘依依不舍得告辞,直到坐进马车里,她脸上那股天真烂漫的表情便倏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满是凝重之色,旁边的清露看见了,不由得有些疑惑,小声道:“姑娘怎么了?奴婢看您刚才和大奶奶说的很高兴啊。”
“你懂什么?这个女人不是那么简单的,别看她笑语晏晏,可心里却是有主意呢。”秦书湘长长呼出一口气,想了想又冷笑道:“不过没关系,她若是那种简单的女人,也不至于将世子爷迷成这样,反正我现下已经接近了她,日后只要小心应对,未必就没有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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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成婚
小丫头在旁边叹了口气,暗道都这会儿了,又知道人家不是简单的女人,还想着自己要趁虚而入,这真是何苦呢?
不过这也只能是她自己的感叹,秦书湘此时完全钻在了牛角尖里,长期心理压抑的结果让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成为人上人,将曾经嘲笑过她的那些人狠狠踩在脚下,为此,她会不惜一切代价。事实上,就是因为皇家已经三年没有进行大选秀,让她彻底失去了入宫的希望,不然她只怕就不会把眼睛只盯在陆云逍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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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庆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的响起,锣鼓唢呐声热闹喧天,大宅子的周围全是看热闹的百姓,小孩子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笑着叫着,显得无比开心。
陆云逍坐在英俊潇洒的大白马上,穿着大红色的新郎喜服,目不转睛看着被喜婆扶出来,蒙着红盖头的夏清语,此刻看不见她精致的妆容,只能看到那曼妙袅娜的身段。世子爷眼里满是柔情,恨不能跳下马去亲自牵着爱人的手将她送进花轿。
说起来,这已经是夏清语第二次嫁给他,第一次她出嫁时是什么情形,陆云逍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之前那段婚姻留给他的,全是糟糕透顶的回忆。然而此刻自己再为人夫,对方再为人妇,且他依然要成为她的丈夫。她也依然要成为他的妻子,这种感觉却是满含着期待的美妙,如今陆云逍所能回忆起来的。也全都是两人三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从最开始的互相看不顺眼,到后来的情愫暗生,之后表白,被拒,误会……直至荒岛上的相濡以沫,彼此交心。
花轿的帘子被放下来。热热闹闹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往寿宁公府而去,陆云逍坐在马上轻轻摇晃着身子。时不时就往花轿看一眼,暗道清语此刻在想什么呢?她会不会也是满心感慨?
夏清语的确是满心感慨,能不感慨吗?自己明明是21世纪土生土长的一只白骨精,结果在现代连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都没有经历过。转眼间就成了大龄剩女,却是没想到,最后竟然在这个架空古代把自己给嫁出去了。
虽然也是经历了不少波折,但总的来说,自己来古代后的生活还是很幸福的吧。
手里抱着一个象征着平安如意的大苹果,夏清语在轿子里得意的绽开了嘴角:事业如日中天,还得到了多少名门闺秀的梦中情人,最重要的是,陆云逍那厮。对自己看来也是一心一意的。啧啧,这范儿,妥妥地人生赢家啊。真正是幸福至此,妇复何求。
夏清语在轿子里越想越是开心,很快就开始憧憬起美好未来了,也就在这时候,寿宁公府到了。她被人搀下轿去,开始进行一系列平日只在小说中才会看到的婚礼步骤。
人生赢家是人生赢家啊。就是这古代成婚也未免太繁琐了吧?凤冠霞帔就够要命了,还要这样折腾人。这幸亏是自己,平日里忙忙碌碌的身体倍儿好。这若是那些大家闺秀千金小姐成亲,事先不进行点体能锻炼都未必能熬到进洞房。
夏清语在心里不满地吐着槽,一面按照司礼官的要求和陆云逍拜天地,直到听见那声宛如天籁的“送入洞房”响起,她才大大松了口气,勉强支住有些酸软的身子,在丫头喜婆的搀扶下往新房而去:至于陆云逍,算了,顾不上他了,亲爱的夫君你自求多福吧,我的骨头架子都要散了,你文武双全,肯定不会像我这般不济事的,不是吗?
夏清语这正往后院新房里而去,心中还盘算着陆云逍今晚会不会被人灌倒呢,忽然就听远处似乎是起了一阵骚乱,好像有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她便一下停了脚步,伸手就要掀盖头。
“奶奶,使不得。”
两个喜婆子都吓得大叫,旁边白薇白蔻还是了解主子的,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了,一面劝道:“奶奶,可不能掀开盖头,不吉利的。”
“那边吵嚷什么?是不是有重病人需要做大手术啊?”
夏清语心中,病人当然是要比婚礼更重要的,虽然这也是自己人生中唯一的一次,然而那边可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婚礼仪式再重要,比得上一条人命吗?
听见自家奶奶急了,白蔻便叹了口气,小声道:“奶奶不用急,我过去看一看。”
夏清语连忙一把抓住她,嘱咐道:“若是重病号,不许瞒着我,那是一条人命知道吗?若是敢瞒着我,回头看我饶不饶你。”她生怕白蔻为了这个日子的吉祥,对自己有所隐瞒,所以除了晓之以理,更是连威胁都用上了。
“奴婢知道,奴婢跟了奶奶三年,还不知人命大于天的道理吗?”白蔻连忙说了一句保证让夏清语安心,这里便匆匆而去。白薇和喜婆子将夏清语扶到新房里,待喜婆子退下去了,白薇便在屋里转了一圈,把陆云逍事先放好的点心找出来,端到夏清语面前低声道:“折腾了一天,奶奶用一点儿点心吧。”
夏清语伸手推开那盘子,先前她的确是觉着饿的厉害,只是此时心中悬着那忽然而起的吵嚷声,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左等右等,总算是把白蔻给等回来了,听见开门声,夏清语便立刻站起身问道:“怎么样?可打听出来了吗?是不是咱们杏林馆的人?”
“奶奶,不是呢。”白蔻连忙摇头,摇了两下才想起自家奶奶如今蒙着盖头也看不到,于是沉声道:“我过去的时候人群正散着呢,连问了几个人,都是吞吞吐吐的,我当时也疑心是杏林馆有了重病人,可若真是有重病人的话,别人也罢了,咱们杏林馆在饭厅里等着用酒席的人可也不少,怎么一个都不见?所以我又耐着性子打听了几个人,最后还是张妈妈悄悄和我说了一句,说是关系到大姑娘的事儿,让我不要多问,只回来服侍好奶奶就好。”
“大姑娘?”
白薇疑惑道:“这府里的大姑娘不是贵妃娘娘吗?娘娘再怎么向着府里,也不可能亲自驾临啊。再说贵妃娘娘派人来,怎么可能吵起来?”
白蔻道:“所以说了,肯定不是贵妃娘娘派的人来。”
夏清语也疑惑了,皱眉问道:“那是谁?难道这府里除了贵妃娘娘,还会有一位大姑娘?”
白蔻摇头道:“不可能吧?从跟着奶奶嫁进来,奴婢也没听说这府里还有大姑娘啊。”不等说完,就听白薇道:“啊,我想起来了,当日奶奶要嫁过来之前,老爷也托人打听过寿宁公府的情况,那会儿他们还是寿宁伯府呢,贵妃娘娘也只是宫里一名女官,在京城权贵中并不显眼。打听的人后来在老爷面前回禀时我恰好听了一句,说是他们府中曾经有一位大姑娘暴毙,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不如意之处。当时老爷还奇怪,想着大姑娘既然暴毙,怎么太医院竟没人知道这回事儿?为什么不来找太医救命?不过这也没什么,许是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要断气了,来不及也是有的。再加上这门亲事实在是如意,老爷也没有多想,就和这边把亲事给定下了。”
白蔻惊讶道:“什么?还有这样的事?难道……难道当初那位大姑娘竟然没死?那……那府里的人为什么要说她暴毙了啊?总……总不会是鬼魂回来了吧?”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小丫头想到这个可能,只觉着浑身发冷,忽听夏清语道:“胡说,鬼魂的话,若是真的心有不甘怨气,就该天天来闹,可先前你们在这里住了五年,也没听说府里有闹鬼吧?”
白薇白蔻都道:“是,没有听说过,府里向来太平的很。”只要我们奶奶不生事,就是再太平不过了。两个丫头都在心里加了一句。
夏清语一拍手道:“这就是了,鬼魂的话,哪有都过了这么些年,才想起找回气的?所以……唔,所以,莫非那位大姑娘其实还活着?是因为有什么苦衷,她当初才会离开寿宁公府?如今不知为什么又回来了?”
白薇白蔻互相看了眼,白薇便道:“不管是什么原因,今天是奶奶大喜的日子,还是不要想这些了。”
夏清语听见不是杏林馆来了重病人,早已经把心放下,这一松口气,就觉着肚子饿了,于是连忙伸手道:“刚才那盘子点心呢?快拿出来给我垫垫饥,好嘛,这忙了一天,饿得前心都快贴上后脊梁了。”
白蔻白薇都忍不住笑了,把点心送到夏清语面前,一面道:“奶奶别吃太多,等会儿爷过来,你们还要喝交杯酒呢。”
夏清语没好气道:“我就像你们说的那般蠢?吃盘点心就能把肚子给撑的连装一杯酒的地方都没了?哼!你们也太小瞧我。再说这交杯酒先前成婚的时候不是都喝过吗?”
白蔻白薇又互相对视了一眼,白薇才弯下身子悄声道:“奶奶,您和爷,可是没喝过交杯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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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洞房花烛夜
夏清语一怔,旋即想起:也是,和陆云逍喝了交杯酒的只是这身体的本尊,自己的话,可不是没喝过呢?如此一想,顿生荒谬之感。
吃完了点心,陆云逍并没有让夏清语等多久,天刚黑他就过来了。白薇白蔻识趣告退,夏清语坐在床边,蒙着盖头笑呵呵道:“你也太不给人家面子,不知道多少人摩拳擦掌就等着在这日子向你灌酒呢,结果你这么会儿工夫便做了逃兵,让人家情何以堪啊?”
“我若是被他们灌醉了,让我的亲亲娘子情何以堪?”
陆云逍哈哈一笑,摆明了才不想理会那些磨拳霍霍的损友们的感受。伸手拿起旁边喜秤,轻轻揭去了红盖头,就见灯光下爱人仰着脸,眉眼弯弯的笑,抿着嘴儿道:“如何?我可是许久没这样精心装扮过了,从天不亮就起来摆弄,好看吗?”
“好看,真好看。”陆云逍早已忘了第一次掀起这盖头时是什么心情,印象中那时的夏清语似乎是含羞带怯的,虽然娇羞无限,却怎也比不上此时爱人的自信明媚光彩照人。
“这还罢了。”夏清语皱皱鼻子,瞪着一双剪水明眸道:“你若是敢说不好看,我决不饶你。就算我没有府里几位妹妹和秦府六姑娘那般妩媚动人,好歹也是收拾了几个时辰,若是你敢实话实说,我的时间不都是白浪费了?哼!算你还识趣儿。这种时候,本来就是违心也要说好看的嘛。”
陆云逍轻轻一笑,坐在夏清语身边。有些激动地伸出手,在她细嫩的面庞上轻轻抚摸,认真来说,两人都不算是年轻了,可在他眼中,这已经过了二十五岁的爱人,却是比世上任何女子都要动人。也唯有她,才能撩拨的自己情难自已奋不顾身。
“清语。不是违心话,是真心话,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看的。情人眼里出西施。这道理你难道不明白?”
夏清语总算是羞涩低头了,心中却着实甜蜜无比,小声笑道:“呸!我才不信呢,你这就是甜言蜜语,真肉麻。”
陆云逍又凑近了几分,在夏清语耳边道:“这叫什么甜言蜜语?这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难道在清语心中,我不是世上最英俊威风的男人?”
“那是因为你本来外貌就很出众嘛,可不是我情人眼里出范蠡。”夏清语这话说得理直气壮:陆云逍这家伙,身世不凡才学出众允文允武还长了一张让天下男同胞们看了都会不爽的脸。简直就是一个被老天爷开了无数挂的宠儿,单从外貌上来说,夏清语虽然也算是清丽可人。但和这厮绝对不是一个级别的。
“还说我甜言蜜语,娘子这甜言蜜语说起来,为夫可是要甘拜下风啊。”陆云逍笑开了,然后将夏清语拥住,喃喃道:“其实如今的你,总让我生出一些自卑。觉着自己没办法配得上你……”
“你有这么妄自菲薄吗?”夏清语打断陆云逍的话,疑惑看着这家伙:怎么回事?今天晚上的陆云逍有些不一样啊。这些情话虽然很动听,但是在夏清语看来,很像讽刺好不好?到底是谁配不上谁啊?
“这不是妄自菲薄,我本来也觉得自己很不错,不过如今和神医娘子比,我这寿宁公府的世子,可就有些不够看了。”陆云逍微笑,看到爱人撇嘴,他就知道这话夏清语不爱听,于是站起身来到桌前倒了两杯酒,走回来郑重道:“好,不说什么配不配的话,我们两个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来,清语,喝了这交杯酒,愿此生携手白头,永结同心。生生世世,此情不渝。”
夏清语从陆云逍手中接过一杯酒,面上也染了一丝绯红,悄声笑道:“你也太贪心了吧?三生姻缘已是难得,你倒好,竟是把生生世世都给预订下了。”
陆云逍笑道:“这种事情,自然要贪心一些的。”说完夫妻两个彼此互交了手臂,将杯中酒慢慢饮尽。
交杯酒喝完后,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呢?夏清语有些好奇的看着陆云逍,却见丈夫站起身,将房间窗帘都拉上,回来后把最外层的床帐也放下,笑容满面道:“好了,夜深了,该安歇了。”
夜明明也不深,这会儿大概还不到酉时呢。夏清语平日里都没有这么早睡的时候儿,想必陆云逍也没有,那他这句话的内中含义,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了。
夏清语也是转瞬间便明白过来,登时满面通红,心中却又是充满了混合着兴奋,期待,紧张的复杂情绪。看着陆云逍走过来,下一刻,自己已经被他抱起,轻轻放在床上,只在现代偷偷看过几本h小说的夏清语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刹那间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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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我应该庆幸这身体不是第一次承欢,所以书中描写的那些女人初夜的痛苦统统没有到来?
云收雨歇之后,夏清语躺在床上,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她丝毫不敢回想先前那份儿几乎如同飘在云端里的快乐奇异滋味,只是略微想一想,便觉着心跳得厉害。
扭过头去看陆云逍,只见丈夫目光有些迷离,不知是还未从欢愉中清醒,还是在思考着些什么。
“想什么呢?”
夏清语轻轻推了推陆云逍,旋即就有些后悔,生怕提醒了这家伙,让他嘴里再说出一些羞人的话。她倒不是对付不了,好歹也是受过现代h小说和漫画熏陶过的,只是这种时候,她似乎装也要装出含羞带怯的样子,而不能和丈夫比谁在这方面更大胆,说着什么“下次我们换个后背式看看?”之类的话,除非她想让陆云逍知道自己是借尸还魂,那说这种话还差不多。
果然,陆云逍很快就回过神来,微笑道:“没什么,清语你呢?累不累?这些日子一直在为婚事忙着,终于今天晚上可以好好睡一觉了,你困吗?困了就睡吧。”
“我不怎么困呢,现在时辰还早。”作为大夫,夏清语当然明白所谓的一夜金枪不倒都是小说中的夸张手法,她和陆云逍做了大半个时辰,这厮在男人当中已经算是十分勇猛了,所以这会儿还不到戌时,趁着此时夫妻两个温存温存倒也不错。
果然,陆云逍便侧身将夏清语搂在怀中,让她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微笑道:“清语想说什么话?为夫洗耳恭听。”
“唔,今天府外的骚动你知道吗?就是在咱们拜完天地,我被送入洞房的时候,在二门外就听见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陆云逍道:“我知道这件事,说是不知道怎么忽然有两个疯子在府外闹事,不一会儿就被处理了,好在压制的快,宾客们也没受影响,不然今天寿宁公府可真是要闹笑话了。”
陆云逍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谁愿意在成婚的大喜日子里遇见这种事啊?他甚至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和夏清语不经意间得罪了谁,所以才有人故意趁此时来闹事,只是遍数了一圈儿,还真没有这样人,太医院里倒是有几个和夏清语不对付的,但借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干这种事儿。
“咦?我怎么听说不是什么疯子,而是和你们府里大姑娘有关的……”
夏清语不等说完,就见陆云逍猛地坐起身,瞪大了眼问道:“清语你说什么?谁?大……大姑娘是谁?”说到最后一句话,语气竟微微颤抖起来。
夏清语让他吓了一跳,也坐起身来,疑惑道:“你们府里的大姑娘,你竟然问我是谁?哪有这种道理?我也还奇怪呢。等等……”她忽然反应过来,也是一下子瞪大了眼,喃喃道:“当日我爹得到信儿说你们府里的大姑娘暴毙而亡,你听见这话,第一个反应难道不该是说不可能?你竟然还问我?喂喂!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莫非那位大姑娘真的没死?”
陆云逍的面色就有些苍白,垂头想了半晌,才抬起头认真道:“清语,你确定,之前的骚乱,有人说是因为大姑娘引起的吗?”
“白蔻回来是这么说的,你们府里的人一个个都言辞闪烁,她也只是听说了这么一句,哪里就敢确准?”夏清语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敢肯定。
陆云逍的面色更有些难看了,想了想后他豁然掀起被子就要下床,却被夏清语一把拉住,听妻子问道:“这深更半夜的,你要去哪里?”
“我去找老爷和太太问一问。”陆云逍已经开始穿衣服了,然后对夏清语道:“清语,你在房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如果……如果真是大姐姐,她必定是遇到了万难的事才会回来,我……我决不能袖手旁观。”
陆云逍说完,便转身冲出房间。外面服侍的白薇白蔻还没睡下,见主子冲了出来,不由得都吓了一跳,待陆云逍离去后,两人连忙进屋问夏清语道:“奶奶,爷怎么了?今儿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夜,他……他怎么能把你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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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大姐姐
夏清语沉声道:“看来那位大姑娘并不是暴毙而亡,而是不知什么原因离开了寿宁公府,陆云逍原先并不知道这个消息,所以刚才一听见我说,他就急火火跑出去找老爷太太了,也不知道能是个什么结果。”
白薇和白蔻都瞪大了眼睛,白蔻诧异道:“什么?那位大姑娘没死?那为什么咱们在府里几年,也没听人说过她的事?”
白薇在一旁慢慢沉吟道:“能让老爷和太太这样做,看来当日这位大姑娘是做下了什么丑事,所以府里的人只当她死了,并且从来不敢提她。只是奇怪,既如此,都这么多年杳无音信了,那位大姑娘显然是要和寿宁公府断绝所有关系往来的,怎么这会儿她又找上门来了?”
夏清语道:“这事儿看来也只能等陆云逍回来问一问了。好嘛,今天是我的新婚之夜,结果老天爷就扔了这么一枚重磅炸弹下来,这可是在告诉我,想在这府里安安静静和陆云逍过自己的小日子,我这是在做白日梦吗?”
重磅炸弹什么意思两个丫头不知道,这会儿也没心思去想,她们心里都因为夏清语的话而蒙上了一层阴影。忽听主子又拍拍手笑道:“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遭人嫉为庸才。看来我就是那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大人物啊,注定身边人事精彩纷呈,平平淡淡的日子压根儿就不适合我。嗯嗯嗯。还好了,最起码老天降下大任给我,却没劳我的筋骨饿我的体肤。这就不错了,吃货吃不上饭,这才是世间最悲惨的事啊。”
白蔻和白薇忧心忡忡的对看了一眼,心中都是一个念头:糟糕,奶奶该不是气糊涂了,所以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吧?
此时在叶夫人的上房内,国公爷夫妻两个也正要宽衣安歇。
虽然这个又重新娶回来的儿媳妇将来会怎样还难说。但不管如何,眼下这件大事总算是完了。叶夫人心下大石放了一半。剩下的,就是琢磨着陆明芳今年出嫁的事。
正要和丈夫商量商量,就听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夫妻两个对看了一眼,都十分诧异。暗道这样深夜,是谁如此匆忙前来?发生了什么大事?
陆奉伦正要出去询问,就听外面小丫头的声音惊诧道:“世子爷?您……您怎么来了?”
陆云逍的声音似乎有些怒气,硬邦邦道:“老爷太太在不在屋里?”
这话与其说是回答小丫头,倒不如说是特意说给房间中的夫妻俩听得。叶夫人的心一下子揪起来,喃喃自语道:“该不会……该不会那个女人今晚就露了原形,她……她又要开始祸祸咱们国公府了吧?”
陆奉伦脸刷的沉下来,沉声道:“进来吧。”说完又咬牙切齿小声道:“若她真是这么用心歹毒,我便拼出去老命不要。让寿宁公府彻底沦为笑柄,也必定不能容她。”
话音落,就见陆云逍大步走进来。叶夫人见他面有怒色,更觉着自己猜的没错,因忙忙站起身道:“逍儿,你和你媳妇儿怎么了?可是吵架了?”
“吵架?”陆云逍一愣,看向母亲:“关清语什么事?我和清语很好。之所以深夜过来,是要问问爹爹和娘亲。今天在外面闹事的到底是谁?”
一句话把叶夫人问懵了,皱眉道:“你就是为这事儿来的?不是说。有两个疯子在门口喧哗闹事吗?不一会儿就被赶走了,怎么?这当中莫非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陆云逍仔细看着母亲,见她面色如常,并没有什么破绽,于是果断转向父亲,果然就见陆奉伦的面色十分难看,他心里就明白了,因沉声道:“爹爹,在外面闹事的,究竟是疯子?还是我大姐姐?”
“大姐姐?哪个大姐姐?”
叶夫人更奇怪,话音未落,她就猛然明白过来,刹那间面上就没了血色,扑过来紧紧抓着陆云逍的胳膊,声音都颤抖了,喃喃道:“逍儿,你……你说谁?你说你大姐姐?是……是……是……”
她一连说了三个是字,然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见陆云逍只是盯着陆奉伦,叶夫人心念电转间也就明白过来了,猛地转过身子道:“老爷,今天……今天在外面闹事的,可是……可是……可是……珊儿?”
珊儿两个字出口,叶夫人终于再也忍不住,珠泪滚滚而落。却见丈夫面色越发黑了,咬牙低吼道:“那又怎么样?是她又如何?她当初既然能做出那样丑事,便是置我们寿宁公府于不顾。如今将近十年没有音信,我早当她死了,她也早不把这里当她的家,既如此,不管她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该再回来,从她和人私奔的那天起,她就不再是我们陆家的女儿,不是了。”
“爹,不管大姐姐犯下了什么错儿,她是你和娘的骨血,这一点是任何事情都不能改变的。”陆云逍冲上前大声道,但旋即就挨了陆奉伦一个耳光,听他暴怒吼道:“混账,你还要为她抱不平怎的?向你老子我问罪?哼!你也知道她是我们的骨血。既如此,她当日要舍弃陆家,怎么不把血肉还给我们?你可知,我是宁可让她暴毙死了,也不愿意让她做出那等有辱门风之事。”
陆云逍从小就懂事聪明,长这么大还没有挨过父亲的打,可见国公爷此刻心中是有多么的狂怒了。
“老爷。”
叶夫人急了,连忙上来抱住陆奉伦,哀求道:“逍儿也是骨肉之情,今天又是他成婚的日子,老爷您消消气,消消气,珊儿……珊儿不是也没留下来吗?”
“记住了。从此后府里再不许有人提这个名字,那不是陆府的女儿,哪怕她乞讨为生。陆府也决不允许有人施舍她一碗饭。”
陆奉伦继续怒气冲冲的吼着。陆云逍倔强看着父亲,很想吼一句“那是我姐姐,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然而看父亲已经气得身子颤抖,自己若是吼出这一句话,万一再把老爷子气出个好歹,那岂不糟糕?因此到底是忍下了这口气,一言不发的退出房间。
“老爷。那……那真的是珊儿吗?”
叶夫人眼泪哗哗的流着,却听陆奉伦不耐烦道:“是不是她。和我们都没有关系,你还是赶紧想想明芳的婚事吧,不许再多打听这件事。”
叶夫人知道当日自己这个大女儿险些让陆家万劫不复,所以丈夫心中对她恨极。当下看陆奉伦坐在床边呼哧呼哧直喘气,便也没有再多话,只默默坐在一旁掉眼泪。
陆云逍果然言出必践,他说很快回来,便真的是很快就回来了。夏清语这里正和白薇白蔻说话呢,见他回来,两个丫头识趣告退,这里陆云逍自己接连倒了三杯茶灌下去,才喘着粗气坐在了夏清语身边。
“怎么了?”
夏清语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但很快就发现陆云逍一边脸有些发红,忙起身掰着看了看,惊讶道:“这是……老爷打的?”她料着叶夫人一介女流。没有这个力气,所以只能是陆奉伦动的手。
“老爷因为我顶撞他,所以给了我一巴掌,没什么。”陆云逍抓住夏清语的手,神色凝重,微微垂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姑娘。就是你说的大姐姐?当日她究竟做了什么事,竟然让你们府里这样对她?你是去帮她说话的吧?结果老爷竟然打了你。这……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啊?”
陆云逍叹了口气,脱了鞋子上床,将夏清语拥在怀中,喃喃道:“认真说起来,这事儿大姐姐倒是的确有错,只是……只是……唉!事到如今,孰对孰错,却也是说不清楚了。”
夏清语抬头看着陆云逍,陆云逍却是不发一言,正当她以为丈夫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忽听陆云逍苦笑一声道:“说起来,或许你是唯一一个能理解我大姐姐的人吧。”
“嗯?什么意思?”
夏清语眨眨眼睛,下一刻,鼻子上被陆云逍轻轻刮了下,听他叹气道:“你身上这份儿刚强柔韧,我也只在我大姐姐身上见到过,连贵妃娘娘都比不上她的。”
“刚强柔韧,那应该是很好的品质啊,怎么就让你爹娘恨成这个样子了?”夏清语更不解了,却见陆云逍摇头叹息道:“问题就是,她的刚强柔韧,险些害了寿宁公府,不,不对,那个时候儿,还不是寿宁公府呢,是寿宁伯府才对。”
“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说了这么多,那就索性告诉了我吧。”
夏清语拉着陆云逍的袖子,见陆云逍神色间有些犹豫挣扎,但是不一会儿,他就又长长叹了口气,轻声道:“当年大姐姐到了出阁的年纪,父亲把她许配给当时太后的侄子,这本来不知让京城中多少人艳羡,可大姐姐却不太愿意的样子,因为刘家那个嫡子花名在外。大姐姐去找我爹娘说,但我爹娘却认为男人花心一些算什么?三妻四妾天经地义,只要大姐姐的正妻地位稳固,那就无妨,所以反而把大姐姐教育了一顿,她也就认命了。如此过了一年,她一直都在屋中备嫁,人人都把她先前不情愿的事情忘记了,刘家那边把聘礼都下了,婚期定在了一个月后,结果就在下聘的第二天,我大姐姐和府里教我读书的西席一起跑了。任我家人费尽了心思到处寻找,都没有寻到一点蛛丝马迹,从此后他们就如同消失在茫茫人海一般。那时候我还小,后来慢慢大了,偶尔想起这事儿,才明白姐姐那一年不声不响的所谓备嫁,其实就是在为此事做准备,如此方能让她一举成功,不然的话,凭他们一个文弱书生一个弱质女流,只怕逃不出京城就被我们家人捉住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爱的就是你
“我……类个去……”
夏清语一句“卧槽”差点儿出口,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实在不能怨她差点爆粗口,实在是……这事儿太特么猛了。逃婚私奔的情节小说中常见,然而这可是在现实当中,一个古代女子,在反抗婚姻不成的情况下,竟然就柔顺安静摆出一副认命的态度,精心准备了一年最后成功私奔,这事迹真的是太生猛了。
最重要的是,当年他们两人为了逃走,必定不可能带太多银两在身上,为了隐藏踪迹,也不可能处处典当,一个教书先生能有多少钱?所以两人生活怕也不宽裕。一个在富贵人家锦衣玉食惯了的大小姐,竟然真的能经历住生活风霜侵袭,一走近十年都没有再回来哀求过。贫贱不能移已经算是品性高洁了,可这富贵后还能守得住贫穷,这要是何等的心志才能做到?
“嗯?”
陆云逍不明白这“我类个去”是什么意思,想来也是表达震惊吧,因嗯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忽听妻子喃喃自语道:“那个教书先生何德何能啊?竟然能得你姐姐这样的奇女子倾心,啧啧啧,他真是太走运太幸福了吧?”
这关心重点错的太离谱了吧?世子爷额头上忍不住下了三排黑线,没好气道:“是,他倒是走运了幸福了,却不知道他们两个这一走了之,险些没给我们家带来灭顶之灾。那刘家可是当时太后的娘家。我们虽说大姐姐是暴毙了,但毕竟派了那么多人手出去寻他们,难保不泄露一点半点儿。刘家怀疑姐姐不是暴毙是逃婚,便上门来讨说法。后来在府中到处没找到姐姐,他们也没办法,我爹爹和人家赌咒发誓,只说将来若是姐姐有一天回来,国公府内所有人,任凭刘家处置。如此才把此事暂时揭过。幸亏姐姐再没回来过,那刘家也就渐渐去了疑心。后来太后没了,没几年先皇也逝世了,姐姐由女官做了宫妃,刘家气数渐尽。我们家却慢慢起来,这段陈年往事才终于被彻底放下。然而爹爹终究是被姐姐给伤了心。唉!爹爹常说自己才能平庸,唯有一身风骨。他这辈子没给谁低过头,唯一的一次,便是因为大姐姐的事,在刘家面前忍气吞声赔不是,甚至被逼的发下那样屈辱誓言,如今他不肯原谅大姐姐,也实在是人之常情。”
夏清语这才明白为什么国公爷会如此不近人情。听完之后却也只有一声叹息。想了想又忍不住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性子,所以我其实是能够理解大姐姐的,婚前便到处眠花宿柳的男人。指望着他能是什么好东西?只可惜你爹娘不觉得这男人劣迹斑斑,还要坚持己见,不然大概也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
陆云逍苦笑道:“哪里有那么简单?定亲的事,其实是因为我大姐姐有一次去庙里进香,被那姓刘的看到,所以惦记上了。才闹着他们家人来我们家提亲。认真说,那时小小一个寿宁伯府。是高攀不上人家的,所以我爹娘自然是喜出望外。大姐姐也是清楚此事不可能因为她的意愿而改变,但她到底还是忍不住试探了爹娘一把,知道结果后,就不再寄希望于爹娘了,用了一年时间,到底为自己铺了另外一条路。”
夏清语点点头,暗道也是,这个时代的父母怎么可能会知道尊重儿女的意见?他们觉着自己是为儿女好,那就行了,儿女是不许反对的,反对也没用。多少个女儿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咦?这么说起来,那位大姑娘该不会也是穿过来的吧?一般女孩儿可没有她那么坚定的意志和缜密心思。
正想着,就听陆云逍道:“好了,因为这事儿,倒也劳了大半夜的神,歇下吧。明天我要派稳妥人暗中寻访一下,看能不能有大姐姐的消息。”
夏清语道:“这事儿你务必要精心,大姐姐十年没有音信,这一次却忽然回来,必定是遇到了万难的事,不然以她的心气,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找寿宁公府求助的。”
陆云逍点头道:“我明白,放心,这事儿交给我。只是,刘家如今虽然大不如前,到底也是公府人家,这事儿倒不宜声张,不然他们若真的就想落井下石,有爹爹当日那个誓言在,事情也很不好办。”
夏清语想了想,忽然笑道:“无妨,你尽管去找大姐姐,找到后就有办法了。寿宁公府不好出面,杏林馆却是可以出面的,再不济,晏子笙那边,李绝心那边,咱们要求他们帮着看顾大姐姐,这么一点小忙,想必他们也是不会拒绝的。”
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陆云逍正发愁就算是找到了陆明珊,要怎么处理她的事也很棘手呢。没想到妻子便能出了这么个好主意,只要寿宁公府不出手,旁人也难以把陆明珊和寿宁公府联系起来。
因抱着妻子在那吹弹可破的脸蛋上狠狠亲了两口,雀跃道:“好娘子,我就知道你是比我强百倍的,果然,这样好的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出来呢?”
“好了好了。”夏清语推开某只大型犬,闭着眼睛道:“这回可以安心睡了吧?困死了。”
“嗯,睡睡睡。”陆云逍说完,吹熄烛火,搂着夏清语安然入眠,一只手在被窝里还有些不老实。
“喂!”被揉弄着胸膛敏感的两点,夏清语不由得弓了身子,然后抬起头,没好气看着陆云逍道:“你这禄山之爪再这么乱动,信不信我一刀就把它们给剁了去?”
“好好好,不动了不动了。”陆云逍呵呵笑着,想了想又道:“清语,你说万一要是被刘家人看见大姐姐,认出来了怎么办?到那时,即便有李绝心或者晏家挡在前面,只怕他们也要不依不饶的。”
“你真是钻进了牛角尖,这么点小事也想不明白了?”夏清语冷哼一声:“大姐姐离京十年了,十年风雨啊,总不可能一点样子都不变吧?哪有那么容易被认出来,就算是认出来又如何?到时候只要咬死了她不是陆明珊,这世上长得相像的人,从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呢,如此一口咬定,那刘家如今势力又不如你们,还能有什么办法?他们又没地方做dna去。”
“弟恩……什么?”
陆云逍没明白,忍不住问了一句,好悬没把夏清语吓出一身白毛汗,幸亏之前因为困倦,所以说话都是软绵绵的,所以此刻连忙就装着神游天外的语气,含糊其辞敷衍道:“你说什么?弟弟什么恩?唔……好困,说胡话了吧?”说完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连忙闭眼装睡,不过大概实在是困极了,所以闭眼不一会儿,她就真睡了过去。
陆云逍静静凝视着身旁爱人,目中一抹深思。屋外明月清辉洒下,透过床旁纱帐,朦朦胧胧照在妻子的身上,为她平添了一层神秘的光辉。
清语,你……真的是原来那个夏清语吗?
这句话只在陆云逍心中盘旋着,并没有说出口来。
其实从前无数次,他都没办法把这个夏清语和被休前的那个悍妇联系起来。陆云逍有时候也会想,一个人性子再怎么变,也不可能把从前所有都给抹杀了吧?清语这何止是大彻大悟?她简直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只不过这些疑问都只是在心里一晃而过罢了,世子爷到底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虽然也会敬畏鬼神,但真心想不到什么穿越之类的事儿,他最多能想到借尸还魂,但借尸还魂哪可能没有一点儿破绽?更何况,他并不希望会是这个答案,因为实在是有点恐怖,反常即为妖,偶尔民间会出现所谓“鬼上身”的人,若是和尚道士不能成功驱鬼,那最后也只有被烧死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他的清语会落个这样的下场,想都不敢想。
然而在今晚,两人洞房*之时,陆云逍却明显的感觉到了爱人在*上的生涩和纯真,他虽然恨从前的夏清语,但总有些记忆是不可能彻底抹去的。这样的鱼水之欢虽然让他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欢愉,却也让他清楚感受到这其中滋味是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
一个人再怎么变,难道会连这个都变过来吗?还有那些匪夷所思的手术,以及她刚才说的弟恩什么,那段话清语说的很清晰,很明显不是梦中胡话,清语在掩饰什么?难道这个身体里,真的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夏清语?她好像是从被休那天离府后就变了一个人似得,难道就是在那一次,真正的夏清语已经死去,所以如今在这具身体里的,只是自己完全不知道的另一个魂魄吗?
以前是不敢,也不愿认真去想,然而此时,因为房事的巨大差异,却不能不让陆云逍正视这个问题。只是正视了又如何?就算夏清语这个身体里真的是另一缕魂魄,那又怎样?他倾尽全力爱着的,不就是这个魂魄吗?这具皮囊里面如果不是这样一个魂魄,自己只会厌恶痛恨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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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世子爷猜出了清语的身份,不过这丝毫不能改变他的心意。我喜欢这种感情,啦啦啦!!求粉红票推荐票,嗷呜!
☆、第三百四十六章:闹鬼
“没事儿的清语,放心,不管你是谁,哪怕你真的是妖是鬼,都无妨,我会保护你的,我说过,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儿伤害,任何人若是敢害你,我陆云逍必定和他不死不休。”
轻声的喃喃自语着,这话与其说是说给睡梦中的夏清语听,倒不如说是正式给自己定下了决心:没错,不管是大彻大悟还是借尸还魂,如今这个夏清语是他钟爱的妻子,是他用尽全力甚至抛却性命也要爱惜守护的爱人,这一点,任何人都别想改变。
睡梦中的夏清语丝毫不知道丈夫已经大概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她实在是太累了,所以睡得香甜无比。
陆云逍也慢慢合上眼睛,这些日子他也累得不轻,更何况今晚还添了一桩心事,原本以为婚后可以太平几日,可是因为消失许久的陆明珊突然重新出现,他势必又要忙碌起来,无论如何,都决不能让刘家比自己更早发现大姐姐,不然他们若是要暗中下手害人,大姐姐就算再精明,也终究是个女人,哪里能防备得了?
思绪纷纷扰扰的,却也渐渐朦胧了,眼看周公已翩然而至,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就听远处一声凄厉惨叫。陆云逍猛然睁开眼,一看身旁夏清语依然沉睡,他略想了想,便披衣下床。
来到外间,白蔻白薇也都在沉睡中。陆云逍出了门,四下里望望,并没看见一个人。然而院门却是开着的。他皱了皱眉头,正要过去看是怎么回事,就听不远处一阵呵斥声传来:“你想死不挑好日子。今儿是爷和大奶奶的洞房夜,你在这里鬼吼鬼叫的,是嫌命长了吧?大奶奶的性儿你不知道?让她听见,看你还活不活?”
陆云逍听得出来,这是清云院中值夜婆子的声音,接着又听一个小声啜泣着的声音道:“不是,我真看见了。有鬼啊,披着白衣服。一晃就不见了,还有一阵阵哭声。”
“你不说自己做梦做迷了,还敢说这样话,找打呢?咱们府里太平了这么些年。何曾看见过一个鬼魂?”
两个婆子骂骂咧咧架着一个小丫头出现在院门处,刚进院子就看见站在台阶上的陆云逍,顿时都慌了神儿,其中一个婆子便忙上前弯腰赔笑道:“都是老奴们精神不济,竟让这么个小丫头在外面鬼吼鬼叫的,惊扰了爷和大奶奶,实在该死。”
随即另一个婆子和那战战兢兢的小丫头也上前来赔罪,陆云逍便淡淡道:“行了,不用多说。清语太累了,睡得熟,别再吵到她。为什么这个时候了。还不关院门?”
婆子连忙道:“今儿是爷和奶奶的好日子,府中上下忙得不堪,咱们院里几个小丫头都被借去各处帮忙。这春儿也被厨房借调过去了。这会儿前头宾客们虽散了,只是碗碟什么的都要收拾,所以她才这么晚回来,老奴们知道这事儿。方给她留了门,谁知这丫头没见过世面……”
陆云逍挥挥手。打断了婆子的话,他只要听院门没关的解释,此时知道是正常的,也就不再追问,而是看向那叫春儿的小丫头道:“你刚才说你看见鬼了?是什么样的鬼?”
春儿的身子到现在还是颤抖着,面白唇青,显然是吓得不轻。听见陆云逍问,便结结巴巴哭道:“奴婢……奴婢回来时,看见……看见不远处有一个人影一闪就过去了,穿着白衣服,披着长头发,接着奴婢就听见那人……那鬼在哭,然后一下子跳过了咱们的院墙,进来了……”
“你可是要死了,这种话也敢胡说?”
两个婆子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敢当着陆云逍的面儿说鬼进了清云院,这不是找死呢吗?
“我……我没有胡说,我……我害怕,呜呜呜……”
春儿身子抖做一团,这里陆云逍却没有说话,好半晌方轻声道:“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你若是没做过坏事,害怕什么?行了,回去歇着吧。回头我让白薇记着,这院里所有的婆子和小丫头,每人赏五吊钱,就当做是你们这些日子的辛苦钱。”
果然,一听见赏钱,连那春儿心中的恐惧都散了大半,两个婆子更是喜上眉梢,弯腰恭敬道:“这都是老奴们该做的分内之事,怎好意思让爷打赏?”
“好了,下去吧。”
陆云逍挥挥手,看着婆子和春儿退下,他的目光在黑沉沉的院子里四下看了一圈,好半晌,方冷笑一声道:“我不管你是装神弄鬼还是真鬼,最好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然一定要你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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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三更了,不如您睡下吧,这黑灯瞎火的,坐着也无趣儿。”
许姨娘的房间内,烛火早已吹熄了,胭脂坐在床边椅子上轻声劝着,许姨娘却是不为所动,仍是直挺挺盘膝坐在床上。
“姨娘……”胭脂又要劝,却听许姨娘冷声道:“我睡不着。怎么那边还没传出信儿来?”
胭脂忙道:“哪里这样容易?今儿毕竟是爷和大奶奶的好日子,就算……就算让人看见,也必定不敢乱说的。来日方长,过几日,这传言慢慢传开了,吹到老太太太太姑娘们的耳朵里,就好了。”
“没有用。”
许姨娘缓缓摇了摇头:“老太太和太太做不了爷的主。这种事,一定要让爷知道,从而起疑心,才好继续操作,达成目的。”
胭脂道:“这也不难,只要府中传开了,爷也早晚知道信儿,朝云暮云那两个耳报神可不是吃干饭的,到时候不怕爷不起疑心,任谁也接受不了借尸还魂这种事的,那可不成了妖魔鬼怪?爷再怎么爱大奶奶,若是信了她乃借尸还魂的妖物,还怕爷不处置她吗?就是顾念旧情,也必定不能再留她在府中,定要赶得远远儿的,从此后也不会再和她往来了。”
许姨娘长长舒出口气,喃喃道:“是啊,爷就是再钟爱她,若相信了这件事,也必定不敢再和她亲近了。”
胭脂笑道:“可不是?所以奴婢真心觉得,姨娘这一手着实高明。早知道有这个手段,何必还亲近什么桑姑娘和六姑娘,想着利用她们下绊儿?我看十个她们绑在一起,也及不上姨娘的聪明才智。”
许姨娘淡然笑道:“事无绝对,也别把话说这么满。若是能就此一劳永逸自然最好,若是不行,也许那两个人也就可以用上了。”
胭脂点点头,想了想又迟疑问道:“姨娘,您说大奶奶如今的行径和从前大相径庭,您说,会不会这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
许姨娘转过头来,听胭脂吞吞吐吐道:“就是……借尸还魂这事儿是真的啊?大奶奶如今的确和从前太不一样,您要说她吃一堑长一智,不似先前那般跋扈,奴婢还信,可这……这分明就是变了个人,所以姨娘之前一说出这个主意,奴婢心中便存了疑虑。”
许姨娘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方轻声道:“不管她是不是借尸还魂,这个罪名都得给她坐实了。所以,也用不着想那么多。若她不是借尸还魂,她如今这些惺惺作态,所图必定不小,那我便让她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若真的是借尸还魂,那倒更好了,怕不用咱们再使什么手段,只在府里散布点谣言,她自己就慌神了,到那时,呵呵,这妖孽岂有不露出马脚之理?对付妖魔鬼怪,爷大概还是有些手段的。”
胭脂想想的确是这么回事,遂不再说话。忽听许姨娘道:“好了,睡吧。明天你想法子出府去舞娘子那里探问探问,看看今天晚上有没有什么成效,若是没有,还得她努力才是,我花这么些银子,可不能容许她给我偷懒,坏我的事。”
胭脂答应下来。这舞娘子乃是当年江南杂耍班那一对口技兄妹极好的朋友,那对兄妹自从替甄姨娘做了那件事后,却是许姨娘悄悄儿替他们安排了后路,原本是想着或许哪一天还要用到。却不料之后就是陆云逍和夏清语在大海上失踪,许姨娘当时悲痛之下,也忘了这回事儿。那兄妹两个就一直在许家的庄子上藏匿着。
不成想峰回路转,陆云逍夏清语大难不死,如今竟然又成就了姻缘。所以最后到底还是由那兄妹两个牵线搭桥,让许姨娘得了这个舞娘子之助。单从这个名字便可知道,这舞娘子的舞技是最厉害的,又在杂耍班子熏陶了多年,平日就是班子里于起舞之间变戏法儿的主力,当真是倏忽出没高来高去隐匿行踪的能手,如今让她来扮鬼魂,再适合不过。
当下主仆二人也躺下了,可心里装着事儿,如何能睡着,如此辗转反侧,直到四更后才眯了一小会儿,五更便起身了,还要梳洗打扮停当后,再去给夏清语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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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惊吓
论理夏清语是再嫁回来,又不是新妇,这杯茶也是可喝可不喝,然而这可是圣旨赐婚,盛大婚礼都举行过了。妾室们自然也要循礼向大妇敬茶。
来到清云院,恰好在院门外碰见琥珀和白芷,琥珀还好,那白芷脸上两个黑眼圈却是厚厚的粉妆都遮不住,一双原本水润清亮的大眼睛也布满了红丝,看见她,低低叫了一声“姨娘”,眼中便似有泪要流出来。
“总是要过这一关的,走吧,进去吧。”许姨娘叹了口气,轻轻拍拍白芷的肩膀,率先迈进大门,见两个小丫头正端着水盆胰子等物往屋里去,她便叫住了,小声问道:“爷还没起吗?”
“爷都已经上朝去了,大奶奶这会儿也起来了呢。”
小丫头微笑着说了一句,然后端着水盆进屋去了,剩下许姨娘和白芷琥珀怔怔站在门外,只觉着从脚底下一阵阵的冒凉气:大婚第二日,本该夫妻一起拜见父母,就是皇帝,也不可能这个时候还要陆云逍上朝啊,假期总还是有几天的,但偏偏,爷竟然就上朝去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奶奶下定决心要在今天就把她们收拾了,以免夜长梦多,所以才把爷给支走了吗?
“姨娘,我……我们怎么办?”
要说这里最害怕的,那当然就数白芷了,她这会儿身子直打颤,甚至腿肚子都有些抽筋儿,看着前面正厅的门。只觉着那是一张血盆大口,脑海里想着的都是等一下夏清语出来,冷冷看着自己。三两句话便能定了自己余生的结果,蓉儿和那些被毁了容貌卖掉的丫头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怕也要进去,走吧。”
许姨娘握紧拳头,她此时心中也是有些恐慌。虽然她已经开始给夏清语下绊子了,只是若夏清语想要先发制人,先把她给发落了,那绊子估计就是彻底埋进土里再出不来了。更不用提还能把人家绊个跟头。
琥珀也在旁边瞪圆了眼睛发狠道:“怕什么?不信她成婚第二天就把我们都收拾了,这要传出去。看她日后还怎么做人?”
话音未落,便听白芷喃喃苦笑道:“她什么时候还是顾忌别人眼光的人了?从前装的柔和善良,还不就是为了演这一出衣锦还乡?如今目的达成了,就是对你我动手。顶多被人诟病几句,谁还能拿她怎么样?”
“你若怕,你就不进去。”琥珀也火了,自己这好容易才积攒起一点儿胆气,结果让白芷这么一说,便散了大半,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有今天这么胆小的,当初怎么那么大胆爬了爷的床?
“咦?姨娘和姑娘们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正当三人努力积攒勇气时,就听身后一个疑惑的声音响起。许姨娘回头一看,原来是陆云逍书房里的娇蕊和青梅,她知道这是陆云逍贴身的丫头。地位是和朝云暮云一样的,便也挤出一丝笑容道:“等着奶奶见我们,两位姑娘怎么过来了?”
娇蕊笑道:“爷说奶奶日后要在杏林馆用心,这大房里的事务也不少呢,让我们从此后在这清云院服侍,书房那里。二奶奶已经又选了两个大丫头送过去。我们这可不就是过来了嘛。”
琥珀笑道:“既如此,还请两位姑娘替我们通报一声。看看奶奶肯不肯见我们。”
娇蕊就有些为难,知道夏清语从前是最痛恨这几个妾室的,如今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给她们下马威,罚她们在院中站着?自己若是贸然进去通报了,破坏了奶奶的好事儿,怕以后还没有小鞋穿吗?”
青梅却是个厚道的,也没想那么多,便答应下来,被娇蕊剜了一眼,她也没看见。果然进了屋,看见夏清语还在那里梳头,两人便上前拜见,只见夏清语笑道:“这下好了,我这房中只有白薇白蔻两个,素日里还要去杏林馆帮忙,我就和你们爷说要选两个熟悉大房事务的来帮我,如今你们来了,我就放心了,以后大房这里的事情,好歹精点心,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娇蕊和青梅连忙谢了。青梅就把许姨娘等人在院中等着拜见的事说了。这下倒让夏清语惊讶,对白薇道:“怎么没人告诉我?好了,去把她们请进来吧。”
白蔻在一旁冷哼道:“奶奶客气什么?冲着她们从前做的事儿,站一会儿一点也不冤枉她们,我料着小丫头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没来通报。”
白蔻向来是心直口快的,这样一说,青梅方知自己莽撞了,顿时就有些尴尬,陆云逍喜欢厚道人,书房里丫头人品尤其重要,所以青梅并不曾经历过什么勾心斗角,她又不如娇蕊机灵,这会儿就有些手足无措,暗自在心里后悔。
却听夏清语淡淡道:“罢了,她们做足了礼数,我就不为难她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意思吗?难道我到今天,还要从她们身上找优越感?去叫她们进来。”
白蔻这才嘟着嘴去了,这里青梅松了口气,连忙笑着道:“奶奶当真是胸襟如海,其实以她们从前做的事情,真是您怎么对她们都是应该的。”
夏清语笑道:“我胸襟如海什么啊?有时候也小心眼儿的,小心眼儿是咱们女人的权力。不过那也要分对谁,我一个正妻,和几个妾室斤斤计较,就是不怕被别人诟病,我自己也觉着跌份儿啊。”
老实说,夏清语对陆云逍这几个妾室,的确是没什么好感的,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灯,不过也仅止于此罢了。她如今事业爱情双得意,又怎么会拿这么几个女人开刀?若是她们自己耐不住寂寞,有心求去,她自然会成全;若是只想在府里平安过日子,她也包容。但若是对方起什么坏心思,那少不得就真要动动怒了。不过现在情况未明,她自不会无理取闹,真正夏清语的前车之鉴可就在那里摆着,何况她也不是这种人。
梳妆完毕来到前厅,只见许姨娘琥珀白芷三人如同三只鹌鹑般在那里垂头站立,夏清语心中叹了口气,便坐下道:“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都坐吧。”
许姨娘便硬着头皮上前道:“妾身等是要来给奶奶敬茶……”
不等说完,就听夏清语诧异道:“敬茶?先前不是敬过一次了吗?成婚的典礼隆重这是因为圣旨赐婚,敬茶我看就不用也来二遍了,你们随便坐。我等一下还要去拜见老爷太太呢,你们也随我一起去吧。”
许姨娘等人松了口气,总算夏清语还没急着原形毕露。因便都小心在夏清语下首坐了,只敢坐了小半个ρi股,许姨娘便笑道:“爷今儿怎么还上朝?皇上也太不体恤人了。”
夏清语道:“今日大朝会,要商议和北匈先前谈的那些条陈,他当时是参与者之一,不好不去的,所以一大早就走了。原本说要赶回来和我一起去拜见老爷太太,我料着未必能赶回来呢。好在我们这也是二婚,不用讲究这许多,我就让他安心,国事为重嘛。”
许姨娘点点头,笑道:“原来如此,奶奶当真是明事理。”说完转过身,从胭脂手中接过一个匣子,递给夏清语道:“这都是咱们大房的册目,原先是甄姨娘掌管着,后来她被撵出去了,我就接手过来,如今自然该交给奶奶的。”
夏清语点点头,接过匣子递给娇蕊,淡淡道:“回头你和青梅看一下,看完了告诉我就行。”
娇蕊答应一声,心中惊喜不已,她知道自己来了这清云院,地位就不再是先前那个书房大丫头,却也没料到夏清语竟会将这么重要的权力交给自己和青梅。奇怪,这位主儿什么时候竟这样大方了?从前她可是恨不能连茅房都锁上,然后把钥匙把在自己手里呢。
许姨娘心里也是酸溜溜的,暗道大奶奶宁可信两个书房丫头,也不肯信我,可见她心中已是打定主意要除去我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动而已,既如此,你也就别怪我抵死反抗。
她这却是会错了意,夏清语并非不信她,而是不太待见她,再者,自己一个正妻,难道以后什么时候要用钱,还要去一个妾室房中支取?那也太不像话了。娇蕊和青梅却不同,这是服侍了陆云逍几年的丫头,陆云逍既然让她们过来,那这两人的品性自然就是不错,陆云逍的眼光她还是相信的,现在这两个成了自己的丫头,让她们管着大房,不就等于自己在管着吗?。
这几个各怀心思的女人间能有什么话题,好容易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实在是没了话说。好在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夏清语便站起身道:“走吧,太太这会儿大概也起了,咱们去请安吧。”
许姨娘和白芷琥珀哪敢有二话,因都跟在夏清语身后,到了叶夫人这里,给国公爷和叶夫人敬了茶,因为陆云逍不在,陆奉伦喝了茶赏了红包后便往前头去了。这里叶夫人冷眼看着,对夏清语的表现还算满意,最起码她是带着许姨娘白芷琥珀来的,这就是个做正妻该有的态度。
☆、第三百四十八章:侃侃而谈(上)
“老太太这会儿怕是还没起来,最近这段日子,老人家总是睡得早,半夜就醒了,等到四更天五更天,就又睡过去了,所以咱们晚些过去,清语你也给老太太把把脉,看看是不是身上有什么毛病?老太太年纪大了,有毛病得及早调理。”
夏清语答应了,这里叶夫人就让许姨娘白芷琥珀等回去,又对自己身边的可儿道:“你出去守着门,姑娘们要是来了,就说我这会儿不太舒服,让她们先回去。”
可儿心里知道叶夫人大概是要探探夏清语的口风,看陆云逍对大姑娘的事打算怎么处理,毕竟昨天陆云逍忽然闯过来,和国公爷吵吵了两句的事,她们这些贴身服侍的丫头婆子心里都是清楚的,只是谁也不敢透露一个字出去罢了。
看着可儿退出去,屋里只剩下自己和叶夫人两个,夏清语心中也不由得打鼓了,暗道我这婆婆该不会是打算要趁此时机给我一个下马威吧?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也不由得失笑,暗道我是得了被害妄想症么?若是要给下马威,自然是人越多越好,哪里会把人都支出去?唔,那她是要找我说什么事呢?
正猜疑着,就听叶夫人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小声道:“昨晚上云逍来了我这里一趟,你知道吗?”
“哦,知道的。”夏清语心想那还是因我而起呢,若不是我说了一句大姑娘。那个笨蛋就被你们骗过去了,一面想,一面就好奇叶夫人会和自己说什么。
叶夫人却不言语了。手指轻轻捻动着佛珠,好半晌,方涩声道:“云逍回去,没和你说什么?”
夏清语用心观察着叶夫人的神情,见她眼中有水光,于是便明白了,不由得也在心中叹了口气。暗道果然还是母亲,太太对大姑娘到底是牵挂着的。不像国公爷,一心只看重自己的面子。
知道了叶夫人的态度,心下也就笃定了,因便轻声道:“爷说。大姑娘一走十年没音信,如今忽然找上门来,定然是有了极为难的事,他不能袖手旁观。所以今儿一大早,说是去开大朝会,其实就是准备安排人去找大姑娘呢。”
“哦?逍儿真是这么说的?”叶夫人精神一振,心中沉甸甸的大石顿时就去了一半的重量。
“是这么说的。我们爷说,决不能让刘家在他之前找到大姐姐,刘家如今虽然不似先前那般如日中天。到底也是勋贵之家,何况还有当年国公爷的誓言,所以他们要对大姑娘不利。大姑娘就危险了,就是我们知道,也没办法管,若是要管,必定要承认和大姑娘的关系,这岂不是逼着老爷应誓呢?”
叶夫人连连点头道:“没错。逍儿考虑的很是周全。我昨儿晚上一夜没睡,就悬心着这件事。如今你说了这番话,我就放下心来了。”说完她看向夏清语,目光就有些复杂,知道对方既然这么说,那就是陆云逍把陆明珊的事都告诉她了。
“太太不用担心,寻到大姑娘后,即便国公府没办法出面认回,我们也可以请别人代为照顾一二,晏子笙和石姑娘当日都是我和云逍的好朋友,李学士和夫人也与我们亲近,更何况,我们还可以通过杏林馆来帮忙,绝不会让大姐姐再吃苦的。”
叶夫人点点头,心中对夏清语便生出了一丝感激,依照这女人原本的性子,知道这种事情后必定要嘲笑国公府家教败坏的,如今她竟然没出言嘲讽,反而还安慰自己,答应好好照顾陆明珊,这真是非同一般的情意了。
这事儿在叶夫人心中存了十几年,此时见夏清语竟是十分理解的模样,便忍不住想吐一吐这些年的苦水,因就叹息道:“唉!你没做过娘,不知道做娘的这份儿心肠。当日明珊做出这样丑事,我也恨得咬牙切齿,只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一想起她生死不知,或是在哪里吃苦受穷,我……我这心里就既是恨又是痛。我这一辈子,当真是白为了人母,大女儿不用提,你也知道了。二女儿进宫,虽是位份尊贵,却是再也不用指望她回家来,共享什么天伦之乐。遥儿是个没出息的,只喜欢在那些买卖上用心思,气的老爷一时间要把他打死,一时间又看都不想看他,只当没这个儿子。逍儿倒是个最有出息的,偏偏和你之间又有这么多的冤孽纠缠,也是让我操碎了心,先前两次生死之间,我这老命也让他吓去了大半条。现在想想,你之前说我的话也没错,我虽是做母亲的,却不知道该怎么爱自己的孩子。”
夏清语听着叶夫人的“内心独白”,越听就越觉得惊讶,到最后听见对方“翻旧账”,不由得就是脸一红,连忙道:“太太,儿媳那时候都是气话,您怎么还当真呢?实话说,我从前确实做得不对,也从没有设身处地替太太想过。昨儿知道了大姐姐的事,我细细琢磨了一回,只觉得这天下像太太这样成功伟大的母亲,当真是难再找出第二个呢。”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生了这么样的四个儿女,还天下间最伟大成功的母亲?这是讽刺么?”叶夫人有些恼怒,暗道自己刚刚还觉着她性子变好了,结果这反讽就来了,真是的,就不能晚点儿原形毕露?让我多做一会儿白日梦也好啊。
“我不是安慰太太,更不敢讽刺。”夏清语见叶夫人把嘴巴都嘟起来了,将近六十岁的妇人,这会儿竟然还透了点可爱出来,她心中原本对叶夫人蛮横所产生的阴影便一下子消去了不少,连忙正色道:“我这是就事论事,太太您知道,我向来都是实话实说的。”
“那你说说,我怎么成功了?又怎么伟大了?”
叶夫人明显还是不信,也不知道是赌气,还是她自己也急于从夏清语这里获得点为人母的信心,哪怕是欺骗也认了。总之她竟然问出了她平时绝对不会追问的话。
“我们就先来说大姐姐吧。”夏清语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或许大姐姐在老爷和太太心中是个耻辱,尤其是老爷那边。然而我却不这么认为。太太想一想,一个生长于富贵家的女孩子,之前她只是学些琴棋书画针织女红,连门都没有出过几次。结果她竟然就能悄无声息的准备一年,最后在完全没有这方面经验的情况下,一举逃家成功,这得是多么聪明智慧才能够做到?”
叶夫人哭笑不得摇摇头:“我明白了,你这的确不是安慰我,你是撕我心里的疮疤呢,这也成了聪明智慧?也成了可以赞美的?你是想气死我吧?”
夏清语笑道:“太太,我这只是从聪明智慧这方面来说大姐姐,不然您扪心自问,如果当日您要逃婚,您能像大姐姐做的这样好?不能,别说您不能,我也不能,这天下间绝大多数在闺阁中成长的女孩儿怕是都不能。大姐姐,可能就是女孩儿们里万中无一的天才。”
“我倒宁愿她是个庸才。”叶夫人哼哼着,然而仔细想想,觉得夏清语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明珊确实是从小儿就有主意,又聪明,话不多,但那份儿沉稳聪慧却是人人都交口称赞的。
正想着,就听夏清语继续道:“大姐姐是个有志向的人,所以她不愿意嫁给一个绣花枕头。她为自己选定了一条路,然后就义无反顾走下去。离府十年不曾回头,或许太太觉得这是绝情,但我却觉着,这恰恰是大姐姐的骨气,她知道当日自己任性,就决不允许自己再软弱下来,灰溜溜回到国公府,给你们添麻烦。我们都说:一人做事一人当。然而真正能做到这句话的有几个?更不用说一个从小就锦衣玉食的闺阁弱质。太太,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很佩服大姐姐的,她肯为自己的人生做主负责,当遭遇到不幸时,不是坐以待毙而是积极谋划,最终逃出生天。之后她完全为自己的选择担负了所有后果,即便生活再艰难,也始终不肯回来求助,太太,这哪里是一般女子能够做到的?”
“什么叫人生遭遇不幸?不是坐以待毙而是积极谋划?叫你这么说,她当初私奔逃家,竟还是……还是我们逼得了?”叶夫人假意训斥着,语气里却没有多少火气,因为她蓦然发觉,虽然夏清语说的这些似乎都是歪理,但她还真是被这些歪理打动了,好像……自己那个被整个家族引以为耻的大女儿,真是挺了不起的。
“难道不是人生不幸吗?一个富贵子,毫不顾忌名声,整日流连于烟花之地。这样的人,指望着他成婚后就能收敛?那当真是做梦。嫁给这样的男人,作为妻子,除了整日以泪洗面忍气吞声外,还能做什么呢?呵呵,但凡对妻子有一点点尊重,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声名狼藉成这个样儿吧?”
☆、第三百四十九章:侃侃而谈(下)
叶夫人就不言语了,因为她想起那个差点儿成为自己女婿的纨绔子,的确是个道德败坏的狗东西,到现在家族都衰败成这样了,他竟还是一点儿不知上进,整日在京城那些青楼里流连,简直是全京城人都鄙视笑话的一个存在。到现在,竟先后娶了三房媳妇儿,前两个媳妇儿都是年纪轻轻便病逝了,说不定就是被他活活气死的。
想到此处,叶夫人不禁一阵后怕,暗道莫非珊儿当初就是看透了这个道理,所以宁愿谋划逃家,也不肯嫁去刘府吗?只是:“她若不满意,就和我们说,难道我们会逼着她跳进火坑去?为什么她要一言不发的逃家,弄到如今这个断绝往来的地步?”
叶夫人还是不服气,却见夏清语微微笑道:“太太,当日大姐姐难道没和你们说过吗?您扪心自问,大姐姐就算再怎么劝说您?老爷和您会改主意吗?谁都没长前后眼,不能后知五百年,当日您和老爷难道不是觉着儿女的婚姻就该是父母之命吗?你们难道不是想着男人成婚前风流点算什么,成婚后自然就好了?你们……真的会遵从大姐姐的意愿,不把她往火坑里推?”
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猛然就让叶夫人愣住了,好半晌,她的身子忽然软了下去,喃喃道:“好,算你说的对。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更简单了啊。”夏清语继续掰了第二根手指头:“贵妃娘娘如今掌管六宫三千宠爱在一身。皇上又是个英明之主,她生了两个聪明伶俐可爱的小皇子,其中一个还是太子。并且我看贵妃娘娘的气色和身段。很显然往后还会继续生下去。后宫之中,还有谁人可以和她争锋?那可是后宫,容貌心计稍微欠缺一点儿,就没办法生存的。而贵妃娘娘能做到这一步,她品性又宽和公正,这一切恰恰是她的福报啊。虽不能回来和太太常聚天伦,然而为人母者。难道不是女儿过得好她便开心?贵妃娘娘有皇上疼爱,意气风发。这天下间还有比她更厉害的人生赢家吗?”
“什么……什么人生赢家?”
叶夫人明显反应不过来这种新鲜词语,待听夏清语解释了,她不由得大笑起来,摇头道:“亏你能想得出来。别说,这还真是很贴切的。没想到啊,如今你连言语也这么有趣儿了,难怪逍儿和你纠缠许久,到底是又把你给娶了回来。”
这番话自然是夸奖,夏清语不过夸了叶夫人两个女儿,就已经把这婆婆给笼络住了,当下也是精神大振,暗道:哈哈哈。再接再厉,我再夸夸她两个儿子,从此后可不就是婆媳融洽了呢。若有人要给我使绊子。也得好好掂量掂量。毕竟先前想着和叶夫人井水不犯河水那都是出于无奈,如果能和婆婆搞好关系,哪个儿媳妇还愿意非得闹着和婆婆仇人一样呢?
于是又说了许多好话,陆云逍不用提,皇帝器重,文武双全。家族的顶梁柱,就算是娶了自己。那自己现在也不错嘛,神医娘子,这医生可是救人命的,到如今,老太太叶夫人小皇子可都是自己救过来的,就冲这一点,自己和陆云逍成婚那也不可能只有减分没有加分啊。
夏清语把陆云逍一通猛夸,当中还夹杂了一点私货,只不过她用自嘲不在意的口吻为自己表功,不但没让叶夫人反感,反而逗得她哈哈大笑,直摇头指着夏清语道:“你这张嘴啊,怎么如今这么厉害了?”
剩下陆云遥好像是最没特色的一个,但夏清语愣是以“黄沙里面淘金沙”的精神,把他的商业天分夸了一通,见叶夫人不以为然的样子,她便微微笑道:“我知道,士农工商,商人是这社会上最下等的存在。只是太太您想想,离了商人,大陈朝会变成什么样子?没有钱能行吗?就拿国公府来说,不是二爷努力赚钱,能过的这样风光?只依着那点俸禄田产,过节送礼怕都要好好算计一番呢。大家都瞧不起商人,可是您看这京城中有头有脸的贵族人家,谁私底下不做买卖?谁肯因为商业是末流就清高的拒绝?若是拒绝了,那自然可以成就清高风骨,不过这清高风骨怕是就要付出喝西北风的代价啰。”
其实寿宁公府深受皇恩,绝对没可能不做生意就要喝西北风。不说别的,只说逢年过节的那些赏赐,皇帝那是真向着老丈人这一家的,绝不是给其它公侯勋贵家那种面子上的敷衍可比,更不用说陆云逍屡立功劳,单单两人成婚时皇上所给的赏赐,怕是就要把这小两口的金库给填满了。赏赐的圣旨中可是明明白白说的清楚,除了陆云逍的天大功劳之外,夏清语对朝廷做出的贡献和支持也是不能忽视的。也唯有这两样大功劳,皇帝赏了那么多金银田地和珍贵古玩字画等,才不会叫人诟病:你们眼红?眼红你们也来立两桩这样的功劳啊。
然而叶夫人虽然知道这些情况,可夏清语这是在夸自己的儿子,做母亲的,谁不盼着自己的孩子被夸奖是个有用之才?陆云遥素日里没有哥哥那样光彩夺目,叶夫人每每想起,还总觉着有些黯然,此时一听夏清语这话:原来小儿子也是这样的优秀能干。是啊,没有钱,没有钱你能干什么?大陈朝没有这些聚集财富的商人,那要乱成什么样子?所以她情不自禁的就绽开笑容,连连点头。
正高兴,忽然发觉自己这也有点儿太不沉稳了,让人家夸了两句儿子,就笑得一朵花般,尤其这可是大儿媳妇,自己这么开心的模样,倒好像偏心小儿子一般,因叶夫人便咳了一声,重新坐正了身子,微微笑道:“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叫你一说,那些商人倒是该长出根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她一边说着,就站起身来,夏清语也便陪着起身,笑道:“俗话说得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话儿媳不能去外面说,也只能和太太说说罢了。反正在儿媳眼中,就不该有什么士农工商的阶级之分,士子要辅佐皇上治理国家。农民要种地来填饱天下人的肚子。各行各业的工人,哪一个是能缺得了的?没人盖房子,咱们现在还住山洞呢。商人的作用也很重要,尤其是如今皇上开海禁,要征服万里海疆,做到真正的万国来朝,到那时,商人的能力就更加重要。儿媳想啊,二爷这会儿怕是要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了。”
叶夫人便透露出几丝惊讶来,和夏清语缓缓往门边去,一面道:“你连这个也知道了?可不是呢,前些日子遥儿就和老爷商量着,说是如今四海靖平,皇上今年大概就要开海禁,设立市舶司,这绝对是天大的赚钱好机会,要从公中拿钱去做这个买卖。结果倒让老爷训斥了一顿,只说钱够花就行了,如今他爪子已经伸的很长,又说什么与民争利,坚决不肯让他弄这个,你没看他这两日都蔫头耷脑的?不然早就把那个水幽兰给抬了回来呢。”
“还有这样事?”
夏清语却没料到自己一番话,竟然还会得到这样的消息。因连忙对叶夫人道:“叫儿媳说,老爷该支持二爷才是。这么些年,二爷为国公府赚了多少银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国公府银钱充裕,人情往来风光的时候儿不说什么与民争利?这会儿倒说起来了?这不是寒了二弟的心吗?敢情这些年为国公府奔波忙碌,都是白瞎呢。二爷岂不怨怼?早知如此,不如先前存些体己,自己做这买卖倒好,这就是和府中离心离德的第一步啊。”
叶夫人听她这一说,也郑重起来,此时两人已经走出门外,她见可儿嫣红要上前,便对她们道:“你们在后面远远儿跟着罢了。”说完慢慢下了台阶,皱眉道:“你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老爷别看素日里脾气好,真固执起来,很难能说得动他。这可怎么办?”
夏清语想了想,沉吟道:“不如让我们爷去和老爷说说吧,他得皇上器重,老爷应该会仔细考虑他的意见。另外,若是公中真的就不肯支持二弟,那我们成婚时皇上赏了许多金银田地,便拿出来给二弟入股,只要把前几次买卖做起来,除非真的就是倒霉透顶,船在海上翻了,人财两空,不然的话,获利定然是丰厚的,不过二三次,二弟自己就有本钱单独做了,那时候老爷可别再说这钱该是公中的。”
“你这孩子,怎么可以这样说老爷?他也是有他的考虑在内。”叶夫人假意嗔怪了一句,面上却全都是笑容,只觉着这个大儿媳真是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从前她怎可能舍得把银钱拿出来给陆云遥做生意?就算如今是装的吧,这份儿态度总是让人舒服,她倒宁可对方真能装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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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驳斥
因又细细打听着什么叫入股,夏清语便简单和她说了说,叶夫人听后笑道:“好嘛,依照你这个主意,若真是让你们和遥儿合伙赚钱,赚回来了也只有你们两家分,府里竟是得不着什么了。”
夏清语笑道:“不行春风,怎么能得秋雨?不种树,哪里有荫凉?太太说对不对?老爷若真是那淡泊名利的,这样沾满铜臭的事情我们怎么敢和老爷沾边儿?”
叶夫人忍不住就“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摇头道:“你啊你啊,这张嘴也太厉害了,你们老爷也是害怕生出变故罢了,须知银钱这东西,最容易让人迷了本性,老爷是生怕遥儿到最后收不住手,贪婪无厌。再者陆家如今也是烈火烹油一般的势力,这俗语说,登高必跌重,若是这会儿还不知收敛,怕反而会出祸事。”
夏清语正色道:“太太说的是,老爷也是深谋远虑。只我听我们爷素日所说,二爷倒不是那种没有头脑一味贪财的。更何况,就是二爷迷了本性,不是还有我们爷吗?老爷太太是知道他的,定力最好了,这世间还没什么是能让他头脑发热不管不顾的,二爷又尊敬他,到时候让他掌着边儿就是。”
叶夫人便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微微笑道:“逍儿是定力最好的吗?这世间没什么能让他头脑发热的?那他当初是为什么就要上战场的?还差点儿丢了性命?”
一句话说的夏清语红了脸。叶夫人这话很明白:别的事情他都可以定住,唯独一涉及你的事,他就没什么定力了。
因便抿着嘴儿垂头笑道:“太太既这么说。儿媳就厚着脸皮自夸一句,那个……咳咳,儿媳如今不比从前,那个……也是很有定力的,这方面和我们爷一致的很呢,所以太太不用担心。”
“呸!这样夸奖自己的话也能说的出口,可见你如今脸皮倒是越发厚了。”叶夫人啐了一口。却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因自己想了想,便点头道:“既如此。你回去和逍儿说一说,让他劝劝老爷,他的话,老爷是肯听的。不过我料着遥儿也会去求他帮忙。大概只是怕被他训斥要纳水幽兰为妾,所以这会儿还没有动作。”
夏清语点点头笑道:“成,那我先和我们爷透个口风。其实老爷也不用想太多,说是与民争利,可二爷若是不做这个买卖,那些丰厚利润真的就能到老百姓手里吗?绝对不可能的。老爷能恪守本分,可那些权贵官宦,又有几个能恪守本分的?到头来银子还不是到了人家手里?这又不是贪污受贿,明偷暗抢。这银子赚的光明正大,咱们为什么不赚?到时暗地里多做些善事,拿出一部分钱花在穷苦百姓身上。不比眼睁睁看着人家赚去胡天胡地纸醉金迷的好?”
叶夫人笑道:“你这话倒是对了我和老太太的心思,虽然你不吃斋念佛,可这又何尝不是一份佛家的慈善之心?”
婆媳两个一路缓缓而行,一边说着话,气氛十分融洽,落在一路上打扫来往的下人们眼里。不由都是啧啧称奇,暗道怎么回事?我的老天爷。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吗?太太和大奶奶竟有这样亲密融洽的时候儿?这是故意装出来的吧?
一路来到余老太君院外,还不等进去,就听后面一阵脚步声,接着可儿和嫣红的声音响起道:“大爷过来了。”
婆媳两个回头一看,果然,就见陆云逍大步流星从后面赶上来,先向叶夫人行礼,就听她嗔怪道:“你也真是不像话,再怎么重要的事情,今儿是你和清语成婚第二天,你也该陪着她才是。”
“是,是儿子错了。”陆云逍唯唯诺诺答应着,心里却是奇怪,暗道天要下红雨了吗?我娘竟然会替清语说话?这……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旁边夏清语笑道:“我们这是二婚了,太太也不用放在心上,爷自然该以正事为重。”
叶夫人冷哼道:“这会儿幸亏他赶回来了,要不然在老太太面前失了礼,我必然训斥他的。”说完转身进了余老太君的院子,这里陆云逍和夏清语都各自落后一步,陆云逍便凑过去,给了夏清语一个眼神,见妻子故意装作没看到,他便索性拉住了对方衣袖,小声问道:“这是怎么说的?我还想着早点回来,不能让你在太太那里被难为了,怎么你们倒这样融洽?”
夏清语瞪了陆云逍一眼:“什么话?我和太太融洽些,难道不好?不省得你左右为难?”
“不是,我当然也觉得好。”陆云逍连忙陪笑道:“我只是奇怪,怎么就这一早上的功夫,你就扭转乾坤了?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夏清语得意一笑,小声道:“是啊,我就是有这个本事,你羡慕吧?”
陆云逍笑道:“是是是,我羡慕得紧。什么时候娘子把这本事教给为夫,让为夫也体会一下人见人爱的风光。”
夏清语掩唇一笑,摇头道:“想得美,这是独门秘籍,概不外传。”
夫妻二人在后面小声说笑,叶夫人自然清楚,她却只假装看不见,眼看进了正房,这才轻轻咳嗽一声,提醒后面那小两口:老太太房间到了,你们两个克制一下。
于是陆云逍和夏清语便收了话,来到余老太君房中,夫妻俩给老太君敬了茶,照样每人得了一个大大的红包,然后坐着陪余老太君说话。不一会儿,秦书盈和几位姑娘也到了,彼此见过礼。又说了一会儿话,秦书盈便站起身对余老太君和叶夫人道:“老太太,太太,趁着大爷和大奶奶成婚这好日子,我们爷也想沾沾喜气,和我商量着,想尽快把那红袖楼的花魁抬进来,已经选定了四月二十二这个好日子,所以我来回老太太和太太一声儿。”
叶夫人和余老太君互相看了一眼,余老太君便微微皱眉道:“这日子会不会有些急促了?今儿都十九了,三天后进门,这还能有什么时间准备?听说那水幽兰在京城中倒也有些才名,又是遥儿这么些年头一次开口要的人,正儿八经抬进来做姨娘,就稍微给她一点儿体面也是应该的,不看别的,也该看在遥儿的面子上。”
余老太君既然发话,叶夫人就不再说什么了。她这会儿也觉着自己的外甥女儿做的有些过分,半点没为儿子考虑,一颗心大概都淹到醋坛子里去了。
叶夫人不开口,女孩儿们就更不好开口,秦书盈一下子就陷入了孤立无援般的境地,羞得连面皮都涨红了,心中只觉得要滴血,暗道老祖宗向来是看重正室,讨厌那些妾室姨娘的,怎么今儿竟然破例为那贱人说话?那贱人还没进门呢,便要把人心都笼络了去吗?
越想越是生气越想越是委屈,只觉着眼泪都要掉下来,却又不敢和余老太君顶撞,只得忍气道:“是,老祖宗说得对,是孙媳考虑不周,那就再晚一点,待我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再说。”
夏清语默默看着秦书盈,在心理上,她是有点同情这个女人的,虽然她对对方的印象并不是很好。
只不过此时她纵然想帮秦书盈说几句话,却也知道不是时候。因为不管自己说的话有没有起到作用,都不会有好结果。若是余老太君想借这个机会敲打一下秦书盈,让她日后收敛一点,莫要起什么狠毒心思,自己开口,岂不是让老太太左右为难?万一老太太还是不肯松口,自己折了面子不说,还会给人一种刚成婚就又想对家里事情指手画脚的感觉。这原本是平常的,然而这身体的本尊之前给人的印象实在太深刻,所以若是真的又给人这种感觉,那就有些糟糕了,就连叶夫人那里,自己之前的功夫大概也都白费了,她会觉得自己虽然性子变了,却开始长袖善舞,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而若是余老太君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自己,恐怕又要让秦书盈多心,想着自己说的话就比她管用,这便是典型的吃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了。
所以她便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微垂着头一言不发。
因为秦书盈这一打岔,屋里气氛就不是很热烈,众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各自退出去。剩下余老太君把叶夫人留了下来,却是要打听昨天府外发生的骚动,显然对那个大孙女,老太君也不是没有一点儿牵挂的。
这里陆云逍和夏清语便回了自己房间,夏清语把陆云遥要趁着开海禁做贸易买卖的事情和丈夫说了。陆云逍便笑道:“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去和老爷说,保管他绊儿都不打一个就会点头同意。”
夏清语怀疑的瞄着陆云逍,然后走过去攀住丈夫脖子,挑着一双柳眉,柔声道:“夫君,妾身是知道你厉害的,也知道你是家族的顶梁柱,你说的话,老爷也的确会比较重视……”
陆云逍不等她说完,便连忙环住她的腰肢,失笑道:“娘子不用这么夸奖为夫,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你忽然这样的柔情似水,唔,夫君我有点儿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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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谣言
“扑哧。”夏清语忍不住笑出声来:“呸!柔情似水你吃不消,难道非要我揪着耳朵扮演河东狮吼你才高兴?老实交代,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敢说老爷绊儿都不打一个就会同意?这当中到底有什么猫腻,给娘子我从实招来。”
陆云逍哈哈一笑:“原来娘子是问这个。也罢,小生不敢隐瞒,这就为娘子解惑。”
“这还差不多。”夏清语对丈夫“不在老婆面前卖关子”的行为表示满意,于是两只胳膊放下来,可以想象,如果世子爷不识相,还想着吊吊老婆胃口的话,那这两只胳膊大概立刻就会从柔情蜜意变成掐住脖子的杀招。
“海贸之利十分巨大,除了百姓受益,最受益的自然是京城地方上的官宦权贵们。只要不违法不过分,皇帝也乐得睁只眼闭只眼,反正也是有税银上交国库。但这样好的买卖,权贵们都知道盯着,皇上也难免要动心的,可若是说让皇家公开做这个生意,那皇上可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皇上思来想去,最可信任的就是两个小舅子,因此打算暗地里让二弟帮着他也做一做这买卖,是吗?”夏清语那是多聪明的人,陆云逍开了个头,她就知道结尾了。这事儿若是在别人身上,还有些太不可思议,然而萧关对陆云逍和陆家的恩宠,那是天下皆知,且陆家做事向来很有分寸。所以猜出这个结果自然不难。
“娘子真是冰雪聪明。”陆云逍微微一笑:“不止皇上,昨日李大人也找到我,如此一来。咱们三家做这个买卖,除非是船在大海上都翻了,不然稳赚不赔。恰好我今天因为大姐姐的事去找了你义兄,当日春水群岛的人虽然绝大部分做了官兵,但也有不愿意受约束的还是自由身,仍在他身边忠心护卫着,这些人最擅长海上行船。让你义兄参一脚进来,然后由他出人。那几乎就万无一失了。”
夏清语听得十分振奋,赚钱谁不爱?有了钱,自己还可以拿来投在杏林馆以及医学教育身上,虽然这都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但钱是这一切的基础。更何况,因为这件事,把自己亲近的人都联系在一起,有钱一起赚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更不要提这个买卖中皇帝还会参股。
当下真心实意的谢过陆云逍,夫妻俩又就这件事兴致勃勃说了一阵子,夏清语便笑道:“咱们说的这样兴头,我只怕二爷到时候沉醉在温柔乡中,不愿意如此东奔西跑的忙碌。那怎么办?这俗语说的好,温柔乡是英雄冢啊。”
陆云逍道:“放心,二弟不是这样没成算的人。我也不愿意他把全副精神都用在那水幽兰身上。万一再让那女人恃宠而骄,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岂不是家宅不安?过两日我就去和他说这件事,让他把精神从红袖楼抽出来,这事儿干系重大,且有他忙的呢。”
夏清语点点头。如果陆云遥真能因为此事对那水幽兰稍微冷处理一下,倒的确是一件好事。因说完这事儿。却又想起另一桩事,便问道:“大姐姐那边有消息了吗?”
陆云逍摇头苦笑道:“哪会这么快?这事儿还要秘密进行,决不能走漏风声。说起来,这一回倒还多亏了你义兄,他身边有那许多忠心可靠的手下,如今在京城,和三教九流都混的熟了,却和权贵们没有往来,所以我托了他帮我暗中寻找,倒是十分妥当的。”
“这样啊。”夏清语点点头,正要再开口说话,就听外面娇蕊的声音道:“爷,二爷在外面找您,说是有事儿要和您说。”
陆云逍哈哈一笑,对夏清语道:“如何?我说过他不是那陷进温柔乡就不知东南西北的没用东西。看,我还不等去找他,他这会儿倒是着急来找我了,不用说,断断不会为别的事,定然就是为了这开海禁的事儿了,我算着他也该沉不住气了呢。”
一面说着,便站起身来,夏清语帮他整理了下衣服,看着他出去,自己便伸了个懒腰,把娇蕊叫进来问道:“许姨娘交给你的册目都看完了?如何?”
娇蕊忙道:“看完了,缺了两笔银子,都是当日甄姨娘挪用出去。后来她被赶出去,爷却也没有追究这两笔银子,这事儿奴婢是了解的。剩下的册目都对,奴婢这就拿来给奶奶过目。”
夏清语一挥手,淡淡道:“不必拿来给我看,你就把大房的土地银钱房产简单报给我知道吧,库房里的东西,日后有时间了我再去看看。”
娇蕊便忙禀报起来。夏清语在一旁坐着听,边听边点头。不得不承认,陆云逍果真是有眼光的,这娇蕊性格老实,才能却也不凡,那些繁杂的账目此时被她娓娓道来,竟是清清楚楚有条不紊,只一会儿,夏清语便对如今大房的资产心里有数了。
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以至于听娇蕊禀报完后,夏清语自己端着一杯凉了的茶,竟高兴的一饮而尽,然后得意自言自语道:“哈哈,姐如今也是土豪了,这么多钱啊。”
“奶奶,是……什么土……什么豪?”
娇蕊懵了,却听一旁白薇笑道:“土豪就是有钱人的意思,奶奶如今动不动就爱说些怪话,妹妹不必在意。”
“哦,好好好。”娇蕊有些尴尬,心中也觉着有些好笑:大奶奶从前是个多骄傲的人,整日里端着的架子就没有放下来的时候。这会儿忽然露出一丝暴发户的嘴脸,却一点儿也不惹人反感,倒让人觉着有一股平易近人的亲切可爱劲儿。
“咳咳……”
夏清语也意识到自己有点激动失态了。于是连忙咳了两声,对娇蕊道:“我吃完午饭要去杏林馆,咱们这边有事儿你就先处理,不能处理的,等我回来再说,真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你就让朝云暮云去杏林馆找我。”
娇蕊点头答应了一声,想想又小心试探道:“奶奶下午就要去杏林馆,这府里的事……”
“府里的事有二奶奶做主,我不在这几年,她不也是把府里摆弄的井井有条吗?我这方面反而有些不如她,所以就让她能者多劳一些吧。”
一句话说的娇蕊满心感慨,这些日子她在心里也会暗自盘算着,只觉得这掌家之权大奶奶虽是可以顺理成章拿过来,然而所得实在有限,不说别的,只说这几年府里管事的都是二奶奶的人手,这些人里纵然有见风转舵的,又怎么可能全都立刻对大奶奶忠心耿耿?到最后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事,而且还让太太心里不痛快。
却是没料到,大奶奶竟会这么痛快就放手了,果然爷说的没错,大奶奶如今性子不同从前。以前她哪可能做得出这样大方事来?更不用提这话里也算是赞了二奶奶的才能,这放在从前的夏清语身上,根本是不可能想象的。
正想着,就听外面脚步声响起,接着青梅走了进来,娇蕊见她脸色有些不好看,便一皱眉头,沉声道:“怎么了?好端端的被谁气了?有时候你这心也该放宽一些,不用和那起没见识的生气。”她这却是在暗中提醒青梅:有气你也给我忍着,不然让奶奶怎么想你?刚成婚你就敢给奶奶脸子看,不要命了吗?
青梅知道娇蕊是为自己好,却还是不能一下子放开脸,因气呼呼道:“听见几个小丫头在那里胡说八道,我就训斥了她们几句,都跑了。”
白薇疑惑道:“小丫头们胡说什么?就把妹妹气成这个样子?”
青梅道:“都是吃饱了撑的,一个个闲的没事儿干,竟然在那里传起府中闹鬼的谣言了,这一个个可不是要作死呢?如今是我听见了,若是让太太二奶奶听见,她们要不要活?”
夏清语道:“好端端怎么传起这个话了?什么时候府里开始有这个谣言的?”
青梅道:“从前我和娇蕊在二门外爷的书房伺候着,也没听说这话,倒好像是这两日传起来的。奶奶也不用多想,今儿奴婢训斥了她们,看看还有没有敢嚼舌头根子的,若有的话,一并告诉二奶奶,这两年府里也没发落过人,我看她们是越发放肆了,一个个都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似得。”
但凡侯门公府,最讨厌的便是这闹鬼传言,若是流传出去,让百姓们议论开来,你纵然是个好人家,也成了藏污纳垢的,不然冤鬼怎么不去别人家,专门找上你家了?所以青梅才说要让秦书盈发落几个人。
“嗯,鬼神之说不过是些没知识的在那里胡说八道,也不用和她们生气。”夏清语倒安慰了青梅一句,接着和几个丫头们把话题岔开去,说了几句后陆云逍便回来了,夏清语一问,果然陆云遥是这两日听见开海禁之事就要实行,所以再也坐不住,跑来找他老哥求助了。让陆云逍给了一颗定心丸吃,自然是欢欢喜喜回家去筹谋了,倒是把纳妾的事暂时放了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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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豪赌
夫妻俩中午吃完饭,夏清语便出门往杏林馆去。坐在马车里,白薇见她面有沉思之色,便轻声问道:“奶奶是有什么心事吗?明明上午的时候还很开心,我看着太太对您也不似从前那般不喜了。”
夏清语沉声道:“白薇,你不觉得奇怪吗?我刚刚嫁给陆云逍,府里就说闹鬼,只怕这个鬼是来者不善啊。”
白薇疑惑道:“闹鬼和奶奶成婚有什么关系?就是有人要使绊子,也不会用出这样的招数吧?能有什么用呢?”
夏清语看向她,悄声道:“傻丫头,难道你不知道我真正的身份?实话说,如今的我和原来那个也的确是相差太多,保不准有那有心人就想利用这一点,来闹点幺蛾子呢。”
白薇还是不明所以,但夏清语也不再说,因自己低头想了想,倏然间明白过来,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握了夏清语的手颤声道:“奶奶的意思,是说……是说那些人故意弄出这个谣言,到时候只说那个鬼……那个鬼是……是原来的奶奶,就能……就能把你定为……”
她不敢再说下去,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便觉着心胆俱寒手足冰冷。
夏清语点了点头,果然就见白薇慌了起来,颤声道:“那……那怎么办?奶奶……”
夏清语沉声道:“别慌,之所以和你说这话,就是给你提个醒。若真是有人抱着这个心思,大概就要有人问你和白蔻的话了……”
不等说完,就听白薇沉声道:“奶奶放心。我就是死了,也绝不吐露一个字,不但我,就是白蔻,我也可以保证的。”
夏清语点点头,淡淡道:“只要我们三个不露破绽,别人想靠这个来定我的生死。我还真不怕她。这种事情匪夷所思,不是至关重要亲密无比的身边人。没人能找出证据来的。”三年的风雨同舟生死与共,夏清语对白薇白蔻自然是再无疑心。
白薇用力点了点头:奶奶说的有道理。借尸还魂?你说了算吗?能拿出什么证据来?人证是谁?物证呢?
这样想着,便心下稍安了,但是旋即她的面色就又苍白起来。呐呐道:“可是奶奶,除了咱们三个,您……您还忘了一个人,一个真正是至关重要的人。”
“你说陆云逍?”
夏清语倒是一下子猜出了白薇所想,见这丫头猛点头,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你们爷是个精明的,若是真听见了这样的风言风语,我想他心中大概是会猜出事情真相的。”
“那……那怎么办?”白薇也是这样想的。一旦爷也开始怀疑奶奶是借尸还魂,不必别的,只需要问一些从前的私密事。那奶奶就必定要原形毕露了。虽然夫妻两个一直冷战不休,可毕竟夏清语刚嫁进来时,两人还是有过一段相敬如宾日子的,那些郎情妾意的时光中,他们两个说了些什么体己话,做了哪件私密事。只有彼此了解,就是白薇白蔻也不可能知道。
“不怎么办。”夏清语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他若是知道了,那就正好看看是我在他的心里重要,还是降妖除魔,杀了我这个妖孽重要。”
“奶奶。”白薇急了:“这太冒险,这是在赌,万一输了,就血本无归,奶奶……”
“不然又能怎么样?”夏清语看着白薇:“白薇,就如同你说的,任何人,即便心里有怀疑,他们也没办法证明,只有你们爷,他只要说两句话,问两件事,我就原形毕露了。不是吗?”
白薇无话可答,她知道夏清语说的有道理,其实自己不也是这么想的吗?只是这丫头实在不敢想这个赌的后果,万一爷接受不了这种事呢?那后果就当真不堪设想了。于是垂头思索了一会儿,她便一把抓住夏清语的手臂,轻声道:“奶奶,实在不成,咱们就离开,就像三年前一样……”
夏清语不等她说完,便摇头叹气道:“傻丫头,现在早已经不是三年前了。”
三年前她视陆云逍为渣男,如今却爱对方入骨入髓。三年前她只是一个默默无闻浮萍般的女子,带着白薇白蔻,天地之大,哪里不能去?三年后她却是名满天下的神医娘子,身后几十个人依靠着她,她怎可能不发一言就一走了之。
白薇不说话了,两眼发直不知道在想什么,忽听夏清语淡淡道:“白薇,在你心中,你们爷就是这样不值得信任的吗?”
“啊?”
白薇一愣,忽然反应过来,仔细想了想,她有些犹豫道:“奴婢倒是相信爷的,爷不是那寻常没用的窝囊男人,奴婢倒觉着,爷即便是知道了奶奶的身份,也一定不会害奶奶的。”
“既如此,你怕什么呢?”夏清语心里也是信任着陆云逍,但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当局者迷,因为自己爱对方,所以就信任对方说过的每一句话,相信他身上有大无畏的高贵品质,不会被自己的来历吓得六神无主。
“哦!”白薇又一次愣住:是啊,既然自己也相信爷不是那些没用的男人,那还怕什么?
“可是……可是奶奶,咱们虽然相信爷,可毕竟不能进他的心里看看他是怎么想的,这……这终究不能确准啊。”
“那就确定一次呗。”夏清语微微一笑:“我这辈子,只爱过你们爷一个男人,结果就爱的刻骨铭心。或许这一次,我可以检验一下自己的眼光,看看他是不是真值得我用尽全力的去爱。”
白薇不言语了,她承认夏清语这是一场豪赌,然而仔细回想过去种种,不知为什么,这丫头越想就越觉着奶奶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这个赌,稳赢不输。
白薇还是仅凭着自己的感觉来猜测,夏清语心中却是有一些谱儿。她想起昨夜*后丈夫看向自己的奇怪眼神,当时她没在意,可此时因为这个谣言,她才突然想起:自己是没有过*经验的,就算是有,在这种事情上,每个人的风格也都不同。陆云逍和夏清语就算后来交恶,但两人床第间的感觉,应该不可能完全遗忘,那说不定自己昨夜就露出马脚了,但陆云逍却是什么都没说。
云逍,你的心里究竟是怎样想呢?你应该很容易就能猜出真相的吧?到时候,你是会因为借着这具身体认识我而高兴?还是会因为得知这身体中住着另一个灵魂而恐惧,甚至生出杀意呢?
这样想着的夏清语,心底竟然生出几丝期待和兴奋,就如同赌徒在揭盅之前,那种略带忐忑的兴奋,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这样的刺激,她一辈子大概也只有这一次,不知道陆云逍会给她什么样的答案。
夏清语和白薇在马车中各自思量的时候,清云院中,娇蕊也正在问青梅:“这种传言,各府里都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实话说,京城这些权贵,几代传下来,哪一家里还没有点这样的传闻?怎么你就这样生气?”
青梅走出门外,看看四下无人,这才折身回来,拉着娇蕊悄声道:“你知道她们传的鬼是谁吗?”
“是谁?”
娇蕊有些好奇,她知道普通的传言青梅是绝不会生这样大气的,难道这传言竟和爷有关?
“她们说,那鬼是大奶奶。”青梅脸色铁青,不等娇蕊反应过来,便恨恨咬牙道:“叫我说,这幕后必定是有人指使的,别让我知道是谁,不然我禀报给爷知道,剥了她的皮。”
“大奶奶?这从何说起?大奶奶不是好端端的在这里吗?昨儿才嫁给爷,刚刚还听我和她汇报账目呢。”娇蕊更疑惑了,心想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青梅冷笑道:“可不是就有那猪油蒙了心的,谣传说大奶奶当日碰了头,其实已经死了,如今的大奶奶,是借尸还魂的妖……”
不等说完,便被娇蕊一把捂住了嘴巴,听她怒斥道:“混账,这种话也是乱说得的?”
青梅一把拿开了她的手,没好气道:“如何?你如今只是听我说呢,还气成这个样儿。想一想,若是你听见那些小丫头传的有鼻子有眼儿,你得气成什么样?”
娇蕊脸色也是青白不定。好半晌,她才看着青梅道:“这都是谁在说?你有没有教训她们?寻常教训不行,必须教训的她们不敢开口才成。此事决不能让老爷太太二奶奶还有咱们爷知道。”
青梅注目看着娇蕊,忽然轻声道:“娇蕊,你在害怕?你怕什么?你怕大奶奶真的是……”
“就算是又如何?我只知道原先大奶奶在府里时,爷身边的丫头没一个好下场,可现在奶奶重新嫁回国公府,不但是万家生佛的神医娘子,连这大房里的权力都毫不犹豫的交给你我,我们没服侍她一天,她却待我们以至诚。更何况,这种事情根本就是没有影儿的,所谓的借尸还魂,全都是那些传奇小说里胡诌出来的,这世上谁看过真的借尸还魂?要真是借尸还魂,能连一点儿破绽都没有?若有破绽,以爷的精明,会看不出来?所以这必定是谣传。你说的对,这定然是有人嫉恨大奶奶回来国公府,所以想害她,又因为大奶奶改过从新,所以才想出这么一个恶毒的法子,以为能三人成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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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震怒
这番话娇蕊说的又快又急。青梅心里就明白她并非是没有一点儿怀疑了。只是就如娇蕊所说,如今的奶奶就是妖孽又如何?她是个好的,这就行了,救了那么多人命,连大陈能和北匈和谈都可以说是她的功劳,更不用提她待自己两个又是毫不犹豫的信任。原先的那位大奶奶,倒的的确确是人,可是怎么样呢?在府里五年,她祸祸了多少人?也就是因为太太和爷拦着,没祸祸出人命罢了。
两个丫头心里其实已经是对这个谣言半信半疑了,只是不敢往深里想。此时她们心乱如麻,一心只想着要怎么震慑那些小丫头,不许她们再把这谣言传遍整座府邸,最后甚至是传到老太君和老爷太太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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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这半天出去,有没有听见点什么风声?”
许姨娘慢慢拨着茶盏的盖子,轻轻吹开浮沫,一边慢条斯理的问胭脂。
“暗地里已经不少地方都传开了。”胭脂紧走几步来到她的身边,小声禀报道。
许姨娘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抬起头看着窗外,淡淡道:“你没有多嘴吧?”
胭脂笑道:“姨娘也太瞧不起奴婢,奴婢只是稍微欲言又止的演了一下,那起小丫头就以为奴婢说的也是这件事,便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许姨娘微微点头。脸上露出赞许笑容,轻声道:“你从来都是聪明的,我料着这么点儿小事。你也不至于办不好。”
胭脂道:“奴婢在姨娘面前,可不敢自认聪明。奴婢更没想到白芷竟会这么上道儿,姨娘都没点拨她呢,她就知道利用这件事了。先前姨娘让舞娘子去白芷那里哭一哭,奴婢还不明白,想着这样是不是有些太急了?反而容易让人生疑,谁知那白芷竟是半点儿都没怀疑。便任由她房里两个小丫头做起了传声筒。”
许姨娘冷笑道:“她当年背主弃义,爬上了爷的床。后来又投靠了甄姨娘。如今奶奶回来了,虽然暂时还没对她动手,只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奶奶放过谁都不可能放过她。你看着她可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呵呵,不过是她笨,纵然有心下绊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罢了。现如今,我现成的把柄法子教给她,若她还不懂把握,那便是无可救药了。”
胭脂连连点头道:“姨娘说的没错,这事儿对于白芷来说,大概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了吧。只是姨娘。此事咱们究竟是置身事外呢?还是要趁机落井下石?”
许姨娘半晌不语,然后喝了一口茶,方淡然道:“这事儿到最后。终究要看老太太老爷太太,最重要是爷怎么处理。究竟鹿死谁手,实在难以料定,我们就先静观其变吧。不到最后关头,也不要参与进去,若是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到那时,少不得再落井下石。将那女人一棒子打死就是。”
胭脂知道自家主子经过甄姨娘的事情后,越发小心谨慎,这借刀杀人的伎俩,也是运用的越来越纯熟了。于是点点头没说话。忽听许姨娘又问道:“如今府里的流言,你看着还能不能找到源头?”
胭脂小声道:“奴婢今天走了几个地方,如今还只是在小丫头们中间流传着,只是府里上百个小丫头子,她们都是年纪不大,又不怎么懂得明辨是非,但凡传话只要新奇,并不去在意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所以虽然只有大半日的工夫,这会儿要找源头怕也难了。”
许姨娘微笑道:“这就好,总是要到这火烧的足够旺时,再给老太太太太世子爷一个措手不及才好。若是让白芷及早暴露了,对咱们也没好处。”
胭脂轻声说道:“是。姨娘放心,如今才过了大半日,等再过两三天,这谣言四起,就更是乱的了不得,那时再没人能追溯到源头了。”
许姨娘又轻轻啜了一口茶,微笑道:“不是这么说的,认真要追查,怎可能查不到?你未免也太小瞧了爷。我只是盼着,这日子能晚点儿来,最好爷疑心后,就只顾着去查大奶奶,最后夫妻反目,那才好呢。白芷除了漂亮和当时爬爷床时的贼胆,也没什么可取之处,留着她,既翻不了咱们的天,必要时还可以帮我们挡一挡明枪暗箭。”
她说完,便再度抬头看着窗外,自言自语道:“我的爷,若是您听到了这流言,对大奶奶起了疑心,您会怎样做呢?妾身……真是期待的很啊。”
大奶奶当日碰墙的时候就死了,如今的大奶奶是借尸还魂的妖孽,所以才会性情大变,还把爷迷得神魂颠倒,竟然不惜赔上寿宁公府的名声将她再娶回来。
这样耸人听闻的谣言几乎是在一夜间就在寿宁公府底层的下人群中流传起来。不过两三天时间,便有好几个人赌咒发誓说亲眼看见了那个白衣女鬼,冲自己哭诉说她死得好惨,她才是真正的大奶奶,如今被妖孽占去了身体,自己却只能做个孤魂野鬼。
谣言愈演愈烈,终于连各个主子身边的下人们,也都听见了一些风声。只不过大多数慑于主子威严,是绝不敢在主子面前搬弄这种口舌是非的。
然而也总有一些例外,例如姑娘们身边的贴身丫头,和主子们朝夕相处,关系亲密的很,把这个当新奇话儿偶尔提一句,试探试探主子的态度,这都是有的。不过陆府三位姑娘个个冰雪聪明,听见这种话也只是斥为胡言乱语,只说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借尸还魂?从来没看见过的,怎么这样容易就让她们府里赶上了?
姑娘们都是从小儿便学习诗书,有着“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坚定立场也很好理解。但也有人和她们比起来,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二奶奶秦书盈这些日子正满腔愤怒地操办着陆云遥纳妾之事,好在陆云遥的心思全被开海禁的事儿给占据了,不似先前那般围着她尽是讨论红袖楼那个贱人,让她耳朵清静不少。因这一日听见自己的心腹丫头春绣把近日府中流传的谣言说了后,她便冷笑一声道:“一群没见识的混账东西,活儿没看她们干多少,舌头根子倒是嚼的欢快,敢情身上那把子力气都是用到了舌头上去吧?别说这世上从未听说过这样稀奇的事,就算是真的,那女人的身体让人给占了去,她自己成了孤魂野鬼,那也是活该,我也只有拍掌称快的份儿。哼!她那会儿害人的时候,踩在我头上的时候,大概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如今这个大奶奶,若身体里真是另一个魂,我倒还很喜欢这个魂,最起码宽厚知道分寸,又懂得尊重人,更不用提她的杏林馆救了多少人,若是世上多几个这样借尸还魂的魂魄,或许倒还是好事儿,说不定到时候长生不老的药都能做出来了。至于什么妖孽不妖孽的,呵呵!红袖楼里那个把你们二爷的魂儿都勾去了的,那才是真正的妖孽,狐狸精,贱人。”
都没容春绣多说,秦书盈便习惯性把话题给转到那个令她恨得咬牙切齿的水幽兰身上了。春绣也是陆云遥的通房丫头,如今水幽兰若是抬回来,只怕她日后更是连二爷的身都靠不上去了,所以此时她倒是和主子一样,对那还没露面的水幽兰恨之入骨,转眼间就和主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对水幽兰讨伐起来。
秦书湘也自然听见了一丝风声,不过她很谨慎的没有跳出去在这里参一脚。她很冷静,知道既然传出了这样谣言,那就是府中有比自己还恨夏清语,还要急着对付她的人。既如此,就把对方当做一个问路的石子,探探情况也好,何苦要自己跳出去?说不定还会被人拿住了把柄,那自己的如意算盘可就要因为这一个不慎,便满盘皆输了。
终于,又过了三五日,到底这传言传到了朝云暮云耳朵里,两人心中也不由得打了鼓。只是不管他们怎么想,对陆云逍的忠心才是他们心中第一位的事情,所以这天陆云逍下朝回来后,两人便把这事儿一五一十禀报了上来。
“混蛋。无耻。居心叵测。其心可诛。”
陆云逍当即就发了火儿,将自己最钟爱的一本名家手书的论语集注都给狠狠摔在了地上,连朝云暮云都受了迁怒,陆云逍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道:“那些蠢东西没见识,你们也和他们一样吗?借尸还魂?这么荒谬的事,竟也跟着人传?还好意思说到我面前来,你们怎么想的?是把脑子都抠出来喂狗了吗?”
“爷,爷,奴才们没传。奴才们只是想着赶紧把这事儿和爷说一声,这要真是有人在背后指使,爷不能不防备啊。就算咱们知道这种事儿是子虚乌有,架不住那些人传的有鼻子有眼儿,而且奶奶的性情,确实和从前不一样,所以这样谣言最可怕的,别人不会听咱们解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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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思虑
朝云暮云一番话总算让陆云逍冷静下来,他本就是个沉稳的人,之所以刚才一下就出离愤怒,实在是因为朝云暮云禀报的这件事触动了他心底的那根弦。
夏清语究竟是不是借尸还魂?这事儿别人或许只是望风捕影的瞎传,很大可能性就如同朝云所说,幕后大概还有指使者,借着夏清语性情大变准备搞风搞雨。然而陆云逍却是十分清楚:这件事,十有*是真的。
前后判若两人的夏清语;*时完全不同的感受;即使顶着同样容貌但陆云逍却从不能将她和从前那个悍妻联系起来的异样;还有那种大陈从未出现过的神奇手术;那些闻所未闻的药理知识和工具。所有的一切,在他经过认真的思考后,都指向那个最大的可能——借尸还魂。
但知道是知道,如果是从前,反常即为妖,陆云逍也没办法接受这种事。然而现在,在再也无法逃避而不得不面对时,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这个身体里是鬼还是妖,那都是他深爱不移的夏清语,是超过自己性命的存在,谁敢伤害她,不管是以什么理由,那就是他陆云逍不死不休的仇人。除非踩着他的尸体,不然任何人都别想伤害清语哪怕是一根头发丝。
但是他可以接受这个借尸还魂的夏清语,也可以为了她和天下人为敌。可父母长辈能接受吗?皇帝能接受吗?一旦需要面对他们的逼迫。自己是不是只有和清语以死殉情?这样的结果未免太惨烈,陆云逍一点儿也不想接受。所以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把这个秘密永远埋葬。瞒过天下所有人的耳目。
而朝云暮云今天向他禀报的话,竟然是把陆云逍拼命要隐瞒压制的事一下子揭了开来,让夏清语的秘密有可能暴露在所有人面前,这无异于是触动了陆云逍的逆鳞,只在那一瞬间,他甚至都对府中那些传话的人动了杀机:谁敢用这种事来伤害清语,就别怪他要置其于死地。
也因此陆云逍立刻就暴怒了。暴怒当中夹杂着一种深深的恐惧,他毕竟是人。不是神,人力有时而穷,他也有自己做不到的事。
但是陆云逍也立刻就冷静下来:愤怒和恐惧对此事没有任何帮助,而且朝云也说过。这事很有可能就是有人看到清语的转变,所以想出来的一个陷害办法。自己如果真的失了方寸,不但于事无补,大概还会露出马脚,成为那幕后黑手的助力,最终让清语和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中。
是的,冷静,现在只是谣言而已。
陆云逍慢慢坐下来,脑子开始急速转动:知道清语性情大变的人不少。但是会联想到借尸还魂的,绝对不多。就算是我,之前也总是不肯往这方面联想。直到新婚之夜,因为*之事,才认认真真把此事梳理一遍确定下来。而清语和我的关系是最亲密的,我也是通过最私密的闺房之事确定,如果是别人,即便他们想到了这个可能。他们又能用什么来证明呢?
陆云逍修长手指轻轻敲着桌子,这是他沉思时的习惯。
白薇?白蔻?
两个和夏清语形影不离的丫头猛然浮现在陆云逍的脑海中:如果清语真是借尸还魂。那么这两个服侍了真正夏清语那么多年的丫头,是一定会发现破绽的。可她们和清语情同姐妹形影不离,所以,是说她们即便后来知道清语不是原先的那一个,却依然接受了这个现实,并且慢慢被清语收服了吗?
这两个丫头,会不会成为什么变数呢?
陆云逍认真地思考着,最后却觉得问题不大:白薇白蔻对夏清语无疑是忠心耿耿的,除非有人威逼利诱,或许她们会吐露实情。但这个幕后黑手必定是在府里,府里还有谁能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威逼两个丫头呢?就算是老爷太太,在自己的强硬干预下也不能够这么做,老太君更是不过问府中事情。利诱就更谈不上,谁给她们的利益还能比得上自己和清语给她们的?这两个丫头没有那么蠢。更何况,只要自己是坚定站在清语这一边,一口咬定她就是真正的夏清语,那两个丫头若敢反水,就说她们是诬陷,他还真就不信了,两个丫头说的话,份量难道还能比自己这个世子爷更重?
陆云逍越想越是放松,面上神色也渐渐和缓了,他站起身来踱了几步,方站定了问朝云暮云道:“这些谣传,老爷太太知道吗?”
朝云连忙道:“老爷太太面前,这些下人们还真说不上话,能说上话的,都是最老成持重的人,想来也不会跟着望风捕影。不过二奶奶和姑娘们,说不定是听见了一言半语吧,她们的贴身丫头,言语间还是没有多少顾忌的。”
陆云逍点点头,暮云便上前道:“爷?要不要让二奶奶好好整顿一下府里,再这么传下去,影响可就越来越大了。”
陆云逍眼睛微微眯起,朝云暮云服侍了他这么多年,都明白这是主子动杀机的表现,登时骇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过了好一会儿,方听陆云逍淡淡道:“不用去麻烦盈妹妹,那些爱嚼舌头的,就让她们嚼着吧。我倒要看看,这一滩浑水背后,是谁在拼命的搅?如果真是有幕后指使的人在推动,我就让她自己蹦出来。”
朝云暮云身上都打了个冷颤,知道陆云逍心中必定是有了谋划,于是一齐应是。这里正要告退,忽听陆云逍叫住他们道:“是了,这些谣言都是怎么说的?你们讲给我听听,我倒想见识见识,是什么人这样有本事,能在国公府里高来高去扮女鬼。”
朝云和暮云彼此对望一眼,不明白爷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把听来的谣言都如实告知。说完半晌不见自家爷说话,两人也不敢再言语,又过了一会儿,方见陆云逍挥挥手道:“行了,你们下去吧。”
“是。”
朝云和暮云松了口气,连忙退出门外。这里陆云逍便想起前几日新婚之夜时那小丫头所说的见鬼一事。依照他当时的观察,那小丫头的模样不似伪装出来的,自己也让娇蕊青梅注意过,发现她除了清云院,和外面几个院子的丫头几乎没有往来,问了人,说她向来如此,虽然伶俐,但个性有些孤僻,这样人,要被收买也是不容易的。如此说来,莫非这府中,真是有个鬼魂在飘荡?
“夏清语,是你吗?难道真是你的鬼魂在作祟?”
看着窗外,陆云逍忽然喃喃出声,只是这一声夏清语叫出来,语气里却无半丝温度。好半晌,他才接着冷笑一声道:“我知道,那次的事,是我冤枉了你,这是我的错,你也算枉死。若你愿意,我可以寻找高僧超度你,给你立坟冢,在你的坟前认错忏悔,从此后春秋祭拜。毕竟我也要感谢你,若不是你死,我不可能得到如今的清语,知道情爱的动人滋味。但是夏清语,我一点儿都不后悔当日对你绝情,因为除了冤枉你那件事,你的所作所为,我恨之入骨。若你今天化为厉鬼,是要来寻仇,破坏我和清语的幸福,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即便死后要入无间地狱,我也必要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此时天色已暮,太阳最后的一丝光线也终于消失。按照民间那些鬼怪志异的说法,这正是阴气大盛鬼魂出没的时辰,陆云逍既然肯定夏清语是借尸还魂,自然就知道真正的夏清语已经枉死。所以保不准还真是对方的鬼魂作祟,那么此刻,自己说的这番话,她应该能听到吧?如果从此后不再兴风作浪,他一定会实现诺言,为其立坟供奉;但若是那个鬼魂执迷不悟,那就别怪他绝情到底了。
下定了决心,顺便将后面的步骤又好好谋划了一番,包括各种情况如何应对。不知不觉时间流逝,直到朝云暮云在门外说大奶奶过来了,他这才回过神来。
转身一看,只见夏清语手里提着一盏灯笼进屋来,陆云逍连忙迎上去道:“清语,你怎么过来了?”
夏清语笑道:“我在房里安排人摆饭,原以为你今晚有应酬呢,谁知白蔻恰好从杏林馆回来,说路过二门时看见你书房亮着灯,我就奇怪,你既然在书房,怎么不回去用饭?”
“因为想一些事情,所以出神了。屋里已经摆饭了吗?那咱们这就回去,再晚了就凉了。”陆云逍说完,就牵起夏清语的手,很自然接过那盏灯笼,和妻子并肩出门,一边对外面服侍的朝云暮云和两个小丫头道:“今晚我再不过来了,锁了门后你们各自回家去吧。”
几个人答应一声,看着陆云逍和夏清语出了院子,这才连忙进去将书桌略收拾摆放了一下,方锁门各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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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月下心声
刚入夜,府中各处都是灯光,陆云逍和夏清语提着一盏灯笼走在通往清云院的石径上,夏清语便四下里看着,轻声道:“我最喜欢晚上坐车,路上多是荒无人烟的山地旷野,忽然间遇上有人家的地方,看着那暖暖灯光,想象着那些亮着灯光的人家过着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心里就会充满温暖和感动,那种感觉特别特别的幸福。”
陆云逍笑道:“你去江南的路上,经常夜间做马车吗?那车夫的胆子倒真是大的很。不过还好,京城往江南的大路十分顺直平坦,不然的话,很容易遇到山匪的。”
夏清语微笑着不说话,陆云逍没有对自己刚才的话表示好奇,倒似是用他的话在为自己遮掩,这个男人,他果然是察觉到什么了吧?府里的谣言越传越烈,也该传到他的耳朵里了。
陆云逍见夏清语不说话,便轻轻伸手过去揽住妻子的肩膀,轻声道:“那清语现在看着这府里的灯光,你还会觉得幸福吗?”
“会啊,当然会。比起别处,寿宁公府里的灯光更明亮哩。”夏清语抬起头,看看远处那些燃着昏黄灯光的房舍,伸手抓住了陆云逍放在她肩头上的那只手,柔声道:“更何况,这里现在是我的家,天下间还有哪一处的灯光,能比自己家的更温暖夺目呢?”
“没错,这里就是你我的家。”陆云逍的手臂略微收紧了力道:“清语。你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的话吗?我说过,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辈子爱你敬你护你。我决不允许你在我的羽翼下受一点伤害,如果有人要伤害你,除非是我死了。不然的话,我陆云逍的报复,绝对让她承受不起。”
“嗯,这种话啊,你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我当然记得了。”夏清语眉眼都带了笑:这是她看中的男人,看来果然是没有看错呢。
“嗯。你记得就好。”陆云逍在夏清语的额头上轻轻一吻:“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用怕,有我呢。”
“也不能只让你出力啊。我也说过,会和你风雨同舟的。”夏清语笑着道,话音未落,就见丈夫苦着脸道:“清语,我知道你是了不起的巾帼奇女子,可是你偶尔也要给为夫一点表现的机会好不好?如果什么事还要你帮忙我才能搞定,这会让我很没有面子的,一旦我心里难过,甚至开始自卑。那我就废了,你忍心把我这样一个栋梁之才给打击的一蹶不振吗?”
“啊,听起来后果真的好严重啊。”夏清语拼命忍着笑。瞪大眼睛夸张道:“那就是说,为了保住你这个国家栋梁的自尊心,我就不能给你添乱助威,只要老老实实坐享其成就好,是这样吗?”
“没错,就是这样。”陆云逍哈哈一笑。这样的妻子实在太可爱,让他怎么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欢喜钟爱之情。因四下里望望,见周围黑漆漆的也看不见个人,于是飞快搂过夏清语,在老婆唇上轻轻一咬,这才嘿嘿笑着直起了身。
“喂,你敢偷袭我?”
夏清语瞪眼挥拳,陆云逍却只是笑得如同偷吃了公鸡的大狐狸一般,一脸满足。
书房离清云院也不算很近,只是此时两人手牵着手,并肩走在这石径上,心中都是最甜蜜火热之时,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清云院前。
来到院门处,陆云逍正要迈步进门,却被妻子轻轻扯主,他回头不解看去,就见妻子仰着脸,正色问道:“夫君,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果然清语知道这件事了。
陆云逍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牵着妻子的手再度收紧,沉声道:“不信。我只信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
“你……没有做过亏心事吗?”夏清语轻声问了一句,不管怎么说,陆云逍终归是在当初冤枉了真正的夏清语,才导致她碰壁而死,这不能不说是一件错事吧?
“我被人蒙蔽过,也做过错事,但我没做过亏心事。”陆云逍轻声但坚定的回答,见妻子脸色似是受到了震动一般,目光猛地看过来,他便坦然一笑,伸手替她掠了掠额前刘海:“好了,我们进门吧,再等会儿,饭菜真的要凉了。”
“好。”夏清语点头,漾开一抹最欢喜开心的笑容,牵着陆云逍的手跨过门槛:再怎么爱这个男人,对他当日休妻的无情还是有些芥蒂的。虽然察觉到这身体的本尊貌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毕竟白薇白蔻不说,她就没办法了解多少。如今听见陆云逍这个回答,不知怎的,那些芥蒂竟尽数消去,这让夏清语十分的开心欢喜。
回到屋里,白薇白蔻和娇蕊青梅已经摆好了晚饭,见两人回来,娇蕊便笑道:“爷和奶奶让奴婢们好等,眼看再不回来,我们都商量着要把这饭摆去书房了呢。”
陆云逍笑道:“你们也下去吃饭吧,我和你们奶奶不需要服侍,自己吃着倒更开心。”
娇蕊等人便退下,这里夫妻两个用完晚饭,说了一会儿话,又就朝中最近的开海禁之事议论了一番,夏清语就将自己在现代时看的历史小说中一些有关开海禁的方式方法之类说出来给陆云逍听。起先陆云逍还不甚在意,但是越听眼睛便越明亮,夏清语还以为自己这现代思想给了爱人莫大帮助,正想翘翘尾巴,就听陆云逍点头道:“清语,你真是冰雪聪明,虽然这些说法十分奇特且想当然,不过当中还是有几个给了我思路,只要仔细考虑一番,一定会制定出更适合我大陈的海上政策,这真是太好了。”
这番话自然是夸奖,只是夏清语一听,什么?原来我这些说法都很想当然吗?只是给他开阔了思路?具体的还要考虑大陈国情?喔,算了,别翘尾巴了。等到将来我把杏林馆打造成大陈第一所综合医院时,再在这厮面前尽情得意吧。哼!就不信建设医院的本事你也比我强。
这一个晚上夫妻俩一个芥蒂尽去,一个下定心意,*之际自然是比平时更要欢畅激烈,酣畅淋漓的大战了何止三百个回合?到最后夏清语感觉自己根本就是化成了一滩春水,不由推着还在身上蠢蠢欲动的陆云逍,没好气道:“你再这么弄下去,我明天不用下床见人了,你若不怕家里人都笑话我,就尽兴弄吧。”
这一说,陆云逍倒是不好再厮缠,何况今日的确也是十分尽兴。因从夏清语身上滚下来笑道:“好,那你记得欠着我一回,明晚再还。”
“还什么啊?让我欠着不行吗?”夏清语懒洋洋翻了个身,眉眼弯弯看着陆云逍,越看就越觉得丈夫真是丰神俊秀人中之龙。
“也好啊。”陆云逍一挑眉:“不过咱们可得事先说好,这若是欠的时日长了,可要收利息的。”
“我踹死你啊,这种话你也能说出口?这……这样事怎么收利息?”夏清语咬牙,一脚轻轻踹在陆云逍腿上。
“嗯,高利贷啊,欠十天就长一次利息,如此利滚利,滚雪球一般……”
陆云逍不等说完,便见妻子眯了眼,旋即柔声笑道:“还想利滚利滚雪球呢?那看来真要到我还不起的时候,就得想个法子一劳永逸了。夫君,你也不想你的某个地方……嗯?”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但陆云逍却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不由打了个冷颤,连忙陪笑道:“娘子大人饶命,刚刚小生是和你开玩笑的,这种事,怎么可能算利息呢?是不是?”
“这还差不多,好了,睡觉吧。”夏清语占尽上风,满足的躺平了身子,将一双玉臂伸展开来,忽听陆云逍道:“是了,上次你离开时褪下的那对龙凤镯子,原来是被甄姨娘给吞了去,她还骗我说找不见了。后来这镯子上有颗宝石掉了,前阵子我送去首饰店修,因为工艺繁琐,所以今儿才说修好了。我料着这镯子那贱人没有戴过,就是不知道你心里舒不舒服?若是不舒服,我就给太太吧……”
不等说完,便见妻子兴奋地红了脸,连声道:“舒服舒服,有什么不舒服的?那对镯子很漂亮的,当初我可是犹豫了好久,才一狠心一咬牙一跺脚褪下来的。”
对自己刚穿越后戴的那对龙凤镯子,夏清语的确是印象深刻。只不过因为她是大夫,所以没有戴手镯的习惯,再加上那时自己要离府漂泊,戴上这么一对东西只会招祸,最重要的是:这据说是寿宁公府的传家之宝,她实在是厚着脸皮黑着心肠也没好意思贪污。
如今听说那镯子还能重新回到自己手里,不由得立刻就兴奋了。即便平日里去杏林馆不能戴,放在床边每天多看几眼也是一种享受啊。
陆云逍被妻子的贪婪模样取悦了,连声笑道:“好好好,你喜欢,我明天就去拿回来给你。母亲看见你戴上这对镯子,也会高兴的。我觉着如今她对你真是印象很好,前两日看见我,还嘱咐我不能因为公事冷落了你。”
ps:笨酒很喜欢这一段呢,月下石径,夫妻两个并肩而行,将自己的心声暗暗传递给对方知道,啊,觉得很浪漫啊哈哈哈。求粉红票推荐票
☆、第三百五十六章:鱼道士
“若是你赶紧把大姐姐找回来,我到时候再帮帮大姐姐的忙,太太大概会更喜欢我。”夏清语说到这里,想起下落不明的陆明珊,不由得就叹了口气道:“也不知大姐姐如今在哪里?怎么找了这几天还没找到?她当日究竟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才会在我们成婚的时候过来啊?只可惜老爷真是无情,再怎么说,那是自己的骨肉,难道如今他午夜梦回时,就不想想这个女儿如今怎么样了吗?是不是正被人欺压的走投无路?这样想着,他真的就能安心吃好饭睡好觉?”
陆云逍叹息道:“莫要说了,我再努力就是,昨天方大人还找我,说是准备把人派去京郊看一看,大姐姐当日既能回来,住的地方无非就是京城里和京郊,京城找不到,也只有着落在京郊了。”
夫妻两个说起陆明珊,心情不免沉重起来,因也没有心情再多说,便彼此互相拥着慢慢睡去。
第二天,陆云逍上朝,近日因为开海禁一事,朝臣们出策献计,因为是户部主持此事,所以户部尚书和侍郎每天都要把调查来的情况和未来规划在朝堂上提出来,供皇帝以及其他大臣们参考,务必要把皇帝心目中今年的头等大事给做的尽善尽美。
待把今天的事情议完,已经是半上午,陆云逍匆匆下朝,到衙门里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事,便去找上司请假。
国舅爷要请假。那还能拦着吗?更何况先前为了开海禁之事,人家连成婚都没休息过,虽然那是二婚。还是原妻再娶,可也不能因为这个理由就把人家为公奉献当成理所应当啊。如今海禁之事已近尾声,还不让人清闲清闲?
所以兵部尚书大人绊儿都没打一个,痛痛快快就准了假,还体贴询问世子爷这半天假够不够?需不需要再给他几天假?好好在家享受一下休闲时光。
陆云逍如今的职位不低,先前出征之时,便是挂着兵部右侍郎的官衔。后来谁也没想到和北匈能这样快就和谈了。边疆战事平息,依照皇帝的性格。本来是要把他立刻就调到户部去,这小舅子在他心中就是大陈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谁知正要兴高采烈的继续“重用”小舅子,却被皇贵妃娘娘给阻止了。皇贵妃娘娘话说的和气:“皇上对逍儿的拳拳爱惜之心臣妾理解。只是如今海禁虽是朝廷头等大事,但户部能员干吏也不少,逍儿也不是就那样不可或缺的吧?何况春水群岛如今都收服了,皇上还有什么值得忧心的?如今逍儿就要成婚,您还不给他点时间张罗张罗自己的婚事?等他婚事办完了,那会儿开海禁之事大概也要正式向天下颁布,还不知有多少紧要事要做,那会儿皇上再用他也不迟。”
听听,这话是很和气吧?可和气归和气。皇帝陛下也听出来了,人家皇贵妃这是对自己有意见了。也是,不能看着小舅子是栋梁之才就不管不顾压榨个痛快啊。于是萧关就暂时打消了让陆云逍去户部的主意。反正一直以来这小舅子都是在六部中按需乱窜,真要用到他,打声招呼就过去了,户部离兵部也不远嘛。
也正因为如此,陆云逍就继续在兵部做他的右侍郎了,这才能在满朝上下都为开海禁忙碌的时候。偷得浮生半日闲,做一些自己的事。
当下离了兵部。先去京城手艺最好的百年老字号瑞金祥取了那对龙凤镯子,然后便揣着镯子直奔城外而来。他今日是孤身出城,朝云暮云和跟着的小子们都被他早早打发回府里去了。
出了东城门,陆云逍便直往天凤山而去,一路上只见行人络绎不绝,这都是往天凤山白云寺去进香拜佛的,白云寺身为大陈皇室钦封的护国寺之一,向来都是香火鼎盛,善男信女往来不绝。
陆云逍上了山,却不是往白云寺而行,而是拐进另一条崎岖难行的山路,直往山背面而去。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只见红花绿树之间,赫然展出一角飞檐。陆云逍看上去对此处十分熟悉的样子,在花树间七拐八绕,最后来到一所道观前。
大陈佛道两教盛行,所以白云寺香火虽盛,然而几十里外的龙祥山上青云观香火也不输给对方,那也是护国道观来的,大陈皇室显然信奉的是“多个信仰多条路,佛道二家我谁也不得罪”之理,很是严格的一碗水端平了。所以民间佛道二宗都很吃香。
然而眼前这座道观和它的同类们相比,却实在是有些破败狭小了,那两扇大木门上甚至长了青苔,看上去稍微用力踹一脚,就能给踹散了架。
然而陆云逍却是郑重的用手叩响木门,一边大叫道:“鱼道士,出来迎客,我知道你在,别装死。”
观里没有丝毫声息,陆云逍高声冷笑道:“前些日子我成婚,你送了一副破字儿就堂而皇之混了酒席,吃完后还找下人拐了几道菜打包带走,这会儿想装不在?哪有那么容易?”
“哎呀呀,我道是谁?原来是国舅爷驾临,哈哈哈,贵客临门,小道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道观里立刻响起了一阵朗笑,接着一个人影从观内蹿出,只是闪身之间,已经将大门打开,然后一甩拂尘,唱了一句道号:“无量天尊,国舅爷别来无恙?”
“行了行了。”陆云逍走进门,看向面前道士,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你是吃了千年何首乌还是要得道飞升了?怎么原本的白发都变黑了?”
“呵呵,凑巧而已凑巧而已,我去年倒的确是弄了些好东西,偏偏你大婚之时我这一炉养颜丹药还没成,不然拿它做贺礼,只怕就是要把酒席全部打包带走,尊夫人也是愿意的。”
“全部打包?你吃的完吗?”陆云逍哂笑一声:“喂!你日后行走可真是要小心了,原本还有白发遮掩,如今连白发也没了,走在路上真是很容易被人当做狐狸精的。”
“国舅爷说笑了,小道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便是瞎子,也不会将我和狐狸精那种邪祟之物相提并论的。”眼前道士俊美非常,偏偏一双桃花眼中带着几丝玩世不恭的邪意,更为他增添了无边魅力。
然而陆云逍却深知,这家伙面相如同一个少年,实际上却是六十开外了,是真真正正一个隐世修行的妖孽道士。如果世间真有修真飞升之事,眼前这个毫无疑问,将来肯定位列仙班。
陆云逍也是因缘巧合之下遇见这自号鱼道士的邪异道人,不过此人虽邪,却心怀磊落行事坦荡,那些邪气不过是游戏风尘除奸惩恶,所以被杀气浸淫出来的罢了,这倒是很对陆云逍胃口。恰好这鱼道士虽是修炼有成,却贪恋红尘,金银财宝吃肉喝酒样样都爱,忽然间有一根合自己胃口的粗大腿出现,自然就抱上去了。不过两人当真只是神交,鱼道士最多也就是去陆云逍那里抠些钱花,在合适的时候蹭几顿饭罢了。
此时见陆云逍竟主动找上门来,这鱼道士心中也有些奇怪,正暗自琢磨着要怎么问出口,这当中能不能再赚眼前这好朋友一笔,就听陆云逍开门见山道:“有没有能对付厉鬼的法器?”
鱼道士当即就是一怔,奇怪看向陆云逍:“怎么?你府上闹鬼了?”
陆云逍点点头,鱼道士见他面色郑重,忍不住抓了一把乱糟糟的黑发,疑惑道:“不对啊,五年前我才在你府中暗暗布置了阵法,冤魂厉鬼若到近前,避之唯恐不及,怎么可能靠近?更不用提进到你府里。”
“什么?你在我府中布下了阵法?怎么我不知道?”陆云逍还真不知道,五年前那次是鱼道士云游之前,跑去府里找他伸手要钱,不过在府中逛了逛而已,这家伙就已经布下了阵法?
“天机不可泄露,本道士的阵法,你这凡夫俗子怎可能懂?”鱼道士一脸大义凛然的说着,下一刻,一个荷包出现在眼前,只听陆云逍冷笑道:“原来我是凡夫俗子,啧啧,我原本还想着把这世间最俗气的东西给道长一些,如今一听,倒真是惭愧万分,道长仙风道骨飘然出尘,哪里能让俗世金银染了铜臭……”
“能的能的。”鱼道士立刻两眼放光,一把拽下那荷包:“本道士心在五届外身在红尘中,最喜欢的就是这铜臭气了,呵呵,没有这铜臭气,难道我去喝风饮露不成?有现成的大鱼大肉吃着,好酒喝着,我去喝风?那不是傻子吗?”
他一边说,就打开荷包看了眼,然后便眉开眼笑的殷勤让陆云逍进屋,又吼着观里唯一的小道童给陆云逍倒茶,却听陆云逍正色道:“茶不用喝了,我想着,毕竟是五年前的阵法,这几年府里也修葺了不少地方,怕是有些破坏也说不定,总之,你给我一件对付厉鬼的法器。”
ps:放心,鱼道士只是按需出现而已,不会还有他的戏份,不然不知啥时才能完结呢,虽然我很喜欢这个道士,吼吼吼
☆、第三百五十七章:狠绝
鱼道士道:“什么样的厉鬼?要不要我上门帮你看一看?”
“不用。”陆云逍摇头,轻描淡写道:“我要那鬼魂飞魄散,再也不能出现世间。你是修炼之人,万一将来真能让你走了狗屎运,渡劫飞升呢?岂不是种下了罪孽?”
鱼道士悚然而惊:“什么样的厉鬼,让你如此痛恨?竟然要对方魂飞魄散?”
陆云逍默然半晌,忽地叹气道:“我也不知道是真鬼还是假鬼,本来我倒是对她有一点愧疚,然而如今她要伤害我最爱的人,破坏我的幸福,那就休怪我无情了。就算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我也决不能让她再出来祸害我的家人。”
“究竟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听。”鱼道士明显还是个很爱听八卦的,不过陆云逍却不可能将此事说给他听,他之所以不让鱼道士去自己府上,并非全是为了不给对方添罪孽,最重要是怕被他看穿夏清语的来历,万一这家伙疯魔了,定要收了清语体内那个魂魄,陆云逍纵然武功高强,也未必能阻止得了,所以他宁可自己背着罪孽,也不肯让鱼道士亲自出手。
于是当下并不说前因后果,只是将丫头们口中的传言说了一遍。
鱼道士是什么人物,听出这其中似是别有隐情,不过陆云逍不说,他也就不再追问了。因便笑道:“听你这么说,这鬼也算不上是什么厉鬼。呶,你把这把桃木剑拿去,若是那只鬼要对你或尊夫人不利。只要将桃木剑拿出来,她就不能近身,若是刺中她,则这只鬼就会像你说的,魂飞魄散。”
“这叫桃木剑?”陆云逍接过鱼道士递来的“桃木剑”:“这最多也只能叫匕首吧?喂!鱼道士,你可不能给我偷工减料的法器啊。”
鱼道士让他一句话气得差点儿翻了白眼:“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这你都不懂?从我鱼道士身上拿出去的东西,哪有凡品?再说这桃木剑也就是短了点儿。那也是剑,短剑,不是匕首。”
“不就是一截桃木吗?”陆云逍撇撇嘴:“怎么就不是凡品了?别告诉我你这是王母娘娘蟠桃园里的桃木做成的。”
“废话,我还没飞升呢。蟠桃园长啥样我都没看见过。不过这也不是普通的桃木,此乃昆仑山巅生长万年的桃树……”
“别瞎扯了,你欺负我没去过昆仑山是吧?告诉你,我也读过西域游记的,昆仑山巅终年积雪,哪里来的生长万年的桃木?”陆云逍毫不留情就戳穿了鱼道士的谎言。
鱼道士也不以为意,钱到手最重要。当下翻个白眼道:“反正信不信由你,你就把这把桃木剑拿回去,别说只是一个寻常女鬼。就是黑白无常来索命,我保证你也能抵挡一阵子。国舅爷,咱们两个相交这么久。你什么时候看见过我给你东西?这叫什么懂不?不给则已,一给吓死你。”
“吓死我就算了,希望这桃木剑真像你说的那么厉害,可以吓退那作祟的厉鬼。”陆云逍虽然和鱼道士说笑着,心里却也知道他不会真拿没用的假货来糊弄自己。他心中牵挂着家里,于是便站起身来。抱拳道:“好了,我这就要回去。今天多谢你了。”
“客气什么?”鱼道士懒懒一笑,站起身来要送陆云逍出去,却听对方道:“罢了,你不用送,留步吧。”于是他就又一ρi股坐了下去,笑嘻嘻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我就不多送了,国舅爷慢走。”说完又朝偏殿吼了一嗓子:“行了童儿,不用多预备茶杯了,国舅爷走了,茶煮好了咱们自己喝吧。”
陆云逍都走到院子里了,听见这一嗓子,也不由得摇头苦笑,他却也没心情去和小气的鱼道士计较,匆匆离了这黑云观,径自下山,展开身形往京城而去。
因为没骑马,所以这一来一回就用了大半天的时间,这也幸亏陆云逍有功夫在身,不然的话要单凭双脚,那怎么着也要走一天,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到府里呢。
“爷回来了。”
看西角门的张婆子看见陆云逍进来,连忙跑出来招呼,却见陆云逍点点头,正眼也没看她便往前走,走了几步似是又想起什么似得,回身道:“张妈妈,府里最近有些传言,说是有个鬼魂到处飘,你可曾亲眼见过?”
张婆子一瞬间就吓得险些瘫坐在地上,连忙摇手道:“世子爷明鉴,老奴……老奴从不信这些谣言的,老奴也没看见什么鬼,这是寿宁公府,哪个鬼不长眼,敢来这里撒野?”
陆云逍微微一笑,点头道:“很好,妈妈到底是府里老人,果然见识不是那些蠢丫头可比。不过既然没看见鬼魂,这谣言却是从哪里来的呢?还是说?有人在装神弄鬼?”
张婆子一言也不敢发,陆云逍也不再理她,径自离去。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张婆子才直起身来,看着陆云逍已经走得没了影子,倒是另一个曼妙身影从远处跑过来,看见她便笑着叫道:“姑妈。”
张婆子打了个哆嗦,府里闹鬼,而且是真正大奶奶的鬼魂的事儿,她就是从自己这个侄女儿处听来。此时看见小姑娘跑过来,不等她说话,就一把将她扯到屋里,咬牙训斥道:“你给我听好了,日后再不许在府里传这些话,若是让世子爷知道了,皮不揭了你的。”
那小丫头没想到自己满心欢喜而来,却换来劈头盖脸一顿训斥,登时就不高兴了,噘着嘴道:“如今这府里人人都在传,连世子爷都知道了,可见到了个什么地步,却也没见哪位主子禁管,偏姑妈这样小心起来。”
张婆子气道:“你懂什么?刚才你从那边来,就没看见世子爷?他刚刚亲口问我的。”接着将陆云逍的话学了一遍给小丫头听,然后惶恐道:“你听听,爷这话什么意思?说了是有人装神弄鬼,这其中不定要牵扯到多少人呢,敢这样诬陷大奶奶,我看那人是真活腻味了,你若还是不知轻重死活,将来让世子爷当了出头鸟给处置了,可别指望着我给你求情,凭心论,你姑妈我就是个看门婆子,这府里是个人就能踩我一脚,我就有心救你,也到不了世子爷面前。”
那小丫头是在三姑娘院子里服侍的,平日里也好和姐妹们议论各府中的八卦,最津津乐道的就是这些大宅门中的勾心斗角,此时听见张婆子这么一说,登时就知道事情重大,于是连忙点点头,小声道:“姑妈放心,我晓得了,我也得和要好的姐妹们说说,千万以后不要再提这个话头。”
张婆子见侄女儿懂事,这才欣慰点头,接着又问她来做什么,听说是来送点心给自己吃,更是心中熨帖,姑侄两个又说了会儿话,小丫头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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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和太太还不知道这件事吗?我算着日子,也差不多该知道了吧?下人们谨慎也有个度,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她们也未必敢瞒着。”
临近端午节,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了,许姨娘换了轻薄春衫,手扶着胭脂走出院门,一面淡淡小声问道。
“回姨娘的话,粉黛说这两日府中传言不似先前那般厉害了,二奶奶忽然就下手处置了几个丫头婆子,所以现如今竟没人敢传这个话儿,所以老太太太太老爷依然不知道。”
胭脂小心翼翼回答了一句,就见许姨娘猛然挺下脚步,微皱眉头道:“怎么会这样?二奶奶不想办法收拾那个即将抬进来的花魁清倌儿,还有心思管这档子事?”
胭脂小声道:“听粉黛说,好像是爷亲自去找了二奶奶,先前也透出话来,说这事儿是背后有人装神弄鬼,小丫头们听说世子爷动怒,就都不敢传话了。再加上二奶奶发落了几个人,可不就是没人说了呢。”
许姨娘身子一僵,好一会儿才冷笑道:“爷对大奶奶,倒当真是心比金坚啊,就这样儿了,他竟是半点儿不怀疑。”
胭脂犹豫道:“姨娘,这也罢了,奴婢只害怕……只害怕爷会疑心到咱们头上,自从大奶奶进门,爷就没来过咱们这里。”
许姨娘冷哼道:“若是疑心咱们,你们爷就不会不过来了,早冲来咱们这里兴师问罪了呢。也别说大奶奶进门后,就是她进门前,甚至就是在江南那会儿,你看爷还进过谁的屋子?”
胭脂默然不语,忽听许姨娘又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只是这事儿如今却不是咱们推动的,你用不着做贼心虚,不然反而要坏事。”
胭脂点点头,小声道:“姨娘,那接下来怎么办?白芷那边好像也没了声音呢。”
许姨娘冷哼道:“那个没用的,我从来就没指望过她能把这事儿做下来。没关系,你看看什么时候出去,再给那舞娘子递个信儿,让她按照我的说词,看看在爷跟前演一遍。”
☆、第三百五十八章:虚情假意
“什么?爷?”
胭脂吓得惊叫一声,旋即才发现自己失态,连忙左右看了看,幸亏周围没人,她便急急道:“姨娘使不得啊,爷那是什么功夫,让舞娘子去他身边,不擎等着被他抓吗?”
许姨娘没好气道:“你怎么这样笨了?舞娘子也是个高来高去如履平地的,离爷远一点儿不就没事儿了?到时候只要高声哭诉一番,你们爷就想抓她,难道就能抓得到?她没有这点本事,敢揽下这差事?”
胭脂说不出话来,想了想又道:“只是姨娘,如此一来,事情岂不是就闹大了?”
话音未落,忽然反应过来,果然,就听许姨娘悠悠道:“就是要往大里闹呢,白芷那边,再想办法逼迫一下,到时候她若是肯出头,那边再加上舞娘子用用心,把这事儿闹得全府上下皆知,不怕传不到老太太老爷太太耳朵里,那时候爷纵然就是死了心要护住她,也要看老爷太太肯不肯答应。更何况,若是舞娘子用了心,他自己心中都生了疑虑的话,你以为他真能接受一个借尸还魂的妖孽或者鬼魂做妻子?”
胭脂叹口气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家主子原本还是想借刀杀人,没想到这一次借的刀实在是不锋利,再加上也没料到陆云逍竟然相信夏清语到这个地步,以至于好好儿的计划眼看就有不声不响便失败了的危险,所以逼得许姨娘不得不再烧这一把火。而这一把火烧下去,固然可以成燎原之势,但能不能就此烧死夏清语。可就不得而知了,就怕烧不死对方,反倒把火引到自己身上来。
这些话胭脂不敢说,也知道许姨娘必定有考虑。主仆两个沉默着来到后面厨房,来来往往的仆妇们看见她,都纷纷打招呼,接着厨房里出来一个脸上疤痕交错的丑妇。正拉着一个小男孩叮嘱着什么。看见她,便满脸感激的跑过来道:“姨娘怎么亲自过来这种地方了?想吃什么让姑娘们过来告诉一声就是。”
许姨娘微微一笑。看着眼前丑妇道:“咳嗽都好了?在这里干的还好?”
蓉儿弯腰恭敬道:“真是不知要怎么感激姨娘,不是您,我哪里到的了这里?咳嗽过了年后就好了,只我知道这地方是严格的。所以又将养了好些日子,如今一声儿咳嗽也没有,我这才过来的。厨房里的人也知道我身世,虽然因为她回来,大家不怎么敢和我说话,但暗地里也没给我使绊子,这就是好的了。”
说完便拽着那小男孩儿道:“二柱,快给姨娘磕头,不是她说话。让娘来这厨房中帮忙,咱们娘儿俩连年都熬不过去。”
李二柱心想我们能过年,那是多亏了漂亮姑姑给的柴禾煤炭。和她有什么关系?他不喜欢许姨娘,总觉得对方即便是笑着,那双眼睛也是鄙视他们的,哪怕擦着眼泪说同情娘亲,也不见她拉过母亲的手安慰,那种无形间就透露出的厌恶。瞒不过这聪明孩子的一双眼睛。尤其是在有了漂亮姑姑的对比下。
不过李二柱很听娘的话,听见母亲这样说。便要上前磕头,却见许姨娘微微摆手道:“罢了,何苦难为孩子?看见你在这厨房里过得还不错,我就放心了。我已经暗中关照过,素日里你也可以拿些不要的菜叶子鱼头鱼尾肉骨头回去,这虽不是好东西,好歹能给你们饭桌上添两样菜,看看你们呣子两个瘦的。唉!我是心有余力不足,但凡我有能力,说什么也不让那个李畜生如此欺侮你们。”
蓉儿擦眼泪道:“这已经很感激姨娘了,姨娘的苦楚,奴婢也是知道的。何况如今她回来了,姨娘的日子怕是就更加难过了。奴婢只盼着您能长命百岁,哪里还敢给您添麻烦。”
许姨娘叹了口气,摇手道:“这些都不必去说它了,我今日就是过来看看你,看见你好好儿的,我就放心了。”
蓉儿心里感激的了不得,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忽听厨房里有人喊她干活,许姨娘便道:“你忙吧,我病了这些日子,好容易如今好利索了,所以出门来走走,这会儿还要往琥珀白芷那里去说话。”
蓉儿连忙送了许姨娘几步,这才匆匆回身往厨房里去了。这里李二柱没了母亲禁管,想着先前园子里看门的贺妈妈说过要给他一些碎布,让母亲给自己缝一个布球,于是便回身在门口对里面忙着的蓉儿道:“娘,我去贺妈妈那里了,她答应说要给我攒点碎布条子的。”
蓉儿正忙着,便头也不抬道:“好了,你就过去吧,记着仔细谨慎些,莫要冲撞了人,看见主子们远远儿避开,来不及避开一定要磕头。”
这些话李二柱天天听,耳朵都起茧子了,于是答应一声,便欢快的往园子里跑去。
所谓的园子,便是寿宁公府的花园子,当日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布局建造,花园占地近百亩,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奇花异草水榭池塘样样俱全,甚至还有一个不小的湖,专门供着夏日里泛舟赏荷花的。
因为这园子精美,因此府中人就觉着只用来游玩观赏未免可惜了,加上东西两府也有几个女孩儿,所以就把女孩子们安排在了靠近园门一带的几座精巧屋舍内,如今几位姑娘都住在这里,秦书湘也从秦书盈那里搬了出来,和姑娘们一起住在园中。
李二柱一路奔跑来到看门的贺婆子这里,贺婆子是张婆子的嫂子,姑嫂两个感情还不错,所以知道先前夏清语给了李二柱银两的事,那银子张婆子自然不敢交给夏清语,蓉儿只盼着和人家不要有往来,却不想想,这女人是谁?是世子夫人,是这府里的大奶奶,给你钱你不要,那不是给脸不要脸吗?这钱若是还回去,不但帮不到蓉儿,反而会让夏清语更加对她怀恨在心。
但是张婆子却也没把这钱贪到自己腰包里,她把这钱存在钱庄,心想什么时候一旦蓉儿一家需要急用钱的话,再拿出来给她们,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也因此,贺婆子对李二柱就不像其它婆子丫头那般避他如蛇蝎,那日回家时见几个孩子玩球,这孩子在一旁眼巴巴看着,贺婆子一时心软,就答应了给他点碎布条子,回去让蓉儿给他也缝一个。
此时看见李二柱过来,她就把柜子里这些天自己攒的一些碎布条子拿出来,包的小小的一个包裹,递给了李二柱。
李二柱一看就兴奋了,捧着那小小包裹叫道:“啊,这么些,够缝两三个球了,谢谢贺妈妈,您从哪里弄的这么多碎布条儿?我们家连一个也见不到呢。”
贺婆子没什么本事,不然也不会混到如今看园门的份儿上,因此时看见李二柱那崇拜惊喜的目光,心中也不由升起一股虚荣的满足感,于是笑道:“这东西不难弄,主子们做衣服做鞋剩下的,我和她们讨一点,谁还会在乎?也算是我在主子们面前还有点脸面吧。你想要,下回再来找我,我再给你存一些。”
李二柱激动地小脸发红,不住点着头。又听贺婆子道:“行了,这地方不是你能呆的,别冲撞了姑娘们,赶紧回去吧。”
说完领着李二柱出门,正要将他送出园外,就听一阵咯咯笑声传来,贺婆子立刻慌了,连忙催促李二柱道:“快走快走,别让姑娘们看见。这真是,先前二奶奶过来了,怎么没和姑娘们多说会儿话。”
李二柱也知道这事儿非同小可,吓得小脸苍白,转身就要跑走,却不料那堆假山石后已经有几个人转了出来,看见他,其中一人便喊道:“那个小子,你站着。”
这正是秦书盈的声音,贺婆子只吓得血都好像凝了一般,心中只后悔,早知道就不该让李二柱来找自己,园门又如何?以为这地方主子们来往的不多,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碰巧了,今儿可不就是赶上了?
李二柱还想跑来的,可也知道自己人小腿短,真要是跑的话,未必跑的了,还惹恼了这群高高在上的主子,因只好停下脚步,满怀忐忑的转过身,手足无措站在那里,因为太紧张,竟把母亲素日里的嘱咐全都给忘了。
秦书盈和陆明芳陆明绮秦书湘等人走上前来,看见这小孩儿呆头呆脑的,心里就有些不喜,因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就问贺婆子道:“这是哪里来的孩子?怎的如此不知规矩?”
李二柱这才想起先前母亲的嘱咐,连忙上前跪下磕头。贺婆子也小声道:“回二奶奶,这是蓉儿的孩子,因为家贫,老奴可怜他,见他羡慕别的小孩儿有球玩儿,所以就给他攒了点儿碎布条子,是老奴糊涂,不该让他往园子里来。”
秦书盈原本以为是个刚入府做事的孩子,还想让他跑趟腿来的。结果一听是蓉儿的孩子,立刻便大失所望。没好气看了贺婆子一眼道:“你也是做老了事的,如今怎么这样没分寸?今儿是遇上了我,若是遇上大奶奶,即便大奶奶如今不愿意和你们计较,你让这么一个玩意儿出现在她面前,安的什么心?”
ps:许姨娘当然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对蓉儿好了,吼吼吼!
☆、第三百五十九章:投缘
贺婆子吓得一个哆嗦就跪了下来,惶恐道:“老奴并不敢居心不良,二奶奶明鉴。实在是……实在是大奶奶……”她想说大奶奶对这孩子还好,可是又不知这事儿是不是夏清语有意为之,若是自己此刻说了出来,再坏了大奶奶的事儿,那还有自己的好儿吗?
一时间,贺婆子左右为难。李二柱跪在那里,小脑袋都吓懵了,他也知道是自己闯了祸,连忙道:“二奶奶,都是……都是小的的错儿,是我不懂事儿跑来这里,您别怪贺妈妈。”
“呵,小小年纪还挺有担当。”秦书盈冷笑一声,有点恼火,她是当家主母,本来这些奴才就不被她放在眼中,如今听这小孩儿竟敢帮着贺婆子开脱,这真是没见过这么不懂事的。
“二奶奶处置下人,有你Сhā嘴的份儿吗?”这种时候自然就是需要贴身丫头挺身而出了,因春绣上前,正要训斥李二柱几句,忽然就听不远处一个声音道:“咦?今儿怎么人这样齐?我不过是临时起意想来园子里逛逛,你们怎么就得了信儿,都在这里迎着我?”
春绣这话登时说不下去,而那几个原本在旁边笑眯眯看戏的女孩儿面上也都立刻堆了笑容,一个个小跑过去,挽了正走过来的夏清语笑道:“嫂子也不嫌害臊,哪个是特意在这里迎你了?我们原本说和盈姐姐一起去你那里,看看端午时还有没有要添的玩耍的节目,谁知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陆明芳笑道:“我看倒也不一定是送上门,昨儿大哥哥带着几个小子过来给我们送东西,走的时候听说他在这园子里还发现了几味草药,叫我说,定是大嫂子你得了信儿。今日就要带人来挖草药的是不是?”
夏清语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我就像你们说的?你们大哥哥也不过是平时去杏林馆的时候看了几眼草药册子,就充起内行来了。他其实能认得几味药?况且园子里又没专人种药,能长起来的,不过是寻常药物罢了,我难道还特意带着药锄背着筐来挖?你们也太瞧不起我。”
秦书盈这时也笑吟吟走过来道:“这话不假,我听说如今大奶奶在江南和京郊都有专门的地用来种药材,打理的很好呢。我真不知你是不是想把天下的医药生意都揽下来了。这杏林馆如今在京城是如日中天不用说,难道药材生意,你也要参一脚进去?”
“那都是阿丑留的好底子。如今杏林馆里有专门的人管这件事,我只坐享其成。我们种药材,原本就是想自己用,还真没想到要去参一脚药材生意。不过二奶奶如今提醒了我,或许将来种的多了,杏林馆消化不了,那药材生意我们也未必就参与不进去。二爷在这方面门路应该有不少呢吧?”
秦书盈笑道:“这倒是,大奶奶若是要用他,吩咐一声就是了。”说完就见夏清语目光投向贺婆子和跪着的李二柱,她立刻想起李二柱的身份,心中不由得更是咬牙愤恨,暗道这个贺婆子太可恶。到底让这孩子和大奶奶遇上了。若是惹了她生气,连带着把我也恨上。要夺回管家之权,看我怎么收拾你。
果然,夏清语便疑惑道:“这一个老一个小的,犯了什么错儿?要在这里罚跪?”
贺婆子此时早已是吓得魂飞魄散,先前张婆子虽和她说过夏清语对李二柱不错,然而事到临头,她却只想到这大奶奶的刻薄性子和对蓉儿的怨恨,只觉着自己在这府里的差事是做到头了,一时间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李二柱,他对夏清语的印象本就深刻,一听见这声音,不由得惊喜抬头,一看果然是那位漂亮姑姑,立刻便如同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般大叫起来:“姑姑,都是我的错儿,您和二奶奶说说情,让她不要罚贺妈妈。”
秦书盈和几个女孩儿身子一晃,险些没绊个跟头,她们刚才听得清清楚楚:这是蓉儿的孩子。可这小孩儿竟然叫夏清语姑姑?这……这是怎么回事?这小崽子难道没长眼?没看出夏清语身份高贵?可就算没长眼,你还没长耳朵吗?没听见刚才众人的说话?
但是很快,更令她们诧异的事情发生了,就见夏清语看见李二柱,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又惊又喜的上前,亲自扶着他站起来,还掏出手帕替他擦着脸上灰尘和眼泪,笑呵呵道:“原来是你啊,怎么?你娘的病好了?所以能来府里做事了?唔……这是……”她看向贺妈妈,心想这位不会就是这孩子的娘吧?年纪会不会稍嫌太大?就是老来得子也不是这么个得法儿啊,嗯,也不一定,也许人家是孩子的奶奶或者外婆呢。
“这是贺婆子,在园子里看门的。”秦书盈不等李二柱说话,便抢先回答,然后看着贺婆子道:“还跪在那里做什么?想让大奶奶替你抱不平怎的?”
贺婆子长出了一口气,知道自己今天运气好,这一劫算是躲过去了,连忙站起身陪笑道:“二奶奶说笑了,借老奴两个熊心三个豹子胆,也不敢这样想。”
一句话逗得几个女孩儿都笑起来,陆明芳便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给你两个熊心三个豹子胆,你吃得下吗?”
“是是是,老奴保准就撑死了。”
贺婆子继续陪着笑,这里夏清语却又问了李二柱一些事,例如他母亲是在哪里做事?他如今认没认字,上没上学等等。只看得众人都张大嘴巴啧啧称奇。
那李二柱对着夏清语,就完全没了对这些人时的紧张惧怕,脆脆的童音听的人心里舒服,一个个问题毫不犹豫答了,最后夏清语笑着道:“你今天晌午前往清云院去一趟,正好小厨房里白薇白蔻做点心呢,去了我给你几包点心拿回去吃。”
李二柱这才有些犹豫起来,却见夏清语笑道:“不用不好意思,大不了咱们还是像先前那般,就当是你欠我的,等你长大了,再做点心还给我吃就好了啊。”
李二柱这才笑开来,小小人儿,也不知道这是逗着他玩,只当做真可以等长大还,于是点头脆生生答应了,夏清语便对身旁跟着的小丫头春儿道:“你领他去认认清云院的门儿,免得他到时候找不到,如果他没事儿做,就索性在清云院里玩一会儿吧,你也不用回来了。”
春儿答应了,带着李二柱离去,这里秦书盈和几位姑娘的嘴巴都要合不上了,看见夏清语看过来,才纷纷回神,心里犹自疑惑。到底还是秦书盈聪明,稍微一想便明白了,试探道:“大奶奶不认识这孩子?”
“不认识,只知道他娘是在咱们家做差事的,去年冬天遇上,我还托人去你那里传信儿,说给他们家些柴禾和煤炭,你忘了?”
秦书盈这才想起来,可不是有这么回事儿呢?因拍拍脑袋笑道:“看我,自己送出的人情都给忘了,亏你们还说我精明,这叫精明?不知不觉间就做了赔本买卖。”
女孩儿们都笑起来,秦书湘却是这里唯一一个不知情的,便上前攀了夏清语的手臂笑道:“也没见大嫂子对我们这样好,怎么独独对一个孩子这样关照?那小厨房里的点心,我们都没份儿吃,就要送给他?”
夏清语笑道:“你们爱吃,晌午都往我那里去,你们大哥哥今儿有事,不回来,我正愁吃饭不热闹呢。”说完又见陆*上前笑道:“嫂子和这个小孩儿倒是投缘得很,平时也没见你对其他孩子那么好。”
夏清语道:“平时又有几个孩子能到我面前?再者,我和他确实是投缘,你们看他多大点儿?家里又是清贫的很,然而却很是有志气主意呢,这么小的孩子,实在是难得了。”
秦书盈心想果然,她还不知道这是谁的孩子。又或许,就是知道了,也特意这样做戏给人看,向大家表示现在她是贤良淑德,再不是从前那个悍妇,这也说不定。
正想着,就听陆明绮笑道:“大嫂子这样喜欢孩子,赶紧自己生一个是正经,到那时,你亲自调教着,怎么还不比个奴才秧子强百倍?”
夏清语可不爱听这种话,不过也知道这些小姐们是没有什么真正平等观念的,就算是叶夫人,你看她每日里念佛,杀一只鸡鸭都要念声罪过,说着众生平等,然而你要真把她和一个老妈子同样对待,怕她不立刻和你翻脸呢?说到底,阶级观念在古代人的心中,那是根深蒂固的。
夏清语不喜欢,却也不肯浪费时间做纠正,摆明了扭转不过来,反而还让人家觉得她是异类,这些天,府中自己是借尸还魂的谣言满天飞,后来好像是陆云逍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才让这谣言消停了一些,她这会儿倒刻意给人家送把柄去?
☆、第三百六十章:聪敏
于是又说了两句,大家知道她是想去园子里逛逛,便又都跟着进了园子,只说原本就是要去找她,连秦书盈都不例外。夏清语觉着诧异,说了一会儿话才听明白了,原来刚才这些人说要找她商议端午的事情还真不是随口一提,果然是找她特意商议这件事的。
女孩儿们爱热闹,陆明芳又是快出嫁的人,她一嫁出去,女孩儿们便少了个玩伴,所以都想趁着她还没嫁,热热闹闹过这个端午节,于是出了许多主意,可如此一来,公中的预算就有些不太够。
若是平时,再添些也就是了。然而如今陆云遥要大展拳脚做海贸,家里的钱都被集中起来,这里可是有皇帝和李绝心方悠然的股份,丝毫马虎大意不得。
因此秦书盈不敢再多支取公中的钱,她又不愿意让小姑子们失望,少不得自己添上一些私房钱,然而算一算,这一添要一百多两银子呢,她就肉痛了,想了想就想出个好主意,暗道虽然如今夏清语不管家,只是大房里的银钱着实不少,只他们大婚时皇上赏赐的金银就有几千两呢,更不用提那些土地珍玩,这会儿不去她那里搜刮一笔,还等何时?
于是就撺掇着女孩儿们来找夏清语,如果是三年之前的那个悍妇,女孩儿们巴不得有多远躲多远,但如今这个夏清语可不一样,亲切随和风趣幽默,大家都喜欢围在她身边,听见秦书盈的主意,哪还有二话,可不就是急匆匆便出了门?
看着大家都十分兴头,夏清语自然不能扫兴,立刻答应了帮着出银子,这下女孩儿更兴奋起来。纷纷请她往自己房里去坐坐,如此直应付了一上午,才得以从园子里脱身。
回来时已经是晌午了。进了院门,就看见李二柱正和几个小丫头在地上比划着什么,她也没惊扰,悄悄走上去,只听李二柱道:“春儿姐姐,这就是你的名字了。我娘说春天万物复苏。大地回春,是最好的季节,你这个名字当真好得很呢。”
春儿自然喜不自禁。夏清语身旁的另一个小丫头便笑道:“好啊,奶奶让你领他来认个门,你竟然就赖在这里不回去了,听着人家夸你。”
春儿也站起身笑道:“是奶奶说我不用再去园子里的。”说完几个小丫头和李二柱都站起来和夏清语行礼,夏清语挥挥手,笑道:“不用多礼,你们怎么都在这儿玩?也不去帮白薇白蔻忙活忙活。”
另一个小丫头秋儿笑道:“我们倒是想过去来的。可几位姐姐说我们在里面反而堵着添乱,不如出来的好,我们可不就出来了?”
夏清语点点头,便进了厨房,这里几个小丫头重新围住李二柱,夏儿便不服气道:“你刚才说春儿是好名字。那我呢?你也说说我的名字有什么好处?”
李二柱到底是小孩子。不能立刻答上来,因皱眉想了想。方笑道:“是了,夏日里柳绿花红,虽然气候炎热,但姐姐们可以穿着漂亮衣衫,泛舟湖上,看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不也是好事儿?何况还有蝉儿,郭郭,蟋蟀,夏天最有趣味了,所以姐姐的名字自然也是好的。”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这样机灵聪明。”秋儿伸手在李二柱脸上轻轻掐了一下,一面笑道:“那你也说说我这个名字的好处吧?说不出来,今儿的点心我要留下一半了。”
这一回李二柱没有犹豫,张口就道:“秋天是粮食丰收果树结实的季节,民以食为天,若是没有秋天,我们都活不下去,就因为有秋天,大家生活才能富足祥和,姐姐的名字有多好,还用我说吗?”
“那冬天呢冬天呢?”不用想,问这话的自然是冬儿,却见李二柱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冬日里瑞雪飘飘,为来年的好年景做准备,大家忙了一年,恰恰是冬天才能多歇一歇,又有新年,冬天也很好啊,是不是?”
“好孩子,真难为你这么点儿年纪,竟能有这份儿聪敏和口才。”
白薇和夏清语在小厨房门口听半天了,此时也不由得都有些惊叹这李二柱的聪敏,白薇就把一个大食盒拿了过来,对春儿道:“这里装了五六斤点心,他提着艰难,你帮他把点心送到他家再回来。”
春儿笑道:“好姐姐,我去跑这一趟不打紧,但是别忘了把点心给我留一点儿,别等我回来了,都被吃光了。”
话音未落,夏儿秋儿等人都纷纷笑道:“原本还是要给她留一些的,听她这样说,若是不吃了,竟对不起她费的这份儿心肠,放心,我们必定把点心都给吃光光,一点儿渣子都不给你留。”
春儿笑骂了几句,这才提着食盒和李二柱一起走了。一路上两人说着话儿,李二柱知道母亲不喜欢自己和夏清语来往,只是他实在喜欢这个漂亮姑姑,因此早就打定了主意,打算把这点心先拿回家里,反正父亲因为跟着管事下乡收租子,这两天都不能回来。等到傍晚母亲回来时看见这些点心,自己只说是别人给的就完了。
眼看要出二门,忽见许姨娘和胭脂从对面走来,看见她们就是一愣,春儿连忙带着李二柱上前见礼。许姨娘强行压着心中惊讶问道:“春儿,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春儿笑道:“我们奶奶送给了这孩子一些点心,奴婢要帮着他送回家,姨娘从哪里来?怎么走到这儿了?”
许姨娘笑道:“我早上要去给奶奶请安,偏偏奶奶不在,我就去了白芷和琥珀那里坐坐,出来了又随便走了走逛了逛,可不就走到这里来了?”
春儿笑道:“先前我们奶奶还惦记着姨娘的身子呢,姨娘如今可大好了?春天的时候还没看你怎么出门。”
许姨娘忙道:“回头我亲自去给奶奶请安,谢谢她牵挂,我如今大好了,天气也越来越暖和,往后可以多出门走走了呢。”说完便挥挥手道:“好了,你有差事在身,赶紧去忙吧。”
春儿便和李二柱离开了。这里胭脂等两人走的不见了影子,才抚着胸口对许姨娘道:“这真是怎么说?她们怎么竟能凑到一起去了?大奶奶知不知道这是蓉儿的孩子?”
许姨娘眼睛微微眯起,淡然道:“管她知不知道?也不关咱们的事。”她说完抬脚便走,胭脂连忙跟上去,正在心里琢磨着,就听主子又沉声说了一句:“对了,这事儿暂时不要让蓉儿知道。”
“啊?”
胭脂吃了一惊,她还在想着要尽快把这事儿和蓉儿说一声呢,夏清语怎可能对她的孩子好?谁知道这会不会是个圈套?哪知刚这么想,就听见主子来了这么一句,一时间她都有些懵了。
许姨娘冷笑道:“不管她是不知道这孩子的身份,还是知道了故意惺惺作态,就让她先折腾去吧,也许将来……呵呵,我倒是不希望用上这个后招,最好这一次就能将她彻底打死。”
后招?就蓉儿那么个无能窝囊的样子,能是什么后招?如今连个厨娘都还没混上,只是在厨房里烧火做些杂事罢了。胭脂真是怎么想,都想不出对方有什么可利用之处。
不过她也知道这会儿问了是白问,许姨娘若是愿意和她说,直接就告诉她了,既然此时只下了这么一句暗示,那就是主子现在还只是在心里筹谋,所以胭脂也聪明的没有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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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最近关于闹鬼的谣言怎么样了?”
坐在书房中椅子上,陆云逍拿着一块丝帕,认真擦拭着手中光滑的桃木剑,一边似是漫不经心的问着朝云。
“回爷的话,已经不似先前那般猖狂了,再有几日,应该就会销声匿迹。”朝云这几天都在为此事上心,此时自然是对答如流,然后他抹了抹额上的汗:“幸亏这风声还没吹到老爷太太耳朵里,不然的话就糟糕了。”
陆云逍没说什么,只是双目凝望着桃木剑,忽地冷笑道:“如果是有幕后指使者,怕是不甘心这样绝妙的一招棋就废了吧?”
“啊?”
朝云抬起头,疑惑的看着自家主子:爷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猜到了那个幕后指使者还有什么后招不成?
“没什么。”陆云逍站起身来,将桃木剑放进袖中:“我回清云院了,马上就要过端午,昨日清语说公中给各房分发了上好的糯米红枣和几筐鸡蛋鸭蛋鹅蛋,叫我告诉你和暮云一声,什么时候去趟清云院,给你们也留了一份儿。”
“哎哟,真是大奶奶疼咱们,这会儿还想着我们兄弟两个。”朝云又惊又喜,陆云逍在这些事情上不上心,所以虽然时常也有打赏,月银也丰厚,年节时可从来不会给他们发什么东西,夏清语在府里五年的时候,更不用提,她怎会把奴才们放在眼中?却没想到如今这大奶奶再嫁回来,竟是连这样事都虑到了。
陆云逍看着朝云惊喜的模样,有些不能理解,纳闷道:“不过是点糯米红枣鸡蛋鸭蛋罢了,你们家难道还吃不起这个?用得着这么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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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见鬼
朝云抓着脑袋嘿嘿笑道:“虽然这些东西家里不缺,但说出去,这是爷和奶奶赏的,也有面子不是?更何况,送到清云院的东西,那自然都是最好的,我们便有钱也没地方买去。”
陆云逍这才明白,一时间不由得哑然失笑,暗道这道理其实也不难懂,京城中这么多权贵人家,有钱的不在少数,可为什么每年过年时,都要巴巴去宫里领皇上赏下来的那千儿八百两银子,真的是缺这个钱吗?自然不是,不过就是这个体面罢了。我从前竟从没想过这茬儿,倒是清语想的如此周到,亏我昨天还笑话她,说她用这么点小恩小惠就想收买朝云暮云,也太痴心妄想了些,如今看来,竟是我自己思虑不周,这样事多几次,怕这两个小厮真要成清语安放在我身边的奸细了。
这样一想,也觉着好笑,看着朝云把消息告诉了暮云,然后两个小厮便欢天喜地的又过来谢恩,他便挥手道:“这是你们奶奶心细,明儿你们进去的时候再谢她,我是无功不受禄的。行了,你们也回家吧,我这就回清云院。”
两个小厮欢天喜地去了,这里陆云逍提着灯笼,缓步走在石板路上,一面思索着闹鬼之事若真有幕后指使者,怕也该跳出来了,如果没有幕后指使,那鬼的耐心大概也要用光了,原先的夏清语,可从不是什么沉得住气的主儿。
正想着,忽然就听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传来。陆云逍一下子停了脚步,抬起头来游目四顾,不过一会儿工夫,就看见远处一道白影掠过。
“陆云逍,我死的好冤……我死的好惨啊……”
声音终于越来越近,陆云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眼轻轻眯起,看着那白影最终停在了距自己几十步外的一棵大树上。
“陆云逍……”
那带着哭腔的声音又开始叫他的名字,然而这一次话音未落。就听陆云逍冷冷回应道:“有话快说,我还赶着回家用饭,你有什么冤屈?尽可向我道来。”
他一边说,目光便眨也不眨的盯在那树上白影身上,果然,就见对方身子似是有了一个微小的僵硬。显然自己的对答出乎对方意料之外。他心中松了口气。暗自冷笑一声:鬼是没有实体的,这个鬼却是在意料之外的情况下,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竟僵了一瞬间,他可不知道鬼还能做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
其实这么微小的僵硬,也就是陆云逍,因为身有内功,所以眼神格外好,不然若是普通人,哪怕就是1.5的视力。你也不可能在这样夜里,只凭着灯笼那点光芒察觉到如此微小的变化。
不过那个“鬼”显然也是身经百战之辈,立刻便镇定下来,用无比幽怨的口气道:“陆云逍,你识人不清,那个夏清语根本不是我。我才是真正的夏清语。当日我碰壁而亡,魂魄渺渺。醒来时才知已被妖孽将身体夺去,如今被你娶回来的枕边人,她根本不是人,是一个妖孽……”
“你胡说,一派胡言。”
陆云逍猛然就暴怒了,冷森森恶狠狠道:“是谁指使你陷害污蔑清语?从实招来,我饶你一命。不然的话,莫要怪我无情。”
“呜呜呜……”
那鬼又凄厉的哭了起来,忽见陆云逍飞身而起,她吓了一跳,身周猛然爆出几缕烟雾,这烟雾顿时让她的身影显得飘渺起来,陆云逍飞身上了对面的一棵树,大概是被这个情况“惊到”,竟没有再追击。
“你……你真的是夏清语?”
陆云逍喃喃问了一句,果然,就见那女鬼的身影在烟雾中越发飘渺不定,伴着呜呜呜的哭声:“我死的好惨……被人借尸还魂,不能投胎……呜呜呜,陆云逍,你被人骗了……那是个妖孽,你不能上她的当……呜呜呜……”
“不会的,这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
陆云逍大声叫着,接着身形一振,竟猛地向女鬼栖身的大树而来。
舞娘子也大吃了一惊,幸亏她应对这种突发事件的经验还算丰富,一个转身间又飘飘渺渺在烟雾簇拥下离远了一点,一边痛哭道:“夫君,我已身死,你我已是阴阳永隔,我不能让你近我的身,呜呜呜……你要认清那个夏清语的真面目,她乃借尸还魂的妖孽啊,呜呜呜……”
陆云逍似是整个人都愣在那里,身子随着树枝微微起伏,烟雾在他周身缭绕,一股股阴凉之意久久不散。
那女鬼的身形渐渐飘远,只有哭声还回荡在周围,终于,连这些哭声也渐渐消失,那白衣散发的女鬼,早已消失了身形。
陆云逍面上震惊迷茫恐惧的表情终于退下,他伸手摸了摸怀中那把小小的桃木剑,摇头冷笑道:“果然,我就说世上鬼魂哪有这样容易出没?果然是人扮的。这女人的本事还是很高明的嘛,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不过,不管是什么来路,应该很快就会弄清楚的吧?那个想要暗中陷害清语的幕后黑手,也是时候该出现了。”
自言自语完,陆云逍便猛地跳下大树,面上重新换上了一副面沉似水的模样,匆匆往清云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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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今天晚上搞什么啊?把丫头婆子们都叫来服侍咱们吃饭,你是不是失心疯了?还有,饭桌上你为什么总用那种眼光看着我?看的我浑身不舒服。”
吃完晚饭,将丫头们都打发了出去,夏清语和陆云逍来到内室,夏清语坐在梳妆台前开始往下卸首饰,从镜子里看见陆云逍凑过来,便问了一句。
陆云逍却不答她的话,带着温柔笑意将她头上金钗小心拔下来,轻声道:“今晚在外面服侍的是白薇白蔻吧?”
“是啊。娇蕊青梅白日里还要操心大房的事,我就没用她们在屋里当值。说起来,她们也就是比白薇白蔻小两岁而已,如今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你平时也该帮着她们看看了,好歹也服侍了你几年,该替她们找个好人家。”
陆云逍漫不经心道:“这事儿你不用管,我心里有数。朝云暮云跟着我那么久,到头来总不能让他们打光棍吧?娇蕊青梅无论姿色还是才干,都是府里拔尖儿的,配他们足够了。”
“原来是这样,看来你心里早就有数了,那我就不用操这个闲心了。”夏清语将最后一支珠钗拔下,这里陆云逍便轻轻为她拆开发髻,任一头瀑布似得秀发披泻在后背上,笑道:“我可不是早就有数了呢?春夏秋冬四个小丫头也不错,只等着娇蕊青梅调教她们两年,成手了,就把她们两个嫁出去。白薇白蔻你是想让她们明年成婚对吧?”
夏清语笑道:“是啊,再不成婚,两个丫头就算还能等得,冯大哥和小孙也要急哭了……”她说到这里,猛然想起自己刚刚的话题是什么,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把陆云逍在自己头发上不停抚摸的那只爪子给拍了下来,故作凶恶道:“老实给我交代,你又要耍什么花招?刚才我问你的那话,你怎么解释?别想着顾左右而言它。”
陆云逍哈哈一笑,将夏清语摁坐在椅子中:“娘子稍安勿躁。听我说,刚刚我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一个自称是真正夏清语的女鬼,不过在为夫的一番试探下,却可以十分肯定这所谓的女鬼压根儿就是个女人假扮的。如此一来,这府里从咱们成婚后发生的事情可就有趣儿了。既然有人居心叵测,绞尽脑汁的给咱们下了这么个圈套,咱们若是不配合一把,把对方给揪出来,岂不是辜负了人家一片苦心?所以啊,为夫这里就有一个主意。”
这一番话陆云逍说的轻描淡写,却是听得夏清语心脏狂跳,虽然从那一夜的对话里,她已经明白丈夫心中对自己的身份已有定论,然而今日又听他亲口说出那个自称夏清语鬼魂的女鬼,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就心虚起来。
不过表面上却是十分镇定,夏清语抬头看了陆云逍一眼,平静问道:“所以你在饭桌上看我的那几眼,其实就是为了把幕后指使的人找出来?”
“娘子真是冰雪聪明。”陆云逍打了个响指:“不过,只是这样的话,怕还不够。待我去把白薇白蔻叫进来,咱们四人好好商量一番,如何?”
夏清语心里“咯噔”一下,再抬眼看陆云逍,就见他挑着眉毛向外室指了指:“那个……可以吗?可以找她们来问吗?”
夏清语明白这其实是陆云逍在问自己白蔻白薇到底是不是知情人?心中叹了口气,她无声点点头:到如今,也的确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既然陆云逍连她这个借尸还魂的妖孽都肯包容着继续爱下去,并且要积极揪出幕后黑手一劳永逸,自己还有什么理由继续隐瞒欺骗他呢?再说骗得过去吗?这个丈夫可不是一般人,是你想糊弄就能糊弄的?
须臾间白薇白蔻便被陆云逍叫进来,听了主子爷开口第一句话,两个丫头就感觉是被雷给劈中了,她们惊惧而茫然的看着陆云逍,完全没听清他接下来说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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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暗示
“昨儿晚上,不少人看见了那……鬼魂,接着有好几个巡夜的婆子都看见,爷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大概那女鬼就是冲着爷去的,大家伙儿听得不太清楚,只能听见呜呜呜的哭,说什么借尸还魂孤魂野鬼的。其实这事儿此前在府中就有流传,说的有鼻子有眼儿,都说如今大奶奶变成这样,是借尸还魂的,原先的大奶奶早在碰壁的时候就死了……”
许彬家的在叶夫人耳边轻声诉说着,见太太面色难看,她这才讪讪住了口,只听叶夫人冷冷道:“既然府里早就有流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许彬家的苦笑道:“太太,那都是风言风语罢了,毕竟看见的人也没几个,多是以讹传讹,奴婢也没看见过那个女鬼,哪里就敢用那些谣言来回禀太太?这后宅中因为争斗而出的稀奇古怪事儿还少吗?太太也是从小出身富贵的,还有什么不知道呢?”
叶夫人看向许彬家的:“你的意思是说?这事儿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捣鬼?利用清语性情改变,所以造出这样谣言要置她于死地?”
许彬家的道:“奴婢先前的确也怕这事儿是有心人推动的。不过昨儿晚上闹了那一场,那许多人都看见了,应该就不是什么故意捣鬼了,因此奴婢这才斗胆向太太禀报。”
叶夫人猛地站起身来,在地上急速踱了几步,才沉声道:“此事老太太和老爷都知道了吗?”
许彬家的连忙道:“老太太如今身上不好,大概没人敢用这事儿去刺激她,但老爷那里就说不定了。”
叶夫人抬头怔怔看着窗户,好半晌方一ρi股跌坐下来,喃喃道:“若这个夏清语真是借尸还魂,我其实倒喜欢她的性子,宽厚又不失活泼。还聪明。可……可若她真的是借尸还魂,那不就是妖孽了?要么也是一个孤魂野鬼,我……我们寿宁公府怎么能有这样的妖物?不……不行。你快去把逍儿找来,我要当面问问他。”
许彬家的连忙答应一声出去了,这里叶夫人伸手扶住额头,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老天保佑,这件事千万莫要是真的,我宁愿是有人在幕后主使。也不愿意夏清语……她是这样一个妖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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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姑娘怎么过来了?我正要去找姨娘说话儿呢。”
听见胭脂在门外敲门询问。白芷连忙下了床开门,一看见胭脂,便满脸带笑的说道。
胭脂目光似是漫不经心在房间内看了一眼。见桌上零零散散堆着些碎缎子,显得十分凌乱,可见主人也是没心情整理它们。她便微微一笑道:“我们姨娘今儿起来就说心烦,想静一静,姑娘还是不要过去了。咦?珠儿和小宁呢?怎么不见她们?莫不是又跑出去玩了吧?姑娘也不该太纵着她们,瞧瞧这都纵容成什么样儿了?”
白芷眼中闪过一抹不安,勉强笑道:“她们这个年纪。可不正是爱玩爱热闹呢,我也是从小丫头的时候儿过来的,所以倒能体谅她们一二。姑娘快坐吧,喝不喝茶水?我给你沏。”
胭脂虽然瞧不起白芷,倒还没敢托大到真让她给自己沏茶的地步,因微微一笑道:“不麻烦了。我只是因为闷得慌。所以来找姑娘说说话儿。我们姨娘在床上歇着,我也不敢扰她。”
说到这里。便四下看看,白芷便知道她有话要说,不由得笑道:“姑娘有什么话就说吧,我这院子里也没人来,,如今小宁和珠儿跑出去,除了我便没别人了。”
胭脂这才小声道:“姑娘如今整日里不出门,我是知道缘由的,不过珠儿和小宁既然爱到处跑,难道您就没听见咱们府里的新鲜事?”
白芷略微犹豫了一下,便苦笑道:“我如今只是安分守己过日子,倒是听说好像前两日满府里传着说闹鬼,我也没在意,怎么?莫不是就这么两天时间,又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大奶奶嫁回来后,府里就这么不太平呢?”
胭脂偷偷在心里啐了一口,暗道和我耍心眼子,你还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们姨娘安排的吧?都不知不觉入彀了,还在我面前装。表面上却仍是装着兴致勃勃的模样小声道:“姑娘消息也太不灵通,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实话告诉你,听说昨晚上,那鬼亲自去找上了爷。”
“啊?”
白芷吓了一大跳,这事儿她还真不知道,因急忙道:“怎么……怎么会这样?那鬼竟然敢去找爷?”
胭脂道:“何止呢?你知道那鬼是谁吗?”
白芷这些天一直对此事半信半疑,夏清语和陆云逍新婚夜那天,她倒是听见了有个哭声在窗外叫着她才是真正的夏清语,府里的流言其实也正是她的小丫头透露出去的,但是对这个鬼魂,她却始终不能完全相信,此时听胭脂这么说,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忙紧张问道:“是谁?”
胭脂便故作神秘道:“据说当时有好几个人都看见了,那白衣长发女鬼站在高高树上,哭着说她才是真正的大奶奶,如今的大奶奶,是当日她碰壁死后,占据了她身体的妖孽,这话就是对咱们爷说的。”
“啊……”
白芷这一次是真正的惊叫了,身子都有些发抖,呐呐道:“那……那爷……爷信了?”
胭脂道:“爷当时斥她胡说,不过这种事情,你说是不是匪夷所思?我是觉着,爷就算表面上不信,心里也要打鼓的。听说昨儿晚上,爷把清云院里的婆子丫头都叫到饭厅里吃饭了,你说,爷是不是对着大奶奶,心里也有些发冷?那些人出来后都说,爷在饭桌上看奶奶的眼神很不一样呢。”
“啊……”
白芷已经失去正常的语言能力了,事情如此发展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因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半晌,她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急急道:“那……那爷昨晚歇在哪里?”
胭脂道:“还是歇在清云院,不过听说没在奶奶的房里睡,而是去了厢房,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或许是真的生了防备之心吧。”
“不……不至于吧?”白芷强行压下心中的兴奋和蠢蠢欲动:“爷和奶奶感情多好啊,为了娶奶奶,他甚至上了北疆战场,差点儿命都没了。”
胭脂叹气道:“越是感情好,若是知道自己被骗了,就越是伤心愤怒,爱之深责之切这种道理,姑娘难道不懂吗?更何况,再怎么好的感情,它也受不了和自己耳鬓厮磨的是个妖怪啊,姑娘说是不是?”
白芷的面色变幻莫定,心里不停盘算着,一忽儿冷一忽儿热,忽听胭脂小声道:“姑娘从前也是服侍大奶奶的人,还有二奶奶身边的碧桃,那原本也是大奶奶的丫头叫做白芨的吧?你们难道就不能在这其中看出点端倪?大奶奶,到底会不会是真的被借尸还魂了啊?”
白芷心中一跳,慌乱摇头道:“这……这话可也不能乱说,我们虽然服侍了大奶奶一场,可是这内中的魂魄,却是要去哪里看?我们又不是神仙,还长着透视眼。”
胭脂好奇道:“就是不能看出内里魂魄,大奶奶如今这些行为举止呢?你们是知根知底的,其实我心里也有些嘀咕,就说大奶奶性子会变,可她那一手神鬼莫测的医术是从哪里来的呢?你们从前在大奶奶身边,可知不知道她还会这么高明的医术?”
“从前在奶奶身边,可从来没看见她会这些,她连提都不提的。”白芷很肯定道,于是胭脂便笑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说着,偏我们姨娘还让我不许嚼舌头根子,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我就不明白了,若是世上没有妖魔鬼怪,那这些东西又是谁编出来的呢?流传了这么久,甚至和尚道士都是驱妖降魔的,可见这东西是真有,不过不常见罢了。”
白芷这会儿心里乱的要命,实在没心思和胭脂东拉西扯,只盼着她赶紧离去。胭脂却好像没发现人家着急似得,唠唠叨叨又说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
回到许姨娘屋里,就见许姨娘正坐在床上,她连忙紧走几步,来到对方床前笑道:“姨娘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难得今日没有大太阳,这屋里风凉。”
“睡不着。”许姨娘淡淡答了一句,然后看向胭脂:“如何?你见到白芷了?她怎么说?”
“我看*不离十,这事儿是成了,奶奶嘱咐过我的,我全都向她说了,果然她那脸色就变了,还说大奶奶在夏家的时候,从来不提这些医学方面的问题,更是连针都不碰一下。如今连我都信了。”
“信什么?”许是心不在焉的关系,许姨娘却没听清她的话。
“信大奶奶是借尸还魂的。”胭脂小声说完,却凑近了许姨娘:“姨娘,您说,若是白芷真认为现在这个大奶奶是借尸还魂,以为她是好人,不会害自己,所以就缩头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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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办法
许姨娘冷笑一声:“缩头?她是那样安分知命的人吗?若是她真信了,只怕她倒更要生出一些贪心,盼着爷把大奶奶除去,她好借着这功劳荣升姨娘呢。”
胭脂便不说话了,暗道也是,白芷若是这样安分的,当日也就不会主动去爬爷的床了。
且说白芷这里,待胭脂走后,她便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踱起了步子,嘴里一阵阵念念有词,脸色也是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不一会儿,待两个小丫头回来,便忙拉着她们问府里如今都有什么传言,待听小丫头们说府里下人们都炸了锅,如今连老爷太太都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她便更兴奋起来了。”
“姑娘,您说,大奶奶真的会是借尸还魂吗?”两个小丫头都不太相信这种事,因忙向主子求解惑,却见白芷兴奋道:“没错,一定是了,不是也是了,她就是借尸还魂,她就是一个妖孽,我……我这就向太太揭发她去。”
两个小丫头忙拉住她,小宁便惊讶道:“姑娘疯了?这事儿就算是真的,也没有您主动去揭发的道理,您且稍安勿躁,一旦太太真的听信了这话,还怕她不找您去对质吗?到那时,您尽管揭发就是。”
白芷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我这会儿倒是要稳住神。”因看着小宁道:还是你聪明,我就等着太太传我,这次事闹得这样大,万万没有摁下去的道理,就算爷要摁下去,老爷太太也必然不答应的。”
她越说越是兴奋,到最后眼睛都似有些发红了,只一个劲儿念叨着:“姨娘,若是这一次能把那女人彻底整死。我凭着这功劳,必定就能做姨娘了,到那时。到那时那女人也不在了,我或许也能接过这大房的权力呢?呵呵,最好爷从此后心灰意冷,也不再娶妻了,那我这日子,就算没有正妻的名。也许就有正妻的实呢?要是再给爷生两个儿子……”
她在这里念念自语。念得两个小丫头都有些担心了。暗道姨娘从那天晚上被吓了一下后,精神就有些恍恍惚惚,如今这怎么更像是失心疯了?听听她这些话。就是白日梦,也不敢这么个做法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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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老爷太太让您过去一趟。”
日暮时分,陆云逍刚一进国公府的门,就见守门的家丁上前相请,他心中明白是自己的计划开始生效,表面上却只装作一无所知。沉声道:“知道是什么事吗?”
“这个奴才真不知道。”那家丁苦笑,陆云逍也就没难为他,点点头来到叶夫人的院子,在外面整了整衣衫,方迈步进门.果然就见国公爷和叶夫人分坐在桌子左右,面上都是十分凝重。看见他。叶夫人倒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道:“怎么这个时候儿才回来?可是衙门里的事情多?”
“还好。皇上开了海禁。事情千头万绪,户部人手不太够,儿子今日临时去帮了下忙。”陆云逍沉声回答,然后问道:“不知父亲母亲叫儿子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关于你媳妇借尸还魂的流言,你知道了吧?”陆奉伦却是没有叶夫人那份耐心,冷哼一声直接开口询问。
陆云逍似是有些吃惊,抬头道:“怎么?这流言竟然惊扰了爹娘?这些下人真是的,望风捕影的事情,也敢瞎传,还敢来惊扰您二老,太可恶了。”
陆奉伦冷哼一声,沉声道:“说是那鬼都在府里飘了好几天,不知道多少人看见,昨儿晚上你也亲眼看见了。这样事情,你也好意思说是望风捕影?如果没有下人们和我们说,你还打算瞒我们到什么时候?难道你媳妇如果真是个借尸还魂的妖孽,你还打算和她生活一辈子?让她慢慢吸取你的元阳?”
饶是陆云逍对父母的态度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此时听了国公爷的话,也不由得有些囧囧有神了,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道:“爹,您是那些狐精鬼怪故事看多了吧?还吸取元阳呢。”
“咳咳咳……”
国公爷也发觉自己这话说得有点太离谱了,不过他这也是担心儿子啊,看看那小混蛋是什么表情?他根本都不了解他父母为他操碎了一颗老心。
想到这里,国公爷又暴躁了,拍桌子道:“反正这件事情,你到底要怎么处理,拿出个章法来。”
陆云逍皱眉道:“这事儿我是不信的,我和清语从前是夫妻,如今还是夫妻,若说了解,这世上还有谁能比我更了解她?我觉着她不是什么借尸还魂,这是有人要害她,所以借着她的医术和性情改变,才造出了这个谣言,俗语说的好,谣言止于智者,爹娘都是聪明人,不该被这谣言所惑。”
陆奉伦恨得牙痒痒,生气道:“合着你这意思,就是我和你娘听信了谣言,就是老糊涂对不对?”
“爹,您要非这么理解,儿子也没办法。”陆云逍一摊手,假装无奈道。差点儿没把国公爷给气得仰倒,吹胡子瞪眼骂道:“那你说,你媳妇儿那医术和性情是怎么回事?”
陆云逍道:“医术她早和我解释过了,从前他父亲就是对那些传教士的医学很感兴趣,曾经偷偷收集过那些传教士的医书,手术方法也都是在那些书里,只是因为害怕被人认为是妖异的,所以不敢用,儿子料着这当中应该还有些不能出口的隐情,例如买卖尸体研究等等,不然清语也不可能对人体了如指掌。后来她嫁过来,就更不敢露出这方面的才学,怕被人瞧不起,这其实是她自误了,只她当时那性子也确实不好,自误也正常。直到被甄杏媛冤枉,碰壁而死,然后活过来,这才大彻大悟,路上方悠然病得要死了,清语也是没办法,赶鸭子上架用了手术治疗,一举成功,这才让她信心大增,从此后让手术在天下扬名。这个……咳咳,咱们不能不承认,这世上是有天才存在的,清语在医学方面,可不就是个天才?至于性情,佛家还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说呢,清语险些死了一回,看透人情冷暖大彻大悟这很奇怪吗?”
陆奉伦和叶夫人听儿子说的头头是道,也是很有道理的样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好一会儿,叶夫人才皱眉道:“你是说,你媳妇儿绝对不是借尸还魂?”
“应该不是,娘,儿子就算喜欢她,这样大事也不是她想迷惑就能迷惑的。”陆云逍坚定摇头,忽听陆奉伦道:“如今你认定了也没用,那个女鬼许多人都看见,现在府里这事儿传的沸沸扬扬,只怕也有些风声都传到府外去了,你说,这要怎么办?”
陆云逍进来的时候,屋里就没有人,显然国公爷和叶夫人也知道此事重大,不肯留眼线和耳报神在屋里。所以陆云逍也不用忌讳,略微沉吟了一下便沉声道:“这样吧,不但府里下人们这会儿半信半疑,大概爹娘也是觉着此事透着诡异,借尸还魂之说虽是匪夷所思,然而各种脚本志怪小说中也不是没出现过,究竟有没有这样事,谁也说不准,是不是?”
“没错没错。”叶夫人连连点头,觉得儿子当真是可靠,他这话可真正是说在了自己的心坎上。
陆云逍便正色道:“那爹娘有没有想过?如果此事是假的,这股歪风是怎么来的呢?”
陆奉伦和叶夫人一愣,但两人很快就反应过来,陆奉伦便沉声道:“如果此事纯属子虚乌有,如今府里却闹成这样,那自然就是有那心怀叵测的人在暗中搞风搞雨。”
陆云逍一拍手笑道:“就是这样说的。既如此,我们不如就让大家看个清楚仔细,看看清语到底是不是借尸还魂?看看那到底是个女鬼还是女人?看看这背后究竟是有什么人在兴风作浪吧。”
陆奉伦和叶夫人就互相看了一眼,儿子这样说,分明是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叶夫人便道:“那逍儿你打算怎么做?”
陆云逍道:“我们不如请那女鬼出来和清语对质,如何?”
叶夫人惊讶道:“这要怎么做才能请出那女鬼和清语对质呢?再说,如果那个女鬼不是鬼,而是人扮的,她怎么敢出来?你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陆云逍笑道:“咱们请一个招魂的高手过来,那女鬼平时没事儿还要在府里飘两圈儿,一副有冤无处诉的模样。如今诚心请她出来对质,她却不肯出来了?那不是心虚是什么?到时候咱们只说是人为扮的,最起码府里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接着严加查访,不怕幕后黑手不出来。若是她真被招来了,那更好,就让她和清语一起,回答我和白蔻白薇问的问题,到时候也帮爹娘解开疑惑,让你们亲耳听听,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夏清语。”
“唔,这倒也是。”叶夫人点点头,看向陆奉伦道:“老爷,我觉着逍儿这主意不错,实在是如今流言四起,摁已经摁不下去了,倒是这个办法,还能让人看个清楚明白,你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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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招魂
陆奉伦沉吟道:“也罢,不过众所周知,逍儿和他媳妇儿夫妻情深,白蔻白薇是儿媳妇的贴身丫头,只由他们几个人问话,怕是不能服众。”
陆云逍似乎早知道父母会这么说,因微微一笑道:“这有何难?白芷从前也是清语的丫头,而且她和清语的关系,府中无人不知,就让她也加入其中,这下可以服众了吧?爹娘觉得如何?”
陆奉伦和叶夫人无话可说,两人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便答应了陆云逍的这个建议。
从上房里出来,陆云逍在院中略微站了一会儿,仰头看着天上繁星,他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暗道这一次,定要将陷害清语的幕后黑手给揪出来,不然都对不起我这一番苦心安排。
因为府中流言四起,所以世子爷和大奶奶要当众召来那个女鬼对质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府里每一个角落。
下人们谁都没想到此事最后竟然会以这种方法来解决,顿时好奇心便到了极致,同时心中也是暗自寻思,心想大奶奶竟然肯答应世子爷这个要求,说明人家是心里坦荡,看来什么借尸还魂一说,不过是有心人制造的阴谋诡计罢了。
但是也有另一种说法,只说大奶奶其实并不想做这件事,说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为此还要大张旗鼓,简直就是给人笑柄。后来是世子爷各种逼迫,没办法之下才不得不做这件事,不然的话,就连世子爷也不肯信她了,谁让现在的她和从前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呢?
这种说法采信的人也不少,最起码白芷心里是坚信的,她如今整日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不能自拔。一听说陆云逍竟然要动真格的,还要让自己加入对质的行列中,便立刻兴奋起来了。暗自琢磨着要怎么好好利用这件事达成自己的野望,此时她心中已经对借尸还魂之说深信不疑,何况,就算不是借尸还魂,她也决心弄几个“铁证”来把此事坐实。
国公府的规矩还是很森严的,这样事。也不是随便一个下人就有资格参与。能去看对质的,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管事娘子大丫头婆子等,剩下的。即便知道风声,却也不敢乱传,所以这事儿外面百姓并不知道,不然的话,如此猎奇的话题,早就掀起轩然大波了。
于是这一日陆云逍休沐,便和陆奉伦叶夫人夏清语一起去了青云观。亲自请了青云观主的七弟子江云子来到府中,这青云观主是连皇帝都要称为“神仙”的,据说是法力高深,年轻时就降妖除魔威震四方的一个人物,他座下的几个弟子,个个都是名声在外。
不过陆云逍却是知道这江云子的底细。真要比法力。这位享有盛名的江云子恐怕连鱼道士的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只是他当然不敢请鱼道士过来,万一那货真是火眼金睛。进来就看穿了夏清语的身份,来一句“妖孽哪里逃?吃我一剑。”那可真就万事皆休了。
所以这种事,恰是利用江云子这种除了嘴皮子厉害其实却没什么本事的家伙来做最合适。不过陆云逍是因为鱼道士,所以知道这江云子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但除了他之外,就连国公爷和叶夫人,都把这道士真当做一个神仙般的人物对待,就别提多恭敬了。
江云子是午时后来到了国公府,对外只说是因为老太太身上不好,所以请对方来帮着祈福的。但府里明白内情的那些人,心里却都知道这江云子来此的真正目的,一个个不由激动非常,暗道老爷太太竟然请了青云观主座下的七弟子亲自前来,这可见是要动真格,绝不是虚应故事应付流言了。
许姨娘的心情也是十分激动,一向沉稳不动声色的她,都忍不住抓着胭脂确认了好几遍,只问舞娘子究竟有没有做好万全准备?成败在此一举,如此关键的时刻,可决不许她出现一丁点儿的差错。
许姨娘都是如此,就更不用提白芷了,自从夏清语嫁回来之后,她闭门不出,如今憋了这许久,终于可以在今晚扬眉吐气,怎不由得她兴奋非常?然而因为自己也是对质中的一员,她又不似许姨娘那般沉稳,所以这一下午竟是又激动又紧张,光茶水就喝了一壶半。
很快夜幕降临,月上中天,清云院中摆好了桌案,陆奉伦和叶夫人以及沈夫人,还有陆云遥秦书盈等几位主子悉数到场,剩下便是府中有头有脸的管事大娘和资格老的嬷嬷们以及一些大丫头,女孩儿们却是没有让她们过来,万一真有女鬼,吓出个好歹怎么办?虽然姑娘们都暗中表达了自己不怕,想过来亲眼目睹这一过程的意愿,但还是被叶夫人给无情残忍地拒绝了。
陆云逍和夏清语静静站在台阶上,白薇白蔻白芷则站在了一起,不过白薇白蔻却是正眼也不看白芷一下,还刻意站在离着她好几步远的地方,不屑鄙视痛恨之情表露无疑。
“时辰差不多了,道长就请施法吧,夜深了,大家还要早些歇息呢。”看着人已经到齐了,陆云逍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就冲江云子下了命令。
“好。”
江云子拂尘一甩,宣了声道号,然后一个身子就在供桌周围快速游走起来,因为速度太快,众人眼中很快便出现了无数人影,不禁大为惊叹,暗道果然是江云子道长,寻常道士哪有这般法力?
“别的不说,这江云子的轻功着实不错。”
陆云逍贴着夏清语耳边悄声说了一句,差点儿没让夏清语笑场,连忙稳住了面色,小声道:“你正经些。”
一面说着,便揉了揉眼睛,暗道差不多了吧?再转下去头要晕了。
刚想到这里,就听周围一阵惊叫声响起,夏清语连忙睁眼一看,就见那江云子口中喷出细细一道火焰,逐次将供桌上几根牛油巨烛点燃。
这一手高明啊。夏清语看着那细细的火焰,果然,就听耳边又响起陆云逍的评价:“这道士还算有几把刷子,单这一手聚火成线,就不是江湖卖艺的那些杂耍班子可比,难怪信徒众多。”
夏清语忍笑忍得好辛苦,陆云逍这厮太坏了,幸亏江云子有自知之明,从不来国公府卖弄,不然这一身非凡本事怕是要让世子爷给戳的稀烂了。
好在江云子在咕咕哝哝念了几句大概可能差不多是召唤词之类的东西后,终于到了正题,双目一睁,三张朱红色的符纸便飘向空中,在没有燃火的情况下竟尽数化为灰烬,与此同时,他口中一声悠扬的“魂兮归来”响起。
三声过后,众人就听一阵呜呜呜的细细哭声由远而近传来,顿时便觉着身上汗毛竖起,然而转念一想:怕什么?江云子道长就在这里,这可是收服了不知多少妖魔鬼怪的主儿,区区一个女鬼,哪里就能在他面前做得了恶?
众人心中笃定,都把江云子当成了大靠山,却不知这位道长自己也是吓了一大跳,暗道这府中果真闹鬼?我……我就瞎念叨了一番,怎么就真把鬼给招来了?
一时之间也不由得有些胆寒,却见那女鬼并不上前,只是停在墙边一颗高高大树上,白衣散发,灯笼和烛光下,一张脸上隐隐全是血迹,的确是十分骇人。
就有那胆子小的,当下看也不敢看了。只听得一阵阵哭声缭绕,忽听陆云逍高声道:“你是夏清语?你说我身边的清语是借尸还魂?那怎么不赶紧过来找她拼命?”
一句话就把所有人都给弄懵了,许多人包括叶夫人沈夫人秦书盈等的心中都忍不住骂了一句:这是人话吗?难道你盼着女鬼上前把你心上人给撕了?
寿宁公府的人都是这个反应,就不用提那高站在树枝上的舞娘子了,她也是彻底愣住,好在世子爷与众不同的反应她并非第一次见,一惊过后随即稳住心神,呜呜哭道:“孤魂野鬼,怎能近人身?我不是厉鬼,不能伤人,呜呜呜,我好惨啊……”
“哈哈哈……”陆云逍放声长笑,然后笑声倏然一收,冷冷高声道:“你如果是真正的夏清语,从前那般凶狠厉害的悍妇,如今竟然只能做一个不近人身的软弱孤鬼?谁会相信?”
是啊,如果从前那个大奶奶真死了,就凭她的厉害,不知能吃多少人呢,怎么会这样窝囊?
府中人一下子就认同了陆云逍的判断,实在是悍妇夏清语给她们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刻了。
“陆云逍。”
却听陆云逍身边的大奶奶清叱了一声,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暗道了一声惭愧,心想这位大奶奶若不是借尸还魂,世子爷这可不是揭了人家疮疤呢?难怪人家都不愿意听了。
陆云逍也哈哈一笑,连忙道:“我只是一时疑惑,不料冲撞了娘子,恕罪恕罪。”说完他便抬头看向舞娘子,淡然道:“你说你是真正的夏清语,可敢和我们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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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对质(上)
“我有什么不敢的?”舞娘子的声音如泣如诉,幽幽不绝:“那个占了我身体的妖孽,你可敢和我对质吗?”
夏清语还不等说话,就听陆云逍不耐烦道:“她要是不敢,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了。好,你敢和我们对质,这很好,白薇,你就上前问问这个自称是你主子的人,看看她都还记不记得你们之间那些往事吧。”
此语一出,原本寂静无声的院子里顿时就起了一阵潮水般的喧哗,谁也没想到世子爷要对质,竟不是命人问大奶奶,而是问那个女鬼。
“逍儿……”
叶夫人忍不住就唤了一声,陆云逍转过头:“什么事母亲?”
“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妥?”叶夫人犹豫着问了一句,却听儿子奇怪道:“哪里不妥?不是要当众对质吗?如果能证明这个女鬼是假的,那自然我身边的清语就是真的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母亲有什么可疑惑的?”
叶夫人哑口无言,虽然心里总是觉得有些怪异,但她不得不承认:儿子说的很有道理,如果女鬼是假的,那夏清语自然就是真的,这种事一点儿都不难理解,再天经地义不过了。
一旁许姨娘心中就是“咚”的一跳,目光不着痕迹的看向陆云逍和夏清语,袖中的手已经紧紧握成拳头:有问题,一定有问题,他们竟然能想出这种法子,虽然舞娘子之前要扮夏清语鬼魂时,自己已经尽最大可能让她了解了夏清语的很多事情,但那些毕竟都不算是什么秘密,如今让白薇这个贴身侍女出来质问,那都得是什么样的隐秘问题啊?舞娘子怎么可能回答的上来?
难道这一切,全都是爷设计好的圈套?目的就是为了把事情引到现在这个局面,然后找出幕后指使的人?
许姨娘立刻猜出了真相,心里难免失望,但却一点儿也不慌张,轻轻向白芷那边瞟了一眼,就见对方美丽的面孔竟紧张的有些扭曲,她心中微微一笑,暗自道:不好意思了妹妹,这一次又要让你做我的替罪羊了。不过这也怨不得我,若不是你自己贪心恐惧,我也没办法利用你,你若打定主意不肯趟这浑水,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白芷心中的紧张不用提了,就是舞娘子,她也算是身经百战的,也没想到最后事情竟会如此发展,但这女人到底是聪明绝顶,心念电转间便已想好了对策:如果那个贴身丫头问一些大家都知道的问题,那自己应该也会知道,毕竟当日可是把夏清语了解的很透彻;若是问一些私密问题,那自己就随便回答,对方如果说答案不对,自己就说她是背叛了主子,被那妖孽迷惑了。
竟能在这样紧张的时刻瞬间想出如此完美的主意,舞娘子都被自己的智慧给感动了。这时只见白薇上前一步,高声道:“八年前,世子爷和我们奶奶是哪一天成的婚?”
白薇的问题一出来,议论声便再度潮水般涌起,谁也没想到白薇竟问了这么容易的一个问题,这样重要的日子,即便在场的人一时间想不起,然而稍微回忆片刻,总是可以想起的。不过大家转念一想:这个日子对于府中人来说是印象深刻,可别人谁会放在心上?一旦那个女鬼是假的,她未必就能知道这个日子。白薇这问题看似简单,却是绵里藏针啊。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女鬼竟然飘飘忽忽说了一个日子,正是陆云逍和夏清语第一次成婚的大喜之日。
白薇微微一笑道:“当日爷和奶奶大婚,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能答出来也不算稀奇。我再问你,奶奶的手上有一颗小米粒大小的黑痣,是在哪只手的哪个手指上?”
这问题就刁钻的多了,叶夫人秦书盈等都情不自禁的看向了夏清语,她们和对方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但从来没发现过夏清语的手上竟然还有颗小痣。
“是在左手无名指的指根上,而且那也不是一颗黑痣,是一颗朱砂红痣。”女鬼的声音飘忽而来。这一次白薇和陆云逍也不禁微微变了面色,夏清语手指上这颗朱砂痣位置正是在左手无名指的侧面,素日里基本上都是被戒指遮挡着,即便没有戒指,五指并拢时也根本注意不到,就算偶尔张开,因为那颗痣太小,也没人会特别注意。不料这个女鬼竟连这样隐秘的事情都了解,若不是先前有过一次交锋,就连陆云逍,此刻恐怕都要怀疑真是夏清语原身的鬼魂了。
陆云逍都是如此,更不用提白薇白蔻,幸亏先前她们两个早已经被陆云逍告知真相,不然这一刻恐怕就要慌神了,虽然对现在的夏清语她们早已经是敬爱到骨子里,把对方当做最亲的姐姐来看待,可当日她们对原尊夏清语也是忠心耿耿,若真误以为这是真正夏清语的鬼魂,两个丫头必定陷入两难之中。
好在此时知道真相,白薇虽然心中有一丝震动,却是丝毫不慌乱,目光从白芷脸上掠过,此时她已认定了那个幕后主使者就是白芷,这府中要害夏清语的人中,除了她之外,再没有任何人能知道这个秘密。
许姨娘此时也是大大松了口气,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当日和白芷说话时,对方偶尔吐露的一个无心之语,竟然会在此刻起到这么大的作用。
而白芷此时心中的感觉就复杂多了,她早已经忘了自己和许姨娘说过这件事,所以当那女鬼竟然说的如此准确时,她心里就已经认定那真的是真正夏清语的鬼魂。一时间心中又是恐惧又是害怕,毕竟她做过对不起夏清语的事,此时自然心虚的厉害。
然而这一切却很快都被贪心压了下去:主子的鬼魂只是为了讨个公道,自己此时若是挺身而出,说不定她就会原谅自己,从此后不会再来纠缠。而那个站在爷身边的女人,也必定会被当做妖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没错,一切都是按照她所设想的最完美的轨迹在发展着,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了。
白芷整个人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她觉得一颗心要跳出腔子,脑海中有疯狂的情绪在冲撞着,她恨不能此时就跳出去将陆云逍身边的夏清语打回原形,只是理智尚存,让她仍然在辛苦忍耐着。只是这样一来,白薇的最后一个问题她就没有听到。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院中不知何时已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不一会儿,白薇冷笑的声音响起:“说啊,你怎么不说?到底还是答不上来了吗?”
白芷心中猛地一跳:是什么问题?竟把奶奶的鬼魂都给难住了?她伸手拍了拍额头,然后向白薇看过去,就见对方微微扬着头,看着那女鬼方向冷冷道:“从我到奶奶身边服侍,到如今一共十三年,奶奶也只伤了那一次,这样事真正的奶奶又怎可能遗忘?可你却答不上她伤的是哪一个膝盖,这不是很奇怪吗?还是说,若这个问题是奶奶成婚之后发生的,你就能答上来了?”
最后这一句话分明是暗指这一切都是国公府中的人暗中策划的,不然夏清语婚前发生的事她不知道,婚后发生的事就都知道,哪有这样凑巧的?
奶奶伤了膝盖?白芷努力回忆着,印象中的确是有这样一件事,但因为当时她还只是夏清语院中一个小丫头,没有贴身服侍的资格,所以如今印象也模糊了。
正想着,就听那女鬼幽幽的声音传来:“事隔多年,一时间有些回忆不起来,不过如今我已经想起来了,当日我伤的是左腿的膝盖。”
“哈!”白薇忍不住就是一声笑:“到底露出马脚了吧?实话告诉你,奶奶当日伤的是右腿膝盖,并不是左腿,因为当时伤得厉害,还让老爷训斥了,所以奶奶一直心心念念的记着,断断不会错,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倒不如老实招供,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满院无声,所有人都忘了害怕,仰着头看那女鬼,看她还有何话说。甚至有的人已经在心里开始暗自盘算,想着这女鬼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她一时记错了,顺着白薇的话来改口,这样的话即便是让人有疑虑,却也奈何她不得,十二年前的事儿,还不许人家一时记不清啊。
然而如果对方真的这么说,即便表面上拿她没办法,但大家心底终究还是不会相信她是夏清语的鬼魂了,若是白薇紧接着再来一句其实伤的就是左腿,那这女鬼就真的是原形毕露,再也不要想着装神弄鬼来陷害大奶奶了。
当下就有精明的已经在心里把这其中利害关系盘算好了。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女鬼既没有改口也没有沉默,而是幽幽悲哭着说了一句:“白薇,我待你不薄,因何你今日竟然为了一个占我身体的妖孽而背叛我?你明明知道我当日伤的是左腿,为何如今竟睁眼说瞎话?你说,那个妖孽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第三百六十六章:对质(下)
白薇一愣,旋即心中也不由得道一声厉害,心想幸亏爷精心安排了这一场对质,不然的话,这扮女鬼的如此精明,若是不及早解决这件事,还不知要掀起多大的波澜,到那时,奶奶就真的是危险了。
“分明是你不知真相胡言乱语,如今倒诬陷我背叛奶奶,你当真是好大胆子。”
白薇怒斥。如此一来,众人全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究竟女鬼是装神弄鬼,还是白薇背叛了自己主子,帮妖孽说话。
这个时候,白芷知道自己该出面了,她上前一步站出,轻咳一声,果然就将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四下看了一眼,白芷心中有些得意:多少年了,终于等到今天,自己可该扬眉吐气了。这一次,说什么都要将借尸还魂这事儿坐实了,到时,不管爷身边那个奶奶是不是真的借尸还魂,不怕她不死。
“白薇,你莫不是以为,奶奶当日身旁的丫头都死绝了?就只剩下你和白蔻不成?便敢这样红口白牙的说瞎话。当日奶奶伤的明明就是左腿膝盖,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是右腿?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此语一出,终于再度引起一片哗然,也别说下人们了,就是几位高高在上的主子,此时也都是一脸愕然,看看白薇再看看白芷,完全不知道这两人当中谁的话是真谁的话是假。
“白芷,你休要血口喷人。”白薇身子都气得颤抖了,指着白芷愤怒叫道:“谁不知道你当日背着奶奶做了什么事?你心里恨奶奶怕奶奶,怎么?是不是觉着现在有机会了,总算可以把奶奶害死了?你这无耻的贱人……”
“究竟血口喷人的是谁?”白芷也是一副正义凛然状,双目紧盯着白薇,表示自己胸怀坦荡。
“好,你刚才说的没错。奶奶身旁的丫头,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白薇一下一下点着头,然后猛然回身:“白蔻。你说,到底当日奶奶伤的是哪一条腿?”
“右腿。”白蔻冷笑一声,她不屑看着白芷:“你真以为靠着那么一个装神弄鬼的东西,就能让你一手遮天?别做梦了。”
“谁不知道你和白薇是一样的?”白芷这话就是在暗示白蔻和白薇都被夏清语收买了。然而只靠嘴皮子也不行,她当即便立刻转头,看向秦书盈身旁丫头碧桃。轻声道:“碧桃。你从前也是奶奶的丫头,这里的人中,你是唯一一个和奶奶没有干系的人。你来说,到底当日奶奶伤的是左腿还是右腿?”
碧桃就是从前夏清语的丫头白芨,因为受不了夏清语当日的打骂,想办法去了秦书盈身边,这事儿一度曾让夏清语在府中失了老大面子,所以当日夏清语活着时,对她也是恨之入骨。白芷嘴上说她和夏清语没有干系。其实心里就是笃定她也巴不得这位前主子死掉,免得日后被她打击报复。若是她信了那女鬼是夏清语的鬼魂,那更好,这种时候她自然要帮着女鬼说话,不然谁愿意日后让前主子的冤魂纠缠啊。
然而令白芷没有料到的是,碧桃心里竟并不似她那般对夏清语存了陷害心思。虽然她也害怕被打击报复。然而夏清语嫁回来这么多天了,两人也曾经见过面。却并不见她对自己横眉冷目,甚至都没说过什么冷嘲热讽的话,这让碧桃心中对这个前主子,慢慢就抱了一种中立的心思:我尽量不去你面前,你也不要记我的仇,这就最好了。
所以听到白芷问话,碧桃心中这个愤恨就别提了,暗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这火烧到我身上?因冷冷看了白芷一眼,她就淡淡道:“我忘了。”
“你忘了?”白芷一愣,接着就急了,高声道:“你怎么会忘?这种事情……”
不等说完,便见碧桃仰头看天道:“我为什么不能忘?事情都过去十二年了,当日我还不是在奶奶身边服侍呢,不过是院子里一个洒扫丫头,我连奶奶的伤口都没看见过,怎么能记得住是哪条腿受的伤?倒是白芷姑娘,记性当真是好得不得了啊。我记得那时候你也不过就比我强一些,管着烧水生炉子那一摊儿,也没有到奶奶跟前的体面吧?怎么你就记得这样准?果然那时候你就是把奶奶放在心上想着巴结吧?你倒是精明的,可惜啊,我太蠢笨,可没有你那份儿精明。”
一番话说得白芷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众人也都听出碧桃这话的讽刺之意了,最重要的是,碧桃透露出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十二年前的事,你一个不在主子面前服侍的丫头,当真能记得这样准?还是说,根本就是你和女鬼串通一气,有意陷害大奶奶?
白芷也知道这会儿是紧要关头,一个不小心,别说功劳,自己只怕就要万劫不复了。可她知道现在已经抽不回身,没看见爷和大奶奶的目光正冷冷盯着自己呢?
心中恨意惧意一齐涌上,脑中更是生出了疯狂的念头,白芷拼命伸手扶着额头控制自己的情绪,目光忽然落在一直没有说话的夏清语身上,她心中一动,连忙叫道:“既然鬼魂已经答了这三个问题,那奶奶是不是也应该来回答三个问题?反正谁也不能证明那个鬼魂是假的,那么如果奶奶把问题都答上来了,你自然就是真的,那个鬼魂也毫无疑问就是假的了。”
事情再起波折,这一幕一幕,简直让人应接不暇,叶夫人等甚至已经完全丧失了提意见的能力,只能怔怔看着现场的一团乱。
陆云逍转头看了夏清语一眼,就见妻子微笑道:“白芷说的也没错,那就让她来问吧。”
“好。”陆云逍点点头:“既然这事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是必要让大家心服口服的。”
还好,爷看上去并不是十分想要阻止这件事,就是说他没有偏袒奶奶,所以他心里其实也是半信半疑的吧。
白芷心依然跳得厉害,但还有着基本的判断。她盯着夏清语,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只有自己和对方知道的问题。忽然,一个念头猛然冒了出来,她立刻大声道:“当年奶奶的凤冠上,到底有多少颗珍珠?”
夏清语和陆云逍本来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有白薇白蔻帮忙,就算是白芷提出再难的问题,也总应付得来,哪怕胡说八道一番呢,白芷没人帮她说话,自然说不清楚。更何况陆云逍还有后招,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白蔻这时却是出人意料的机灵,连忙叫道:“你这诚心是捣乱的吧?奶奶的凤冠当年早已毁坏了,就算奶奶答上来,如今却是去哪里数珠子验证?”这意思就是告诉夏清语,您尽管说,那凤冠已经毁了,死无对证。
白薇也冷笑道:“没错,可惜那凤冠上满头珠翠,却因为一个贱人而让奶奶毁了,只怕那贱人心中不知道怎么高兴呢。”当初真正的夏清语就是在白芷做了陆云逍小妾后,一气之下把自己的凤冠都摔散碎了,那凤冠上的珍珠金玉却是便宜了打扫的下人,事后白薇再想找的时候,下人只回说已经扔了,这话白薇自然不信,却也无可奈何,最后夏清语将那婆子撵了出去,然而人家有了那些珍珠金玉,被撵出去也是大赚特赚了。
夏清语于是就明白了,白薇这意思是说那凤冠上珍珠很多,尽管往多里猜。于是她轻轻一笑,抬手制止了白薇和白蔻看似不服气还要再说的动作,淡淡道:“凤冠上的珍珠共是九十九颗,取天长地久之意。”这个数字也不是随口胡诌的,而是当日五姨娘江明月嫁给李绝心时,她凤冠上就是这么多珍珠,当时陆云逍还和夏清语感叹,说这江明月真是否极泰来,这凤冠霞帔的规格,和当日夏清语出嫁的时候是一样的,可见李绝心对她的用情至深。
陆云逍闻言便大大松了口气,知道妻子也是记着自己当日随口说的那句话,正为爱人的聪明赞叹,就听白芷冷笑道:“你果然是借尸还魂,那凤冠上的珍珠原本的确是九十九颗,然而出嫁前那天夜里,只有我和奶奶在屋中时,您拿出一颗珍珠嵌在了凤冠之上,我想你也一定不知道当日奶奶说的是什么吧?那我来告诉你,我们奶奶当时说,天长地久又如何?有的夫妻纠缠了一辈子,倒是白头偕老了,可惜却是同床异梦,不过凑合着过日子罢了。她不要这样,她若要,就要一个十全十美,所以那凤冠上到最后,其实是一百颗珍珠。”
这事情十分隐秘,连白薇白蔻也不知道。夏清语出嫁时,最喜欢的就是嘴巴甜会奉承的白芷,所以这事儿也只有她们两人知道,此时听见这话,两个丫头不由就有些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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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现形
却见夏清语皱眉冷哼道:“你胡说什么?哪有这种事?编谎也该编个像样一点儿的。俗语说金无足赤月不常圆,人间从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难道我连这个也不知?能求一个天长地久,我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又怎么敢擅自去改动凤冠上的珍珠数目?难道我不怕弄巧成拙?”
白芷也没想到夏清语骤然被自己揭破,竟然一点儿慌张也没有。她心中又气又怒,一直以来苦苦压制的愤恨冲动竟再也忍不住,上前便指着夏清语的鼻子骂道:“你胡说,你这毒妇,你根本就是在狡辩,当日珍珠,明明是我帮你镶了一颗……”
“清语没有胡说。”
陆云逍冷冷看着白芷:“当年洞房之时,我们喝完交杯酒,还曾经一起数过那凤冠上的珍珠,确实是九十九颗不假。我当日还开玩笑说,那些工匠们做的仔细,不然若是珠子多一颗少一颗,只怕不吉利。清语也说,他们做这一行的,哪敢不仔细?能戴这样凤冠的人家岂有普通的?万一婚后人家夫妻不和,岂不是要去砸了他们的店?因为这个话,所以我倒是记得那凤冠上的珠子数目。白芷,你如此处心积虑编了这样一个谎话,究竟是何居心?”
“爷……我没有……”
陆云逍的证词那就更有力度了,没人相信世子爷会为一个借尸还魂的妖孽遮掩。于是一瞬间,下人们看向白芷的目光就有些愤怒鄙视,暗道什么东西?奶奶嫁回来后都没处置你,不说感恩戴德,竟然还在背地里兴风作浪,想要害主子,真是其心可诛。”
这一回的议论大家就不再小声遮掩了。一句句痛恨厌恶的议论涌进白芷耳朵里,只让她情绪越来越激烈,终于。脑袋“嗡”的一声,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台阶就朝夏清语扑去,一面大叫道:“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为什么你还要回来?为什么你都被休了还是阴魂不散?没有你。我就能做姨娘。等我给爷生了孩子,这府里还有谁敢看轻我?偏偏你又回来了,我不甘心。我恨……我恨死你了,夏清语,我要杀了你……不杀了你,我就得死在你手里,我得让你活生生踩死,折磨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这些所谓的仁慈善良都是装出来的……啊……”
“这……这个贱人,她……她真是疯了。来人,立刻把她给绑了,先押到后面柴房去……”
叶夫人站起身大喝一声,她气得浑身哆嗦,万万没想到。在府中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甚至逼着儿子媳妇迫不得已当着众人面和一个装神弄鬼的对质,以自证清白的这一场闹剧。竟然全都是因为这个贱人痴心妄想不甘愤怒,所以一手制造出来的,这简直是太可恨了。叶夫人真恨不得现在就把白芷给活活打死。
陆云逍冷冷看着白芷:他是买通了白芷身边的小丫头小宁,让她在对方喝的茶水里下了一点点迷药,那是为了以策完全,万一夏清语答错了白芷的问题,只怕有自己和白薇白蔻补救也不能服众,但是如果白芷情绪失控乱喊乱叫一气,所有人便只会当她被刺激的神志恍惚,那她的言辞自然就不足以采信了。
然而他万万没料到,白芷在药物作用下,又猛然间从满怀希望到失望,气急之下,竟是情绪失控到把自己的真正心思都给说出来了。
如此看来,这事儿真的就是她在极度不甘愤怒之下一手策划出来的。不然那个装神弄鬼的女人怎么会把夏清语的事知道的这样清楚?而能够用夏清语前后性情改变来策划出这个杀局的人,也必定是对夏清语很熟悉的,白芷恰恰是符合了所有的条件。
当然,陆云逍最开始也没有只把目标锁定在白芷身上,然而他隐忍到现在,给幕后黑手制造了好几个机会,可是除了白芷之外,并不见任何一个人出来反驳逼迫,这样大好的机会,幕后黑手怎能如此沉得住气,眼睁睁看着大好机会流逝呢?世子爷却是做梦也没想到,许姨娘在此事一开始,就已经怀了警戒之心不肯出头,如今白芷又跳出来,倒是让她再一次脱逃成功。
而因为这一系列转折被人忽略的女鬼,此时也知大势已去,连忙就要飞奔逃跑,然而展动身形之时,便见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结结实实将她罩在里面,接着从四周房顶和树上跳下十几个黑衣人,纷纷对陆云逍嚷道:“陆大人,抓住了,果然是个装神弄鬼的女人。”
陆云逍至此,终于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在府中暗暗掀起风浪的幕后黑手已经自己跳了出来,而假扮女鬼的人也被他早就安排好的伏兵给擒下。如此一来,借尸还魂一说彻底失败,再不会有人怀疑清语的真正身份,虽然惊扰起的风波不小,但总算是一石二鸟,将这个隐患彻底解决掉了。世子爷对于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逍儿……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国公爷和叶夫人愕然望着儿子,却见陆云逍微微一笑,朗声道:“即便是举头三尺有神明,然而这终究是大千世界朗朗乾坤,哪里有什么厉鬼作祟?借尸还魂更是虚无缥缈之说,不过是用在鬼怪志异小说中博人一观罢了。儿子早就知晓有人装神弄鬼,所以故意设下此局,果然,厉鬼现了原型,幕后搞鬼的也自动跳了出来。可见这人心难测,人性贪婪,实在是比世上任何厉鬼邪祟都要可怕。”
陆云逍说到这里,目光缓缓在周围人身上掠了一圈,方又沉声道:“如今真相大白,府中近日流传的谣言不攻自破,日后大家都可以安心本职,再不必疑神疑鬼。同时,也要将此事引以为戒,日后切不可听风是雨,须知谣言止于智者,你们受了这一次愚弄还不够?日后总不会傻得还要给别有用心的人做刀枪,上下嘴皮子一动就替人卖命吧?你们愿意卖命也无妨,但是国公府,绝不需要这样的蠢货,哪怕他忠心耿耿勤劳朴实,也不行。”
这却是警告了。当下在场传过谣言的人心中都是不约而同的一凛,情不自禁就垂下头去,心中都忍不住升起一阵后怕:看来这一次世子爷是真的恼了,日后若再出这种事,自己可一定得管好嘴巴,不然,下场大概就要很凄惨了。
事情已经解决,月亮也已西移,众人三三两两散去,陆云逍也和夏清语一起回了房间,白薇白蔻强忍着心中激动,替两人送上茶水,却听夏清语笑道:“这个时辰还喝茶水,真是不用睡觉了。这会儿有些饿,白薇白蔻,你们去小厨房弄点夜宵。”
白薇白蔻答应一声,知道奶奶大概是要和爷交代她的身世了。主仆三人相依为命三年多,夏清语的身世来历她们早已经了解,那当真是十分神奇的,两人当时听了,都惊讶的半天合不拢嘴。希望爷能比她们有点出息,唔,一定会比她们有出息吧,那可是世子爷,天下间最厉害最沉稳最聪明的男人,还有什么事能让他失态呢?不过……如果事关奶奶的话,那还真是说不定了。
两个丫头其实挺想留下来看看陆云逍表现的,不过也知道这不可能。于是只好黯然离开房间去小厨房整治夜宵了,这里夏清语看着陆云逍,见他微微锁着眉头,便微笑问道:“怎么了?事情能有如此结果,很完美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陆云逍叹了口气,抓住夏清语放在炕桌上的手轻轻摩挲着,喃喃道:“清语,你真觉着,白芷就是幕后指使的人吗?总觉得,好像有些太简单了。”
夏清语笑道:“今晚的形势你也看的很清楚,就算白芷不是幕后主使的人,她到底还是心怀叵测,才会被人利用。老实说,我倒希望这幕后主使的就是她,最起码这件事就算完了。如果还另有其人,那此人的智计心思当真是让人忌惮了,今天晚上,其实我们制造的机会不少,那个女鬼连续回答对了两个问题的时候,还有白芷出现替她证明的时候,都算是可趁之机,除非对方一开始就察觉到不对劲儿,看穿了我们设的这个局,不然那种机会,她怎也不可能不趁机落井下石,她既然不出现,那无论我们再怎么诱骗,恐怕也是没有用的,反而会夜长梦多,把我们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
陆云逍点点头,沉声道:“你说的没错,这样的时刻,如果还具备如此冷静,甚至是看穿了我们设的局,那心思当真是不简单了。不管怎么样,顺着白芷这条线追查一下吧,我也希望幕后指使的就是她,而且从她先前因为迷药而吐露的心思来看,她也的确是具备陷害你的动机。我只是从来没有发现,她竟然还有这份儿本事,所以心里仍有些不安,怕放跑了真正的幕后黑手。”
☆、第三百六十八章:坦白
夏清语轻叹一声道:“你觉得白芷不聪明吗?那也未必,她如果真的不聪明,又怎可能在真正夏清语那样的严防死守下,还爬上了你的床?可见虽然未必具备大智慧,但一些小手段小聪明她还是有的。这次的事,也不过就是有些新颖别致罢了,毕竟很少有人会利用借尸还魂这种事来做文章,但也不能因此就认定她用不出这手段,这当中,其实也没什么高明之处。”
陆云逍轻轻颌首,好半晌,才又叹了口气问道:“所以,真正的夏清语,在我给休书的那天晚上,就已经碰壁而死了,是吗?”
夏清语点点头,目中笼上一抹哀伤,虽然种种迹象表明,那女人似乎不是个什么好人,然而她终究还是因为小妾的陷害而死,在这一点上,无论如何也让人觉得同情。
所以夏清语就看着陆云逍,轻声道:“现在你知道冤枉她,最终让她赔上一条性命,是不是心里也很后悔很伤心?”
陆云逍沉默,双眼微眯似是在仔细思考,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将目光看向夏清语,平静道:“如果我说,我并不为她的死而伤心难过,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情很冷血?”
“不会吧?她毕竟是被冤死的,如果不是你偏听偏信了甄姨娘,她不会丢了性命,你……你怎么还说不伤心不难过?”夏清语怎么也没料到陆云逍竟然会这样回答自己,不由得微微瞪大眼睛,眼神中也带了一丝不认同的责备。
“是,在这件事上,我冤枉了她,这是我的错,我的错我就认。的确是我对不起她。我也会尽我所能补偿她,替她超度,为她暗中建立坟冢供奉香火纸钱。但也仅此而已了。清语。就算你不高兴,我也要和你说,我与她,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感情,或者一开始是有的吧,但是最后。这些感情也全都消磨殆尽。她做了太多让我寒心齿冷的事。其实现在想想,我能够爱上你,并且如此不顾一切的把你娶回来。根本原因是我在面对你的时候,总是没办法把你当成她,即便在我不知道真相的时候,你们在我心中,仍然是两个人,只是那会儿我并不敢深想罢了。”
“你这个渣男。”夏清语有些不高兴了,虽然渣男对自己很好。但是他对真正夏清语的态度,真是令她有些不舒服,或许陆云逍也是人,他终究还是自私爱面子的吧。
陆云逍微微苦笑:“或许吧,我的确是个绝情狠心的人,也可能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不过她做的一些事。也着实可以称得上人神共愤了,白薇白蔻怕是不好和你说这些。我若是和你说,你也一定会认为我带着偏见。何况人死为大,所以……算了,这事儿就让它过去吧。我说过,我的错我还是会认的,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去补偿,即便补偿已经没用了。无论如何,希望她来世能投胎到好人家,一生富贵顺遂吧,虽然我觉得这很难。”
陆云逍……似乎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固执家伙,到底这个夏清语的原身做了什么事?竟然会被他说成人神共愤?甚至都认为她根本没有投胎到好人家的资格呢?
夏清语有些好奇,却也知道从陆云逍这里得不到答案,毕竟人死为大,丈夫应该也不会再说她那些过往了吧。或许日后还是要从白薇白蔻那里打听打听。唔,其实或许不用打听,秦书盈身边那个丫头叫碧桃的,从前也是这身体原主儿的丫头,可她却投了秦书盈,听白薇说原本夏清语身边有八个陪嫁丫头,到最后真正留在身旁的,就只剩下两个,从这一点,大概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正胡乱想着,忽听陆云逍笑道:“清语,你支走了白薇白蔻,该不会只是想和我说这些吧?”
“啊?”
夏清语眨眨眼,话题转变太快,她用力过度的思维似乎有些跟不上。
“你是谁?是从哪里来?是修炼成妖还是一缕孤魂?支开了白薇白蔻,你不就是打算和我说这些吗?还是说,为夫会错了意,你并不打算告诉我?”
陆云逍微微笑着,眼中满是温柔,看不出他对这个问题有多么迫切和渴望,好像只要夏清语不想说,他也就不会再继续追问一般。
夏清语相信陆云逍大概的确是这样想的,只要自己不想说,他绝不会逼迫,只是,事到如今,还有隐瞒的必要吗?连白薇白蔻她都说了,难道还要瞒着自己倾心相爱的人?
“我来自另一个时空。”
夏清语第一句话,就把世子爷弄懵了,时空这词儿明显不是他能理解的,于是他皱眉眯眼想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道:“来自妖界?”
“噗”的一声,夏清语忍不住就喷笑了,顺手拽起炕桌上一本医书,二话不说敲在丈夫头上:“你看那些鬼怪志异小说看多了吧?还妖界,你要不要来摸摸我背后,看看有没有尾巴?”
世子爷摸着脑袋,很委屈的小声道:“是你说的,来自另一个时空嘛,那跳开红尘外不在五行中的,也就那几个地方,九重天,妖魔界,西方极乐,我想着仙女下凡似乎不用借尸还魂吧?佛祖菩萨罗汉们好像也干不出这种事儿,那就只有妖魔界了啊。”
夏清语又好气又好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和陆云逍解释平行时空相对论多维空间吗?就算世子爷聪明绝顶,也听不明白吧?也别说陆云逍了,她自己还弄不懂呢,不过是从一些科幻电影小说里知道那么一点皮毛罢了。
“哎呀,反正说了你也不懂。总之,你只要知道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我那个世界啊,有着和你们这个时代三分之二相同的历史,文明高度发达……”
解释不通,那干脆就不解释,夏清语转而向陆云逍描述起了自己所在的那个世界。这样离奇的所在,只听得陆云逍目瞪口呆又激动异常,他从未想过: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还有那么多想都不敢想的神奇东西:飞机,电视,火车,冰箱……
那是一个令人悠然神往的世界,不过并不属于他。但陆云逍也没什么不满足,最起码,清语还是属于他的,上天能跨越时空将妻子送到自己身边,这已经是对他最大的眷顾了,如果没有清语,自己这一辈子大概都不会知道,原来真正的情爱是这样一种美好到让人抛却性命也无怨无悔的滋味。
寂静的房间里,两人剪烛夜话,房间外,白薇白蔻提着食盒坐在廊下,无聊的看着天上繁星明月,好半晌,白蔻才伸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无精打采道:“奶奶和爷也该说得差不多了吧?我都困了,刚才奶奶不是说饿了吗?怎么这一说起话来就精神了呢。”
白薇摇头道:“你可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今晚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竟然还会困?我如今脑子里却是千头万绪的不得清净呢,想来今晚上是睡不着了。”
白蔻笑道:“是,我没心没肺,你怎么不说是你喜欢瞎操心?莫非你还替白芷担心不成?”
白薇叹了口气,好半晌才轻声道:“到底是多年姐妹,虽然我也恨她背主弃义,可看她如今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心中还是有些不忍,恐怕老爷太太不会放过她吧。”
白蔻道:“那是自然,她做出这样事来,还指望着能活命?你就是滥好心,你怎么不想一想?如果这次让她得逞了,奶奶要怎么办?你觉着老爷太太会放过奶奶?就是你我,大概也要没命的。”
小丫头说到这里,面上忽然又流露出一丝担忧,凑近了白薇小声道:“这一次事情真是闹得挺大,万一还是有人怀疑奶奶,日后有意无意的试探她怎么办?”
白薇淡淡道:“你不用杞人忧天。那些人拿什么试探呢?难道她们敢公然问‘某年某月某日我和奶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白芷落得这么个结局,纵然有人心存疑虑,也万万不敢再试探的,就不怕惹火烧身?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最坏的情况,老太太太太疑心试探之下,试出了奶奶确实不是原先的奶奶,又能怎么样呢?经过今晚,也只能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了,爷摆明了是没有奶奶不行的,就算暗害了奶奶,就不怕方大人和阿丑找上门来?到时一旦被查出,那可是会影响两国和平的,这样有百害而无一利的账,老太太太太就算是糊涂了,也不会拎不清。再者,我猜着她们也不会试探,一来今晚之后,大家定然都深信奶奶是被陷害;二来,试探总该有个目的,难道就是为了弄清真相,知道今天晚上自己有眼无珠,让奶奶和咱们两个丫头耍了一道吗?所以我断定,太太别说这会儿心里未必起疑,就算是起疑,她也不会非要弄个水落石出的,多半也就是难得糊涂了。”
ps:终于坦白身份了,只是我第一篇让女主对男主坦白身份的文呢,吼吼吼。
☆、第三百六十九章:主角光环
白薇话音刚落,就听屋里夏清语的声音道:“白薇白蔻,这两个蹄子还没回来么?我真是要饿死了。”于是两人就知道这是奶奶给出信号了,连忙提了食盒高声道:“来了奶奶,做了两碗酒酿圆子,还有两碗芝麻花生馅儿的汤圆,您和爷将就着用些。”
果然就如白薇所料,国公爷叶夫人沈夫人陆云遥等经过了这件事,心中认定了是有人用夏清语性情变了这件事来做文章陷害她,并没有多想。也只有秦书盈心中存了点疑惑,在房里咕哝了一句:“真的不是借尸还魂吗?怎么经过这件事,我倒还有些疑虑了呢?”
话音未落,就被陆云遥听到,只听丈夫无奈道:“你能不能不要多心?这事儿摆明了就是白芷那个丫头眼高心大,妄想着做什么姨娘,又怕大嫂子回来不放过她,才弄了这么一出闹剧,你竟又怀疑上了,当心得罪大哥,把支持咱们的金银都给要回去,你不是不知道他有多护着大嫂子。”
秦书盈没好气白了丈夫一眼,冷哼道:“是,大嫂子运气好,如今苦尽甘来,有大哥这样护着。我呢?恰是甘尽苦来,先前人人羡慕你我夫妻情深,结果这转眼间,就要抬个狐狸精进门。”
陆云遥道:“看,你又来了。和你说过多少次,幽兰最是柔顺懂事的,也不会有白芷那样不自量力的心思,我不过是喜欢她安静温柔,你也知道你素日里言语要强,上来脾气我倒要让你呛得说不出话。再说咱们到现在没有孩子,若是幽兰能生一个,你不也省心吗?我又没说她进来就不理你了,大哥哥那样爱大嫂子,房里还有一个姨娘两个通房呢。是,白芷如今不算了,那不还有一个琥珀吗?”
秦书盈冷哼一声。起身摔帘子进了里屋,一面道:“你喜欢她就说喜欢她,不用假惺惺一副为我着想的模样,虚伪的让人恶心。”
陆云遥无奈叹气,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妻子这一点,从来不照顾自己的面子。在这方面。水幽兰可真是要比她贴心太多。因想到心爱的人那副含羞带怯的安静模样,想到日后她终究是要在妻子手下生活,若要妻妾相安。总是要笼络好妻子的,所以虽然不愿意在秦书盈面前低头,却还是忍不住追去了房里,搂住秦书盈笑嘻嘻道:“你看你,醋劲儿又上来了,我就爱你这模样……”
不等说完,便被秦书盈挣开。听她没好气道:“别碰我,把精神留着给你那花魁用吧。”
陆云遥心里有气,也就不再上前,反而慢条斯理坐下,仍就着先前那个话题道:“其实,大嫂子别说今晚上澄清了她不是借尸还魂。就算是。又有什么打紧?我倒觉着如今的她更好,你想想她先前那个性子。你在她手下受了多少气?”
秦书盈冷哼一声道:“这个我何尝不知道?先前不过是嘟囔了一句而已,结果你这还没完没了了,好了好了,赶紧睡吧,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明儿早上不是还要去见户部商大人吗?”
陆云遥笑嘻嘻凑过去道:“我倒是想睡,你又不让……”不等说完,就见秦书盈“扑哧”一笑,把身子往里挪了挪,哼声道:“这时候装出听话的模样给谁看?真听话,就不会非要抬着那狐狸精进家门了。”
陆云遥就脱了衣服在床上躺下来,沉默片刻道:“半个月后我就要出发前往江南组织出海船只货物,我看你如今也准备的差不多了,过了端午节,十二是个好日子,我看不如就把幽兰抬进门来吧。”
原本刚刚热络起来的气氛瞬间冷场,下一刻,陆二少爷就被老婆给一脚踹到了床下,耳边是秦书盈的怒吼声:“你滚去书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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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么百般不愿,过了端午节,五月十二这一天,水幽兰还是被抬进了寿宁公府。
因为陆云遥钟爱,而这水幽兰也算是名满京城的才女,又是个清倌儿花魁,从前也被不少达官贵人请去献舞,甚至前年太后寿辰,皇上为了热闹,特地请了几个民间的歌舞班子进宫献舞时,水幽兰还得到过太后的亲口称赞。
因着这些,寿宁公府倒也是请了亲朋好友过来热闹一番,没人觉得陆云遥大张旗鼓纳这么个姨娘是过分之举,反而羡慕他的齐人之福。
前厅男人们自在一起欢宴热闹,后厅里就是几桌女眷,叶夫人沈夫人和几位公侯夫人陪着老太太坐在为首的一桌上,下面则是几个女孩儿和秦书湘以及给夏清语秦书盈留的座位,其它女眷则分别坐在另几桌,都是对这个新进门的姨娘议论纷纷。
忽见门帘一挑,接着秦书盈带着一名艳光照人的女子走进来,径自来到老太君面前,笑着道:“我带兰妹妹来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看看,这可是名满京城的美人儿,当真是我长了这么大,也没看见过这样美的。”
水幽兰不过是姨娘,没有什么拜天地送入洞房的戏码,当然洞房夜还是有的。因此时便由秦书盈带着来见一见长辈和亲戚们,此时听见她这么说,便连忙上前,盈盈拜下去,含羞带怯道:“妾身幽兰,见过老太君,见过太太,见过二太太,见过各位夫人……”
“哟,瞧瞧这模样这身段儿,再听听这声音,这才真正叫黄莺出谷呢。”
当中一位公侯夫人凑着趣儿夸赞了水幽兰一句,就连向来对妾室没好感的余老太君,看见面前这水幽兰的形容举止,都觉着可怜可爱,忍不住点点头道:“是不错,难怪遥儿喜欢。”
秦书盈此时心里的火其实直往上撞,却不得不隐忍着,不但要忍,还要忍出一个满面春风的模样。此时听见连余老太君都称赞水幽兰,她忍不住就咬了一下牙,强行把自己目光给转开,不然她怕自己压不住火,当众就赏这狐狸精两耳光。
这一转开目光,倒果然被一处地方吸引了心神,看着姑娘们桌上那个空座,她讶然道:“大嫂子怎么不在?不是杏林馆又有重病人了吧?”
水幽兰的目光便不着痕迹的看了那空座位一眼,心中就有些羞恼,暗道我虽然只是个姨娘,好歹这么些人还给我点薄面,你虽是世子夫人,也不该如此轻慢于我,仗着自己神医娘子的身份,便借口杏林馆有重病人,故意帮着妯娌给我下马威。哼哼!什么样的重病人还能比得上一家和气重要?这真是太欺负人了。
正想着,就听余老太君旁边的叶夫人笑道:“你今儿一直忙碌,难怪不知道,不到晌午的时候就让宫里来人接走了,说是皇后娘娘的刀口有些事故什么的,这种事情也只有她明白,皇上和贵妃娘娘也信不过旁人啊。”
秦书盈心下总算痛快了些,即便知道夏清语并非是故意给水幽兰难堪,但此时她终究是不在这席面上。因不动声色看了水幽兰一眼,心中也是冷笑,暗道你纵然得二爷宠爱,又扮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来博大家好感,可无论如何,你这体面也没办法和皇后娘娘相比吧?总是有人可以不把你放在眼里的。
夏清语这真是躺着也中枪,哪里知道自己不过是奉旨进宫,结果竟成了这二房里一妻一妾关注的重点。
当下女孩儿们也和水幽兰说了几句话,气氛还算热烈。恰在此时,就听门外有丫头高声笑道:“大奶奶回来了?”
“是啊。”
随着话音落下,屋里众人全都静了下来,这里面可还有不少人不认识夏清语,都想见识见识这位被休后又被丈夫大礼娶回,甚至还得了赐婚圣旨的神医娘子究竟是什么模样。因此时一个个竟忘了今日主角是水幽兰,个个都扭头向门口看去。
夏清语在宫中忙了大半日,惦记着今天是陆云遥纳妾的日子,怎么也得赶回来喝杯喜酒,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这水幽兰还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好歹冲着陆云遥一心一意帮着自家赚钱的份儿上,也不能让这小叔子寒心不是?
谁知紧赶慢赶回来,脸上的汗水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呢,丫头一掀帘子,她这一进来就被吓住了,暗道发……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怎么都在看着自己?妈呀别用这种期待的眼神看我,压力太大,今天的主角好像不是我吧?
大奶奶被这万众瞩目的气氛弄得心里直犯嘀咕,下意识里的反应便是去看身上是不是衣服有什么不妥?这是进宫换的一套华服,所以她回来后就直奔二房这里,并没有特意回房间换衣裳,本来就有些晚了,若是等人家都开吃了自己再过来,那就真的有点过分了。
衣服没什么不妥,夏清语看着屋里众人的眼神那叫一个茫然,好在此时秦书盈已经款款走过来,拉着夏清语的手向前走了几步,含笑道:“好了,这就是名满天下的神医娘子,我们寿宁公府的大奶奶,大家看好了没有?看好了就别老盯着看了,瞧瞧我们大奶奶,都让大家给看的不知所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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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议论
一句话让余老太君等人都笑起来,其它各府的女眷也都哈哈一笑,有那会凑趣的便笑道:“二奶奶也别这样小气,就给这么一点儿时间,够看什么的呢?敢情您和世子夫人是天天见面,那我们这些没见过的,还不得让我们多看几眼?日后一旦有个头痛脑热的,也好来找世子夫人求助不是?”
众人又笑,气氛顿时就热烈起来,而原本借着这个日子还算是主角的水幽兰顿时就被人遗忘到角落里去了。
这情况显然很让秦书盈满意,拽着夏清语妙语如珠,又问她皇后娘娘的病情,摆明了就是特意要给水幽兰一个下马威。最后还是夏清语看见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水幽兰,这才反应过来,拉着秦书盈道:“今儿不是二弟纳姨娘的好日子吗?你拉着我一个劲儿的说个没完做什么?新人在哪里?倒是带来给我看看啊,听说是名满京城的美人儿呢。”
秦书盈也知道见好就收,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于是便拉着夏清语来到座位上坐下,这才又牵着水幽兰的手过来给她正式介绍。
水幽兰心里这个恨啊,面上却是半点也不显露,乖巧的敬了酒,羞涩笑道:“早听说大奶奶医术超绝,没想到人也是这样随和端雅,妾身自幼也算熟读诗书,也看过一些医书药典,将来若有时间,定要去大奶奶跟前讨教一下,到时候还请大奶奶莫要嫌我麻烦。”
夏清语笑道:“怎么会呢?妹妹一看就是个冰雪聪明的,你若是想学这方面的知识,自然不难,我只怕你嫌烦呢,别看那些病例药典有趣,真正的医学药理。其实枯燥的很呢。”
水幽兰笑道:“大奶奶不嫌烦,妾身就放心了。”说完又寒暄几句,便跟着秦书盈去另几桌敬酒了。
这里陆明芳便凑近了夏清语道:“大嫂子看出来没?盈姐姐面上笑着。心里不知道多窝火呢。”
夏清语心里也是叹了口气,小声道:“知道你盈姐姐心里窝着火,这两日便安分些,莫要去找她歪缠了,等过了这些日子,她也认了。咱们再多开导开导她。让她在别的事情上面开开心,也就罢了。”
陆明绮笑道:“大嫂子就是好心,当日盈姐姐那样对你。你也不记仇,如今还为她着想着。其实我倒觉得你不用太担心大嫂子,要担心还是担心那个水幽兰吧,她是妾室,身子骨又那样弱不胜衣的,盈姐姐要是难为她,不知道怎么哭呢。”
夏清语摇摇头。没有对此发表评论:秦书盈是个拔尖要强的,类似于熙凤般的人物,会不会拿出对付尤二姐的手段来对付这水幽兰,谁也说不准;同样的,这水幽兰有陆云遥的宠爱,且只看为了纳她为妾而摆的这个排场。便知道陆云遥是有意要给她长脸。凭着这份爱护,这水幽兰会不会成为一个妄想宠妾灭妻的心机女。却也不好预料。所以二房以后会是个什么情况,她不清楚,自然也就不会多谈。
秦书湘此时也凑过头来,小声道:“大嫂子,听说你和太太求情,把那个白芷送到了家庙去,你为什么要替她求情啊?”
夏清语笑道:“也不是我求情,老太太和太太都信佛,不愿造孽杀生,我不过是顺着她们的心意说罢了。再者,白芷虽然心怀妄想,但到底还是没有害人性命,因着这一点,我才在太太面前替她说了两句话,太太方决定将她送去家庙修行。”
寿宁公府的家庙共有两处,一处是寿宁寺,另一处是寿宁庵,这白芷就是被送去了寿宁庵剃度。她一辈子只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这本也是人之常情,然而她贪心太过,不惜背主弃义,后来又堕入许姨娘圈套,闹鬼的传言最开始便是从她的小丫头那里传出来的,偏偏她自己又配合着许姨娘,生出无限贪心妄想,最终到底是害了自己。如今青灯古佛,一辈子只能在庵堂度过,对她来说,这样死水一般地生活当真是生不如死,也算是她自作自受了。
女孩儿们说到白芷,就都来了兴头,陆明绮道:“还有那个扮女鬼的,怎么就把她送去监牢了呢?明明她敢做这种事,就是打杀了也活该。”
夏清语忍不住汗了一个,暗道这都是富贵家的女孩儿,怎么动不动就什么打杀打杀的。当下微微摇头,正色道:“你们啊,整日里动不动就是打杀,其实你们真正看过人命在你们面前消逝的惨烈吗?一个人从活生生的,到渐渐没了气息,最后彻底断了气,成为一具尸体,这个过程你们体会过吗?以为就如同杀鸡杀鸭子一样?别傻了,我和你们说,真正看到一个好端端的人被活活打死或杀死,那种感觉简直是一辈子的噩梦。例如这扮女鬼的,她不过是拿钱办事,也是罪不至死,送到监牢中受些折磨,让她日后再也不敢做坏事,就差不多了。你们日后都是要当家做主的,须知宽容为怀,若是遇上那心怀叵测,不是你死就是她亡的,自然不用手软;可是其它的,能不杀人还是不要杀人的好。你们不想别的,就想想我从前,我还没害过人命呢,可那时候你们对我是怎么想的?毒妇?悍妇?都巴不得我早死吧?所以,我就是前车之鉴,日后你们也当以我为戒,明白吗?”
一番话说得女孩儿们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好半晌,陆明芳才诚恳道:“大嫂子一番话当真是金玉良言,更不惜拿您先前做例子,这番苦心我们记下了。嫂子放心,我们也只是不忿那两个贱人处心积虑害你,不过是嘴上说个痛快罢了,其实心里也知道,这样的结局未尝不好。只是嫂子,您刚才说看着杀人不好受,难道您竟亲眼见过不成?”
夏清语道:“是啊,别忘了我可是大夫,什么样的生死没见过?不说别的,就说在江南和海匪作战的战场上,我便看过无数生死离别,唉!那才当真是……算了,不说了,二爷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总之,你们应当谨记,人命是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奴才仆人,甚至是乞丐的命,都是珍贵的。当然,例如那些拐卖小孩儿的拐子,杀人越货的匪徒,谋财害命的凶手等等,这样人的命,也就是和地上的泥差不多,死了就死了。”
一番话说得女孩子们都哈哈大笑起来,陆明绮便道:“这么说来,嫂子不该做神医娘子,您若是去做捕快,也一定是一个女神捕。”
“女神捕啊?”夏清语也笑了,连连摇头道:“可饶了我吧,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抓人呢,不被人抓就谢天谢地了。”
陆*笑道:“嫂子若是要做捕快,皇上第一个就不能答应,这还了得,一个女捕快倒没什么,问题是她若做了女捕快,大哥哥必定要在她身边寸步不离保护着,皇上哪肯放大哥哥去做一个女捕快的护卫?”
众人说笑了一会儿,便开席了。只是除了夏清语外,女孩儿们有谁会把心思放到这一桌精致的宴席上?见夏清语只顾着吃东西不说话,大家就觉得闷,陆明芳就又拽着夏清语的胳膊道:“大嫂子,那那个扮女鬼的,也没好好审一审?到底幕后指使的就是白芷吗?我有时候想着,总觉得她没这个胆子和手段呢。”
夏清语实在是很饿,美食又当前,偏偏这里不是杏林馆,她不能甩开腮帮子无所顾忌的大吃大喝,还得做出一副优雅端庄范儿,本来就很着急了,结果偏偏陆明芳又问东问西,没奈何只得放下筷子无奈道:“那个舞娘子供认不讳,说背后主使的就是白芷,还把白芷告诉她的事都给说了出来,那些事除了服侍过我的丫头,外人也难得知,所以如今,就算不是白芷,也是她了。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日后大家也不用提,终归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都别提了,让我好好儿吃顿饭吧,这厨子的手艺当真不错啊,不知道陆云遥是从哪里请来的。她边说边默默在心里念着。
果然陆明芳等便不问了。夏清语松了口气,重新拿起筷子正要去夹盯了半天的那只肥硕虾仁,不料却被秦书湘抢先一筷子叼了去,一步之差,她就眼睁睁看着那虾仁进了对方的红艳小嘴里,心里这个懊恼就别提了。
好在还有虾仁二号,夏清语飞快整理心情,便要再度出击,筷子刚抬起,袖子就被另一边的陆明绮抓住了,听她悄声笑道:“大嫂子,我想问你一件事,你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去我的凝露轩一趟好不好?”
夏清语看着陆明绮,只见这丫头一脸春意,含羞带怯的,很显然是有什么女儿心事要和自己聊。她简直快要哭了,心想四姑娘,你故意的吧?这种事也不着急,咱们不能吃完饭再说吗?果然我如今太平易近人也是错了?这些女孩儿一个个把我当知心姐姐是怎么回事?知心姐姐也没什么,但能别在饭桌上就预约心理咨询吗?耽误吃东西啊这。
☆、第三百七十一章:良方
心中泪流满面,表面上还得含笑答应。好容易陆明绮松开了她袖子,夏清语这一回头,好悬没一口老血吐出来:别说虾仁二号了,就是虾仁三号都没了。陆明芳和秦书湘正一人夹着一只在那百无聊赖的看,看了一会儿后将筷子一放,虾仁便落在桌上,两人还同时叹了口气,不约而同道:“天天都是这些东西,当真无趣得紧。”
卧槽无趣得紧你们还夹起来干什么?夹起来还不吃,还扔桌上了。这是……这是故意气我的吧?什么仇什么怨啊?你们要在我这个吃货面前做这种事,天怨人怒好吗?人神共愤好吗?
吃货大奶奶气的都在心里爆粗口了,这事儿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死盯着那桌上两个虾仁,终于桌边几个女孩儿也察觉到了她的怒气,陆明芳便战战兢兢问道:“嫂……嫂子,我……我做什么了?您那眼神,怪……怪吓人的。”
夏清语叹了口气,摇摇头怅然道:“没什么,只是想起那句诗,不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民以食为天啊,那么大的虾仁,你们就扔在桌上。唉!我从前也是和你们一样,后来离了府,才知道这世上生活艰难,你们是富贵小姐,从不知挨饿的滋味儿,吃着什么东西也不香,难怪也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秦书湘眼睛一转,连忙娇笑道:“是啊是啊,大嫂子说的一点儿都没错,我看着您刚才吃东西倒是十分香甜的模样,可我们吃着什么都不觉得好吃,每日里看见那些稀粥小菜,肥鸡肥鸭子就觉着腻得慌,嫂子是神医娘子,不如给我们开张方子治治这个病好不好?我们也想像您吃东西吃的那么香。”
秦书湘这话却不是怀着什么好心。而是提醒大家夏清语吃东西未免太不注意风度,不过几个女孩儿的确有这种困扰,此时哪里还听得懂她的暗示。何况夏清语虽然爱吃,但举止行动却没有错处,因忙都纷纷问道:“是啊是啊,嫂子你给我们开一个方子嘛。”
夏清语一看,好嘛,这些富家小姐纯粹是让美食给撑的。既然求到她头上了。她自然也不介意顺水推舟帮一把。因就笑着道:“这个不难,回头我给你们开张方子,按照我的方子。吃上半个月,估计你们这病就治好了。”
宴席结束,夏清语回到清云院,过了一会儿,就见陆云逍也进来了,她便在梳妆台前一边往下卸着首饰一边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云逍笑道:“我不回来做什么?难道要灌云遥?好歹那小子在咱们成婚时也帮我挡了不少酒,我总不能今儿恩将仇报啊。”
“这么说。二爷回去了?”夏清语叹了口气,见陆云逍点头,她便道:“但愿从此后二房能妻妾相安吧。”
“希望吧。”陆云逍也是叹气,心中却知道这很难。陆云遥对水幽兰实在太喜欢了,如果这女人真是个安分的,那倒还好。可这样的宠爱下。很容易就会让人生出心思的。就算水幽兰不生心思,只怕秦书盈也不能平淡处之。
“云遥很快就要去江南为海贸做准备了。二房那边,不管怎么样,你要是能看顾一些的话,就看顾一点儿吧。”陆云逍攀住妻子肩头,手指轻轻滑过那张细腻脸庞,在小巧耳垂上轻轻一吻:“好了,夜深了,咱们睡吧。”
这声音低沉的十分魅惑,夏清语就知道丈夫是什么意思了,不觉浑身滚烫起来,下一刻,她便被陆云逍腾空抱起,不由得惊叫一声,连忙双手攀住丈夫脖子,咬牙道:“搞偷袭算什么好汉?”
“好,那就不搞偷袭,看为夫在床上光明正大和你战三百回合。”世子爷完全没有了素日里在人前的沉稳正经,笑的如同一只偷了鸡的狐狸,抱着心爱的妻子便往那张堪称豪华的精美雕花大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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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姑娘们过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昨夜和丈夫“恶战”了大半个时辰的夏清语正慵懒的坐在梳妆台前看白薇给自己梳头,就听门外小丫头叫了一句,她这才坐直了身子,对门外道:“请姑娘们进来先坐着,我梳完头就出去。”
“姑娘们来找奶奶什么事?”白薇不知道昨天宴席上发生的事,就有些好奇,待听夏清语一说,她便诧异道:“哪里有这样方子?奶奶可没拍胸脯答应吧?”
“拍了,又怎的?”夏清语斜睨着白薇,却见白薇哭笑不得道:“这真是,奶奶昨儿莫非喝了酒,有些醉了不成?这样事哪里就好打包票的?”
夏清语呵呵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你等着瞧好吧。保准不到半个月,她们个个饭量大增。”
白薇笑道:“奶奶若真是能治好姑娘们的这富贵病,倒是了了太太和二太太的心事,三位姑娘都太瘦了,虽然咱们寿宁公府如今人人都想攀亲,可姑娘们的身段儿,都不是好生养的,再加上府里人丁单薄,怎么不由得太太和二太太忧心如焚?”
“还有这一层好处呢?”夏清语摊摊手:“其实我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她们一个教训,让她们知道粮食不可以浪费,唉!为了把三位姑娘培养成一个成功的吃货,我也是蛮拼的。”
主仆两个一边说着话,白薇已经替夏清语梳好了头发。于是夏清语便起身来到外室,果然看见几个女孩儿正在喝茶,见她出来,便纷纷上前要方子。
夏清语也不卖关子,来到书桌前拿起毛笔,刷刷刷开了一张方子,上面只有三行字:“糙米半斤,煮粥清肠胃,水煮青菜一盘,以少量盐拌之。上述,每日三餐分而食之,除此之外,一应吃食俱不服用。若能遵守,半月起效,无效赔钱。”
几个女孩儿接了方子传看一遍,看到后面“半月起效无效赔钱”的保证,不由齐齐笑起来道:“嫂子可是说真的?那到时候一旦没有效果,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到时候狮子大开口,您也别怪我们。”
夏清语笑道:“只要你们真的按照这张方子做,没有效果尽管来找我狮子大开口好了。”
话音刚落,忽听外面一个声音道:“什么狮子大开口?我倒是疑惑,什么人敢在我这清云院狮子大开口?”接着门帘一挑,恰是陆云逍走了进来。
原来守门的小丫头听说奶奶要开方子给小姐们治这不爱吃饭的病,觉着好奇,也跑了进来,以至于陆云逍回来了都不知道。当下看见爷进屋,不由吐了吐舌头,转身跑出去了。这里陆云逍看见女孩儿们,也便笑道:“我道是谁敢在我清云院说这种话,原来是几位妹妹。怎么?你们仗着老爷太太的宠爱,竟然讹到你们嫂子头上了?”
女孩儿们纷纷笑着将事情说了一遍,陆云逍便拿过那张方子,一看之下险些笑出声来,幸亏向来定力不错,方硬生生忍住了,这里女孩儿们还问他这方子如何?他便咳了一声,假装严肃道:“方子如何?我自然不会看,不过你们嫂子的医术那是公认的,向来药到病除,你们这个连病也算不上,所以方子大概简单了些,但我还是相信一定会有用的,只是你们要严格按照方子行事,不然怕就不灵光了。”
女孩儿们一听大哥哥都如此说,那自然更有保证了。于是忙都嘻嘻哈哈谢过夏清语,揣着方子出了门。
“你啊你啊……”
陆云逍待女孩儿们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才指着夏清语无奈摇头:“连自己小姑子都骗,你还有没有点身为大嫂子的觉悟了?人说长嫂如母……”
刚说到这里,就见妻子仰着脸笑看他道:“怎么?难道我没有长嫂如母的风范?”虽是笑着,那眼神里分明带着杀气,好像陆云逍敢说一个“没有”,就会立刻冲上来施展河东狮吼绝技似得。
于是夫纲一直就不怎么振作的世子爷便犹豫了一下,然后果断点头:“有,娘子当然有长嫂如母的风范。”
夏清语得意一笑,还不等说话,就听陆云逍又悠悠加了俩字儿:“后母。”
“陆云逍,我看你是要找死。”河东狮跳起来了,举着两只爪子就扑过去,白薇白蔻一看这场面不太对劲儿,立刻退出了门外,宅门生存手册要点之一,就是明哲保身啊。
夫妻两个笑闹够了,陆云逍这才正色道:“说笑归说笑,我晓得你是要让妹妹们饿一饿,等半个月糙米吃完了,保准她们看见肉丁都两眼放光,只不过,她们原本一个个就够纤细了,如今再让你饿上这么些天,不会出事吧?”
“我连这个分寸都没有,那还了得?”夏清语白了丈夫一眼:“放心吧,别小看糙米,营养丰富着呢,然后每天有那点青菜补充下维生素,撑半个月绝对没问题。妹妹们能不能坚持到半个月还说不准呢,也许不到十天,就要跑过来和我讨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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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伏笔
陆云逍听见妻子这么说,方放下心来,想想又好笑道:“我这几个妹妹,素日里也是聪明的,怎么这一次竟然没看透你耍的花招?真要怀疑她们是不是也吃了迷药,以至于神思恍惚了。”
夏清语微笑道:“其实这也是因为她们先入为主,认定了我是大夫,那开的方子自然就是药方。如此根深蒂固的观念下,一般不会想到这里面的玄机。你却和她们不一样,从咱们刚到江南那会儿,你就看过我给江老爷子治病的手段,之后又经历了那么些事,自然一眼就看穿了我这小把戏。”
“小把戏若是能解决大问题,也就不是小把戏了,娘子太过谦虚。”陆云逍微微一笑,却听夏清语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朝堂中没有事了?先前不是忙得脚打后脑勺吗?”
陆云逍笑道:“日日那样忙,是想累死人吗?如今海禁之事已经步上轨道,虽然还要忙碌一段时间,但用不着我天天跑去户部帮忙了。”
话音未落,忽听门外一个丫头的声音道:“奶奶,柱儿过来了。”
“柱儿?”陆云逍有些惊讶:“那是谁?清云院里新添的小厮吗?怎么我都不知道?”
夏清语向门外道:“让他进来吧。”说完才转头对陆云逍解释道:“不是小厮。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冬天咱们在西角门遇见的那个孩子?”
“莫非是他?你竟又遇见他了?”陆云逍真是诧异起来了,却见夏清语笑道:“是啊,可不就是他?先前偶然遇见,我觉得我和这孩子真是有缘,他聪明懂事,又很投我的眼缘。之前我让他过来拿点点心回去吃,看见他还认字。我想这应该是他母亲教的吧,偏偏他们家里贫穷,未必能有笔墨纸砚这些东西供他练习。所以我前两日就买了些纸笔打算送他,早就告诉张妈妈带信给他叫他过来,谁知拖到今儿个。”
说着话的时间,李二柱已经进来,看见陆云逍,本能的就有些畏惧。身子往门边缩了缩。却见夏清语笑着向他招手道:“来,过来。”
李二柱这才凑过来,陆云逍仔细打量着他。忽然笑道:“如今看着比去年冬天的时候精神了些。”说完又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奶奶说你认字,都认得什么字?读过什么书?”
李二柱一一答了,陆云逍便对夏清语道:“这么大点孩子,能认得四五百字,也算不错了,看来他父母也都是不俗的。”
夏清语几乎很少听见这李二柱提起父亲,从张婆子那里也听说过。他父亲好像是个不争气的,因就没接陆云逍的话茬,将桌上一个包裹打开,对他道:“前儿在街上,看见新开了家书店,里面有卖笔墨纸砚的。我就特意给你买了些。等下让春儿帮你送回去。”
李二柱看见这包裹里除了两摞白纸,还有十几个本子。好几管细毛笔,一方砚台,甚至有两只墨条,他的心早忍不住砰砰砰跳起来了,听见这话,便连连道:“谢谢奶奶,这些……我……我自己抱回去就好,不劳春儿姐姐费事了。”
“你个贪心的小东西。”夏清语和陆云逍都忍不住笑起来,夏清语便伸出手指头在李二柱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看见这些,就眼热了?还想着自己抱回去,也不看看这东西有多沉,就你这小身板儿,抱得回去吗?”
李二柱挺着小胸脯道:“奶奶也太小瞧我,平日里我在家也不少干活的。”说完便去拿那包裹,好容易提起来,小脸都憋红了,只看得陆云逍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将那包裹拿起来道:“好了,别逞强了,春儿呢?让她过来帮你拿着吧。”
夏清语道:“先不着急,大厨房那边今日早上送了几块糕,我让白薇在小厨房炸着呢,等会儿炸好了,给他带两块回去。”说完又问李二柱道:“你娘最近怎么样?”
“我娘很好。多谢奶奶挂念。”提起母亲,李二柱满脸都是笑容:“如今娘在厨房里烧火干杂事,每个月还能拿两吊钱回来,还有菜叶子鱼头肉骨头,从前真是没想过能有这样好吃的东西,奶奶没看见?我都又长高了些呢。”
“我说呢,看着比去年精神多了。”陆云逍将李二柱抱起来,点点头道:“果然结实了不少,好小子,你好好儿学习长个儿,等到了十岁后,看看我有时间,教你个一招半式,将来也做个文武双全的人才,方不负奶奶如今这样在你身上花心思。”
李二柱重重点了一下头,脆生生道:“好。”说话时,眼睛都亮晶晶的,忽听门外白薇的声音响起道:“奶奶,我把炸好的糕和其它点心装了一大盒子,让春儿提着呢,那个纸笔包裹让夏儿提着吧。”
夏清语道:“好,那你去把夏儿找过来。”接着又嘱咐了李二柱两句话,便让他和两个丫头离开了。等人走了,她这才转向陆云逍道:“大姐姐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提到陆明珊,陆云逍的面色也沉重起来:“倒是也找到几条线索,京郊那边有人说看见过一个妇人孤身带着孩子,听描述的模样,依稀就是大姐姐,可根本就找不到,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大姐姐究竟在干什么?若是她遇见了危险,为什么不再来国公府?”
夏清语叹了口气道:“那天她来求助,老爷二话不说就让人将她赶走,甚至不惜起冲突,只怕大姐姐是认定国公府不可能帮她们,且再在这附近逗留,说不定还会有危险,所以再不肯出现了。你这样一说,让我也忍不住心焦起来,到底她们呣子遇上了什么事?那个教书先生呢?难道不要她们娘儿两个了?若真是这样,这个负心的白眼狼,决不能饶了他。”
这些也正是陆云逍心中最担忧的,只是这时候急也没用,反倒安慰了夏清语几句。
且说这里李二柱和春儿一起回到自己家中,果然蓉儿不在,春儿和夏儿把东西放下便回清云院去了,李二柱这里将东西藏在床底下,想了想,又把炸年糕吃了两块儿,又留了两块在桌上,剩下的就用一个大碗装了,捧着往厨房里来。
还不到厨房,远远地就看见母亲和那个许姨娘坐在一起说话,李二柱去清云院也有几次了,偶尔听见丫头们聊天,知道这个许姨娘是陆云逍的妾室,甚至可能对大奶奶有敌意,他心里就更不喜欢对方,然而每次和母亲说,母亲总说对方是自己家的大恩人,没有她,自己根本进不了厨房,尤其是大奶奶回来了,她还能得这份儿差事,许姨娘不知道担了多少风险,这份恩情必须永远铭记心中。
李二柱很奇怪,不知道母亲为什么把大奶奶看的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却这么相信许姨娘。不过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所以不明原因之前,也从不和母亲说自己和夏清语的相处。这些日子冷眼旁观着,总觉得许姨娘找母亲似乎找的很勤,这让李二柱觉得不对劲,却又不知该怎么办好,不由得暗暗心焦。
正想悄悄儿退开,不防那边许姨娘已经看见了他,忙招手笑着叫他过去,李二柱满心不情愿,却只好挪过去,许姨娘看见他碗里年糕,便微笑道:“这是从哪里得的?”
李二柱便小声答道:“二奶奶房里春绣姐姐给的。”因为夏清语,所以秦书盈偶尔看见他,也会和颜悦色说几句话,因此李二柱不敢提夏清语,从来都是拿秦书盈来搪塞。
“二奶奶竟然又给东西,真不知道你是哪一世积下的福气。”蓉儿忍不住就笑了,将那大海碗接过来,递给许姨娘道:“姨娘尝尝,这是昨儿大厨房这边精心做的,用的是御赐的糯米粉,做出后除了曹头儿和贾娘子,别人连尝都没得尝,着实是好东西。”
许姨娘笑道:“昨儿我也得了,就不吃了。这是柱儿的一片孝心,你赶紧吃吧。”
蓉儿笑道:“这东西我哪里有福气吃?”说着话就把碗递给李二柱,小声道:“把这个给宋大娘送去,就说是我孝敬她的,她家里孩子多,正好拿回去给孩子们分一分。”
李二柱很不情愿,小声道:“娘……”不等说话,就见蓉儿使了个眼色,严厉道:“快去。”
李二柱没想到自己为了让娘多吃一点儿,大老远跑过来,却落了这么个结果。只是他也知道母亲就是宋大娘管着,若是这年糕送出去,平日里或许还能多拿一点儿东西回家,没办法,这就是人在屋檐下的悲哀了,因只好端着碗去找宋大娘了。
这里许姨娘目光转了转,便笑道:“柱儿最近,经常去二奶奶院里吗?”
蓉儿笑道:“也不是经常去,不过不知他怎么投了二奶奶的眼缘,有时候会送他一点子东西。难得二奶奶这样日理万机的,却还时不时想着他。”
说完见许姨娘低头沉思,蓉儿心中便是“咯噔”一下,连忙道:“姨娘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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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孽
许姨娘抬头笑道:“许是我多心了,只不过我看着二奶奶最近心气很是不顺,你想想,二爷南下不在家,院子里又多了个碍眼的,二奶奶心情能好到哪里去?何况以二奶奶一贯的性子,不怕你恼,你觉着,那可是一个会把奴才的孩子放在眼中的主儿?就是太太陪房的孙子,也不见她有这份儿热络啊。”
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蓉儿也是服侍过叶夫人的,怎么不知道秦书盈眼高于顶的性子?脸色当即就变了,下意识搓着手道:“这……这小崽子竟然瞒骗我不成?只是……只是他这几回拿的东西,都是好的,若不是二奶奶……那……那会是谁?”
许姨娘便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叹气道:“唉!论理这话我不该和你说,只是又害怕……让我眼睁睁看你又入人家圈套,我……我实在是不忍心。”
蓉儿连忙道:“姨娘知道什么?快告诉奴婢,什么……什么套儿?我们呣子如今都这个样儿了,还……还有谁有心思设计我们不成?”
许姨娘一脸的挣扎犹豫,最后禁不住蓉儿一个劲求恳询问,方长叹一声道:“老实说,我这些日子偶尔在府里走动,倒是没看见柱儿和二奶奶走的多么亲近,倒是和大奶奶……好像很投缘的样子。”
“大……大奶奶?是她?”蓉儿一听这话,就觉着眼前一黑,当即杀气腾腾站起来,便要去找儿子问个清楚,却被许姨娘拉住,听她正色道:“你这么急忙忙的,就问出来了,又能如何?她如今是世子夫人,你是什么人?小胳膊能扭得过大腿吗?她要弄死你。比碾死一只蚂蚁都容易。”
蓉儿便哭道:“那……那奴婢要怎么办?求姨娘教我,我……我实在是一听见她的名字,就……就觉着整个身子都要炸了一般。这会儿哪里还能思虑周全?”
许姨娘道:“你便是身子要炸了,为了你儿子,也得忍着。总要慢慢弄清楚那女人要干什么,才好见招拆招。这会儿你只顾着去问柱儿,问出来了又怎样?难道日后她要见柱儿,你能拦着?你拦得住吗?所以这事儿就算你再怎么急。也得咬着牙把血泪往肚子里吞。慢慢查探着,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蓉儿被她拉着,终于又坐了下来。目中闪动着无边恨意,咬牙道:“是,姨娘说的不错,我得把血泪吞进肚子里,看看……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都把我整治到这个地步了,她还想怎样?别把我逼急了。不然……豁出性命去,大不了鱼死网破。”
许姨娘见目的达成,心中松了口气,面上却假装大吃一惊道:“糊涂,你这是什么想法?什么叫鱼死网破?什么叫豁出性命去?你豁出了性命,你儿子怎么办?你以为你就是惨的了?你不知道双月儿的命运呢。那真是比你还不如。”
“双月儿?双月儿怎么了?”双月儿当日也是陆云逍的丫头。不过被夏清语发卖后就不知所踪,蓉儿没料到此时竟能听见这个名字。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却听许姨娘幽幽叹道:“昨天粉黛来和我说,说是府里一个下人,在暗娼门子里看见了双月儿,原本多漂亮的人,如今却和那些最下等的娼妓没什么两样了。”
蓉儿怔怔出神半晌,忽地抱头哭道:“这都是她造的孽,都是她造的孽,老天爷为什么不长眼收了她去?为什么还要她风风光光嫁回来?这是个什么世道……”
这番感叹倒是说进了许姨娘心里,她苦笑一声道:“有什么办法?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都是有数的。我何尝不盼着老天收了她去?你是不知道,如今她把性情这么一变,府中上上下下,没有说她不好的,老太太不用说,原本就喜欢她,还禁得住她刻意讨好?就是太太,原本多厌恶她的人,现在对她说话,都是和颜悦色的,更不用提那几位姑娘,简直就把她当成了亲姐姐一般,什么私密话儿都找她说,就连四姑娘选婆家,还特意把她叫过去请教了一番呢。”
这几句话中着实透露出不少信息,可见许姨娘对夏清语是无比关注的。只可惜蓉儿现在已经是心乱如麻惊弓之鸟,哪里还顾得上去琢磨这当中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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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管分布在全身各处,不计其数,当然不能要求大家把它们的位置全部记住,但是我刚刚画出的这几条大动脉大静脉的走行方向与位置,却一定要记住。有的手术很可能会在这些血管分布的区域进行,这种时候就一定要避开……”
夏清语指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副简易人体图,这张图不同于中医常用的脉络茓位图,倒更类似于一副解剖人体图,上面以各种颜色的笔画着肌肉,骨骼,以及一些大血管走行。
现在夏清语已经不在杏林馆坐诊,而是将重心全部转移到教授医学知识这方面。随着杏林馆名气渐大,学徒也渐渐增多,及至听说神医娘子亲自开堂授课,就连京城各大医馆的坐堂大夫都坐不住了,挤破了脑袋也要进来学习,一时间,杏林馆人满为患,着实手忙脚乱了一阵子。
后来总算是经过专门的筛选之后,选取了五十名学生,多是年富力强的,有杏林馆的学徒,也有京城各大医馆的学徒,至于那些坐堂大夫,夏清语却没有选取,一则能在京城医馆坐堂的,多是四五十岁开外的大夫,本身接受能力就低,又不像孔方那样有着丰富的外科经验。再则也容易造成各大医馆的混乱,你说一个急病人眼巴巴赶过去了,结果坐堂大夫没了,一问,去哪儿了?去上课了,这像话吗?再者,夏清语也怕这些大夫当中有那自负的,从自己这里学一点皮毛就觉着能做手术了,到时胡乱行医,这可是比蒙古大夫还要更可怕的危害了。
相比之下,学徒们就没有这些层顾虑。这五十个学徒经冯金山江云等亲自试验过,都是天分高,又勤恳好学的。只要学成手,一方面可以为杏林馆增添人手,二来,也可以做夏清语的帮手,很容易就可以进入良性循环中。
这一堂课上完,夏清语照例问下面的学徒们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要问,就见一个小伙子举起手来,这小伙子叫做初旬,是学徒当中最活跃的,天分也极高,往往能举一反三,作为老师,夏清语很喜欢这个学生,于是叫他起来。
就听初旬小声道:“师父,虽然您讲的很详细,可是……只凭这么一幅图,我们并不能理解。毕竟真正的人身体和这幅图还是有很大差异的。我在家时,每年都要杀猪,你看那么大一头猪,身上骨骼肌肉淋巴乃至各个脏器等等的情况就已经很复杂了,人为万物之灵,只怕要比猪更复杂,咱们只看图,这不行啊。什么时候也让我们亲自去观摩一下老师们做手术的过程,如此和真正的人身结合起来,或许就会茅塞顿开。”
夏清语这才明白,原来这小子是想去亲自观看手术啊。只是这却难办,她摇摇头道:“我之前给你们讲消毒知识的时候说过,手术对无菌环境的要求很严苛,绝不可能允许你们这么一大帮子人围观的。不过初旬提的这个问题也很中肯,所以……让我来想想办法。”
听到夏清语这么说,学徒们纷纷兴奋起来,又有人举手问了几个问题后,这堂课就结束了。
所谓的教室是在杏林馆库房后面的院子里。五十个学徒听课时,将这个小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等人都离去了,小院子才恢复了平静空落。
是得抓紧时间找个新地方了,实在不行,也得找个宅子做课堂,可不能再这样下去。夏清语揉了揉额头,陆云逍和她现在都是分身乏术,陆云遥又远在江南,看来得回府找一个管事将此事操办起来,不然等那两兄弟和自己,猴年马月也不知能不能弄好。
一边琢磨着,就来到前厅,只见人都聚在门口往外看着,夏清语有些奇怪,便上前问冯金山道:“大家看什么呢?出了什么事?”
冯金山笑道:“东家还不知道?再过几日是太后的寿辰,所以皇上和贵妃娘娘明日要亲去白云寺为太后祈福。如今御林军正在洒水静街呢。”
“哦,对,陆云逍和我提过一句,只是我事情太多,又觉着和咱们没什么关系,所以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夏清语苦笑着摇摇头:“原来路线是定在红光大街上吗?这下可好,看来明天咱们也要关一天门了。”
冯金山道:“可不是,这红光大街上所有的铺子都要关门呢,好在也只有一天,咱们留了值班的,照顾后面那两个刚刚做过手术的病人就好。”
夏清语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因正在心里琢磨着值班的人选,忽然就听前面孙长生道:“哎,你这妇人,是要干什么呢?”
ps:叹气,原身做的孽,日后都要大奶奶帮她清啊。
☆、第三百七十四章:托孤
“请小哥儿通报一声,我是来送孩子做学徒的。”
就有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接着挡在夏清语前面的江云小白果子白薇白蔻七姨娘等便纷纷退到两旁,只见外面站着一个年约四十,面容平静的妇人,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儿,大概*岁的模样,此时低着头一言不发,大概是有些怯场。
“我们现在不收这么小的学徒了。”孙长生和那妇人说了一句,却听对方轻声道:“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孩子再留在家里,就活不下去了,求哥儿通融通融,帮我们呣子说说情吧。”
这一次不等孙长生回答,夏清语便出声道:“长生,请那位大嫂进来吧。”
孙长生答应了一声,笑道:“你真是好福气,赶上今儿我们东家在这里,让你儿子好好表现吧,真要是聪明伶俐,我们东家八成就要心软了。”
那妇人低声谢过孙长生,牵着孩子的手进到杏林馆。夏清语引她们来到后堂,一面留神打量着,只见妇人神色平静举止从容,即便是在这种求人的时候,也没有半点卑微谄媚之态露出,她心里就很有好感,因请两人坐下,便对那妇人道:“大嫂,这么点的孩子送来做学徒,就不心疼啊?”
妇人苦笑道:“心疼也没有用,只求奶奶好心收留他,给他一口饭吃吧。”
夏清语看看那小孩,当真是好模样,且不知为何,总觉着似是有些面善,她便摸摸孩子的脑袋。轻声道:“为人父母者,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舍得孩子受这样苦。只是我这里如今不收十五岁以下的学徒,虽有几个,那都是先前在江南时收的,且他们也有特殊情况,和大嫂的孩子不同。这样吧。我送你们一些银两米面。把这段日子撑过去……”
不等说完,就听那妇人道:“不,我不要米面银两。只求奶奶收了这孩子,他……他虽然小,却也不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什么都能干。求奶奶发发慈悲,收下他吧。”不等说完。这妇人竟已是泪如雨下。
夏清语便愣住了,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儿?一般人若是听见我赠米面银两,不是都该高兴的吗?最起码能撑过这段最难熬的日子,之后找点事情做。那就又有了希望。只是这妇人……她怎么哭的这样厉害啊?难道这当中还有什么隐情?
夏清语正想着,就见那小孩拽了拽妇人的衣角,仰头看她道:“娘。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和爹爹在一起。娘,我不要当学徒,你带我走好不好?”
“平安。”妇人本来正在哭着,听见儿子这句话,便垂头呵斥了一声,声音也不算大,但那小孩便不再说什么了,只是眼中仍有哀戚之色。
“大嫂是遇上了什么难心事吗?不如说出来,也许我能帮着解决一二呢。”夏清语觉得自己这回应该能猜对,却见那女子深吸口气道:“家里实在过得艰难,都因为他爹没出息,也没有什么技艺傍身,所以我们商量了,就想着让他学门手艺,也不盼着他十年寒窗光宗耀祖的了,求奶奶可怜可怜我们,就收下他吧,实在不成,我过几天再来,若奶奶觉着他不好用,我再领回去就是。”
话说到这份儿上,夏清语也实在是狠不下心了,于是点头道:“好吧,既如此,这孩子我就先带他几天,大嫂子,听我一句话,呣子连心,这么小的孩子,就和你分离,哪里舍得?不如我……”
她还想旧话重提,妇人却是摇了摇头,蹲下身将孩子搂在怀里,在他小脸上亲了亲,然后一擦眼泪,便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小孩儿呆呆看着母亲的身影消失,一直安静不怎么说话的他猛然间就冲了出去,一面哭喊道:“娘……娘……”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夏清语喃喃自语,这边白薇白蔻也让小孩儿叫的吓了一跳,连忙走进来问道:“奶奶?怎么了?不是说不收小孩子做学徒了吗?怎么您又破例?”
夏清语摊摊手道:“孩子的母亲苦苦恳求,我看她那么诚心诚意想让孩子学门手艺将来好过活,就忍不住答应了。只是……只是她明明说过过几日还要来看孩子的,怎么……这倒像呣子生离死别似得。”
一边说着,便上前抱起那小孩儿,用帕子给他擦眼泪,一边柔声哄道:“不要哭了哈,你娘过两天还要过来看你的,如果你真舍不得,到时候我送你们一些东西,就让你跟你娘回去好不好?”
小孩儿摇头,哭得声噎气堵,夏清语和白薇白蔻耐心劝着他,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就见小孩儿自己从夏清语身上下来,一伸手抹了眼泪,用根本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语气沉声道:“奶奶,我会好好学本领的,我要长大,我要很快很快的长大……”
夏清语没料到这孩子竟会说出这样话,不由得就是一愣,忽听白蔻惊叫了一声,她抬起头,就见白蔻惊讶看着小孩儿,结结巴巴道:“这……这孩子的眼睛好……好像爷啊,爷从前每次和奶奶发火时,就是这种很……很让人胆颤的眼神,白薇你说是不是?”
白薇凝神看去,也点头道:“别说,你这么一提醒,还真是像,尤其这愤恨的模样,当真和爷如出一辙,怪道我刚进来时看见这孩子就觉着不知哪里竟有些面善呢,如今看来,倒是轮廓儿和爷有三分相似。”
两个丫头在这里点评着,丝毫没发现自家奶奶一副被雷轰了的模样。忽然,夏清语一把将那孩子抱起来,急急道:“孩子,你娘叫什么名字?你知不知道你娘叫什么名字?你爹爹呢?”
那小孩儿垂下头不肯说话,任凭夏清语怎么问,就是不肯开口。夏清语急了,将他放下便跑到门口左右张望着,却只见街上一队官兵太监正忙着洒水静街,道路两旁百姓人来人往,哪里还能看得到那个妇人身影?
“奶奶,怎么了?”白薇白蔻和七姨娘都上前来,有些不解的问着夏清语。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夏清语如何敢把心中猜测说出?她此时心中又急又怕,有心这就带孩子回寿宁公府,却又害怕是自己小题大做,惊动了人,最后发现是闹了笑话,自己丢脸不打紧,但是给了叶夫人希望又让她失望,那真是有些残忍了,所以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因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子,又暗暗埋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点想到,如此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下定决心,对白蔻道:“你去你们爷的兵部衙门,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商议,让他速来杏林馆。”
“是。”白蔻答应一声,看得出奶奶神情凝重,遂也不敢轻忽了,连忙离开杏林馆就往兵部而去。到了兵部衙门,人家守门的哪里肯放她一个女子进去?不过听说是陆大人家的丫头,却也不敢怠慢,因忙进去通报,一会儿陆云逍出来,听白蔻说是夏清语找自己有要事商议,让他赶紧去杏林馆,世子爷心中第一个想法就是:出事了。
因此官服也不及换下,便让人去牵马,又问白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白蔻就将自己知道的说了一遍。这一说把世子爷也弄懵了,心想收了一个学徒,这事儿有什么打紧的?为什么非要自己过去呢?
正疑惑,就听白蔻又道:“是了,爷不知道,那孩子愤恨时的模样真是像您呢,尤其一双眼睛,您从前因为奶奶做的……那些事……发火时……”
白蔻不等说完,陆云逍的脸色已经变了,他也终于明白夏清语为什么会让自己立刻去杏林馆。因看见马牵来了,便对白蔻道:“你自己回去,我得赶紧赶过去。”说完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那大白马长嘶一声,便绝尘而去。
陆云逍的骑术,那是相当精妙的,一路呼喝更让行人远远就躲避开来,如此很快便到了杏林馆前,他翻身下马,闪电般蹿进大厅,只把那些看病的人都吓了一跳。
“清语。”
陆云逍急急叫了一声,接着就听一声“来了”,夏清语的身形从后门走出来,陆云逍急忙上前,急切道:“确定了吗?”
“确什么定啊。”夏清语白了陆云逍一眼,陆云逍这才想起爱人压根儿就没见过自己姐姐,连忙抱歉一笑,这里夏清语把他引到后堂,一面低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听完夏清语的讲述,陆云逍一颗心也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上,握着拳头在地上团团乱转,忽然停下来怒道:“大姐姐到底是要干什么?忽然整这么一出,这叫什么事儿?干什么?托孤吗?有什么为难的事不能来找我?大家一起商量着,就算是天大的难事,也总有办法解决的吧。”
“别着急别着急,究竟那是不是大姐姐还不知道呢。”夏清语很少看到陆云逍这样不镇定过,想来真是关心则乱了,因连忙劝道:“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是大姐姐,你在这里乱转就有用了?还是赶紧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她找出来。你刚才说托孤,这话一点儿没错,那妇人和孩子的表现,我这会儿想起来,可不就是托孤呢。”
☆、第三百七十五章:不开口
“拜托清语,你别吓我了。”陆云逍苦笑一声,接着深吸一口气,扭头道:“那孩子在哪里?”
“先前哭了一场,我让白薇带他回宅子去洗把脸,孩子很瘦,脸上大大的黑眼圈,看来这些日子都没睡好,这会儿也不知睡没睡。”
夏清语轻声说完,便问陆云逍道:“要不然,你现在过去看看?”
“好。”陆云逍点头。于是夏清语和众人打了声招呼,便与陆云逍一起回了宅子,两人直奔夏清语先前住的院子而去,不等进门就听见白薇的声音,似是正在套问着那孩子的家乡来历。
“唉!这么点儿的孩子,真不知心里装了什么事,竟是这会儿也不睡。”夏清语叹了口气,和陆云逍一起走进院子,果然就见白薇正和小孩儿在紫藤架的荫凉下说话,看见他们来了,便起身对那孩子笑道:“我们爷和奶奶过来了,你有什么话,这可该跟爷和奶奶说了吧?”
小孩儿看着陆云逍的目光便闪过一丝异样情绪,但是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不过那一丝异样却是没有逃过陆云逍和夏清语的眼睛,饶如此,两人也不禁暗自赞叹,心想这么小的孩子,就能如此快速隐藏起情绪,太了不得了这。
“你娘是谁?她是不是叫做陆明珊?你爹爹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平安。”面对陆云逍沉着脸问出的三个问题,小孩儿只回答了最后一个,还是不全的,只有名没有姓。
“你爹娘现在是不是很危险?你究竟都知道什么?如果你说出来,我可以想办法救他们。如果你不说,他们很可能会……活不了,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陆云逍直觉这小孩就是陆明珊的孩子,立刻急了,他这倒也不是单纯的恐吓,而是真的猜测到陆明珊和她的丈夫大概遇到了什么危险。
小平安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仍是坚定的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陆云逍火了。各种威逼利诱。然而小平安虽然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神越来越黯然,却还是一个字都不说,摆明了就是“你讲任你讲。清风拂山岗,我自岿然不动”的无言抵抗。
陆云逍是什么人,身居高位,这么多年下来。就是不说话,只往那里一站。也自有一份不怒自威的气势,可现在他几乎是暴跳如雷了,别说一个孩子,就是寻常大人。恐怕也早吓得心惊胆战有什么说什么,可这小平安明明身子颤抖,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去。然而那张小嘴却像是闭紧了的贝壳,任你怎么撬。我就是不开。
“好了好了陆云逍,你别再说了,这么点一个孩子,承受力终究有限。”夏清语眼看再这么下去小平安或许就要昏倒了,连忙劝了陆云逍一句。
“我怎么冷静?”陆云逍激动地指着小平安:“你说,姐姐给他吃了什么药?怎么就油盐不进?我说这么多,他难道不知这其中利害关系?”
“还不一定他娘就是大姐姐呢,你先别在这里瞎着急。”夏清语拦着陆云逍不让他上前,小平安已经很怕他了,再这样下去,只能起到反效果。然后她冲白薇使了个眼色,于是白薇就领着小平安回了屋里。
陆云逍一ρi股坐在石凳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好半晌才咬牙道:“他一定就是姐姐的孩子,你看看他那个咬紧牙关不松口的倔强样儿,他娘就是这样的,不想说的事情,谁也别想让她开口。不行,我一定……”
“别一定了,那孩子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既然他打定主意不开口,你再问也没有用。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赶紧想办法在京城中寻找一下大姐姐。”夏清语断然阻止了陆云逍准备进屋继续“逼供”的打算。
“对,赶紧找到他娘是最要紧的。”一语惊醒梦中人,陆云逍猛然反应过来,然后就急急往门外奔去,快到门口时又折身回来,沉声道:“这孩子不能留在这里,姐姐既然把他托付给了你,说明她这一次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如此看来,这当中不知道是涉及了什么危险的事,我现在立刻送你和孩子回府,让朝云暮云去清云院保护你们。”
夏清语一听,陆云逍这说的有道理。于是连忙叫白薇和小平安出来,主仆二人带着小平安坐了马车,由陆云逍护送着回到寿宁公府。
下了马车,夏清语眼看陆云逍就要出门,便连忙叫住了他,沉声问道:“小平安的来历,若是……被人问起,我该怎么说?”
陆云逍犹豫了片刻,小声道:“你看着办吧,不过轻易还是不要说出来,毕竟我到底没有亲眼见到他母亲,现在只是凭直觉行事,这事儿……并不是那么确定的,若是告诉了太太,万一到头来是空欢喜一场,那个……你明白吧?”
“嗯,我明白。”夏清语点了点头,叶夫人对孩子的盼望那简直都不是“望穿秋水”能够形容的,偏偏陆云逍和陆云遥兄弟两个都没有孩子,唯一有孩子的陆明珠,那俩孩子来头太大,一个太子一个皇子,根本不可能来寿宁公府,只有逢年过节进宫行礼的份儿,还须守着君臣之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不是外孙,是主子,所以纵然老两口纵有满腔的舔犊之情,却也没办法实现。”
所以如果小平安真的是陆明珊的孩子,即便陆明珊逃婚险些给陆家带来灭顶之灾,然而如今有了这个孩子,如果真的确定他就是叶夫人和国公爷的外孙,那对于二老来说,该是多么强烈的冲击?更不用提二老之上还有个老太太,老太太那可是盼小孩已经盼的眼睛都红了,小平安如果真是陆明珊的孩子,搞不好在老人家面前只要那么一哭诉,老太太就举着龙头拐杖逼迫国公爷赶紧把陆明珊给迎回来了。
满腹心事地带着小平安回到清云院,刚进院子,就见娇蕊迎上来笑道:“奶奶可算是回来了,姑娘们先前过来了一趟,说是要找您,奴婢看她们一个个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夏清语笑道:“她们能有什么急事儿?最近是什么节快到了吗?所以又跑过来要找我打秋风?”
娇蕊忍不住笑了,摇头道:“奴婢看着不像,若是打秋风,怎么着二奶奶也该过来才是。”她说完,才看见夏清语身旁的小平安,不由有些诧异道:“咦?这孩子是谁?”
“嗯,世子爷让先带回来住两天的。”夏清语只是一语带过,于是娇蕊就知道这不是她该问的问题了。看着白薇带小平安去厢房里收拾,她就跟上夏清语,小声道:“奶奶,上午时我在园子里碰见水姨娘,见她胳膊上好像有些瘀伤,她倒是遮掩的很,您说,这会不会是二奶奶……”
“你说是二奶奶折磨的?不至于吧。”夏清语疑惑的看着娇蕊:“二奶奶说什么也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就算她心里再恨水幽兰,要折磨对方,有的是手段,至于做的这样显眼吗?除非她要像从前的我一样破罐子破摔,彻底不顾形象了。她是那般没有成算的人吗?”
娇蕊道:“这具体奴婢就不知道了,只是把我看到的和奶奶说一声,毕竟二爷如今远在江南,临走时托付了咱们爷看顾一下,其实也就是害怕水姨娘受气的吧?万一他回来,看见水姨娘伤痕累累的,这就算不怨您和爷照顾不周,也要和二奶奶闹,到时候府里又不得安宁了。”
夏清语点点头,正色道:“你虑的很是,既如此,明天上午我不去杏林馆了,找二奶奶说一说,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二房那里,让小丫头们多走动走动,若有什么重要的话,告诉我一声。”
娇蕊答应下来。这里夏清语换了家居衣裳,正要过去看看小平安,就听门口一阵说话声传来,连忙迎出去一看,果然是几个女孩儿,此时一个个摇摇晃晃,似是站都有些站不稳了,看见她,便忙奔过来,一个个哭丧着脸问道:“大嫂子,那药方我们不用了成不成?饿得受不了了。”
夏清语算算日子,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来,摇头道:“怎么?这就受不了了?才吃了七八天而已吧?”
陆明芳摇着她的胳膊道:“嫂子你不知道,那糙米简直没办法下咽,难吃死了。这么七八天只吃青菜,连点荤腥都没有,我如今看见丫头们碗里的肉,都觉着要流口水,这……这再下去,一定会丢人现眼的。”
陆*和陆明绮也纷纷附和。夏清语便笑道:“好吧好吧,既如此,今天中午在我这里吃顿饭,我看看你们表现,再决定是不是可以停药。”
女孩儿们这才松了口气。便都坐下来说笑,忽见白薇领了一个小孩儿过来,便都奇怪道:“这是哪里来的孩子?咦?竟然好像哪里和大哥哥有些像,该不会是……”
☆、第三百七十六章:故事
陆明芳一语未完,猛然捂住了嘴,眼中露出惊骇神色,暗道这该不会是大哥哥在哪里养了外室,生了私生子,如今让嫂子知道,想把这孩子养起来吧?这种事,气愤还来不及,她能好好对待这个孩子吗?
正想着,就听夏清语笑道:“是爷让我带回来,说是暂时在清云院里住几天。”说完对小平安道:“来,这是你几位姑姑,快行礼问好。”
小平安神色复杂,上前逐一给这几个姑姑行礼问安,女孩子们见夏清语如此正式,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此时也不好空受这孩子的礼,纷纷从身上解下玉佩或掏出荷包,送给孩子做见面礼,一面还在心中惊疑不定,暗道哥哥明知道老爷太太盼孩子盼的眼睛都红了,他有这样儿子怎么不早说?哪怕这孩子的娘是个村姑甚至奴婢,只要有这孩子在,爹娘也不会反对他把对方抬进来做妾的,难道对方身份竟然还要更低贱?
夏清语也是在小平安行礼后,想起自己这么一来好像是给算错辈分了,这几个女孩儿论理,该是小平安的姨妈才是,前提是小平安是陆明珊的儿子的话。
然而事已至此,却也不好补救。眼看就到晌午了,于是吩咐丫头们去厨房传饭,还特地点了几个菜,只说今儿是请姑娘们吃饭,糙米粥糙米饭都不用送过来了。
几个女孩儿都松了口气,等到饭摆上桌,看一看,也没什么稀奇丰盛的,不过是白米饭。配着几个炒青菜,一盘红烧狮子头,一盘糖醋排骨,然后两个汤,一个是酸笋鸡皮汤,另一个是小白菜肉丸子汤。
“好了,也没有别人。这就吃饭吧。”夏清语也没多说。问了白薇已经给小平安安排好饭菜后,就回到饭桌上招呼几个女孩儿用饭。
从小的言传身教,让几个女孩儿即便是盯着那狮子头排骨以及丸子汤都要流口水了。表面上却还是没露出一丝有损颜面的举止。不过这一次用完饭后,再看饭桌上,饭碗里一个米粒不见,几个盘子也是底儿朝天。两个大海碗的汤也是喝得精光。
饭毕,丫头们将桌子收拾了。女孩儿们满足坐在椅子上回味这一餐,忽听夏清语笑道:“如何?今儿这饭吃的香甜不香甜?”
“香,吃的太香了,从小到大。还没觉着吃饭原来可以吃的这样满足呢。”陆明芳一脸赞叹:“嫂子真不愧是神医娘子,不过是一个小小药方,竟然就有这样神奇效果。前两日我还觉着您是不是要特意饿我们呢。”
陆*和陆明绮秦书湘也纷纷附和。却听夏清语哈哈笑道:“其实就是为了饿一饿你们。这世上最美味的东西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也不是压根儿就没有的龙肝凤髓。而是饿。”
“啊?”女孩儿们其实心里早就有这个疑惑了,只不过听夏清语竟然这么痛快就承认了,还是有些诧异,又听夏清语笑道:“其实我想出这个方子,倒是受一个故事的启发。”
女孩儿们一听说有故事听,立刻来了精神,纷纷询问是什么故事。于是夏清语便正色道:“很久很久以前,因为皇上昏庸,老百姓们过不下去,纷纷造反,这其中就有一个造反成功,后来做了皇帝的。自从这人当了皇帝后,每天山珍海味,却是怎么吃都不觉得香甜。这时候他就想起逃亡路上曾经吃过的一道菜,叫做珍珠翡翠白玉汤,当日这是两个乞丐做给他吃的。皇帝还记得原料是白菜叶子白菜帮子和土豆,就命御厨们给他做这道菜,但是御厨们用尽了手段,就是做不出皇帝要吃的味道。你们也知道了,这越是没有什么就越想什么,尤其皇帝富有四海,想要什么得不到?偏偏自己想吃的就吃不到,这可不是气人呢?所以啊,越吃不到,皇帝就越想吃,最后看见别的东西,一口都不想动,得,这竟成了病了。没办法,便只好发文书广告天下,寻找那两个当日给他做这道菜吃的乞丐。说也巧了,这俩乞丐正好儿活着,听说了这个告示,就知道是他们当年救下的那人做了皇帝,连忙高高兴兴进宫,准备给皇帝做这道菜。为了保证当年的原汁原味,两个乞丐用的全都是当年他们做的那个珍珠翡翠白玉汤的原料……”
“他们的原料是什么啊?”
被故事吸引住的女孩儿们终于忍不住了,七嘴八舌的问,却见夏清语微微一笑道:“很简单,原汁原味的珍珠翡翠白玉汤原料就是:烂白菜帮子,烂白菜叶子,烂土豆。”
“什么?”
陆明芳惊叫一声瞪大眼睛,却被陆*和陆明绮拽着捂住嘴巴,不让她再打扰夏清语,于是夏清语也就继续说下去:“汤里啊,连点盐都没有,在一口特别大的锅里熬着,散发出的味道让御厨们都惊恐的退避三舍。等这汤熬好了之后,谁也不敢给皇帝盛,最后是皇帝忍不住了,没办法,御膳房的头儿只好硬着头皮,用精致的瓷碗盛了一小碗端给皇上,结果皇帝还没喝,就被熏的吐了,他还不信邪,到底喝了一口,然后又吐了。”
三个女孩儿都紧张得不行了,陆明芳又忍不住道:“啊,这种东西给皇帝吃,那会拉肚子吧?两个乞丐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他们该不会是要谋刺皇帝吧?”
夏清语笑道:“那个皇帝当时倒没有这样想,只是他也奇怪啊,这怎么可能是他念念不忘的珍珠翡翠白玉汤呢?所以他就把两个乞丐叫了过来,让他们给自己一个解释。两个乞丐也奇怪啊,说皇上,这就是您当初喝得珍珠翡翠白玉汤。皇帝说不可能,这样的烂菜我当初怎么喝得下去?甚至还津津有味?他这么一说,那两个乞丐就恍然大悟了,其中一个便笑着说道,皇上当初是在逃亡途中,连续七八日没吃饭喝水,遇见他们的时候几乎是饿得奄奄一息,那会儿遇上了珍珠翡翠白玉汤,可不是吃的香甜呢?现在皇上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了,又怎么可能吃得下这样东西?所以珍珠翡翠白玉汤也就变成了烂菜叶子汤。”
“原来是这样。”
夏清语故事讲完了,女孩儿们也恍然大悟。其实这在现代也算是一个脍炙人口的故事,故事中的主角据说就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不过这个架空时代是从宋朝之后分叉的,所以大家并不知道这个故事。
陆明绮却还有些不明白,问夏清语道:“明明就是些烂菜,那为什么还要叫什么珍珠翡翠白玉汤呢?这样好听的名字,也太糟蹋了吧?珍珠在哪里?翡翠在哪里?白玉又在哪里?”
夏清语哈哈笑道:“这还不好猜吗?珍珠自然是那一颗颗的烂土豆,翡翠则是白菜叶子啊,菜叶子总是绿的嘛,至于白玉,自然就是那些烂白菜帮子了。”
三个女孩儿一愣,接着也都哈哈大笑起来,陆*便道:“嫂子是从哪里听来这样有趣的故事?怎么我们就从来都没听说过?”
夏清语笑道:“这几年我在外过活,也忘了是在哪里听到的,若不是今儿你们这情况有些类似,只怕早就忘了这故事呢。总之,这一次回去好好儿吃饭吧,却也不能暴饮暴食了,要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不然,吃上一个月两个月,难免又腻了。如果觉得腻歪了,就再按照我的方子吃上几天,保管又好了。”
女孩儿们都笑起来,只说可惜不能冲夏清语狮子大张口要东西了,却听她笑道:“莫要把我想的那样小气,等到入了秋,报恩寺那里有庙会,我就带你们去逛逛,到那天,吃的喝的玩的乃至于买的那些小玩意儿,都算我的,如何?”
这点钱倒未必放在女孩儿们眼中,只是听说可以出去逛庙会,顿时大家的眼睛就都开始放光,一个个缠上来道:“嫂子可要说话算话,不然我们不依的。”
“算话算话,过两天我就去太太面前说。”夏清语连连点头,女孩儿们见目的达到,也就不歪缠她,知道她每日里是辛苦的,这会儿大概要歇晌觉,便告辞离去了。
这里夏清语果然就觉着有些困乏,因来到里屋,此时这屋里放了两盆冰,赶走了许多暑热之气,一进来,便如进了空调房一般,让人心旷神怡。夏清语满足的深吸了口气,来到榻上躺下,盖了一条薄缎夹被,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香甜,待起来时,已经是未时末了,她在榻上伸了个懒腰,就见门口有人影一闪,接着青梅进来笑道:“奶奶醒了?先前太太派人过来,说是让奶奶醒了就往她那边去一趟。”
夏清语答应了,换了衣裳后往叶夫人这里来,到了内室,婆媳两个坐下,夏清语便笑道:“太太没歇午觉吗?这精神简直比我们年轻人还好呢,我还睡了好一会儿。”
ps:这个故事是不是大家都知道了?我原本想一笔带过的,但是又怕有不知道的,就看不太明白了otz
☆、第三百七十七章:误会
叶夫人叹气道:“我这些日子有些心思,所以哪里睡得着午觉?你如今无挂无碍的,倒还能歇下来,什么时候有了儿女,你就知道,那都是一辈子要操心的。”
夏清语捧着茶杯啜了口茶,有些摸不透叶夫人这话的意思,是抱怨自己还没有身孕吗?苍天可鉴,你儿子天天晚上都很努力的啊,我也暗中帮他调养着身体,但是这事儿它还要靠天时地利人和,不是我们两个能说了算的。
正想着,就听叶夫人道:“我听说你今天带回了一个孩子?三丫头说是长得和逍儿有些像,这孩子是个什么来历?逍儿怎么随随便便就让他住进清云院了?”
“啊?”夏清语愣了,暗道这消息传的也太快了吧?敢情三姑娘你们是从我屋子里出去后就来太太这里报信了吧?还报的这么巨细无遗,连有点像陆云逍都说出来了。这……这让我怎么说?还像先前那么敷衍?那肯定是敷衍不过去的啊。
正为难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就听叶夫人叹气道:“孩子都这么大了,大概也是*年前的事,我们到如今也是一点儿风声都不知道,可见他娘的身份,怕是的确上不了台面。如今逍儿既然把他交给你,无论如何,你该好好的待他,至于他娘那里,若是个身份实在不行的,就多给些银子,好歹让她衣食无忧,咱们家倒做不出强夺人子还要害人母亲的狠辣事;若是身份还可以,你听娘的话,别太计较了,逍儿的心总归在你身上,不过是把她抬进来做个摆设罢了。也不至于就让他们呣子分离,毕竟孩子大了,你不让他见母亲,怕他心里有怨气啊。”
夏清语眨眨眼,又眨眨眼,她忽然觉得自己智商有点儿不够用,叶夫人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她完全没听明白。想了半天。对着叶夫人探询期盼的眼神,她还是没弄懂这话的意思,只好非常羞愧道:“太太。恕儿媳这几日脑子不太好使,我……我没听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叶夫人就有些生气,暗道这儿媳该不会是又犯了老毛病,故意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说听不懂吧?既如此,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看她怎么说。
因便咳了一声,然后沉声道:“这孩子,是不是逍儿早年在外面偶尔风流一次留的种?只是他不知道,直到最近才知道此事……”
“噗咳咳咳……”叶夫人不等说完。夏清语就让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她心里这个冤枉啊,暗道太太。这可不是我故意在你面前失态,实在是……实在是您这脑洞开得都让我叹为观止了。这……这是怎么就给联想到陆云逍的私生子身上去了?
叶夫人不说话了,瞪着夏清语,明确表达自己的不满。
“不是,太太……我……咳咳咳……我不是有意在您面前失态,但是……但是您刚刚说的这个……真是……真是……咳咳咳……太太,您想的太出奇制胜,所以我一时间太惊讶了。”
夏清语拼命解释着,却听叶夫人冷哼道:“既如此,那为什么那个孩子会和逍儿有些像?你几个妹妹都说像。”
夏清语一看,这瞒不住了啊。虽然事情没确定之前,她和陆云逍都不想告诉叶夫人,就是害怕最后若是闹了个大乌龙她会失望,可现在,叶夫人都这么认为了,她若还不赶紧澄清,这事儿一旦传出去,真就成笑话了。寿宁公府谣言的传播力,先前的女鬼事件她早已经领教过。
于是叹了口气,摇头道:“太太,原本不想和您说,是因为这事儿还不太确定,只是如今您都这么认为了,我也不能再瞒着您。其实这个孩子不是我们爷的私生子,而是……很有可能,他是大姑娘的孩子。”
“大姑娘?”叶夫人迟疑问了一句,但是很快便反应过来,不由得惊讶失声道:“你说是谁?那是……珊儿……珊儿的孩子?你看见珊儿了?她……她在哪里?如今过得怎么样?我……我苦命的儿……”
叶夫人连问了几句话,接着就落泪了。夏清语不敢耽搁,就连忙将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只听得叶夫人面色苍白,喃喃道:“是珊儿,一定是珊儿,她……她这分明是要托孤。可……可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孩子要干什么?她莫不是要寻死?这……这究竟是为什么啊?都是老爷,都是他的错儿,那天若不是他太无情,珊儿又怎么可能离开……”
叶夫人越说越怒,偏偏自己又无能为力,因一边说一边哭,更是把矛头都对准了陆奉伦,到后来,都咬牙切齿了。这里夏清语一看,好嘛,这要引发公公和婆婆之间的矛盾了。因连忙上前劝道:“太太,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清楚,那女子究竟是不是大姐姐也不知道,太太先别……”
不等说完,就听叶夫人道:“是珊儿,一定是珊儿,不然她不会把孩子送去杏林馆。怎么办?这可怎么办?那孩子究竟是遇见了什么事?她……她不会去做傻事吧?”
夏清语和陆云逍最怕这种情况,结果现在叶夫人就真认定了小平安是她的外孙。当下不由得叹口气无奈道:“太太您先冷静下来,不要着急,爷已经亲自去找了,只要那人真是大姐姐,只要她还在京城,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她的,到时不管多为难的事,大家一起想办法帮她度过难关就是。”
让夏清语这样一说,叶夫人总算是渐渐恢复了镇静。她坐在椅子上想了许久,忽然道:“带我去看看那个孩子吧。”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丫头道:“老爷回来了。”
叶夫人猛地就站起身来,一脸的杀气腾腾,吓了夏清语一跳。据她所知,自己这个婆婆可算是古代贤妻的典范,三从四德以夫为天,从不和丈夫对着干。此时能露出这个模样,那显然是被陆明珊此时的境况给刺激到了。
于是连忙上前道:“太太稍安勿躁,一切等我们爷回来再说,若是有信儿,我一定第一时间就来通知您。孩子现在也睡了,不如明天再看吧。”
叶夫人经她一说,这才回过神来,眼下这情况还要对丈夫保密,不然谁知道他会不会老糊涂了,再阻止儿子去救大女儿。因便点点头,拍拍夏清语的手感动道:“既如此,我就把那孩子交给你了,务必好好儿待他,我……我明天去看他。”
“好,太太放心吧。”夏清语答应了叶夫人,此时外室脚步声响,于是她便出去见过了国公爷,然后方告辞出门。
一直等到傍晚,陆云逍还是没回来,夏清语就有些心神不宁。晚饭也没吃多少,如此直到酉时末,才听外面响起脚步声,接着有小丫头问好,夏清语知道是陆云逍回来了,连忙起身迎出去,不等他走近便急急问道:“如何?找到了吗?”
陆云逍摇摇头走进屋里,灯光下,只见他一脸的疲惫,显然是为此事奔波了一下午。
这个陆明珊,真是穿来的吧?而且还应该是那种特种女兵之类的穿过来的。不然夏清语不明白她为什么就能藏匿的如此高明,陆云逍不是无能的,可是她就在京城或者京城附近,找了这么多天竟然一无所获,这简直太神奇了。
只是这会儿自然不能在丈夫面前赞叹,夏清语连忙吩咐白薇去小厨房把清火润肺的冰糖银耳莲子汤端过来,因为放了点冰块,所以凉丝丝的甘甜可口,陆云逍一连喝了两碗,才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一ρi股坐在了椅子上。
“晚饭吃过了吗?”夏清语从白蔻手里接过湿毛巾,过来给陆云逍擦着脸,一面柔声问道,却见丈夫摇摇头,她便对白蔻道:“去把厨房里留的晚饭端上来。”
陆云逍摇头道:“不用费事了清语,什么都不想吃。”
“那也要吃一点,是熬得桂圆花生甜粥,这会儿也是凉的,配两道小菜,你多少吃一些,明儿皇上要前往白云寺祈福,你也要随队跟着吧?没有体力怎么行?”
陆云逍听妻子这么说,也就从善如流,当下一气儿喝了两碗粥,又去洗了个温水澡,这才觉着精神了些。
只是精神上来了,却更觉察到身体的疲乏,夏清语虽然满肚子话,这会儿却克制住了,一句也没问,夫妻两个相拥而眠,不到五更时分,丫头们便来叫陆云逍起床了。
收拾停当,陆云逍便出门上朝,这里夏清语也睡不着了。梳洗后在那里想了一会儿事情,就有丫头来禀报说小平安醒了。于是她就来到客房,看着小平安梳洗后换了衣裳,家里没有小孩子的衣服,这却是朝云傍晚时送过来的,他有个弟弟恰好和小平安差不多大,也是家里人的宝贝,这套衣裳是全新的,虽不是什么好料子,却已经是小平安穿过的最好的一套衣裳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他就是我的外孙
小平安看上去也是心神不宁的样子,连早饭也没吃几口,夏清语正想再套套他的话,就听丫头报告说太太过来了,原来是叶夫人一夜没怎么睡,好容易盼到天亮,忖度着这边夏清语大概醒了,所以就亲自赶了过来。
一看见那站在夏清语身旁,面色有些苍白的小孩儿,叶夫人心中便颤抖了一下,几乎是一瞬间,她就确定这孩子必定是陆明珊的儿子,是自己的外孙,不然,这看见他就升起的心疼和亲切是怎么回事?
当下紧走几步,就把这孩子抱了起来,九岁的小男孩儿,身子骨却轻飘飘的,叶夫人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嘴唇颤抖着,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太太……”
夏清语生怕叶夫人这番模样吓到小平安,正要让她把孩子放下来,就见小平安忽然伸出手,默默替叶夫人擦去泪水,然后垂下头去,两滴泪水顺着他的小脸蛋落下。
夏清语怔怔看着这一幕,这一刻,她完全肯定小平安就是陆明珊的孩子了。虽然这孩子什么话也不说,然而他很显然是知道叶夫人陆云逍身份的,他知道这雍容妇人是自己的外婆,陆云逍是他的舅舅,所以对她们没有一般孩子的陌生和畏惧感,除了他的母亲就是陆明珊,这一切都是他母亲告诉他的,还能有什么解释呢?
小平安依然不说话,叶夫人也不以为忤,而是不厌其烦的问着“你几岁?从前住在哪里?这些年都和爹娘生活在一起吗?他们两个对你好不好?”之类的家常问题,大多数情况下是得不到回应的,但类似于“几岁,属什么”这种不会透露任何秘密的小问题。小平安倒也不介意回答几句。
夏清语起初还满怀期待的听着,暗道不知太太能不能打消这小孩儿的疑虑,让他透露点情报出来。然而听着听着她就绝望了:这哪是九岁的小孩儿?这分明就是九岁的小狐狸,哪有这样滴水不漏的?他真的只是个孩子吗?不是穿来的老谋深算的白骨精或者官场中人?
正怀疑古代小孩似乎不该有这样高智商的时候,就听外面小丫头禀报说李二柱过来了。叶夫人抬头问是谁,夏清语只说“是和我很投缘的一个孩子,母亲在咱们家做下人。我也不知道是谁。”接着就忙忙出去了。这里叶夫人便让可儿出去看看。不一会儿,见可儿回来,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劲。她就知道这当中有事了,因不动声色问道:“怎么了?那是谁家的孩子?可探听明白了?”
可儿点点头,上前一步小声道:“太太,那是蓉儿家的儿子。不知道……不知道怎么竟和大奶奶认识了。刚刚我看见大奶奶好像在安慰他,那小孩儿似乎是在哭。接着就走了。奶奶在门口站着看了好一会儿。”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脚步声响,叶夫人知道夏清语回来了,果然,就见她垂头丧气的走进来。叶夫人便让可儿等带着小平安出去,这里问道:“怎么了?”
夏清语脸上似是有些黯然,好半晌。她才轻声道:“太太,我从前是不是做过很多的坏事?”
“嗯?”叶夫人惊讶了。心想你做过多少坏事你不知道?唔,是了,那会儿你自然不会觉得自己做的是坏事。因正要说话,却听夏清语叹了口气道:“太太不用说,我知道的,从前我做了太多的坏事,只是……如今我倒是想做一个好人,却又没人信。”
叶夫人微笑道:“怎么没人信?你妹妹们如今不就是缠着你缠的紧吗?从前她们可恨不能躲你躲得远远儿的。盈丫头对你也十分尊重起来了,那会儿她可也恨你恨得咬牙切齿。只是你现在又要忙杏林馆的一摊子事,天天也不在家里多呆,下人们大多不能接触你,所以还不知道你是真的好还是装的罢了。我如今也觉着你比从前好一万倍呢。”
夏清语这才振作了精神,点头笑道:“没错,大家只是如今还不知道我改了性情而已,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她们会知道的。”
叶夫人便试探道:“那孩子是谁家的你知道吗?”
夏清语苦笑道:“恰是不知道呢,他似是不喜欢说,我也就没问。如今才知道,大概他父母不愿意他和我往来吧。”
叶夫人道:“这是他说的?”
夏清语摇摇头:“他倒是没有说,只是一个孩子,如何能说话滴水不漏的?我听了也就明白事情原委了。这也没什么,既如此,他往后少到我这里来,或许还好一些。”
叶夫人有心告诉夏清语这就是蓉儿的孩子,想想到底把这话咽了下去,暗道算了,顺其自然吧。这事蓉儿倒做得有些不对,怎么说你也是奴才,清语又没虐待你孩子,反而对他挺好的,你纵然有些不安,多嘱咐几句也就是了,干什么还不让他往这里来?一个奴才,倒在主子面前摆谱儿?既如此,你怎么还在我们家厨房里做事?你怎么不出去自己干活挣钱去?
然而转念一想,想到蓉儿先前被夏清语害的那么凄惨,这会儿心中防备也是自然的。这倒正经是一本糊涂账。她看夏清语表面上说顺其自然,不过面色还是有点黯然,便站起身道:“说起来有日子没去盈丫头那里坐坐了,正好今天无事,不如你陪我去她那里坐一坐?咱们看看她那里有没有什么新奇玩意儿和可吃的,倒是搜刮一点子还好。”
叶夫人这样说,夏清语自然要陪着的,何况她原本就说今日要去秦书盈那里,因便站起身笑道:“太太一句话,把二奶奶素日里的孝顺都给抹杀了,我都替她抱不平呢。”
叶夫人笑起来,就对夏清语道:“你快去换件衣裳,我在这里等着你。”
夏清语答应了,回房换了一套衣裳,出来和叶夫人一起往秦书盈那里去,路上叶夫人便道:“我看平安那孩子是知道咱们身份的,回头我把他带到老太太那里去,老爷知道就知道,我料着老太太必定喜欢这个孩子,到时候料着老爷也不敢有话说。”
夏清语犹豫道:“不用再确定一下消息吗?万一不是呢……”
不等说完,就听叶夫人断然道:“没可能不是,他就是我的外孙,我知道,且莫说他的模样和珊儿有五分像,单凭我看见他的那种感觉,我知道那就是我的外孙。”
夏清语苦笑道:“当时把孩子带回来,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只是爷和我都主张不和太太说这件事,就是怕万一是闹了个乌龙,让太太从希望到失望,这滋味儿实在是太难受了,老太太都快八十岁的人了,万一……”
夏清语没有再说下去,但叶夫人却明白了她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叹道:“也好,你和逍儿都是稳妥的,既如此,那孩子就先放在你这里,好好儿待他,希望逍儿快点找到珊儿。”
说着话的工夫,已经到了秦书盈的院子,二奶奶显然是已经得了信儿,还不等到院门口就见人已经迎出来,含笑道:“今儿是吹了什么好风?竟把太太和大奶奶都吹过来了?快请屋里坐,原本我也正要去太太那里请安呢。”
叶夫人和夏清语便走进院子,夏清语笑道:“我和太太商量了,觉着这个时节,果子点心什么的你这里必定是最全的,所以来打打秋风。”
秦书盈笑道:“大奶奶这话说得,我竟无地自容了。你那里我不敢说,只是老太太和太太那儿,什么时鲜的东西我不是先送过去?来我这里,可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了。”
夏清语笑道:“好啊,一句话就露了尾巴,可见你是不把我放在心上的。”
秦书盈道:“虽然我对大奶奶比不上对老太太太太那般着紧恭敬,但你说这话,就是没良心了。分明前日江南那边快马送来的荔枝,统共只有二十篓,老太太和老爷太太二老爷二太太那里分完,就只剩下了五篓,我给了你三篓,自己才留了两篓,你这会儿说我不把你放在心上,咱们让太太来评评理。”
一边说笑着,几个人就进了屋,秦书盈便对小丫头道:“水姨娘怎么还没来?不是打发人去告诉她太太过来了吗?”
话音未落,就听外面小丫头道:“水姨娘过来了?”接着水幽兰低低的“嗯”了一声。丫头便挑帘子让她进来。
夏清语自从那天水幽兰进门后,再就没见过这个姨娘,只是如今一看之下,却也觉察出有些不对劲儿。她记得那天进门时,这水幽兰可是貌美如仙艳光四射的,那脸蛋儿当真是吹弹可破。如今这还不到一个月,虽然可以看出是精心装扮了一番,但那份儿憔悴可怜却仍是一下子就能看得出来。
叶夫人自然也看出来了,眉头微微一皱,却是没说什么。只问了一句道:“你进门快一个月了,在这里生活的怎么样啊?”
☆、第三百七十九章:良言相劝(上)
夏清语第一个反应就是留神去看秦书盈,果然见她面上流露出一丝紧张之色,却听水幽兰柔声道:“回太太的话,妾身在这里生活的很好。”除此之外,便一句不再多说。
叶夫人满意点了点头,夏清语心中却叹了口气,见秦书盈松了口气,她就更忍不住要摇头了,暗道这还是大宅门后宅里出来的,竟丝毫不知这一句话中的厉害。她过得不好谁看不出来?偏偏一句不提,只说过得好,这在太太眼里,就是懂事儿委曲求全的表现,如果是真的愿意息事宁人委曲求全也就罢了,万一人家是存了示之以弱的心思,你等着将来步我这原身的后尘吧。当初陆云逍对几个妾室感情还只是一般呢,陆云遥可是把这水幽兰放在心尖上,你以为他回来知道爱妾在你手底下受了折磨,会和你罢休?
一面想着,就见那水幽兰在秦书盈下首坐了,眼观鼻鼻观口端庄周正,叶夫人不问她,就一句话不说,问她就回答,也是滴水不漏让人半点儿毛病挑不出来,更不肯玩什么话中有话的玄机,一时间,竟连夏清语都有些看不透她了。
叶夫人心里还惦记着小平安,根本没心思在秦书盈这里多坐,但是看夏清语和秦书盈说的热络,似乎又振作了精神,她还是很高兴的。于是就起身道:“你们两个在这里说话吧,我却是有些饿了,早上因为米粥和小菜有些油腻,我也没吃多少,这会儿想起刚才在清云院看见的几样点心,倒有些想吃,我自己过去让丫头们服侍着吃一回。你们不用管我。”
秦书盈十分吃惊,婆婆在儿媳妇不在的时候去儿媳妇的院子里,一般人都干不出这事儿,尤其是在他们这样的大家族里。叶夫人会如此做,那只有两个理由:一个是她和夏清语如今已经亲密的如同母女,所以压根儿就没有这些顾忌;第二个就是她对夏清语有什么怀疑猜忌,趁着儿媳妇不在去搜房的。可这第二个理由别说他们这样的人家了。就是普通那懂礼数的人家,也绝对做不出来,这都是乡下那种刁钻小气蛮横不知礼的可恨老婆子才会干出来的。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只有第一个理由。秦书盈最近忙着府里的事,又有水幽兰这个烦心的人时不时在眼前晃,还真忽略了叶夫人和夏清语,她怎也没想到那婆媳两个竟然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便已经相处的这样好了。一时就有些失落,以至于站起身送叶夫人出去。竟然没说出一句话来。
送走了叶夫人,夏清语一回头,看见秦书盈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就明白了。于是微微一笑道:“不用担心。太太去我那里,是因为有份儿心思,并不是就把我当女儿一般看待。百无禁忌了。”
秦书盈没料到心思被夏清语看穿,不过对方既然这样说了。她也不是那忸怩性子,因便干脆笑道:“原来如此,吓了我一跳,还想着你用什么手段就把太太给笼络住了呢。到底是什么心思?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样的心思能让太太这般不忌讳就去你那里了?”
夏清语笑道:“在这里呆着也没意思,你这儿离园子近,咱们不如去园子里水亭上说会儿话,凉风习习,又有荷花可看,那多惬意?”
秦书盈笑道:“我整天忙忙碌碌的,原本心里还不平衡,想着你是大奶奶,怎么就能躲清闲?后来看见你每日里也是早出晚归的,我这心里才平衡了些。谁知到头来,还是你会享受生活,我镇日在府里,可也没想过这样的享受,也罢,今儿反正没什么事,你既然提出来了,索性我也偷浮生半日闲,和你惬意一把去。”
一面说着,就叫过贴身丫头碧桃,吩咐她留在家中,若是裁缝上门,把称好的银子给对方带走,若没有紧要的事,就等自己回来办,有紧要的,就把人打发去花园的水亭。这里又安排了几个婆子先去水亭收拾,等她和夏清语过去的时候,水亭里的石凳上已经铺好了凉席,桌上摆了几盘精致的果子点心,两个婆子在那里站着,看见她们,连忙迎上来陪笑问着还需要什么?夏清语便掏出两块碎银子赏了她们,让她们去岸上歇着,若是有需要,再找她们。
两个婆子欢天喜地去了,这里丫头们也在岸上的凉亭里歇着,夏清语和秦书盈走进水亭里坐下,看着四周荷花开得正好,秦书盈便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呢,太太到底去你那里做什么?”
夏清语就把小平安的事说了,只惊得秦书盈半天没合上嘴,好半晌才道:“你和大爷成婚那日,我也听说了一点风声,说是来闹事的好像是和大姐姐有关,只当时我压根儿就没信,若是大姐姐,怎么会挑大爷和你的好日子前来闹事呢?我还以为下人们眼花,把长得相像的人当做了大姑娘,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那大姐姐现在在何处?”
“我也不知道,我们爷昨儿找到酉时才回来,也没找到。”夏清语摊摊手,无奈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妇人是不是大姐姐,只是我们爷和太太却都认定了,我也觉着*不离十,如今只是不知道大姐姐究竟要做什么,但肯定是很危险的事吧。”
秦书盈点点头,忍不住就叹口气道:“这话我也只在你面前说,其实在我心里,真是十分佩服大姐姐的,她那样一个弱女子,却做了我们不敢做也做不成的事,她当真是个巾帼奇女子,只可惜并没有多少人会如同我这般理解她。”
夏清语轻声道:“这你说的没错,我和你的心是一样的,确实对大姐姐的行为赞叹的很。若是当日这种事摊在我们身上,即便心中不愿,也未必敢反抗,更不用提反抗的那样彻底。”
秦书盈笑道:“你也不敢吗?我还以为这世上没有你不敢做的事情呢。”
夏清语抬眼看向她,淡淡道:“我从前那叫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回头想想,连我自己都惭愧的紧。当日你也是恨我恨得牙痒痒吧?只是如今,你怎么却在步我的后尘?”
秦书盈倏然变色,沉下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清语丝毫不惧,诚恳看着她,沉声道:“就如同你刚才说的,只在我面前才能说那样话。我这会儿,也只因为是你,才和你说这话。不管我们两个从前有什么恩怨,哪怕如今回来,我也承认我心里对你不是没有一点隔阂的,大概你也如此,只不过觉着如今的我和从前比,倒还好相处了一些,所以素日偶尔愿和我往来。原本我不该对你这样交浅言深,然而不看别的,只看我们同是大妇,你如今的痛苦恰是我当日痛苦的份儿上,所以忍不住要劝你一句。”
这话当真是剖心剖肺了,就是秦书盈也不由得动容,她没料到夏清语会如此坦诚,因也正色道:“正如你所说,我其实心里也没完全忘记当日你对我做的那些事。可是今天你能同我说这番话,我倒不能辜负了你这番心肠。你有什么话要劝我?我大概也知道,不过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吧?怎么就叫步了你的后尘?”
夏清语叹了口气,拈起一粒葡萄放进嘴里吃了,方慢慢道:“当日我对爷身边的人,是恨不能快刀斩乱麻,做下了多少糊涂事,你心里清楚,我也不必赘述。你大概也是吸取了我当日的教训,所以如今对水幽兰,用的是钝刀子割肉的办法,其实和我当初目的都是一样的,不过是为了不把丈夫和别的女人分享罢了。只是我当日的下场你看到了,换了什么呢?我们爷和我离心离德,大房里又怎样?还不是进了两个姨娘两个小妾?这还是因为我们爷不在这方面用心思,他对那几个妾室也有分寸。你问问你自己,二爷对水幽兰,可有当日我们爷对那几个妾室的分寸?我看他是恨不得把对方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吧?”
“那又如何?”秦书盈知道夏清语说的有道理,心中嫉恨一时发作,冷笑道:“他再怎么宠那个贱人,我也是他的正妻,他再怎么没有分寸,也不能宠妾灭妻吧?”
“不能宠妾灭妻吗?”夏清语微微一笑:“一般来说,自然是不能的,你大概也想着,你背后还有太太撑腰。只是,莫非你忘了我当日的结果?甄姨娘一个小产的胎儿,便让我被休出府,更是险些一命呜呼。甄姨娘还不是个聪明的,都能把我害成这样,二奶奶,你真以为,我们这正妻的位子是稳稳当当的吗?你是太太的外甥女儿没错,可你别忘了,二爷可是太太的儿子,这远近亲疏,岂不是一目了然?二房里若是相安无事,便是你当家做主,可若是二爷对你生了嫌隙,那当家做主的人还能是你吗?说到底,咱们是女人,再怎么不服气,只要嫁了人,真正做主的便是男人。”
☆、第三百八十章:良言相劝(下)
秦书盈冷哼道:“你别说得这么可怜,我怎么看你们大房,你才是真正当家做主的人呢?大爷对你百依百顺言听计从的。”
夏清语笑道:“那是我们如今感情在这里,你以为他真的怕我?要不要我变成原来那模样,让你看看他会不会还这样待我?实话说,不怕你恼,我们也是历经了坎坷,才有情人终成眷属,自然懂得珍惜,平日里也互相尊重爱护,才有今日的局面。可是二奶奶,你现在能和我比吗?你和二爷之间,有我们这份一心一意的感情吗?我们爷如今可是不去许姨娘和琥珀的房里了。”
一句话让秦书盈面上猛然变色,咬着牙道:“你……你这是在我面前炫耀?是故意气我吗?”话音未落,便猛地站起身来,就要拂袖而去,还不等迈步,就被夏清语拉下来,听她正色道:“我不这样说,你便没办法真正认识到自己的危险。这些话是猛药,然而也只有猛药,才能让你清醒过来。二奶奶,我一片诚心,你莫要当做驴肝肺。”
秦书盈眼中的泪便滴下来,坐下用帕子抹着眼睛道:“你这番话,让我心都碎了,还说一片诚心。”
夏清语叹道:“我和我们爷走到今天,那也不是轻轻松松就走过来的。你算一算,我是差点儿丢了性命才大彻大悟,我们在一起后,我们爷也是差点儿丢了性命,才换来我们能在一起。你只看见我们如今夫妻情深,你不知道我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能走到这一天。”
秦书盈听见这话,心里方觉舒服了些,因感叹道:“我对二爷的心。并不输给你对大爷的,从嫁给他那天起,我什么不是为了他?就是要为他死,我也心甘情愿的。只可惜我这番心思全都白费,我又没有你的本事,并不能和二爷经历什么荒岛生存,让他来知道我的这份儿心。到如今。他迎了新人在屋里。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我又能如何?我若是自己再不帮自己想点办法,只怕从此后除了府里这点掌家之权。就什么都没有了。就是这掌家之权,原本也该是你的。”
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可以倾诉,全都憋在秦书盈肚子里,此时越说越觉得委屈。说着说着便悲从中来,到最后。秦书盈竟是趴在桌子上,哭得不能自已。
夏清语看着她,想起这女人的要强拔尖儿,想起她在人前的强颜欢笑。心中也觉酸楚,轻轻拍着她,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果然秦书盈收了哭声,抬起头擦擦眼泪道:“我承认我确实恨那个贱人。我暗地里也用了一些小手段让她过得不舒服。只是这又如何?她既肯给二爷做妾,早就该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哪家妾室不受委屈?怎么她就非要免俗不可?”
夏清语出神半晌,方轻声道:“她是个青楼女子,不知是被谁卖进了那个火坑里,身世本就可怜,若她是个老实的,二爷要帮她赎身,她想跳出火坑这也是正常的,谁愿意过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的日子?你如今对她暗地里使手段,折磨她,她若是默默承受了还好……”
不等说完,就听秦书盈冷笑道:“所以大奶奶今日是替她打抱不平来了?”
夏清语没好气道:“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没错,她如果真是一个软弱老实的可怜人,我的确就替她抱不平,分明她没有别的心思,只愿意一心一意服侍你和二爷,你怎么就容不下她?除非你能逼着二爷不纳妾,不然,没有她也会有别人,有本事你朝二爷发火去,说到底这事儿是男人把持不住,我们女人都是什么样儿的你不知道?连你我这样的大家小姐,尚且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何况她们?你也是个脂粉丛里的英雄,倒只能冲无辜弱小用手段耍心眼儿,你羞不羞愧?你要真是愤怒,你就去找罪魁祸首,不要给二爷好脸色,从此后不要他再近你的身,你把他降服了,这才是你的本事。”
“我……”
秦书盈让夏清语说的哑口无言,有心辩几句,竟不知该如何辩为好。夏清语也根本不给她辩驳的机会,继续沉声道:“这只是假设水幽兰是个老实女子,我才这样说。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是心机深沉之辈呢?她今儿在太太面前的表现你看见了吧?半句不提你,这样做,要么就是真正存了妻妾相安委曲求全之心;要么,便是心机深沉所谋非浅。你以为太太是不长眼睛的吗?她来时是怎么一个粉光脂艳的样儿?今儿又是个什么模样?你还好意思说用手段,你这手段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真正是再拙劣也没有了。太太虽然什么都没说,你以为她不会把这一切放在心上?即便一回不在意,两回不在意,次数多了,她心里能没有想法?太太也罢了,二爷难道是永远留在江南不回来了?等他回来,那水幽兰一副委屈模样却不肯让他找你生事,你说二爷心里会多怜惜敬重她,原本二爷心里就爱她,还禁得住你这样把他往水幽兰怀里推?过上个两三年,等二爷和太太心里都对你忍无可忍了,到那时水幽兰再怀个身孕,引你使手段让她小产了,你说,你是不是在步我的后尘?”
一番话直说的秦书盈目瞪口呆,冷汗涔涔而下,只是她心里虽然已经生了惶恐,嘴上却忍不住犟道:“她……她有你说的这种手段?我……我却是不信。”
夏清语摇头道:“她今儿在太太面前说的话,当真是滴水不漏。由此我判断她只能是两种人:第一种,就是真正软弱的好人,这样人我也说过,你没必要去欺辱她,须知泥人也有三分土性,逼急了她一根绳子吊死,到时候二爷和太太一样不待见你,仍然还会有别的妾室被抬进来。第二种,就是她心机深沉,谋划周详,如果真是这种人,那就很可怕了,就你现在这副沉不住气的样子,怕被人阴死了都不知道。我今天特意来这里和你说这番话,就是要你心里提防些,要么彻底看开,要么就收拾起这些小心思,你只要不耍手段,她要在人前示弱,也没了借口,总不能自己弄出些伤口来攀诬你吧?”
秦书盈面色苍白,半天不说话。夏清语也知道自己这番话对她其实是个很大的打击,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我也不能帮你什么,只能在言语上和你说道说道,具体要怎么做,还得看你自己。”
说完站起身来,就打算离去,她觉得秦书盈是该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了。却不料刚迈出一步,就被秦书盈抓住了袖子,只听她哽咽道:“俗语说,帮人帮到底。大嫂子,你教教我怎么做?教教我怎么才能得到二爷的心,让他如大爷待你那般待我,我……我刚才说了,我是真甘心情愿为他去死的,只要能抓住他的心,我什么都愿意做。”
夏清语叹了口气,只得又坐下来,对秦书盈道:“我死了一回,悟出一个道理,这世上,万事莫强求,越强求,就越失了自己的心,到最后更是连眼都失去了,许多东西分明就在眼前,却说什么也看不清楚。二奶奶你问我能让夫妻和睦的方子,我其实也没有。我和我们爷之间,那是太多的巧合才走到了一起。我改了性子,如今的我和从前的我有多大区别,你是看在眼里的。恰恰好云逍他就喜欢这样的我,我们这才重新走在了一起。我说句话你别生气,你和二爷成婚这么多年,他没有往屋里抬人,就说明他和我们爷一样,其实不是很在女色上用心的,只你这性情模样,虽然让他喜欢敬重,却终究不是爱慕,所以平日里难免也有点风流韵事,到底叫他遇见了水幽兰。他为了这个女人,不惜和你翻脸反目,把人抬回来,就说明他真正是钟爱这个女人钟爱的了不得。水幽兰是漂亮,美艳照人,但认真说起来,二奶奶你的模样也不会比她逊色多少,且你是真正的大家出身,这份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怎么也不是她一个青楼女子能比上的。所以我大胆猜测,二爷爱那水幽兰,模样怕是其次,重要的还是性情,不管这水幽兰心里是怎么想,但她表面上做出来的,一定是对了二爷胃口。二奶奶,你说你为了二爷,丢掉性命也心甘情愿。可你能为了他改变自己的个性吗?如同水幽兰那般温柔体贴低言细语,不拔尖要强,不一言不合就和二爷起争执,你能做到吗?”
秦书盈面色立刻变了,在心中细细想了想自己在陆云逍面前,也如水幽兰对他那般和气谦卑,登时这身上便打了个哆嗦,咬牙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像那贱人的虚伪,便是打死我也做不到的。”
☆、第三百八十一章:感激
夏清语微微一笑:“是啊,你做不到,那这不就得了?所以我说,你莫要强求,须知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况现在二爷已经对水幽兰上了心,这先入为主之下,你就算改了性子,他也未必会把你放在心上,再怎么改,你总也不可能真正做到水幽兰那么好,她这么多年,就是这样性情走过来的,你能和人家比吗?到时又换了自己难受,又于事无补,真正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难道我就……我就认了?从此后让那贱人骑在我头上?每日里和二爷浓情蜜意,然后自己独守空房?”秦书盈越发愤恨,这种事,她想一想就要气死。
说完却见夏清语注目看着她,那眼神看得秦书盈心都有些发慌,呐呐道:“大嫂子,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可是……可是我有什么不妥?”
夏清语轻轻一笑,摇头道:“没有,我看着现在的你,就如同看到了当初的自己。虽然你如今做的事,肯定要比当日的我强百倍,然而骨子里,我们都是这个要强的性子。我虽然大彻大悟,但这份儿要强,却始终没改变,不过是把要强改成自强罢了,只有自己真正强大,别人才会认可你是强大的,这份儿强,不是靠着和别人要来的,二奶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明白。”秦书盈干脆摇头:“大奶奶你就不要和我打哑谜了,不知道人家现在心里真正是忧心如焚呢,到底要怎么做,你就直接教我好不好?”
没看过言情小说的人,对这种事情的确是要迟钝很多。聪明如秦书盈,仍是不能举一反三啊。夏清语心里叹了口气,诚恳道:“二奶奶,我刚才说过,退一步海阔天空,有时候,距离远点儿。反而会让两个人的相处更加舒服。为什么都说小别胜新婚?又说若即若离。欲擒故纵?据说这都是拿捏男人最好的招数,你何不参详一下?既然不能和水幽兰比温柔,那为什么不另辟蹊径?”
秦书盈愣了好一会儿。才失声道:“嫂子的意思是……让我和二爷远一点儿?那……那不更是便宜了那个狐狸精?”这一刻,她真是要怀疑夏清语究竟是要帮自己还是害自己了。
夏清语几乎要仰天长啸了:这二奶奶的情商,真的很低啊。她摇摇头站起身,拍拍秦书盈的肩膀道:“就算是山珍海味。天天吃也会腻的。现如今你的处境下,与其天天去缠着二爷和他闹。惹他厌烦,倒不如把他放在一边,专心府中的事情。男人很多都是这个性情,你缠着他。他觉得烦,可你如果真不理他了,他反要缠上来磨着你。更何况。让二爷和水幽兰朝夕相处,那水幽兰若是虚伪的。早晚会露马脚,这就如同言多必失的道理一样,你都知道强行改性情是多么困难,一刻也忍受不了,那水幽兰再怎么着也是人,她这些温柔体贴宽容大度若全都是装出来的,二爷和她相处多,自然会发觉,这就是日久见人心了;就算她不是虚伪的,你放一放手,二爷也只会更敬重你,将来腻歪了,自然就去寻你了。”
秦书盈半天没说话,她自然明白夏清语这番话是对的。然而如果真这样做,那不就是等于在自己心里狠狠Сhā刀吗?更何况,她还有最担心的一件事:“嫂子,你有没有想过?二爷对水幽兰,若是如同大爷对您那样的感情,那我要怎么办?您和大爷之间,还能容得下别人吗?就算许姨娘和琥珀变着方儿的去讨大爷欢喜,哪怕温柔体贴也好,若即若离也好,大爷就能容忍她们Сhā在你们中间吗?”
这个问题夏清语还真没想过,一时间不由得愣住了,想了一会儿,她才苦笑道:“如果二爷和水幽兰真的就是彼此相爱到这个地步,难道你觉着阴谋手段,暗害使绊子就能把二爷给拽回来?那只会让他更恨你吧?如果他们两个真的彼此相爱,我只能说,二奶奶这一世遇人不淑,就彻底死了心吧。我们如今这个时代,女人的悲哀就在于此,幸福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而是掌握在父母和丈夫手中。就如同菟丝子一般,一旦失去了父母欢心丈夫宠爱,那除非自己爱自己,自立自强,不然就是世间最悲惨的命运了。”
秦书盈的眼泪就又掉下来,夏清语这番话她是深深认同的。她这辈子最痛恨的,便是自己生为女儿身。因此时越想越恨越想越怕,又觉着夏清语先前所说的那些话,着实都是金玉良言,一时间悲从中来,忍不住就扑到夏清语身上,痛哭道:“到底我该怎么做?嫂子教教我。”
“我原本还想教你怎么做,可如今想一想,对你来说,无论是什么办法,都会让你痛苦。”夏清语轻轻拍着秦书盈的肩,摇头无奈道,:“二奶奶听我一句话,这世道对女儿太残酷严苛,所以千万别将自己的幸福系在男人身上,你说你爱二爷爱到愿意为他去死,我却要劝你一句,把爱他的十分精神,用五分到自己身上去,既然二爷不爱你,那你便自己爱自己,想一想他对水幽兰的感情,你为他这么付出值得吗?倒不如彼此丢开手,成全他的同时,又何尝不是成全自己?舍得舍得,没有舍哪有得?该放手时须放手,才能让自己解脱出来啊。你是当家主母,不会不明白拿得起放得下这个道理,不是吗?”
秦书盈只有流泪痛哭点头,半句话也说不上来。却听夏清语又叹气道:“这些话,你一时间大概接受不了,不过回去闲暇时多想一想,你会知道,我这些话虽不敢说完全正确,还是有一些道理在的。傻妹妹,我还是那句话,不要老等着别人来爱你,最重要,你自己得爱自己,你如今这样放不开,不是爱自己,而是折磨自己了。”
秦书盈哭得更厉害了。夏清语便任由她抱着哭了一场,然后拍拍她的肩头道:“好了好了,今儿尽情哭这一场,把自己的委屈心酸都哭出来就好,日后可得坚强起来,再不要为这些事哭了,不值得知道吗?你按照我的话做,开始固然是要痛苦一些,然而时间长了,习惯了就好,那时你便知道只为自己活着的好处了,那才是大自在呢。都说女人是水做的,你知道水是什么吗?水是天下至柔之物,却也是至刚之物,刚柔并济,便是一个韧字,有好多事,男人承受不了会崩溃,女人大哭一场后,擦干眼泪照样站起来继续往前走。这样例子我在外面可是没少见,我总说你是脂粉里的英雄,这可不是奉承话,我相信你一定能过得了这个坎儿。”
秦书盈点点头,用帕子使劲儿擦了擦眼睛,哽咽道:“好,我听大嫂子的。您这番话,我如今虽然还不能全明白,只是您说得对,我回去得多想一想,这是劝人的良方,若是我能参详的透,想必也就不用受这些日子的煎熬苦楚了。”
夏清语点头笑道:“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多了,我知道你是聪明的,这些话你多想一想,一定可以参详的透。好了,别哭了,咱们喝点茶吃点儿点心,丫头婆子们都在岸上呢,刚才看见你这一场哭,她们不明就里,大概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咱们须得坐在一起说会儿话,吃些东西乐一乐,才能去除她们的疑心,不然啊,大概从今儿傍晚,府里就要流传咱们妯娌不和的谣言了。”
话音未落,就听秦书盈恶狠狠道:“那些老婆子小丫头敢嚼这样舌头,我一个个揭了她们的皮。”
夏清语笑道:“哎,你这就不对了,这传瞎话爱热闹是人的天性,虽然有时候确实可恨,整治整治就是了,干什么要揭了人的皮呢?传瞎话的人得有多少?那么些皮你揭得过来吗?就算都揭下来了又如何?有什么用?做鼓不如牛皮,做鞋不如羊皮,就是皮鞭子也做不成一根,难道都做了人皮灯笼?”
秦书盈还拿帕子擦眼泪呢,听见这话,也是忍不住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道:“真要做成人皮灯笼,咱们这府里岂不成了鬼屋?我第一个就要吓死了。真是的,这样瘆人的话,亏大嫂子能说出来,不过这故事你是从哪里听到的?我是小时候听我哥哥说的,那会儿我才七八岁年纪,听他讲了这个人皮灯笼的故事,吓得我几夜没睡好觉,后来就因为这个,我哥哥还被爹给打了呢。”
夏清语心想:什么?这个时代也有人皮灯笼的故事?怎么我不知道?也不知是不是和我们那个时代人皮灯笼的故事一样的,因来了兴致,拉着秦书盈就连忙道:“你听得是什么故事?我听说,大江南北,这故事有好几个版本呢,你说来听听,看看和我知道的一不一样?”
秦书盈惊讶道:“这故事还有好几个吗?我只知道一个,就是说从前……”
一语未完,就听岸上一个声音道:“大奶奶,二奶奶,不……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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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告御状的妇人
“怎么了?”
夏清语和秦书盈都吃了一惊,连忙从水亭出来走到那水廊上,就见一个管事娘子从岸上一溜烟飞奔过来,竟是连女人的矜持沉稳都顾不上了。
妯娌两个的心里全都升起一股不祥预感,秦书盈便上前一步道:“究竟是什么事?可是太太那里有了什么事故?”
话音落,那管事娘子已经到了两人面前,喘着粗气直摇头,结结巴巴道:“刚刚……刚刚街上……皇上和贵妃娘娘往白马寺去,有……有人拦……拦路……”
“拦路抢劫?行刺?什么人有这样天大的胆子?”
夏清语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两件事儿,秦书盈面色也苍白了。却见那管事娘子头摇的更急了,只如拨浪鼓一般,连连道:“不是不是,是拦路告……告御状。”
“告御状?”
秦书盈和夏清语面面相觑,好一会儿,秦书盈才“嗨”了一声道:“我当是什么事儿,这虽然也不是个小事儿,但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你真是吓了我一大跳。”说完又转向夏清语道:“不过这事儿真是新鲜啊,向来只在戏台上看过这拦路告御状的,没想到如今还真发生了,只是这御状是那么好告的吗?怕不等到皇上身前,就要被御林军当刺客砍了吧。”
夏清语心中却似是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然而也只是这么个感觉,具体那隐约的思绪是什么,她却说不上来,只知道此刻自己的心里极度不安,因忙问那管事娘子道:“是谁告御状?”
那管事娘子急得不行。偏偏不敢打断秦书盈的话,此时一听夏清语问,真是正中下怀,因连忙四下里看了看,方小声道:“奴婢……奴婢当时也在人群中,看见了那告御状的妇人,倒好像……好像是咱们家大姑娘……”
“什么?”
这一次夏清语和秦书盈不约而同的惊叫出声。夏清语终于明白自己这份隐约的不安是什么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陆明珊要把孩子托付给自己。原来她竟然是要去做这样一件九死一生的大事,她……她是压根儿就不打算活着了吗?要知道,告御状并不像戏台上写的那么美好。绝大多数告御状的人,都是不等喊冤出口便会被乱刀砍死的。
秦书盈脸色也惨白一片,抓着那管事娘子道:“你……你看清楚了?是……真是大姑娘吗?她……她怎么样了现在?”
管事娘子擦着眼泪道:“奴婢当时只在人群中瞻仰圣驾,还不等看见皇上。只能远远看见銮驾,结果不远处就有个女人冲了出去跪在路上大喊冤枉。奴婢一看就大吃一惊。虽然大姑娘如今的模样和从前变化很大,可是奶奶您知道,奴婢从小儿是在太太屋里长大的,和大姑娘很熟悉。所以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当时御林军都乱了,围上前就把大姑娘给绑了,大姑娘一个劲儿喊冤枉。却被御林军拖走,总算上天保佑。没有格杀当场,奴婢就赶紧跑回来报信了,这事儿不敢让老太太太太知道,奴婢只好来请大奶奶二奶奶示下,看看到底该怎么办?”
“陆云逍呢?你们大爷呢?他当时不是陪伴在圣驾左右吗?难道他没看见这件事?”
夏清语浑身血液都凝了,唯一欣慰的是御林军没把陆明珊格杀当场,这当真是老天保佑,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陆云逍,丈夫是朝廷重臣,又陪伴圣驾左右,应该可以想办法保住陆明珊一条命吧?
“回大奶奶的话,奴婢报信的时候,还没看见爷过去。爷虽然是在伴驾的人群中,可他是皇上面前得宠的臣子,是要陪伴在皇上銮驾左右的,大姑娘出去的时候,拦住的是先头御林军,只怕声音都没传出去,就被御林军捉住了,世子爷知不知道这件事儿还是两说呢。”
秦书盈握着手在胸口,长出了一口气道:“老天保佑,大姐姐好在还没失了章法,她在御林军前冲出去,总算是留了一丝余地,不然若是等銮驾到了近前再冲出,虽然离着皇上也近,但那里的护卫也最严密,怕是身形一动就要被格杀当场,话都说不出来一句了。”
夏清语急急道:“目前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大姐姐为什么要拦路告御状?爷知不知道这件事?大姐姐的身份有没有暴露出去?这……”她扶着额头,旁边秦书盈也是神色凝重,喃喃道:“这却要找谁去打听?圣驾这会儿怕是已经过去了,到哪里去找大爷?”
夏清语凝神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对秦书盈道:“是了,今儿朝云和暮云在清云院保护小平安,这会儿只能派他们出去……”
不等说完,就听秦书盈道:“太好了,朝云是个机灵的,又见过世面,就派他去找大爷,他和宫里许多人也是相熟的。”说完对夏清语道:“我和你一起去,这事儿……咱们告不告诉太太呢?”
夏清语道:“情况未明,这会儿告诉了太太,她也只是心急,于事无补,不如等我们爷回来了,让她和太太说。是了,老爷在不在伴驾的人群中?不知道他晓不晓得这件事?”
秦书盈道:“这个我是知道的,老爷如今只是个闲散的国公爷,并不参与朝廷中事,昨儿个他嫌在城里闷,就出京城往郊外庄子上去散心了,怎么着也要两三天才能回来。”
夏清语整日在杏林馆,还真不知道家里发生的这些事,听见秦书盈这样说,方略微松了口气,陆奉伦对陆明珊的怨气是很大的,这种时候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还真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数。
不说夏清语和秦书盈在这里商议着,只说陆云逍,这会儿真的是脑袋都大了,不但大,还嗡嗡嗡的响。
这也不得不说他和夏清语这两天对陆明珊的奇怪举动费了十分疑猜,所以就像夏清语刚知道有人拦路告御状时心里就划出一道灵光般,他刚发现前方有骚动时,心中也是“咯噔”一下,连忙和皇上请示了,便急速往前边奔过来。
那些御林军们正恼火,生怕因为这拦路告御状的妇人要被上司定个办事不力之责,有那脾气暴躁的便嚷道:“冲撞圣驾,不管是什么理由,也是死罪,还审什么?直接砍了就是。”
“闭嘴。”小队长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不过是个女流之辈,就把你吓成这样了?不是逼到走投无路,谁会冒险来告御状?就算她有所图谋,总得知道后面还有没有人指使吧?何况她要真是冤枉的呢?”
那御林军被训斥了,犹自不服,嘟囔道:“谁害怕了?我只是恼她冲撞圣驾,如今队伍都停了,到时候刘将军岂不是说咱们办事不力?”
小队长虎着脸道:“就算杀了她,队伍还能目不斜视往前走不成?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反正她的命也不是咱们能做主,等着看上面人怎么决定吧。”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阴鸷着面孔的将军走过来,这便是让御林军们都畏惧的将军刘祥了。过来后也没二话,问明事情经过便直接道:“如此无知蠢妇,还留着她做什么?直接处决了,队伍继续往前走,莫要惊动皇上和各位大人们。”
“将军大人……”小队长大吃一惊,连忙道:“只怕圣驾那边已经惊动,万一皇上问起……”
“你们处理的还算果断,队伍立刻开拔,到时只说抓到一个图谋不轨的,已经处决,料想各位大人也无暇多问。”刘祥阴阴看着小队长,那眼中的威逼之意立刻就让小队长明白:这是要杀人灭口啊。真不知道那妇人所告的御状是不是和这刘将军有关联?
“可是大人……”
小队长还要再说,然而想到这姓刘的乃是荣宁公府的子弟,顿时就蔫了,心想罢了,每年枉死的冤魂也不知有多少,要怪只怪老天爷不长眼吧,早听说这姓刘的和刑部尚书走的近,这妇人告状,恐怕就是和刑部尚书有牵连,不然的话,就是刘将军,也未必会下这样的命令。这也当真是有恃无恐了,反正事后谁也不知道这妇人冤情,乐得顺着他的话说,谁还会傻得去和刘将军对着干?我们这群人不过是御林军外围,又不是能见到皇上的,谁还能在皇上眼前分说怎的?刘将军分明是看穿了这一层,才敢下这个命令。
小队长想明白了这一层关连,就妥协了,当下点着头,就要带着那御林军去处决告状的女子,然而还不等迈出门去,就见对面一人匆匆而来,不等到近前便大声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皇上让我来问问。”
小队长一看见这个人,双腿就是一软,心想我的个天爷呀,刚刚刘大人说什么来着?不会惊动圣驾和朝臣?去你奶奶个腿子,没惊动?没惊动怎么把这位主儿给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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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针锋相对
来人自然就是陆云逍。那刘祥一看见陆云逍前来,心中也是“咯噔”一下,抢在小队长前沉声道:“劳陆大人跑这一趟,只是个图谋不轨的,正要处决,队伍这就开拔,请陆大人回去告诉皇上放心,御林军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宵小靠近圣驾。”
小队长那点刚刚燃起的希望就如泡沫一般顿时灭了,暗道:得,刘祥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那妇人是死定了。陆大人是什么人物?那是当朝国舅爷,难道还会对这种事追根究底?
正想着,便见陆云逍眉头一皱,沉声道:“图谋不轨?图谋不轨不趁着銮驾将近之时暴起,倒是在御林军前队还没到时就跑出来了?刘将军,除非那图谋不轨的是个傻子,不然哪有这样行事的?”
刘祥心中这个怒啊,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知道陆云逍是个精明的。因不由暗恨这小队长行事啰嗦,早在那妇人拦路时一刀宰了不就得了?
那边小队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上司的黑名单,两眼放光崇拜的看着陆云逍,心想早听人说这位世子爷是个精明能干的了不得的主儿,眼里不揉沙子,如今一看,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刘将军想浑水摸鱼,这下好,踢到铁板上了吧?
“陆大人什么意思?”刘祥凉凉的问了一句,却听陆云逍冷冷道:“没什么意思,皇上让我来弄清楚这件事,我就要弄清楚,不敢敷衍了事,这往小里说,是不负责任。往大里说,就是欺君之罪。”
刘祥心中一跳,沉声道:“这么说,陆大人是信不过本将军了?”
陆云逍毫不让步,沉声道:“先前我倒是没有怀疑过刘将军,不过听了你这一句话后,恕我还真不敢就这么相信你了。”
如果不是刘祥在眼前。小队长简直就要鼓掌喝彩了:这话说得多霸气啊。也只有这位国舅爷,深受皇上器重,才不会把刘祥这公侯子弟放在眼里了。不过认真说起来。这刘祥也只是荣宁公府一个旁系子弟,并不是什么正主儿,陆云逍的确不用给他任何面子。
小队长却不知道,陆云逍这是心中有了猜疑。这会儿心里系着的都是陆明珊,他过来的时候就听说是有个女人拦路。此时发现刘祥说话有疑点,已是心急如焚,哪里还会给刘祥什么面子?给了这家伙面子,万一那妇人真是陆明珊。那就等于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亲姐姐啊。
“这位大人,能否麻烦一下?请你和我同去看看那名拦路女子。”
陆云逍见刘祥不吭声了,便把头转到小队长这边。和颜悦色的问着,差别对待十分明显。
小队长激动啊。被京城中最炙手可热的国舅爷这样亲切的征询意见,刘祥这个顶头上司早被他忘到了脑后。当下连声道:“好好好,下官这就带陆大人过去。”
陆云逍跟着小队长往一旁民居的屋檐下而去,刘祥阴沉着面孔想了想,到底还是不甘心,也跟了上去。
短短几十步路,陆云逍表面不动声色,事实上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待终于看到那被五花大绑塞着嘴的的妇人,他的脑袋“嗡”一声就炸开了,眼前也是一黑。心中冰凉的同时,却也是大大松了口气。
那妇人不是别人,正是陆明珊。哪怕姐弟两个已经十八年没有再见过,眼前这张刻满了风霜的面孔也与记忆中柔和明媚的容颜有了很大不同,但陆云逍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陆明珊,是自己的亲姐姐。
心中激荡的情绪几乎要喷薄而出,但陆云逍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毕竟刘祥还在身后跟着呢,陆明珊的身份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的。当年陆明珊逃婚的对象,可就是他的堂哥。
但随即就想起自己这个表现有些太过了,不管怎么样,陆明珊的容貌轮廓还在这里,你就装的自己一点儿也不认识她,这根本不现实。于是他就假装打量了几眼,目中露出疑惑之色,向左边小队长的方向看了一眼,于是小队长就明白了,连忙挥手道:“堵着嘴干什么?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拦路告御状,还不给人家说话机会怎的?”
刘祥再度狠狠看了一眼这小队长,阴狠的目光恰恰落在陆云逍眼睛里,于是他心中一凛,暗道回去后要赶紧把这人调走,不能让人家帮了自己的忙,反而被挟私报复。
一面想着,那边陆明珊嘴巴里的布团也已经被取了出来。不愧是策划一年就逃婚成功的奇女子,除了在最初看到陆云逍时眼中流露出的惊奇激动情绪的那一瞬,接下来她的表现就如同完全不认识陆云逍一般。此时布团一被取出,她整个人就挣扎起来,一面悲呼道:“民妇有天大的冤情,求大人为民妇做主。”
陆云逍心中暗自赞叹,心想清语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大姐姐的聪明智慧,真不是寻常女子可比。因表面上就露出一丝迷茫之色,喃喃道:“你叫什么名字?有何冤情?”
“回大人的话,民妇赵卢氏,今天斗胆拦御驾告御状,乃是为我夫君伸冤,求大人明察。”
“赵卢氏……”陆云逍喃喃念了两遍名字,随即露出一丝苦笑,摇头道:“真是恍惚了,明明知道大姐姐已经逝去多年,可是骤然看见这和她有几分相像之人,还是忍不住……唉!”
这话自然是说给在他身后的刘祥听的,这把刘祥给气的,他心里其实是知道陆明珊身份的,只是因为一些事情,所以一直隐忍着,只装作不知道。今日事情眼看就要被揭破,他正盘算着抓住陆云逍和陆明珊骤然相逢这一刻的破绽先发制人,哪里想到这姐弟两个他妈一个比一个会演,明明是久别重逢,明明是心情激荡,可愣是就让他们这么蒙混过去了。刘祥眼睛瞪得跟铜铃似得,虽然也发现了姐弟俩一点表情变化,可那简直就是转瞬即逝,根本抓不住啊。
戏做足了,陆云逍自然就要办正事了,他知道陆明珊在自己的大婚之日去寿宁公府,接着又躲了这么些天,然后去杏林馆托孤,此时又拦路告御状,恐怕就是和她所说的“为夫君伸冤”这事儿有关了。
当下便沉着问道:“你有何冤情?状告何人?可有状纸?”
陆明珊立刻道:“回大人,民妇夫君一年前进京备考,每月必有信至,然而五个月前,却突然音信杳然,民妇不放心,遂进京寻夫,结果……结果却发现他被当做土匪,和一个灭门血案牵连一起,被判了死刑。民妇相信夫君为人,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可能勾结土匪?犯下那种灭门罪行?这当中必有天大冤情。民妇只是一介妇人,走投无路之下,只有告御状,求大人还我夫君清白。”
“灭门血案?”陆云逍心中“咯噔”就是一翻个儿,急忙问道:“可是叶家村那桩灭门血案?”
“正是。”陆明珊说完,便重重一个头磕下去,哭诉道:“此案当日乃顺天府尹审结,民妇前往喊冤,那青天大老爷却不问缘由,赶我出门,民妇走投无路,眼看夫君冤情如海,却束手无策,只好来拦路告御状,求大人明察。”
陆明珊自称自己是赵卢氏,陆云逍便知道她逃婚后果然是嫁给了那个曾经教过自己两年诗书的西席先生赵明堂。赵明堂满腹经纶,怎可能去和土匪沆瀣一气?且姐姐说他是进京备考,先前每月必有家信,五月前忽然音信杳然,而叶家的灭门血案似乎也正是在那个时间前后,这样说来,赵明堂之前和土匪们应是没有往来的,那他怎可能临时加入土匪自毁前程,难怪陆明珊肯拦路告御状,这件事中的确是有蹊跷。
正想着,忽然就听一旁的刘祥阴阴笑道:“你这妇人好大的胆子,你想为夫伸冤,告顺天府尹草菅人命吗?”
陆云逍疑惑看了刘祥一眼,不明白他忽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是什么意思,然而随即醒悟过来,不由得在心里大叫一声不好,正要给陆明珊一个眼色,便听她昂然道:“是,民妇要为夫伸冤,还要告那高启宇收受贿络徇私枉法,放走真凶寻人顶罪。”
陆云逍一开始还以为陆明珊是坠入了刘祥的圈套,然而听她这一串罪名说下来,立刻就明白对方是冤屈难平愤恨难纾,她应该是知道了一些事情真相,所以下定决心,宁死也要告倒高启宇,只有这样,那件铁案才有重新审判的机会。
一念及此,陆云逍的身子就有些颤抖了,果然,就听刘祥得意道:“民告官,是要滚钉板的,难道你不知吗?”
“刘大人。”
陆云逍猛然回头,咬牙切齿的叫了一声,却见刘祥微微仰头,沉声道:“陆大人,我说的不对吗?民告官,要滚钉板,此乃大陈律,便是在皇上面前,也没得通融。难道您要皇上带头违反大陈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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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妙计
“你别太过分。”陆云逍火了,真恨不能一拳揍烂了刘祥那张笑得得意张狂的阴鸷面孔,虽然一时间不能理清其中头绪,但他从刘祥的表现,就能看出对方也知道一些内情。只可恨如今对方定要拿大陈律法说事,这让陆云逍一时间虽是怒火中烧,却也无法反驳。
“民妇愿意滚钉板。”
却见陆明珊昂然道。她既然将孩子托付给了夏清语,自然便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能用这一条性命为丈夫换来沉冤昭雪的机会,她不惜一死。
“赵卢氏……”陆云逍连忙呵斥,一边在心中急速转着主意,想替陆明珊化解这一劫,却听刘祥在他身边阴森森笑道:“如今事情已经弄清楚了,是这妇人要以民告官,不惜拦路告御状,陆大人还不快去向皇上禀报?请皇上定夺?”
“这个我自然知道,不须刘大人多言。”陆云逍气极,偏偏刘祥还要火上浇油,冷笑道:“既然陆大人知道,还请速去禀报皇上,若是大人想要在这里了解案情,那本将军倒可以代大人去御驾前禀报。”
“不劳费心。”被逼到这个份儿上,陆云逍也只有先回圣驾前禀报,不过他也绝不会把刘祥留在这里,因冷冷道:“不过刘大人既然身为御林军统领将军,自然该和本官一起前往圣驾前禀报,刘大人,请吧。”
刘祥的确还想留下来看看有没有做手脚的机会,然而一听陆云逍这话,显然对方也防着自己呢。于是无奈之下只好和陆云逍一起离开,这两人明明心里面都恨不得一刀捅了对方,表面上却还是不冷不热的客气着。
萧关和陆明珠一起坐在銮驾里。正等得不耐烦,无聊之下,萧关便问陆明珠道:“爱妃猜猜前面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到现在云逍也没回来?”
陆明珠皱眉道:“臣妾见识浅薄,这种事,也只有从戏台上看见过,想来无非是告御状,或者行刺。”
萧关假装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摇头道:“行刺哪有从那里就开始行刺的?朕这銮驾还够显眼吧?再说从屋顶上飞下来行刺显然是最好的选择。所以这断断不是行刺。至于告御状,唔,大陈如今繁荣昌盛歌舞升平。难道竟然会出现需要拦路告御状的冤案?若真是如此,我看祝明这个刑部尚书,还真是不要当了比较好。”
涉及到朝廷大事,陆明珠就不说话了。恰在此时。就听銮驾外李三成的声音响起道:“皇上,陆大人和刘将军到了。”
“宣他们上前。”萧关精神一振。连忙坐直了身子,下一刻,只见陆云逍和刘祥一起到了御前,就要跪下行礼。他连忙挥挥手道:“行了行了,不要多礼,快说。前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启禀皇上,前方有一妇人拦路告御状。据其所说,乃是因为其夫上京赶考,却被卷入一起灭门血案,顺天府尹不问青红皂白……”
陆云逍哪容刘祥先说话,连忙自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一面说,一面偷偷抬头给陆明珠使了个眼色。只看得贵妃娘娘一阵发愣,暗道什么意思?逍儿给我打眼色干什么?想让我帮忙吗?帮什么忙?”
正想着,就听下面刘祥也道:“皇上,这妇人莫管她有何冤屈,只凭她要为夫伸冤状告顺天府尹这一条,都该受滚钉板之刑。”
萧关点点头,大陈律,为了防止有刁民诬告,所以百姓告官员,都要滚钉板以示诚意。此时萧关觉得这妇人既然有勇气告顺天府尹替夫申冤,也算是一个奇女子,但那灭门血案乃是刑部最后判决,据说证据确凿,这妇人既然决心已定,应该也不会惧怕这滚钉板之刑。
然而令萧关意外的是,陆云逍竟开始替那妇人求起情来,又是对方瘦弱,恐承受不住酷刑;又是此刑严苛,该当放宽才是。这竟是从根本上质疑大陈律不近人情了。
萧关莫名其妙,一旁陆明珠心里却紧张了,知道弟弟并不是这样心软之人,今日忽的如此不顾身份极力帮那妇人开脱,当中必有隐情,因心下正暗自想办法要助他一臂之力,就听萧关不悦道:“云逍,此乃大陈律,自大陈建国之后,向来如此,你如今这是质疑律法的威严吗?”
陆云逍长叹一口气,这事儿若是私下里告诉萧关,以这个皇帝姐夫的性情,不可能不给徇私。问题就是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又当着刘祥的面儿,自己实在不能分说,贵妃那里还没理解自己的暗示,看来姐姐今日这一劫,是在劫难逃了。
心中难过无比,却也再无话说。于是萧关便下令将那妇人带上前来,只说她若是敢当众滚钉板,那自己就接她告的这一状。
刘祥心中得意,他心里也有自己一份儿盘算,因忙忙离开銮驾。这里陆云逍也皱眉退下,刚回到自己的位置,还在苦思对策之时,就觉着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袖,扭头一看,原来是李绝心。
陆云逍会意,就和李绝心往外走了几步,避开左右大臣,李绝心这才道:“你们刚才的禀报,我都听见了。那刘祥似乎别有所图,我听说他和刑部官员交好,如今这准备钉板之事,自然是刑部的差事,你当心他背后搞鬼。”
陆云逍悚然而惊,看着李绝心道:“他们……他们敢搞鬼?这可是在皇上面前。”
李绝心沉声道:“自然不敢搞那些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手段,难道还敢在皇上面前给钉板淬毒不成?然而若是找那钉子尖一些长一些的钉板,这个却是不难,须知刑部这些东西也都是有猫腻的,随时视情况而定,要么就要人命,要么便只是皮肉之伤,这当中的道道,你不会一点儿都不了解吧?”
陆云逍的汗当即就下来了,沉声道:“那……那怎么办?实不相瞒,这……这妇人乃是……乃是和我有些关联,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要护她周全,显然已经不可能了,但只希望她能受伤轻一些……”
不等说完,就听李绝心道:“这却不难。钉板虽是刑部预备。然而今日这扯白布的人,很显然是要从太监中选的,你只要去和李公公说一声,让那四个扯白布的太监将白布扯紧了,那滚钉板的人受伤就要轻许多,快去。”
陆云逍初时不明白,但很快就懂了。原来这钉板之上,另有四个人扯着白布,滚钉板之人事实上就是在这白布上向前滚,如此,只要白布扯得紧,能承受住滚钉板之人的重量,那身子在钉子上的着力就轻,受伤也就轻。但如果白布扯得松垮垮的,那身子刚沾上钉板,就要被钉板扎透了皮肉,一圈钉板滚下来,当真是九死一生。所以民间但凡不是走投无路者,几乎从不发生民告官一事,便是因为这钉板之刑实在严苛。
李绝心是聪明绝顶之人,又是从民间而来,不知道接触过多少旁门左道,所以在他看出陆云逍想保护那告御状的妇人时,便立刻想出了这样一个主意。(这个主意取自多年前看的一部电视剧,什么剧已经忘了,好像是《包青天》系列)
这一下连陆云逍也不由得对他伸出大拇指,接着就忙忙找到李三成。那李三成一听国舅爷这暗示,便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嘛,敢情竟然是贵妃娘娘和国舅爷的亲人,那还了得?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亲人竟然要来告御状滚钉板,但这是陆云逍说的话,那自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然得罪了贵妃娘娘,那还能有自己的好儿吗?
于是连忙找了几个心腹太监过来,仔细吩咐了一遍。吩咐完了,就见几个刑部的人抬来了一面大钉板。李三成一看,便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道幸亏陆大人提前通了气,想了这样一个办法,这……这钉板,明摆着是不打算让那妇人活下来啊。
这里萧关和陆明珠也看见那钉板了,两人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个东西,所以虽然觉得可怕,却不知道这是被人动了手脚。只是在心中都有些感叹,暗道如此酷刑,有几个人能承受住?看来刚刚云逍所说,并非全无道理。
正想着,就听前面一阵骚动,接着十几个御林军押着拦路告御状的妇人走上前来,那妇人跪下喊冤,萧关便道:“赵卢氏,抬起头来,看看你面前的钉板,你可愿意滚过去?以证诚心。”
“是,民妇愿意。”
赵卢氏缓缓抬起头,一字一字沉声道,只听这句简单至极的话,便知道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也要为夫君伸冤。
李三成就偷眼看着陆明珠的表情,果然,就在这赵卢氏抬头后,陆明珠的面色便蓦地一白,轻轻惊叫一声,但旋即就捂住了嘴巴。
李三成松了口气,暗道得了,果然这是贵妃娘娘认识的,今儿我按照陆大人的话做,这一桩大功劳到手,日后就不怕娘娘在皇上面前说我的坏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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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章:滚钉板
萧关自然也察觉到陆明珠的异样,连忙转头道:“爱妃,怎么了?”
“没……没什么……”陆明珠嘴上虽然这样说着,眼中却早有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这一下萧关真是吃惊了,忙拉住陆明珠的手轻声道:“到底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皇上,臣妾……臣妾没事儿,只是……只是这赵卢氏的模样,像极了……像极了臣妾当年暴毙而亡的姐姐……”陆明珠说到这里,忍不住掩面涕泣:一别十八年,姐姐在外面历尽风霜之苦,如今骤然相见,自己却不能与她相认,还要眼睁睁看着她承受这样酷刑,这世间还有比这更悲惨更催人心肝的事吗?
萧关一愣,扭头看了看地上跪着的陆明珊,这妇人一身布衣,发髻上甚至连根木钗都没有,然而她挺直跪在那里,身上却自然流露出一股不可侵犯的高贵。再联想到之前陆云逍急着为她开脱之事,萧关就算没有全明白,心里也画了魂儿。
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不好改口,依照萧关的性子,那是一定要收回成命,直接就让这妇人诉说冤情的:当皇帝,若是连偶尔耍一回赖的权力都没有,这皇帝当得有什么意思?可偏偏此时街道两旁无数百姓围观,銮驾周围无数臣子侍卫御林军,皇帝是可以耍赖,但绝不能当众耍赖,九五之尊的脸面还是要的啊。
一时间,萧关也不由得为难了,忽见陆云逍走上前来,沉声道:“皇上,既然这妇人愿意滚钉板告御状。就请及早行刑吧,皇上和贵妃娘娘还要往白云寺去呢。”
萧关没好气瞪了陆云逍一眼,心想你添什么乱呐?没看见朕这里正绞尽脑汁想办法吗?你姐姐还在这里哭呢哭得朕心都乱糟糟的你不知道啊?都是你个小兔崽子,你要是刚才能给点儿明显的暗示,朕至于在这里左右为难吗?这会儿你倒是大义凛然起来了……嗯?等等……
萧关到底还是了解自己这个小舅子的,只看陆云逍在那里站着气定神闲的模样,他忽然就醒悟过来:敢情是这小子有了什么主意吧?不然这会儿他能这样镇定?
一念及此。皇帝陛下的兴致就上来了。暗道这么个局面,你也能想出破局之法?朕倒是要见识见识。于是便点头道:“云逍说的没错,那就行刑吧。李三成。你挑几个太监过去扯着那白布。”
李三成答应一声,就将先前那几个心腹派了出去,这里萧关就拉了拉陆明珠的袖子,小声道:“别哭了。你那好弟弟肯定是想出办法来了,不然你以为他能这么主动催朕行刑?”
陆明珠擦了擦眼泪。有些疑惑的透过纱帘看向外面陆云逍,果然见弟弟站的渊渟岳峙,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她心里这才稍稍安慰了些。然而随即,见赵卢氏磕完头后,便义无反顾的趴在了白布上。她的心不由一下子又提了起来,死死捂住嘴巴瞪大眼睛。一边在心里不住祈祷着。
陆云逍此时也是握紧了拳头,一口气都憋在胸口里不敢喘出来,只听旁边太监高喊了一声“开始。”接着就见赵卢氏的身子在白布上滚动起来,刹那间,那白布上就留下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你不是说白布扯紧了就没事儿吗?”
陆云逍看见那点点血迹,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转头小声问李绝心,却见他眉头也没动一下,悄声道:“我是说扯紧了就没事儿,那你看现在像是有事儿的样子吗?你不会以为这白布扯紧了,那赵卢氏就会毫发无伤吧?戏弄皇上也不是这么戏弄的。”
就说这么几句话的工夫,赵卢氏已经滚完了钉板。全程没有发出一声惨叫,只是身上也已经血迹斑斑,身后白布上如同撒了几百粒的红豆子,还盛开了十几朵的梅花,看上去不能说不惨烈,然而站在人群中的刘祥和刑部中几个官员却全都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置信看着那还有力气跪拜的赵卢氏。
“皇上……这……这其中定然有诈。”
刘祥再也忍不住,跳出去大叫了一声,然后指着钉板道:“但凡滚过钉板之人,无不血溅白布,一条命不去了半条,那能叫滚钉板吗?可这妇人却……却只是皮肉之伤,皇上,这当中定然有诈。”
“刘大人是什么意思?”
这一回不等陆云逍说话,李三成便沉着脸开口了:“您是说这钉板有诈还是咱家选的人有诈?”他说完便看向那四个太监,冷冷道:“你们几个,可是谁与这妇人沾亲带故?”
四个太监连忙跪下,惶恐道:“公公明鉴,咱们几个自小就是孤儿,后来送进宫中,才得了一口饭吃,能和这妇人沾什么亲带什么故?刘大人说咱们有诈,倒让他好好说道说道,咱们的诈使在哪里了?”
这白布扯得是松还是紧,端看个人暗中使力,那刘祥仓促之间哪里能参透这其中的道道?听见太监们怒气冲冲质问他,一时间就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谁料他没有话说,李三成却有话说,只听他冷冷道:“咱家早年出宫采办之时,曾经在陕西道,也遇见过一次百姓告官滚钉板,咱家记得当日那钉板上的钉子不过两寸,今儿这钉板上的钉子,却是三寸都不止吧?这若是瘦小一些的人来滚,说不定让钉子扎进去,就要毙命当场呢,刘大人说的有诈,可是指这个?”
刘祥头上的冷汗刷一下就下来了,连声道:“公公误会了,我不是指这钉板,我是……”
“所以,你还是指咱家选派的人手有问题了?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在怀疑咱家?”李三成的语气更加阴森:这个刘祥太可恶了,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还当荣宁公府是孝端太后在世的时候儿那样权倾朝野?真是笑话。
“够了。”萧关冷哼一声:“刘爱卿,你身为官员,当知凡事讲究证据,你若没有证据,就莫要胡乱攀诬。”
刘祥连忙低头道:“是,臣惭愧,臣只是觉着这妇人身上的伤实在蹊跷,臣鲁莽,所以一时间忍不住就把心中疑问喊了出来。”
这话虽是认错儿,但其实还是暗有所指,毕竟赵卢氏滚了这样恐怖的一张钉板,却没有伤筋动骨,这实在是违背常理,也别说他疑惑了,现场又有几个人不在心里嘀咕的?
正当众人都在小声议论时,忽见李绝心站出来,在銮驾前弯腰一礼,淡淡道:“秦素娥含冤受刑之时,六月天降大雪,血溅白练而不沾地,尸身不倒。此乃上天感其冤情,降下异状,最后千古奇冤终得昭雪。今日赵卢氏为夫伸冤,情动天地,滚钉板而不伤筋骨,焉知不是上天垂怜?刘大人,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这个时代没有《窦娥冤》的故事,倒是有一出和《窦娥冤》极为相像的《素娥冤》,李绝心所说的便是这个故事。虽说是戏台上的曲目,然而这出戏在民间广为流传,深入人心,谁敢说这是假的,老百姓都不肯答应。升斗小民们盼的就是苍天长眼世道太平,你敢打破他们的期望?那不明摆着要遗臭万年嘛。
李绝心此话一出,刘祥哑口无言。倒是萧关在銮驾内正色道:“李爱卿言之有理,既如此,赵卢氏,你把状纸递上来,若你夫君的确含冤,朕必为他主持公道。”
“谢皇上,民妇谢皇上。”赵卢氏激动地泪流满面,连连磕头。一边就从怀中掏出一纸诉状,双手高举过头顶。这里李三成连忙上前接过来,转身往銮驾走了几步跪下,高举状纸,接着萧关伸手出纱帘,将那纸诉状接了过去。
陆云逍担心的看着赵卢氏,虽然知道那只是皮肉之伤,但赵卢氏本来就十分削瘦,面色也苍白惨淡,看上去羸弱的很,即使是这样的皮肉之伤,也不知道她是否能承受得住。
因此略想了一想,便上前禀报道:“皇上和贵妃娘娘还要前往白云寺,误了吉时不好,不如先把赵卢氏暂时安顿,这个案子的事,待皇上回来再行定夺。”
话音未落,就见刑部尚书祝明也出列跪下启奏道:“皇上,老臣以为陆大人所言甚是,这赵卢氏既然是涉及到叶家村灭门一案,而这灭门一案已经移交刑部定罪封存,不如就将赵卢氏带到刑部安顿。”
这个老匹夫。
陆云逍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妈的你害了我姐夫的账还没和你算,现在就又想害我姐姐?你给我等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ρi股下面多少屎,这账等着我和你慢慢算。
越想越气,待祝明话音刚落,他便断然道:“既然叶家村一案已经移交刑部,这赵卢氏再让刑部安顿,似乎就不妥当了吧?祝大人是刑部尚书,总不会连避嫌都不懂吧?”
祝明一愣,还不等说话,这里李绝心已经启奏道:“回皇上,赵卢氏移交刑部的确不妥,依臣之见,不如暂移大理寺妥善安置。”
☆、第三百八十六章:功亏一篑
大理寺卿年事已高,前几日已经递了告老还乡的折子,如今大理寺中事务多是大理寺少卿荆东哲在管,这荆东哲乃是陆云逍同年的进士,素日里和寿宁公府走的很近,把赵卢氏放在大理寺,有陆云逍打招呼,自然要比安置在刑部放心的多。
萧关看了眼陆明珠,见她面上也有紧张之色,便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然后道:“李爱卿之言,甚有道理,朕看就先把这赵卢氏安置在大理寺吧。”
皇上已经发话了,其他人也都看出这个妇人背后涉及的事情不简单,谁还肯出头?嫌过得太滋润想找不自在吗?于是这事儿就定了下来。
祝明和刘祥一颗心如坠冰窖自不用提,就是陆云逍,此时心里也乱糟糟的,只牵挂着赵卢氏的伤情,且不亲自把赵卢氏送去大理寺,他心中实在不安。
正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找个借口和皇帝请假,就听萧关淡淡道:“此事乃是云逍你一手所办,就索性接手到底吧,你负责把赵卢氏送去大理寺,就说朕的口谕,务必看护好赵卢氏,若有闪失,朕唯他荆东哲是问。”
荆东哲不在伴驾的群臣之列,这会儿正在大理寺办公,一点儿也不知道转眼间,就要有一个大麻烦去找他了。
这里陆云逍听了皇帝旨意,却是高兴非常。暗道皇帝姐夫啊,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太好了,如此我亲自照料,就放心多了。对了,赶紧把姐姐送去大理寺,回家去找清语前往给姐姐治伤。顺便了解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便匆匆告退,带着那御林军小队长和他手下几个人,一起将赵卢氏送到大理寺,和荆东哲交代完,嘱咐他务必好好保护陆明珊后,世子爷便骑着马一溜烟回了国公府。此时秦书盈和夏清语正在清云院坐困愁城,不知道陆明珊告御状结果如何了。正小声商议着。就听外面丫头报说陆云逍回来了。两人急忙站起身迎出去。
陆云逍看见秦书盈,先是一愣,接着就听夏清语道:“爷。大姐姐怎么样了?她拦路告御状,没有……没有闪失吧?”
陆云逍一挑眉,诧异道:“你们怎么知道的消息?”
“是巧娘说的,她当时正在大街上。亲眼看见一个妇人拦路告御状,被御林军拖下去了。她说那妇人像极了大姑娘。”
秦书盈解释了一句,于是陆云逍就明白了,点头道:“没错,是大姐姐。原来她回到京城,是因为姐夫被卷进了一场灭门血案中。她先前来咱们这里,大概就是想让爹爹和我出面帮忙。结果却被爹爹不由分说赶走,所以走投无路之下。才想出这告御状的主意。这事儿不简单,我怀疑刘家也参与其中,而且他们应该是知道姐姐身份的,也不排除姐夫就是被他们报复陷害才招来灭顶之灾的可能。”
“啊,怎么会这样?”秦书盈惊叫一声,却听陆云逍道:“盈妹妹,我要带清语赶紧去大理寺给姐姐疗伤……”不等说完,就听夏清语惊叫道:“疗伤?大姐姐被砍伤了吗?”
“不是砍伤,是被那刘祥逼着滚钉板。幸亏李绝心出了个好主意,不然大姐姐这会儿是死是活都两说呢。好了,详细情形我路上再告诉你,你快收拾下药箱,咱们这就走。”
“好。”
夏清语一听这事儿不能耽搁,于是答应一声便进了里屋收拾药箱,这里陆云逍就对秦书盈道:“盈妹妹,你留在府中,这事儿先别让老太太和太太知道,免得她们受了惊吓。”
秦书盈慌乱点点头,想到这事儿的复杂性,心中不由得就是一团乱麻。眼看着夏清语收拾停当,和陆云逍出门,她这里便去叶夫人院子里探了探小平安的情况,却见小孩儿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不由得心中就是一动,暗道这孩子莫非知道母亲今日要告御状,所以这会儿也在担心吗?
正想上前探问一下,就见春绣走进来道:“二奶奶,几位管事娘子都有事要向二奶奶禀报,奴婢做不了主,所以过来问问奶奶,若是没有时间,就先打发她们回去?”
秦书盈就知道几位管事娘子来禀报的不是小事儿,不然春绣不会亲自过来,虽然她嘴上是这么说的,但若是真能轻易打发回去,还特意跑一趟做什么?
果然,叶夫人也明白这其中的道道,就对秦书盈道:“行了,你管着一个家里,得有多忙碌?我这里有小平安陪着就好,你赶紧回去办你的事吧,孝顺不是在这上头,只要你能把家里内外打点得妥妥贴贴和和美美,我就高兴了,家和万事兴啊。”
秦书盈心中一凛,抬头向叶夫人看过去,却也看不出这姨妈脸上有什么表情。然而想到先前夏清语的话,她却能肯定这是姨妈在给自己提醒,果然就如同夏清语所说,那贱人一番恰到好处的惺惺作态,却是看在了太太的眼里,这便是在暗中敲打自己,若是自己不知收敛,只怕将来处境真的就不妙了。
心中思潮翻滚,面上却没表现出来,秦书盈安然告退后回到家里,果然几个管事娘子已经等了好一会儿,见她回来,纷纷开始禀报事情。直处理了半个时辰,方都打发走了。这时就见碧桃走过来道:“奶奶,晌午了,厨房来问了几次,因为奶奶没回来,奴婢让她们先等着,这会儿可以摆饭了吗?”
“摆了吧。”
秦书盈点点头,碧桃便答应一声转身出门,刚到门口,就听秦书盈道:“今儿这顿就算了,先把我的例菜里挑两道荤腥给后边送过去。另外告诉厨房一声,从明儿开始,水姨娘的饭菜和大房里许姨娘一样。”
“啊?”
碧桃吃了一惊,不明白自家奶奶怎么忽然间就转了性子。自从二爷走后,奶奶可没少给那水幽兰苦头吃,每日里饭菜只有一些干菜,米也是最下等的糙米,没看见那么美得一个人,这还不到一个月工夫就憔悴下去了吗?
“按照我说的去做。”秦书盈没有多说,看着碧桃出去了,她这才抚了抚自己胸口,摇头自语道:“秦书盈啊秦书盈,枉你也是从大家子里出来的,这手段难怪连大奶奶都看不下去,说你拙劣。呸!你还在这里沾沾自喜,自以为得意,却不知险些被那贱人给算计了,幸而大奶奶不计前嫌,今日点醒了你,不然我看你到时候能落个什么下场。”
话音落,就见春绣进来,她便招手把春绣叫来身边道:“从现在起,给后边那贱人的分例全都按照正常的给,不用再克扣了。把她带来的两个丫头都仍送回她身边去,把雪儿凤儿叫回来。”
“奶奶,为什么?”春绣大吃了一惊:“奴婢看她这些日子十分难受,正觉着出了口气,奶奶怎么就……”
“傻丫头,你还没看明白吗?咱们用的这些手段,不过是趁着二爷不在家的时候抖抖威风罢了,可你二爷不会不回来的,若是回来了,看见那贱人如此憔悴,咱们要怎么分说?到那时,那贱人若是装委屈的样子做好人,咱们在二爷眼里成了什么?河东狮都算不上,怕是要成了罗刹夜叉,那我们以后还有什么指望?”
春绣也恍然大悟,当即惊出了一身冷汗,连连点头道:“是,奴婢竟只顾着痛快,把这茬儿给忘了。幸亏奶奶思虑的周到……”
不等说完,就听秦书盈苦笑一声道:“我思虑的周到?呵呵!我整个人都被怒火嫉恨蒙蔽了,哪里还能思虑的周到?实话告诉你,今儿实在是大奶奶点醒了我。唉!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我竟有一天要受她的指点恩惠。”
说完后小丫头们开始摆饭,春绣见少了两个例菜,便问怎么回事,秦书盈告诉了她,她便叹了口气道:“奶奶,难道日后咱们就要这样看着她生活的太太平平的吗?”
“日子长着呢,且看看再说。”秦书盈冷笑一声,夹了一口茄子送进嘴里,一下一下嚼着,似是在品着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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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奶奶说了,姨娘最近憔悴了许多,大概还是到了生地方,睡不好,身边又没个亲近的人。恰好如今府里不是那么忙了,所以就让我把服侍姨娘的两位姑娘送回来,这个月的月银和分例,明儿就能发放了,姨娘若还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让两位姑娘去和我说,能周全的,我一定替姨娘周全。”
春绣说完这番话,就带着蕊儿凤儿两个小丫头离去。这里水幽兰原先的丫头烟雨烟云看两人走远了,这才扑到水幽兰身上哭诉委屈,却见主子面色铁青,额头上青筋都隐隐蹦了出来。烟云便哭道:“姨娘怎么了?可是您厌弃奴婢们,所以奴婢们回来,您不高兴?”
水幽兰缓缓摇摇头,咬牙道:“我只恨功亏一篑。奇怪,明明先前她那种种下作手段层出不穷,怎么这会儿忽然就收敛了?二爷又不是这几天就能回来。她怎么忽然就变了个人似得?”
☆、第三百八十七章:开口
烟雨想了想,连忙道:“是了,奴婢回来前,听见有人说今儿大奶奶和太太来过,之后大奶奶就约二奶奶去了花园子的水亭,说了好一会儿话,有小丫头亲眼看见二奶奶抱着大奶奶痛哭,这会不会就和二奶奶对姨娘的态度转变有关?”
“一定是了。”水幽兰咬牙狠狠握着拳头,长长指甲掐进肉里也不知痛楚,恨恨道:“那个夏清语,从我见着她第一面起,就知道她一定是我的灾星。好好儿的计划,果然就因为她今天横Сhā一杠子,便半途而废。”
“姨娘,那我们怎么办?”烟雨烟云看着主子:“那位大奶奶听说厉害得很,又是神医娘子,世子爷对她又尊重爱护的紧,莫说姨娘,就是二奶奶,看见她也只有尽让着的份儿,若是她们联手,太太又是二奶奶的姨妈,这……哪里还有姨娘的出头之日?”
水幽兰面色变幻不定,好一会儿才冷哼道:“无妨,太太一年能来几次?只有她们两位奶奶能在太太面前说上话吗?二爷可是太太的儿子,咱们只要抓紧了二爷,就没错。呵呵,她如今想做一个好主母,哪有那么容易?她不动手,难道我不会自己动手?谁让她这些日子作死,给了咱们这么多的把柄,足够用了。”
她说到这里,如水明眸便看了烟雨烟云一眼,轻声道:“你们要怎么配合我,不用我说,也应该知道吧?”
“是,奴婢们清楚得很,姨娘放心,到时候保准陪姨娘演一出好戏给二爷看。”烟雨烟云听见主子的话。都放下心来,嘴角边露出跃跃欲试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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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都是些皮外伤,没有伤动筋骨。李学士当真是了不起,难为他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还能急中生智。从今后我倒要对他刮目相看了,下一次去他们家。可得在月姐姐面前替他说几句好话。”
夏清语一边娴熟处理着陆明珊身上的伤口。一边和陆云逍说着话。就听陆云逍感叹道:“我这会儿想一想还觉得后怕,清语,你真是我们家的福星。没有阿丑,我就没命了。李学士也是因为李夫人,我们才如此交好,不然依照他那冷淡谨慎的性子。若还是从前那种泛泛之交,他可不一定会给我出这样的主意。”
陆明珊始终不发一言。听到这里,方抬头感叹道:“我也要谢谢那位李学士,不然这会儿我只怕已经没命了。”
陆云逍见姐姐终于说话,连忙上前道:“大姐姐你还知道。你……你怎么会如此鲁莽?竟然告御状,今天幸亏有李绝心,不然那时候贵妃娘娘也不知你身份。我也没办法暗示,又心乱如麻。真是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
陆明珊垂下头,轻声道:“我也是没了办法。先前我知道夫君是被卷进这样案子里后,也曾想过冒险回去找你们帮忙,可是到了府门……偷偷报了身份给吴管家,结果……没等到两刻钟,就见他带着家丁出来,一点儿情面都不讲,便把我和平安打了出去。我……我只以为家里是彻底和我断了关系,再不想管我的事了,我一个弱质女流,又能怎么办?”
夏清语心想哎哟我的大姐姐,您可别妄自菲薄,弱质女流这种形容和您完全不搭边儿好吗?
当然,这话只是在心里说说,可不能出口。那边陆云逍已经解释道:“那吴管家是爹爹的心腹,姐姐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定然是只去爹爹跟前报了信儿,我和母亲丝毫不知。还是晚上清语问我,我才知道在府外的人是你。第二天派了人寻找,就怎么也找不到你了。”
陆明珊道:“夫君这个案子,定然还有我也不知道的内情。从国公府离开后,我就觉得似是有人在找我们,我知道我打草惊蛇了,在去府里之前,我曾经到处打听夫君的消息。所以我也不敢留在京里,只好带着小平安躲到了京郊,一边查那个案子的线索,一边到处躲藏,却没想到你也派了人找我。”
大概是知道了当日绝情的只是自己爹爹,并非是眼前兄弟,陆明珊终于也放开了,不似先前那般沉默。而这种改变陆云逍和夏清语又怎会察觉不到?两人对看了一眼,陆云逍便立刻问道:“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您现在可以和我们说了吧?”
陆明珊抬起头向门口看了看,夏清语了解她的心思,便对陆云逍道:“去门口看看有没有人?”
陆云逍道:“不用怕,门口这会儿朝云在把守着呢。”朝云被夏清语派出去找陆云逍,结果等他赶去,陆明珊都开始滚钉板了,他也就没有现出身形,等到陆云逍把陆明珊送来大理寺后,这才跟着过来,陆云逍回家时,就随手把他安排在这边把守。
陆明珊也明白弟弟和这大理寺的人肯定是有些交情的,不然不会据理力争把自己送到此处。因此略略整理了一下情绪,她便沉声道:“当日我和他从府中逃出后,一路往西,之后就在凤城乡下一个小村庄落脚,在那里一住就是十八年。”
陆云逍哑然,凤城距离京城不过五百里,而当年的寿宁伯府撒出那么多人手,暗地里寻找了那么久,竟然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这怎能不令他诧异?震惊之下不由得脱口而出道:“大姐姐,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陆明珊苦涩一笑,轻声道:“也没什么,我是故意留了许多错误的线索给府里的人,让他们都以为我和他是去了更遥远的西边,之后绕了一个大圈子回到凤城隐居起来,那时婚期已过,我料着府里不会再派人大肆寻找我们了,果然,让我们安安稳稳在白家村住了十八年。”
这番话虽然轻描淡写,但夏清语却明白,事实上肯定没有这么简单,这陆明珊如果不是穿越,就是个天生奇才,这要是战争时期,绝对是做间谍刺探情报的好苗子啊。
毕竟是陈年往事,此时陆云逍关心的重点也不是这个,所以姐弟俩没有再多谈,陆明珊继续道:“大概是三年多前,我们料着当年的事情差不多风过无痕了,云逍,你知道,他……其实一直是个有抱负的,如果没有我的事,当年他是打算参加那一年的大考,却不料因为我,生生耽搁了十几年。所以我就和他说,如今事情过去了,京城中怕也没人记得他的模样,我们的名字又都改了,他再去参加科考,哪怕就算是中了状元,大概也没几个人能把他和当日寿宁伯府的西席先生联系起来,即便家里人会觉得他有些像,只要他不承认,也就过去了。”
“所以你才让姐夫过来赶考?”陆云逍问道,一声“姐夫”就等于他承认了赵明堂的身份。
陆明珊眼中露出感动之意,点点头道:“是,原本三年前他就打算过来,却不料我们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偏偏小平安患上了百日咳,他担心我们娘儿俩,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到底等着小平安痊愈了,可那时已经赶不及了,所以三年前的科考就这样错过。”
夏清语在旁边忍不住笑道:“姐夫这样爱护大姐姐和小平安,着实是个好丈夫啊。虽然他至今也没能给大姐姐挣一个诰命夫人的身份,但这份情意,却当真是世间少有。”
陆明珊赞许的看着夏清语,点头道:“若他想要功名,早就得了,之所以到如今还落魄潦倒,全是因为我。”语气中全是骄傲崇拜爱慕之意。
陆云逍叹了口气,心道怪不得姐姐为了给姐夫伸冤,宁愿豁出性命,他们两个倒真是夫妻恩爱情深。唉!只可惜世事不尽如人意,当年如果姐夫也是一个世家子,能和姐姐的身份相配……罢了,现在想这些做什么呢?若他真是世家子,也许还成不了这样有情意有担当的,不过是个纨绔子罢了。
陆明珊提起丈夫,情绪稍微有些激动,夏清语连忙递给她一杯水,她喝了一口,平复了下情绪,这才继续道:“所以我吸取了教训,去年夏天,就打发他过来京城备考,顺便也是试探一下,看看十八年前那件往事是不是确实被遗忘了?他原本不肯,听我这样说才答应下来。从他离开后,每个月我都能收到一封他报平安的家书,顺便也问问家里的情况。那个时候,他就是借住在这叶家村那个叫叶忠明的家里,每一次信上的地址都是此处……”
不等说完,陆云逍已经惊讶道:“叶忠明?那不就是被灭门了的一家吗?”
“就是他家。”陆明珊点头,这里陆云逍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眉头微皱道:“看来这案子当中,还真是有些不可思议的地方。好,姐姐你继续说。”
陆明珊便道:“就这样每个月一封家书报平安,但是从五个月前,忽然间这家书就断了,我在家等了三个月,还没等到家书,我就知道他肯定是出事了。所以忙忙带着小平安便往京城来。我第一个想法就是去叶忠明家里,谁知到了叶家村才知道,他们家不知因为什么被灭门了,村民们至今谈起,还是心有余悸。我就知道糟糕,果然,来到京城一打听,才知道叶家村灭门血案的凶手已经尽数逮捕归案,你姐夫的名字赫然就在其中,说是他勾引了土匪血洗叶家,判了个斩监候,后来上交刑部,定了秋后问斩。情急之下,我便往顺天府衙去告状,却数次被那府尹赶出来,甚至有一次他还对我动了刑,说我再纠缠不清,就定我个同伙之罪。”
☆、第三百八十八章:知情
“混账东西。”陆云逍气得大骂了一句,接着又看着陆明珊道:“姐姐确实鲁莽了,那个混蛋高启宇绝不是恐吓你,若不是此案刑部已经审完定罪,你以为他不敢把你塞进去定罪吗?”
陆明珊惭愧道:“是,我也知道我鲁莽了,当时真的就是情急之下,有些六神无主,一心只想把你姐夫摘出来。后来顺天府衙有个好心的幕僚,悄悄告诉我说这案子牵连甚多,他们老爷银子都收了,怎可能因为我一介妇人就改变主意?更何况现在案子已经移交刑部封存,我再怎么告也是没有用的,倒不如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教育儿子长大,为夫家留一线香火。我就是在那时明白我这举动无异于打草惊蛇,恐怕那会儿就已经被有心人盯上了。走投无路之下,才迫不得已去了府里,哪里想到那天竟然是你成婚的日子,若是知道,我说什么也不会赶在那天去给你添乱。”
陆云逍连忙道:“姐姐莫要说这些,我都后悔死了,早知道那天在府外的人是你,就豁出去被父亲打骂,我说什么也不会袖手旁观,最起码,帮你找个地方妥善安置下来,不用东奔西走担惊受怕,帮你了解案情调查线索,这还是可以办到的。”
陆明珊苦笑道:“也是我那时绝望崩溃之下,太负气了,不然如果早些和你联系,就省了走这许多弯路,更不会走投无路之下告御状。先前我都以为我活不成了,惟愿一死能换来你姐夫那案子重审的机会。”
夏清语道:“这些都不必去说它,如今能有这个结果,已经是上天保佑了。云逍,这大理寺一定是安全的对吗?要不要再找个更妥当的地方?”
陆云逍道:“不用。我已经和荆大人郑重打过招呼,更何况如果这案子真有隐情,那幕后黑手如今对大姐姐下手也没有用了,因为御状也已经告了,此案已经上达天听,若此时大姐姐出事,反而会更让皇上下定决心重审;若是大姐姐不出事。也许他们还有一线希望。毕竟当日这案子过于重大,刑部定罪后,乃是皇上御笔朱批。全部秋后问斩。如今若是皇上为了面子,不肯重审此案,也是有可能的。”
“什么?”
陆明珊大吃一惊,连忙拉了陆云逍的手哭问道:“这么说。凤鸣他……他是没有活路了?他的冤屈不可能昭雪了吗?”赵明堂自从和陆明珊私奔后,已经改了名字叫做赵凤鸣。
“姐姐别着急。”陆云逍连忙安慰道:“我是说那些幕后黑手大概会抱着这样一线希望。事实上我了解皇上。别说宫中还有贵妃娘娘会帮你说话,皇上知道你的身份后一定会帮你,就算今日你只是个寻常妇人,冲你为夫伸冤竟不惜舍命滚钉板之举。皇上也一定会重审此案的。”
陆明珊这才松了口气,只是心中还有些担忧,却听夏清语在旁边笑道:“大姐姐放心吧。咱们这位皇上和别的不同,最是看重亲情。又护短,若知道你是他大姨子,如今他的连襟被冤枉在牢里等死,说什么也不会为了君王面子就姑息此事的,若此案真有内情,那幕后主使的人这一次可算是倒了大霉,就等着水落石出后被定罪问斩吧。”
听夏清语也是这么说,陆明珊一颗心安定下来,这些年虽然躲在小山村里,她却也知道当今皇帝是个圣明的。只是一想到丈夫此时在牢中不知如何,便不由得心如刀绞,对陆云逍道:“云逍,我身上的伤没事儿,只是不知道你姐夫如今怎么样了,他那个人别看文弱,却是个硬骨头,我只怕他不知道被折磨成什么样儿,才会屈打成招,你……你有没有办法去探一探他?”
陆云逍道:“姐姐放心,我这就去刑部,先想办法见见姐夫,若是他好好儿的还好,若是那些人真对他用刑过重,我恰好有理由将他带出来好好安置,免得那群人狗急跳墙,要暗中摆布死姐夫泄愤。”
陆明珊点点头,急切道:“那你这就快去吧。”
陆云逍便对夏清语道:“清语,你先回府吧,看看和母亲说一声,让她可以放心了。”
“好。不过姐姐这里,我看还是让方大哥把米明和端儿叫过来,请荆大人行个方便吧,如此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陆云逍道:“好,就听你的。”说完匆匆离去,这里夏清语便离了大理寺,先往兵部去寻方悠然,因为他品级还不够,倒是没有随同伴驾。
方悠然一听这事儿,那还有什么说的?立刻让米明和端儿去大理寺,这里又派人护送夏清语回了寿宁公府。
刚进西角门,就见张婆子上前道:“哎哟我的大奶奶,您可总算是回来了,太太已经打发人来看了好几遍,说您一回来,就让您赶紧往老太太那里去呢。”
“老太太怎么了?”夏清语吃了一惊,暗道我的天,这多事之秋,可别老太太的身体再出了毛病。
张婆子忙道:“奶奶放心,好像不是老太太身子不好,只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儿,老奴听可儿姑娘说,如今太太二太太都在老太太屋里呢。”
夏清语急忙就往余老太君的房里来,一进门,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只见原本诺大一个厅堂中,此时只有黄莺一个丫头在伺候着,剩下的就是余老太君和叶夫人沈夫人秦书盈这几个主子,看见她进来,余老太君都不给一点儿喘息的时间,劈头就问道:“明珊如今怎么样了?她……她怎么会弄得去告御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夏清语下意识的就往秦书盈看过去,却见秦书盈苦笑道:“嫂子别看我,实在和我没关系,如今一个妇人告御状的事儿满京城都知道了。老太太又恰好叫了巧娘来问,看着巧娘神色不对,这接连追问之下,可不就把此事泄露了呢?”
叶夫人也急道:“究竟怎么样了?清语你快说,我连小平安还没告诉呢,那孩子刚才就在屋里哭,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如今想来,他定然是知道他母亲今天要去告御状,你赶紧把结果告诉我,回头我也好让孩子安心。”
夏清语道:“老太太和太太别着急,我们爷原本就让我回来同太太说的。大姐姐已经没事儿了,幸亏有李学士出的好主意,虽然滚了钉板,但只受了点皮肉外伤……”
不等说完,就听余老太君和叶夫人沈夫人一齐捂了嘴巴惊叫,叶夫人眼泪都出来了,沈夫人也急急道:“这只是告御状,又不是民告官,怎么连滚钉板都出来了?”
夏清语无奈苦笑道:“问题是,大姐姐不但是告御状,还把顺天府尹给告了。”因将事情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只听得余老太君和两位夫人心情起伏不定,到最后,余老太君才长长松了一口气道:“还好,上苍保佑,珊儿没事就好。这事儿得好好感谢人家那位……什么学士?”
“李学士。”夏清语微笑着答,就听叶夫人也道:“是,是得好好感谢这位李学士,没有他,珊儿今天是死是活就说不定了。”
“那……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余老太君接着就问起了事情经过,待听夏清语把陆明珊丈夫被卷进灭门血案的事情一说,几个人不由得都愣住了。
叶夫人就看着余老太君,皱眉道:“那个赵明堂,虽然当初做出那种有伤风化之事,但儿媳记得当日还见过他两次,不似这等丧心病狂之人。”不管怎么说,十八年都过去了,这赵明堂和女儿连孩子都有了,叶夫人自然也就把他当做女婿一样看待了。
那边沈夫人也道:“我虽然没看见过这赵明堂,然而既然珊儿说他是进京备考,那怎么也不该做下这样丧心病狂之事,这不是自毁前程吗?”
“是是是,的确如此。”叶夫人连忙道:“当日因为他年轻,老爷就怕有些不妥,然而亲自问了一个时辰,出来就和我说此人乃是大才,何况只教云逍云遥两个,也没有大碍。后来就是因为他讲得好,所以之后又请他给女孩儿们讲了几堂课,谁也没想到,这竟然就讲出……”
叶夫人本想说就讲出祸事来了,然而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先前夏清语一番话,这祸事二字便出不了口:明摆着的,陆明珊若是嫁给那个花花公子,这会儿怕是早已经气死了。但她和赵明堂私奔,虽然生活清苦一些,但就从刚刚夏清语转述的那些话来看,人家是夫妻和美,苦中也能做乐,所以当日私奔,就当时的情况来看,虽是祸事,然而如今仔细想想,叶夫人却不由得十分庆幸了,这幸亏自己的女儿慧眼识人,才不至于被自己和丈夫推进火坑。
几个人正说着,忽然就听外面丫头道:“老爷来了。”话音未落,就见帘子一挑,国公爷陆奉伦阴沉着脸走进来。
☆、第三百八十九章:从容应对
秦书盈和夏清语连忙站起来见礼,沈夫人和叶夫人也都站起身来,陆奉伦理也不理,只看着夏清语道:“你知不知道逍儿把那孽障弄去了大理寺的事?这种事谁让你们管了?知道会给国公府带来多大麻烦吗?”
夏清语心里这个气啊,暗道就算当日大姐姐的确差点儿给寿宁公府带来灾难,可如今你女儿女婿都被人害成这样儿了,你不但不同情,还一副“他们怎么不赶紧去死”的模样,这也太过分了吧?
叶夫人和沈夫人心中也是一凛,她们知道当日的风波,此时面对陆奉伦的盛怒,就有些心虚,又怕夏清语无辜受训,因正要说话,就听夏清语淡淡道:“老爷息怒,这事儿也不是我们爷自己做主,都是皇上的旨意。”
夏清语把事情都推到了皇帝头上,一下就把国公爷的训斥给憋回了肚子里,你难道还敢对皇帝的旨意不满怎的?
如此憋了好一会儿,才瞪眼道:“你不用替那混账东西狡辩,打量我不知道?如今京城都传遍了,就是他撺掇着那个孽障告御状,还不肯送去刑部,倒是带去了大理寺。是哪个让他去管的?啊?他是生怕十八年前的事没人翻出来是不是?到时叫我的老脸往哪儿放?”
告御状这事儿当时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所以传遍京城并不奇怪。夏清语也不急着辩驳,只等陆奉伦发了火,怒气冲冲吼完后,她才轻声道:“回老爷的话,妾身倒是知道事情经过,当时赵卢氏当街告状。队伍停下来,皇上让夫君去前面查看一下,夫君过去了,听完赵卢氏讲述,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擅自处置,才把她带到皇上面前。那赵卢氏为夫伸冤。宁愿身受滚钉板之刑,之后刑部要把赵卢氏带回去安置,但李学士反对。说刑部已经定案,和赵卢氏就是有了牵扯,理当避嫌,所以提议赵卢氏该去大理寺安置。皇上同意李学士的提议,命令我们爷把赵卢氏送去了大理寺。仅此而已。”
这番话不卑不亢,当中也表达了对国公爷的不满,你绝情,不想认回女儿。好啊,那妇人就不是你女儿,而是赵卢氏。她为夫伸冤宁愿滚钉板,刑部却急着要拿人回去。这当中说没有猫腻你信吗?就不是为你女儿,就只是一个寻常百姓,难道你就连一点儿恻隐之心都没有?
果然,夏清语这番话说完了,陆奉伦半晌没做声,但是很快又冷哼道:“好,就算都是按照皇上吩咐做事,他又找你去大理寺给……治伤是怎么回事?”
夏清语这一次是真出离愤怒了,一时间也忘了礼数和恭敬,垂着眼睛沉声道:“皇上将此事交给我们爷,我们爷自然要在皇上做决定之前保护那赵卢氏的周全,赵卢氏滚了钉板,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身上大小血坑密布,几成血人。恰巧儿媳在外伤方面,倒还算擅长,所以我们爷叫我过去给赵卢氏疗伤,老爷觉得这很奇怪吗?皇上都对赵卢氏这舍命救夫的义举心有赞扬,不然也不会如此处理,难道儿媳倒要因为她身份寻常不肯出手?医者父母心,恕儿媳做不到看人下菜碟,儿媳的杏林馆,连乞丐都救过呢。”
“你……”
陆奉伦如何不知道这是大儿媳妇在讽刺自己无情。然而夏清语从前就是个悍妇,虽然如今性子变了,但只看她在外面独当一面,也知道她并没有变成软弱之人,所以这番应对虽然强硬无礼,但也没出陆奉伦的意料,当然,生气还是很生气的。
秦书盈叶夫人沈夫人等的汗都下来了,暗道明明觉着她性子变了许多,怎么这会儿又这样泼辣起来。正想着该怎么化解,就听一直没有说话的余老太君淡淡道:“看这架势,我儿怒气冲冲到我老婆子这里,是兴师问罪来了?”
一句话就让陆奉伦心里一惊,连忙行礼道:“母亲,儿子不敢。”
“呵呵,你还有不敢的?”余老太君冷笑一声,想了想又道:“也是,你确实是胆子小,十八年前一个誓言,压得你到如今抬不起头来,没了亲情就罢了,难道连是非也没了?你是不是想?珊儿和她丈夫到如今这个地步,全是咎由自取,就是被人冤枉,也是死有余辜,最重要可别牵连的你在那刘家面前抬不起头来。”
“母亲,儿子……”
国公爷的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想要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解释起,心中也自后悔,暗道是啊,母亲说的没错,我怎么竟然因为怒火连是非都不顾了?不过是丢脸而已,难道还比得上两条无辜性命被冤死?
又听余老太君沉声道:“当日之事,珊儿是有错,她不该逃婚私奔,最后差点儿给我们陆家带来灾难。这些我都知道,这么多年来,你怨气满腹,恨这个女儿绝情,我也理解。然而奉伦啊,你扪心自问,难道你就一点错儿没有?那刘家当日和我们提亲,他们明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不过仗着势力,不但不觉着他们这是害了人家女儿,倒觉着咱们应该为高攀上他们欢天喜地。好,就算当时你的确因为攀上了刘家而欢喜,结果珊儿逃婚,让你如意算盘落空,但这么些年,你难道没看见那嫁去刘家的女子都是什么下场?你难道就不为珊儿逃过一劫而庆幸?十八年了,你心里对珊儿一点儿亲情都没有,还是这么满腹仇恨?你是当爹的啊,你怎么就能这样绝情?更何况那刘家现在是个什么光景?你还怕他们什么?你真是远远不如你儿子,逍儿自从知道了珊儿的事,想的就是怎么周旋着护他大姐姐周全,还要保住寿宁公府的颜面。可你呢?你想过什么?你只想着珊儿赶紧死,从此就再没人能拿那个誓言来害国公府,是不是?你虽然也是为国公府着想,可我听了一点儿都不高兴,只觉着心寒,你知道吗?”
“是,母亲,儿子错了。”
陆奉伦让余老太君一番话说的无地自容,不由自主就跪下了。恰在此时,就听外面丫头的声音又响起来:“世子爷来了。”
“好了,起来吧。”余老太君显然也不想让儿子在孙子面前没面子,陆奉伦赶紧爬起来,就见儿子奔进屋,整张脸都是铁青的,看上去比刚才的自己还要狰狞。
“清语,快和我去杏林馆。”陆云逍进门,只是匆匆冲着厅堂内长辈们行了礼,接着就拉起夏清语,转身就要往外走。
“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陆奉伦企图拿出严父威严,却见儿子头也不回大吼道:“姐夫不肯认罪,被他们施了酷刑,现在都快要死了。”话音未落,他已经是拉着夏清语跑起来,陆奉伦和叶夫人等追出门去,只见儿子抱着儿媳妇上了马,一声大吼,那马撒开蹄子就在府内飞奔疾驰,转眼便没了踪影。
“这是……要……屈打成招?”
沈夫人和叶夫人秦书盈等都变了面色,她们是深宅妇人,出身富贵,除了在戏台上看点象征性的表演,从来没有想过现实中真有屈打成招这么残酷的事,就连陆奉伦,此时脸色都十分难看。
“灭门血案,竟然还要屈打成招?这堂堂刑部是要干什么?”
余老太君拄着龙头拐,颤巍巍站起身来,愤恨拿拐杖顿着地,却听陆奉伦沉声道:“母亲莫要着急,儿子去打听一下情况。此案如今既已上达天听,无论刑部有什么阴私在里面,都是纸包不住火了,相信皇上定会给一个公平的结果。”
余老太君点点头,虽然儿子先前的举动让她很是生气失望,然而他终究不是那刚愎自用之人,能知错就改,还是令人欣慰的。
这里秦书盈就来到叶夫人身边,小声道:“太太,大姐姐是这个模样,如今听大哥哥所说,那赵明堂似乎比大姐姐还要惨烈的多。我们是不是该让厨房炖些补品……”
“没错没错,还是你思虑的周到,我竟忘了这一层。快去快去。”叶夫人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听余老太君问怎么回事?她就把秦书盈的话说了,余老太君便道:“还是盈丫头考虑周全,我这里有两只上好的百年老山参,黄莺你去拿出来,交给厨房好好炖了。”
黄莺答应一声,秦书盈便亲自和她一起去拿,然后又让春绣亲自去厨房安排,不提。
单说陆云逍和夏清语,一路疾驰,就到了杏林馆。
这一路上夏清语已经得陆云逍告诉了事情经过:幸亏陆云逍去的早,刑部那边刚得到信儿,还没来得及使什么阴私手段。看见他去了,那些官员还要拦着,无奈陆云逍官职比他们大,拳脚比他们狠,气势也比他们霸道。又是奉皇上旨意,这可不是假传圣旨,当时皇帝的确把此事交给陆云逍处理,他过来查看赵卢氏丈夫的情况也是理所当然。
☆、第三百九十章:无法无天
刑部官员一看大势已去,自然不肯为了祝明而置自己性命于不顾。于是带着陆云逍到了死牢。谁知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世子爷便怒发冲冠了。他记忆中年轻英俊的赵明堂,此时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神智都不甚清楚了,口里只喃喃念着妻儿名字,偶尔叫一声冤枉。
陆云逍那一瞬间,是真的动了杀机,拽过看守狱卒就拿出了“我要掐死你”的气势狂吼问是怎么回事?那狱卒吓得尿了裤子,不等陆云逍动手便都招供了,只说这个赵明堂其实一直不肯供认罪状,所以用了酷刑,可直到最后他也不肯画押,所以是被弄昏了,人家直接拽着他的手按了指印。
也幸亏这狱卒识时务,方从陆云逍手下逃了一条性命。有了这狱卒的口供,陆云逍当即就将赵明堂提了出去,并迅速调大理寺衙役前来刑部暂时看守其余涉案人员,这其实是越权了,然而这样的情况下,陆云逍自然有权怀疑刑部屈打成招甚至杀人灭口,所以即使越权,在皇上面前也能说得过去,更不用提皇上要是知道这情况,估计能直接把祝明给罢了官职。
赵明堂情况很不好,陆云逍压根儿就没敢往大理寺送,而是直接送来了杏林馆,夏清语刚到门口,冯金山就过来向她汇报病情了:全身多处骨折,全身脱水严重,多处伤口化脓感染……
等到夏清语看见赵明堂的模样,就明白陆云逍为什么会出离愤怒了,这何止是屈打成招?这分明就是蓄意杀人,而且是要用各种手段将人折磨致死。
当下不敢怠慢,夏清语全力投入了对赵明堂的救治中。好在只是伤口需要处理,另外断掉的骨头有经验丰富的孔方用手法帮助复位,不需要动手术,不然就依他目前这个状态,根本撑不到手术结束。
这一忙就是三个时辰,等到把赵明堂全身的伤口处理妥当,骨折处也用手法复位后。夏清语又和冯金山江云等确定了治疗用药方案。这才满身疲惫的和陆云逍一起回到寿宁公府。
“云逍,我觉得大姐夫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应该不是单纯的逼供。倒好像是有人刻意要折磨他。不然死刑犯人在行刑前是要验明正身的,就大姐夫这个模样,根本支撑不到秋后问斩,何况画押的口供他们已经拿到手了。还有什么必要把人折磨成这个样子呢?”
回去路上,陆云逍陪着夏清语一起坐马车。听见妻子提出这个的这个问题,陆云逍觉得很有可能,因点点头沉声道:“刑部之所以如此大胆,乃是因为这起灭门血案罪大恶极。百姓十分愤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死刑犯提前死亡,他们只要报个畏罪自杀或者染病身亡什么的。也没有人会追究,所以他们才会如此有恃无恐。今日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可能大姐夫这会儿已经被他们暗中下手害死了。”
夏清语咬牙道:“这样的血案,也敢罪及无辜,刑部是干什么吃的?难怪方大哥说刑部有些不妥,月姐姐也说李学士对刑部官员很有意见,认为太过严酷了。”
“这案子已经不仅仅是严酷的问题,当中说不定就有什么天大的隐情。”陆云逍目中染上一抹杀机,握紧了拳头道:“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祝明不过是一个刑部尚书而已,还轮不到他这样一手遮天,今日时辰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就要在朝堂向皇上如实禀报此事,就算不摘了祝明的乌纱,皇上也必然要下令重审此案,到那时,不管这当中有多少牛鬼蛇神,也不管这些牛鬼蛇神是什么来头,都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夏清语一听,陆云逍这话似有所指,便试探着问道:“你说的牛鬼蛇神是指?”
“刘家很可能与此案有关。”陆云逍压低了声音:“先前刘祥就极力阻挠大姐姐告御状,如果不是我那时心中忽然有了一丝预感,跟皇上请命前往查看,大姐姐这会儿怕是已经没命了。而且大姐姐也说过,从府中被赶走后,就有人开始打听她的下落,这也幸亏她擅长隐匿,不然后果难料。而大姐夫又遭到如此诬陷迫害,若说京城中和他有仇,并且还能认出他的,除了寿宁公府,最有可能的就是刘家了。只是我还想不通,荣宁公虽然不争气,但也不至于就卷到灭门血案当中去,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隐情呢?”
“荣宁公是谁?”夏清语问完就暗道糟糕,心想自己怎可能不了解荣宁公是谁?但旋即就回过神来:如今陆云逍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在他面前可不用时时刻刻伪装了。
“就是当日大姐姐订婚的那个花花公子,三年前他父母双亡,他继承了爵位。”果然,陆云逍一点儿也不意外,反而耐心为夏清语解释了一番。
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陆云逍和夏清语原本不想惊动人,却不料刚进了西角门,就见张婆子迎出来道:“爷和大奶奶回来了?老太太派人来传话,让奶奶回来马上去她那里。爷,老爷让您去书房。”
陆云逍和夏清语就知道家里人还是担心陆明珊和赵明堂的情况,于是陆云逍将夏清语送到余老太君的院中后,自己则转身往书房而去。
听说了赵明堂被折磨的惨状,众人都是勃然大怒,余老太君恨恨道:“这简直是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沈夫人也道:“谁知大陈太平盛世,堂堂刑部竟是这么一个藏污纳垢之所?如今这件案子是因为大侄女儿的缘故,所以还有被重新审理的希望,由此可知,以前不知道有多少起冤案,多少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做了刀下冤魂。这个刑部尚书当真是尸位素餐之辈。”
叶夫人捻动着佛珠,连声道:“作孽,真是作孽,作这样的孽,怎么就不怕死后下地狱?”
秦书盈见夏清语脸上全是疲态,便站起身道:“老太太不能熬夜,今儿是因为挂着大姐姐,所以熬到这个时候儿,也该睡了。大嫂子忙了一下午,这会儿也该好好歇一歇,太太,不如咱们这就散了,明儿大哥哥上朝,定会向皇上禀报此事,等他回来咱们再问结果吧。”
叶夫人点头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会儿倒也觉着困乏,那就都散了吧,回去好好睡一觉。小平安父亲这事儿,先别和他说,只告诉他他父母都平安就好,免得这孩子伤心。”
余老太君道:“明儿把小平安带来我看看,今晚上就算了吧,孩子可能睡着了。”
叶夫人答应一声,和沈夫人秦书盈夏清语一起退了出去。
几人边行边说着话儿,沈夫人自回西府,叶夫人也回了自己院子,这里夏清语和秦书盈倒还能再顺一段路,秦书盈便道:“大嫂子,我今日仔细想了你的话,觉着真是金玉良言。如今我已经恢复了给那贱人的分例,你说得对,她怕是就要抓着我的把柄呢,我竟然还傻乎乎把把柄送给她,这当真是愚不可及了。”
夏清语点点头,叹气道:“你能看得开放得下就好。听我的,如今二爷做上了海贸,往后咱们家就会更富足,这银钱多了,各项事情就多了,到那时候有你忙的呢。倒不用把精神很放在那个水幽兰身上,俗语说的好,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只要你端正了态度,你又是二爷明媒正娶的发妻,太太又是你姨妈,我就不信,那水幽兰便是心思歹毒缜密,她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秦书盈点点头,笑道:“我看大嫂子图谋也不小,杏林馆将来怕还有大发展,若那时候你忙不过来,尽管找我,我别的不行,唯独管这些,倒是自认还有两下子的。”
“好啊,那就说定了,一旦将来我的杏林馆成为大陈第一所综合医院,到时候请你做行政院长。”夏清语哈哈一笑,却听秦书盈疑惑道:“什么叫综合医院?”
“唔,就是把西洋那边所说的什么内科,外科,妇科,儿科,口腔科等等等等全都集中在这一所医院内,就叫综合医院。”中医分科可不是这么分的,解释太多秦书盈也不可能明白,夏清语就只挑她懂的简略说了一下,却听对方惊叫道:“啊哟,那不成了另一个太医院?”
“倒不敢和太医院比,不过到时候人手大概不会比太医院少吧。”夏清语微微一笑:“没看我现在就是在着手培养人才吗?这会儿是最艰难的阶段,等过个两三年,这五十多人在西医上出师了,那时我就会轻松许多了。”
妯娌两个说着话,终于也要分道扬镳,夏清语回到清云院中,听丫头们说陆云逍还没回来,她就对娇蕊道:“夜深了,也不必惊动厨房里的人,你只去小厨房弄点清粥小菜,再弄两碗圆子。我和你们爷晚饭也没吃好,倒是填补一点儿。”
娇蕊道:“白薇姐姐先前已经吩咐了,这会儿小厨房的饭菜大概快好了。奇怪,傍晚时我分明看见府里打发人往杏林馆送吃的,怎么爷和奶奶竟然没吃吗?”
夏清语摇头道:“那会儿正是忧心如焚,谁有心思吃东西?不过他们给大姐夫送的参汤倒是很及时,现在大姐夫被折磨得虚弱不堪,百年老参是最好的补气培元圣品,有了那两碗参汤,应该会更快恢复吧。”
☆、第三百九十一章:好消息
第二天一大早,陆云逍便上朝去了,夏清语也赶去杏林馆,看见赵明堂已经神智清醒,她这才放下心来,简略和对方说了一遍事情经过。听到妻子竟然为了自己拦路告御状,赵明堂自然是感动非常。情绪激动之下,差点儿又昏迷过去,夏清语连忙安慰了几句,接着冯金山江云等也过来了,她挂念着陆云逍那边上朝后的结果,嘱咐众人不能因为赵明堂清醒就掉以轻心后,便忙忙赶回了国公府。
没有回清云院,而是直接往叶夫人这里来,果然,叶夫人早已经醒了,看见她来就忙忙问赵明堂的情况,夏清语略微说了下,叶夫人听说对方已经醒来,不由得连连点头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能保住这一条性命,已经是上天保佑了。云逍还没回来,不知道皇上对这案子有什么说法。”
夏清语道:“我想,皇贵妃娘娘一定会和皇上求情的,更何况这样举动,皇上也不可能不重视啊,所以重审此案是一定的,就是不知道会安排谁重审,虽然咱们如今都知道了大姑娘的身份,可是有老爷当日誓言,咱们势必不能光明正大认回大姐姐,所以这外面人可不知道大姐姐和咱们的关系,因此也就没有什么避嫌疑一说,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把这案子交给云逍审理。”
叶夫人道:“云逍虽然能干,未必是办案之才,他十几岁的时候,厨房里丢了一筐鸡鸭,他那会儿正看了几本破案子的传奇故事,一心要做断案如神的青天大老爷,结果足足用了三天。也没查出鸡鸭被谁偷了去,最后还是管厨房的……唔,那会儿好像还是何江家的,发现一个婆子家里出现了丢的鸡鸭里一只芦花鸡的鸡毛,这才破了案。果然那鸡鸭就是被婆子偷去,然后多数让她送去了亲戚家,剩下两只自家吃。不料就露出破绽了。从那之后。虽然逍儿还是立志要光宗耀祖,可却再也不提什么断案之事了。”
夏清语听得目瞪口呆,合着无所不能的丈夫还有这短板呢。但想一想当年十几岁的陆云逍因此大受打击的模样,她又觉得好笑。
婆媳两个说了一会儿话,忽然就听外面丫头的声音响起道:“平安少爷,奴婢带您先去洗脸。然后再进去拜见太太吧。”
“我不,我要见太太。我要见大奶奶……”
小平安童稚的声音传来,叶夫人忙道:“叫他进来吧,可怜见的,昨晚定是一夜没睡好。”说完又对夏清语道:“我昨儿和他说了他爹娘没事儿。只是他不肯相信,我也不知道哪里露了破绽,你再和他说一遍吧。”
夏清语答应了。果然,不一会儿。还没梳头洗脸的小平安就进来了,夏清语便抱起他,也没瞒着他,将他父亲母亲的情况说了一遍,到底是孩子,听说母亲和父亲受了这样折磨,不由一下子就“哇”的哭起来,夏清语便抚摸着他的头道:“好了,不要哭了,虽然你爹娘遭了很多罪,但总算是还活着啊,皇上一定会重审此案,到时候你父亲沉冤得雪,你们一家人就可以团圆了,而且还多了很多亲人,往后过得全都是好日子。小平安可以上学,读书识字,将来长大后出人头地,好好儿孝顺爹娘,也就不枉了他们如今遭这一场无妄之灾。”
“嗯,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将来出人头地,孝顺爹娘。”小平安脸上还挂着眼泪儿,却终于是不哭了,只用力点着头,表达自己的决心。
“到底还是你有办法。”叶夫人笑着道:“昨晚儿这孩子哭到半夜才睡,我和老爷两个轮流哄着,就是哄不好。”
夏清语眼睛一亮,抬头小声道:“怎么?老爷也很喜欢小平安?”
叶夫人冷哼一声道:“他能不喜欢?都快六十岁的人了,终于有了个外孙,他哪里能不喜欢?只是先前……唉!他也是对十八年前那件事太耿耿于怀了。结果昨晚让你顶撞了那一番,接着老太太又说了那样的话,我觉着老爷态度有些转变。今儿一大早就去书房里,说是让云逍回来就过去,大概也是关心着皇上的决定。”
夏清语心想这倒是个好消息,因便感叹道:“老爷也实在是该放下心结了,大姐姐纵然当初是有错儿,然而这十八年的清苦生活,难道还不够惩罚她?其实不用看别的,只看小平安被教育的多好,就该知道大姐姐和大姐夫都是好人,不然如果是寻常孩子,那天在府外经受了那样的屈辱,这会儿看见咱们家人,不知道该多恨呢。”
叶夫人笑道:“可不是?不过小平安刚看见老爷时,也不愿意搭理他的,估摸着珊儿也知道家里还是老爷做主。不过在老爷逗哄了一阵后,总算没像之前那么对你们老爷爱答不理的。”
话音落,就听外面丫头道:“二奶奶来了。”接着秦书盈走进来,看见夏清语,连忙问赵明堂的情况,得知已经清醒了,便合掌道:“阿弥陀佛,当真是佛祖保佑,这是好事儿。太太,我还有件好事儿要和您说,我们二爷在江南已经置办了五船货物,往西洋去了,这一来一回,怎么着也得三五个月,二爷不肯在江南等,把那边打点完后,不日就要回京呢。”
叶夫人道:“怎么铺了这么大摊子,最后才置办了五船货物?”
秦书盈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才反应过来,不由笑道:“太太,您以为这船是咱们素日里坐着的船啊?可不是那样寻常的船。我们二爷在信里说,那都是能装千万斤货物的大船呢,就是在海上遇见风浪也不怕。这还多亏了方大人帮忙,如今江南水司衙门里多是春水群岛投诚的官员,有他们帮忙,才能向官府租借到这样最顶尖的货船,不然可没有能力一下子装这么多货走。”
“我的天,千万斤货物?这……这都装了什么啊?哪有那么多东西可卖?”叶夫人真是惊讶了,却听秦书盈笑道:“这些可是要等二爷回来具体问他了,不过我想着,左右不过是瓷器丝绸茶叶这些,听说西洋那边,这些东西是最好卖的。”
婆媳几个的话题转眼间又到了海贸上,接着不知怎的又转到了夏清语和陆云逍在荒岛上的生活,听她说他们收了一群狒狒做小弟,从海里捉海鱼,甚至还能捕到桌子大小的海蜇,还有陆云逍用来求婚的那个被放生的大鹦鹉螺等等等等,只把秦书盈和叶夫人听得悠然神往,秦书盈便感叹道:“什么时候若是没有事情,跟着嫂子往那荒岛上去逛逛倒还好。”
夏清语笑道:“你只听我说的有趣,你不知道那上面多少凶险呢。是了,我之前在岛上带了些西红柿的种子回来,今年就种在了杏林馆的宅子中,如今大概也熟了,等我过去拿些回来给大家尝尝,拌糖吃生吃都是好的,我们爷最喜欢吃的就是西红柿炒鸡蛋。”
秦书盈好奇道:“荒岛上也能养鸡?”
“没有家里专门下蛋的鸡,但是有野鸡。”夏清语说完,就听秦书盈道:“野鸡蛋?下面庄子里也经常送来一些野鸡蛋,比鸽子蛋也大不了多少,够吃吗?”
夏清语笑道:“野鸡蛋自然是小,但若说大,也有一种蛋,我们叫做鸵鸟蛋,一个蛋足有三斤左右。”
“哎哟我的天,哪有那么大的蛋?鹅蛋也没那么大,若是有能生那么大蛋的大鹅,岂不是要吃人?”
叶夫人也惊诧了,忽听小平安道:“这个鸵鸟我知道的,爹爹手里有两本游记,好像是前朝哪个传教士写的,那里就有说过,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这种大鸟,跑的特别特别快,然后可以下很大很大的蛋,不过我没见过。”
夏清语惊讶道:“大姐夫当真是博学啊,手里还有这样书。没关系,等再过些年,咱们能造出更大的船,在海上不惧风浪,舅妈就带着小平安去小岛上玩一玩。”
叶夫人忙道:“别骗他,小孩子容易当真的。听逍儿说,那小岛离着陆地何止千里,在海上走一个多月才能走到,这也费时太长了,而且那是海上,很容易就出危险的。”
夏清语笑道:“无妨,虽然不能去我们当日流落过的荒岛,但春水群岛就是四季长春,到时我们可以去那里玩一玩,或者再往南去,不过三五天的水路,就有很多荒岛,也都是热带岛,我听说水司衙门已经开始清理那些荒岛了,到时候咱们买两座小岛,闲了往那里玩,多好?”
秦书盈笑道:“说的我都眼热了。太太,大奶奶这真是好主意,趁着许多人还不知道那些荒岛的好处,咱们先下手为强,先买几座岛再说。”
话音未落,就听夏清语笑道:“别人都能去玩儿,唯独二奶奶不行,您可是管着这家里所有人的吃穿用度,您要花一个多月去玩儿,不在府里理事,那还不得人仰马翻?”
☆、第三百九十二章:你猜
一句话说的秦书盈目瞪口呆,好半晌才道:“怎么这样说?难道不是因为我素日里管家辛苦,更应该给我放几天假,让我去好好儿快活快活吗?”
这话说的叶夫人和夏清语都笑了,夏清语便道:“你以为当家主母这样好做呢?若是想去玩儿,倒也不是没办法,你赶紧生个儿子,到时候娶了媳妇,把这大权交给她,你就是无差一身轻,那时哪里去不得呢?”
秦书盈笑道:“大奶奶别说我,您是嫂子,我怎么敢把儿子生在你的头里?必要你生了之后我才敢生呢。”
“咳咳咳……”
忽听叶夫人咳了两声,两妯娌这才发觉只顾着自己打趣,竟忘了这里还有个小孩子,顿时都红了脸,好在这时恰好外面丫头禀报说陆云逍过来了,众人的心立刻都提起来,虽然觉着皇上肯定会翻案重审,然而一时没听见这个准信儿,终还是难免担心。
陆云逍进来,先给叶夫人请了安,果然,就听母亲急问皇上是什么意见,他便冷笑道:“祝明胆大妄为,皇上听了我的禀报,雷霆震怒。不过暂时还没有罢了祝明的官职,毕竟此案尚未调查,倒也不能只听信一面之词。但是皇上已经下旨重审此案了。”
“皇上要让谁负责重新审案?”这是至关重要的问题,也是夏清语最关心的。
“你猜?”
却不料陆云逍竟然微笑看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大奶奶心中顿时就有一万头神兽咆哮而过,这种时候自己都担心的了不得,结果你让我猜?她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下情绪。沉声道:“别闹了好吗?严肃点,到底皇上让谁审案?”
陆云逍差点儿笑出声来,不过考虑到在母亲和弟妹面前和妻子公开“打情骂俏”影响不好,于是连忙端肃了面色,郑重道:“前些日子我就说过皇上想给李学士调职,今天这事终于尘埃落定了。”
“莫非……是把这案子交给李学士了?”夏清语又惊又喜,以李绝心的聪明才智。这案子交给他。的确是再好不过了。
“不错。”陆云逍点点头,显然也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大理寺卿前两日递了告老还乡的折子,皇上今儿准了。然后就升李学士为大理寺卿,由他接管刑部封存档案,重新审理此案。”
“太好了。”夏清语是真激动了,深深觉得皇帝陛下就是知人善任的千古明君啊。只是叶夫人不知道李绝心的能力。还在那里犹豫问道:“逍儿,李学士的能力如何?他能把这个案子审理出头绪来吗?那灭门血案都过了好几个月吧?”
陆云逍道:“娘。如果说朝中只有一个人能破此案,那除了李绝心,绝对不做其他人想。当年他还只是一个侍讲学士,手里又没有衙役。结果工部尚书惹恼了他,他就凭着一己之力,便搜齐了对方贪污受贿的几项大罪证。扳倒了对方。何况如今他升任大理寺卿,手下还有上百衙差。这案子当中隐情甚多,也只有李绝心能从这当中抽丝剥茧,还原真相。”
叶夫人听见儿子如此盛赞李绝心,登时就放心了,点头道:“这就好这就好,阿弥陀佛,真是佛祖保佑。是了,这事儿你告诉你父亲了吗?”
陆云逍道:“一回来就去了书房,已经和父亲说了,父亲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他说完便转头问夏清语道:“对了,姐夫那里怎么样?李学士应该也着急从他那里了解情况呢。”
夏清语道:“神智已经清醒,只是身上伤势太重,还得将养些日子。昨儿送去的参汤对他很有帮助,这几日我给定个食补的菜谱,好好儿给他补一补,争取让他能快些去大理寺那边,协助李大人办案。”
陆云逍沉吟道:“此案一日不推翻,大姐夫就一日不能洗脱嫌疑。昨儿是因为情况紧急,所以今天皇上也没有责备我。但如果他神智清醒,只要还有行动能力,就不能在杏林馆了,还是得去大理寺,清语,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夏清语心想这古代的律法真严苛啊,连保外就医都没有。因仔细想了想道:“也罢,明日吧,明日我帮大姐夫的伤势处理一下,然后送他去大理寺,让小孙在大理寺看护他几日,药品什么的都拿去大理寺用,这总可以吧?”
陆云逍道:“这是可以的。从前监牢里犯人得病了,也都是要找大夫治疗的,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安排一辆马车,大姐夫的伤势不能颠簸,我得让人把马车铺软一些。”
秦书盈笑道:“这些事哪里还用劳驾大哥哥?我吩咐下人们准备就是了。还有厨房里的东西,嫂子开好方子尽管交给我,我亲自过去叮嘱她们,务必要让她们精心做了,给大姐夫进补。”
叶夫人就起身道:“这是个好结果,逍儿你去忙吧,我和你媳妇还有盈丫头去给老祖宗请安,顺便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昨儿老太太说要见见小平安,也正好带他过去。”
于是陆云逍便告辞离去,他还要去找李绝心商议对此案的审理和对赵明堂陆明珊的安置。这里叶夫人带了夏清语秦书盈来到余老太君房间,把结果和她一说,果然,余老太君也十分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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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大奶奶二奶奶倒常聚到一起去了?”园子里,许姨娘和秦书湘坐在一起,许姨娘便向秦书湘打听着,她能感觉到这几日府里肯定有事情,但因为这事儿只有几个主子和她们的心腹知道,所以根本打听不出来。她想着秦书湘和几个女孩儿走得近,说不定能知道什么内幕。
却不料秦书湘摇头道:“没听说有什么事啊,虽然我也觉着大奶奶和我二姐姐走的越发近了,世子爷好像也很忙碌的样子。”
“这倒真是有些奇怪,罢了,反正发生什么事,和咱们也没有关系。”许姨娘见秦书湘也不知道,心里不由有点吃惊,暗道这事儿要么是姑娘们瞒着她,要么就是连姑娘们也不知道,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看世子爷忙进忙出的模样,这绝不会是一件小事。
“姨娘,桑姑娘过来了,奴婢让她在小花厅里等着,姨娘是这就回去?还是……”
许姨娘站起身笑道:“好,我这就回去。”说完只见秦书湘也站起身来,好奇笑道:“桑姑娘是谁?姨娘的亲戚吗?”
“不是。”许姨娘摇摇头:“是太医院院正的女儿,也是个会医术的。前阵子我缠绵病榻多日,幸亏她来开了个方子,果然,吃了几剂药,病就好了。”
秦书湘目中光彩一闪,因笑道:“姨娘病了怎么不找大奶奶看?倒找别人来?”
许姨娘笑道:“啊哟,姑娘可别打趣我,我是个什么东西?得了病就敢去麻烦大奶奶?那岂不是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秦书湘笑道:“我看大奶奶随和的很,不会在这方面计较的。”
许姨娘摇头道:“大奶奶不计较,我自己得知道些分寸。行了,不和姑娘说了,桑姑娘还在屋里等着我呢。”说完就要离开亭子,却见秦书湘也跟了上来,笑道:“我倒有些好奇,想跟着姨娘一起去看看这位桑姑娘,我就不信,难道她的医术比大奶奶还要好不成?”
许姨娘连忙小声道:“可不敢这么说,谁的医术能比得上大奶奶呢?别说桑姑娘了,就是太医院院正也不行啊。若大奶奶不是女人,皇上早该把她封为太医院院正了呢。这桑姑娘……唔,叫我说,姑娘还是不要去看为好。”
“为什么?”秦书湘心里一慌,她要去看桑绿枝,心里自然也是有盘算的,只是想不到许姨娘竟然会拒绝,莫非竟是被她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不……不可能,自己这么些日子都安分守己,全府上下没一个人看穿,和这许姨娘不过是偶尔说句话罢了,怎么可能就会看穿呢?
一念及此,心下大定,便微笑问道:“姨娘这话怎么说?”
许姨娘凑过来小声道:“这位桑姑娘,在江南和大奶奶有些过节,我看你和大奶奶也很交好,若是让她看见你和桑姑娘往来说话,定要不高兴的。”
秦书湘心下一动,暗道这桑绿枝竟然和夏清语有过节吗?那太好了,很有可能我将来还要用她呢。因连忙笑道:“原来是这个,姨娘不用多心,大奶奶再不是这种人,她还时常和我说,年纪轻轻只在大宅子里,哪里也不能走动,倒不如多交几个朋友,素日里也能往来呢。”
许姨娘心中冷笑,又有几分得意,暗道任你如何隐忍,谋定后动,如今终于是兔子尾巴露出来了吧?很好,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且看你到底有几分本事,能搅几天风雨?
这样想着,自然就不会再打绊儿,和秦书湘一起出了花园,便往自己的院落而去。
路过琥珀的院子时,忽然就见一个少年从琥珀屋子中出来,手里拿着一袋东西,看见许姨娘和秦书湘,脸色就有些发白,站在那里好像不知所措的模样。
☆、第三百九十三章:好主意
“姨娘和秦姑娘去逛园子了?”在少年身后,琥珀走出来,含笑和许姨娘秦书湘打着招呼。见许姨娘目光只盯在少年身上,她就笑道:“这是我姑妈家的表弟,如今也在爷身边伺候着,恰好我这里有些东西要捎给姑妈,原本我和朝云说了,想让他找个小子在二门外接着,偏偏爷知道了,就开恩让我表弟亲自来拿。”
说完就扭头对旁边少年道:“虎子,还不见过姨娘?”
那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倒是一副好模样,听见琥珀的话,便先把东西放下,认认真真行了礼,然后垂头小声叫了声“见过姨娘。”
“原来是你姑表弟,我怎么不知道爷跟前还有他伺候着?是才到爷身边吗?”许姨娘看那虎子也有二十多岁的年纪了,心里不由得疑惑,暗道陆云逍身旁除了朝云和暮云是二十出头之外,其他的都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什么时候又蹦出这么一个来?
就听琥珀笑道:“他也是运气到了,挡都挡不住,就是一个多月前,不知怎么遇见了爷,爷说他机灵,自己身边就朝云暮云两个,不太够用,就把他调到身边了。”
许姨娘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不露声色,微笑道:“是吗?这么说,还真是他的运气到了。”
琥珀笑的欢畅道:“可不是?我姑妈一家子都是府里奴才,从没想过能有这样体面的。”说完便对虎子道:“好了,你快回去吧,别耽搁太久,误了爷的差事。”
那虎子答应一声,转身走了。这里许姨娘和秦书湘回到自己院子。秦书湘见她一路都在沉思,不由得疑惑道:“姨娘怎么了?这种事儿不是很寻常吗?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许姨娘笑道:“没什么,我只是由此想到了一些事,姑娘不用放在心上。”不管是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都不能让秦书湘知道,不然岂不是往她的兴头上泼下一盆冷水?
进到屋里,果然见桑绿枝已经在等着了。她为桑绿枝和秦书湘做了介绍。就如同秦书湘刚听见桑绿枝,便在心中打起了主意一般,桑绿枝一看到秦书湘是这样一个貌美如仙的女子。心中也是活泛开来:她如今对于自己和陆云逍发生点什么已经完全不抱期望,但她很愿意给那所谓心心相印的两夫妻添点乱。
三个女人各怀心思,都在刻意笼络着对方,这一场谈话自然是尽欢而散。
待把桑绿枝和秦书湘都送走后。胭脂便随着许姨娘进了里屋,小声道:“姨娘刚才看见琥珀院里的虎子。似乎有些不高兴,莫非您看出什么来了?”
许姨娘铁青着脸道:“那个没出息的,只怕开始在为自己找后路了,她……她口口声声对我忠心耿耿。结果到了这个时刻,却又打了退堂鼓。”
胭脂惊讶道:“怎么说?姨娘是不是误会了?也不能就因为那个虎子来了一次,您便这么想琥珀。她平日里也不是那水性杨花的,若是如今存了这个心思。可是想死吗?”
许姨娘咬牙道:“她的性子原本不敢想这种事,但若这是爷或者奶奶有意安排的呢?若就是暗示她将来可以有这个退路呢?不然你以为她刚才怎么会一点惊慌表现都没有?”
“姨娘的意思是说?爷……爷是有意这样做的?他……他竟然甘心将自己的女人送出去?这……这……”
“你觉得不可能吗?”许姨娘冷哼一声:“从前爷难道就没有通房丫头?还不是都被那妒妇给卖了?你看爷还说过什么吗?若不是那妒妇后来做的许多事忒不像话,爷即使不高兴,也未必就会因为这些事和她决裂。说到底,不过是个通房,爷不是那么在意的。既然多年前都不在意,如今他有了大奶奶,一心只要过从一而终的夫妻生活,可不是就要把琥珀给打发出去呢?不然的话,我就不信这么巧,爷就看上了虎子,把他调来做贴身小厮?”
胭脂惊得目瞪口呆,然而想一想,这的确不是没有可能的。爷向来还算宽厚,虽然如今对许姨娘和琥珀不再近身,然而各种份例并无一丝一毫的短缺,甚至比从前还要丰厚一些。所以如今他不想要琥珀了,替对方寻条后路也是可能的,从前好像就听琥珀说过,若不是被太太选中了给陆云逍做小妾,她大概就和姑妈家那个表弟在一起了呢。
一念及此,胭脂的心思不由活泛开来,小声道:“主子,既然爷有意要给琥珀退路,他或许也会替姨娘……”
不等说完,就见许姨娘抬起头来,阴恻恻看着她,冷声道:“替我干什么?替我也寻一条后路?你觉得爷是把我给哪个死了老婆的管事好呢?还是干脆把我给那还没成过婚的小厮好?”
胭脂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垂头小声道:“是,奴婢错了,奴婢忘了姨娘的身份,琥珀不过是个贱妾,怎么能和姨娘比?何况姨娘的娘家也是官宦之家。”
许姨娘冷哼一声,愤恨道:“若是我有退路,我何必还在这里处心积虑苦苦挣扎?就是因为我没有退路,没有退路……”说到这里,不由得眼圈儿都红了,哽咽道:“爷,若是您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从一而终,不来招惹我,那该多好?如今你既纳了我做姨娘,却又要玩什么从一而终夫妻情深,你……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凭什么要守活寡?凭什么?你没资格怪我给你添乱,没资格。”
胭脂看着自家姨娘情绪激动,有心要劝两句,却又不敢劝,知道许姨娘心里这团火憋太久了。因默默叹口气,转身出门去吩咐小丫头到厨房端清肺败火的甜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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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母亲,刚刚李大人给我传了信儿,说是大姐姐与此案无涉,可以从大理寺放出来了。你们说,咱们该怎么安置大姐姐才好?”
清晨时分,夏清语秦书盈叶夫人都聚在余老太君这里,沈夫人因为不舒服,所以没过来请安,只打发了丫头来和余老太君说一声。
结果几个人正要散去,就见陆云逍兴冲冲闯进来,一开口就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余老太君和叶夫人又惊又喜,夏清语怀中的小平安也兴奋地一下子就蹦到了地上,来到陆云逍面前扯着他衣袖道:“真的吗舅舅?这是真的吗?我娘可以出来了?”
“是啊。”陆云逍抱起小平安,在地上接连转了几个圈子,然后在他小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笑道:“平安很快就可以见到娘了,高不高兴?”
“高兴高兴。”平安拼命点着头。这时余老太君也笑道:“无论如何,先让珊儿回来一趟,十八年了,也不知道她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儿。”
叶夫人连忙附和道:“对对对,让她先回来一趟。以后的事,咱们再商量。”
夏清语道:“叫我说,大姐姐可以在咱们家住几日。若有人问,就说是因为她长得很像咱们府里暴毙而亡的大姑娘,所以我们爷特意请她过来,慰藉一下老太太和太太的思念之情。这之后,就在附近替他们买一所宅子,让他们就在京城定居,以后就可以经常往府里来。”
陆云逍迟疑道:“若是经常走动,难免又要被有心人抓到把柄……”
不等说完,就听夏清语笑道:“这有何难?就说太太一见赵卢氏,便泪如雨下,只说和自己的女儿简直太像了,因说这是上天给的缘分,所以认了赵卢氏做干女儿,如此一来,也是合情合理,旁人也没有话说。”
陆云逍一拍巴掌,哈哈笑道:“还是清语聪明,这主意当真好极了。母亲觉得如何?”
叶夫人高兴地直点头,此时的她,心里对夏清语真正是充满了感激,这个大儿媳妇完全没有因为大女儿曾经做出的事而和对方划清界限,正相反,大女儿和女婿能够得脱厄运,这其中还多得她的助力,如今更是帮忙想出了一个如此两全其美的办法。在这一刻,叶夫人衷心庆幸当日儿子能够坚持己见,将夏清语娶进门,更为自己从前以死相迫的野蛮行径而惭愧不已。
秦书盈在旁边冷眼看着,哪会感受不到叶夫人对这个大儿媳妇的感激喜爱之情,她心里不由酸溜溜的,但旋即想起当日夏清语主动劝自己的那番话,那是真正为自己着想的,不然的话,夏清语完全可以冷眼旁观二房的鸡飞狗跳,看自己被一个贱人压制的笑话,可是她没有,而是冒着被自己猜忌嫉恨的嫌疑,主动和自己说那些话。对方对自己如此诚心恳切,自己此时竟然会因为她和姨妈婆媳感情更深一层而嫉妒,自己还是个人吗?
这样一想,只觉着脸上发烫,羞愧不已,连忙也笑着道:“大嫂子的主意当真妙极,如此一来,什么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老爷也不用被刘家那个誓言困扰,当真是皆大欢喜。”
叶夫人含笑点头,想了想又嘱咐道:“这事儿不许传出去,对府中下人们,也是这一套说辞,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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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十八年后再回府
秦书盈笑道:“知道了,我连春绣都没告诉呢。其实等大姐姐一进府,估计很多人就能猜出真相来了,不过猜出来也没有用,谁有证据?所以太太不用担心,此事万无一失。”
“这就好。”叶夫人欣慰道,忽然又想起陆奉伦,便转头问陆云逍道:“老爷那里是怎么说?”
陆云逍道:“我觉着老爷对大姐夫和大姐姐不似先前那般生气了,听说大姐夫遭到酷刑逼供仍不肯认罪,最后是被人打昏后强行在罪状上画了押,老爷也气的身子都抖了。但是如果就这样把大姐姐带到他面前,估计还是有些为时过早……”
不等说完,就听余老太君道:“他那里先不用管,只把珊儿先带回来就好,往后日子长了,又有小平安,我看他不认这个女儿女婿?不认的话,就不许他和小平安在一块儿玩,反正又不是他外孙,哼!”
余老太君说完,众人都忍不住低头笑了,暗道知子莫若母,还是老太太这一招高明:用外孙诱惑你,看你认不认这个女儿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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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理寺出来,七月里刺眼的阳光让陆明珊的眼睛忍不住眯起,她接连眨了几下眼睛,才适应了这强烈的光线,然后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陆云逍。
“陆大人。”陆明珊几步来到陆云逍面前,深施一礼。这大理寺衙门前也不是一个人没有,更不用提暗地里不知多少有心人在盯着,该做的戏还是要做的。
“赵卢氏。”陆云逍点头微笑:“我想请你去个地方,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随我走一趟?”
陆明珊疑惑的看着弟弟。想了想还是恳求道:“大人,我夫君的伤还没有完全好,我想留在这里照顾他,求大人帮我说说情。”
陆云逍摇头道:“叶家灭门血案重审,如今朝廷上下所有人都在关注此案,容不得任何人徇私情。你丈夫虽然可怜,但他目前毕竟还没有洗脱嫌疑。你探监可以。但没有整日住在监中照顾他的道理,从来也没有这种先例的。你放心吧,赵凤鸣虽是嫌犯。同时却也是此案中重要的证人,李大人会派人妥善照顾他的。”
陆云逍所说也是实情,因此陆明珊也无奈了。只好道:“既如此,民妇也不敢求大人徇私了。大人想带民妇去哪里?”
“你与我逝去的大姐姐十分相像。这么些年,祖母和母亲时常思念大姐姐。所以我有心带你回去,安慰一下祖母和母亲的思念之情,你可愿意?”
陆明珊的身子猛然就颤抖了一下,眼泪也夺眶而出。她连忙低下头去。嘴唇翕动了好半天,才轻声道:“大人孝心可嘉,举手之劳。民妇愿意……前往。”
“那好。请大姐上车吧,我母亲和祖母这会儿想必已经望眼欲穿了。”陆云逍心中也是感慨。这大姐姐离家十八年,终于在今天要重新踏进寿宁公府的大门了。
坐在车上,陆明珊也是百感交集。陆云逍翻身上马,和马车一起往寿宁公府而去,待他们全部离开后,从远处巷子里转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人四十上下的年纪,面貌勉强算得上英俊,只是面色苍白眼中无神,此时看着那马车渐渐消失在街道上,这人便狠狠啐了一口,咬牙道:“妈的,装的倒是滴水不漏,我看你们能装到什么时候儿?有本事你们回去寿宁公府,也装出这么一副陌生样子来。”
他身边那下人模样的便偷偷翻了个白眼,暗道这不是废话吗?人家回了寿宁公府自然不用再装,但老爷你看得到吗?别说看到了,在寿宁公府,您都收买不了人,就算收买了,也买不到人家面前的心腹,这事儿明摆着不会宣扬的人尽皆知,何况寿宁公府如今是什么势力?咱们家又是什么势力?敢和人家比吗?您在这里愤怒有个屁用?
一肚子牢骚却不敢说出来,耳听得老爷在那里又发了一通火,这仆人看着差不多了,才假惺惺劝道:“老爷,何必和那些虚伪狡猾的家伙一般见识,咱们还是回府吧,这大暑热的天儿,别再把您晒坏了。”
“刘祥那个混蛋,枉我平日里器重他,结果他办的是什么事儿?当日这贱人拦路告御状时,为什么不一刀宰了?以至于生出这么些麻烦来。”
“好了老爷,刘将军不是说了吗?当时他要动手来的,只恨那陆云逍赶去的太快。”
“妈的,怎么老天不长眼,这种贱人,滚钉板也没滚死她。”这个老爷口中犹自骂骂咧咧,一面愤愤往回走,走不远后,突然又停下了脚步,眼睛微微眯起来,森森道:“先不回府,去永宁巷。”
“老爷……”仆人心中一惊,已经猜测出这老爷是要干什么了,果然就听主子咬牙道:“这案子被推翻了重审,审案的还是那个李绝心,那是个看见线头就能扯出一大串的,咱们的事,万万不能有半点把柄落在他身上,得趁着那李绝心还未开始审理此案时,赶紧去把那个祸患给处置了。”
老爷是要杀人灭口。仆人心里一哆嗦,然而转念一想,他跟着老爷干的坏事儿还少吗?哪里差的了这一件?不过叶家实在是死的太惨,如今竟是连个香火也留不下,以至于就连他这样坏事做绝的,都忍不住在心里唏嘘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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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府十八年,如今再回来,这府里几乎变了模样。”
从西角门进了寿宁公府,陆明珊在陆云逍的陪同下顺着青石板路往余老太君的院子而去,一边四处看着景色,忽然道:“这些树木倒还在,越发粗壮了。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和云遥淘气,就喜欢往这树上爬,有一次去掏鸟蛋,结果鸟蛋没掏着,倒是让鸟儿飞回来啄了下,跌下树来,事后还被父亲骂了。”
“咳咳咳……”陆云逍小时候的糗事被姐姐翻出来,不由得脸都红了,小声道:“这些陈年往事,还去提它做什么?”
陆明珊微微一笑,果然就不提了,又走了一段路,她忽然指着远处一座院落道:“那里竟然盖了许多房舍出来,我在家的时候,那还只是一片小花园呢。”
陆云逍笑道:“那就是清云院了,是在我成婚前划作了院落,如今我们的花园已经挪到了后面去,也不像从前那么小,案子有结果之前,姐姐索性就住在家里好了,也带小平安去逛逛园子。这个时节,里面很多果树的果子都熟了,正好先摘了吃,小平安很喜欢吃果子呢。”
陆明珊眼中便泛出了点点泪花,叹气道:“虽然只有几日没见,细想想,竟是恍若隔世。我当日把小平安送到杏林馆时,真没想到今生还能活着再见到他。”
说话间就到了余老太君的院子,小平安此时就在院里等着,一看见母亲便飞奔过来,扑在母亲身上就大哭起来。
陆明珊抱住儿子,也是泪如雨下。陆云逍静静站在一旁也不劝说,他记着夏清语说过的话,人的情绪是要及时宣泄出来的,不能憋着。因此直等那呣子俩收了哭声,这才上前笑道:“姐姐,母亲和二婶都在那里等着呢。”
陆明珊一抬头,就见叶夫人和沈夫人都站在那里,旁边并没有下人婆子,只有叶夫人两个心腹丫头,她心中一热,情不自禁就跪下了,磕头痛哭道:“不孝女拜见母亲……”不等说完,已经是哽咽难言。
这十八年后能再次相见,众人自是又有一番悲喜交集,余老太君年纪大了,禁不得情绪这样激动,眼看着就有些喘不上气,黄莺连忙从一个精致小瓷瓶里倒出药丸,和水给余老太君服下了,听叶夫人问这是什么东西?她便笑道:“太太不知道吗?这是大奶奶孝敬给老太太的,说是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若是有情绪激动心口痛或者喘气困难的情况,就吃两粒。杏林馆如今这个药卖的可好呢,听说那些公侯府里的老封君老太爷都是指着这个药救命。”
叶夫人道:“我竟不知道,回头也给她要一些。”说完却听陆云逍笑道:“母亲还不到六十呢,清语说了,您和二婶的身体都好得很,用不着这个药,不然还用你和她要?她自己就送过来了。”说完便问一旁的秦书盈道:“清语呢?分明我去接大姐姐的时候她还在家里换衣服,说是要往老太太这边来,怎么到现在还不见?”
秦书盈笑道:“嗨,别提了,先前大嫂子可不是和我们一起在这里等着呢,结果就在大哥哥回来之前,她们杏林馆忽然来了人,说是有个小孩儿来求医,只嚷着肚子疼,大夫们在肚子里竟摸出了硬硬的一块东西,又说什么位置不好,须得大嫂子亲自去做这个手术,我估摸着晌午之前是不用想着她还能回来了。”
陆云逍点头道:“原来如此,也罢,那就不用管她,让厨房给她留份饭菜在锅里热着就好。”话音落,就听秦书盈咯咯笑道:“大哥哥对大嫂当真是关怀备至,放心,这话还用你说?我早吩咐厨房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坦诚
陆明珊这时候也擦了眼泪,听见这话,便由衷感叹道:“弟妹当真是个厉害的,平安父亲若不是有她,这会儿能不能活命还不知道呢。”
反正赵明堂如今也没事儿了,陆云逍也就不怕实话实说,点头道:“确实如此,叫我看,没有清语,姐夫就救不过来了,不说别的,单说他身体那个……那个什么情况来着?哦,脱水……就那个重度脱水,如果没有杏林馆的输液,那就救不过来。”
“什么脱水?”叶夫人疑惑的问,听陆云逍说就是身体里极度缺少水分,她便疑惑道:“那不是多喝水就好了吗?哪里就像你说的这么严重?”
陆云逍笑道:“哎哟我的娘亲啊,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喝水还要吸收什么的,像大姐夫那种情况,说是血管里很多东西都不平衡了什么的,必须要借助输液来补充。具体我也说不明白,但这个东西,可不是单纯多喝水就行的。”
秦书盈连忙道:“怪不得,从前有那中暑的人,说是活活儿渴死了。可分明后来那么多水灌下去,也没救过来,想必就是这个道理。”
余老太君笑道:“如今好了,有了清语,一年能救多少必死之人,这可真是大功德。”
话题转到夏清语身上,众人七嘴八舌说了几句,总算是把先前的伤感气氛冲淡了一些。
当下分别落座,黄莺亲自给大家上茶上点心,陆云逍便问陆明珊道:“这些日子为了避嫌,我也没去大理寺,姐姐和姐夫在一起。有没有问问他那叶家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明珊道:“究竟怎么回事,你姐夫也不知道。他是进京途中和叶老爷结识,当时叶老爷在京郊河边钓鱼,不知怎么失脚掉进了河里,大叫救命的时候,你姐夫恰巧路过,下河把他救上来。叶老爷知道他是要进京备考。大概看他衣着朴素。知道他囊中羞涩,便盛情邀请他在自家住下。你姐夫见人家诚心诚意,想着也可以省下一笔住客栈的钱。就同意了。从此后就在叶家住下,有时也往京城中见一见同窗,或者拜望一些德高望重的大儒。叶家出事那天,他就是进城去和几位同窗相聚。后来因为天晚了,就在客栈住了一宿。谁知第二天刚起床,就有衙役把他锁了,说他勾结土匪血洗叶家满门,连一句分辩都不让说就给抓到了顺天府。那府尹根本不管他喊冤枉,二话不说便定了罪,然后这案子移交到刑部。也是根本未经审理,那些人要把他屈打成招。他至死不肯,谁知……谁知那些黑了心肠的,竟……竟趁他昏迷时抓着他的手画了押。”
陆明珊说到这里,就听余老太君和叶夫人都恨恨道:“这帮丧尽天良的,也不怕天打雷劈,死后下地狱。”
独独陆云逍在一旁沉思道:“顺天府衙的动作很快啊,叶家是晚上被灭门,他们这么快就能找到姐夫?而且这样大的案子,如此不问青红皂白,莫非……这是早有预谋的?”
陆明珊擦擦眼泪,摇头道:“这你姐夫就不知晓了。他被定的是勾结土匪谋财害命之罪,可你姐夫说,从他进了监牢,就没看见过那些土匪长什么样儿。”
陆云逍点点头,问陆明珊道:“这些李大人都知道吗?”
陆明珊道:“李大人来问过你姐夫的话,你姐夫把这些都和他说了,只是这些情况都很寻常,也不知能不能帮到李大人。”
陆云逍笑道:“李大人在这方面是很聪明的,咱们觉着寻常的情况,他或许就能从里面剥丝抽茧,这些姐姐不用担心了,咱们就静等案子的结果吧。”
话音刚落,忽然就听门外有人禀报道:“世子爷,门外有一位李大人求见,说是新任的大理寺卿。”
“说曹操曹操就到。”陆云逍站起身来,对余老太君等人道:“祖母和母亲且和大姐姐先坐着,我这就去前厅见李大人。”
余老太君忙道:“你快去,顺便问问,到底这案子什么时候才能重审?早点摘清了你姐夫的嫌疑,也好让他回家养伤,大理寺那里再照顾,还能比得上家人精心吗?”
陆云逍答应了,辞别余老太君等出门,来到前厅,果然就见李绝心正坐在那里垂头沉思,一只手慢慢拨着茶杯盖儿,听见脚步声,方抬起头,然后起身行礼道:“陆大人倒当真清闲得很,我还以为你在衙门里,结果白跑了一趟。”
陆云逍笑道:“别胡说,我今儿特意请了假,难道你不知赵卢氏今天被放出来?我接她来家里和母亲祖母见一见。说起来,李大人新官上任,打算什么时候重审叶家的灭门血案啊?”
李绝心微笑道:“这个不急,且先抻些日子,免得打草惊蛇。”
陆云逍就皱了一下眉头,沉吟道:“皇上都已经下令让你重审了,这草已经打了蛇也已经惊了吧?你在这里抻着有什么用?本来就已经过了几个月,若是再等一等,怕是证据都被人给湮灭干净了。”
李绝心哈哈笑道:“我恰是等着他们湮灭证据呢,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若是没有有心人着急毁灭证据什么的,我又从哪里下手揭开这案子的真相?”
陆云逍听这话里明显有话,不由得眼睛一亮,连忙道:“怎么?莫非李大人已经有了什么发现?”
李绝心微笑道:“这个……却是不方便向陆大人透露,还请见谅。”
陆云逍愣了一下,因为江明月和夏清语的关系,再加上两人最近时常有往来,他在心里已经把李绝心当做至交好友,却不料对方竟会说出这样公事公办的话,因一时间心里不由得有些不是滋味儿。然而转念一想,难道是朋友,就可以没有原则了吗?那和徇私枉法又有什么两样?一念及此,就对李绝心这份公私分明分外佩服起来,因正色点头道:“李大人说的是,都是我一时间关心情切,逾距了。
李绝心心中也暗自赞叹:陆云逍最近和自己关系十分亲密,他又是个身世清贵的,在皇上面前也可肆意妄为。在被自己拒绝后,竟然还能有这份自律,当真不易。
因便啜了一口茶,对陆云逍道:“今日我过来,倒是有件事想要向陆大人了解一下,原本我问过赵凤鸣,只是这件事,他却吞吞吐吐不肯明言,我想着这大概关系到国公府的名声,只是此事在此案中,又有些重要,所以不得已之下,才来寻陆大人给我解惑。”
陆云逍正色道:“什么事?你尽管说,但凡我知道,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陆大人痛快。”李绝心放下茶杯,正色道:“我想问一问,国公府和荣宁公府,可有什么过节?那赵卢氏,你之前和我说她是和你有关联的一个人,那她到底和国公府有什么关系?这赵凤鸣,又是因何得罪了荣宁公府?还望大人诚实以告。”
陆云逍心中“咯噔”一下,就露出一丝为难神情。然而仔细想了想,李绝心绝不是那喜欢探听别人*的,他先前就说这些和案情有关,那想必就真的是有关系,既如此,他并非那不可托付之人,倒不如据实以告。
主意已定,他便抬头直视着李绝心,沉声道:“这件事,确实事关国公府的名声颜面,我可以告诉大人,但还望大人替我保密。”
“这个自然。”李绝心面色也严肃起来,于是陆云逍就将当年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只听得李绝心也是目瞪口呆,好半晌才点头赞叹道:“令姐真乃巾帼奇女子。”
陆云逍一愣,陆明珊所作所为,在大多数人眼中都是任性妄为自甘下贱,除了自己这些亲人心向着她,大概也只有夏清语那个另类的会对陆明珊“追求幸福反抗包办婚姻”的精神赞许不已吧,他却没料到李绝心竟然也会说出这样赞美的话。
不过旋即就释然了:李绝心是谁?那本就是个痴情人。更和爱人遭逢过刻骨铭心之痛,和大多数满口仁义道德的迂腐卫道士相比,他的确也算是一个另类了,能够理解陆明珊一点儿也不奇怪。
这样想着,心里就觉着欣慰多了。忽听李绝心正色道:“如此说来,刘家当年并不相信府上大姑娘是暴毙而亡,只是因为找不出证据,所以才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他们心中对陆家,对大姑娘一定是怀恨在心,对不对?之后贵府的西席先生失踪,也并不能保密,所以他们还是可以推测甚至调查出大姑娘是和赵明堂在一起,只是苦无证据,所以没办法指证,对吧?”
“应该是这样。”陆云逍点点头,想了想又叹气道:“那刘家人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幸亏先皇英明,不然的话,只怕我们家早被他们暗中使绊子,大厦倾倒了。也唯因整不垮我们家,所以刘家对我们可说是恨之入骨,不过后来他们家势力渐微,我们家却蒸蒸日上,所以这事儿也就没人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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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被害的女子
李绝心点头道:“这就是了。如果被现今的荣宁公发现赵明堂,以他的性子,那是定要置赵明堂于死地的,对吧?”
陆云逍一怔,忍不住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荣宁公刘赟认出了我姐夫,所以就设计陷害他?可是叶家满门被灭这是事实,他怎么也不会因为要害我姐夫,就犯下如此滔天罪行吧?一旦败露,纵然是他有爵位在身,也必得认罪伏法,当今皇上可不会因为他是荣宁公而姑息他。”
李绝心却不再多说,而是起身道:“多谢陆大人告知我实情,放心,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果此案那赵明堂……哦,赵凤鸣真是被冤枉的,我一定会还他一个公道。公务在身,我就先告辞了。”
陆云逍将李绝心送出门,心中还在奇怪,暗道李绝心到底发现了什么呢?听他话里暗示,他显然是有了一些线索,也倾向于我姐夫是被冤枉的,哎呀虽然不肯徇私这个品质很好,但他这么云里雾里的,真是太吊人胃口了好不好?
回去把情况一说,余老太君和叶夫人等也都不觉着那刘赟会为了报复赵明堂而丧心病狂的屠了叶家满门,刘家已经没有从前的气派,在京城更不可能一手遮天,他们怎么敢犯下这样重罪?再怎么说那可是一位国公爷。
当下众人七嘴八舌,但也都是猜测而已,究竟事情真相如何,恐怕也只有李绝心心中还能有几个数了。
中午设宴给陆明珊接风,这一次几位姑娘都被请了来,叶夫人只告诉她们说因为赵卢氏和陆明珊很像,所以已经认了干女儿。让女孩儿们以大姐姐相称。然而女孩子们个个冰雪聪明,早已经猜到这其中真相,内心惊奇的同时,更是和陆明珊迅速的热络起来。虽然就连陆明芳都没有见过这位大姐姐。
陆云逍原本以为夏清语下午是怎么也能够赶回来的了,谁知这一等,竟等到傍晚还没见她回家。世子爷这可坐不住了,连忙来到杏林馆。结果进门就觉得不对劲。几个男子坐在厅中佯装把脉,可是看见他,脸上分明露出迟疑尴尬的神色。陆云逍看着这几个人也觉得眼熟。却是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到底怎么回事?这几个人是谁?”
陆云逍把江云叫过来悄声问了一句,就听江云小声道:“是大理寺李大人派过来的,先前他们送了一名性命垂危的女子过来,奶奶就是因为要救那个女子。到现在还在做手术,这都将近四个时辰了。”
“大理寺的?”
陆云逍更诧异了。他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看着这些人觉得眼熟,那分明就是大理寺的衙役,只不过自己并没和他们说过话,不过是去大理寺时匆匆瞥过两眼而已。自然印象不深刻。
那几个衙役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况,此时看见陆云逍看过来,知道江云肯定是把自己等人的身份告诉对方了:得!那还瞒什么啊?反正这位国舅爷和自家大人也是好朋友。这事儿就算让他知道,应该也无妨。再说了。你想瞒着,有用吗?在里面做手术那个可是世子夫人,现在不说,等人家夫妻俩回去,什么话不能说?
于是那衙役也就站起身来,大大方方走到陆云逍面前行礼,一面道:“见过陆大人,公务在身,没有及时来拜见,还请大人原谅。”
陆云逍点头道:“应该的。”却是没有过问这些衙役在此地有什么事。
足足又等了两个时辰,才见夏清语从后面的手术室走出来,面色苍白,走路似是都有些打晃,陆云逍连忙上前,也顾不得厅里十几双眼睛看着,连忙一把将夏清语抱住,焦急道:“清语,你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累。”夏清语冲陆云逍微微一笑:“别担心。”话音落,只见七姨娘已经端着一碗甜汤走过来,急切道:“奶奶快把这甜汤喝了。”
“好,多谢七姐姐。”夏清语穿越后,还是头一次站着做了十二个小时的手术,此时只觉着身子有些发颤,想来很快就要低血糖了,因也不敢怠慢,大口大口把甜汤喝了个一干二净。
陆云逍从来不知道,原来手术可以这样累人,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自责,虽然和他无关,可是清语竟然累成这个模样,他就觉着是自己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若是不让她出来工作,何至于此?不过反正清语也不会听自己的就是了。
“究竟怎么回事?不就是个孩子肚子里好像有东西吗?剖开肚子取出不就好了?怎么竟然做了这么长时间?”陆云逍一连声的问着,却见夏清语虚弱一笑道:“回去再说吧。”
“哦,好好好,我这就带你回去。”陆云逍连连点头,朝云是机灵的,入夜时发现爷和奶奶还没有回家,就已经赶了马车过来,此时就停在杏林馆门外。
夏清语点点头,冯金山和江云原本就是医术高明的大夫,跟着自己学了这几年,虽然理论知识和手术的本事还不如自己,但是治疗经验却已经不遑多让。今天做的两个手术,那个小孩儿取出异物后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只要严格控制并发症就好。重要的还是后面这个女子,不过治疗方案已经确定,就算有生命危险,抢救工作江云和冯金山也都能胜任,若是他们救不过来,夏清语相信自己恐怕也是无能为力的,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她到底也不是什么真的神医娘子。
更何况做了两台手术,身体还真是有些吃不消。夏清语知道自己也需要好好休息,所以并没有留在杏林馆,而是和陆云逍一起回了寿宁公府,虽然此时已经三更,街道上开始宵禁,不过陆云逍显然是不需要遵守这些规矩的特权人士。
白薇白蔻也累坏了,几个人回到清云院,院里的婆子丫头全都没睡,看见主子回来了,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连忙烧水的烧水,热饭的热饭,娇蕊又打发小丫头去和叶夫人报信儿,让她放心。陆云逍这才知道母亲也一直牵挂着夏清语,竟是到此时也没睡下。
“母亲也记挂着你呢。”陆云逍转头对正在卸妆的夏清语道,见她有气无力的样子,就走过去帮她把几根银钗卸下,然后轻轻按摩着爱人肩膀,柔声道:“知道你累了,好歹吃点东西再睡,不然空着肚子不好。”
夏清语点点头,站起身道:“我去洗个热水澡,站了一天,汗都出透了。”
“好。”陆云逍答应一声,这里娇蕊就上前道:“热水已经预备好了,奶奶过去就行。爷的温水也预备好了。”
本来陆云逍夏日里洗澡都是用凉水,但自从和夏清语成婚后,这个习惯就被迫改了,好在所谓的温水其实也就是温凉水,虽然不如井水那般冰凉,但也不至于太热了让人难受。“
不到两刻钟,夫妻俩洗完了出来,只见白蔻白薇也都是刚刚洗完战斗澡,换了家居衣裳,一头长发清汤挂面似得披散着,散发出一股股杏仁幽香。
饭菜已经摆好了,夏清语和白薇白蔻都饿了,于是主仆几个用完饭,让下人们也立刻去歇息,这里陆云逍和夏清语躺在床上,又轻声问道:“有没有哪里酸痛?我帮你按按?”
“不用了。你也累了一天,明儿还要上朝,这都快四更天了,赶紧睡吧。”夏清语闭着眼睛呢喃道。却听陆云逍笑道:“我没事儿,就是在家里和杏林馆坐了一天,怎么会累?”
“嗯。今天手术做了这么长时间,不单单是给那个小孩儿取被他吞进去的小银勺儿,还有一个女子,是大理寺送过来的,胸口被捅了一刀,头也不知是撞在哪里,好大一个包,送来时气息都微弱了,幸亏她心脏位置有些偏,这一刀没捅正,不然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夏清语实在是困极了,但也知道这个情况很重要,在车里的时候她累得厉害,不想说话,所以就趁着这时候还没睡着,把这个情况告诉了陆云逍。
“什么?那女子是被捅了一刀?”陆云逍果然惊讶了,一下子就要坐起身,然而看见妻子眼睛已经闭上,他就又慢慢躺下去。果然,只听夏清语呢喃道:“是啊,是被捅的,我猜测着是有人要害她的性命,只是不知道这和叶家灭门的血案有没有关系?”
“唔,叶家灭门血案就交给李绝心吧,清语你赶紧好好休息。”陆云逍也是满肚子疑问,他在想今天李绝心忽然上门问十八年前的旧事,是不是和这被害的女子有关?原本想再详细问问,可看见夏清语的疲倦面容,便不忍心了,果然,话音刚落,夏清语只是点点头,接着就睡了过去,呼吸几乎是立刻就均匀起来。
陆云逍却是睡不着了,思前想后,怎么也思虑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联。好容易有了点睡意,就听娇蕊的声音在门外道:“爷,该上朝了。”
ps:世子爷真不容易啊,啧啧,这起的好早
☆、第三百九十七章:西红柿
“好。”
陆云逍到底是练武之人,虽然一天一夜没睡,但起身后梳洗了,倒也没有多少困倦的感觉。看着里屋夏清语睡的正香,他就悄悄嘱咐娇蕊道:“你们奶奶昨儿做了六个时辰的手术,实在是累得极了,她不醒你们就别叫她,太太那里去说一声就是。另外,让厨房炖些燕窝参汤之类的补品,等她起来了,务必让她喝两碗。”
娇蕊答应了,陆云逍这才出门上朝。娇蕊就派夏儿去和叶夫人以及余老太君说一声,果然那两人都不以为忤,反而嘱咐丫头们要好好照顾夏清语,务必让她休息补养好。
夏清语也是累极了,昨天的情况实在凶险,那小孩儿的手术还没做完呢,这女子就又被推进来了,好在孩子的银勺儿已经取出,剩下时间她几乎是一心二用,指导着冯金山给小孩儿清理关闭腹腔进行缝合,一面还要对女子实行肺修补术,精神和体力都严重透支,所以这一觉直睡到晌午,才醒过来。
一看见窗外太阳的位置,原本还懒洋洋打算伸个懒腰的大奶奶“呼”一下就下了地,穿了绣花鞋,也不及披外衣,便喊着丫头们送洗脸水过来。话音未落,就见白薇白蔻进来,她连忙道:“你们也是才起的吗?杏林馆那边来没来人?那女子情况如何了?”
白薇连忙道:“奶奶不用着急,杏林馆没来人,想必那女子的情况还好,不然冯大哥不会不派人来说一声的。”
“不管怎么样,总是要亲眼去看看才能安心。”
夏清语说完,忙忙梳洗了。也不去戴那些钗环,只是将头发简单挽了个发髻,便坐了马车往杏林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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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我在府里好几天了,怎么没看见你?你没事儿老在这里看我舅妈的院子干什么?”
到底是通着血缘,小平安和寿宁公府的人有着天生的亲近感,加上他聪明伶俐又懂事,都没用一天时间。就把余老太君叶夫人沈夫人等全给收服了。就连对陆明珊和赵明堂有着很大意见的国公爷陆奉伦。看见这外孙子都挪不动腿,由此可以知道这小家伙的魅力了。
也因此,小平安如今就是寿宁公府的小主子。虽然他自己常年受爹娘的教育,不肯作威作福,然而举手投足间,却已隐隐流露出一股气势。所以在今日下午往清云院而来。看见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孩子在月洞门外探头探脑看着清云院的方向时,他就忍不住上前怀疑的询问起来。
小平安还是很喜欢那个漂亮亲切的舅妈的。也知道爹爹就是舅妈救活过来,当初母亲也是把自己托付给舅妈。只是进了府中后,除了最开始那一天,他再就没怎么见到过夏清语。小孩子心思单纯,暗道舅妈忙,不能和我玩儿。那我就去找她呗。
却不料兴高采烈来找舅妈,才知道舅妈又出去了。他正垂头丧气呢,就看见一个“疑似奸细”的家伙,虽然这家伙看上去比自己还小,但不能不防啊。
在月洞门外探头探脑的正是李二柱。他自从上次回去后被母亲破天荒打了几巴掌,并且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不许他再来清云院,接着又目睹母亲嚎啕大哭了一个时辰之后,就不敢再去见夏清语了。
然而李二柱心里很是憋屈得慌,他想着大奶奶对我多好啊,我如今却说不露面就不露面了,这和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有什么区别?何况我还欠着她那么多吃的,万一再让大奶奶以为我要赖账,我岂不是成了卑鄙无耻的小人?
所以他不敢见夏清语,却又时不时就要借着去看贺妈妈的名义,偷偷在清云院外走一走,没想到今天不过多看了几眼,就被人抓了个现行。当下看到小平安衣着华贵,舌头就有些打结,结结巴巴道:“没……没,我就是路过,想……想看看……大奶奶……在不在……”说到这里,小孩儿忍不住就低下了头,难过哽咽道:“我……我好些时间没见大奶奶了,她……她一定以为我要赖账,呜呜呜……我……我真的没有。”
“怎么回事?”
小平安好奇心上来,拉着李二柱到了假山石下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你给我好好说说,你认识我大舅妈吗?”
李二柱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只听得小平安眉开眼笑,点头道:“我就知道,大舅妈最善良亲切了,我娘也说她很了不起的。你娘怎么那么不讲道理啊?好坏人都不分。”
李二柱抽噎着道:“我娘……我娘其实也是好人,就是……就是被人挑唆了,其实……我娘也很好,也……也很可怜的……”
小平安原本就是生长在贫苦家庭,如今一朝富贵,并没有“飞上枝头”的骄傲心理,反而看见李二柱穿的衣衫朴素,更增几分亲近之感,两个小孩儿便在假山石下越说越投机,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陆明珊的声音响起道:“平安,平安,你在哪里?”
“娘。”
小平安答应一声,拉着李二柱站起身往陆明珊的身边去,陆明珊见他拉着个陌生孩子,正要问是谁?就听前方一声笑道:“是大姐姐吗?我这两日忙得昏天黑地,知道你来了府里,都没过去看看您,当真是失礼了,大姐姐见谅。”
陆明珊惊喜抬头,儿子都不顾了,迎上前道:“是大奶奶回来了。哪里哪里?我……我正不知该怎么谢你,若不是你,这会儿我夫君早已是一缕冤魂了,更不用说你帮我照顾小平安,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大恩大德,岂是一个谢字就能了结的?”
“这我可不敢当。”夏清语是刚从杏林馆回来,因和陆明珊寒暄了几句,便道:“前面就是清云院了,大姐姐不如去我那里坐坐?”
陆明珊笑道:“好啊。”说完看向儿子,却见他仍拉着李二柱的手,不由的犹豫起来,忽听夏清语笑道:“咦?柱儿,你怎么也在这里?”
“大奶奶……我……”李二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里陆明珊见夏清语也认识这个孩子,便松了口气,笑道:“那咱们就一起去叨扰下大奶奶吧,咦?你这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大姐姐叫我清语就好,听你叫我大奶奶有些别扭。”夏清语笑着说完,提起手中袋子道:“大姐姐你问这个?唔,这可就是稀奇东西了,我保管你十有*没吃过,是我和云逍在南边岛上发现的,当时留了些种子,前些日子我和太太说要拿点过来给大家尝尝,所以今天从杏林馆出来后,我就回了宅子一趟,果然有许多成熟了,我就摘了这一大袋回来。”
一边说着,就进了清云院,夏清语让娇蕊去拿几个白瓷盘子来,接着把带回的二十多个大小不等的西红柿洗干净了,在三个白瓷盘上各摆了四个,将盘子递给娇蕊道:“让小丫头给老太太太太和二太太的院子里送过去。回来请姑娘们来我这里,告诉她们有新奇的东西吃。”
娇蕊笑着答应去了。这里夏清语又洗了几个西红柿,递给小平安和李二柱一人一个,剩下的端到厅上,让陆明珊吃,若是别的,陆明珊也就不会动了,偏偏这个东西见都没见过,好奇之下,便拿了一个小的,咬下一口细细品味了,便笑道:“和果子的味儿不一样,却也是甜中带着点儿酸气,倒是好吃得很。”
夏清语笑道:“拌了糖更好吃,或者是做菜,用它来炒鸡蛋,熬牛腩汤都是好的。倒是作为果子,反而不如桃子杏子的味儿,我还是喜欢吃那些甜甜的果子。”
两人就着西红柿讨论了这么一句,便也放下了。接着夏清语问了陆明珊赵明堂的情况和案子进展,听陆明珊说赵明堂倒是还好,就是案子迟迟不肯重审,这让她有些担忧。夏清语便笑道:“大姐姐放心吧,李学士想是要谋定后动呢,他是个最机敏的人,这案子也唯有交给他,我才最放心。昨儿送了一个被谋害的女子过来,我虽不知来历,却总觉着这大概会和案情有关,好容易救过来了,今天去看的时候,情况还挺稳定,就是没有醒来,这却也急不得,只等她醒来,怕就是一条很大的线索。”
“真的吗?”
陆明珊听见夏清语这么说,总算一颗心不似先前那般焦灼了。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送西红柿的小丫头就和几个女孩儿一起进来,两人连忙起身把女孩儿们迎进屋里,小丫头夏儿就禀报道:“奶奶,奴婢把这果子送去给老太太太太二太太,主子们看着鲜红可爱,就都忍不住现吃了,都说味道好得很,听说还能做菜,让奶奶送去厨房几个,说是今晚上就要尝尝呢。”
夏清语笑道:“好,小厨房里还剩了几个,你去厨房要一块上好的新鲜牛腩,等我今天晚上做一道西红柿牛腩汤给大家尝尝。”话音未落,这里陆明芳等人早已拿了盘子里的几个开吃,也都说味道好,纷纷来找她要,夏清语便笑道:“这会儿却没了,剩下几个你们也听见了,晚上要做汤的。无妨,这个时节正是最好的时候,一天就能熟好些个。宅子里的人怕是都要吃腻了,你们喜欢,我让他们留着,等过两天带你们过去摘,摘它几十个回来吃。”
☆、第三百九十八章:清醒
女孩儿们一听说能出去,眼睛不由得就是一亮,连声道好。陆明芳尤其高兴,拉着夏清语叽叽咯咯说个不停,夏清语便笑道:“大姐姐你看,这丫头冬天就要嫁人了,还是这样的不稳重,真是一点儿没有自觉。”
陆明绮笑道:“大嫂子这话错怪三姐姐了,她在人前最稳重的,只有到了您的面前,就忍不住现了原形,您上辈子肯定是个照妖镜来的。”
不等说完,众人都笑起来,陆*也道:“也不是在嫂子面前不稳重,大概是看着这西红柿颜色好,味道也不错,所以这会儿打着主意要和大嫂子讨些种子,将来好带去婆家呢。你们说是不是……哎呀……”
原来是不等说完,就让陆明芳追着打起来,一边打还一边叫道:“你这坏透了的蹄子,这样编排我,我看你将来就不嫁人?到那时候,看我怎么打趣你。”
夏清语和陆明珊都忍不住笑,那边陆明绮还火上浇油道:“五妹妹别怕,等你出阁的时候儿,三姐姐早嫁出去了,哪里能为了打趣你,就整日里回来娘家赖着……”
正热闹间,就听外面丫头的声音响起道:“二奶奶来了。”说完打起帘子,秦书盈便走进来笑道:“老远就听见你们笑得欢畅,我这过来凑热闹,竟是晚了。”
女孩子们见她来了,这才收敛了,一个个过来见礼,却见秦书盈眼睛盯在盘子里剩下的两个西红柿上,抚掌笑道:“我听说这里有新奇的东西吃,又见没往我房里送,就知道这东西定是紧俏的。所以紧赶慢赶过来,还好还剩了两个,这是上天可怜我了。”
夏清语笑道:“我这次只带了二十多个回来,实在不够分,晚上老太太太太还让用这个做菜。原想着大姐姐和姑娘们吃剩下的这两个给你送过去,没想到你先来了,既如此。看着可怜见儿的。就把这两个赏了你吃吧。”
话音未落,就听秦书盈笑骂道:“你当是打发哈巴狗儿呢?趁早把你藏着的私货拿出来给我几个带回去,我就不找你歪缠了。不然的话,哼哼!”
这最后的“哼哼”俩字儿显然是威胁,但是用什么威胁,秦书盈却是没哼哼出来。明摆着的,她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挟制夏清语。不过夏清语倒也是给足了她面子。听见这话,便笑着告饶道:“真不是存心怠慢二奶奶,实在是没有了,你若是嫌这盘子里两个看不过眼。索性我就今晚都做了菜,等过两日,我和姑娘们去宅子里摘了新的。一定洗几个颜色最好个头最大的亲自送过去赔罪,如何?”
“这也罢了。我也不是那蛮不讲理的人,个头大小能有什么?不都是这个味儿。”秦书盈一笑,从盘子里拿起一个西红柿吃了。
到晚上,夏清语亲自做了一锅西红柿牛腩汤,给各房各院送了过去。自己房里自然也留了一大海碗,不一会儿陆云逍回来,洗了澡换了衣裳出来后一看见桌上的汤,便诧异的“咦”了一声,接着捞起一块西红柿吃了,不由得就是眼睛一亮,对夏清语笑道:“回来这么多天,我把这东西都忘了个底儿掉,怎么着?如今竟然上了饭桌,敢情是已经在宅子里种出来了?”
“是啊。”
夏清语微笑点头,亲自替丈夫盛了一小碗:“你尝一尝,在岛上咱们没条件,也没有牛腩可吃,调料也不全。如今这才是正宗的西红柿牛腩汤呢,我特意熬得浓一些,营养丰富。”
陆云逍笑道:“该给老太太太太她们送过去……”不等说完,被夏清语白了一眼,听她冷哼道:“还用你说?我今儿费力提回来了二十多个,被一抢而光,好容易留了几个做汤,老太太太太那里也早送过去了,不用你操心。”
陆云逍也就不再说话,专心喝了一碗汤,点头赞道:“好喝,当真好喝得很,估摸着老太太太太那里的汤也剩不下来。”
话音刚落,忽听门外白薇的声音道:“奶奶,杏林馆来人了,说是那位姑娘已经清醒过来了。”
“哦?”
夏清语站起身,陆云逍也知道这女子身份怕是有些来历,于是也起身道:“我陪你过去看看吧。”
“好。”夏清语点点头,夫妻两个换了衣裳,出来只见杏林馆一个小学徒站在外面,夏清语便问道:“那姑娘的情况如何?”
小学徒苦着脸道:“原本师父们不想这个时候来打扰东家的,实在是那边的情况出人意料,那姑娘醒是醒过来了,却全忘了自己是谁,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
“什么?”
夏清语和陆云逍面面相觑,都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个情况,当下匆匆来到杏林馆,就见李绝心已经在厅里了,看见他们进来,便摇摇头道:“什么都不记得,这种病恐怕不好治吧?”
夏清语苦笑道:“当时送她过来,就看见她的头上被撞了个大包,都出血了,这样的撞击下,失忆也是可能的,没办法治。也许过几天就能恢复记忆,也许几年后因缘巧合能恢复,也许……一辈子都恢复不过来了。”
陆云逍急道:“这女子和叶家村灭门案的关系很大,清语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啊……”不等说完,就听妻子无奈道:“如果有办法,我自然会尽力而为,我又不是不知道她的重要性。”
倒是李绝心还十分冷静,淡淡道:“夫人也不用着急,尽力就可,这女子的身份,我心里大致有个猜测,如今只等证实了。”
“怎么证实?”陆云逍和夏清语异口同声的问,却见李绝心微微一笑道:“或许咱们都不认识她,但总有人会认识她的,夫人请进去为她诊治一下,若是能活动,我打算秘密带她去大理寺一趟。”
“哦,那大概还要再等几天了。”这事儿夏清语不用进去看都知道,毕竟那女子送过来的时候伤势很重,万万不可能在短短两三天内就复原,即便大理寺离杏林馆不算很远,但也受不得这一小段路的颠簸,要去大理寺,那怎么着也要等六七天后。
“这样啊。”李绝心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是了,赵凤鸣身上的伤过了这几天,已经复原不少,只是还有些内伤不知是否痊愈,我打算过两日让他过来一趟复诊,世子夫人觉着可方便吗?”
夏清语有些奇怪,暗道大姐夫当日虽有性命之忧,但那是脱水休克造成,其实内伤并不严重,似乎用不着特意来杏林馆复诊吧?就算要复诊,我过去看看也就是了,何况小孙还在那里,真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他还能瞒着我吗?
正疑惑间,就听陆云逍道:“是该让他过来复诊,内伤这个东西,马虎不得的。”
李绝心笑道:“那好,我便安排他明日过来复诊就是。”说完告辞离去,这里夏清语就看着陆云逍小声道:“什么意思?你和李大人打什么哑谜呢?要么死,要么给我解释一下。”
陆云逍“扑哧”一笑,凑近了夏清语耳边道:“笨,你没听出来?李绝心就是故意要找借口让大姐夫过来的,你再想想他刚才关于那女子身份的话,我猜测,很有可能大姐夫是认识这个女子的。”
“啊?”
夏清语这一回是真惊讶了,怎么也想不到赵明堂会认识这个差点被害死的可怜女子。于是进去看了下女子的情况,除了记不起来所有事情之外,其他并无大碍。
夏清语放心了,夫妻俩坐马车离开杏林馆,回到清云院后,她就又细问起来,却听陆云逍淡然道:“没什么,如果大姐夫认识这个女子,那她很可能就是叶家灭门血案中唯一活下来的人。”
“你说她可能是……叶家人?”夏清语又一次震惊了:“这怎么可能呢?不是说叶家所有人都死了吗?”
陆云逍道:“当日叶家被血洗后,又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从里面抬出的尸体都是焦黑不堪,无法辨认,就连数目是否和叶家人相符都没办法确定。而李绝心现在这样紧张这个女子,除了她是叶家活口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其他解释。”
夏清语一听,这话有道理,只是她还有些疑惑:“就算这女子是唯一的活口,可李绝心怎么找到这个女子的呢?更何况还送的那么及时?如果他早就知道这个女子的存在,派人暗中保护的话,为什么会让她受到这样伤害?如果他没派人暗中保护,又怎可能发现的如此及时?要知道,那女子被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有出气没入气了,不是我狂,若不是我,这女子必死无疑。”
这个问题陆云逍自然是回答不上来的,只好咳了一声道:“好了,这些该是李绝心操心的事,吃饭吃饭,等到案子水落石出,不怕他不来给咱们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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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接风宴
夏清语笑道:“也是,就等李大人的消息好了。哎!你说李大人以后就要在大理寺做大理寺卿了吗?现如今有了刑部,大理寺其实已经算是冷衙门了吧?这样会不会太屈才?”
陆云逍喝了一口茶,沉吟道:“刑部自从祝明任了尚书后,一片乌烟瘴气,我估摸着皇上这次恐怕不能容忍了。到时刑部有争议的案子或许会让大理寺重审,让李绝心立几份功劳,再树立一下断案入神的形象和威严,之后再去刑部做个侍郎的话,别人也就没话说了。不然你以为他这么年纪轻轻,就做到二品侍郎,那得多少人在后面嚼舌头?纵然他聪明,也架不住这股木秀于林必摧之的歪风。”
夏清语点头笑道:“李大人还是很有才干的,如果皇上真是像你说的这样打算,那倒是好。对了,既然说要把案子交给李大人,你是不是就不用操心这件事了?那抓紧时间帮我踅摸块地方好不好?再不搬家,杏林馆就要爆了,我如今讲课都是在库房里,这像话吗?实在你没有空,找个能干的管家把这事儿张罗张罗也行啊。”
陆云逍笑道:“成,大姐姐这件事,显然我是帮不上什么忙的,我就去帮你找找地方吧,这个月底之前,必定有消息。”
夫妻两个说着话用了宵夜,便一起安歇了。
救回来的女子竟然会失忆,这让李绝心十分意外,原本他以为有了这女子,一切都可迎刃而解,没想到现在又要从头寻找线索,好在这女子身份还是好确认的。只要确认了对方的身份,根据他得到的一些情况,还是很容易追溯源头了解案情,问题就是搜集证据。
这方面却也没人能帮他,李绝心倒是和方悠然要了几个人,很明显是要去做一些隐秘的事情,这让陆云逍和夏清语对案子的勘破又多了一份期待。
受伤的女子在恢复行动能力后就被接去了大理寺。李绝心严密封锁着消息。陆云逍和夏清语也就不去缠着他问案情进展。两人这些天一直在为杏林馆选址操心,倒是陆明珊不是很沉得住气,到底是攸关丈夫生死的大事。不过好在如今是在娘家。每日里有母亲开解姐妹们玩笑,倒也不至于度日如年。
很快便是半个月过去了,这一天夏清语刚从杏林馆回来,就见张婆子喜滋滋上前禀报道:“大奶奶。二爷回来了,这会儿大概正在老太太屋里呢。”
“咦?什么时候到家的?”夏清语精神一振。她也想知道陆云遥这次运出海外主打的都是什么货物,安排了多少人跟船,到时候利益会如何等等,这些情况可是和杏林馆的建设息息相关。
张婆子笑道:“辰时末就到了。二奶奶高兴地了不得。大概这会儿正张罗着接风宴,大奶奶快过去吧。”
夏清语点点头,正要往屋里换衣裳。忽然又想起一事,遂扭头问道:“世子爷回来了吗?”
“还没呢。”张婆子摇摇头:“已经打发人去衙门告诉了。不过这会儿还没见回来,估摸着也快了。”
“好,我知道了。”
夏清语微笑转身回屋,换了衣裳后到余老太君院中,只是陆云遥已经去了陆奉伦的书房,连二老爷陆奉举也特地赶回来了,目的自然是听侄子的汇报,这次这么大的事,陆奉举虽然放手给陆云遥去做,却终究还是有一点儿担心。
夏清语没亲口问到情况,有点失望,不过转念一想,也好,等陆云逍回来亲自去问也不迟。因眼睛一转,就见水幽兰安安静静侍立在秦书盈的座位后,比起上次看到的憔悴模样,这回她面色似乎好了些,但仍然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眼睛也是微微肿着,眼底下两个黑眼圈,用厚厚的脂粉也遮不住。
夏清语心中就有些疑惑起来,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和秦书盈说笑了几句,就听她笑道:“你回来的够晚了,没想到大哥哥更晚。这可怎么办?如今已经过了晌午,老太太可禁不得饿……”
不等说完,就听余老太君笑道:“分明是你自己馋了云遥从江南带回来的那些特产,着急吃,却推在我头上,我可不让你糊弄,饿一顿打什么紧?咱们就等等再开席。”
夏清语笑道:“老祖宗,可不是这么说,您是世子爷的祖母,哪有让您等他回来吃饭的道理?这会折他的福寿。盈妹妹说的对,咱们这就开席吧,二爷从江南回来,也是一路风尘,难道让他也饿着?老祖宗想着我们爷,我这里代他谢过您了,回头大不了让盈妹妹把二爷江南带回来的好东西打包一份送去清云院就是,放心,这个精神我长着呢。”
最后一句话逗得余老太君叶夫人等哈哈大笑,叶夫人便指着她摇头道:“你这张嘴啊,难道你不长这个精神,你弟妹还能不想着你们?就让她送个人情又何妨?偏偏你不肯给她这个机会,你也太坏了你。”
夏清语笑道:“完了完了,我多这一句嘴做什么?这下好,没显出自己精明,倒是成了坏人。既如此,我不能白担这个名声,索性把人情都揽过来就是。二奶奶,回头我亲自打发丫头们去你那里,把大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五妹妹的那份儿都拿了,然后送过去,这人情不就是我的了?唔,湘妹妹虽然是你妹妹,这人情我也做了吧,坏人嘛,总归脸皮是要厚一些的。”
众人皆笑,秦书盈便到了叶夫人面前道:“太太您看,您说了一句话,倒是把她无赖嘴脸都勾引出来了。我说大奶奶,也不带你这样儿的,连我亲妹妹的人情你都要做,这是不给我留活路啊,你小心把我逼急了,直接把分给你们大房的那份儿都拿去送人情。”
余老太君笑得捧腹弯腰,眼泪都出来了,黄莺一边笑一边拿帕子替她擦着眼睛,只听她笑道:“你们两个啊,迟早儿我这肠子要被你们笑断了,哎哟……”
秦书盈连忙道:“好好好,我们适可而止,老太太您赶紧歇歇,我这就安排她们摆饭。”说完走了出去,这里夏清语就到余老太君身边把了把脉,笑道:“老太太身体康健着呢,还故意说这样话来吓唬我们。”
余老太君笑道:“都说笑一笑十年少,从前只有盈丫头在我面前逗趣,还嫌单薄些,如今加上你,我每天都这样开开心心的,可不是百病全消。我如今快八十岁的人了,还能活成这样,真是值了。”
夏清语笑道:“既如此说,我以后和盈妹妹就多来老太太面前逗趣儿。”
余老太君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们都是有事情忙的人,哪能陪我老婆子虚耗光阴?每日早晚有这么一会儿就足够了,我也不能再贪心。”
话音刚落,就听陆明芳笑道:“老祖宗您别听她瞎说,她那哪是孝心?分明是盼着多来老祖宗这里,好把您这里那些好吃的多蹭一些到肚子里。”
“胡说,你又编排你嫂子。”叶夫人笑叱了一句,却听夏清语对陆明芳笑道:“我只说打着孝顺的幌子,这事儿必定成的,偏偏你就看穿了,回头倒是要给你把把脉,看看你聪明到了什么地步。”
这时秦书盈已经安排完了转回来,听见夏清语这话,她就笑道:“你说四妹妹聪明?其实真正聪明的是老祖宗。看,一句话就阻了你来蹭饭的道儿,听上去还是替咱们着想,这连消带打的聪明智慧,那是一般人能有的吗?”
让她们妯娌两个在这里说笑,只闻得满室笑声,水幽兰也露出明媚开心的笑容,似是用欣赏赞叹的目光看着秦书盈和夏清语,心中却是咬牙,暗道这个大奶奶真不简单,她一来,连带着二奶奶都活泼张扬了许多,把老太太太太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去了不说,这样性子,自然引得大家都爱她们。
一边想着,目光便微微在屋里掠了一圈,暗道这样日子,大房里的妾却一个都不见,可见素日里被这位大奶奶压制的有多厉害。偏偏她会做人,并不曾听说她打压那些妾室,这种明面上贤惠暗地里跋扈的才最可怕。若说没有打压,先前那个送进尼姑庵的是怎么回事儿?看来须得多多注意提防她,不能让她坏了我的好事,上一次功亏一篑,不就是因为她和二奶奶说了一番话吗?
夏清语完全不知道水幽兰已经把自己视作和秦书盈一样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不过就是知道了,以她的性子也不会去在意。跳梁小丑总是有的,爱蹦跶就蹦跶去吧,反正自己无愧于心就好,要做的事情这么多,哪有空去理你们啊?
丫头们已经开始提着食盒过来摆饭,却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外面丫头们齐声道:“世子爷。”接着陆云逍兴冲冲进来,先行礼见过了余老太君叶夫人等,这才转头看着夏清语道:“清语,医馆的新地点有着落了。”
☆、第四百章:进宫谢恩
“真的?”
夏清语大喜过望,先前她和陆云逍为这事儿奔波了好几天,却是一无所获,看的十几个地方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缺陷,好不容易看中了皇宫北面一个宽阔地带,却被告知那是已经定下要建造驸马府的,工部明年开春就要动工了。
因为皇帝对云卉公主这个胞妹的宠爱,一心要给自家妹妹招一个人才出众的驸马,所以驸马府的建造规划也是十分庞大的。听说云卉公主倒是对此提出过反对,不过皇帝陛下一意孤行,他的理由也很充分:自朕登基以来,从未在宫中大兴土木建造宫殿园林,也从未选秀封妃,这些年省出来的银子,难道还不够给朕的亲妹妹造一座富丽堂皇的驸马府?
皇上如此爱重公主殿下,底下人哪里还敢马虎,选出来的这块驸马府地址可是连皇帝都亲自考察过,表示满意这才圈起来的。周围民居在把百姓们妥善搬出安置后,今年就要全部拆除,算一算,这座驸马府建成后,占地足有近三百亩,单单一个花园,便要占地一百多亩。
如此大手笔,也让百姓们对将来能够得到公主的那位驸马议论纷纷,不知道是谁能有这样的福气。不过这种八卦明显是和升斗小民无关了,也只能茶余饭后谈论一下而已。
此时听见陆云逍说找到了地方,夏清语脑海中仍是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驸马府那块占地,可见她对那块地是多么的喜欢,只是再喜欢也没用,那已经是名地有主了。
“自然是真的,猜猜是哪里?”
陆云逍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在那里慢悠悠卖着关子,明摆着是就等娘子表扬了。这里夏清语便皱眉道:“我去哪里猜?难不成还是咱们看过的地方不成?”
“聪明,恰恰就是咱们看过的地方,不然我怎么会叫你猜?”陆云逍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去了,胆大包天的继续卖关子。
夏清语咬牙,心想这货是故意的吧?知道在这个地盘上我不能河东狮吼。只是他这个得意样子不是装出来的,奇怪。我们当初看过的地方并没有十分满意的啊。如果真有满意的地方,拿下来也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他怎么还会如此得意?
一个念头忽然浮现在脑海中。但夏清语随即摇摇头否认了,暗道你真是失心疯,公主在这个时代,就意味着至高无上的皇权。你想让皇室为你小小一座医馆让地方,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想到这里。就觉得有些失落,微笑着看陆云逍道:“夫君就直接说一声不行吗?这么多人呢,胃口都被你吊起来了。”
得意忘形的世子爷当即就觉着头皮一麻,爱人口气还是很温柔地。但眼底那丝熟悉的威胁之意却已浮现出来,表示她的耐心已经到达顶点,若敢挑战。即便这会儿仗着人多势众没事儿,晚上床第之间。必然要吃苦头。
一念及此,世子爷立刻萎了,呵呵笑道:“好吧,不卖关子了,实话告诉你,就是驸马府那块地,皇上给咱们了。”
“噗……”的一声,这喷茶的可不是夏清语,她还在地上站着呢。而是叶夫人,觉着有些口干,刚喝了一口茶在嘴里,就听儿子说了这么一句话,顿时那茶就全喷出来了,剩下的茶水呛进嗓子里,引得她咳嗽不已。
可儿和嫣红连忙替她顺着背,叶夫人从小到大活了几十岁,从没有在这样场合如此失态过,不由脸都羞得通红,i咳完了就连忙问道:“逍儿,你这是胡说八道,驸马府那块地方,是去年皇上就定好了的,过年时进宫,皇太后和贵妃娘娘还说起来呢,如今怎么会给杏林馆?你不会是想那块地想疯了吧?”
陆云逍笑道:“娘,儿子就算想疯了,也不会胡乱说这种话啊,这事儿千真万确。今儿皇上下朝后,把我叫进御书房,问我怎么这么大的黑眼圈,我说连日奔波没休息好,很快就会恢复了。皇上还以为我是为大姐夫的那个案子操心,后来听我说了缘由,他就好半天没说话,然后说清语当日做出的那些药,救活了无数原本必死的大陈将士,如今她又教授学生,这对大陈是功在千秋万代的事,既然我们始终选不到好地方,不如去驸马府那个地址看一看。我一看皇上这样重视清语的杏林馆,也不敢隐瞒啊,就实话实说我们唯一看中的地方就是驸马府那里,不过那是要给公主建造驸马府的地方,我们是万万不敢想的……”
陆云逍不等说完,厅中众人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您都和皇上这么说了,还好意思说自己万万不敢想,不敢想你可敢提出来啊。
陆云逍大概也觉得这样把自己的虚伪暴露在人前不太好,于是嘿嘿一笑,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正色道:“后来皇上就要把那块地方给杏林馆,还说让工部负责督造,我苦辞了几回,皇上断然不许,既如此,那我也不能太得便宜卖乖不是?所以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答应了皇上。”
众人又想翻白眼了,暗道这还不叫得便宜卖乖,亏您好意思说出口。
“真的……就……皇上就把地给咱们了?”夏清语却是顾不上腹诽,她已经彻底被这个好消息砸懵了,这会儿只觉着自己是在做梦。
“当然。”陆云逍哈哈一笑,说完凑近了夏清语小声道:“而且工部负责督造,那是又保质又保量还能保证速度,最重要的是:建造的钱不用咱们花一分一文。”
“我……我是不是在做梦啊?”夏清语不敢置信的看着丈夫,那眼神恍恍惚惚真如同在梦中一般:“如果……如果不是做梦,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怎么会砸到我头上呢?我……我的运气向来没有这么好啊。”
“当然不是做梦。”迷迷糊糊的妻子这会儿真是可爱到极点,陆云逍真想在那张脸上狠狠亲两口,可惜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只得努力克制住心中绮念,微笑道:“好了,我急着过来,就是为了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如今说完了,我也该往前边去见父亲二叔和二弟了。”说完便向余老太君等告辞,转身出门往前边陆奉伦的书房去了。
这里夏清语也是喜不自禁,恨不能一步就飞到驸马府那块地去看着杏林馆平地起高楼。余老太君和叶夫人等也都是惊讶欢喜不已,余老太君便合掌道:“祖宗保佑,从没想过咱们家还能有这样恩宠,清语这杏林馆不只是一家医馆吗?怎么皇上会这样的重视?天啊,简直不敢想。”
夏清语此时心中对萧关不仅仅是感激,更是敬佩不已。别看有时候说话不太着调,但这样一个真正为百姓利益着想的皇帝,当真是十分难得的,再结合他的魄力,心胸以及政绩,夏清语已经在心里把萧关认作是千古一帝了。
这实在是天大的荣耀和光彩,以至于开席之后,众人竟把这接风宴的主角都给忘了,揪着这事儿着实对夏清语恭喜了一番,又纷纷议论着,于是夏清语一不小心又抢了戏份成了主角。
下午换了衣裳,和陆云逍一起进宫谢恩。萧关看见她,便笑道:“朕知道你们是谢恩来了,其实也不用谢,朕那个地方可不是白给你们玩耍的。这西洋医学如今看来竟也有十分精妙之处,清语你要好好担起这个责任,为大陈,为朕培养出一批好大夫,将来医病做药,为我大陈百姓谋福祉。不然你们以为朕为什么要出钱出力出地方,这样不遗余力的支持你们。对了,四夷馆那边朕也和他们打了招呼,如果有懂那西洋药学医学的传教士或者使臣什么的,都让他们去和清语联系,你觉着可用,朕就把他们留下来,给你打个下手,毕竟你也只是一个人,这么多担子,朕怕压垮了你,到时候云逍再来找朕算账,你说朕冤不冤枉?”
这更是让人意外的惊喜了,夏清语连忙再次谢恩,却听萧关笑道:“这个不算什么,那些人漂洋过海来到我大陈,个个都是来了就不想走,如果能因此留下,怕他们不感恩戴德呢。好了,清语既进了宫,你就过去和太后皇后贵妃她们说说话儿,昨儿太后还念叨着说这几日睡不好,想找你来看看呢。”
夏清语哭笑不得,太医院其实也不乏高明的大夫,像是睡不好这种事,中医反而比自己擅长的西医更有办法。可是就因为她给皇后做了手术,救了皇后一命,后宫这些妃嫔就全都误会了,她们只想着连太医院都说没救了的皇后,却在自己手里活下来,这显然是自己的医术更高明了,却不知这事儿根本不能这样算的。
当下只好往后宫来,夏清语从前没怎么见过太后,据说这位太后娘娘一心礼佛,连妃嫔们素日里都不怎么见的。此时来到慈宁宫,果然没见到一个妃嫔,倒是另有一个花容月貌的高贵女孩儿迎出来,看见她便笑道:“大嫂子过来了?我已经让人去和皇后贵妃报信了,她们大概过一会儿就能到。”
☆、第四百零一章:公主太热情
夏清语愣住了,心想这热情的女孩儿是谁?她叫自己大嫂子?那就该是陆云逍的妹妹了?可陆云逍的妹妹们我都见过,就是亲戚家的姐妹,但凡在京城的,我也都知道啊,这突然冒出来的妹妹是谁?
正惊疑不定间,就见那女孩儿已经到了近前,看见她怔愣模样,不由掩嘴笑道:“我是云卉啊,从前嫂子进宫来,我们也见过的,只是没怎么说话而已,莫非你这就忘了?”
云卉?云卉是谁?这名儿还有点耳熟……我……我类个去,云卉?云卉公主?
夏清语在心里大叫一声,囧囧有神看着面前女孩儿,暗道:公主啊,你这样平易近人又穿的一身家居衣衫,只戴着两支珠钗还叫我大嫂子,你……你你你这不是故意给我挖坑呢吗?
一面想着,就要跪拜下去,轻声道:“原来是云卉公主,妾身失礼……”
不等说完,就被云卉拉住了手臂,听她含笑道:“嫂子不必如此,太后娘娘刚刚觉着有些困乏,这会儿在里屋小睡,走,我们去偏殿说话。放心,这慈宁宫我熟的很,让宫女们上最好的茶和点心,保准亏待不了你。”
夏清语就觉着一股寒气从脚底升上来:堂堂公主,这么自来熟,这真的不是给自己挖坑吗?她和这位云卉公主并没有任何交情吧?怎么回事?莫非公主是因为驸马府皇上割给自己了,所以心中不满,这就想着要收拾自己?怎么办怎么办?皇后和贵妃娘娘真的很快就会过来吗?怎么总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云卉公主丝毫不知一脸平静的夏清语心中都泪流满面了,带着她来到偏殿,让宫女们上了茶。她便寻了话来问,想也知道,她和夏清语能有什么谈的?自然是围绕着杏林馆了。
夏清语欲哭无泪,公主这么热心杏林馆的事,这是要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做准备吗?天地良心啊,那是你哥做的决定,和我无关的。就算你要找人算账。找陆云逍都比找我对路啊。
大奶奶心中一团乱麻惴惴不安,只能下意识回答着云卉公主这些问题。忽听对方话锋一转,咳了一声后小声道:“我听说。嫂子第一例手术,就是给方大人做的,这是真的吗?”
“方大人?哪个方大人?”
夏清语被自己的幻想吓的有点发懵,因脑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见云卉公主忽地低下头,脸上好像生出几丝红晕。小声道:“嫂子怎么了?连自己的义兄都不知道了?”
义兄?方悠然?哦对,自己的第一台手术的确就是给方悠然做的。等等……公主这反应是怎么回事?这……就是传说中的含羞带怯欲语还休?
夏清语猛然瞪大了眼睛,却见云卉大概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失态,迅速就收拾了面上红霞。端坐含笑道:“当日嫂子从来没做过手术,就敢给方大人做手术,这当真是勇气可嘉。不过我更好奇的是:方大人怎么就敢让你做呢?我听说。手术可是开膛破肚的,这若是寻常人。还不以为你是借机害命啊。”
提到当初的第一台手术,夏清语情绪倒是放松了些,呵呵笑道:“公主不知道,当时我是被他们给绑架去治病的。幸亏方大哥明理,不许米明他们为难我,不然我要是救不活他,还不知是个什么下场呢,也是因为看着方大哥都快死了,还要护着我和两个丫头周全,我实在不忍心看他等死,何况那时候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才提出手术这个办法。至于方大哥,我想他之所以答应让我手术,除了英雄本色之外,其实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当时他的情况,明摆着就是不手术只有死路一条……”
听着夏清语侃侃而谈,云卉公主的眼睛越来越亮,当听到方悠然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做手术,她甚至担忧的叫了一声。之后更是满脸佩服道:“方大人没有投诚的时候,皇兄就常说他是个英雄人才,幸亏大陈已有百年基础,若他早生了几十年,天地会盟说不定就真的造反成功了呢。那会儿我还不以为意,如今听嫂子这样一说,果然我皇兄说的没错,方大人真是英雄了得的人物。”
夏清语差点儿没让自己的口水给呛着。在她的意识里,总觉得方悠然陆云逍这种人,坚持个手术什么的完全就是应该的,很正常嘛,哪里值得云卉公主这样推崇备至?不过仔细想想,比起寻常人,方悠然陆云逍这种男人,的确要算是英雄了,不是如此,自己也不会把他们的坚韧当做理所当然。
只不过……云卉公主怎么这么关心方大哥呢?
夏清语心中猛地就是一跳,她记得那还是很久之前,方悠然刚刚接受招安,陆云逍带着他去见皇帝,好像……在御书房外就遇到了云卉公主,那会儿陆云逍就说过想撮合这两人,自己还让他不要乱点鸳鸯谱。难道……就是那一面,云卉公主竟然对方悠然一见钟情了?这两人明摆着不可能日久生情吧,方悠然的身份,怎么可能进后宫?也许两人到现在为止,也就是见过那一面。
不是没有可能啊。
夏清语在心里琢磨着,想着方悠然那也是容貌出众风姿潇洒文武双全的主儿,男人中找这么一个出色的也难,公主就算是一见钟情,其实也很好理解的。
正琢磨着,就听云卉公主又笑道:“嫂子,我听说皇兄已经将本来要建驸马府的那块地给你建杏林馆用了?”
“啊,是啊,这事儿想起来真是对不起公主,我们爷也曾经推辞过……”
夏清语回过神来,连忙就要解释一下,却见云卉公主摇头笑道:“嫂子不必多想,皇兄这个主意,我是很赞成的。原本皇兄要建驸马府的时候,我就不同意他那样铺张,公主又如何?也只是个凡人而已,你就是占地千亩,我吃饭睡觉也不过就那么两间屋子,何苦劳民伤财?我一个女儿家,平日里这种话不好意思出口,今日只当着嫂子的面儿说,其实我真的不在乎什么锦衣玉食富贵无极,有这些固然好,然而和这些相比,我们女儿家,看重的还是那个人,嫂子你说是不是?”
夏清语直觉的就想说这话也不完全对,没有物质基础的婚姻能维系多久呢?尤其你还是公主身份。不过转念一想,不由得就想到了陆明珊,那也是一个富贵家的小姑娘逃婚出走,和当初逃婚的对象隐居十八年,赵明堂为妻子放弃了可能会有的锦绣前程;陆明珊为丈夫含辛茹苦毫无怨言。那样一对夫妻,是真真正正的“有情饮水饱”,虽然清贫,可谁敢说他们不幸福?还有当年的江明月和李绝心,只有一对鸡鸭做聘礼,可如果不是陈半斤破坏,那也应该是一对幸福的小夫妻吧。
想到这里,就有些出神,再一想:嗨,自己瞎操什么心呢?如果云卉公主真的和方悠然在一起,人家根本不可能面临这种问题。因就笑道:“公主说的是。愿得一心人白首莫相离,一对男女,若真是能两情相悦,锦衣玉食富贵无极又算得了什么呢?”
云卉公主就知道夏清语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虽然心中对这一切早有预料,此时却仍然难免红了脸,恰好这会儿一个宫女走进来笑道:“公主,陆夫人,太后已经醒了,请你们过去说话呢。皇后娘娘也过来了,贵妃娘娘却因为事情耽搁,说是一会儿就来。”
夏清语至此,终于是完全放下心来,暗道原来是云卉公主芳心暗许方大哥,倒吓出我好几身冷汗。我就说嘛,堂堂公主,没有点目的,怎么会忽然对我这样热情?
出宫的时候,仍是云卉公主送她出来,陆云逍等在宫门外,看他姿势,似乎正和一个人说话,看见她们过来,先是一愣,待云卉公主走到近前,方施礼道:“公主怎么过来了?”
云卉公主笑道:“我和嫂子说的投机,所以送她出来,顺便也散散心。”话音落,就听陆云逍身旁那人也施礼道:“下官拜见公主。”
云卉公主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方悠然,不由惊呼一声,幸亏她自小在宫中长大,一向端庄,这惊呼的声音并不大,却仍是臊红了脸,有心赶紧离去,却又有些舍不得,只好轻咳一声,勉强镇定道:“原来是方大人,不必多礼,你……你怎么过来了?”
方悠然不等说话,陆云逍便道:“我从御书房出来,恰好遇到方大人去向皇上禀报事情,我就等了他一会儿,然后和他一起过来接清语回家,没想到公主竟然也出来散心,这……咳咳,还真是巧了。”
云卉公主脸上情不自禁就是一烫,剪水双眸又悄悄看了方悠然一眼,只看得她一颗心砰砰跳,好在有一直以来的定力撑着,才不至于十分失态。
ps:噗,云卉公主为什么这样谦虚热情?那是因为知道清语将来就是自己的干小姑啊哈哈哈。
感谢前天black同学的和氏璧,因为初v的打赏和粉红不能显示在评论区,没办法置顶,所以只能在此处道一声“谢谢支持”了,爱乃。(为什么今天才发感谢?嗯,因为和氏璧是八号给我的,而这一章恰好就是八号晚上放在存稿箱里嘿嘿!)
☆、第四百零二章:保媒
陆云逍和方悠然夏清语便告辞离去,夏清语坐在马车里,陆云逍则和方悠然骑马并行,见周围没什么人,陆云逍便凑过去小声道:“你来京城这么些日子了,可有没有人上门提亲?”
方悠然笑道:“给我提亲?我又没有个父母长辈,倒是有几位老大人问过一句,只我目前还不想谈这件事,如今大陈四海升平,我想着哪一天皇上把王爵给我,我就笑傲山林逍遥江湖去,有了家室拖累,倒是束缚住了。”
陆云逍知道方悠然心中还是有顾虑,生怕一朝皇帝翻脸不认人,倒连累家人,不如这样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一旦天有不测风云,什么后果他自己承受就好。
于是便一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不过别做梦了,皇上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这样优秀的人才浪费掉?”
“怎么……叫浪费掉?”方悠然眨眨眼,不明白陆云逍的意思。
“俗语说的好,虎父无犬子,像你这样的人才,自然要做虎父多生几个虎子啊。”陆云逍哈哈一笑:“所以放心吧,皇上不会放过你的。”
方悠然囧囧有神的看着陆云逍:“陆大人你别开玩笑了,皇上日理万机,没兴趣管我的婚姻之事吧?”
“嗯,如果是别人,皇上确实没有什么心思理会。不过如果是自己妹夫的话,皇上又怎么会不精心呢?”陆云逍煞有介事的点着头,从刚才云卉公主的表现上,他就知道那妮子是春心萌动了。而在这方面,疼爱胞妹的萧关绝对会听从云卉公主的意见,所以。只要方悠然不反对,这两个的事儿就是十有*准了。
“妹……妹夫?”方悠然心想皇帝的妹夫不就是驸马吗?怎么会和自己扯上关系?
“对啊,皇帝的妹夫。呵呵,方大人,你觉得云卉公主怎么样?”陆云逍打着哈哈,忽然话锋一转,探起了方悠然的口风。
“云卉公主?那是皇家娇女。自然是好的……”方悠然不等说完。终于是反应过来,猛然变了面色道:“陆大人,你……你不会是如我想的那般吧?不要开这种玩笑好不好?”
“怎么?莫非你还记着大夏的亡国之仇。所以不肯和大陈皇室有任何牵连吗?”陆云逍所担心的,也只有这一点了,不过他觉着以方悠然的洒脱磊落性格,不该如此执着于当年的仇恨才对。
果然。就听方悠然喟然长叹道:“江山兴衰朝代更迭,此乃天道轮回。我有什么好记仇的?如果记仇,当日也不会接受招安了。只是……我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去肖想皇室公主?陆大人你不要因为你自己和我亲近,就觉着谁都该和我亲近啊。”
“原来如此。唔,这事儿你不用管。包在我身上了。”陆云逍一听,方悠然只是顾虑身份,并不是对云卉公主有什么意见的样子。立刻拍胸脯摆出大包大揽的姿态。
“什么包在你身上啊?”方悠然哭笑不得:“陆大人,我求您了。别添乱成吗?”
“是不是添乱,你说了不算。”陆云逍摇摇手:“行了,这事儿不用多说,我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什么数啊?”方悠然一把拉住陆云逍的衣袖,却听他笑道:“好了,前面就是寿宁公府,不如进去坐坐?”
“不用,今天晚上还有事,下次吧。”方悠然深吸一口气,又对陆云逍道:“陆大人,你千万不要冲动胡来啊。”
陆云逍微微一笑:“放心吧,我是那种冲动胡来的人吗?既如此,那我们先回家了。”
看着世子爷和夏清语的马车转进巷子口,方悠然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能放心:这陆云逍该不会真的异想天开要去帮自己保媒吧?算了,想必皇上不会像他这样没算计,他爱去碰个头破血流就去碰吧,他是皇帝的小舅子,还真能拿他怎样不成?只希望皇上不要疑心自己肖想皇室公主就好,唔,陆云逍应该能把自己摘出来吧?他不至于连这点成算都没有的。
方悠然忧心忡忡往回走。这里陆云逍和夏清语刚到了大门外,守门家丁便上前道:“爷,大理寺卿李大人过来了,这会儿国公爷正陪着在大厅说话,说让爷回来了就赶紧过去。”
夏清语在马车里听见这话,连忙撩开帘子对陆云逍道:“既然是李大人来了,说不定就是为了案子的事情,你赶紧过去吧,我自己从西角门进府。”
“好。”陆云逍点头答应一声,急忙从大门而入。这里夏清语进了西角门,然后下了马车回清云院,路过二房的时候,只见秦书盈正从院子里出来,面上隐有怒容,看见她,方勉强一笑道:“嫂子进宫回来了?怎么耽搁到这个时候儿,太阳都要落下去了呢。”
夏清语笑道:“陪着太后多说了几句话。”说完看看左右,见都是两人心腹的丫头,她便上前道:“怎么了?今儿二爷回来,本该是高兴的事,你怎么倒生气起来?”
秦书盈满腹的委屈此时终于有了个缺口可以宣泄出来,总算还保持着理智,让丫头们都退下,然后她挽着夏清语的手往清云院走,未曾开口眼泪便滚了下来,哽咽道:“嫂子你说这还有天理吗?原本他回来,我真心高兴的,结果好容易夫妻俩回到屋里独处,他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问我那贱人怎么瘦了?精神也憔悴了好多?嫂子你听听这是什么话?言外是什么意思?是,我承认先前对那个贱人做过一些事,可自从嫂子说了我之后,我已经决心要和她各自相安了,这些日子,分例一分不少,她自己弄成那个样子,倒怪我了?”
这会儿已经到了清云院,妯娌两个来到夏清语卧房外室炕桌上落座,夏清语对陆云遥也有不满,暗道你就算心疼爱妾,也不该这样说,这把妻子置于何地?因便冷笑道:“你就该告诉你们二爷,那水幽兰整日里想着他,以泪洗面,可不是就憔悴了呢?你是个没心没肺的,又要管着府里这么大摊子事,没空儿去玩什么相思成疾,所以看着还是没变样儿。”
秦书盈忍不住就破涕为笑,拿手绢擦着眼泪道:“也是,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真是气糊涂了。他眼里还有我这个妻子吗?他是觉着他不在的时候,我就害他的爱妾了?我在她心里,就是这么狠毒的?”
夏清语悠悠道:“其实……这方面,二爷也没猜错,难道你不是每天都恨不得让那水幽兰去死?先前不是我说,你也想难为她的不是吗?”
秦书盈无话可答,好半晌才哭笑不得道:“嫂子,您这是帮我呢?还是帮我们二爷说话?”
夏清语道:“我谁也不帮的,陆云逍最了解我,我向来是帮理不帮亲。刚刚说这些话,也是宽慰你,不用觉得心里委屈,你就是不待见水幽兰嘛,所以这方面,二爷也没冤枉你不是?那你就不用觉着委屈。但是,他作为一个丈夫,如此宠爱小妾,若那水幽兰是个安分的还好,若不是安分的,没有心思也要让他宠出心思来,这就是他的不对了。”
“正是这样,我便是气不过,他将我这个妻子放在何处?合着是不是已经把我当做仇敌了?”秦书盈鸡啄米一样点着头,夏清语这话可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去。
“这事儿等我让我们爷去说说他,这样的偏袒可不好,很容易妻妾不安的。你呢,也借着这股气,冷他几天,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去理会他,到时候看谁心里后悔。”夏清语喝着茶,为秦书盈支招。现在才知道,有个情商不高的妯娌也是很操心啊。
秦书盈慢慢点头,因为陆云逍和夏清语夫妻恩爱,让她对这大嫂子的话极为重视,觉着这都是夏清语驭夫有术的宝贵经验,对方肯教给自己,当真是天大的一份儿人情。
妯娌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夏清语忽然想起今天在余老太君那里看见水幽兰的情景,便皱着眉头对秦书盈道:“还有那个水幽兰,你也看着她些,今儿我在老太太房里看见她,也觉着确实憔悴了,若是你真的分例一分不少,她还是这么个模样,那就值得人深思了。你且防着她,素日里少和她在一起,免得沾惹一身腥。”
“嗯,我知道了。这贱人保不齐就是要害我呢。”秦书盈说到这里,就觉着愤恨不已。夏清语也只能帮她到这里,毕竟是二房的事情,自己这个大嫂子,是怎么也不能多加干涉的。
喝了一杯茶,秦书盈便告辞离去了。这里夏清语惦记着李绝心上门的事,就让小丫头去前面打听,不一会儿小丫头回来报说:“爷和李大人在屋里说话儿呢,连朝云暮云都打发了出来看门,奴婢也不能进去,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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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案情大白
话音落,就听外面有丫头禀报道:“奶奶,大姑奶奶来了。”
夏清语连忙起身,就见陆明珊带着小平安和李二柱一起进门,她便笑道:“大姐姐也是听说李大人登门拜访的事了?你不用问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这不,刚刚打发了小丫头去前头问,结果那两个不知道说什么秘密话儿,让朝云暮云出来看着门,谁也不许进去呢。”
陆明珊道:“这必然是说案子的事了。既如此,我就在这里等云逍回来,大奶奶莫要嫌我叨扰。”
“怎么会?”夏清语笑道:“我巴不得大姐姐多在我这里坐一会儿,不如晚饭也在我这里用吧,我让厨房把分例菜都送过来。”
陆明珊不知道陆云逍什么时候能回来,虽然觉得这样做似乎很失礼,然而想到夏清语的为人向来坦荡热情,想必不会怪罪自己,因便答应了,于是姑嫂两个就坐在一起,一面说话一面等着陆云逍。
那边李二柱和小平安没事儿做,夏清语就让丫头们拿了两个临摹本子出来,让他们练字。如此直到夕阳西下,李二柱要回家了,夏清语正安排丫头给他装些面果子点心等物,就见陆云逍一脸愤怒的进门了。
李二柱告辞离去,这里白薇白蔻娇蕊青梅就坐在外面把守着。夏清语和陆明珊看着陆云逍的脸色,心里都是直打哆嗦,陆明珊是问都不敢问了,虽然她无比相信丈夫,可这会儿真正要出结果的时候,她还是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夏清语倒还好,倒了一杯水给陆云逍。看着他咕嘟咕嘟喝下去,这才问道:“怎么了?你脸色这么难看,可是李大人重审已经有了结果?大姐夫他……他……怎么样?”
“大姐夫没事儿,已经洗脱嫌疑了。只是因为这案子虽然已经水落石出,却还没有在大堂上审结,所以暂时还不能释放出来。不过姐姐放心,大姐夫如今在大理寺被照顾的很好。并没有人难为他。”
陆明珊要听的也只是这一句话。闻言便把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跌坐在椅子上哽咽道:“没事儿就好,他能洗清冤屈就好。”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凶手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攀诬大姐夫?”夏清语也松了口气。不过很快她就把关心的重点转移到案情身上了。
“说出来你都不信。”陆云逍面上怒容更盛:“不但大姐夫是冤屈的,就是那些土匪,虽然罪恶累累,却也不是叶家灭门惨案的真正凶手。”
“什么?”
夏清语瞪大眼睛:“连那些土匪都不是真正凶手?那真正的凶手是谁?”
“是一伙叫做‘飞去来’的江洋大盗。这个团伙向来出手狠辣,身上也背了几桩血案。却一直没有人能把他们捉拿归案。一来是因为他们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且谋财之际从来都是不留活口,所以没人知道他们的真面目;二来则是因为谁也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幕后有人主使的,平日里躲在这幕后凶手的庄园里,自然就没人能够找到他们的匪巢了。”
“等等。这么说李大人上门,是和你和盘托出了?那幕后主使到底是谁?听你这话。这人的分量可不轻啊。”夏清语看着陆云逍愤怒到扭曲的面孔,暗道莫非竟然是公侯王爵之类的人物?
陆云逍点点头,李绝心今天登门,的确就是因为案情全部水落石出,他手里也掌握了如山铁证,所以才亲自过来向他透露一下。此时听见妻子这么问,他就咬牙恨恨道:“你一定想不到这幕后凶手是谁?就是那荣宁公府的刘赟。他堂堂一个国公爷,好说也是皇亲国戚,竟然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聚敛钱财,谋害人命,当真是人神共愤。等着吧,这一次李绝心把案子审结,皇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饶过他的了,神仙下凡都没用。”
夏清语和陆云逍甚至是陆明珊很早就猜到这灭门血案可能和荣宁公府有些牵连,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刘赟竟然直接就是幕后的主使。当下两人愣了好一会儿,夏清语才忙殷勤把陆云逍扶到炕床上坐下,然后和陆明珊坐在陆云逍对面的椅子上,连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给我听听,李大人是怎么就把这案子破了?”
陆云逍捧了一杯茶,略微想了想才缓缓道:“这事儿还要从那名受伤的女子说起。清语你还记得她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夏清语连连点头,就听陆云逍道:“当日我曾猜测她是叶家唯一活下来的人,这话果然一点也没错,那女孩儿就是叶老爷的独女叶红芳。”
“这是……大姐夫认出她的身份了?”
夏清语问,见陆云逍点头道:“是。不但大姐夫认出来了,就是叶家村的村民们也都认得她。只是叶红芳已经失了记忆,所以什么线索也不能提供。李大人就派人在叶家村细心查访,果然让他查访出一条重要线索。”
“是什么?”这一回就连陆明珊都有些紧张了,连忙问道。
陆云逍沉声道:“叶红芳虽然是叶家独女,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却性子活泼,喜欢外出。大概就是从去年起,村民们就发现村子里时常有些陌生人在那边转悠,后来还有人听说荣宁公府曾派人去和叶老爷说过亲,说荣宁公要纳叶红芳为妾,被叶老爷断然拒绝。”
话音未落,就听夏清语愤愤道:“这个老色鬼,他都四十多了,还要纳人家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为妾,要不要脸啊。”
陆云逍道:“那叶红芳的容貌你也看过,的确是十分出众的。所以李大人知道这条线索后,就有了一个大胆猜测,之后顺着这猜测寻找线索,果然就让他得了不少,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把这件案子给破了。”
“李大人有了什么大胆的猜测?”陆明珊也是听得心惊肉跳,她从十八年前就知道刘赟不是好东西,不然也不会冒险逃婚,但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是如此丧心病狂禽兽不如之人,因一时间想起当年也曾犹豫过,不由得就起了一阵阵后怕。
只听陆云逍沉声道:“因为李大人曾经登门问过我关于大姐姐和刘家的事,我也坦诚相告,所以他才能把这些事情都串联起来。原来当日叶红芳经常出门玩耍,曾经和到京郊游玩的刘赟遇见过,刘赟见她美貌,还当面调戏了一番,之后更是让人去叶家提亲,却被拒绝。这混蛋心里不甘,之后多次前往叶家村,就盼着能堵到叶红芳。不料叶红芳吃过那一回亏后,就再也不敢出门了。刘赟去了叶家村几回也没堵到她,反倒让他发现了大姐夫。当年大姐姐和大姐夫逃婚的事,刘家也暗地里听到些风声,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奈何我们不得。如今虽然十八年过去,可这大概一直是他心头一根刺,所以看见大姐夫,竟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虽然大姐夫改了名字,但他已经认定大姐夫的身份,因此就生出了一个歹毒的主意,想要一举两得。”
“就……就为了报复大姐夫,攀诬陷害他,那个刘赟就不惜将叶家满门尽灭?这……这人渣还有没有一点人性啊?”夏清语听得浑身发冷,心中更是怒火中烧,一旁的陆明珊更不用提,整个人似乎都有些呆滞了,显然也没想到刘赟会狠毒至此。
陆云逍沉声道:“不仅仅是为了大姐夫,也是为了叶家丰厚的财产,还有叶红芳。”说到这里,他猛地在桌子上捶了一拳,恨恨道:“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指使着他暗中培养的江洋大盗团伙飞去来中一个和大姐夫身形相似之人,让他去给一群土匪送信儿,只说叶家家产丰厚,更有一颗稀世夜明珠。每逢十五月圆之夜,月上中天之时,夜明珠都会在叶家的佛堂里大放光华。引得那群土匪起了贪念,布置了十五晚上去叶家夺宝的行动。然后飞去来就在那一天提前血洗了叶家满门,掳走了叶红芳,结果等那群土匪赶到的时候,叶家火势已起,土匪们贪心,还以为是叶家出了意外,只着急去抢钱财夜明珠,结果冲进了房子里却一无所获,待从大火里冲出后,就被赶来的衙差捉了个正着。”
“那这事儿怎么能牵扯到大姐夫身上去?易容假扮吗?”夏清语终于明白陆云逍为什么说土匪们也是被陷害的了,不过怎么想也想不到这事儿要如何攀诬赵明堂。
“当日那飞去来团伙中的一人从大姐夫身上偷走了印鉴等物,然后假扮大姐夫去和土匪报信时,就故意把这些送上做把柄,让土匪们信任他。衙差们从土匪们身上搜出这些东西,又有刘家的人暗中传递消息,所以才能又快又准的去客栈里抓了大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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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恶有恶报
“原来是这样,那么……就是说,顺天府衙和荣宁公府也有勾结了?”夏清语立刻反应过来,果然就见陆云逍冷笑道:“他们倒未必有勾结,但是据李大人查来的线索,顺天府的衙差之所以能那么快赶到叶家,正好堵住了土匪们,就是因为之前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
“通风报信的……是荣宁公府的人?”夏清语问,果然就见陆云逍点点头,冷哼道:“不是他们还会有谁?除了他们,又有谁能把时间掌握的这么恰恰好?那些土匪真去了叶家打劫,也冲进火里,可不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灭门嫌疑了?结果这时候衙役们就出现了,哪有这样巧的事?”
夏清语和陆明珊听完陆云逍这一番讲述,好半晌没言语,好一会儿后,夏清语才长长舒出口气,喃喃道:“这个刘赟太狠毒了,简直是禽兽不如。幸亏大姐姐当日主意定,不然下场……简直不敢想。只是这条毒计不可谓不周密,李大人又是如何得到那许多的线索证据,将整个作案过程推出来的?”
陆云逍道:“他本就是这方面的高手。我估摸着,在他得知叶红芳的身份,又得知当日刘家去叶家提亲的事,再查证了当年大姐姐和姐夫逃婚埋下的与刘家的恩怨,联系刘赟这个人好色成性的阴毒性格时,大概就假设推理了大部分案情。这件事只要有个脉络,能推理出这个结论,之后查证反倒好办了。刘家从皇上登基后,就因为不讨皇上喜欢而失势,可这些年。他们依然过着很舒服的日子,一个失势的国公府要维持下去,那得是多么捉襟见肘的事情,他们却一点儿没有,这个只要深查一下那些钱财的来路,大概就可以揪出飞去来这个团伙,当日李大人曾经和方大人借了一些人手。大概就是去查这件事。”
夏清语恍然点头道:“没错没错。我就说为什么李大人不用大理寺的衙役呢?现在看来,这很明显是怕衙役和荣宁公府勾结,或者被收买。再者。衙役们查这种事情,自然不如米明金刚他们这些在江湖上打滚的。怪道呢,原来如此,李大人可真是会选人。”
陆云逍点头道:“查到了飞去来这个团伙。而那些土匪们一看翻案有望,可不也都积极提供线索呢。如此一来。侦破整个案件,也就算是水到渠成了。”
夏清语道:“你说那些土匪也是罪行累累的,他们这会儿翻案,难道还能逃得一死?”
陆云逍断然道:“那不可能。这些土匪杀人越货,也是坏事做尽的,怎么可能饶他们?只不过。这为自己的罪行赴死,还可以说是报应临头。但替别人背着黑锅赴死。谁能愿意?那些土匪就算知道逃不了性命,难道不怨恨设计陷害他们的人?又怎可能愿意让那些人逍遥法外?”
夏清语点头暗道:这话没错,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大概也没有怨言,可谁要替人背黑锅啊?尤其是这些土匪的落网,可说就是对方一手陷害的,这要是飞去来那几个江洋大盗站在土匪们面前,说不准就被生吃活撕了,土匪们怎可能替他们保守秘密,让他们逍遥法外?
那边陆明珊早已是泪流满面,此时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方抬起头道:“这么说,你姐夫……你姐夫的嫌疑就算是彻底洗清了?他……他很快就会被放回来的是吗?”
陆云逍道:“是,所以大姐姐不用担心了。”
陆明珊点点头,这里夏清语又问道:“不过李大人是怎么发现叶红芳的?为什么叶红芳被送来时奄奄一息?险些性命都没了,是谁害得她?”
陆云逍重又愤怒起来,忙喝了口茶压了压自己情绪,然后沉声道:“不得不说,李绝心天生就是这行里的好手。他奉皇命重审此案,到大理寺后却迟迟不提犯人开审,给人一种他还茫然无绪,所以不肯轻易开审的错觉。事实上,他早就因为当日大姐姐告御状时,那个刘祥的百般阻挠而怀疑上了刘家,所以暗地里派了人手监视着刘赟和刘祥以及其他刘家人的举动。结果果然被他料中,那个刘赟生怕叶红芳被查出来,所以在那天我接大姐姐从大理寺离开后,大概他也是觉得窝火,又想着要及早杀人灭口,所以匆匆赶去囚禁叶红芳的房子,和仆人一起动手将她杀了,然后悄悄离开放了一把火。那两个暗中监视他的衙役见房子起火,就意识到不好,说起来倒也是忠勇大胆之人,不是他们想着进去看看能不能抢出什么证据,叶红芳也就必死无疑了。”
“这么说,是那两个衙役把叶姑娘救了出来?”
夏清语这才恍然大悟,果然就听陆云逍道:“可不是?只是那两个衙役傻乎乎的,虽然知道雇了一顶小轿,可竟然把人抬去了大理寺。李绝心一听他们说了事情经过,就知道叶红芳和此案关系重大,连忙让人秘密送去杏林馆,也幸亏赶上清语你那会儿正好在,不然这叶姑娘是生是死,可就真的不好说了。”
“这也是苍天有眼,才能让叶姑娘逃了一死。俗语说的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那刘赟作恶这么长时间,竟然还让他安享荣华,真是岂有此理。到底这一回他自作自受,因为陷害大姐夫,却引得大姐姐当街告御状,才总算把这人面兽心狗东西的真面目公诸于世。”
夏清语说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一事,连忙道:“是了,李大人有没有把那飞去来团伙抓起来?若是不及早行动,只怕又走漏了风声,那刘赟能这么多年不露破绽,可见也不仅仅只是好女色这一点儿能耐,还是要及早把那些人抓起来才好。”
陆云逍笑道:“这还用你说?方大人那几个手下可不是吃素的,早就秘密抓捕关到大理寺去了。这一回也是合该刘赟栽跟头,因为那飞去来做了这一票,他到底怕泄露出去,所以早早把这些人送去了距京城七百里外的一所破落山神庙躲避着,那几个人自由自在的,也就是过阵子给他来个口信儿,如今已经被抓了,那刘赟还被蒙在骨里呢。至此人证物证齐备,大概明天早朝,李大人就该禀报皇上,对荣宁公刘赟及其从犯实施抓捕了。不然你以为以他的性子,会过来把详细案情和我说?那必定是因为胸有成竹,所以才过来卖我一个人情罢了。”
夏清语一想,可不是?李绝心就该是这样谨慎狡猾的家伙。因这一次是真正大大松了口气,拍巴掌道:“这一下好了,大姐夫沉冤昭雪,那刘赟和他的爪牙恶贯满盈,依照皇帝的性子,必不能饶了他们,这一回大姐姐心里有底,可该睡个安稳觉了。”
陆明珊点点头,忽然又沉声道:“弟弟,那……那顺天府衙不问青红皂白就定了你姐夫的罪,还有刑部,更是用尽酷刑,最后他不招供,竟然趁他昏迷时强行按了手印,似这等恶行,难道就不追究了?”
陆云逍道:“那怎么可能?姐姐当日是为什么滚的钉板?不就是因为你要状告顺天府衙吗?那顺天府即便没有和刘赟勾结谋财害命,但这一次的事情,肯定是收受了贿赂,所以不问案情就冤屈好人。顺天府尹和刑部有关官员,这一次一个也别想跑,皇上本来就对刑部不满了,还能架住他们搞这样一件大冤案出来?之前李绝心就说过,刑部量刑太过严酷,以至于百姓怨声载道,皇上也对此多有留意。这一回,趁着此事,正好让李绝心将刑部那些案件全都梳理一下,既平反冤狱,又可以趁机让他在刑部建立威望,为将来入主六部打好基础,这可是坏事变好事了。”
陆明珊本就是个烈性的女人,此时听说顺天府衙和刑部都逃不过这一劫,心中这憋屈的一口气方彻底松下来,接着便问道:“那……那你姐夫什么时候能回来?”
“姐姐不用着急,李绝心禀报皇上后,应该就可以公开审理此案了,到那时,只要姐夫洗清了嫌疑,我就立刻把他接过来。你是娘的‘干女儿’,他就是干女婿啊。这一次刘赟难逃一死,从此后还有谁会那么不知趣,专盯着你的身份,要替荣宁公府抱不平?就算猜出你就是十八年前寿宁府的大姑娘又如何?还不是要闭嘴,所以姐姐和姐夫日后便放心在家里住着吧。”
陆明珊笑道:“我已是嫁为人妇,自然要跟着夫君。明堂是个有风骨的,他未必愿意在丈人屋檐下受庇护呢。何况等他出来,还要参加科举,我知道以他的才学,只要没人营私舞弊,就算不敢说状元是囊中之物,中个进士那也不算难事,别忘了,你这个探花,当年可是他给你启蒙的。”
☆、第四百零五章:逗趣
陆云逍笑道:“没错,大姐夫的才学,我也是信服的。当年虽然他只教了我短短两年,却让我受益匪浅,至今想起,他教授的那些东西,仍是记忆犹新。只是姐姐和姐夫一走十八年,如今又受了这么些折磨,秋闱日期也渐近,这会儿你们却还要去哪里能那么快就安顿好?不如在秋闱之前,就住在家里,等到姐夫高中后,再看看是留在京城,还是去外地上任,到那时再张罗安置,姐姐以为如何?”
陆明珊想了想,觉得弟弟这个安排十分合理,因便笑道:“如此甚好,那我今日去和母亲说一说,只恐父亲还对我有心结,不愿意让我们……:”
不等说完,就听陆云逍笑道:“姐姐不必担心。姐夫这一次被人冤枉,身受酷刑而誓不低头,父亲虽然不说,我看他心里也很是敬佩姐夫这份风骨。若是姐姐实在不放心,就由我去试探试探,保准不让姐夫回来后受到难堪,如何?”
陆明珊笑道:“弟弟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这事儿就拜托给你。”说完看了眼外面天色,只见已经漆黑了,因便起身笑道:“只因为心急了解这案子,我竟坐到这个时候儿,这会儿也该回去了。”
话音未落,就被夏清语拉住了袖子,听她笑道:“大姐姐着什么急呢?说好了要在我这里吃晚饭的,就因为咱们说话,竟然到现在还没摆饭,我这就去吩咐丫头们,你等吃完了饭再回去。就是路上遇到巡夜的,难道她们还敢盘问你不成?”
陆明珊笑道:“倒不是不敢盘问,只是这有什么好盘问的?我又不是在外面宿夜不归。”说完夏清语也笑道:“就是嘛。实在用完饭天晚了,姐姐就在这里歇下,我这院子里空房舍还是有几间的。”说完吩咐丫头们摆饭,除了大厨房的例菜,白薇白蔻早知道自家奶奶今晚是要招待陆明珊的,所以也特地在小厨房整了几个凉拌和炒菜,一并端上来。
这顿饭众人心事尽去。所以吃的十分欢畅融洽。不过吃完后陆明珊并没有歇在清云院。而是回了自己的住处,紧挨着余老太君的一个小小院落。
一夜好眠,第二天夏清语和秦书盈陪着叶夫人来给余老太君请安。一大家子的女眷正说笑时,就听见丫头说朝云过来了,夏清语心里就明白是什么事情,忙让他进来。
果然。就是那件案子的事。朝云奉陆云逍的命令回来禀报,只说今日早朝时李大人已经将本案侦破的过程递了折子上去。皇上雷霆震怒,当场就下令让御林军去捉拿刘赟,查抄荣宁公府,刘祥也被罢了官职入狱听审。刑部尚书祝明和顺天府尹都被罢官入狱。只等大理寺审完此案之后,再具体给他们定罪。
这消息一禀报出来,余老太君和叶夫人等都不禁念了声佛。秦书盈和姑娘们也忙都去恭喜陆明珊。这里沈夫人便笑道:“昨儿我正好在嫂子屋里,听说李大人上门来找大侄子。大侄子不在,他竟然就在这里等候,我就知道八成是为了这案子的事儿,只是怎也没想到,这案子竟然就破了,从皇上下命令给他,这才几天啊?难怪大侄子和侄媳妇此前都说这李大人聪敏能干,果然不假。”
余老太君对夏清语道:“我知道逍儿什么事都不瞒你的,昨儿李大人和他说了案子,他回去后必定都同你说了,你快老实些,把这案子经过说给我们听听,不然的话,哼哼!”
陆明芳和秦书盈等听见老太太发话,连忙也都凑过来拉住了夏清语,一个个娇笑道:“听见没有?老太太让你快点坦白呢,别以为那声哼哼是空口威胁,看见我们这么些人了吗?都是老太太的爪牙,你要是敢打绊儿,只要老太太一声令下,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夏清语笑的花枝乱颤,点头道:“我竟不知道你们这么厉害。如今我算是知道二奶奶平日有多可怜了,敢情这不是对着几个小姑,这竟是对着几只老虎呢。只是她如今怎么也为虎作伥起来?好好好,我怕了还不成?快都回座位上坐好,茶水什么的就都免了吧。这案子可当真算是离奇精巧,当中狠毒让人义愤填膺,我怕你们一不小心,就要喷了茶出来。”
众人都道:“哪里那么多啰嗦,你快说就是。”
于是夏清语就将案子整个经过讲了一遍,众人先前听了她的话,原本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料到这当中惊险巧妙仍是出乎意料,以至于夏清语讲完了好半天,诺大一座厅堂里竟是鸦雀无声。
又过了好一会儿,方听余老太君咬牙切齿道:“那个刘赟,真想不到他竟然是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看来这一回是必死无疑了,这样的畜生若是不死,如何告慰冤魂?如何平民愤?”说完又对叶夫人道:“你回去就把这案子和你们老爷说,你就问他,说是我问的,到如今,他还怨珊儿当日逃婚不成?如果珊儿当初真听了他的安排嫁过去,你问他这会儿会是个什么情形?”
叶夫人知道这是余老太君给陆明珊撑腰了。连忙站起身笑道:“老太太,自从逍儿从刑部救出了平安父亲后,老爷听说他受尽酷刑也不肯招供,奄奄一息却还记挂着妻儿,虽然嘴上不说,儿媳看着他却不似从前那般恼怒珊儿一家了。如今再听了这案子经过,不必儿媳问,想来老爷自己也会自问的。”
余老太君点点头,又叹口气道:“这你说的没错,你们老爷虽是个固执性子,却也不是那不可救药的。既如此,看看这两天大理寺那边案子开审,洗脱了珊儿女婿的嫌疑后,就把他接回来吧。先前听珊儿说他是要进京赶考的,正好今年的秋闱科考也不剩几天了,这段时间就在府里替他们收拾出一个院子,让珊儿女婿安心备考。”
叶夫人连忙答应了,这里陆明珊也带着小平安起身行礼谢过余老太君,却见老太太挥手道:“一家人,还谢什么?倒显得外道了。住在这里,你心里不要有什么顾虑,你两个弟妹都是性子极好的,素日里就有了什么缺失的,你和她们说都成,千万别有什么难为情。”
话音刚落,就见秦书盈走到陆明珊面前笑道:“老祖宗这话我是极赞成的。大姐姐放心,我也必定尽心尽力替你们想的周到些,只是俗语说的好,百密难免一疏,万一将来真有我周全不到的地方,还望您担待一二,莫要以为是我不把你们放在心上,要直言告诉我才好。”
夏清语就在旁边笑起来,陆明芳看向她,好奇道:“嫂子笑什么?”
夏清语故意咳了一声,然后对她道:“我笑盈妹妹真是玲珑心肝,赶紧趁这会儿把责任推个干净,日后就算有什么怠慢的地方被发现,有她今日这番话,老太太太太大姐姐也不好意思怪她了。”
陆明芳笑道:“大嫂子真是聪明,一眼就看破了二嫂子的心意,难不成你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秦书盈也上前,作势要拧她,一面笑道:“嫂子你就编排我吧,既这样说,日后不如你监督着我,看我若有疏漏了,你就赶紧提醒我补上,这样我自然更兢兢业业了,如何?”
夏清语连忙推开她,正色道:“正经些,这都是你的事,怎么倒要拉着我?这往后我还要看着杏林馆进度,还要筹谋搬家的事,忙着呢,让我帮你补漏,好意思吗?觉着自己脸很大?”
厅中众人从她们两个说话起就笑个不停,就连那些站在各处的下人们也都捂着嘴低着头偷笑,只觉得这大奶奶二奶奶凑在一起,比那说书讲笑话的女先生还有趣儿。
余老太君一边笑一边对叶夫人道:“你看看清语这张嘴,如今越发厉害了,盈丫头明显不是对手嘛。”说完叶夫人还不等说话,那边沈夫人已经凑过来笑道:“可不是?我如今来了老太太这里就不想走了,这份儿热闹可比我回家强多了。”
余老太君道:“也是,你们老爷又不常在家,你闺女还在这园子里住着,你回去也是冷冷清清的,以后不如就多在我这里坐着,就是她们妯娌两个忙,你和你大嫂子陪我,咱们再拉一个人,还能斗斗牌。不然你们各自回去没意思,我自己在屋子里呆着也闷得慌。”
沈夫人连忙答应了。秦书盈和夏清语又陪着逗了一会儿趣,便一起告辞。出来后秦书盈就命丫头们在后面缀着,这里拉住夏清语笑着悄声道:“嫂子,昨儿我就按照你说的,故意冷着我们爷,果然他倒不似之前那般盛气凌人的了。”
夏清语道:“哦?起作用了?”
秦书盈冷哼一声道:“嫂子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男人都是贱皮子。他刚回来那会儿,不知是不是听了那贱人的哭诉,如同要吃了我一般。如今我就着这个生气的由头不理他,他倒是前前后后的问东问西。幸亏我先前把委屈告诉了嫂子,有你给我出主意,不然他大概早躲在那贱人屋里不肯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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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卑鄙手段
夏清语道:“你也不用只给他冷脸子看,让下人们看见,只说你们夫妻不和,传到老爷太太耳朵里不好。你就平平常常的,该说话就说话,但别上赶着,这有数的,上赶着不是买卖。昨儿一天到现在,我们爷竟没一刻得闲儿,等闲了,也让他说说二爷。”
“是,我就靠着嫂子给我撑腰了。”秦书盈叹了口气,见前面就是清云院,她就道:“你这是要回去换衣裳出去吧?杏林馆地方定了,你哪能不过去看看?”
“可不是。”夏清语笑道:“我这会儿真是心急如焚呢。”
秦书盈道:“既如此,我不扰你了。今儿庄子上大概要往府里送野味儿,你喜欢山鸡还是野鸭子?告诉我一声,到时候挑新鲜的给你送过去,你让自己小厨房炮制着,比大厨房好吃。”
夏清语道:“这些你看着办呗,我知道你不会亏了我。”
秦书盈抿嘴笑道:“得,你这么说,我就是想亏待也亏待不成了。”因妯娌俩又说笑了两句,看着清云院到了,秦书盈便告辞,径自回自己院子了。
这里夏清语回屋,刚换好衣裳,就听说小平安过来了,出门一看,只见他牵着李二柱的手,看见她便笑着扑上来道:“舅妈,娘亲说你要出去,这一回带着我们出去见见世面好不好?我来府里这么多天,还没出去过呢。”
自从陆明珊住到了府中,小平安大概是心事忧愁都尽去了,立刻就没了原先的执拗沉默,如同一个正常小孩般活泼起来。这会儿看见夏清语,便扭股糖似得缠上。抱着她腿,大有“不答应我就不放你走”的架势。
夏清语无奈,只好道:“好好好,就带你出去见见世面,真是的,想玩就直说,还用这样拙劣借口。以为我不知道?从前你在家。山上山下的疯跑,什么世面没见过?你娘说你那会儿经常往家里捡野鸡蛋,一捡就是十几个。对不对?”
小平安从前的“光辉事迹”被夏清语说出来,登时觉得不好意思,连忙松了手,却还是拉着李二柱高高兴兴跟着往门外马车走去。等到夏清语上了马车。两个小子就全都跟着钻了进来。
夏清语看着李二柱,心里叹了口气。虽然不想说,但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柱儿,你……你跟着我出来,你娘知道吗?”
李二柱笑道:“我和平安少爷在一起玩。我娘很欢喜呢,她也不管我。”
如此一来,夏清语就明白了:李二柱的娘只是个奴婢。虽然对自己充满了戒备和不齿,不愿意让她儿子和自己往来。然而小平安却是正儿八经的姑表少爷,儿子能和对方在一起玩耍,做娘的自然高兴,这将来说不定就是儿子的靠山呢,也因此,李二柱和小平安一起爬上自己的马车,爬的是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于是当下也就没再多说话,吩咐车夫一声,马车便辘辘去了。
等到马车消失后,从西角门的树后慢慢转出一个人,正是许姨娘的小丫头红儿,这会儿跑到大门边正向外张望着,忽听身后一个声音道:“那小丫头,你东张西望看什么呢?”
红儿吓了一大跳,转过身来,见是看西角门的张婆子,也没在意,挑眉笑道:“干什么?我看什么你管得着吗?我又没出门。”说完冷哼一声,昂着头转身离开。
这里张婆子气得不行,嘟嘟囔囔叨念道:“一个小丫头子,比主子还猖狂呢。呸!你不就是许姨娘跟前儿的?便不把人放在眼里,连大奶奶看见我,说话都是和和气气的呢,世子爷也没像你这样作威作福。哼!看着你那模样,就知道不是干什么好事儿。哎呀……刚刚那马车里是大奶奶吧?这小丫头跟在车后鬼鬼祟祟的,该不是转着什么坏主意呢?不行,等奶奶回来了,我得赶紧告诉一声去。”
且说红儿,这里回了许姨娘的院里,就连忙把自己看到的和胭脂说了一遍,胭脂笑着赏了她一块碎银子,淡淡道:“蓉儿拜托姨娘看着柱儿,怕他跟着平安少爷,万一没分寸在府里闯了祸。如今既是都跟着大奶奶一起出去了,那倒可以放心,行了,你下去吧,日后有什么事儿,再来告诉我知道。”
红儿欢天喜地去了,胭脂便进屋向许姨娘禀报了这件事,却见她冷笑一声道:“这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既如此,走,现在就去厨房。”
胭脂小声道:“姨娘,这会不会太急了?蓉儿如今对大奶奶恨之入骨,若是和她说了,不知道她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许姨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就是要她做出什么事情才好呢,反正她活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是生不如死,倒不如激一激她,若是她能帮我一劳永逸,也算是为她自己,还有她那帮子姐妹报了仇。”
胭脂半天没说话,她还记得当日主子曾经说过,她要害大奶奶,却不会完全没了做人的底线。只是如今,她怂恿刺激蓉儿,利用她对大奶奶的戒惧恨意以及她的儿子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难道不是……破了底线吗?显然主子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说蓉儿活得生不如死什么的,只是,蓉儿活得是否痛苦,这似乎并不是主子能说了算吧。
心里想着,只是看见许姨娘坚定狠辣的眼神,胭脂就知道自己劝也没有用。主子早在一次又一次失败中慢慢泯灭了尚存的那一丝善良,入了魔道。而大奶奶,现在就是她的心魔,不把大奶奶除去,她寝食难安。胭脂叹了口气,作为从小儿服侍姨娘到大的丫头,为了主子,她也宁愿沦入魔道,只求主子能得偿所愿。
想到此处,便抬起头看着许姨娘道:“姨娘,不如让奴婢去和蓉儿说吧。”
许姨娘一愣,旋即就明白了胭脂的打算,这丫头是洞悉了自己的意图,现在要把所有罪责都背在身上,将来一旦真的有了不好后果,世子爷要一查到底,她就可以出去把一切揽到头上,换自己一个平安。
“傻丫头。”许姨娘有些感动,拍拍胭脂的手轻声道:“我三番五次的,却都失败了。这一次,已经是我无奈之下最狠辣的一招,成败在此一举。成功了,什么都不用说,怎也不会牵连到我,蓉儿的性子我还是了解的;可万一失败了……失败了,也未必就能牵连我,我不信那夏清语真的就是个圣人。如果……如果我这一次真的没办法置身事外,你以为你可以把所有罪责揽过去吗?爷又不傻,你再怎么忠心护主,护到这个地步也过分了。何况就算你能把罪责揽过去,他又岂能不迁怒于我?倒不如放下所有包袱和迟疑,轰轰烈烈做这一场。成则为王,败则为寇。”
说到最后一句话,许姨娘的声音猛然激烈起来。胭脂看着她眼中的决绝,除了在心中叹气,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换了衣服来到厨房,却不见蓉儿,一打听,原来她回家有事,说是一会儿就回来。许姨娘想了想,便转身从后门出去,径自来到后巷蓉儿家,正碰见蓉儿要往外走,看见她便高兴道:“姨娘怎么过来了?是路过吗?快进屋喝杯茶,这大上午的阳光也烈得很。”
许姨娘便迈步进了院子,四下里看看,倒不似从前那般一贫如洗了,还划分出了两块小小菜地种了些青菜,她便点点头微笑道:“你如今这日子倒是过起来了,我看着也欣慰的很。”
蓉儿笑道:“这都多亏了姨娘提携,没有你,我哪里就能在厨房领了那好差事?姨娘没看见,我那锅台上坛子里还腌着十几个鱼头呢。且因为姨娘帮我说话,每个月月银还能稍微多给我一点儿,这一点我可全都偷偷攒了起来,不然让那个不成器的知道,又都拿去赌了。”
许姨娘笑道:“你每个月偷偷攒着那一点儿,能有什么用?”
蓉儿叹气道:“纵没有用,聊胜于无吧。柱儿如今也慢慢大了,我看着他和平安少爷还投契,若是再大一些,能托着人在大姑奶奶面前说句话,让他给平安少爷做个小厮也好。那会儿我们娘儿俩合力,总要给他攒下一点媳妇本啊,不然就这个家,姨娘看看,哪里还有一样值钱的东西?好一点的女孩儿,谁肯嫁到这穷窟窿里来?”
许姨娘果然就站住了,四下里看着,却是不说话,蓉儿看着她的表情不太对,就有些惴惴不安,试探着问道:“姨娘,怎么了?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和奴婢说?”
许姨娘脸上就露出十分为难的神色,小声道:“我上一次和你说要看住柱儿,你怎么不听?如今还让他往大奶奶身边凑呢?”
蓉儿立刻就愣住了,张口结舌的,好半晌才急道:“奴婢……奴婢没有啊……上一次,上一次姨娘和奴婢说了后,奴婢已经狠狠训斥过柱儿了,他……他答应过我的,不再和大奶奶往来,怎么……这……这怎么可能?他……他向来还是听我话的啊。”
ps:许姨娘再次出手了,为她在府中最后一次兴风作浪拍手称庆吧(众:滚!!!)
☆、第四百零七章:误导
许姨娘挑了挑眉,看着她淡淡道:“是吗?那怎么今儿我的丫头回来和我说,看见你家柱儿上了大奶奶的马车,一起出去了呢?”
“不……这不可能。”
蓉儿的面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喃喃道:“这不可能,那孩子向来孝顺,听我的话……”
不等说完,就听胭脂在旁边幽幽道:“孝顺听话不假,怕就怕有心人暗地里挑唆。大奶奶如今回来,可是今非昔比,你素日难道没听见人议论她?先前大家恨她恨的什么样儿?可现在还有谁肯说她的坏话?就是太太,那会儿为了不让她嫁进来,不惜以死相逼,现在又如何?可见大奶奶这蛊惑人心的本事。你怎么还这样不谨慎?仍任由柱儿在府里来回自在的跑。”
蓉儿想起厨房里这些人平日里对夏清语的议论,那的确已经是好话多过坏话,她虽然表面上不敢反驳,心里却只想着这些人有眼无珠,让那狠毒女人几个月的惺惺作态就给收买了。此时在对照胭脂的话,猛然间身子就觉着一阵阵发冷,如同坠在冰窟窿里一般,喃喃道:“我……我只是因为平安少爷和柱儿合得来,想着……将来也许能替柱儿谋个差事,我……我没想到啊……”
许姨娘摇头道:“蓉儿啊蓉儿,枉你从前冰雪聪明,如今怎么这样糊涂起来?你也不想想,府里多少家生子儿,平安少爷怎么就单单和你们家柱儿投缘了?若不是那女人暗中示意,平安少爷能和柱儿形影不离的?就算他从前家境贫寒,如今那可是府里的姑表少爷,那些管事大娘都恨不能把儿孙送到他面前去。怎么他就单单选了柱儿?”
蓉儿又打了个寒颤,只急的快哭了,咬着嘴唇道:“她……她竟还不肯放过我。这……这可怎么办?她老盯着柱儿干什么?就算报复我,来找我就是了,老缠着我的柱儿做什么?”
许姨娘轻声道:“她的心思,我暗自忖度着,倒是能猜出一点来。”
“姨娘。”蓉儿猛然抬起头。泪光闪闪看着许姨娘道:“奴婢愚蠢。实在是想不通这其中关节,还望姨娘给我解惑,奴婢感激不尽。”
说完就要跪下磕头。却被许姨娘一把扶住,听她叹了口气道:“其实她这个心思也简单,你只是关心则乱,不然冷静下来。也能猜得出来。你想一想,爷和大奶奶先前成婚五年无所出。如今三年过去,他们又在一块儿,可这几个月过去了,也没听说她肚皮有动静。你看着她表面上似是一点儿也不着急的样子,事实上她真的能云淡风轻?心里还不知是急成什么样呢。”
蓉儿一愣,心中隐隐猜出许姨娘要说什么。只是她怎么也不肯相信,因就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喃喃道:“姨娘是说奶奶想把柱儿过继过去?这怎么可能?她那般恨我,又怎可能把我儿子过继过去?就算我是如白薇白蔻那样在她跟前得力的丫头,她也不会要一个奴才秧子做儿子啊,何况我和她还不共戴天。再说柱儿这么大了,早已懂事,她就算过继去了,也不可能和她贴心,姨娘若是这样想,那我倒是放心了,断断不可能的。”
许姨娘冷笑道:“你真是单纯。是,她若过继孩子,当然首先要在亲人中挑选,可咱们府里这两位爷,哪个有儿子?莫说儿子,连个女儿都没有。西府里更不用提,连个爷都没有呢,二老爷和二太太还不知道要去哪里抱养。贵妃娘娘倒是有两个孩子,但那是她能抱养来的吗?她刚回府的时候,就和柱儿十分亲近,也只和柱儿一个孩子这样亲近,这难道正常?我那会儿为什么提醒你小心,怕的不就是这个?及至后来柱儿不和她十分往来了,我听说她在二奶奶和太太面前还时常提起呢。上一次平安少爷跟着她回来,我还松了口气,替你庆幸,以为她终于放过柱儿,要把那个孩子过继到膝下。谁知那孩子竟然是父母俱在,如今人家父亲也要从大理寺放出来了,就这么一个宝贝独子,怎么可能给她做儿子?偏偏她有心计,竟然就让小平安和柱儿好上了,借着小平安这个孩子,如今又堂而皇之给柱儿吃的喝的,带着他出去,你还蒙在骨里,以为柱儿带回来的,都是大姑奶奶赏他的,你也不想一想,大姑奶奶这会儿自己还是客居在此,哪好意思拿着府里的东西随便赏人?”
话音落,旁边胭脂也接口道:“蓉儿你刚刚说这么大的孩子不可能和她贴心,这话也错了,你看看柱儿,那是和她不贴心的样子吗?我看他们两个亲热得很呢。”
让胭脂这一说,蓉儿就猛然想起上一次自己训斥儿子时,李二柱的确是一边大哭,还不忘替夏清语分辩,只说那是世上最好的姑姑,气得蓉儿还打了他两巴掌,一念及此,她就觉着眼前一阵阵发黑,竟是站立不稳,一ρi股坐在了椅子上。
许姨娘见蓉儿心中的忧惧已经被自己挑动起来了,便装模作样的叹口气,喃喃道:“你说柱儿是个奴才的孩子,这不假。只是难道你不想一想?就因为是奴才的孩子,这若是一朝飞上枝头,那会如何?她甚至不用对柱儿怎么好,只要供他绸缎衣服荤腥吃食,给他纸笔让他读书写字,再给他请个先生。还怕柱儿不把她当亲生母亲看?那时候他是少爷了,他还能把你这个贫穷母亲看在眼里?”
“不,柱儿不是那样人。”蓉儿猛地摇头,凄声道:“姨娘,我的儿子我知道,他不是那……见利忘义的,俗语说的好,子不嫌母丑,狗不嫌……”
不等说完,就听许姨娘冷笑道:“没错,柱儿不是这样的,可你觉着,若是他有了能当上主子的诱惑,还会拒绝这份儿诱惑继续当一个奴才秧子吗?他才多大?有什么气节风骨?这么点的孩子,怕是听说认那女人做娘亲,就能顿顿吃肉,他就认了。到时候你这个做娘的,难道还不让他去做主子?那柱儿怕就真要把你这个亲娘给恨上了,哪有亲娘不喜欢儿子前程似锦,倒定要他做奴才的?”
蓉儿面色一片惨白,她想反驳来的,到最后却发现许姨娘字字如刀,自己竟然一点儿都反驳不了。
又听许姨娘叹息道:“其实这也没什么,认真说起来,倒也是一件好事。若她真的就是和柱儿投缘,想过继过去,这倒真是柱儿的福气。我如今就是害怕……”说到这里,故意做出欲言又止的模样,果然蓉儿被她一番话吓住了,心神极度不宁,听见她不说下去,便不由自主傻傻问道:“姨娘怕什么?”
许姨娘还是不说话,胭脂就在旁边道:“姨娘,都和蓉儿说了这么些,您若是还有话,何必还藏着掖着呢?俗语说的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索性您就把利弊都告诉了她,让她自己取舍不就完了?”
许姨娘点点头,沉声道:“我其实就是怕……这一切都是她惺惺作态。不然我怎么也想不通,府里这么多孩子,她怎么偏偏盯上了柱儿?若这一切都是故意为之,那这当中的目的,可真的很可怕了。”
胭脂会意,连忙接口道:“姨娘是说?就怕大奶奶知道柱儿是蓉儿的孩子,所以故意和他亲近,把他从蓉儿身边夺走,然后再对柱儿不好,让蓉儿眼睁睁看着儿子受苦,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以此来折磨蓉儿?”
许姨娘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点点头,轻声道:“不然的话,就如同蓉儿刚才说的,柱儿只是一个奴才秧子,她为什么对一个奴才秧子这么好?若真是生了这样歹毒心肠,就过继过去,对柱儿不好,别人也不能说什么。主子打骂奴才,何必需要理由?更何况,那时候她还占着一个娘的名分,母亲教训儿子,那就更是天经地义了。”
胭脂还要再说些什么,然而看见蓉儿头上脸上的冷汗一串串往下淌,已经是支撑不住的样子,她便没再说话。这种事情,最重要的就是把握好分寸,这会儿大概也到火候儿了,再刺激下去,万一让蓉儿起了疑心,反而不美。
果然,就听许姨娘道:“好了,你也不必太担心,这一切不过是我自己的揣测,也未必就是真的。也许大奶奶就是和柱儿投缘了呢?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也难免有主子和奴才秧子交好的。蓉儿你这会儿倒不用多想,反正等柱儿回来问问就知道了。你是和厨房请了假的吧?如今事情完了,该赶紧回去才是,我出来这半日,也乏了,要回府里歇歇去。”
蓉儿此时真是心乱如麻,听见许姨娘要走,也只知道傻呆呆点头,然后飘飘忽忽送她去了门外,之后到了厨房,正好宋大娘看她来了,就派给她一个烧火的活计,蓉儿便坐下来,一把一把往锅底添着柴禾。
很快就有人叫起来了,原来这里是炖着一锅汤,要小火慢炖,结果让蓉儿这几把柴禾添的,那汤立刻就滚沸起来。
☆、第四百零八章:毒打
蓉儿被人呵斥,也不理睬回嘴道歉,众人看着她呆呆的模样,都觉着诧异。宋大娘便皱着眉头道:“你今日是怎么了?这么有心无肝的,罢了罢了,你且回去吧,好好儿歇一宿,明天再来上工。”
蓉儿听见这话,也不行礼道谢,便站起身幽魂般走了出去。厨房中的人看着她脚下踉跄着,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后面议论纷纷。
这里蓉儿回了家,连午饭也没吃,便只在炕上蜷腿坐着。外面天色渐渐阴沉,接着便下起了雨,她有几件衣服晒在外面,竟也忘了收。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门外一个稚嫩熟悉的声音响起,接着李二柱身上挂了几件衣服,擎着一把伞冲进家门,看见她便忍不住惊讶了一下,然后道:“娘,你怎么在家里?今天没去厨房吗?在家里怎么不收衣服?外面雨下得可大呢,幸亏大……平安少爷给了我一把纸伞,娘你看,这纸伞多漂亮,你上次去街上,看见这纸伞还很喜欢,只是买不起,如今……”
“这纸伞,不是平安少爷给的吧?”
蓉儿抬起头,目光冷冷看着自己的儿子:这是她全部的指望。她被毁容,被嫁了一个猪狗不如的丈夫,在这个家里受尽折磨虐待,却还能苦苦支撑下去的动力,便是眼前她十月怀胎,连命都差点儿没了,才生出来的这个儿子。可是如今,这个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却就要被人夺走,许姨娘说的没错,做主子和做奴才秧子。这样的选择下,谁的眼里还会有什么父母爹娘?就看如今儿子还没有过继过去,便罔顾自己对他的耳提面命,仍然用平安少爷做借口和那女人往来,便可知道日后他会是个什么模样了。
“娘……”李二柱被母亲寒冷如冰的话语和眼神吓住了,忍不住就瑟缩了一下,喃喃道:“是……是平安少爷……”
“你还撒谎?”蓉儿死死盯着儿子的眼。声音如同索命厉鬼:“你老实告诉我。今天你去哪里了?你和平安少爷在一起,上了大奶奶的马车跟着她出门去了,是不是?”
李二柱的脸色一下子就惨白起来。不知道母亲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嗫嚅道:“娘……是……是平安少爷说要去……”
不等说完,就听蓉儿猛然大吼一声,竟一下子从炕上跳起。冲过来抓住李二柱,巴掌就雨点般落到他的身上。一边打还一边叫道:“你个兔崽子,你还骗我?这油纸伞分明是清云院里的,你还和我说是平安少爷送的,你素日里说是平安少爷送的那些东西。分明都是那个女人给你的,你还骗我。这还没怎么样呢,你就想去攀高枝了。早知今日。我当初差点儿丢了性命生你做什么?便是要生出你这么一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抛弃爹娘去攀高枝吗?”
“娘……我没有……我没有……娘你在说什么?什么抛弃爹娘攀高枝,娘……”
李二柱被母亲一顿狂风暴雨的猛揍吓呆了。跪在地上抱着母亲的腿哭叫。只是蓉儿此时已经被愤怒和恐惧烧的连理智都没有了,刚才儿子的谎言更是给了她当头狠狠一棒:这个儿子,果然瞒着她又和夏清语亲近起来。这简直就是往自己的心上狠狠戳了一把刀子。
极度的恐惧失望愤怒刺激的蓉儿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心里这团火得发泄出去,不然会被活活憋死。她又哭又叫,伸手拽过桌子上的鸡毛掸子便下死手打在李二柱身上,任凭儿子怎么哭叫也置之不理。嘴里犹自念着:“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这个小畜生,早知道今日,当日就不该生你出来。我打死你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这世道还有我什么活路?索性我就和你一起死了,也好过被那个蛇蝎女人折磨侮辱,好过我眼睁睁看着你将来认贼做母,我打死你……”
李二柱挨了几百下揍,只觉得身上到处都是火辣辣的,他本就瘦弱,身上衣裳又单薄,此时听见母亲一个劲儿喊着要打死自己,任凭自己怎么哭叫她都不理,眼看着这根鸡毛掸子都打断了,她竟然爬起身四处看着,一个劲儿念叨着:“刀呢?刀呢?我和你一起死了,免得便宜了那个恶毒女人……”
这一次李二柱是真的害怕到了极点,他拼尽全力爬起身,惊惧看着母亲往后面厨房去,显然是去找菜刀了,于是再也不敢呆在家里,也顾不上外面风急雨大,便呜哇大哭着冲出门去。等蓉儿从厨房里提着烧火棍子出来时,却见儿子早已经跑的没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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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说六月的天就是孩儿的脸,说变就变。哪想到如今都快七月末了,这天气还是这样无常,幸亏马车里备了雨伞,不然咱们都要淋成落汤鸡了。”
清云院夏清语的卧房中,白蔻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喃喃抱怨着,却听夏清语笑道:“这几日着实闷热了些,我还想着下一场大雨呢,可巧这就来了。”
娇蕊正好在屋里,听见这话便笑道:“奶奶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只这场雨可不单单是这点好处,已经近一个月没下雨了,若是再不下,田里那些本来长得好的庄稼可就要干死了,恰恰是这场雨一下,才叫一个恰到好处呢。等到了八月里,天气也渐渐凉爽,那会儿只要不是连日下雨,今年百姓们的收成就算是有保证了。”
白薇也笑道:“听娇蕊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好像这几年都是风调雨顺的,除了大前年江南那场水灾,还没听说哪里遭了大灾,就是那场水灾,其实也不算什么,这还真是老天照应。”
娇蕊道:“我听人说,这都是因为当今天子圣明,所以连老天爷都帮他,有这样的年景,何愁不能江山万代?”
话音未落,就听外面一个声音道:“哎呀好大雨,真是的,走在半路上下起来了。”随着话音,一身*如同落汤鸡般的陆云逍走了进来。
白蔻和娇蕊等忙上前帮着陆云逍脱淋湿了的衣裳,又拿毛巾帮他擦头发,白蔻便笑道:“我们刚刚还说幸亏马车里带着伞,才没淋成落汤鸡,不料爷就淋成这么个模样回来了。”
这里夏清语上前看了看,摇头道:“不行,这都淋透了。娇蕊,你去弄些温水,让你们爷洗一洗,白薇,去找套干净的家居衣服出来。”
陆云逍道:“不用忙活了,这会儿雨势正大,我脱了衣裳出去就着雨水洗一洗……”不等说完,被妻子狠狠瞪了一眼,于是世子爷立刻就从善如流了。
洗完澡换了干净衣裳出来,就见夏清语正在桌上写着什么,走过去一看,陆云逍就笑了,摇头道:“你这先生做的还挺过瘾,这叫什么?备课是吧?其实你什么都知道,何必还要备什么课呢,不是多此一举吗?”
夏清语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去去去,别打扰我备课。”
“好,不打扰。”陆云逍哈哈一笑,就要去寻本书来看,刚走出几步,就听见妻子在身后道:“对了,那个……刑部死牢里,如今有没有什么十恶不赦,例如拐卖小孩儿了,变态连环杀人犯之类的死囚啊?”
“干什么?”
陆云逍哭笑不得的问了一句,别的女人听见这种话都吓得打哆嗦,他这妻子可好,一脸坦然的说出来,就跟说今晚吃什么饭似得。
夏清语苦恼道:“嗯,你也知道了,这种西洋医学还是要结合人体实际教学。现在这图画的再怎么逼真,总是不如真的人体啊,更何况我还画不出来更逼真的图。”
“哦,明白了,你是想要这种死囚尸体做解剖对吧?”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因为在江南的时候世子爷已经亲眼见过两次,所以此时完全不觉得惊讶。
“对啊,就是不知道皇上和刑部官员会不会答应。我原本想秘密收两具义庄的无主尸体来的,可那么多学生看,又怕走漏了风声就麻烦了。所以你看看能不能想个什么办法?”
夏清语也是无奈:在古代教解剖学,这听上去就那么刺激,透着一股浓浓的天方夜谭异想天开的味儿。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可是做梦都没想过能够走到这一步。
“成,没问题,这事儿我和皇上说一说。到时皇上肯定会说:哼!这些畜生不如的渣子,活着就没干过好事儿,死后能用他们的尸体为百姓后人做贡献,还算是给他们积德了呢,也许就能从十八层地狱上升一层,到十七层地狱去服刑。”
陆云逍模仿着萧关的声音,倒也是惟妙惟肖,只把夏清语逗得笑弯了腰,正要再说话,忽然就听外面一个惊慌的声音道:“奶奶,柱儿来了,好像是挨了打,披头散发的。”
夏清语和陆云逍闻言都是一惊,连忙抢出门外,就见春儿正带着李二柱进来,原本干净漂亮的小男孩儿,这会儿却是头发散乱鼻青脸肿,身上穿着的单薄衣衫也破了好几个口子,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腿上全是青肿痕迹,这何止是挨了打?分明就是挨了一顿毒打。
ps:可怜的柱儿,放心,这顿打不会白挨的,会因祸得福的。
☆、第四百零九章:往事
夏清语看见这情景,心疼的不行。上前一把就将全身湿透的柱儿抱在怀里,那边陆云逍已经咬牙切齿叫道:“反了反了,对一个孩子下这样毒手,是哪个混账东西干的?”
“柱儿,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夏清语也出离愤怒了,心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嫌疑人就是去年冬天那个诬陷李二柱偷树枝的大孩子。
“奶奶……救我,我娘……我娘……要杀我呢……”李二柱泣不成声的叫着,他是真的被吓坏了,身子到现在还瑟瑟发着抖。
“你……你娘?”
夏清语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一时间不由得愣住,转头看向陆云逍,却见他也是一脸震惊,失声道:“你娘?你娘为什么要下这样毒手打你?”
李二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摇头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回去,就看见我娘不对劲儿,她打我,还……还说要杀我,去厨房找刀了,我……我害怕,就……就跑了出来。不知道……不知道我娘是不是中了邪?呜呜呜,世子爷,您……您派个人去看看我娘吧。”
“好好好,你别着急。”陆云逍见李二柱在这种时候还不忘关心自己母亲,颇感欣慰,连连点头答应他,然后对春儿道:“你去找朝云暮云,让他们去看看柱儿的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了,柱儿,你娘是谁?家在哪里?”
李二柱还不等回答,这边春儿就道:“爷,我认识柱儿家里,不如我带着朝云暮云过去吧。”
陆云逍一听,这也好。于是点点头道:“也好,那你就过去吧,了解了情况,赶紧回来向我和奶奶报告,看看柱儿的娘究竟怎么了?是不是需要送去医馆治疗?”
“好。”春儿点头,接着也顾不得外面大雨,拿了把伞便出门去了。这里夏清语赶紧命人烧热水熬姜汤。李二柱受了毒打。又在这样大的风雨中跑过来,他身子原本还瘦弱,这一场病恐怕是跑不了的。若是处理不当,一个不谨慎,还容易落下病根儿。
当下用温水给李二柱洗了洗,又给他换上干净柔软衣裳。清云院中没有小孩儿衣服,所以就把陆云逍的内衣剪了长短。肥就肥一些,用了腰带系住也勉强可以穿。
果然,喝了姜汤后,李二柱就慢慢有些迷糊了。夏清语将家中常备的预防伤风感冒的药拿出来给他服下,接着又用药酒替他擦拭身上那些瘀伤。陆云逍在旁边看着,越发怒火攻心。恨恨道:“我们是想要一个孩子而不得,这些父母呢?有了这样伶俐聪明漂亮的孩子还不知道珍惜。每日里动辄打骂,看看这是打孩子吗?就是打一个畜生,也不能下这样死手啊。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凭她也配做母亲?这一回让朝云暮云去打听打听,若那是个不着调的,干脆就让柱儿在我们这里住着吧,也省的那毒妇毁了一个大好苗子。”
夏清语沉默为李二柱擦拭着药酒,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他母亲……大概从前受过真正夏清语的迫害,前段时间,柱儿就曾经来找过我,言语中吐露出不能再来清云院的意思,虽然他说是为了照顾母亲,我心里却明白这是他母亲的命令。唉!也不知道他娘是谁?为什么会恨我恨到这个地步?到底当日这夏清语对他娘做了什么?”
陆云逍听夏清语这样一说,方才醒悟,旋即叹气道:“她当日在这府里,害的人也多,虽然没有直接害命,可府里哪个人不是恨她恨得牙痒?你这样一说,大概是今日柱儿和平安跟着你出去,不知怎么让他母亲看见了,只是……就算如此,她……她也不该对孩子下这样狠手啊,这……这存心是要柱儿的命呢,连柱儿刚才都说,他娘要杀他。”
夏清语摇摇头,喃喃道:“罢了,这会儿再去追究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了,等朝云暮云回来,咱们听听情况再说吧。”说完伸手摸了摸柱儿的头,轻声道:“这会儿还没发热,他今日受了惊吓,又经了这一场大雨,必要发病的,若是用药物强按着不让发出来,留下内毒也不好。”
陆云逍点点头道:“既如此,今晚就让他在这里睡,我守着他吧。”
夏清语道:“你去睡吧,明儿还要上朝呢。我晚上留在这里就行了,正好也看着他,万一发起烧来,好及时处理。”
“那我们就一起,外室那里还有一张榻,让人再搬一张过来就是了。”陆云逍知道夏清语这些日子也十分辛苦,于是不容分说的做了决定。
这话说完后,夫妻两个一时无言,只看着李二柱,听着这孩子在睡梦中呻吟呼痛,两人都是心疼不已。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忽听外面脚步声响起,陆云逍便道:“大概是朝云暮云回来了,我出去看看。”说完转身离开,果然,到了外间一看,朝云暮云都是神色古怪的在那儿站着,他便没好气道:“可了解到柱儿母亲的情况了吗?她是不是疯了?还是一向对孩子如此狠毒?抑或真像柱儿说的,竟是中了邪祟?”
朝云暮云互相看了一眼,暮云便嗫嚅道:“爷,您……您知道这个柱儿是谁的孩子吗?”
“谁的?”陆云逍一听这话不太对,眉头就皱了起来,果然,就听暮云呐呐道:“原来……原来他是蓉儿的孩子……奴才们过去的时候,他们家没有人,是问了邻居才知道的。”
“蓉儿?”
陆云逍这一下真是大吃了一惊,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和夏清语偶然认识并且十分投缘的这个孩子,竟然会是蓉儿的。一时间脑海中不禁就浮现出蓉儿那张花容月貌以及被毁了容后的可怖面孔,饶是世子爷这样宠辱不惊的,此时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了,只觉着造化弄人,莫过于此。
“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叹了口气,陆云逍挥挥手:“等雨停了,再去他们家看看,问问蓉儿为什么要下这样毒手?就算她恨清语,可清语对柱儿毕竟是疼爱有加,怎么她这个做娘的反而不在乎自己儿子性命?”
朝云暮云点头答应了,都轻手轻脚走了出去。这里陆云逍便回到里屋,正踌躇着该怎么开口,就听夏清语道:“蓉儿是谁?”
陆云逍苦笑一声,摇头道:“你这幸亏是在我面前,若是在其他人面前,这一句话就暴露了。”
夏清语道:“就是因为在你面前,我才这样毫无顾忌的问出口,不然若是在太太她们面前,我死撑着也要把这段撑过去,回头问白薇白蔻的。好了,少废话,快告诉我蓉儿是谁?为什么她会那样恨我?”
陆云逍看了眼床上的李二柱,将夏清语带到外室,夫妻两个在炕桌对面坐下,陆云逍便握着妻子的手叹息道:“清语,我真是心疼你,明明不是你做下的孽,如今却都要你来背。这孩子的母亲蓉儿,当年是太太跟前得意的丫头,因为模样好,手脚也伶俐,太太就把她给了我,可能太太心里也是有着一些念头,不过我却从来没有过。然而即便如此,却也惹得她跳脚,她……她就随便找了个理由,只说蓉儿不把主子放在眼里,还诅咒她,然后用刀子……把蓉儿的脸……毁了,她甚至不给蓉儿养伤的时间,就把她送去了这府里很不成器的一个瘸腿杂役那里,把蓉儿给他做了老婆……”
夏清语听得浑身冰冷,真正夏清语做下的狠毒事,白薇白蔻从没给她说过,陆云逍更没有提过只言半语,以至于她对那含冤自尽的女人一直心怀同情,此时听到对方竟是如此狠毒,她真的是震惊了。
“这……这样歹毒的事,你……你竟容忍了?太太……太太也没阻止?”夏清语不敢置信的问,陆云逍和叶夫人不像是那么窝囊的人啊。
陆云逍自嘲一笑,黯然道:“那时我们刚成婚一年,难道我就因为一个丫头休妻?我除了训斥她一场之外,又能如何?只是她自然不肯服气,反而说我是心疼了蓉儿,才会和她闹。太太原先不知道这事儿,知道后也是气得不行,叫了她去教训,她就说身子不舒服,经期也迟了几天,太太盼着孙子,也不好说重了,等知道她身子并没有孕后,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其实蓉儿只是第一个受害者。之后太太生气,又往我房里安排了几个丫头,可是安排一个她就卖一个,要么就毁了容貌随意配个混账男人。”
“那……那你就容忍了?”夏清语简直不敢相信陆云逍会如此“宽容”,这样的蛇蝎女人,他竟然忍了五年,是不是男人啊?
“好像在之前,你还因为我休了她骂我是渣男来的。”陆云逍疑惑看着夏清语,在世子爷心里,阶级观念同样根深蒂固,他从没想过几个丫头就可以把夏清语心中的原尊形象彻底破坏,除了关心那几个亲厚如朝云暮云娇蕊青梅这种贴身的,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那些丫头们的命运。
☆、第四百一十章:暴起
“我……我那不是不知道这些事吗?她做的这些事人神共愤,你……你怎么还忍得了?”夏清语这个气啊,现在她一点儿也不觉得陆云逍是渣男,他能忍这样一个女人五年,简直就是窝囊废。
陆云逍沉默低头,好半晌才轻声道:“我从前,对后宅中的事情也不是很在意,我知道清语你心中是人人平等的。然而那个时候的我,确实不会为了妻子发卖几个丫头就休了她,虽然我也恨她的狠毒跋扈。所以之后我和她的关系就越来越冷淡,也所以,当日甄杏媛诬陷她让自己流产,全府里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立刻就相信了,甚至压根儿就没调查过,才造成了这之后一系列的事情。其实她虽然跋扈狠毒,却也知道自己不得人心,所以对我其它几个有名分的妾室,即便愤恨打压,却从没做出太过格的事情,就是当日白芷……她曾经要打死的,被太太和我阻止了,那以后她更是对我和太太怀恨在心,我也和她完全没了一丝感情,于是在甄杏媛那件事情出来之后,我就毫不犹豫写了休书,却不料,那封休书送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换了人。”
夏清语也无语了,在这架空时代已经生活了将近四年,她深深了解阶级观念在这个时代人心目中的根深蒂固。陆云逍说他不会为了几个被发卖惩罚的丫头休妻,这其实符合这个时代的男人思想。如果他真是因为这种事就把妻子休了,传出去不但没人会认为他做得对,反而会怀疑寿宁公府世子爷得势后就仗势欺人,宠妾灭妻。这就是这么个世道,她虽然愤怒。却毫无办法。
夏清语不开口,陆云逍也就没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夏清语喃喃道:“我既然用了这身体,理应替她偿还这些罪孽。被她发卖的那些丫头,还有被她殴打致残的下人们,都在哪里?我……慢慢替她还,也算是……对她被我借尸还魂的一点补偿吧。”
陆云逍道:“这种事。你得问白薇白蔻。我那会儿不太在意后宅,许多事情我都不知道。”
夏清语点点头:“好,等我明日就问她们。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该摆晚饭了?我叫柱儿起来喝点粥吧。不然他没有体力,熬过这场病就更难了。”
“好。”陆云逍握紧了妻子的手:“清语你也别太难过了,这都是她做下的孽,和你没有关系。”
“我知道。”夏清语吸吸鼻子:“不过……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唉!就算嫉妒。把丫头送回去太太那里也就是了,何必行下如此狠毒之事。不应该,真是太不应该了。”
陆云逍没有说什么,原来的夏清语再跋扈,也不敢公然挑战叶夫人的权威。把婆婆送过来的丫头给还回去啊,所以她只能用这样狠毒的手段来和叶夫人对抗,同时也是对这个婆婆的警告。只是叶夫人又怎么可能被儿媳妇给降服住?到最后。她们两个置气,自己忙着外面的事。却只可怜了那几个无辜的丫头。
李二柱喝了小半碗粥就又睡下了。到了半夜,果然就发起热来,这一病便是来势汹汹,那温度烫的吓人,夏清语和陆云逍后半夜再就没睡过觉,用温水和冰袋交替降温,总算到了早上,感觉那温度稍微下去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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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柱儿,把这药喝下去,喝了药,发一身汗,就好了。”
早上陆云逍上朝去了,夏清语端了白薇冲好的药剂来到李二柱床边,这是杏林馆自己配制的伤风感冒药剂,十分好用。
李二柱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着夏清语的手把药喝了下去。然后道:“大奶奶,我娘怎么样了?我……我能不能回家?”
“你娘很好,等你病好了,就可以回家去啊。”夏清语笑着摸了摸李二柱的头,安慰他道:“所以如果想早点见到你娘,你就得乖乖养病,不要蹬被子,知道吗?”
李二柱点点头,因为烧的厉害,所以很快就又迷糊过去了。夏清语坐在床边椅子里看着他,只觉心乱如麻,不知该怎么处理蓉儿这件事。
正想的头疼时,忽然就听院子里有人急喊,听声音像是朝云,她连忙起身出去,果然就见朝云在和白薇说着什么,看见她,就撇下白薇奔过来道:“奶奶,今儿早上奴才又去了蓉儿住处,结果听邻居们说,昨晚上她丈夫把她好一顿打,今天早上就看见她不知去了哪里,这……这可怎么办啊?”
“什么?人没有了?”
夏清语也是吃了一惊,回头看了看李二柱的房间,她想了想便沉声道:“白薇,你在这里看着柱儿,我和朝云白蔻过去看看。也许她是着急去找儿子了。”说完看向朝云道:“你们昨天没和她邻居说,柱儿在我们这里吗?”
朝云摊手道:“当时奴才知道柱儿是蓉儿的孩子后,生怕让她知道孩子在咱们这里,再跑过来大吵大嚷,惊动了老太太和太太,所以就没说什么,原本想着雨停了去看看她的情况再说,谁知道这雨下了一夜,今早上奴才出门就往她那里去了,不料……不料就听见了这么个消息。”
朝云考虑的也没有错,夏清语没办法责备他什么,只好转身回屋换了身衣裳,接着就带朝云和白蔻一起从后门出去。
蓉儿的家就住在后巷,靠东第二间房,是两间泥房。因为下了一夜雨,这巷子里泥泞不堪。朝云和白蔻看着夏清语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都替她不值,白蔻就道:“不管奶奶先前做了什么,如今对她儿子也是照顾有加,她不说自己心胸狭隘,倒还要奶奶亲自来开解,看看这泥泞,万一要是让奶奶滑倒了,奴婢要怎么和爷交代?”
夏清语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我从前行事,也实在是狠毒了,平心而论,若是我被人这样对待,也要恨一辈子的,也不会希望儿子和那人往来甚密,这是人之常情。”
这会儿还是清晨时分,巷子里原本没有多少人,然而众人看清这踩着泥泞过来的竟然是府里大奶奶,不由得全都惊动了,因许多人都跑出来陪笑打招呼。夏清语心急蓉儿的情况,也没心思应付她们,只是略略点点头就算。
眼看就要到蓉儿家了,忽然就听旁边人群中一人大叫道:“你这毒妇,害了我,如今又想夺我儿子,我豁出去这条命,也不能让你得逞。”
话音未落,就有一条人影冲出来直扑夏清语,只把白蔻吓得尖叫一声,连忙死死抱住主子,把自己后背挡在夏清语前面。
这里朝云也是一愣神过后便反应过来,当即就吓出了一身白毛汗,这要是让大奶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伤害甚至是取了性命,自己万死都不足以赎罪的啊。
朝云那也是常年跟随陆云逍的,虽然因为天性懒惰,功夫不如主子和暮云高明,但寻常侍卫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是一个普通妇人。当即便扑过去,瞅准了一脚踢出,恰好踢在冲出来这妇人的手腕上,顿时就让她手里握着的那把菜刀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最后“笃”一声Сhā进了松软的泥泞地中。
夏清语哪里肯让白蔻替自己挡刀,正奋力要推开她,就见朝云已经闪电般冲上将刀踢飞,然后二话不说一脚踹在来人的腿弯上,待对方跪下后立刻扭了她双臂到后面。
直到把人彻底制服,朝云才大大松了口气,接着便厉声高叫道:“好大狗胆,竟然敢行刺奶奶,是谁指使的……”不等说完,看清被他制住的妇人,登时这话就说不下去了。
朝云脑海中这才想起刚刚对方冲过来时喊的话,身上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暗道我的天爷啊,怎么会是蓉儿?这……这是怎么说的?
夏清语看这妇人身上满是泥泞,一张脸也是肿着的,看不出本来面目,不过那肿胀的脸上好多道丑陋疤痕,她愣了一下,旋即便明白这刺客的身份了。
“是……蓉儿?”
夏清语喊了一声,就见那女人露出怨毒笑容,咯咯咬牙道:“是我,怎么?奶奶不认识我了吗?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这么个境地?这也罢了,我是奴才,奴才不就是任由主子处置的吗?这是我的命,我认了。可……可我万万没想到,我都……我都落到这么个境地了,你还是不肯放过我,如今连我唯一的性命指望都要夺去,你……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夏清语自认不是圣母,然而此时面对着这个充满怨毒的妇人,她竟不知该如何处理,正愣神间,忽听身旁白蔻开口道:“蓉儿,你不要以为你现在这样凄惨,说话就可以不讲良心。你把儿子打成那个样儿,柱儿冒着大雨跑到我们清云院,说他娘要杀他,难道我们奶奶不管他吗?你没看见他身上那些伤,你还有脸说你是他娘?哪有做娘的会下那样死手打孩子?柱儿若是不跑出来,肯定就被你活活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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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绝望
一番话说的蓉儿面色惨白,她眼中流露出深刻的绝望和痛苦,就连夏清语看了也心生不忍。果然,蓉儿没了刚才的怨毒和气势,眼泪成串落下来,大哭道:“我……我也是一时气急,才打了他……他……他是我的性命,我……我怎么可能舍得打死他?都是我……”
不等说完,她猛然又看向夏清语,歇斯底里道:“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居心叵测,想要夺走我的柱儿,我怎么可能打他?你……你还要怎么恶毒?连我唯一的指望和性命都要夺走……我……我和你拼了……”
“你……你还讲不讲道理了?”白蔻气得浑身乱颤,大声道:“奶奶遇见柱儿,不过是因为去年冬天看见他被人欺负,所以帮了他。后来奶奶嫁进来,偶然间又遇到柱儿,那会儿他和贺妈妈不知怎么触犯了二奶奶,在园子边跪着,还是奶奶救了他呢。因为他聪明伶俐,奶奶觉着和他投缘,所以明明知道他母亲不过是府里奴才,也不以为意,常叫他过来,给些点心笔墨纸砚什么的。奶奶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他是你的儿子,你凭什么说是奶奶不放过你?又凭什么说奶奶要夺走你的儿子?奶奶做什么了?你就这么诬陷她?”
“她处心积虑对柱儿好,难道不就是为了要夺走柱儿?不然为什么对他一个奴才秧子那样好?”蓉儿也没想到夏清语竟会不知儿子真正身份,但是很快,她就觉着白蔻这是在骗自己,夏清语这样故意示好,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要带走自己的孩子。
此时巷子里的人家都知道了这件事。纷纷跑出来围观。白蔻气得咬牙,指着蓉儿骂道:“你如今怎么变得这样狠毒?哪有做娘的说自己儿子是奴才秧子?奶奶都没把他当奴才看,你就作践他。如今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奶奶大彻大悟,心地善良慈和,杏林馆不知救了多少人,赠了多少药,就是乞丐也不知救助过多少个了。还有个满身脓疮的乞丐。是奶奶亲自做的手术,奶奶凭什么就不能对一个孩子好?奶奶还说等他再大一些,就跟着爷学点武艺。送他上学,将来做个文武双全的人才,不辜负他那份天资聪明。奶奶从没想过他将来要做奴才,若是旁人。得了主子这样的恩典,那不得感恩戴德?结果到你这里。就换了你拿着菜刀要来杀奶奶,难道这世上,果然好人做不得吗?”
蓉儿大叫道:“果然你把话说出来了吧?没想过要柱儿做奴才,还要他文武双全。这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把他过继过去?我辛辛苦苦生出来养大的儿子,最后却要认她做娘亲,凭什么……我凭什么要让她如愿?”
这句话一吼出来。别说朝云和白蔻,周围人群都一下子炸了锅。朝云自从知道自己制住的是蓉儿。心中也是十分不平静,他是十分怜悯同情这个女人的,因此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然而此时听到对方这番话,连他也忍不下去了,大声喝斥道:“蓉儿,你真是失心疯了吧?爷和奶奶什么身份?怎么可能过继你的儿子到名下?你……白日梦也不是这么个做法儿。”
白蔻也是气得都快说不出话了,颤抖指着蓉儿,连声道:“你疯了,你真是疯了,这种话怎么有脸说出来。我们爷和奶奶什么年纪?就需要过继儿子?即便过继,凭什么……凭什么过继你的儿子?难道陆氏族中都没有男丁了?就是陆氏族中人丁单薄,京城善养堂里有的是襁褓中的婴儿,抱过来教育长大,还把我们爷和奶奶当亲生爹娘呢。你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念头?疯了……真是疯了……”
夏清语从遇见这个蓉儿开始,心情就十分复杂,所以她听着朝云白蔻和蓉儿说话,并没有Сhā一句言。然而听到此时,她心里却有了一股怪异感觉,总觉着这件荒谬的事情,好像无形中有一只手在默默推动。平日里听李二柱说起母亲,分明是个懂事明理的女子,不然也不会把那孩子教育的这样好。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生出如此荒唐的念头?难道竟是有人在这其中暗暗做了手脚?
一念及此,她便伸手制止白蔻再说下去,上前一步朗声道:“蓉儿,我是昨天才知道柱儿是你的儿子,在此之前,我从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他母亲在厨房做事。我也从没有要把他从你身边夺走的心思,不过是因为和那孩子投缘,喜欢他聪明懂事,所以有时会给他些点心笔墨,这也是因为我看着孩子优秀,不忍心看他吃太多苦头,却没想到竟惹得你误会了……”
一语未完,忽然就听外面人群中猛地嘈杂起来,接着一个面相凶恶的矮瘦男人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手里提着一根鸡蛋粗的棍子,看见蓉儿跪在那里,他就大骂道:“你这个贱妇,打跑了儿子,又来杀主子,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索性打死了你,免得连累我……”说完挥着棍子就要冲上来。
围观人群都往后退了几步,朝云也看清了这是蓉儿的丈夫,有心要阻止,又觉得蓉儿刺杀夏清语,她丈夫要教训她也是应该的,自己好像不该阻止。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那边夏清语已经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连忙急叫道:“朝云,你愣什么神儿?这样的棍子是要打死人吗?你就看着他逞凶?”
大奶奶都发话了,那还有什么说的?朝云松了蓉儿手臂,上前劈手夺过李瘸子手中棍子,怒斥道:“混账东西,瞎了你的狗眼,在大奶奶面前行凶,你是要造反吗?”
李瘸子一看见朝云,一张又老又丑的脸上立刻如同堆了花一般,连连赔笑道:“原来是云哥儿,哥儿不知道,这贱妇太不像话,昨儿晚上我回来,才知道儿子被她打跑了,如今踪影不见,她却又来奶奶面前作死,不打死她,这……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夏清语看着那李瘸子对朝云的谄媚,再想想他刚刚满脸的杀气腾腾,目光转到蓉儿身上,却见这凄惨的妇人已经瘫坐在泥水里,肿胀的脸上全是绝望和麻木。她的心如同被针扎了一样的刺痛起来,暗道夏清语啊夏清语,只为了一时嫉妒,你就将一个如花女子推进这样一个地狱中,你在天有灵,看见如今这情形,就不后悔不心痛吗?你也是女人啊。
“奶奶……咱们走吧,这是蓉儿的家事,让他们自己处理。”蓉儿此时恨极了蓉儿的蛮不讲理异想天开,暗道奶奶今儿就不该来这一趟,换了这般的恩将仇报,有什么意思?
“若是就这样走了,蓉儿还能活吗?”夏清语转过脸看着白蔻,却见小丫头皱起眉,嘟嘴道:“她都要杀奶奶,奶奶还为她的死活操心什么?何况他们是夫妻,那瘸子还真能杀了她不成?至于打骂,她做下这样事,受些皮肉之苦也是应该,昨儿她是怎么打柱儿的?”
夏清语摇摇头,看着地上仍是呆滞坐着的蓉儿,就要走上前,却被白蔻拉住,她回头瞪了一眼,白蔻无奈之下只得松手,却是亦步亦趋跟在奶奶身旁,防着蓉儿暴起伤人。
然而蓉儿如今已经是完全绝望了:儿子恨透了自己,今日又在街坊邻居们面前闹了这样一个大笑话,当真是颜面无存,她还活着做什么?更不用提暴躁粗鄙的丈夫也未必能容自己活下去,所以无所谓了,什么都好,死就死吧。她这样想着,哪里还有心思再去暴起伤人,就是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力气了。
“柱儿……昨天下午跑到我那里,当时看着他满身是伤,又淋了大雨,我怕孩子有个好歹,就把他暂时安置在我的住处。柱儿以为你中邪了,求爷派人过来看看,爷就让朝云过来找你,可你不在家,朝云谨慎,也没留话给你的邻居,以至于让你惊慌失措,方生了今日风波。”
夏清语缓慢沉声的诉说着,或许是听见儿子的关系,蓉儿的眼珠动了动,慢慢转过头来看着夏清语,眼泪又流下来,颤着嘴唇好半晌,才哽咽着说出一句话:“柱儿……他怎么样了?”
“他病了。孩子受了惊吓,身上伤势也不轻,又淋了场大雨,从昨晚后半夜起就发了高烧。今天早晨我把他叫醒,喂了一碗粥,那孩子第一句话就是问我他什么时候能回家?他惦记着你,不知道你怎么样了……”
夏清语不等说完,蓉儿就“哇”的一声哭出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他……他还惦记着我?他……他不恨我?”
“你是他的生养之母,这么多年,你和他相依为命,教他做人行事的道理,那孩子是什么性情你不了解?他怎么可能因为这一件事就恨你这个母亲?他更不可能因为什么荣华富贵就抛下你不认你,为什么你身为看着他长大的娘亲,竟然会不信他呢?你竟然认为他会做出见利忘义,为了做主子就离开你这个生母的事,你自己想想,这是多荒谬荒唐?别说我和云逍还不打算过继养子,就算我们要过继柱儿,柱儿也绝不可能答应的。他亲近我,是把我当做一个姑姑阿姨般可亲的人,但绝不会把我当做他的亲娘,这样浅显的道理,你怎会不明白?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去打他。”
☆、第四百一十二章:希望
蓉儿让夏清语一番话说得又是羞愧又是后悔,想到昨天自己在儿子身上下的重手,她简直恨不能掐死自己。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着反正什么面子里子也都没了,因就索性坐在泥地里嚎啕大哭起来,似是要把这么些年的心酸委屈全都哭出来一般。
“朝云,柱儿这会子还病得厉害。我想着还是他亲娘在他身边照顾比较好,你先送蓉儿回家,换套衣裳后带她来清云院,不看见柱儿,大概她也不能放心。”
夏清语吩咐了一声,这里朝云就是一愣,想到蓉儿先前的举动,犹觉心有余悸,呐呐道:“奶奶……这……这不妥当吧?实在不成,把柱儿送回来……”
夏清语转头看了那呆愣愣的李瘸子一眼,这个男人身材消瘦的厉害,两眼无神脚下无根,眼周一圈青黑,一看就知道是让酒色掏空了身子。且不说他对妻子做的事,就说他过来这么久,竟是一句关于儿子的事都没打听,便可知道他并不把妻子儿女放在心上,这样一个人,要把柱儿送回来由他照顾,夏清语怎么可能放心。
因便淡淡道:“照我说的做,哪里有那么些不妥?”说完就对白蔻道:“我们先回去吧。”
“真是的,这叫什么事儿,奶奶好心……”白蔻还在抱怨,被夏清语瞪了一眼,这才闭嘴,心中犹自不忿。
夏清语的心情也很糟糕,不是因为今天的有惊无险,而是因为她真正目睹了这原身造下的孽债,如今这些都要自己来背负,这也没什么。她原本都该死了,却能借尸还魂,就是替对方背负债务也是应该的。关键是这种孽债,她都还不清,再怎么样,她能还清蓉儿这些年所受的折磨吗?能还清她原本的花容月貌青春年华吗?更不用提还有那些被发卖了的丫头,其中是不是已经有人被折磨致死了?想也知道这原身绝对不会把那些丫头卖去什么好人家。
这种无力和愤怒真是太让人糟心了。白蔻大概也看出奶奶心情不好。不过小丫头还算了解夏清语。知道她不会是因为蓉儿行刺的事不高兴,奶奶可从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如果她真是因此不高兴。就不会让蓉儿去清云院了。
回到清云院,大大小小的丫头婆子们看见主子身上泥水,都是大吃一惊,连忙烧水让夏清语洗浴了。娇蕊又找出一套干净衣裳给夏清语换上,刚找出来一套。就听夏清语淡淡道:“再找一套出来,蓉儿等下会过来,这条路太泥泞了,只怕她走过来后。衣服也脏了。”
“蓉儿?”
娇蕊吃了一惊,她知道这个命运悲惨的女子,但和对方却没有什么来往。只是远远看过两回,此时听夏清语忽然提起。不由就是吃了一惊,连忙道:“奶奶,蓉儿过来做什么?”
“柱儿是她的儿子,昨天她也只是一时气急,这会儿已经后悔的不行,所以我让她过来看看柱儿,安她的心。”夏清语说完,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娇蕊知道这其中有事儿,却没多问,只是道:“奶奶,蓉儿是奴才,您这衣裳她可不能穿。不知道她如今身材如何?奴婢箱子里倒还有两套新衣裳。”
夏清语转头看了看,便笑道:“咦?你身材和她倒差不多,既如此,好丫头,你去把那两套衣裳拿出来给她,回头我给你钱,再去做新的,是了,库房里还有好料子,你自己去挑几匹。”
娇蕊笑道:“奶奶素来待下人宽厚,我那衣裳多的穿不完,就给她两套也不算什么,做什么又添新的?”说完便挑帘子出去,回屋找出衣裳后,出门恰好看到白蔻,她便把白蔻叫过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蔻气愤愤的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只听得娇蕊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呐呐道:“我从前听人说起她,说是极冰雪聪明的一个女孩儿,怎么如今嫁了人生了儿子,竟这样糊涂起来?爷和奶奶过继柱儿?亏她怎么好意思想?这人莫不是疯了吧?”
“谁知道?就不是疯,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白蔻气哼哼道:“偏偏奶奶还要她过来照顾柱儿,但愿不要再生出什么事。不行,我得让朝云过来,在这里看着才好,免得她万一不知怎么又发了疯,好歹有个能制伏她的人。”
娇蕊脸上微微一红,她和青梅已经知道了陆云逍的意思,朝云暮云是爷的贴身小厮,将来定然有好结果,两人又是聪明诚恳的,两个女孩儿对这安排当然千肯万肯。娇蕊知道自己将来是要配朝云的,这会儿倒也盼着对方能过来,然而一个小厮进后院,着实不应该,因此她便强忍了心中春意道:“也不必朝云过来,安排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看着就是,奶奶说那蓉儿和我身材差不多,想着就不是什么有力气的。”
白蔻一想,倒也是,于是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这就去安排。”说完径自去了,这里娇蕊便捧着衣裳去给夏清语过目。
夏清语看了衣裳,也说不错,知道娇蕊是把自己的好衣裳拿出来了,暗暗打定主意下次做衣裳时要给这丫头多做两套。因正议论着衣服布料,就听外面小丫头禀报道:“奶奶,蓉儿来了。”
“奶奶,我先带她去换衣裳,回头来见您。”娇蕊笑着说了一句,便走出门来,果然就见一个丑妇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外,她看着对方脸上的伤疤,心中也叹了口气,先前的愤怒不齿就淡了几分,柔声道:“姐姐和我来吧,你看你裙子都脏了,换了衣裳再来见奶奶。”
蓉儿先前全凭着头脑发热一时血勇,才做出那样极端事情来。此时那股劲儿泄了,便觉着手脚发软,心中更增了几分惧怕,却又惦记着儿子,于是换完衣裳跟着娇蕊来见夏清语,正想着不知对方要如何教训为难自己,才能让自己去看儿子一眼,结果就见夏清语从椅子中站起身道:“走,过去看看柱儿吧,我刚才问了白薇,说是刚刚醒了一会儿,如今又睡过去了。”
蓉儿十分诧异,想不到夏清语竟没有半句呵斥嘲讽,只是也顾不得这许多,当下亦步亦趋跟着来到厢房,只见白薇正坐在外室绣花儿,看见她们,就站起来道:“这会儿睡了,只是热又起来了,刚刚喂了药,才又用温水擦了一遍,不知等下热能不能退。”
“哪有那样容易?去炎散吃了吗?”夏清语摇摇头,听白薇说已经吃了,她就道:“怎么也要吃个三五日,或许才能好起来呢。这一场病实在是来得急,又重。”说完看见蓉儿满脸羞愧自责,她便话锋一转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借着这场病,把体内毒素都揪出来清一清,倒也好。”
说完几人进屋,果然就见李二柱睡在床上,小脸红扑扑的,显然是烧的厉害,面上肿胀还没有消下去。
蓉儿一看儿子这番情景,心就是疼的一哆嗦,想要哭,又怕吵醒儿子,只能捂着嘴默默流泪。这里白薇就冲夏清语使了个眼色,于是夏清语就知道她有话要说,便悄悄儿走了出来问道:“什么事?”
白薇小声道:“奶奶看看抽空儿去二奶奶那里一趟吧,听说昨儿下大雨,水姨娘不知因为什么在二奶奶院子里站了一下午,回去后就倒了,二爷昨晚不在家,今天早上回来看见水姨娘病倒了,知道了事情经过,认定了是二奶奶折磨水姨娘,这一通闹,连太太都惊动了,奶奶回来前,太太才回屋呢。”
“什么?”夏清语诧异,暗道秦书盈上次都让自己点拨过了,她也向自己承诺过,怎么……怎么这会儿却做下这种事?让水幽兰在那样大雨里站了一下午,她这是生怕和陆云遥不成仇人吗?
“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吗?”脑袋有些大,夏清语努力抚了抚额头,见白薇摇头,她想了想便道:“那我这就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爷要是回来了,就让他先在屋里等我回来。”
白薇答应了,这里夏清语正要出门,就见蓉儿从里面出来,青肿脸上泪痕交错,看着她的目光无比复杂,嘴唇翕动了两下,似是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夏清语这会儿却也顾不上她了,便对白薇道:“让蓉儿就留在这里照顾柱儿,有什么事情你帮衬着,我先去二奶奶那里一下。”
白薇点点头,看着她出门,才转身看向蓉儿,昨天晚上在这女人身上发生的事,她自然也知道了,原本还十分同情的,然而想起刚刚白蔻和自己说的对方要杀奶奶的事,心中又有些恼,不过再看看对方此时模样,这复杂心情终于是又软了下来,因轻声道:“一直没吃饭吧?我去小厨房给你端点粥过来。”
“不用麻烦姑娘了,我现在也不饿。”蓉儿叹了口气,面上现出担忧,回头看着房间内,呐呐问道:“柱儿……柱儿不会有性命之危吧?”
☆、第四百一十三章:**奶的冤屈
“应该不会,从他昨儿来了这里,奶奶就给他喝了姜汤,还煎了药喝,这会儿虽然发着热,但奶奶说这也是正常的,只要能把温度控制住,按时用药,过上三五天,应该就能痊愈了。”
蓉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忽听门“吱呀”一响,抬头一看,原来是白蔻进来了,白薇便扭头道:“去做什么了?”
“把奶奶换下来的衣裳送去洗。”白蔻剜了蓉儿一眼,没好气道:“我们奶奶今天一早起来,听说你昨晚被丈夫打了,就要去找你,任人怎么劝也没用。走在那泥泞地上,深一脚浅一脚,裙子和鞋沾满了泥水,我看着都不忍心,结果换来什么?要不是朝云有功夫,这会儿奶奶就被你砍伤了。真是的,知道这世上有白眼狼,却没想到我竟然能在现实里遇到。”
“好了白蔻,蓉儿也只是一时冲动罢了。”白薇瞅了白蔻一眼:“你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端些过来,要认真说起来,蓉儿能有今日这些举动,当日……奶奶做的也的确有不当之处。”
白蔻本还不服气,心想我凭什么要拿东西来给她吃?然而听到白薇提起从前,她一愣之下,这才想起蓉儿对夏清语的愤怒恐惧是因何而来,一时间也没有话说了,想了想便转身出去,过一会儿用食盒装了一碗粥和几样小菜过来,还搭配了两盘咸甜点心。
蓉儿起先还不吃,却听白薇道:“我料着你从昨儿起到现在,大概是没有心思吃饭的,只是你要想一想,若你一直不用饭。体力能熬得下去吗?没有体力,你拿什么来照顾柱儿?这会儿你且安心吃饭,我们奶奶……不管你信不信,她如今的性子确实大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跋扈张扬的,如今和她相处过的人,就没人说她不好。”
蓉儿听白薇这样说。自己再不吃这碗粥倒有些不识好歹。何况现在身子上也的确饿得打颤,于是忍耻答应了,将那碗粥喝了下去。
且说夏清语。这里来到二房院子中,春绣和几个丫头都在外面,看见她就忙迎上来,春绣小声道:“大奶奶来了?我们二奶奶在屋里呢。您快进去看看吧,先前简直闹得不可开交。”
夏清语点点头。进了屋里一看,只见秦书盈坐在炕床上,双眼无神看着窗外,听见脚步声。也不看是谁,便喃喃道:“出去,我如今不想见人。也不想说话,都别来烦我。”
“先前还和我拍胸脯保证。如今还不到一个月,说好的自强自立都哪里去了?就这么一件小事,便万念俱灰了?”
夏清语来到秦书盈面前,果然,一听见她的声音,秦书盈的眼泪便“刷”一下流出来了,起身紧走两步,看上去似是要扑到她怀里,却又强自忍住了,哽咽道:“嫂子,你不知道……我……我没法儿活了,我们爷当着众人面儿给我没脸,连太太……太太都不信我,呜呜呜呜……”
夏清语拍了拍秦书盈的肩膀安慰她,心中只觉荒谬,暗道穿越女能和妯娌相处成这样的,不知道我是不是头一份儿。一面柔声道:“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咱们女人家在这个世道上,得自强自立,尊严也好,面子也好,那得自己给自己,不能靠别人。二爷给你没脸,你就没脸了?谁规定的?你要是真因为他不给你脸你就觉着颜面无光,走到哪里都抬不起头,这才是真正让人瞧不起呢。”
秦书盈哭着点头,夏清语估摸着差不多了,这才拉着她的手坐在炕床上,正色道:“我房里正好也出了一件事,所以今天早上就出门了,回来便听说你这里的事,我就赶了过来,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料着你不至于傻得用那种法子折磨水姨娘。”
秦书盈擦着眼泪道:“嫂子,自从上次听了你的话,我是真看开了,何况这两日,我们爷对我也不似刚回来时那般不管不顾的,我怎么会蠢到他一离开家,就用这样拙劣手段折磨那贱人?怕二爷不和我生分吗?实在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每天午后都要歇晌觉,昨儿歇了晌觉刚起来,看见外面天色阴沉了,我想起先前有几床被子晒在外面,正准备吩咐丫头们去收,就有人说她来了,我那会儿还懒着呢,又因为不愿意见她,就让丫头们打发她回去,谁想她竟不肯走,我就生气,哪有这样不知分寸的?难道主母不愿意见你,你还非得逼我见你陪你说话不成?我就没理她。后来下雨了,我也没管这事儿,直到春绣要去茅房,出了门看见她在大雨里站着,春绣赶紧去问她干什么,她……她竟然就跪了下来,说上午她的丫头不懂事,把供我房里的花儿剪了两枝Сhā瓶,所以特地来给我赔罪。春绣一听也不是什么大事,倒让她淋了一场雨,就让她回去了。谁知……谁知今早我们爷回来去了她那里,她的丫头说她淋雨病了,也不知她们怎么撺掇的,二爷就跑过来找我闹,我都不知这事儿怎么算在我头上的,然后太太过来,虽然没明着说我,言下之意我也听得出来,分明是怀疑我整治那贱人,我……我真是有冤无处诉。”
夏清语听了秦书盈这一番讲述,不由得就倒吸一口冷气,暗道这若不是秦书盈故意撒谎,那这水幽兰的心机可就太可怕了,故意找了件小事假装来认错,却不在开头说清楚,偏偏淋了雨之后才说出来。宁可得一场大病,来换陆云遥和秦书盈彻底离心离德,加上先前太太过来时看见她的憔悴模样,又给太太留下了委曲求全的印象,果然这一次,连叶夫人都认为是秦书盈施展的折磨手段。
因就连忙道:“盈妹妹。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现在就要认清一件事,这水幽兰的心机城府,着实可怕,你必须要打起一百万分的精神和其周旋。像你现在这样,因为二爷和你闹,你就万念俱灰自怨自艾,于你可是有百害无一利。二爷如今这个心肠,你就把他当成一个外人,把自己当成这府中的大管家,做自己的事。如此行得正坐得稳,我看她还能有什么手段害你?”
秦书盈疑惑道:“嫂子是说,我如今还该管起府里的事?原先我都想着干脆不管这个家了,下人们背地里不说我的好儿,如今连太太二爷都疑心我,我图的什么?”
夏清语忙道:“你看,又钻牛角尖了不是?二爷咱们不说他,这会儿他智商肯定是负数。只说太太,你可是她外甥女儿,她今就是疑惑你,那也是因为水幽兰之前布的局,可她到底没当众说出来吧?她言语里对你还有回护吧?你这会儿若是去她面前说要撂挑子,你让太太怎么看你?说几句就受不得了?就要拿不管事儿来威胁长辈?就骄纵成这个样子了?你就算心里不是这么想,大家也都会这么看。如果你这么做,那倒真是让水幽兰得逞了。”
秦书盈低头沉思,她毕竟是做了几年的当家主母,不至于连这点道儿都看不开,先前只是因为受了委屈,所以想法难免极端,夏清语这一说,也就寻思开了。
“我知道怎么做了嫂子,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害她,我就不该躲在这屋里,反正是哭是死谁会在乎?说不准还让人说我是心虚忏悔,我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才是顾全大局。”
秦书盈一字一字的说着,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在这一刻真真正正是看透了。
“这才对。你放心,太太那里,我若有机会,会为你分说的。”夏清语拍拍秦书盈的手站起身来:“记着,你是这二房的当家主母,就该拿出当家主母的大气,我倒要看看,那水幽兰还要闹什么幺蛾子?须知这幺蛾子闹得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秦书盈重重点头,亲自送夏清语离开,这里昂首挺胸回了屋里,让春绣替她洗脸梳头,换了衣衫后来到素日办事的抱厦里,果然就见好几个管事娘子侯在门口议论纷纷,见她面容平静的过来了,都露出诧异之色,一时间甚至忘了过来行礼。
“怎么?一个个看见我过来,都傻了?想着我这会儿该让人害的百口莫辩只能生闷气,许是过两日这掌家之权就要丢了,所以在这里议论着该往哪个面前卖好儿吗?”
秦书盈丹凤眼在众管家娘子身上凌厉扫了一圈儿,登时就让这几个人心中冒起寒气,忙纷纷过来陪笑行礼,又安慰了秦书盈一番,表了一番忠心。秦书盈心中冷笑,却也没再说什么,款款迈步上台阶走进屋里,一面道:“都有什么事,一个一个进来禀报,别乱了套。”
这里夏清语回到清云院,先往柱儿这来探视,却见蓉儿坐在床边,两颊有些潮红,她就轻声问白薇道:“她脸肿的厉害,给没给她些药膏抹上?”
☆、第四百一十四章:暗中点拨
“刚才她吃完了饭,我就给她抹上了,觉着有些热,蓉儿自己却说没事儿。”白薇小声回答着,声音惊动了床边蓉儿,她连忙站起身,可还不等站直了,便“哎哟”一声又跌回了椅子中。
“她昨晚挨了打,大概也是冒雨出去找柱儿,这会儿怕也病了。”夏清语几步上前,拿起蓉儿的手腕一把脉,果然脉象浮紧,她便叹了口气道:“再收拾出一间厢房,让她也暂住在里面吧。”
白薇苦笑道:“这是怎么说?哪有这样道理……”不等说完,就见夏清语摇摇头,轻声道:“这是我欠她的,不用多说了。”
白薇答应着转身出去收拾屋子了,这里蓉儿虽然眼前发黑,却并没有昏迷过去,自然也听到了夏清语的话,一时间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不知该感激还是该愤恨,索性也就不肯睁开眼,不然也只有尴尬。
好在门口又有人叫夏清语,她便转身出去了。蓉儿这才悄悄睁开眼,她这会儿脑袋疼得厉害,身上骨头也无一处不疼,想到儿子被自己毒打,此时也在遭这样罪,真真是心如刀绞。
这里夏清语出门一看,原来是青梅,只说叶夫人过来了。于是她连忙紧走几步来到院子中,果然,就见叶夫人在几个丫头婆子的簇拥下进来,夏清语便笑道:“昨儿一场大雨,今天路上不好走,太太怎么倒过来了?有什么事叫我过去吩咐一声就是。”
叶夫人道:“我听说你这里也不安静,所以倒是过来的好。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人说你把那个孩子安顿在你这里?这有些不妥当吧?”
夏清语将叶夫人迎进屋中,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叶夫人半晌不语,然后叹气道:“当年你这件事的确是做的过分了,不过蓉儿如今这样糊涂。你该教训还是要教训的。既然你觉着她们可怜,收留她们两日倒也没什么,但愿她们能够感念你如今这一片慈心。谋害主子,这是失心疯了吗?”
夏清语笑道:“太太放心,这事儿儿媳自然会安排,您不用记挂。”她猜着叶夫人不会是为自己房里的事特意跑这一趟,果然。就见叶夫人喝了一口茶后放下茶杯。目光缓缓看了一圈,见只有嫣红可儿青梅这三个可靠的丫头在屋里,她这才沉声道:“遥儿房里昨天发生的事。你知不知道?”
夏清语道:“儿媳已经知道了,刚才还去看了盈妹妹,安慰开导了她一番,她如今已经去理事了。”
“哦。我说她怎么忽然就看开了,原来是你去劝了她。”叶夫人这才恍然大悟。接着摇头道:“她都被我惯坏了,我还以为她这两日要来我这里撂挑子呢,好在她到底没不懂事到这个地步。”
夏清语笑道:“是,盈妹妹本就是个聪明的。刚刚也只是一时间受了委屈,所以钻了牛角尖,但很快自己也就想开了。倒和儿媳没什么关系,还是她记挂着这家里事情。不然就真撂了挑子。这会儿府里也难为呢,难道太太要重新管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我在这方面又不是个擅长的,从前死攥着权不放,闹出多少笑话?如今我可有自知之明,万万不敢再管家,让那些下人们背后里指摘了。”
叶夫人笑道:“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倒赶紧先推干净了,其实有什么?你从前也没闹多少笑话,如今这性子,就是管了家,也是名正言顺。”
夏清语心想可别,千万别找我,杏林馆那里一摊子事儿呢,我哪有空在府里泡着看那些下人勾心斗角?
好在叶夫人也只是这么一说,如今秦书盈没有撂挑子,大儿媳妇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在旁边看笑话,还知道去安慰提点二儿媳妇,这令她很是欣慰。因此又喝了一口茶,然后才沉声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夏清语心想叶夫人过来大概就是为了问这一句话的。因沉吟了一下,方轻声道:“太太,盈妹妹是您的外甥女儿,她的性情您应该最清楚。即使从前她分不清轻重,的确在水姨娘刚进门时给了对方一些下马威,但她毕竟是大宅门里的出身,纵然用手段,也不至于就用昨儿那样手段,难道她不怕二爷回来和她闹?俗语说纸包不住火,何况那水幽兰当着人面儿就在院子里淋雨,这事儿怎么瞒得住?除非盈妹妹是豁出去要和二爷鱼死网破,不然万万不会这样愚蠢。”
夏清语这话真是如同在叶夫人心上重重敲了一下,她只因为当初去二房先入为主的印象,所以今儿一听这事,先就认定了是秦书盈逼迫水幽兰淋雨。然而回来后想着外甥女儿当时委屈之极的模样,又想着自己是不是太武断了?因心里不安,才过来找夏清语排解,结果对方这一说,恰好说在了自己的心坎儿上,水幽兰和秦书盈相比,叶夫人自然还是偏向外甥女儿的。
“你的意思是说?很有可能是那个水幽兰在使什么手段?仗着遥儿爱她,所以就陷害当家主母?她……她怎么有这样胆子?”
叶夫人怒气冲冲的拍桌子,却听夏清语道:“我只是从事情常理来推断的,究竟如何,儿媳没有证据,也不敢乱说。二房那边的事,若是二爷过来找太太哭诉,太太这会儿还不能太偏向盈妹妹,不然二爷反而要认为您是包庇了,他这会儿热血上涌,也未必能分得清什么道理呢。”
“可不就是这样说。你没看那孽障今天早上的模样,那水幽兰倒不是他的妾,如同他命根子似得。”叶夫人皱紧了眉头,咬牙道:“只是那水幽兰如果真有这样心机,遥儿又迷恋她,这事儿可是难办。”
夏清语叹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在如今盈妹妹顾全大局,二房那边一时间倒也不至于就翻天覆地,咱们且冷眼看着,不管是谁闹幺蛾子,总有现原形的一天,日久见人心嘛,到那时,太太再出来主持大局,二房这一把邪火也就烧不起来了。”
叶夫人沉吟着慢慢点头,沉声道:“你这话说的没错。好孩子,我听你把盈丫头叫妹妹,她也不叫你大奶奶叫嫂子,这显见得你们如今亲密了许多,妯娌能这样齐心合力的,当真少见,这是寿宁公府的福气,况听你刚才这一番话,真正是进退得宜。既如此,我就把盈丫头交给你了,好歹时常开导教育她,莫要叫她钻了牛角尖,步了你当日后尘,我看你二弟对这个水幽兰,可比逍儿当日对那甄杏媛要上心多了。”
夏清语答应下来,叶夫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这里她刚要去看看蓉儿,就听娇蕊又在外面道:“奶奶,二爷过来了。”
“二爷?就他一个人?”
夏清语惊讶,心想这不应该啊,陆云逍又不在家,陆云遥这个小叔子怎么可能单独进自己院子?见娇蕊点头,她更疑惑了,于是命人把陆云遥请进来。
陆云遥一进门,满脸的汗也顾不上擦,只匆匆行礼后焦急道:“嫂子,弟弟知道不该来麻烦您,可实在是兰儿……兰儿这一次十分凶险,请了两个大夫,开了两张方子,却都说不太好。我……我没办法,只好豁出脸来求嫂子,好歹您看在弟弟的面子上,去瞧瞧兰儿,若是……若是她死了,我……我只怕也活不下去……”
“这不算是个什么事儿,既然水姨娘病重,怎么不早来找我?难道还碍着什么身份?别说咱们是一家人,就不是一家人,杏林馆中我连贩夫走卒都救过,水姨娘的身份难道还比不上那些人?二爷也真是太小瞧我了。”
夏清语一面说着,就站起身来。这里陆云遥大喜过望,忙亦步亦趋跟上,陪笑道:“是,是弟弟不对,小瞧了嫂子的心胸,实在是弟弟也知道这太无礼,兰儿也不敢让嫂子去为她诊治,说自己身份卑微,她就是这样小心谨慎,嫂子知道,她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平日里难免自卑一些。”
夏清语微微一笑,淡淡道:“做人要不卑不亢才好,她虽是你的姨娘,你也该给她这个信念才对。不然她自己就把自己想的卑微,还指望谁能高看她一眼呢?”
陆云遥一听,这话真正是为了水幽兰着想,就是母亲,明明她知道是妻子不对,结果言语之中还不是对妻子多加回护?反而把错都怪在爱妾身上。因心下感动,连忙正色道:“嫂子说的是,日后我一定好好开解她。”
夏清语点点头笑道:“二弟,恕嫂子再多说一句,你这边开解水姨娘的同时,也莫要对二奶奶横眉冷目。你也知道,贵妃娘娘宠冠后宫,可皇上对皇后却仍然尊重,对其他嫔妃也不肯冷落,这是为什么?你虽是个男人,可后宅中事,也莫要太粗心了,平衡之道还是要讲究的。我从前不好你也知道,可那只赖我一个人吗?你大哥哥不管后宅中事,难道就没有错儿?他自己如今都知道了,你可莫要重蹈他的覆辙。要妻妾相安,可不能由着你性子来。今儿水姨娘受了委屈不假,也是她太过自卑了,其实那么点儿小事,二奶奶说不见她,她回去就是了,谁还能拿着这种事情去揪她的错儿?就有人揪了,你以为太太也是不讲道理心里没数的吗?偏偏她就是惶恐,害自己淋了雨得了病,又闹出这一场风波来。结果二奶奶那里委屈,水姨娘又受罪,这不过是个日常小事儿,你也不希望二房也如当初的大房一般,天天不得安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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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五章:怀疑
陆云遥连连点头道:“是,嫂子教训的是,日后我一定注意。”
夏清语知道陆云遥没把自己这番话放在心上,她也不在意,自己又不是神仙,靠着三言两语便能把所有人收服。陆云遥这里,还得日久见人心,这会儿自己把话点到也就行了。
到了水幽兰房里,果然就见她躺在床上,发丝散乱眼神迷蒙,脸上两团酡红,更添楚楚之态。看见夏清语来了,就要挣扎着坐起,却被夏清语抢上几步按住,听她笑道:“这一病,倒更美的惊人了,难怪人家说西子捧心之时最美,如今你也不差于西施了。”
陆云遥听夏清语夸奖爱妾美貌,只呵呵傻笑了一声。这里水幽兰看着夏清语眸子清亮锐利,虽然面上言笑晏晏,然而那目光竟似能看透自己内心一般,心中不由得一凛,情不自禁就将目光挪了开去,假装羞涩道:“大奶奶过奖了,妾身卑贱,哪里能和西施相比?”
夏清语就让她躺下,把了脉后又开了两张方子,然后对身后白蔻道:“回头你让朝云再去杏林馆拿几盒子去炎散,还有清热灵,送来二爷这里……”
不等说完,陆云遥连忙道:“哪里敢麻烦嫂子派人过去?我这就让船儿去杏林馆拿,还请嫂子开了方子。”
夏清语道:“也好,顺便把煎服的药剂也拿回来。”于是又写了两张药方,一并递给陆云遥,嘱咐道:“用法用量这上面都写的明明白白,就是那个清热灵,发烧的时候喝一剂。若是烧得厉害,就用酒精或温水擦拭这几个部位。”一边说着,又在纸上写了几个部位,递给陆云遥道:“行了,去拿药吧。”
陆云遥这里便转身出门了,这里夏清语看着水幽兰,闲聊了几句话。见她精神不济。于是起身道:“罢了,你好好儿养病吧,我先走了。”
水幽兰勉力起身要送。却被夏清语制止,只好命丫头烟云送出去,夏清语看了烟云一眼,淡淡道:“剪错了花儿的丫头是谁?是你么?”
烟云脸上露出一抹惊慌。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喃喃道:“是奴婢一不小心……”
不等说完。就听夏清语冷冷道:“看看你这一不小心造成了多大风波?日后可不能这样没心没肺的了。有时候,分明主子是好主子,就怕一些心怀叵测的下人撺掇着争权夺利勾心斗角,那好主子也要变坏了。”
话音落。就见烟云面色一片惨白惊慌,却咬着唇道:“奴婢是做了错事,却不明白大奶奶这番话的意思。”
“不明白也就罢了。总之日后你好自为之。”夏清语说完,便转身离去。这里烟云死死盯着她的背影,恨得咬牙暗道:呸!你不过是大房的当家主母,倒跑来我们姨娘这里耍威风,二房的事你管得着吗?
只是这话怎么也不敢说出来,因气嘟嘟的回去了。这里夏清语回到清云院,身旁白蔻就小声道:“奶奶刚才怎么对那个丫头说那样重的话?”
夏清语道:“先前我就怀疑这一切是那水幽兰故意为之。却也怕二奶奶是因为我当初那一番话,将计就计,有心把我当枪使。不过今儿去看了一番,倒是我多心了,果然这水幽兰不是个简单的,只怕她心里还想着什么宠妾灭妻的事也说不定。你看她根本不敢对着我的眼神,她那丫头听见我的话,态度也是十分强硬,如果真是一个存心委曲求全的,怎么可能连丫头都这样硬气?”
白蔻这才恍然,不由噘着嘴道:“当日奶奶说过,回来后只怕不得静心,没想到您一语成真,这从您嫁回来,才几个月啊,出了多少事儿?”
夏清语道:“这些也罢了,我要问问你,当日我在这府里时,都害过什么人?如今还能找到多少?你和白薇想一想,帮我列出单子,虽然现在补偿也于事无补,不过……能补偿一些就补偿一些吧,总比什么都不管的强,我心里也安慰一些。”
白蔻低了头,小声答应下来。这时就听陆云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接着挑帘子进来,先奔过来把夏清语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松口气道:“朝云这个狗才,发生了这么大事,他竟敢瞒着我,我回府后才知道的。幸亏你没有事,不然看我饶不饶他。”
说完就听夏清语笑道:“我没事儿,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倒是蓉儿,她也病倒了,我也把她暂时安置在厢房里,和柱儿一起照顾呢。”
陆云逍不说话了,又听夏清语道:“这些事情我自有安排,你不必管,倒是二爷那里,你该敲打敲打他。”于是把今天二房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陆云逍便皱眉道:“我这些天一直忙,也没倒出时间说他,谁知道这就开始惹事了。”
夏清语在椅子中坐下,蹙眉不知在想什么,陆云逍走过来,探身问道:“怎么了?在为什么烦恼?”
“陆云逍,你不觉得蓉儿这件事很奇怪吗?”
夏清语把自己先前的怀疑说出来,果然,就见陆云逍的面色立刻凝重了,沉声道:“你说的没错,过继柱儿?这种异想天开一般人都不敢去想,蓉儿从前就是个谨慎持重的,她怎么会因为柱儿来了几次就生出这么疯狂大胆的想法?这必定是有人在后面挑唆着。上一次那个闹鬼事件,虽然种种证据都指明是白芷在捣鬼,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她不像有这份聪明,能把那件事安排的滴水不漏。如今看来,也许当日,我们的确是错过了幕后真正的指使者。”
“爷可是有了嫌疑人?”夏清语见陆云逍目光露出杀机,心中一动,连忙问了一句,却听丈夫沉声道:“甄杏媛早已经被赶出去;白芷如今在家庙为尼,也不可能和蓉儿有接触;琥珀不可能,那么最大的嫌疑人,可不是只剩下了一个呢?”
“爷说的是许姨娘?”夏清语有些惊讶:“许姨娘平日里很安分啊。”
陆云逍沉声道:“平日里安分,谁知道背地里呢?我想来想去,用这么些层出不穷手段害你的,也只有她,别人都没这个动机。”
夏清语迟疑道:“为什么你说琥珀不可能?是因为琥珀地位不如许姨娘高,所以你觉着她没有这个能力?”
陆云逍摇头笑道:“这倒不是。琥珀那里,我已经有了安排,过些日子,就打算把她打发出去。”
“爷要把她卖了?”夏清语虽然不愿意有一个妾和自己分享丈夫,哪怕只是名义上的。然而因为这两日知道的这身体原主人做过的那些事,实在是对发卖二字都有心理阴影了,一听陆云逍这么说,便大吃了一惊。
“不是发卖。琥珀在给我做妾之前,其实她家是想把她许给她表哥的,她表哥也很喜欢她,这么多年都没娶妻,我是偶然间从朝云那里知道这件事,既如此,我反正也不可能再去碰琥珀了,何苦让她青春年华在这大宅院里守空房?倒不如成全了她表哥。”
“这个事儿,你问过琥珀吗?她愿意吗?”夏清语一听,如果真的是这样,或许还好,只是不知道琥珀愿不愿意。
陆云逍摊手道:“你也看见我这些日子有多忙了,下午还要去工地上。我连云遥那里都没时间去说话,哪里能想着去问她的意见?不过我已经告诉朝云和暮云了,多安排她表哥和她往来,若是两人有了心思,我就顺水推舟,这事儿就成了。”
夏清语道:“这样不妥,爷只顾着成全他们,他们都是年轻男女,万一在这府里一个忍不住,被谁撞见了,那你想的好事儿顷刻间就要变成坏事,太太岂能容忍得了这样丑事?到时还不把他们活活打死?”
“唔,这么说,我倒是赶快把琥珀送出去的好。”让夏清语这一说,陆云逍也发现自己对这些事还是有点想当然了。却听妻子道:“琥珀和你在一起也有几年了吧?你这样给自己的爱妾找男人,难道不觉得……很……很不舒服?”
陆云逍摇头笑道:“虽然我知道你和我不一样,不过有时你的想法也真是挺奇怪的。琥珀又不是我的妻子,甚至连姨娘都不是,不过是个妾罢了。这是咱们府里,是我,正人君子一个,不屑弄那些风流韵事。京城中许多达官贵人,都以互赠姬妾为雅事呢,有什么不舒服的?”
“罢了,反正这个世道对女人就是不公平,女人对于你们男人来说,不过是个玩物,有数的,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是吧?”
夏清语冷哼一声,却听丈夫连忙道:“这可不是,结发妻子那是要真正敬重爱护的。你看我不在意琥珀,可若是有男人敢多看你一眼,我把他眼珠子给挖出来。”
合着有人勾引妻子就不行,就是要给男人戴绿帽子。可勾引妾就没事儿了?万一能讨了主子欢心,就把妾送出去也无妨?这特么什么道理啊。
夏清语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但这个时代的社会对她这个现代人来说,确实没什么道理可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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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惶惶
“蓉儿真是个没用的,连根毫毛都没伤大奶奶,就被朝云给制服了。”
后巷中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胭脂耳朵中,一开始听说蓉儿竟然拿着菜刀去砍夏清语,她是真的激动了一番,还暗赞主子料事如神,却没料到最后竟会是这么个结果。
“朝云竟然跟着那女人?”一向镇定的许姨娘都狠狠捶了一下床:“为什么?为什么连老天都站在那女人的一边?她明明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姨娘,现在咱们该怎么办?蓉儿失手了。关键是……大奶奶并没有杀她,还……还让她在清云院暂住,如今府里下人知道这件事,都交口称赞,奴婢只怕……只怕蓉儿会寻思过来,供出姨娘。”
话音未落,就见许姨娘面上一片惨白,好半晌,她才苦笑一声,软软倚在了身后的靠枕上,喃喃道:“这件事,本就不如前两件那般,咱们躲在幕后,自有替咱们送死的。所以我先前说,成则为王,败则为寇。到如今,老天爷也站在她那一边,看来咱们的气数是尽了。”
“姨娘……那……那要怎么办?”胭脂万万没想到许姨娘这么运筹帷幄的一个人,经历了这一次失败,竟然就露出万念俱灰的模样,她还以为主子会想办法补救,然后继续兴风作浪呢。
许姨娘摇摇头不说话,胭脂心下慌乱,这种时候自然要给主子定心丸吃,因就连忙道:“姨娘也不用灰心,蓉儿是个重情义的,何况如今大奶奶也没逼迫她,她怎么会供出姨娘来?毕竟先前姨娘都是为她好。”
许姨娘叹气道:“傻丫头。先前能利用蓉儿,是因为她对那女人的恨,所以天然就把咱们当成了帮手,听咱们的话。可现在,那女人用尽了笼络人心的手段,蓉儿也不是傻的,她在清云院住几天。你以为她心里会不寻思?我当日利用她。本就不甚高明,只因为那时候她让恐惧和仇恨蒙蔽,才能奏效。现在她静下心。自然就知道我那些话都是假的了,你以为她还会保着我?什么都不必说了,恨只恨这一次朝云竟然跟在那女人身边,我终究也不能算无遗策。这次本来就是冒险,却不料。正正是撞了南墙。这会儿只怕爷和那女人心中已经在怀疑我了。”
胭脂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起来,好半天,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大胆主意,咬牙道:“要不然。姨娘,咱们逃吧。”
“逃?逃去哪里?逃回娘家?你以为老爷太太还会收留我这样一个耻辱?若不回家,我能逃去哪里?”许姨娘看上去真是累了。接二连三,计计连环。她都自认为高明之至,结果夏清语毫发无损,反而自己如今倒是陷入了危险境地,或许这就是天意,她再聪明,斗得过天,斗得过命吗?
“姨娘,咱们手头上总算还有一些钱,逃出去,到哪个乡下村子不能安家?爷和奶奶……如今不是那睚眦必报的人,或许……或许不会追究……到那时,咱们自由自在的也好。”
让胭脂这一说,许姨娘倒愣住了,胭脂见她有些意动,连忙又加了一把劲儿,劝说道:“姨娘,留在府里,也是个死,就算是像甄姨娘那样被撵出去,又如何?一身的狼狈,私房钱都没带走,回到娘家能有她的好儿?既然姨娘也知道不能回娘家,难道在府里等死?恕奴婢说句实话,您这一次的事,可一点儿也不比甄姨娘那个轻,甚至爷顺藤摸瓜,找到那兄妹两个,就能把过去的事都连根拔起,到那时,咱们还能活吗?与其在这里等死,倒不如趁着爷和奶奶现在还只是怀疑,没有防备的时候,咱们收拾收拾东西,想个法子逃出去,都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姨娘这一次就飞出去,咱们也看看外面广阔的世界,如何?”
许姨娘的手猛然就抓住了床单,呼吸也急促起来。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先前只因为万念俱灰,所以一时间就想认命。不料身旁丫头竟有这份儿见识,她若是那种踏实安分的,也不至于生出这么些事来,因此一听见胭脂的话,就立刻意动了。
既然动心,许姨娘紧接着便开始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因下了床在地上踱了几个圈子,然后猛地停下脚步,对胭脂道:“既如此,这事儿就咱们两个知道,你这就收拾收拾东西,今儿下午就出去把大块银子都兑成银票,剩下的,衣服和首饰碎银子带一些就得了。”
胭脂点头答应,想了想又道:“姨娘,那……粉黛怎么办?”
许姨娘低头想了半晌,忽然道:“顾不上她了,粉黛胆子小,又贪图安逸享受,她未必肯跟着咱们冒这个险吃这个苦头。反正她知道的也不多,就留她在府里吧,到时候她自可把一切都推在咱们头上,想来太太和爷也不会为难她一个丫头。”
胭脂想了想,粉黛也的确是这样性子。因便起身道:“既如此,那奴婢去收拾收拾银子,正好粉黛如今在琥珀那里,倒可以瞒过她。”
许姨娘点点头,看着胭脂走出去,想到离开这寿宁公府,虽然失去了荣华富贵,却是可以拥有另一片天空,而且那一片天空或许比这一片还要好,她原本绝望的心里猛然就升起一股巨大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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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
琥珀在夏清语面前行了礼,听她让自己坐下,她推辞了一回,见夏清语和颜悦色的,这才小心翼翼在椅子上坐了半个ρi股。
“我听爷说,你表哥在他身边做的不错。”夏清语喝了口茶,细细打量了一回琥珀,她从前从未仔细看过这女子,如今仔细看了,倒也暗暗点头,心想难怪会被叶夫人选了给陆云逍做妾,这姿色的确是上等的。
“能在爷身边服侍,是表哥的福气。”琥珀心中一跳,垂下视线,声如蚊呐的说了一句。
“我听爷说,先前你母亲是有意把你配给你这个表哥的,后来因为太太要你给爷做妾,这才来了府里,是这样吗?”夏清语放下茶杯,微笑着问了一句。
琥珀心中又是重重一跳,虽然夏清语面容和蔼,但谁知道这是不是笑里藏刀?因忙陪笑道:“这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那会儿也只是个话头而已,姑妈和我娘也没有真在意过,不然太太问我娘的时候,她就回绝了。”
夏清语知道琥珀心里还是有顾虑,便笑道:“你那表哥我也见过一面,叫做成虎是吧?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子,可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不知怎么现在还没成婚,若是因为心里还想着你,所以眼里看不见别人,倒是个痴情的。”
“奶奶说笑了,表哥……表哥怎么会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琥珀心里更紧张了,不知道夏清语这是暗示还是要立马翻脸,因打醒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应对着,不肯让她抓到一丝破绽。
夏清语叹了口气,暗道看来从前的悍妇形象都让人有心理阴影了,暗示到这个地步,琥珀仍是紧咬牙关,得!我干脆也别来什么迂回暗示了,别被人家当成了口蜜腹剑,那简直冤枉死了。
一念及此,便开门见山道:“爷这些年,心思从来没放在后宅,也着实是苦了你。如今的情况,你心里也清楚,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还想这样继续过苦日子吗?”
话音未落,就见琥珀猛然抬头惊愕看着她,夏清语便索性把话全撂开了,沉声道:“留在府里,固然吃穿不愁锦衣玉食,可你才二十五岁,还是青春妙龄的年纪,往后有几十年的日子呢,难道你就愿意为了衣食在府里守活寡?”
“妾身……妾身不明白奶奶的意思。”琥珀吞了一口口水,心中如同小鹿乱撞,却是不敢说什么。
夏清语笑道:“真的不明白吗?你以为爷为什么那么巧就用你表哥做了他身边的人?难道这诺大一个国公府,就没人可用吗?你虽不是绝顶聪明,我听娇蕊青梅说你也是一颗玲珑心肝,你们爷觉得这些年有些对不起你,往后……怕是更要对不起你,与其留你在这府里虚度青春,倒不如给你寻一条好的后路,所以才有你表哥到他身边的事。爷和我说过这件事后,我心里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今儿就找你过来问一问。爷到底是男人,就算是好心,也有可能办坏事,所以我今天要问问你的意思,不管你是为了衣食愿意留在府里忍受余生孤寂,还是愿意离府恢复自由身,我都会成全你。”
“奶奶……”
琥珀怔怔看着夏清语,一颗心忽冷忽热,有心要把自己的念头冲出口,又怕这是一个陷阱圈套。她脑海中不断浮现着从前夏清语的狠毒和现在这个大奶奶的和蔼,如此竟是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夏清语也不说话,只是用微笑的眼神看她,似是在鼓励她做出选择,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这眼神的鼓舞,琥珀就觉着心口发热脑袋发胀,因猛地站起身,来到夏清语面前跪下道:“奶奶,妾身想离府,求奶奶成全。”
☆、第四百一十七章:古道热肠
“好。”
夏清语点点头,扶她站起身来,一面道:“回头我就和太太说,打发你出去。放心,不会有人为难你,你回去收拾下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再来我这里一趟,我还有些东西要送你,不管怎么说,你在这府里好几年,是爷负了你,那些逝去的岁月已经是找不回了,如今也只能对你稍作补偿。这国公府是美好,然而外面的世界更广阔。这俗语说的好,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你能得一个,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奶奶……”琥珀呐呐说不出话来,这会儿才想起后怕,暗道若这是个圈套,我这会儿怕是要万劫不复了。只是看着夏清语那诚恳的笑容,她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因嗫嚅道:“奶奶,从前妾身对您……对您也有许多不敬,您还这么对我,妾身真是无地自容。”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从前种种,也是我自己种下的因,你不用愧疚什么。”夏清语叹口气,想了想又道:“你离府后,是有什么打算呢?想在府里找份事情做吗?”
琥珀面上就露出一丝为难神情,垂头小声道:“奶奶,妾身……不想在府里做事,我姑妈家虽不是什么富户,却也足够温饱,从此后,我大概就是在家里相夫教子,这不就是我们女人的命吗?”
说到最后,难免还是露出一丝苦笑,平心而论,琥珀是想在府里做事的,怎么说也是陆云逍的妾,一些见识眼光还是有的,如果可能,她怎能愿意把自己困在家中?只是自己的身份特殊。就算她有意在府中做事,怕是其他人也容不下,不用别的,背后的指指点点就够杀她一百次了。
她心中的不情愿夏清语自然看得出来,于是笑道:“相夫教子?这岂不是辜负了你这份儿玲珑心肝?这样吧,你回去想一想,若是不愿意做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不如来我的杏林馆如何?杏林馆再过几个月就要搬了。到时候地方更大,需要人手也更多,你是个伶俐的。先跟着白薇白蔻学一阵子,寻常一些处理就可以自己上手了。只是有一条,在杏林馆做事,就得把那些‘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束缚都给抛除了。总不能病人这边都要死了,你还想着不能碰男人。所以就不给人家扎针吧?”
琥珀眼睛一亮,夏清语和白薇白蔻在杏林馆是怎么给人治病的,这她也听说过。因此心里便寻思开来,暗道表哥为我到如今都不肯娶。也不嫌弃我是残花败柳之身,从前他就听我的,这会儿又有大奶奶白薇白蔻她们做榜样。听说连大理寺卿的夫人还时不时去杏林馆帮手呢,如此表哥也定不会拦着我。那杏林馆是皇上都在意的,为此连驸马府的地址都让给大奶奶了,可见前途无量,最重要的,我也可以经常出门,不用困在家中无聊,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这样想着,便连忙点头道:“妾身愿意去杏林馆,多谢奶奶如此替我着想,这……这真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嗯,这也没什么,你能来杏林馆帮我做事,我也很高兴呢,本来人手就不够用。只是……杏林馆可不是寻常医馆,如今杏林馆是内病外伤都治,每天都要看见很多外伤流血的病人,这个场面,你怕是从前想都没想过,能行吗?”
那些鲜血淋漓的场面的确让琥珀望而却步,然而想到未来能够走出家门,不用做一个坐井观天的无知妇人,琥珀在思考了好一会儿后毅然表示:“奶奶,让我去试试吧,我……我先去体验一下,如果能行就留下做事,不行就离开,成吗?”
“那有什么不成的呢?其实习惯了就好了,当日白薇白蔻在我第一次给方大哥做手术时,也是吓得手脚都发麻了,如今你看看,她们都是杏林馆的骨干力量,独当一面了呢。”夏清语笑着说道:琥珀能这样说,说明她并非是那种头脑发热的冲动型,这恰恰是夏清语欣赏喜欢的态度。
这事儿定下来,琥珀也彻底安心了,看见夏清语脸上淡淡的黑眼圈,她便诚恳道:“奶奶这些日子忙碌,妾身也知道的,只是也要爱惜自己身子。”
夏清语笑道:“多谢关心,我晓得。”
于是琥珀便告辞离去,这里夏清语去了一件心事,心中也是轻松了不少。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这才往厢房来,还不等到房门口,就听见房里传来一阵阵的哭声。
她就停了步子,只见白薇从房里出来,看见她,便走过来小声道:“柱儿好多了,这会儿蓉儿过来探他,呣子两个还不等说话,就抱头哭到一起了。”
“他们呣子两个向来相依为命,摊上那么个男人,真是可怜的。也难怪柱儿对他母亲比别的孩子对母亲都要依赖一些。”夏清语叹了口气,却听白薇道:“不管如何,蓉儿也不该起那么可笑的念头,更不用说这念头险些害了柱儿,更险些害了她自己。”
夏清语正色道:“这也不怪她,人在极度恐惧愤怒的时候,往往就没有是非判断的能力了。这事儿里蓉儿和柱儿都是受害者,最可恨是那幕后推动的人兴风作浪,你这两天照顾她们,有没有从侧面打探出什么消息?”
白薇道:“我看蓉儿很为难的样子,说话吞吞吐吐的,我也没逼迫她,倒是柱儿,说不定知道些事情,只是这孩子昏昏沉沉了两天,能说什么呢?倒是等他大好了,咱们再问也不迟。左右不过是这府里人捣的鬼,奴婢就不信了,还真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露出来?”
夏清语点点头,想了想道:“也罢,且再等两天……”
不等说完,就听屋里哭声停了,接着蓉儿走出来,看见她后,目光仍是有些闪躲,面色也带着点尴尬,却终究还是正正经经的行礼道:“奶奶过来了?这两天多亏您让白薇姑娘照顾奴婢和柱儿,这会儿柱儿醒了过来,奴婢也好了,我们万万不能再这样打搅奶奶,不如这就告辞回家,等过两日,柱儿大好了,奴婢……奴婢再来向奶奶磕头赔罪,任凭奶奶处置。”
夏清语笑道:“这样话说来好没意思,我若要处置你,还用等到这会儿?就是为了赚个大度的名声,你拿着刀子朝我冲过来,我不当场处置你,也赚出来了,用不着费事儿的给你煎药治病,只赚名声的话,好像用不着做到这个地步。”
夏清语说的没错,蓉儿知道一个主子对忤逆的下人这样对待,那真的就是大恩大德了,只是让她说出“感谢奶奶大恩大德”这种话,她真的说不出口。一时间呆呆站在那里,竟是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话好。
“行了,你的病也没好利索呢,赶紧进屋咱们坐着说话。”夏清语率先走进屋去,这里白薇就拉着蓉儿走进来,只见床上李二柱一看见夏清语,就要激动的爬起身,却被她紧走几步摁住了,听她笑道:“好好歇着吧,我和你娘就在屋里说话,药喝了吗?有点苦,不过我让白薇给你准备了蜜饯,喝完药吃几块就没苦味儿了吧?”
李二柱兴奋点着头说是,一边就乖乖坐回了床上。夏清语这才来到椅子里坐下,对蓉儿道:“到底是小孩子,我摸着还是有些热,就这样精神,若是我们大人这个温度,未必爬的起来呢。”说完让她坐,蓉儿却说什么也不肯,夏清语便道:“我有正事和你商议,你坐下来咱们才好说话。”
蓉儿这才在椅子上坐了小半个ρi股,垂头低声道:“不知奶奶有什么吩咐?”她心中十分不安,生怕夏清语向自己打听许姨娘的事,蓉儿现在还不知道夏清语这一切是不是惺惺作态?还是将计就计故意示好,要自己把许姨娘供出来?许姨娘帮了她许多,就算这件事儿有利用自己的嫌疑,她也不想恩将仇报。
夏清语微微垂头,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着,整理着思绪,却不知这无意识的动作更让蓉儿觉得紧张,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沉声道:“柱儿的父亲,对你们是不是很不好?”
蓉儿一怔,她怎么也想不到奶奶思虑良久,最后竟然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因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夏清语看了床上的李二柱一眼,并没有要瞒着这孩子的意思,想了想继续道:“我已经问过了,柱儿父亲是个不成器的,在家里动辄打骂你们,所有的钱都拿去吃酒赌博了,男人是该护着家里妻儿平安的,他倒好,不但不能做到这一点,反而要喝妻儿的血,这样的男人,要来又有什么用?”
蓉儿的眼泪立刻就夺眶而出了。这么多年了,所有人看着她和儿子的悲惨遭遇,劝慰的无非都是什么“这就是你的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之类的话,何曾听见人说“喝着妻儿血的男人要来何用”这种话?这话让她那颗已经对痛苦习惯麻木的心瞬间便点燃了一团火,被压抑了多少年的情绪急欲喷涌出来,然而当她抬头看到夏清语,想到这一切分明都是眼前这个女人给予自己的时候,那团火就立刻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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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八章:黑锅侠女
“这都是奴婢的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奴婢……已经认命了。”到最后,蓉儿还是拿这么多年来所有人劝自己的陈词滥调来应对,她觉着这大概也是夏清语想听的答案,虽然刚才她好像是很气愤的模样,但谁又愿意承认自己先前的决定是错误害人的?
却不料夏清语一皱眉头,沉声道:“这样悲惨的日子,还认命了?你就不为自己想一想,难道不为柱儿想一想?他有这样一个爹,将来做什么能顺利?三十年前看父敬子,难道他前三十年,就要因为他父亲而处处抬不起头来?”
“那……那也是他的命。”
蓉儿心里吼着求你了,不要再给我们捅刀子了,难道这一切不都是你造成的?这会儿来说这种话又有什么用?可是她不敢说出来,只能默默擦着越来越多的眼泪。
“你分明是委屈难过的了不得,看你哭的那个伤心样子,连柱儿也不肯替他那个爹说一句话,可见这男人对你们娘儿俩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为什么还要用认命这种理由逼自己继续去忍受那些淫威?认命认命,若是好结果,这命认了也无妨,可若是这样凄惨,去认命干什么?怎么就不能反抗一回?反正也不会有更坏的结果了不是吗?”
夏清语原本是打算好好和蓉儿说的,然而看见她这样的窝囊委屈,实在就忍不住了,她本就是个直爽性子,此时不禁拍案而起,只把蓉儿吓得也忘了哭,白薇也眨巴着眼睛看她,一面就轻轻的咳嗽。暗道我的奶奶,您别忘了蓉儿落到今天这境地,就是前奶奶造成的,您这会儿如此大义凛然,这……这是自相矛盾啊。
夏清语也很快就回过神来,自己也觉着有些脸红,尴尬咳了一声。然后诚恳看着蓉儿道:“也是我太急切了。这都是我从前做下的孽,如今……后悔却也没什么用了,只是看着你和柱儿现在过得这样痛苦。我实在是于心不忍,所以特意来找你说话,想听听你的意见,看看你对往后的日子有什么想法?”
一面说着。夏清语就无力的垮了肩膀:这种黑锅自己到底还要背多少个?原尊啊你到底都造了多少孽啊?你知道我说这种话真的很不习惯好吗?
蓉儿的身子轻轻颤抖起来,一直以来。她生活在一个永远没有光亮和希望的绝望深渊里,忽然有一天,竟然有个人扔下一根绳子,说你如果想出来。就顺着绳子爬吧。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希望,反而让她一时间都无所适从了。
“奶奶……奴婢……奴婢不知道,我……我还能怎么做?”
蓉儿想到丈夫的凶狠。这一回如果真的回去,自己和儿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不由得一颗心都揪起来,也不知从哪里生了一股勇气,因便哽声道:“奴婢……奴婢不想回去,可是不回去,我们……我们又能去哪里?这天下之大,哪里有我们呣子的立足之处?”
“有你这句话就好了。”夏清语做了半天工作,其实等的也就是这句话,总算听蓉儿说出来了,当下便松了一口气,断然道:“你如今是在府里厨房做事的,不如我把你调来我这里的小厨房,然后就在这院子里给你们呣子拨个房间,从此后便在这清云院里住。如何?”
蓉儿怎么也没想到夏清语会这样安排自己,只觉着这是在做梦,自己一说话,大概这梦就要醒了,因呆呆的不说话,却听夏清语笑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不会以为我还要把你们娘儿两个弄到我这里来折磨吧?”
“不……不是,奴婢怎么会这样想?”
蓉儿吓了一大跳,连忙跳起来就要跪下,却被夏清语一把扶住了,听她沉声道:“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若是同意了,我就让丫头给你们收拾出两间房,那李瘸子再无赖,我料着他也不敢来清云院闹,从此后你们也可以得个清净。至于你和他的关系,若是你和柱儿都想和他了断,那我就找人做主,给你们两个和离,这方面,必不叫你吃了亏去,如何?”
和离?彻底和那个男人一刀两断?蓉儿做梦都想有这样一个结果。然而想到孩子,想到那个混账丈夫终究是孩子的父亲,她就忍不住又犹豫了,回头看向李二柱,却见他小小的脸满是严肃,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愤恨,见她看过来,孩子的眼圈儿就红了,握着小拳头咬牙道:“娘,大奶奶说的没错,我……我不要认他做爹爹。”
蓉儿愣了,她知道儿子对那个父亲没有好感,却想不到这孩子竟会如此干脆的说出这样绝情话,自己虽然恨那个猪狗不如的丈夫,可平日里并没有刻意灌输给孩子这种仇恨父亲的想法啊,难道真是挨打挨得多了,所以孩子心里就怨恨上了?
正想着,就见李二柱扭过头去,沉声道:“有好几次,我都看见他……和那些女人在一起……回来……他就打娘亲……”
到底是小孩儿,虽然这话没说明白,但该表达的意思都表达出来了。蓉儿愣了,夏清语却是明白过来。早就听丫头们说过:这李瘸子家里穷的叮当响,他自己个儿却是吃喝嫖赌占全了,他没钱去青楼,勾搭的全都是附近那些更加穷苦又没节操的妇人,可说是整个后巷的一个大笑话。
“你和柱儿商量商量,若有了决断,就来告诉我,现在先好好歇一歇吧,水姨娘前两日也受了风寒,我今儿还得去看看呢。”
夏清语拍拍蓉儿肩膀,转身走了出去,这里白薇陪着她,待回了屋里,便忍不住摇头道:“前几日那一场大雨,真没想到竟惹出这么多的风波,咱们大房这里也罢了,谁知二奶奶那儿也不得清净,如今还要劳烦奶奶。”
“不算什么,大宅门不就是这样子的吗?”夏清语整了整衣服头发,然后吩咐白薇留在屋中,她就自己提了小药箱,来到二房院里。
刚进院子,就见秦书盈迎出来,看见她提着药箱,面上就微微变了颜色,上前小声道:“我知道我们二爷去找了嫂子,只是你何必理他?你是什么身份?竟然给一个姨娘治病,这事儿让太太知道,不骂二爷才怪。”
“骂就骂呗,权当给你出了气。”夏清语一笑,知道秦书盈心里不自在,遂淡淡道:“我说过,医者父母心,我并不会看人下菜碟。更何况,二爷因为水姨娘的病着急,我不来,他心中难免怨恨我,若是看见日后我和你走得近,大概就更要认为我是和你同仇敌忾,真要让他存了这样念头,日后一旦那水幽兰整出幺蛾子,我连帮你说句话,他都要疑心我是偏帮偏信,不如这会儿就表现出一碗水端平的态度,将来站在中立立场上对事不对人,那会儿二爷就有心偏袒,也没有话说。”
秦书盈这才寻思过来,又是惭愧又是感激,笑道:“还是嫂子深思远虑,我到底还是透出了小家子气。只这会儿说什么也没用,我心里只感激你就是了。前儿庄上送了几只狍子来,我已经让人整治好了,回头送去你院里两只,让小厨房烤了吃,这个时候的狍子最是肥嫩鲜美。”
夏清语忍不住笑啐了一口道:“呸!这会儿又想起送我狍子,是不是我不说这番话,你心里就恨我,不打算送我了?”
秦书盈笑道:“我哪里敢?真真原本就打算送你的,不过是说晚了这一句话。嫂子也不想想,我不冲别的,就是冲着那西红柿,也不敢得罪您啊,我吃着那个可好呢,还打算找你再要一些来吃,前儿你送来的十几个已经吃完了。”
夏清语笑道:“这不值什么,明儿我去杏林馆,再摘一些过来。等到明年,咱们在府里种些,你既这样喜欢,我看就在你后院劈出一块园子种这个好不好?”
秦书盈拍了两下巴掌,笑道:“这敢情好,我正要和嫂子讨一些种子,也不种在后院,就在我这前院,你看那个大花坛子,开得五彩缤纷,我反而不喜欢,倒不如种这个,万绿丛中一点红……”
不等说完,就被夏清语捂住嘴巴,听她笑道:“你趁早儿别给我糟蹋那大花坛,里面那么多珍贵的花卉,你竟然要铲了种西红柿?”
秦书盈笑道:“这花卉再珍贵,还能比得上西红柿珍贵?全大陈也只有杏林馆宅子那独一份儿,听说昨日嫂子进宫,带了些去给太后和皇后,也说好吃呢。”
夏清语点点头笑道:“这倒是,不过这西红柿很容易种的,不出几年,天下人都该种上这个了,到那时它没了这份儿物以稀为贵,你花坛子里种了一大片西红柿,可不是惹笑话呢。”
妯娌两个说说笑笑进了屋,夏清语喝了两杯茶,方往后院来,果然就见陆云遥已经等在门口,看见她过来,便紧走几步迎上前笑道:“听说嫂子过来了,弟弟连忙赶着接出来,多谢嫂子,这样百忙之中还记挂着这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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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九章:询问
夏清语笑道:“虽说入秋了,太阳也烈得很,二爷在院子里晒着做什么?都是一家人,还用得着这样客套?我刚才去二奶奶屋里坐了会儿呢。”
陆云遥恭敬道:“我晒点算什么?感激的是嫂子这片心。二奶奶那里,嫂子……得闲儿也帮我开导开导她,让她大度宽容些,她一向有些任性,这些日子,我倒觉得她和嫂子走得近,平日里言谈也是尊敬佩服您的,也许您说两句话,她还听一听。”
夏清语正色道:“我已经说过她了,只是她心里也有些委屈呢。实话说,你和她做了这么些年夫妻,知道她任性,可见她这样狠辣过么?下那么大雨就让你心上的人在雨里淋着?实在是她也没想到这事儿会闹成这样,本来那天雨大的让人睁不开眼,谁还出门?又有谁注意到水姨娘就在院子里站着?二奶奶是大家子的小姐,向来自强的,也想不到这世上会有人小心翼翼至此。追根究底,还是我和你说过的,该让水姨娘把那些自卑心都去一去,你也别因为这事儿就和二奶奶老死不相往来了,你是男人啊,既纳了妾,就该周旋的妻妾相安,你这会儿把二奶奶扔在一边,不但二奶奶越发委屈,就是太太,心里也不高兴的,太太多大岁数了?你还忍心让她为你操这么多心?”
陆云遥连连点头称是,这里掀开帘子让夏清语进去。
夏清语进屋,先看了看水幽兰,微笑道:“精神虽然看来恹恹的,气色却好多了。我来把把脉,方子应该可以减两味药。二弟不用担心了。”
说完仔细把了脉,改了下方子,便告辞离去。这里水幽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都冒火了,面上却还要恭恭敬敬送她出门。因回来后便对陆云遥道:“刚才在窗前,看见大奶奶往二奶奶那里去了,坐了这么一会儿。倒害得你在院子里晒大太阳。早知道,你就不该那么早迎出去才是。”
陆云遥笑道:“该当的,大嫂子的身份。还记着来看你,这是她仁义。至于去盈妹妹那里,她们平日就交好的,就去她屋里坐坐也正常。我在太阳底下晒晒算什么?大男人连太阳都晒不得,你当我是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纨绔子啊?”
水幽兰试探出了丈夫的态度。也就不再多说,心里自有一番盘算,这里陆云遥想着夏清语对自己妻妾当真是一视同仁,心中暗暗感激。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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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平日里就和许姨娘走得近,那个许姨娘,我总觉得她……她不好……”
下午的时候。夏清语去了杏林馆,陆云逍衙门里无事。倒是提前回来了,因看见李二柱在院子里,他便笑着上前抱起问了问病情,想到那个有可能存在的幕后黑手,世子爷难免要旁敲侧击一番,蓉儿到现在不肯开口,所以他希望能从小孩子这里收点奇兵之效。
李二柱小朋友果然没让世子爷失望,一开口就是个重磅消息,陆云逍原本就怀疑此事是许姨娘的首尾,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因听见这话,便不动声色笑道:“哦?你怎么觉得她不好?分明你娘都是和她交好的。”
李二柱在自己手背上啃了两下,思考道:“反正……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觉着她……不好,她明明看不上娘,还……还总来找娘,那么爱笑,可是……笑的人冷,不如大奶奶,我看见她就喜欢,就亲切,大奶奶还会抱着我,捏我的脸,她都从来不会碰我一下,还夸我聪明伶俐惹人喜爱,哼!听着就是假话。”
陆云逍心想真是不敢小瞧这个孩子,多大点儿年纪?心里就这么有数了。嘴上却笑道:“我记着你娘也是个聪明的,怎么你都看出来的事情,她却没看出来呢?”
李二柱气呼呼道:“娘把她当救命恩人一般,当然看不出来了,不但看不出来,还觉得她是个大好人。哼!我就不觉得,不过这话可不敢让娘听见,不然她定要骂我忘恩负义的。话说回来,我虽然不喜欢许姨娘,但她的确对我娘还不错,当日若不是她,我娘也得不到厨房这个差事,自从得了厨房的差,我们家才不似从前般揭不开锅,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她的确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陆云逍眨了眨眼睛,心想这话怎么听着就不对呢?蓉儿厨房的差事,是许姨娘给的?不对啊,这事儿我有印象,那不是……那不是当初可儿说情,我给安排的吗?
世子爷本来不是个计较的人,可此时一听,许姨娘拿着自己的安排去做人情,换了蓉儿无限感激,好,冒领功劳也就算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儿,可若这是为她日后挑唆埋伏笔,这……这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一念及此,便猛地站起身道:“你娘呢?我去问问她,当日厨房的活计,分明是我给她安排的,怎么你们倒谢别人?更不用提这当中还有许多道道,不行,我要去问问你娘。”
李二柱道:“奶奶说可以安排我和我娘住在这院子里,让我娘在小厨房做事,所以我娘趁着现在我爹不在家,回去收拾东西了,世子爷再等一等,她应该就快回来啦。您刚才说安排我娘进厨房的不是许姨娘,是您?这……这怎么可能呢?您那么大的官儿,日理万机,哪有空管我娘的闲事?”
“嘿!小家伙,连日理万机都知道。”陆云逍在李二柱的小脸蛋上轻轻捏了捏:“这事儿说来话长,我不和你说,等你娘回来我来问她。”
李二柱答应了,这里陆云逍来了书房,正在那里沉思着,就见朝云进来禀报道:“爷,李大人派人过来传信,说是明天上午就重审叶家灭门一案,让爷下午的时候去接赵姑爷回来。”这事儿朝云暮云是知道内情的,所以直接就称呼赵明堂为姑爷。
“哦?好,这倒是个好消息。”陆云逍松了口气,问了一下,知道朝云已经打赏了那个报信儿的,他便匆匆离开书房去给陆明珊以及叶夫人等报喜,果然,听见这个消息,阖家欢喜,就连国公爷,原本深恨不知羞耻的女儿女婿,然而经历过这一连串的事,也觉得当年是自己做得不对,对大女儿和大女婿的厌恶不齿愤恨减轻了许多。
报了一圈儿信,回到清云院,就看见蓉儿等在院子中,大概是知道自己的面容吓人,所以她总是垂着头,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到陆云逍,这女人脸上露出又似哭又似笑的复杂表情,好半晌才回归平静,擦了擦眼泪,行礼道:“奴婢见过世子爷。”
陆云逍也是感慨万千,虽然这几天蓉儿都在清云院的厢房里养病,但他在家的时候并不多,也没有刻意去探望过蓉儿,此时竟可算是久别重逢,因脑海中不自禁就浮现出当初那张花容月貌,心里也是感伤,轻声道:“不必多礼,你和我进来,有几句话要问你。”
蓉儿答应了,随着陆云逍进屋,就听他问道:“听柱儿说你回去收拾东西了,都妥当了?奶奶安排你在小厨房,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蓉儿点点头,轻声道:“奴婢和柱儿实在不想再熬下去,能在清云院服侍爷和奶奶,是奴婢想都不敢想的福气。只是……柱儿父亲脾气暴躁,奴婢还没敢和他说,想着日后……”
“这事儿你不用管了,我派人去和他说。哼!做父亲能做到他这么个熊样,看他还有脸说什么?”
话音落,就听蓉儿急急道:“不行,爷不能去说,您……您堂堂世子爷,怎么……怎么好把他那么个人放在心上,让别人知道,太跌身份。”
陆云逍沉默,知道蓉儿的本意不是如此,而是那李瘸子当年本来就怀疑蓉儿是和自己有了关系才会被夏清语以如此狠毒手段折磨,这会儿若是派人去说,还不知他在外面能传出什么话。自己一个堂堂世子,难道去认真和这种无赖辩驳?
正想着,就听旁边娇蕊笑道:“这种事儿还用爷说?奶奶早就说过,只要蓉儿考虑好了,她派人去和那李瘸子说呢,谅他也不敢驳奶奶的面子。”
陆云逍一想,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儿还真是夏清语派人去说是最恰当的。于是点头笑道:“没错,奶奶若是派了人,就不需要我多事了。”
这里蓉儿也松了口气,心中正琢磨着陆云逍要问自己什么话,应该不是说这个事儿的吧?就听对方沉声开口道:“问你话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当日你去厨房当差,是太太面前的可儿为你说情,所以我和太太才安排了你那个差事。许姨娘或许在其中略微安排了一下,但这事儿绝不是她的功劳,你莫要因为这滴水之恩就满怀感激,连一向的聪明智慧都被蒙蔽了,呆呆给人家做了刀,还茫然不知,一心要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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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结案
“啊?”
蓉儿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陆云逍,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却见主子眼睛也不眨一下,沉声道:“现在我问你,你会生出那样糊涂的想法,又拿刀要去杀清语,是不是都是她挑唆的?”
“不……不是……”蓉儿下意识的就回答了一句,在她心中,自己拿刀去杀夏清语,都是一时冲动,许姨娘并没有提过一句这方面的话,这盆脏水是无论如何不能扣到对方头上去的。
“不是被人挑唆?你会干出这种蠢事?”
陆云逍怒了,都这个时候,蓉儿竟然还在为许姨娘掩饰,只是他也没有多说,想了想便挥手道:“罢了,你这会儿刚知道真相,大概心中还是摇摆不定,且下去吧,仔细想想我的话,再理一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有了结论,随你说不说,只要你自己觉着安心就行。”
蓉儿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听见这话便不由自主答应了一声,转身退下去。这里陆云逍给娇蕊使了个眼色,于是娇蕊便会意,从后面追上去,到了廊下方小声道:“姐姐好好想一想,若真是有心人挑唆的你,你为她隐瞒值不值?你自己受的这份儿折磨也就罢了,想一想柱儿身上的伤,那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消下去呢,当日奶奶看了,都心疼的直掉眼泪,你是柱儿的亲娘,难道竟不想一想谁才是让你下死手的罪魁祸首?”
这最后一句话直如一记大锤般,狠狠砸在蓉儿心上,娇蕊看着她的表情,知道已经触动了她,便不再多说。悄悄儿退了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陆云逍起床上朝。大殿之上,他在自己的位置站着,心里却惦记着家中的事,想着蓉儿今天能不能把一切坦白?正出神呢,就听身后一位大人轻轻咳了一声,他身子立刻站直了。偷偷往萧关那里一看。只见皇上脸色阴沉,鼻子好像都有点歪,心里便是一跳。暗道怎么回事儿?谁说话把皇上气成这模样?不是我吧?我从头到尾可没说过一句话啊。
这里萧关确实是鼻子都要气歪了:好嘛,这小舅子真是越来越过分,朝堂之上就给朕公开走神,你这是仗着国舅的身份就恃宠而骄?妈的以为朕不敢罚你吗?再不罚你我看你要上天造反了。给朕等着……唔,先记下来吧。这会儿还真不能罚他,云卉的事儿还要靠他出力呢。
皇帝气得牙根儿痒痒,却不得不按捺下去,面无表情道:“陆爱卿听清楚了吗?”
“是。皇上,臣听清楚了。”上朝走神的世子爷汗都要下来了:他什么也不清楚啊,皇上好好儿的怎么说到他了?什么事是和他有关系的?妈呀真是要命啊。关键是这个时候清不清楚都得说清楚啊,不然你这不是公开承认自己走神了吗?不带这么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啊。是你姐夫也不成,不要命了吗?
世子爷冷汗刷刷的出啊,朝堂上其他大臣忍笑忍得嘴都快抽筋了,暗道该!让你恃宠而骄,让皇上整天把你这个小舅子捧在手心上爱护,呸!这下可露原形了吧?看看都嚣张成啥样了。皇上您也该清醒了吧?真正对您忠心耿耿,连您敷衍我们的只言片语都牢牢记在心中的忠臣是我们啊是我们,艾玛可总算老天睁眼了。
“贵妃娘娘也很关心那赵卢氏,你办完差事后就去贵妃那里说一声,免得她心里还挂着这件事。”萧关冷哼一声,倒是没刨根究底,那就真是把小舅子往死里整了。
“是,臣谨遵圣意。”
陆云逍脑子里其实还是糊涂的,但先答应下来总没错儿。待退朝后,他应付完或真关心或假好意上来说话的臣子们,一把拉住走在最后的李绝心,小声道:“要命,我刚才想着家里的事,没听清皇上吩咐我做什么,你听见了没?快告诉我一声。”
李绝心神情就有些古怪,咳了一声道:“陆大人,皇上说这件案子当日是您带赵卢氏到御前告的状,因此让您前往大理寺旁听重审过程,之后向他禀报,唔,还要往贵妃那里去说一声,这您总该听到了吧?”
“废话。”
陆云逍白了李绝心一眼,知道他是故意嘲笑自己。然后点头道:“原来是这件事,看来皇上也很关心我大姐夫啊,嗨!差点儿没把我魂儿吓飞了,我还以为什么事情呢,我就说,今儿这早朝原本就不该有我什么事嘛。”
李绝心微微一笑,摆手道:“既如此,陆大人就请吧,你是骑马还是坐轿子?”
“我向来都是骑马的,你坐轿子吧。放心,不会把你落在后面的。”陆云逍心事尽去,表情也放松了好些,想到自己旁听完后就能把大姐夫带回府,更是乐开了花,于是对朝云道:“回去和老太太太太们报喜,让二奶奶准备接风宴,还有去晦气的东西,看大奶奶去没去杏林馆?若是去了,就赶紧找回来。”
朝云答应着去了,这里陆云逍便对李绝心道:“唉!内子就是个闲不住的,还是李大人好啊,每天回家就能看到李夫人……”
不等说完,就见李绝心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仰首望天道:“陆大人还不知道么?杏林馆如今又要准备着搬迁,又不能耽误病人们,人手严重不足,内子天天去帮忙,我已经连续五天是去杏林馆外站岗,到酉时末才把人给接回家了。”
“还……还有这种事儿?”世子爷都结巴了,为了平衡面前一脸怨夫状的李绝心,他也连忙道:“可不是可不是?清语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偏偏我们府里的事情还多,我看她的模样,简直恨不能把自己分成好几半儿呢,李夫人好在还不用为家务操心。”
“谁说不用的?”李绝心翻了个白眼:“我也有应酬人情往来的好吗?”
“那也总比不上我们府里的事情多啊。唉!你都不知道,如今府里真正是多事之秋,老太太太太还有我弟妹那里,全都得清语周全着,就这样,前些日子她为了救那叶家的女孩儿,做了六个多时辰的手术,回去后整个人都瘫成泥了,我看着她这些日子瘦了许多,可除了让厨房炖那些补品之外,又能有什么办法?”
这样一说,果然李绝心心里平衡了许多,于是坐了轿子,陆云逍骑马跟随,到了大理寺,两人下了轿马,陆云逍便道:“对了,这一次重审此案,那叶红芳上不上堂?她的记忆恢复了吗?”
李绝心摇头道:“没有,我想来想去,她若是一直不能恢复记忆,或许对她来说倒是一个好结果。反正这案子现在是人证物证确凿,也不差她一个。内子看着她可怜,已经认了她做干妹妹,从此后就在我们府里住着,看看将来若是能有好人家不嫌弃,就让她嫁过去,也不求对方是富贵的,倒是寻常人家还好,看在我们的面子上,不会欺负于她。”
陆云逍道:“李大人和夫人果然是仁义之风,如此安排甚好。可怜这叶红芳,命运实在是太悲惨了,人都说红颜薄命,她竟是比薄命的红颜还不如。唉!”
两人说着话,便并肩进了大理寺,接着案件开审,这一次连荣宁公刘赟都被捉拿归案,虽然他是公爵之身,可挡不住皇帝亲赐李绝心尚方宝剑,让他便宜行事,别说一个国公,就是郡王亲王,有皇帝撑腰,你还能翻起什么浪。
李绝心绝对是不动则已一动就要命的典型。这案子从皇帝交给他到现在,足足过了大半个月,此前半点风声也没有,如今一朝审理,便让刘赟等人再无丝毫反抗之力,听着他在堂上主持审案,证据配合推理,层层抽丝剥茧,娓娓道来,陆云逍只觉得冷汗都下来了,暗道幸亏自己没做过坏事,幸亏和这李绝心是朋友,幸亏这家伙是个好人,不然真是太可怕了,这心思是凡人能有的吗?必须得比干的七窍玲珑心,才能如此缜密厉害,不对,比干最后还死了,哪里比得上这李绝心进退有度青云直上?
连刘赟除了喊几声“冤枉”之外,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陆云逍哪里还有可怀疑补充的?世子爷安然坐在旁边喝茶听审案,一句话都没Сhā过,心里只盘算着什么时候能把大姐夫领回家,刚刚李绝心已经证实了大姐夫无罪,应该可以当堂释放吧。
李绝心做事雷霆风范,案件一经审明,立刻判罪,除了赵明堂立即释放之外,就只剩下刘赟乃是当朝国公,需要皇帝定夺罪名,其余人犯一律秋后问斩。
这个结果陆云逍还是十分满意的,看着那些瘫软如泥的罪犯被拖下去,他就站起身来到赵明堂面前,曾经的先生学生十八年后再见,却是在这种情况下,一时间竟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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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世子爷的压力
这时李绝心也来到近前,赵明堂连忙行礼感激道:“多谢大人主持公道,还我清白,使我冤屈昭雪,能够再见妻儿,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罢了,这样话不用说。为官一任,为民做主本该是我分内之事,谈何恩德?”李绝心亲自扶起赵明堂,然后转向陆云逍笑道:“好了,陆大人可以带赵凤鸣回府了。”
陆云逍笑道:“听你刚刚一番话,我也从善如流,就不道谢了。只恨那些罪人,犯下如此滔天恶行,真是死有余辜,这会儿倒是一个个面如土色,拖死狗般的拖了出去,有这会儿害怕的,当初何必要害人?”
李绝心摇头道:“像这种人,都难免有几分侥幸心理,觉着自己能够逃脱法网之外,真的有一天落网了,思及后果,才会后悔惊惧,只是这时候也晚了。我为什么要定他们秋后问斩之罪?便是在那样日子里,集中斩首这些罪大恶极之辈,给那些尚未犯罪却心怀叵测的人一个警醒,但愿他们能够在惊怕之余悬崖勒马。”
“但愿吧。”
陆云逍也就是随口感叹了一句,因就要带着赵明堂离开,忽听李绝心道:“是了,在此之前我秘密审问之时,其中有一人透露他们这一次能够乔装改扮成赵明堂,还得两个人相助,那两人好像是跑江湖杂耍班子的,乃是兄妹两个,据说能够学习各种声音,惟妙惟肖,不过那两人和此案关系不大,不过是和这飞去来团伙相识,帮了一点小忙而已。并不知道他们学了这些要做什么。虽如此,却总是有些牵连,我有心也带他们过来问一问,不过……这两人所在的地方,好像和寿宁公府有些牵连,所以我提前和你打声招呼,别以为我是仗着圣命。就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我怎么会这样想?你太小瞧我。再说这种话我要生气了。”陆云逍佯怒道,话音未落,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道:“等等,会口技的兄妹?可是住在甄家的庄子上?那和我寿宁公府却是没有半点关系,你着实不用顾忌。”
却听李绝心微微惊讶道:“甄家?是你那个被赶出去的姨娘?哦,当然不是。我知道他们家和寿宁公府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会是……”陆云逍惊讶,但不等说完便回过神来。失声道:“是许家?”
李绝心微微点头,其实这件事他原本没必要和陆云逍通气,陆云逍又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不过因为江明月。所以对于寿宁公府大房后院一些事情,他也是知道的。这番话,等于在变相提醒陆云逍:小心你后院那位许姨娘。
陆云逍的脸色登时就变得十分难看。聪明如他,自然只是稍微一想。便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了:原来不仅仅是这一次蓉儿被许姨娘暗中挑唆,就是甄杏媛那一次的阴谋,也是对方借刀杀人,甚至白芷那次,大概都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
好一个蛇蝎毒妇,又是如此聪明阴险。陆云逍只觉着身上出了一层冷汗,然而当着李绝心的面儿,却是什么都没说,李绝心提醒到了,自然也不会再多嘴。
带着赵明堂回到府中,陆云逍虽然恨不得立刻冲去许姨娘房中兴师问罪,却不料马上就被叶夫人安排了差事,对他道:“你媳妇儿又被叫去了杏林馆,你快去接她回来,眼看晌午了,这给你大姐姐大姐夫接风洗尘去晦气的午宴,她可不能不参加,老太太面前,还得她和盈丫头配合着逗趣儿呢。”
陆云逍无奈,心想罢了,反正不急在这一时,因便来到杏林馆,恰好夏清语已经做完了手术,夫妻俩一起回到寿宁公府,路上陆云逍就把李绝心发现那会口技的兄妹躲在许家京郊庄子的事情说了,只听得夏清语也是惊讶不已,随后摇头道:“这份儿心思也算是难得的缜密了,可惜啊,竟然没用在正道上。”
陆云逍咬牙道:“现在想想,你我身侧竟然盘着这样一条毒蛇,当真是令人后怕,好在如今总算是揪出来了,不然还不知道怎样呢。”
夏清语不是圣母,不过这会儿仔细想想,也不免叹气,喃喃道:“话说回来,她这样的暗害我们,倒也不一定全是坏心,也是为她自己争取吧,像她那样的美貌和年纪,谁愿意在这大宅门中守活寡呢?琥珀都能给安排个好出路,可她是你的姨娘,也没办法随随便便就送出去啊,其实,她这也不过是和命运挣扎搏斗罢了,只不过别的我还都能为她想一想,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利用蓉儿和柱儿,险些害了那可怜呣子两条性命,这真真是可恶至极。”
陆云逍沉默好半天,才喟然长叹道:“如此说来,我竟是个罪魁祸首了。只是往事不可追,从此后,我必然从一而终,再不会兴起别的念头了,我也再接受不了其他的女人。”
夏清语看着他,忍不住挑眉笑道:“真的吗?哪怕我一直没有身孕?世子爷那么喜欢孩子,能甘心吗?”
陆云逍点头道:“甘心,如果这就是我的命,我认了。老天既然把你给了我,那就算折了我的儿孙福,我也心甘情愿的,人生不如意事十之*,没道理到了我,就什么都能如愿,对吧?”
“你倒是豁达。”夏清语苦笑一声:“只不过你看得开,你觉得太太也能看得开吗?虽然这些日子太太嘴上不说,我却知道她心里也着急了,再怎么说,小平安也只是外孙,是赵家的人。”
陆云逍在马车里将夏清语搂在怀中,郑重道:“这事儿交给我,清语不用担心。事到如今,想来太太也该想开了,我从前不是没有姬妾,结果又如何?那么多人,只有甄杏媛有了身孕,最后还小产了,这或许不是你们的问题,而是我自己的问题,太太纵然不想承认,事实摆在这里,由不得她不承认。”
“急什么?我们还年轻呢,轻易别在太太面前说这种话,倒惹得她伤心。”夏清语感受到陆云逍对自己的心意,十分感动。要知道,在现代那个开放的社会,让一个男人承认没有孩子是自身的问题,都千难万难,更不要提这是在古代这个男性为尊的社会,让陆云逍承认这种事,肯定是比杀了他还难受的。
“我知道,我轻易不会去她面前提,只要太太不逼我收人纳妾。”陆云逍也叹了口气,说不沮丧那是假的,不过如今,他有夏清语,如果上天让他在儿女福和爱人之间做一个选择,他还是宁愿和爱人白头到老。
“也不用灰心,我曾听说过,有的夫妻成婚后十几年才有孩子呢。”最后倒是夏清语反过来安慰陆云逍,不过这事儿却也不是她杜撰出来的,而是真有其事。
“真的吗?”
却不料这句话显然又点燃了世子爷的希望,他看着夏清语,十分惊喜地问:“清语,你没骗我?这么说,咱们……还是有希望的?”
“什么话?我骗你干什么啊?对天发誓,千真万确,是我那个时候的一对夫妻,当初还是我亲自给他们诊断怀孕的呢,当时两人就激动地抱头痛哭了。”
夏清语绘声绘色向陆云逍描述着当日情景,世子爷那是什么人,听了一半就确定这的确不是妻子随便说出来安慰自己的,当下更是激动不已。
夏清语也是头一次知道丈夫在这件事上的心理负担竟是如此沉重,不由得有些愧疚,暗道我平日里只顾着自己忙,却忽略了陆云逍的感受,因挽着丈夫胳膊,轻声道:“放心吧云逍,我们会有宝宝的,你我还年轻,将来生个儿子不算,还要再生个女儿,老天让我穿越一场,不给我一个儿女双全,他好意思吗?”
一句话说的陆云逍忍不住笑了,重重点头道:“好,我信清语,不说别的,就冲你这万家生佛的医术,我想老天也不会忍心让我们绝后,分明你是和我一样爱孩子的。”
两人说着话回到寿宁公府,夏清语还要回清云院去换衣裳,刚进了院子,就见娇蕊过来禀报道:“奶奶,蓉儿和柱儿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就在后面我和青梅的屋子边,那里原本有个小院子,院里三间房是堆放杂物的,如今请人来收拾整理了一下,过几天后就可以让她们娘儿两个搬进去了,这几天,就让她们和奴婢挤一挤便行了。”
夏清语道:“也好,你们两个这几天晚上就在这屋里当值吧,把屋子让给她们,等那小院子收拾好了再说。另外,你就去和那李瘸子传我的话,就说从此后蓉儿和柱儿都住在我这院里,让他从此后不要打主意过来要钱要东西,他若是不服,就写了和离书,我就不信,没了他这么个混账爹,难道蓉儿和柱儿就活不了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什么仇什么怨
娇蕊笑道:“好,奴婢到时候就去说。”
夏清语道:“是了,这事儿你再叫上白蔻,让朝云陪你们去,免得那李瘸子狗急跳墙,再暴起伤了你们。哼!这样一来,是我的命令,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做男人做到这个份儿上,真是白活了。”
娇蕊答应下来,知道白蔻这一去,算是彻底把爷的嫌疑给摘清了,因退下去,这里陆云逍便杀气腾腾道:“我现在就去找那贱人问个清楚,问问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她主使的?看她还怎么抵赖?”
说完正要迈步出门,就听见外面秦书盈的声音响起道:“你们爷和奶奶回来了没有?就等着他们开席呢。”
夏清语便笑道:“罢了,今天这样大的喜事儿,何必兴师问罪的扫这个兴?还怕她跑了不成?咱们先去老太太屋里,许姨娘的事儿,等明日再说吧,实话讲,也不过是知道那兄妹在她娘家的庄子里住着而已,又不算是什么直接证据。”
陆云逍一听,这话倒也有道理,于是只好按捺了怒气,待夏清语换了衣裳后亲自将她送去余老太君院里,这才往前头去,男人们是在前面院子另开席的。
夏清语来到屋里,果然就见叶夫人沈夫人以及几位姑娘都团团坐好了,看见她,众人便都起身围过来说笑了一会儿,夏清语又来到陆明珊面前恭喜她,陆明珊自然又是好一番感激。
忽听叶夫人问道:“许姨娘怎么没过来?这样日子,她就身上不爽利,也该过来的,更何况,她身上能有什么毛病?先前分明看见在府里来回逛。今儿倒是添毛病了?连水姨娘都来了呢。”
夏清语一看,果然就见水幽兰坐在另外一张桌上,只是孤零零一个人,颇有几分顾影自怜的味道。这里秦书盈也连忙笑道:“就是,原本水姨娘和我说,怕来了孤单,我就说还有许姨娘。她这才来了。怎么到头来,竟是许姨娘不见了?她这几个月也鲜少在人前露面,今儿这样大喜的日子。无论有什么理由,都不该再继续摆那种深居简出的姿态,把国公府当做什么了呢?”
夏清语知道这是秦书盈故意卖好儿,在老太太太太面前给许姨娘上眼药。于是淡淡笑道:“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我忙着杏林馆的事。也没多禁管她,想着她已经是很委屈了。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也罢,白薇。你去许姨娘院里看看,若是她身子还好,就让她过来。”
白薇答应一声去了。过了一会儿才回来禀报道:“许姨娘不在屋里,奴婢问了粉黛。说是姨娘今儿早上就说心情不好,所以要去白云寺上香,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话音未落,叶夫人面色就变了,冷冷道:“真是不像话,去白云寺上香?她和谁说了?清语,和你说过了吗?”
夏清语也十分意外,忙道:“没有和我说过啊。不过我一大早给老太太太太请完安后,就被叫去了杏林馆,也许她派人和我说,结果我不在,不知娇蕊青梅知不知道这件事?”
“娇蕊青梅是两个丫头,能做这个主?就算你不在,还有我呢,怎么也不见她来问我一声?”叶夫人这个气啊,却听旁边沈夫人笑道:“行了,等她回来,训斥一顿,让她知道知道规矩就是,这会儿何必让她扫了兴?”
叶夫人冷哼一声,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只是心里犹自气愤,暗道不像话,如今逍儿房里只剩了这么一个人,倒是仗着我和清语宽厚,她倒越发肆意妄为了。
这就是印象的厉害之处,若是叶夫人此时对夏清语还是有怨气,这会儿就肯定是怨这大儿媳对大房事情不精心,疏于管教了。结果现在因为印象好,变成了“大儿媳宽厚,妾室不把她放在眼里。”
这里夏清语和秦书盈又连忙说笑了几句,把气氛调动起来。然后开席,秦书盈便拉了水幽兰起来道:“行了,病了那么一场,如今过来了,坐在这儿又形只影单的,反正这只是家宴,又没有外人,不过是咱们自家人高兴高兴,别讲究那么些了,你就来我和大奶奶的桌上坐吧。”
水幽兰连忙道:“多谢奶奶关心疼惜,只是妾身怎么敢乱了规矩?这可万万使不得。”
秦书盈笑道:“规矩?你和大奶奶讲规矩?她就不是个讲规矩的人。不然凭她身份,能三番五次亲自去给你看病?别多说了,再多说她倒要说你矫情,我最了解她是个什么人了。”
夏清语心中暗暗点头,秦书盈显然是真把自己话听进去了,这会儿也知道在人前做做样子,也唯有如此,她和这个水幽兰才有一战之力,不然的话,下场怕也不会比当初真正的夏清语好到哪里去。
之所以帮助秦书盈,一是因为两人同为正妻,所以天生便是同一阵线,加上回来后,秦书盈完全没了之前的盛气凌人,对自己也算尊敬有加,帮她也就当做点好事;二来是因为夏清语太了解人性,水幽兰如果真是个贪得无厌心机深沉的,那想办法宠妾灭妻后,她的贪心恐怕也未必就能止步。国公爷身子硬朗,一时半会儿也不像有性命之忧的样子,难保那女人不对世子之位起贪心,这听上去似乎不可思议,然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一旦贪婪起来,就算明知是飞蛾扑火,也要扑一扑的,以她对陆云遥的影响力,说不定国公府的兄友弟恭就会变成兄弟相残,所以夏清语才果断出手,防患于未然。
如今看来,这秦书盈也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于是便立刻接着笑道:“水姨娘不用听她胡说,我不过是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罢了,并非不讲规矩。你看她这么好心,那还不是因为老太太太太喜欢你,不然她肯这样慈祥?”
余老太君和叶夫人沈夫人都是一愣,不知道夏清语怎么会这样说?人人都知道二房妻妾不和,她还说这样话,那不是明摆着挤兑秦书盈吗?
倒是秦书盈如今信服夏清语,很快便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因连忙道:“大嫂子这就小瞧了我吧?是,我承认,刚开始水姨娘进门的时候,我心里是有些不服气的,我想着我明明长得还比你强一点儿,怎么大哥哥就那么爱戴敬重你,我们爷却抬了人回来?命运也太不公了些。不过如今我可是寻思过来了,男人们三妻四妾也平常,我们爷自从有了水姨娘,也不在外面宿夜了,这竟比从前还让我宽心,细一想,倒是利大于弊。至于前几日姨娘淋了雨,府里人多传说是我善妒,故意折磨她。今日当着大家的面儿,我拍胸口说一句,这话当真是冤枉我,实在是没想到姨娘那样小心……”
秦书盈利用夏清语一句话的契机,便把当日的事借机解释了一遍。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顺带这么不漏痕迹的一说,才容易让人接受,不然你特意跑到老太太太太面前解释,倒好像是急着分辩一般,一个不好就是越描越黑的结果。
这里等她说完,余老太君和叶夫人等便连连点头,叶夫人自然是偏向自己外甥女儿的,便对水幽兰道:“你这孩子,也实在是小心了些,就两朵花儿的事,算个什么?一家人若是连这个也要时刻注意着,那简直不用活了,日后万万不可如此。”
水幽兰心里把夏清语祖宗八代都骂遍了,恨得心都滴血:妈比的自己煞费苦心演了这么一场好戏,甚至小命都搭上了半条,才换来如今的局面,结果今儿让夏清语一句话,就让二奶奶给翻了局面,上辈子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啊这是。
只是再怎么咬牙切齿,面上也不敢露出来,不但不敢露出来,还得满脸感激的含笑谢过叶夫人教导,这也幸亏是她一向在人前伪装惯了,演技突破天际,不然万万做不到这样的诚心自然。
夏清语和秦书盈互相看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于是待水幽兰说完话,她就对叶夫人笑道:“太太也别只说水姨娘,怎么不说二奶奶?儿媳不服,分明是二奶奶疏忽了,她素日在府里都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怎么偏偏那天,一双火眼金睛就让雨给遮了?这分明是她狡辩,我才不信。”
秦书盈便咬牙道:“嫂子,我素日里也没少孝敬您,什么仇什么怨?让你这样编排我?我什么时候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还火眼金睛,你以为我是孙猴子呢?”
西游记的书是明朝吴承恩所写,但这个故事却在更早的时候就有民间流传的版本,所以秦书盈自然也知道。话音落,就听夏清语笑道:“仇怨大了去,你以为我没听出来?刚才你说了那么一大篇,其实重点就是最开始那一句,你说我长得比不上你,你在老太太太太面前这样糟蹋我,还想着我能说你的好话?做白日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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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疑惑
这一番话说完,厅里顿时就笑开了。原本在府里传的沸沸扬扬的这件事,就在这样笑声中把余老太君叶夫人等的心理阴影尽数化开。
水幽兰几乎要气得晕倒过去,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而毫无办法。不由深悔自己今天就该托病,不来这里。原本还想着怎么能再不动声色的陷害秦书盈一把,却不料因为夏清语,不但没陷害成秦书盈,倒把自己先前苦心经营出来的局面给彻底翻转了。
当下众人落座,有了夏清语和秦书盈来调节气氛,这一顿饭自然是尽欢而散。当然,每个人心里真正的欢喜和哀愁,那就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了。
宴席结束,夏清语挂着许姨娘的事,正要赶过去看看,就听叶夫人道:“清语,盈丫头,你们两个来我屋里,昨儿宫里的贵妃娘娘赐了一百匹上好的绸缎,要给你们三妹妹做衣裳,她用不了那么些,你们来挑几匹回去。”
夏清语一愣,直觉的就要拒绝,清云院库房里还有几百匹的布料呢,哪里用得着去沾陆明芳的?却听叶夫人笑道:“这些都是时新的料子,三丫头也说过,要让你们挑几匹回去,你们莫要辜负了她的一片好心。”
这样一说,夏清语也无奈了,只好和秦书盈一起过去,帮着参详了一番,又各自挑了几匹布料,忽听叶夫人道:“盈丫头那匹料子,有些太鲜艳了,怕是不太适合你穿。”
秦书盈笑道:“太太,这匹料子不是给我挑的,是给水姨娘挑的。她皮肤白,身材又玲珑。穿这样鲜艳的料子正衬呢。再者,她素日里总喜欢那些素净衣服,年纪轻轻的,身上不是白就是灰,我觉着不好,您看她从进了府里,哪里比得上刚进府那会儿?她这些日子又说睡不好。所以把这鲜艳料子给她。也压压她身上那些晦气。”
这番话说出来,叶夫人便堆了满脸的笑容,感叹道:“好啊。真是好,你能这么想就好了,我就盼着你们能妻妾相安,早点让我抱上孙子。难得你看开了。”
秦书盈笑道:“实话不瞒太太说,儿媳一开始哪里看得开?多亏了大嫂子教导我。甚至不惜拿出她从前的例子,这才让我恍然大悟,不是大嫂子,我如今还陷在那些嫉妒愤恨里拔不出来呢。”
这样一说。就更加可信了。叶夫人听得直点头,看着夏清语赞了几句,之后妯娌两个告辞出来。又说了几句话,便分别回了各自院子。
夏清语一进门。便忙忙问白薇道:“你刚才去许姨娘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是粉黛亲口告诉你的吗?胭脂呢?怎么不见?”
白薇惊讶道:“奶奶急着回来,就是为了问这个?是粉黛告诉我的啊,这当中难道有什么玄机不成?胭脂是常年跟在许姨娘身边的,去白马寺,怎么会不带着她?”
夏清语就把陆云逍对自己说的话说了一遍,然后皱眉道:“我和爷回来的时候,你们爷就急着要去问她,是我劝住了,我那会儿还说‘怕她跑了不成’,谁想到如今她竟不在府里,又没和人打招呼,这……该不会是真的跑了吧?”
白薇失声道:“不会吧?那……那粉黛还在屋里呢,粉黛和胭脂都是许姨娘的陪嫁丫头,没理由许姨娘和胭脂跑了,却把粉黛扔下了啊,再说……这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吗?姨娘的娘家就在京中,她能跑去哪里?总不成连娘家都不要了吧?那是逃跑还是找死啊?”
她这样一说,夏清语还微微放了心,因失神了一会儿,忽然又道:“其实说起来,我倒希望她是跑了不要回来,不然怎么处理?也像甄姨娘那样放她回去?可她明显做的坏事比甄姨娘还多,更不用提蓉儿和柱儿这件事,也有可能是她暗中推手的。可若真是就处置了她,要了她的性命,我……我又觉着她罪不至死,宅门里的女人不易,谁愿意守活寡?”
白薇听见这话,也是微微愣神,她听多了大宅门后院的残酷,固然妻妾表面相安的多,然而这其中又有多少姬妾被随便安了罪名就迫害致死?更不用提许姨娘这样证据确凿的罪大恶极,那若是落在大妇手中,真是半点儿活路都没有,奶奶却又偏偏说出这样话来。
正想着,就听夏清语又叹了口气道:“又或者,她真的是跑了。你说她娘家在京里,那又如何?甄姨娘被赶出去后不是回了娘家吗?可如今连点信儿都听不到,说是被扔去庄子上自生自灭了,女儿性命,比不得家族前程要紧。许姨娘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透这个道理?所以她若是收拾了细软离去,我一点儿也不会奇怪。”
白薇正要说什么,就听外面一个怯怯的声音道:“奶奶……在吗?”
“是蓉儿的声音。”夏清语站起身,就听门口小丫头道:“在呢,我去给你通报声。”
夏清语便高声道:“是蓉儿吗?进来吧。”话音落,只见门帘挑起,接着蓉儿犹犹豫豫走进来,先是胆怯看了夏清语一眼,接着又垂下头,小声道:“奶奶,奴婢昨儿回去,前思后想爷说的话,觉着……真是有道理。奴婢愿意向奶奶坦诚一切,只是……凭良心说,许姨娘并没有把着奴婢的手教奴婢去做什么,都是奴婢自己猪油蒙了心,才做出那样糊涂事来。”
“怎么回事?你说来听听。”夏清语让蓉儿坐下,却见她“扑通”一声跪下,夏清语忙扶她起来,接着就听她将整件事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只听得夏清语和白薇面面相觑,直到蓉儿讲完了,白薇才摇头恨铁不成钢的道:“都这个时候儿了,你还不忘为她说话,说什么不是她教唆的,都是你自己猪油蒙了心。我呸!这还不叫她教唆?你自己想一想,若不是许姨娘在你面前说了这些话,你……你能异想天开,想出奶奶是要夺你儿子过继这种事?分明就是她……就是她……奶奶,那个词儿是怎么说的?”
“引导。”
夏清语长长吐出口气,事情到现在已经很明白了:蓉儿会做出这些疯狂的举动,完全就是被许姨娘一步步引导着走下去的。
“啊对,就是引导,你这是一步步入了她的套儿啊。你也不想想,大奶奶来京城之前,她理不理你?怎么偏偏大奶奶回来后,她就和你亲近了?这女人太可怕了,怕是她那会儿就打好了要利用你的心思,只是没人知道。天啊,真真是蛇蝎心肠,连柱儿那样的小孩子都要利用,太可恶,太可恶了。”
正说着,就听外面一个声音笑说道:“哟,是谁惹了我们白薇姑娘生这样大气啊?说出来我听听。”随着话音,陆云逍挑帘子进来,看见蓉儿也在,就有些诧异,但旋即便明白了,淡淡道:“怎么?你想开了?所以要和奶奶坦陈这一切?”
蓉儿脸就红了一红,小声道:“奴婢……奴婢想了一晚上,所以……所以……”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来,却听陆云逍正色道:“你不会是心里还有愧疚吧?蓉儿你什么时候这么糊涂?对一个利用自己的蛇蝎女人还要愧疚?你就该拿菜刀去砍了她才是。”
“未必能砍得成啊。”夏清语叹了口气,而陆云逍也果断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些什么,转头道:“什么意思?”
夏清语就把今天许姨娘去白云寺进香,却并没有通知任何人的事情说了一遍。不等说完,陆云逍和蓉儿都愣住了,接着陆云逍便转身出门,这里夏清语和白薇等人对看了一眼,便也起身跟出去。
很快来到许姨娘的院子前,还不等进去,就听粉黛的声音道:“那么些东西,你们没偷,难道长脚跑了?姨娘在这个家里还没到墙倒众人推的地步,轮得到你们落井下石?说,你们都偷了什么?弄到哪里去了?若是不说,等姨娘回来查出,一个个扒了你们的皮。”
“粉黛,怎么回事?”
陆云逍就知道不对劲了,推开院门就走了进去,只把粉黛和跪着的两个小丫头吓了一跳,接着看见他身后的夏清语,两个小丫头就跪爬着来到她身边,哭诉道:“奶奶救命啊,粉黛姐姐非说奴婢们偷了姨娘的东西,可奴婢们从早到晚都在院子里服侍,就是出去一趟,带那么些东西,难道不怕人看见?奶奶替奴婢们做主啊。”
粉黛看见陆云逍和夏清语,也是慌了手脚,行礼后小声道:“回爷和奶奶的话,奴婢刚刚去姨娘屋子里收拾,发现桌上的首饰盒子不见了,接着姨娘抽屉里的首饰和金银都没了,今儿姨娘出去,特地让奴婢看家,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纰漏,奴婢担待不起,这院子也没人来过,除了我们三个,并没有人,所以……所以奴婢就忍不住问了她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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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章:逃走
不等说完,就听陆云逍沉声道:“你们姨娘临走的时候都说什么了?”
粉黛努力回忆了下,摇头道:“也……也没说什么,就说去找太太请示,要去白云寺进香,如今到现在也没回来。哦,还说晌午前不让奴婢进屋子,说是燃了艾草熏蚊子,要等到下午才能进去,奴婢就是进去打扫的时候,才发现那些东西不见的。”
“你再去找找吧,怕是不见得东西还要更多。“陆云逍叹了口气,看向夏清语小声道:“看来你说的没错,那贱人果然逃了。”
一语未完,就听“咕咚”一声,粉黛已经坐在了地上,面色苍白道:“爷……爷是什么意思?您说……您说姨娘逃走了?这……这不可能,好好儿的姨娘怎么会逃走?爷,这定然是有人冤枉姨娘……”
“好好儿的怎么会逃走?有人冤枉她?”陆云逍冷笑一声,打断粉黛的话:“你们姨娘做的那些事,你都不清楚?”
“奴……奴婢不知道啊。”粉黛身子都颤抖了,她毕竟是许姨娘的贴身丫头,若说那些事完全不知,那是不可能的,但她的确是懵懵懂懂,并不知道详细内情,她这人又不似胭脂那样机敏,平日里虽伶俐,却有些没心没肺,不愿意去多想,此时一听见陆云逍的话,联想前些日子姨娘和胭脂的举动,心中就更加不安,面色也变得惨白。
“好了,若是这丫头全都知情,想必许姨娘也不会独独把她扔在这里,还是进屋看看吧。”夏清语叹了口气,同情看了粉黛一眼。柔声道:“不用怕,你还是随我们进屋看看都少了什么东西吧。”
“哦,好好好……”粉黛猛然就想起一早上出来时看见的那辆停在院门口的马车,这在平时是不可能的,姨娘却说今天身子没力气,所以让马车进来了,当时她不以为意。这会儿想一想。莫非就是为了出逃?可是……那是府里的车夫啊,怎么可能会送许姨娘逃走?不要命了吗?
只这会儿也不是细想的时候,粉黛跟着陆云逍和夏清语进了屋。只翻了两个箱子,面色就彻底苍白了。那些笨重值钱的家具古玩倒是没少,但是一些从前爷赏下的字画珠宝,还有那些小巧的古董珍玩。却是一件都不见了,说不是有预谋提前就盗了出去。根本就没人会相信。
粉黛的身子彻底瘫软下去,甚至连身后的陆云逍和夏清语都顾不得了,她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姨娘逃走了,为什么没带上我?她为什么没有带上我?
陆云逍和夏清语对视了一眼。陆云逍便吩咐朝云道:“派人去……”不等说完,就见妻子摇头对自己使了一个眼色,他便不解问道:“怎么了?”
“这事儿。咱们回去再说。”夏清语总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要放过许姨娘,许姨娘这一次畏罪潜逃。又偷了这么多东西,这可不是当日夏清语出门只带了自己的嫁妆,那里有很多都是侯府的财物,她让陆云逍当众徇私,这府里日后还怎么管?
于是陆云逍就知道爱人这是又动了恻隐之心,有心不想这么轻易放过许姨娘,却也没有驳斥夏清语,因便点头道:“罢了,事情已经是明摆着的,不必再查,把这里收拾收拾,回头和老爷太太说一声吧。”
“爷……奶奶……”正失神的粉黛猛然就是一个激灵,慌忙爬起身来到夏清语和陆云逍面前跪下,惊慌道:“爷,奶奶,不……不关奴婢的事,奴婢……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爷和奶奶明鉴……”
夏清语见粉黛吓得面色都是惨白惨白的,便抢在陆云逍之前说道:“好了,你们姨娘把你抛下来,就说明你和她不是一路人,我和你们爷又不是不讲理的,放心吧,你且帮娇蕊朝云把这屋里的东西点检一遍,剩下的事咱们再说吧。”
粉黛如蒙大赦,忍不住就连连磕头感谢夏清语,她此时心中恨极了许姨娘:自己虽然平日里不像胭脂那样总在她面前,可也是对她忠心耿耿的,明明两个人都是陪嫁丫头,你哪怕就不想带着我逃走,预先帮我安排一条退路也好啊,你就这样带着胭脂逃了,把我扔在这里,如今是大奶奶仁慈,不用我分辩就明白这当中的曲折,若是别的富贵人家,出这样的事,难道我还会有活路?
陆云逍看到粉黛面上的怨恨,心中松了口气:看这丫头的模样,大概是痛恨那个把她抛在这里自生自灭的主子吧,既如此,也怪可怜的,倒仍是安排她在府中做事的好,不过却万万不能安排在重要的地方,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打个杂也就行了,过两年配个小子……
世子爷这一瞬间把粉黛的安排都做好了。这里和夏清语出了门,就看见蓉儿惨白着面色站在院里,看见他们出来,便连忙上前道:“爷,奶奶,许姨娘她……”
“她跑了,这下你该放心了吧?”陆云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用替你的恩人担心了。”
“云逍。”
夏清语瞪了丈夫一眼,却听陆云逍冷笑道:“我说的不对吗?那毒妇分明是拿着蓉儿做刀使的,柱儿也说过了,从前都不见她和蓉儿有过来往,直等到你来京城后,她忽然就热情了,分明是那会儿就打好了算盘,这毒妇好深的心思。”
蓉儿喃喃道:“她……她怎么知道我就定然会去杀奶奶?怎么就不怕我失败了供出她来?她……”这是她唯一能替许姨娘找的两个理由了,虽然连她自己都知道这理由完全站不住脚。
果然,就听白薇冷笑道:“你对奶奶的恨人人都知道,若是再像她那般因势利导,让你一时冲动起了极端的心思也不难。只是大概她都没有想到,奶奶偏偏和柱儿投缘,这倒是更方便她行事了。你和她说话中,定然露出了诸如鱼死网破之类的心思,不然的话她也会循循善诱让你走上这条道儿,一个心机如此深沉的女人,她能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陆云逍接着道:“至于她为什么不怕事情失败后你会供出她,这也很简单,一个试图对主子行凶的下人,你以为会是什么下场?不管是被打还是被处死,以你那时候对她的感激,你会供出她来?她分明是摸准了你的性格,才敢兵行险招。只不过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你对清语行凶,她不但没处置你,反而让你见柱儿,你病了之后又让你在清云院休养,给你治病,还做主让你从此后在清云院做事。如此一来,你的愤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感动,你又不是傻子,迟早能参透她利用你的玄机,到那时,只怕不用我们问,你就要主动把她供出来了。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会如此匆忙的逃走?”
陆云逍说完,便看向夏清语,笑着道:“娘子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话都让你们说完了,我还能补充什么?”夏清语冷哼一声,陆云逍这厮,故意在自己面前秀智商吗?知道他厉害行了吧?切,这点儿小事,其实谁看不出来啊?
蓉儿至今,方是真正的如梦初醒,因呆呆出神了一会儿,忽然咬牙恨道:“奴婢和她……和她从无仇怨,她怎么会这样狠心?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害奴婢?柱儿……柱儿险些就让我打死了……呜呜呜……”
说到最后,蓉儿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白薇叹了口气,摇头道:“她只要自己得利,哪会关心你的死活?如果她还有这份良知,也就不会利用你和柱儿了。好在老天有眼,事情终究没有像她计划的那般发展。”
回到清云院,陆云逍便对夏清语道:“我知道你又心软了,只不过我却不能忍受,这女人三番五次害人,简直不可饶恕。”
夏清语道:“我却也不是心软,只是她们两个弱女子孤身在外,就算拿了许多金银财宝又能如何?这简直就如同孩童拿了两个金元宝一般,你以为她们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所以……我想就还是算了吧,让她们自生自灭也好。不管如何,谁让你当日把人家抬进了门,如今又要让人家守活寡?若是我,我也不甘心的。”
“你不甘心,但你会害人吗?”陆云逍冷哼一声,却听夏清语笑道:“我当然不会害人,我为什么要害人?我就大大方方的求去,天下这么大,不信没有地方让我立足,怎么还不过一辈子?所以我这样的人,天下都可为家。可许姨娘不是我,她又吃不得苦,又受不得委屈,如今又是如丧家之犬般惶惶而逃,两个女人,还能有什么好结果?如果真是有好结果,那也是上天注定的。”
陆云逍没有再说话,知道夏清语的思维是迥异常人的,不过她说的却也有道理。两个女人带着那么多钱,当真如同小孩捧着元宝。只是想想以许姨娘的缜密心思,她不该料不到这一点才是,难道真的就让她们这样逍遥自在的海阔天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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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观察
陆云逍想到许姨娘这些害人手段,就有些不甘心,却也不在夏清语面前说,而是来到书房,把事情告诉了朝云暮云,然后对他们道:“你们奶奶到底心慈,且她考虑的也有道理。不过我总是心里要有个底才行。这样吧,许姨娘的事,不用大张旗鼓的,让朝云挑两个机灵麻利的人,暗暗寻找跟踪,看看她们到底在什么地方落脚?又是如何生活?有了结果后来报我,我到时候再斟酌看看吧。”
朝云暮云答应一声,便转身出去。这里陆云逍正要出门,就听外面丫头道:“爷,姑爷过来了。”
陆云逍连忙迎出去,将赵明堂迎进屋中,看着这曾经的先生,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倒是赵明堂先开口道:“一别十八年,世子已经成为朝廷重臣,皇上的膀臂,当真是可喜可贺。”
“姐夫,这些场面上的话就不用说了。”陆云逍一笑,也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知道赵明堂不会是来找自己唠家常,便问道:“姐夫来找我有什么事?”
赵明堂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着,这么久居在国公府中不是回事儿,所以我想搬出去,可看岳母大人和老太君都很喜欢小平安,这话……也不好开口,所以来找世子商量,想听听你的意见。”
陆云逍惊讶道:“怎么这样着急?是府里有人给你脸色看?”
“不不不,完全没有。”赵明堂连连摇手:“府里上下对我和你姐姐都尊重的很,只是我自己不能因此就心安理得的在这里享受荣华富贵,那不成了厚颜无耻吗?更何况,今年的秋闱大考转眼就到。我有心寻一处地方安心备考,如今你姐姐和小平安来了京城,我的意思,不如就在京里租间房子住,反正那荣宁公府已经是大厦倾倒,我们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原来是这事儿。”陆云逍恍然大悟,点头笑道:“姐夫放心。这件事我和老爷太太早已经商量好了。还是清语给出的主意呢。就在寿宁公府附近给你们找个宅院住着,平时也可多走动,让小平安多过来陪陪老太太。如此一来,又不耽误你备考,等到将来姐夫高中,再看是留在京中还是放任地方。如何?”
赵明堂连忙道:“不敢就说高中的,天下才子何其多?我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一个寻常人罢了。只是……”他还有些犹豫。却听陆云逍道:“姐夫,我知道你是个骄傲的,不愿意借助寿宁公府的力量,实话说。除了帮你们找个宅院付点租金之外,其它任何我都不会帮你。大姐姐离家十八年,我这个做弟弟的。帮她找个住处算什么?姐夫,你总不能不让我尽这一份心意吧?我记得你可不是这样不通人情的。”
他都这么说了。赵明堂还有什么话说?平心而论,这安排也的确是最好的,他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书呆子,因便哈哈一笑道:“既如此,那这件事就托付给世子了。”
“别叫世子,显得多外道,就叫我云逍便是。”陆云逍一笑,于是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无非是畅叙别后之情,直到日影西斜,赵明堂这才告辞。
陆云逍这里在书房坐了会儿,刚要回清云院,皇宫里却又来了口谕,让他即刻进宫见驾,于是连忙换了衣裳匆匆去了,这里夏清语接到消息,看着天色暗自纳闷,心道这都快黄昏了,怎么这个时候儿把人给叫了过去?有什么事情这样急?
一面想着,心里就有些不安,忽听外面有丫头说姑娘们过来了,她便起身迎出去,笑道:“怎么这个时候儿过来了?难不成又想蹭我这里的饭?看看你们那点出息。咦?三妹妹怎么不在?”
陆明绮笑道:“三姐姐如今安心备嫁,要做的事情极多,这会儿大概还在房间里挥汗如雨绣枕头呢。”
话音未落,秦书湘便上前来,问夏清语道:“我们刚才去许姨娘那里,却见她还没有回来,倒是有许多丫头婆子在那儿搬东西,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事儿瞒着外面或许还可以,但却无论如何也瞒不住这几位姑娘的。于是夏清语便淡淡把事情说了一遍,只听得女孩儿们都目瞪口呆。
夏清语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就听外面又说秦书盈和水姨娘过来了。众人也就忙都收起诧异之色,一同迎出去,秦书盈见了便笑道:“怎么人这样齐全?我们水姨娘倒还真会找时间。”
陆*笑道:“水姨娘从进了门,也不爱四处走动,怎么今儿倒上了大嫂子的门?可是有什么缘故?”
水幽兰笑道:“妾身是特意来谢大奶奶救命之恩的。”说完目光在几个女孩儿的面色上掠过,别人也就罢了,倒是秦书湘面色虽然正常,眼中的惊疑不定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彼此落座,秦书盈就直接开门见山问夏清语许姨娘院里的事,夏清语又说了一遍,只听得秦书盈怒火冲天,咬牙恨道:“这贱人倒是知道自己做下了没良心的该死事,跑的倒快,不然就是将她活活打死,或者沉塘,也死不足惜。”
夏清语笑笑没说话,这里秦书湘偷偷注意着她的神色,眼神闪烁不定。陆明绮等人却很快把话题转到了别的地方去,本来她们对许姨娘也不甚关心。
这一切都落在不动声色的水幽兰眼中,眉头轻轻挑了一下,她抬头看一眼正在和姑娘们说笑的夏清语,暗自盘算着这里面有没有什么文章可做。
从清云院一回去,水幽兰就把两个心腹丫头叫到自己面前,凝重道:“那位秦家六姑娘不是咱们二奶奶的异母妹妹吗?为什么她倒和大奶奶十分亲热?和二奶奶却不冷不热似得,你们知道她的事儿吗?”
烟云道:“听说过一些,不过奴婢们没在意。说是当日秦家去地方上上任时,这位六姑娘病了,所以接来了寿宁公府。起先也是住在这院子里的,后来说一个年轻女孩儿住在二爷院子里不好,二奶奶就把她送去了园子里和姑娘们一处住着。平时也经常过来,但是确实没看出她和二奶奶感情深厚。其实以二奶奶那个势利眼,她又怎么可能把一个庶妹看在眼里呢?”
水幽兰眼睛一亮,微笑道:“一点儿病罢了,就把人送过来?这其中很耐人寻味啊。怕是秦家把这位容颜绝色的六姑娘送来,不是没有所图的,不过二奶奶的性子,容不下她也正常。我看那六姑娘倒不是个老实安分的,她巴结大奶奶巴结的很殷勤啊。”
“奶奶什么意思?”
烟云烟雨立刻听出自家主子的话中意思,连忙问了一句,却见水幽兰目光中露出怨恨,咬牙道:“我费尽心机走的几步好棋,最后全是坏在了大奶奶手中,她一个世子夫人,管好大房一摊子事就得了,偏偏要充什么长嫂如母,来给二奶奶撑腰。既如此,我若是不想办法让她自顾不暇,日后就算要对付二奶奶,恐怕也要被她使绊子。”
“可是姨娘,我们二房和大房素日里也没什么交集,您要对付大奶奶,这谈何容易?一个秦六姑娘算得了什么啊?”
水幽兰微微一笑道:“棋盘上的小卒子又算得了什么?可有时候却能立大功。这位秦六姑娘你们也别小看了,她长得那副模样,可不是一个小卒子能比的。到时候我让她得偿所愿,她还不得感激我?这也罢了,最重要的,是让大房那里纷争不断,如此一来,那夏清语可也就没有闲心来管我们二房的事了。”
烟云烟雨还是有些糊涂,水幽兰也懒得和她们详细说,舒舒服服的往软枕上一靠,她呵呵笑道:“那个许姨娘逃走的真不是时候,这不是打击秦六姑娘的热情吗?看来我得想个办法坚定一下六姑娘的信心才是。烟云烟雨,下一次六姑娘再来咱们院里的时候,你们看见了就告诉我一声。”
烟云烟雨答应了,这里水幽兰暗暗盘算着自己的计谋,却总觉着有些地方不能完善,她叹了口气,暗道慢慢来,这事儿也不能一蹴而就,不然对自己怕是也要大大不利。
且说夏清语,送走了秦书盈等人,看着天擦黑了,恰巧小平安和李二柱从外面回来,一人手里提着只野鸡,一人手里提了个狍子,见到她纷纷围上来打招呼,只说是从厨房里拿过来的。夏清语便笑道:“你们带了礼来,我倒不好撵你们走了,正好,都留在这里用饭吧,世子爷大概也快回来了。”
小平安欢叫一声,李二柱现在也是丝毫不懂得阶级之分的年纪,虽然有母亲耳提面命,但心中早已对夏清语有了亲近感,只觉得她还是那个漂亮姑姑,不是威严的大奶奶,因略微犹豫了一下,让小平安一撺掇,也就答应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选驸马
又等了一会儿,果然陆云逍回来了,夏清语就问他皇上急忙忙找他什么事?却见丈夫脸上是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于是便知道这事儿大概不好在小孩子面前说,只好耐着性子。
吃完饭,小平安和李二柱又在这里缠着夏清语说了两个故事,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夏清语还不及问,就听丈夫笑道:“你猜着皇上找我去是为了什么?我保证你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我干吗要想破脑袋啊?你快说,到底什么事?”夏清语看陆云逍的表情,觉着应该不是坏事儿,于是便端了两杯茶放在桌上,和丈夫对桌而坐,果然,就听他笑眯眯道:“皇上要给云卉公主选驸马,让我做主选官。”
“什么?选驸马?”
夏清语一下子就想起当年看的小说《回到明朝当王爷》里那场海选驸马的闹剧了,只是她怎么也不敢想象,云卉公主也要用这种方式选驸马,总觉得当今皇帝虽然不太着调,但也不至于像正德那般胡闹啊。
“是啊,选驸马,这么吃惊啊?”陆云逍哈哈一笑:“也不要说你,连我都挺意外的,不过仔细想一想,这差事给我还真挺合适的。”
“怎么个合适法?”夏清语不解,这货该不会是假公济私要把方悠然给塞到驸马人选里吧?
“虽然有君臣之别,但从亲戚关系上讲,我也算是公主的哥哥嘛。”陆云逍喝了一口茶:“她的婚事,皇上这个亲兄长自然是最操心的,但总不能让皇上做这个主选官吧?所以就由我来做了。”
“唔,这个选驸马是怎么个选法儿?”夏清语小心问了一句。但愿不是海选啊,不然她都替云卉公主憋屈得慌。
“嗯,自然是把朝臣们家中以及有爵位人家的适龄青年子弟集中在一起,然后挑个优秀的呗。对了,不单单是这些官宦子弟,朝臣当中有那优秀未婚的,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例如从前皇上就透露过。说可惜李绝心年纪有些大。为人又有些冷漠孤高,不然就想把云卉公主配给他呢。现在李绝心是不用想了,但我们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嘛。对不对?”
“你是说……方大哥?”夏清语囧囧有神的问了一句,果然就听陆云逍笑道:“知我者夫人也,这会儿不把方悠然塞进去,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方大哥同意吗?”夏清语严肃问道。云卉公主那里,似乎是对方悠然有些意思。但问题是方悠然自己呢?夏清语这阵子忙,都没和这干哥哥见过面,灭国之仇,他能够完全放下吗?
“方大哥比你想象的洒脱。”陆云逍知道爱人在担心什么。微微笑着说道:“我试探过他,他不是很反对,如此郎有情妹有意。不是正好吗?”
“既如此,为什么还要选驸马?直接就让方大哥做驸马得了。”
夏清语不解。却听陆云逍哈哈笑道:“皇家有皇家的规矩啊,这个过场是一定要走的。虽是给公主选驸马,但也算是把各家的青年子弟聚在一起认识认识,也供那些有女儿的人家挑选一下,每一次公主选驸马,最后都能引发京城几十起贵族的婚礼呢,是了,你没时间,那就让娇蕊和青梅注意下,该从现在起就挑选礼物了,别到时候因为成婚的人家太多,弄得忙忙乱乱。”
夏清语点头答应下来,暗道这大陈朝的风俗还真是奇怪,我们历史上是选秀能引发成婚潮,他们这里竟是连给公主招驸马都能利用上,照样引发成婚潮,有意思。
正想着,就听陆云逍又道:“我猜着皇上不一定知道云卉公主的心思,但也未必,云卉都能把心事和你说了,跟贵妃透露一下也应该,到时候皇上心里就该有数了。但是不管他知不知道云卉心里的想法,我觉得他都是很欣赏方悠然的,这门婚事,跑不了,如此一来倒好,咱们岂不是亲上加亲?”
“亲上加亲倒是有了,只是弄得我头都大了,这往后该怎么称呼啊?”夏清语本来就不会算辈分,如今算了半天,竟是七拐八绕算不出来,陆云逍见妻子皱眉思索,连忙上来帮忙,无奈他平时也不在这些小事上用心,到最后,夫妻俩算了半日,竟是越算越糊涂,单就一个“该叫公主做嫂子还是妹妹,方悠然是大哥还是妹夫”的问题,就争论了半晚上。
选驸马算是京城中一件大事,可怜那些官宦人家的子弟,不知万恶的主选官已经有了内定人选,准备给熟人开后门,一个个都精神饱满,为可能发生的“鲤鱼跃龙门”做准备。大陈朝的驸马可是风光的很,完全不像咱们历史上明朝驸马那般憋屈。
因此这些日子,整个京城着实热闹无比,就如同陆云逍所说,不管皇帝和云卉公主还有他心中是怎么想,这个过场还是要好好走的,因此这些日子他也十分忙碌,竟是连中秋节都没有好好儿过。
转眼便到了深秋时分,原本要做驸马府,如今已经成为杏林馆新址的地方,民居全部拆完,土地也推得平整,因为夏清语着急,所以工部不敢怠慢,赶在入冬之前就把地基给打了出来。
夏清语也十分忙碌,陆云逍要为公主选驸马,杏林馆这边的事就都压在了她的肩膀上,幸亏有陆云遥帮着忙里忙外,秦书盈不知是出于感激,还是对这种事也很感兴趣,想着卖弄才干,也是每天忙完府里的事,就帮着夏清语参详,该用什么料,房间的设置建造,别说,她在这方面的确是有才干的,有些地方,竟连夏清语都不如她想得周到。
转眼就又过去了一个多月,眼看是九月末了,选驸马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结果一点儿都没出乎意料,驸马人选就是方悠然,如此太后满意皇帝中肯,云卉公主芳心欢喜,陆云逍和夏清语也十分高兴,就是方悠然,虽然一直谦虚,然而他知道云卉公主的容貌品性,都觉着这是天上一个大馅饼掉进了自己嘴里,从此后,再也不用担心大陈皇室会算后账,因为自己和皇室已然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这件事可说是皆大欢喜。此后的事自有皇家操心,就不用陆云逍管了,于是他就把建杏林馆的事给接了过来,总算让夏清语从脚不沾地的忙碌状态中解放出来。
因这一日早上起来,只觉着腰酸腿痛,便对白薇道:“今儿没有课,我也不去杏林馆了,你和白蔻去和冯大哥他们说一声。我今儿就在家里好好歇一日。”
白薇答应了,和白蔻收拾好了出门。这里夏清语就往叶夫人处请安,婆媳两个说了会儿话,一齐往余老太君这里来,秦书盈趁着余老太君和叶夫人沈夫人说笑的时候,便来到夏清语面前,笑着道:“今儿什么时候往杏林馆那里去?我恰好没什么事,到时候陪着你一起。”
夏清语笑道:“你饶了我吧,好容易我们爷选驸马完事儿,他替我分担了些去,我正要好好歇两日,你倒是比我还积极。”
秦书盈笑道:“你总说自己风里来雨里去,怎么这体力还不如我?明明厨房那边我还让她们多给你熬些补品。”
夏清语冷哼道:“你虽然帮我跑前跑后忙了不少,终究也只是个副手,我又要手术,又要讲课,又要做杏林馆许多事情的决策,这一天到晚坐马车,把骨头架子都要颠散了,哪里比得上你?不过是隔三差五陪我出去一回,别的时候,在府里一坐,听着管家娘子们向你禀报就行。”
秦书盈忍不住笑起来,忽听那边余老太君道:“你们两个乐什么?说出来让我们大家都乐一乐。亏着先前还说每天都跑来我这里逗我开心呢,你们自己说,这两个多月你们在我老婆子这里呆了多少时候?总共十二个时辰有没有?呸!嘴上说着孝顺,其实就是哄我白开心罢了。”
夏清语和秦书盈都笑起来,连忙过去道:“老祖宗说的我们脸都红了,放心,今儿陪您打一天牌……”
不等说完,就听外面丫头的声音道:“大奶奶,世子爷回来了,让您回去,说是有事儿。”
“你不是和云逍那小子串通好了吧?”余老太君眯缝着眼看夏清语,却见她哭笑不得的举起手道:“对灯发誓,我没有。老祖宗,我明儿陪您打一天牌,现在先回去了啊。”陆云逍既然让人来找自己,应该就不是小事儿。
余老太君眼睁睁看着夏清语去了,便对秦书盈道:“罢了,走了一个,还有一个呢。”说完就命人摆牌桌,秦书盈赶紧凑趣儿坐下,谁知刚摸了两张牌,就听外面又有人道:“二奶奶,二爷让您回去一趟,说是有事儿商议。”
一屋子人忍不住都笑了,看着秦书盈信誓旦旦保证明日来陪余老太君打一天的牌,然后告罪离去。叶夫人和沈夫人就笑道:“老祖宗放心,明儿我们替您抓她们过来,这一回除非是圣旨,不然谁也别想把她们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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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七章:下场
余老太君则指着门又好气又好笑的叫道:“串通的,肯定都是串通好的。”顿时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这里秦书盈出了门,回到房中,果然就见陆云遥坐在椅子里等候,她面上笑容便收起来,淡淡道:“爷有什么事要商议?”
陆云遥起身笑道:“前些日子不是运了几船货物出去吗?其中有一船是到东瀛的,如今过了这三个多月,已经传回信来,不日就要到浙江的,我打算过去亲自看一下,家里这边,还要仰赖你了。”
秦书盈不解道:“东瀛?那么个弹丸地方,你把货物运去那里做什么?能有什么用?”
陆云遥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东瀛去年国王驾崩,结果朝臣们各有拥戴,如今乱着呢。他们国家的白银最是丰厚,偏偏之前他们国王限制这白银外流,如今就不同了,各方势力都急欲扩张,招兵买马,我先前那一大船粮食运过去,听说都抢疯了,这一次只白银就可以净赚十万两,你说,我能不过去看看吗?”
“十万两?”
秦书盈也惊讶了,旋即看到丈夫沾沾自喜的模样,便又收了惊讶神情,点头道:“那你去吧,家里交给我就是。对了,我看你和水姨娘形影不离,真是谁都离不得谁,不如你带她去江南走一趟,一是让她见识见识江南繁华世界;二来,也省得回来看见她衣带渐宽形容憔悴,你不说是思念成疾,倒说是我故意折磨,我可不担这个嫌疑。”
“看你,这话说得不就生分了?我何曾怀疑过你?”陆云遥看着妻子冷淡淡的表情。反而觉着十分可爱,凑上去笑着说了一句,却听秦书盈冷笑道:“是啊,你不曾怀疑过我,你都是认定了,我在你眼里就是心狠手辣的毒妇,恨不能把水姨娘给折磨死的蛇蝎妇人。既这样。趁早儿带出去。一则成全你们两个卿卿我我的;二来我还落得个逍遥自在,也用不着操心了。”
陆云遥道:“别闹,我去江南办正事儿呢。带着个妾算什么?你也替我的名声考虑考虑。”
秦书盈看了他一眼:“原来你还知道名声。算了,我不管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只能保证。府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剩下的,我可不管。”
她说完便掀帘子出门。这里陆云遥本想凑上前温存一番,却吃了个冷脸,因摸着鼻子呐呐道:“真是,这几日都像哄祖宗般哄着你。怎么还给我脸子看呢?难道夫妻两个日后还不在一起了?”
出了门却见秦书湘从水幽兰房间里出来,秦书盈不由得就愣住了,因站在那里看着秦书湘走过来。她把手在袖子里握了一下拳头,才咬牙道:“你跑去她房里干什么?”
秦书湘笑道:“如今园子里三姑娘备嫁。四姑娘也常常回西府那边,我又无聊,可不就是来探探姐姐呢,偏偏你又常不在家,倒是遇见水姨娘两回,和她说过几回话,别说,她的谈吐当真不俗呢。原本我还怕姐姐多心,后来看见您对她也好,我这才放心的。”
秦书盈让秦书湘一句话气得险些没吐血三升,正想着该怎么提醒这眼高心大的妹妹莫入了对方圈套,就听身后脚步声响,接着陆云遥出来,看见秦书湘,便笑道:“六妹妹是从园子里来的?怎么刚才没看见你啊?”
秦书湘笑道:“我早就来了,恰好姐夫和姐姐不在,我就去水姨娘房里说了会儿话,我们两个倒是说的投机。”
陆云遥听了,不由得十分欢喜,连忙道:“好妹妹,你当真是个贴心的人,她性子本就软弱,和她说了多少回,让她多和府里的人走动,到如今也不见改善,倒是你常来陪她说说话,还能让她知道咱们府里人的和善,也就不至于这么惧怕了。”
“二爷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这个母老虎带累了府里人,让水姨娘以为她们和我是一丘之貉?”秦书盈冷哼一声,陆云遥哪肯和她在这里争持,呵呵一笑道:“我可没这么说。就要下江南,我还要和她去说几句话,你们姐妹两个说话吧。”
秦书盈看着陆云遥去了,这才和秦书湘往房里来,到了屋里,把丫头们遣下,她便没好气道:“那个女人阴险的很,你以后少和她沾边儿,免得让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秦书湘被送过来的目的很明显,但她却丝毫没有纠缠陆云遥,这让秦书盈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素日里对这个异母妹妹也十分照顾,她心里对秦书湘是带着一点欣赏的。
果然就见秦书湘瞪大了眼睛,惊讶道:“我看她说话娇娇弱弱的,不像是阴险的人啊,姐姐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你懂什么?”秦书盈瞪了妹妹一眼:“她那是扮猪吃老虎呢,你姐姐我都差点着了她的道儿,若不是大奶奶,我这会儿还不知要顶着什么样的恶名,总之你日后和她少往来,别看我和她虚与委蛇,我那是不得已,你能和我比吗?”
秦书湘眼睛一转,微笑道:“姐姐要和她虚与委蛇,更不该不让我过去了,到时候府里的人看着我都和她亲热,这可不是你宽和待人的证明呢?不然哪里会让自己的妹妹去和她亲近,是不是?”
秦书盈一愣,接着才忍不住笑道:“别说,你说的也对,只是你要记着,假戏莫要真做,别真和人交了心,那女人是个有手段的,你可别自负,以为自己聪明,结果却着了人家的道儿。”
“我晓得了。”秦书湘一笑,丝毫没把姐姐的话放在心里。她喜欢和水幽兰说话,尤其是对方说的那一句“你这么个好模样,又是身世清贵,真不知世间有哪个男子能配得上,可惜咱们府里的世子爷已经成婚,不然的话,我看也只有他能配得上你。”这虽是奉承话,却着实是说在了秦书湘的心坎上,让她欢喜无限。
从秦书盈这里告辞,秦书湘在回园子的时候正好经过清云院,原本想进去坐一坐,和夏清语说说话,却听丫头们说陆云逍在屋里,她心中挣扎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按捺住,不要这会儿就凑过去,免得让夏清语看出自己的心思,生了警惕就不好。于是便和丫头道:“那我不进去了,你和大奶奶说一声,回头我再来找她说话。”
小丫头答应了,转身就往正房里跑,还不等到近前,就见娇蕊从房里出来,看见她便斥道:“跑什么?抢馒头不成?”
小丫头便道:“刚才六姑娘过来了,听说爷在屋里,就没进来,让我告诉大奶奶一声呢。”
娇蕊冷哼道:“芝麻大点儿的事,你还当成圣旨了。知道了,你回去吧,这会儿爷和奶奶在说正事呢,回头我和奶奶说一声。”
小丫头吐吐舌头跑了,这里青梅就坐在廊下。想着刚才爷说过的许姨娘的事情,心中也不禁生起几丝感叹。
原来陆云逍叫夏清语回来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许姨娘的事。他当初心里不甘:许姨娘害自己也罢了,但她不该三番五次攀诬陷害夏清语,给夏清语带来那么多生死之危,也不该把无辜的蓉儿呣子拉下水,让那可怜的呣子俩险些糊里糊涂就送了命。
因为这份痛恨,所以他派人暗中寻找对方,要看她们能落个什么下场。如今过去了将近两个月,总算朝云派出去的人都是机灵的,没有辜负陆云逍的期望,带回了许姨娘和胭脂的消息,只是结果,却令陆云逍也无语了。
原来许姨娘和胭脂当日偷偷藏了那些东西在马车上,到了白云寺后,随便找了个理由把车夫支走,她们俩把东西取出来,就让车夫回府,只说要对方傍晚的时候再过来接。车夫其实不情愿这样来回跑,不过主子有令,他也没办法,只好赶着马车离开。
这里许姨娘和胭脂就连忙又雇了一辆马车,白云寺香火鼎盛,山下许多做生意的,连租马车的都有。两人坐马车走了半天,到了平州城,就忙把这些值钱的东西当了,换成银票和银两随身背着,乔装往西走,只想找个隐秘的地方落脚隐居,只要有这些钱在手,买田地房屋都不在话下,到时候风声过去,再坐地招夫,这也是使得的。
许姨娘只觉着陆云逍并不是在这种事情上在意的人,当日甄杏媛害他和夏清语流落荒岛九死一生,他不也只是撵出去作罢吗?并没有赶尽杀绝。更何况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自己服侍了他那么多年,就放过自己一马也是应该的。
她揣摩的本来也不错,却忘了自己干过多少坏事,触犯了多少陆云逍的底线。因还和胭脂一路商量着美好的未来呢,却不料天有不测风云,眼看都离开京城八百多里了,两人也没看见身后追兵,心已经放了一大半在肚子里,可她们怎么也没想到,晚上宿在一个小村子里时,那村子竟然遭到了响马盗的洗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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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八章:联合剿匪
陆云逍派去的人一路循着线索追到了这个村子时,看到的就只是烧成了一片焦地的村庄,村里男女老少一个不剩,死的人很多,但是数量和村中人数却似不符,于是官府便推断大概女人们被响马盗掳劫走了,剩下的人则被残忍杀死,然后响马盗洗劫了整个村庄的财物后,放火烧村从容离去。
这个村子只是靠着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地理位置十分偏僻,以至于当邻村人发现烟火时,已经是天大亮了,官府赶到,除了善后之外,其它也没什么能够做的。响马盗这种让人闻风丧胆的悍匪,向来在西夏和大陈的边境活动,来去如风,谁都拿他们没办法。但是中原腹地遭到这么严重的洗劫,这还是头一次。
朝廷还没接到消息,朝云派出去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后,立刻便明白了此事的重要性,因此星夜兼程,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便赶回京城,也不及回府,先去衙门里向陆云逍禀报了这件事。
陆云逍也是大吃一惊,立刻进宫禀报给皇帝,萧关闻听此信,勃然大怒,立刻派遣人手赶去,并勒令各地官府协同合作,缉拿这一股来去如风的响马盗。
这里陆云逍和萧关商议好了赶往出事地点的人手后,便匆匆回府,和夏清语说了此事,只听得夏清语也目瞪口呆,好半晌才苦笑道:“她们大概是想着留在府中也只有死路一条,倒不如铤而走险逃出去,也许还能换一个海阔天空,哪里能想到……人有旦夕祸福,这……大陈太平盛世。竟然也会出现响马盗?真是不可思议。”
“这也是她们的报应。只是那么多无辜村民惨死,这股响马盗决不能放任他们逍遥法外,不然还不知道他们要为祸哪一方。”陆云逍握紧拳头,他和萧关还有另外一层担心:西夏一直都是野心勃勃的,如今大陈和北匈已经联合起来,西夏渔翁之利没有得到,会不会这股响马盗就是他们派出来。不声不响的深入到大陈腹地探听虚实呢?
不过细想想。这种担忧也没什么道理,西夏国主可不是白痴,这种响马盗又能探听出什么虚实呢?除非他们不做案。做奸细,不然像这样大的案子一出来,大陈明显不可能姑息。还是说,西夏派出这样的势力深入大陈。就是为了引起大陈的恐慌?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股响马盗是一定要一个不漏的抓获。并且千刀万剐以儆效尤的。决不能让西夏把大陈当成软柿子来捏。
事实证明陆云逍和萧关真的是多虑了,因为就在这股响马盗一路往西又洗劫了三个村庄时,西夏国主向大陈递交了国书,
这倒不是什么称臣纳贡的国书。西夏君主远没有窝囊到这个地步。然而大陈和北匈已经联合,北匈那位开创历史先河的男阏氏和大陈某位皇亲国戚的夫人是过命的交情,而北匈那位据说英明神武的可汗对他的阏氏是如何言听计从。西夏那边也已经得到风声,综合分析。大陈和北匈的联合交好都不可能是短期内就会被破坏的,三足鼎立之势已经不再成立,这种时候,西夏如果还不积极和大陈北匈建交,是要被人家两国联合起来吃掉的节奏吗?
恰好因为西夏和大陈边境一带连续两年收成不好,加上响马盗骚扰,百姓们都往内地迁徙,响马盗那种杀鸡取卵一锅端的作风,终于在这两年自食恶果,他们再也没有可以洗劫抢掠的对象,生存受到了严重挑战。
于是就有几股本领高强的响马盗仗着艺高胆大开始往大陈和西夏内地潜入,打算做几票大买卖后,就逃回边境藏匿起来。大陈这里只出现一股,但是西夏境内,却已经有三四股响马盗在骚扰。
西夏国主愤怒啊,这明显是不把豆包当干粮嘛,以为我西夏好欺负?猖狂,太猖狂了,响马盗猖狂到这个地步,何以出气?唯有灭了。偏偏这响马盗来去如风,西夏可以全国皆兵,但他们只要往大陈境内一躲,西夏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于是将心比心之后,西夏国主认为大陈皇帝大概也面临着如自己一般的困境,倒不如趁此时联合起来,一起将藏匿在两国边境之间的响马盗围追堵截彻底消灭,如此既彰显国威,给百姓们一个交代;还可以趁此机会和大陈修好,真是一举两得。
所以萧关才会在不久之后就收到了西夏的国书,如此一来,萧关也是欣喜非常。他是一个志向凌云的皇帝,也盼着开疆拓土建功立业,但在北匈西夏都十分强大的情况下,能够三国修好各自发展,显然要比穷兵黔武开拓疆土更划算。更何况,大陈从此后有万里海疆,这可是西夏和北匈都没有的优势。三国交好,他就可以一门心思发展海上航道,也许到那时,远在万里之外的那些西洋国家,都要对自己俯首称臣岁岁纳贡呢。
这事儿就这样定下来了。可以想象,响马盗们从前利用西夏大陈两国进行藏身的便利全部失去后,以这两国的国力和军事力量,他们将遭受到何等残酷的打击,说是灭顶之灾也不为过。
陆云逍把这事儿说给夏清语听的时候,已经是进入腊月,眼看就要过年了。这些日子因为严寒,杏林馆那边停工,所以夏清语就在府里帮着秦书盈一起理事,过年的事情又多又乱,每年这时候秦书盈都要累脱一层皮,如今总算是有夏清语帮忙,她也不似以往那般操心劳累。
妯娌两个互帮互助的情景看在长辈们眼里,自然都是欣慰欢喜。这时陆明珊却带着小平安前来辞行,原来赵明堂秋闱大考,高中状元,当时寿宁公府也是热闹了一番的。论理状元都要留在翰林院编书,之后再酌情安排。然而萧关这个护短的皇帝发现这个连襟也是一个人才之后,立刻就开始着急培养对方。翰林院?那是书呆子们呆的地方,还是早早把这大姐夫给放个外任,积累了从政经验后,调回京城就可以重用了。人家为陆明珊都耽误了十八年时光,自己这个做连襟的总得帮着弥补一下不是?一步登天不可能,他可是英明的皇帝,不是昏君,但让这个姐夫少走几步弯路还是轻而易举的嘛。
一大家子都舍不得小平安,陆明珊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要和父母分离,因和丈夫商量着,要把小平安留在寿宁公府,在老太君和叶夫人膝下承欢。对这个提议,赵明堂倒没有别的意见,只是担心老人们太过溺爱小平安,把他宠坏了,别自己从外地回京之后,原本乖巧懂事的儿子竟成了个小霸王,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陆明珊心中其实也有这样的担忧,于是也动摇了,这时候倒是赵明堂出了个主意,他觉着陆云逍和夏清语这夫妻两个还是很有本事的,小平安如果寄养在他们房中,应该就不至于被惯坏了,更何况小平安也喜欢夏清语,很听她的话。这主意顿时让陆明珊都觉着很不错,于是来到国公府和余老太君叶夫人这么一说,那还有什么不答应的?能把小平安留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赵明堂和陆明珊舍不得儿子,好在这是在外祖家,家风严谨,亲人们个个都是人才,所以倒还少了些牵挂。于是待赵明堂和陆明珊离开之后,小平安便正式住进了清云院中。陆云逍和夏清语商议,等过了年,就要请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来教小平安和李二柱读书,这过年前的冬歇期,李二柱也就跟着小平安读书习字,以期到时候先生来了,他不会跟不上功课。
对于夫妻俩的这个安排,最感激的就是蓉儿了。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还会有这样机会。且陆云逍和夏清语并不把他当做奴才秧子待,如此一来,只要儿子是块材料,将来就有可能参加科举出人头地,这在从前,根本就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奢望。
转眼就是腊八,府里除了大厨房外,各处也都用小厨房熬了腊八粥,然后一起送去余老太君和沈夫人房里,一家人在余老太君处用了晚饭。便各自回房。
夏清语回到清云院时,已经是掌灯时分,陆云逍和方悠然三天前去京郊大营进行一年一度的巡查总结,早就说过要腊月初十后才能回来。因此时房中就只有几个女眷。
大家没有事情做,便一边做针线一边闲说话儿,蓉儿也在其中。夏清语备课备得眼睛有些干涩,便站起身活动了活动身子,然后一一去查看丫头们的针线,走到蓉儿身旁时,不由得惊叫一声道:“哟,蓉儿这绣活儿竟是这样好?来,我看看,这是……松树和松鼠?”
“是啊。”
蓉儿站起身,虽然如今她对夏清语早已是满心感激,但大概是从前的阴影太深刻,所以还是情不自禁就会有些拘谨,听见对方问话,便局促的笑一笑道:“前儿看见柱儿的鞋帮破了个洞,我想着他明年就要上学的,得做两双新鞋预备着,免得让先生看见了,以为他邋遢,不高兴。”
☆、第四百二十九章:闲话
“哎哟这松鼠和松树简直像真的一样,这颜色配的也好。”夏清语拿着鞋帮子爱不释手,却见娇蕊青梅和白蔻白薇也都放下了手里针线走过来,娇蕊就笑道:“我们看看,到底怎么个好法儿?就让奶奶这样惊叫赞叹。”
蓉儿搓着手,连连道:“没有那么好没有那么好。”说完白薇也笑道:“蓉儿姐姐也别谦虚,我想起从前,太太那些针线都是你做的,别人做的,她都看不上呢。如今幸亏太太还没想起这个茬儿,若是想起了,以后你就不用做别的了。”
夏清语便对白蔻道:“去我房里把那几匹素色的上好缎子拿出来,让蓉儿挑两个,再拿两包丝线给她。”说完又对蓉儿道:“小平安和柱儿过年的衣服鞋子已经有了,你再帮我给他们做两身春天穿的,你手里这绣活儿虽好,可惜是粗布的,若是绣在素缎子上,用丝线绣,那才真是鲜亮呢。”
蓉儿受宠若惊,连忙推辞,却听夏清语笑道:“你不用推辞,这双手我看在小厨房里也是可惜了得,可不能让烟熏火燎坏了,从此后你就管着我这院里针线上的事儿吧。白薇白蔻明年就要嫁人了,可她们忙着杏林馆的事,也没多少时间做绣工,你帮她们绣几样,另外把小平安柱儿身上的衣服鞋子管起来,这两个小的平时有裁缝铺子,你不过帮着拾遗补漏,这也不算太累,免得把眼睛累坏了。”
蓉儿连忙谢过夏清语,又见白蔻拿了几匹素缎子和两大包丝线出来,还有两包绒线,只听她笑道:“我们奶奶只是喜欢这些。办了这许多,究竟一年到头也没见她有时间动一动针,倒不如给蓉儿,那才真正是宝剑赠英雄的般配呢。”
夏清语笑道:“这话很是。”又对蓉儿道:“以后丝线布料用完了,尽管去告诉娇蕊,让她支钱给你买。是了,你如今住在我这里。柱儿父亲没有骚扰你们吧?”
蓉儿笑道:“托奶奶的福。他就有那个心,也万万没有那个胆子。”说完各人归座,白薇便道:“奶奶说到这个。我忽然想起,不知那许姨娘和胭脂如今怎么样了?”
她这一提起许姨娘和胭脂,夏清语和蓉儿就也忍不住出了一下神,然后蓉儿叹了口气道:“落进那些响马盗手里。还能有什么好?估计不死也要疯了。”
夏清语打了个唉声,知道蓉儿说的没错。忽听白蔻道:“死也好疯也好。难道不是她自找的?你们没听说那会口技的兄妹俩的供述?原来她暗地里做过这么多坏事呢。好,就算甄姨娘和白芷,说是她们贪心,所以被许姨娘利用。也是活该。那蓉儿和柱儿呢?许姨娘若有一点儿良心,一次两次手段都失败了,她及时收手。也就没有这个事儿了。她这结局,也真是跟戏台上那唱戏的一般。忒巧了,不是报应,哪有这样巧的事?蓉儿姐姐与其牵挂她,不如问问奶奶让你恢复花容月貌那手术有没有进展的好。”
蓉儿还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当下便是一愣,接着变色道:“哪……哪有这样事?没事儿,我……我这脸都多少年了,也习惯了,用不着恢复,再说……真要能恢复,那奶奶除非是仙女下凡才能办到,我……我也不指望的。”
夏清语没想到当日自己随口一句话,就让白蔻记住了,其实这事也只是她一个想法,所以除了杏林馆中的人,其他人也都没说过。
原本是打算含糊过去的,可是看见蓉儿虽然这样说着,一双眼睛却又带着期盼的看着她,夏清语也只有无奈苦笑了,摇头道:“你不要听白蔻瞎说。这整容术,当初在西洋书上也只是看了一点皮毛,不过提出了这样一个概念而已,具体的还不知要研究多少年,就像蓉儿说的,你们别把我当仙女啊,我不过是有感于阿丑和蓉儿的脸,所以那天随口说了句而已,事实上,这件事真的是任重而道远,最起码近十年内都未必能够成功的。”
这个想法夏清语倒是早就有了,一是因为想帮阿丑和蓉儿恢复容貌,再者除了他们之外,世间还有许多人都深受容貌损毁之苦。况且既然要研究整容,植皮术自是重中之重,而植皮的作用就更加广大了,尤其是对烧伤病人的重要性,这在现代是没有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的。
夏清语现在非常感激自己当初落户在贵州那个相对落后的县级医院,如果不是在那样的环境里,不可能给她那么多机会接触各方面的疾病知识。就如同整容和烧伤,她从来都不是专修这一项,但因为后来落户在那样一家综合医院中,简陋条件就要求她必须对这些也有了解,甚至能够做最基本及时的处理,如果没有这点底气,她绝对不敢在杏林馆提这件事,那是草菅人命。
白蔻听夏清语说完,不由得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奶奶一直都是那么厉害,奴婢都习惯了,还以为很快就可以给蓉儿姐姐修脸呢,然后等阿丑明年回杏林馆的时候,也就可以替他把脸恢复过来。”
“你以为这是吃馒头呢?那么容易。”夏清语又瞪了白蔻一眼,这里看向蓉儿道:“不过你也不用灰心,虽然大概要很久之后,但不管怎么说,我们大家都会努力,这总是一份希望。”
“我不灰心,奴婢有什么可灰心的?”蓉儿擦了擦眼泪:“奴婢都老了,这容貌能不能恢复有什么打紧?如今能有这样的日子过,柱儿能跟着平安少爷读书,这简直都是我不敢想的福气了。”
夏清语笑道:“这也是,我知道你如今的希望都放在平安身上。对了,过两天可能有你两个熟人要来府里,到时候你可以去见见她们,说说话。”
“什么熟人?”
蓉儿惊讶问了一句,却听白薇道:“是双月儿和莲花,当日她们被卖出去,如今过得都很不好,先前奶奶就让我们打听那几个丫头的下落,如今别人不知道,只找到了她们俩,把她们赎出来后在外面宅子已经将养了两个多月,明日莲花就进府做事了,双月儿大概要去杏林馆,所以奶奶会这么说。”
夏清语要替这身体的原主儿还债,那也不能简简单单就做圣母。找到的双月儿和莲花,也是先在外面收留着,陆云逍派人暗中试探了几回,知道是性子老实的,对这府中人没有怨恨,那才肯接回来,不然万一她们对过往的遭遇怀恨在心,再做出什么极端事来,那可不是糟糕?
事实证明,这个架空古代的人们大概一直活得特别卑微,所以她们对生活真是没有任何高要求,遭遇到了如此不公平的对待,却只认为是自己命运不济,怨言当然有,却一点儿也不强烈,而最后听说是要接她们回寿宁公府当差,顿时就连这点儿怨恨都烟消云散了,还只感谢大奶奶如今性情改变宽和仁慈。夏清语听了朝云的汇报,都是心酸不已。
果然第二天,双月儿和莲花来清云院给夏清语磕了头,然后姐妹两个去了蓉儿房中,叙说这些年来的别后之情。接着莲花就在这院子里当差,双月儿却是去了杏林馆。
匆匆又是三五日过去,这一天傍晚,夏清语正在房中算年底的分红账,就听外面小丫头道:“奶奶,朝云过来了,说爷回来后在书房呢,打发他过来取那件羽缎大氅。”
夏清语便走出去,果然就见朝云站在廊下,她就笑道:“你们爷在书房做什么?我记得他从前在江南,大冬天的只穿着长衫,怎么这会儿又要羽缎大氅了?书房里没有炭火吗?就冷成这样儿?”
朝云笑道:“如今这个时节,爷也不常往书房去,所以从入冬起就吩咐把书房关了,只留人每天早上洒扫一遍就算完事儿。爷平时读书写奏折都在院子里。偏偏今儿不知要找什么资料,不得不过去一趟,这会儿炭火刚生起来,冷得很,所以才打发奴才过来取大氅。奶奶也是,江南冬天是个什么光景,哪是咱们京城这天寒地冻的冬天能比得了?”
夏清语笑道:“行,你过去告诉你们爷,等会儿我拿点儿热点心去给他吃,暖暖他的肚肠。”
朝云笑道:“得!奴才把这话带过去,就怕爷没心思找资料了,只盼着奶奶送点心过去呢。”说完见夏清语身后娇蕊出来,这货不由得眼睛一亮,知道这是自己将来的媳妇儿,连忙凑上来笑道:“麻烦姑娘了,这大氅给我就好。”
娇蕊也是脸上一点羞红,一双眼睛脉脉含情的看了朝云两眼,将包着大氅的包袱往他手里一递,便转身回屋去了。
夏清语抿嘴笑着看这两人无声的互动,却也没点破,知道这时代女孩儿们的脸皮薄,于是在心中盘算了一番,便来到小厨房。
☆、第四百三十章:有喜
厨房里两个厨娘也没事儿,正倚门说话,见她亲自来了,都忙直起身笑道:“奶奶可是有什么想吃的?让姑娘们吩咐一声就是了,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夏清语笑道:“你们不用管我,爷在书房,说有些冷,我想着给他做点热热的吃食带过去,也不用太多,冬日夜长,这转眼就要吃晚饭了。”
说是不用管,但两个厨娘怎么可能不管?问了夏清语要做什么,听说是要*茸小馄饨和八宝蜜食,两人就急忙帮着准备材料,夏清语调制馅子,不到两刻钟,便都做好了。
夏清语将小馄饨和八宝蜜食都装在大食盒里,外面以小棉被裹了,也不用丫头们陪伴,便一路走着来到书房。进了院子,四下里看看,便微微皱了眉头,待到了书房中,就见陆云逍正在奋笔疾书,桌上摆着几本大部头,听见脚步声,就起身笑道:“哟,娘子来怎么也不派人通报一声?有失远迎,小生真是失礼。”
“去你的吧。”夏清语忍不住抿嘴儿笑了笑,然后凑过去看了眼桌上的书籍:“这是干什么呢?”
“如今各处土地兼并的现象渐起,皇上命我查查资料,准备做下改革。我这兵部侍郎,大概过些日子就要去户部报到了。”
一边说着,陆云逍便拿过食盒,嘿嘿笑道:“哎呀这闻着就很香了,正好肚子饿得很,中午忙这件事儿,只吃了张烙饼凑合。”
“做了一碗小馄饨,还有一碟点心,你先吃着充充饥吧。”夏清语笑笑。然后指着院子道:“我素日里也不怎么来这儿,刚刚才看见,这院子也该修葺一下了吧?”
陆云逍已经把两只碗取了出来,迫不及待舀了一个馄饨,连汤带馄饨送进嘴里,一边吸着气一边吃,须臾间那馄饨下了肚。他便陶醉叫道:“好吃。热烫烫的真是舒服。”一边说还一边冲夏清语竖了一个大拇指。
“不过是家常东西,看来你真是饿了。”夏清语好笑摇头:“喂!和你说正事儿呢,我说你这院子该修葺了。”
“嗯。这院子我当初去江南后就没用过。回来后一直忙,可不就该修葺了呢。奶奶既然有这个心,等开了春,批几十两银子给朝云。让他从工部找几个活计好的,过来忙活忙活。也就是几天的事儿。”
陆云逍答应了一句,继续吃馄饨,明显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不过夏清语倒是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转眼间就到了年关。寿宁公府自是热热闹闹过了一个喜庆新年,当中也有些*折折的小事,却也不值一提。
过了元宵。虽然还是在正月里,却已经没了寒冬腊月的凛冽风雪。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三月初的时候,杏树上便悄悄抽出了许多花苞。
陆云遥又一次下了江南,那些漂洋过海的货船,算算时间差不多也陆续该回来了,他要去亲自料理。
陆云遥离去后的第二天,水幽兰陪着秦书盈去余老太君面前请安,恰巧夏清语也在,众人正说笑着,就有丫头捧了两碟子鸡油点心上前分给众人食用,结果水幽兰的面色就不对了,险些吐上来,众人一看不对劲,夏清语连忙上前把脉,只一下,她心中便是一沉,又仔细把了一会儿,才含笑道:“恭喜老太太,恭喜太太,水姨娘有喜了。”
这真是晴天一个霹雳,秦书盈的面色刷一下就变了,好在她这会儿已经不像从前那般没心计,当即便站起身来,满面春风的恭喜了余老太君和沈夫人,又对水幽兰笑道:“你如今可是风光了,这会儿全家谁也不及你重要,这热闹的地方近期内最好不要过来,且回房里好好静养着,等下让大奶奶给你开几个安胎的方子,还有补养也是重要的,日后你的饭菜我亲自看着小厨房做,不用大厨房了。”
秦书盈心中当然是苦涩难当,只是面上却是十分欢喜关怀的样子,又请示叶夫人要不要叫陆云遥回来?考虑到这次的海贸至关紧要,最后叶夫人还是拒绝了她的提议,这让秦书盈心里还微微舒服了一点。
连着三天,二奶奶茶饭无心,因这一日觉得气闷,便往清云院里来,却见夏清语正和朝云在廊下说话,然后打发他去了,这才下台阶迎上前道:“这大下午的,怎么来我这里了?没有事情做了?”
秦书盈好奇道:“朝云过来干什么?大爷有什么话不能回来说?还要打发他过来?”
夏清语笑道:“我打算帮他把书房院子修一下,这事儿不用他操心,找朝云安排一下就行了,反正我只管出钱。”
秦书盈笑道:“这个哪用你出钱?正经该公中出钱才是。也是我粗心,大爷不说,我也没想到这事儿,那书房从他去了江南,就没再用过,可不是该修葺了呢。”
夏清语摇头道:“多大点事儿?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不等说完,就听秦书盈小声道:“公中又不是没有钱,你这正正当当的为什么不用?知道你有钱,那留着自己平时花用难道不好?不多不多,也要几十两银子呢。”
夏清语笑道:“既这样说,那好,这事儿我就托付给你了,回头让朝云找了工匠,就去你那里支银子。”
秦书盈道:“包在我身上。是了,杏林馆那边如何了?你原本说今年夏天就打算搬过去的,算算工期,可还来得及?”
夏清语点头道:“工部的人办事很牢靠,入伏之前应该可以完工的,到时候少不得借你过去帮我谋划布置一番,你在这方面的眼光当真没得说。”
秦书盈眼睛一亮,连忙拍着胸脯道:“这事儿嫂子尽管交给我,别的不敢说,这方面我倒还是有些眼光的,我也出去透透气,不然在府里,看着她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我真不知道要怎么熬过去。”
“再怎么煎熬,也得熬。可千万莫要动什么心思,说不定她就等着你动手呢。”夏清语告诫了秦书盈一句,却听她叹气道:“若没有你先前那些话,我保不准就要做糊涂事了,现如今我看得明白,嫂子放心,我不会进那女人的圈套的。”
“你能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夏清语此时对秦书盈真是无限同情,这样要强的女人,水幽兰怀孕的消息对她来说真是心如刀割吧?可自己帮不上她什么,也只能期望她把心思多用在管家上,到时候杏林馆也多请她帮忙,希望事业上的成功能冲淡一些她在这大宅院中的尴尬失落。
两人说了会儿话,秦书盈到底惦记着二房里有没有事,因便告辞离去。刚进二房院子,就见秦书湘从屋里出来,好像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她就皱了眉头,沉声道:“你又去水姨娘那里了?”
秦书湘这才看见她,连忙行了一礼,然后勉强笑道:“是啊,我来找姐姐,偏偏你不在,我就去水姨娘那里坐了一会儿。”
秦书盈道:“她和你说了什么?你怎么这么个样子?”
秦书湘心中“咚”的一跳,连忙小声道:“没说什么,我只是听说她有了身孕,再想一想姐姐的处境,所以……所以心中难受。”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就安安生生给我呆着,等到今年秋,看看爹爹那里要是派人回京,我就让你去和父母团聚,你年纪不小了,也该说亲了,这种事情我不能做主,还是把你送去老爷太太那里妥当。”
“哦,好,我听姐姐安排。”
秦书湘慌乱答了一句,接着便告辞离开了,这里秦书盈看着她的背影,对刚出屋的春绣道:“怎么了这是?我还没像她这般失魂落魄呢,她倒比我还上心?”
春绣叹气道:“六姑娘没经过事儿,所以大概替奶奶难过。”说完却见秦书盈摇头道:“也未必,既然替我难过,也没见她安慰我两句,总之日后你看着,别让她和那贱人太多往来,小心被教坏了。”
春绣答应了,扶着秦书盈进屋。这里秦书湘匆匆离了二房院落,紧走了好一阵,才放慢脚步,大口大口喘了几下,四下里一看,就见陆云逍正好从远处走过来,她想起刚刚水幽兰的话,不由就是心中一动,忙坐在山石上,假装赏花的模样四下观望着。
“六妹妹怎么坐在这里?今儿风不小呢,坐在这风口上,当心着凉了。”
陆云逍远远就看见秦书湘,见她四下里看着,那肯定也是看见自己了,倒不好不上前打声招呼,这关系到弟妹的面子,原本她因为水幽兰和二弟的事情,心里就已经不自在了。
陆云逍在官场浸淫了这么多年,自然懂得面面俱到的道理,因便到秦书湘面前打了声招呼,却不料六姑娘此时正是春心泛滥之际,她知道陆云逍性子沉稳冷清,如今竟然主动来和自己说话,那自然是喜欢自己的,不然,怕是目不斜视便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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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撺掇
再想想先前水幽兰的话,一颗心越发热了,站起身含笑道:“我也不久坐的,不过是走到这儿,看见杏花开得好,所以看迷了。大哥哥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刚下朝吧?不用去衙门里了吗?”
陆云逍道:“我今天休沐,身上还担着皇上交代下来的事,所以就早早回来了。六妹妹有分寸便好,伤风着凉不是玩的。我先回去了。”
“哦……好……”
秦书湘满心里想和陆云逍再说几句话,然而这女儿心思自然不能出口,只得恋恋不舍看着陆云逍往清云院去了,这里便喃喃自语道:“他从不是温柔体贴的人,如今竟然先后嘱咐我两次,唯恐我伤风着凉,这……这当真算是一份天大的关切了吧?”
一面说着,不由得脸都羞红了,思及水幽兰今日告诉自己的话,只说她这一怀孕,老太太太太又是欢喜又是着急,好像有意要再给世子爷纳妾,毕竟夏清语如今性情也变了,以陆云逍的地位,再纳两个妾开枝散叶再正常不过,想来大奶奶通情达理,也不会阻拦。
这番话立刻就让秦书湘的心思活泛开来,想也知道,为了能实现让夏清语“自顾不暇”的目的,水幽兰这些日子可没少在秦书湘面前放风声。什么“与其找个不知根底的,倒不如从咱们家认识的人中挑一个好的。”什么“我看六姑娘这身条,倒是个好生养的,难怪老太太和太太也都喜欢你。”之类的话几乎每次都会念一遍。所以当今天她抛出这一枚“重磅炸弹”的时候,秦书湘忍不住就心旌神摇了。
水幽兰那可是十分精明的人,原先不过是在秦书湘面前试探。一看她的神态,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些日子的耳旁风吹下来,早已让秦书湘不知不觉入了她的套儿,以至于这会儿世子爷不过正常和她打了个招呼,看在亲戚的面子上多说了一句话,就被秦书湘解读为“对自己有意思”。陆云逍这冤枉都没处说去。
在山石上深情凝望着。一直目送陆云逍进了清云院,秦书湘才满心欢喜的站起身来,暗道总算不辜负我当日离开秦府到了这里。原本以为没什么希望了,却没想到竟会这么快又出现了转机,这可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看来当真是连上天都在帮我呢。
事实上因为水幽兰怀孕。余老太君和叶夫人自然也就开始着急陆云逍的子嗣问题,纳妾的念头也时不时就会兴起。然而陆云逍房中如今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加上之前甄姨娘许姨娘和白芷的事,让叶夫人也有些心灰意冷,因此找儿子谈了下,发现儿子态度坚决的就拒绝了之后。叶夫人也就熄了这心思。
因这一日将水幽兰亲自叫过来,问她感觉如何,说了一会儿话。叶夫人便叹气道:“不管怎么样,你这肚子争气。遥儿这里我是放心了,可你大哥哥那边,唉!我真是发愁啊。”
水幽兰心里一动,连忙笑道:“太太别担忧,大爷和大奶奶还年轻呢。”
“都是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年轻什么?”叶夫人提起这个,忧虑更深:“何况他们夫妻两个先前在一起五年,都没有一点儿消息,如今这成亲也将近一年了,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你说,我怎么能不心焦?”
水幽兰垂下头,半晌方小声道:“这人和人之间是说不准的,我听说先前大哥哥一个妾也曾经有过身孕,不过是后来小产了。如今大爷和大奶奶两个,可不就像我们爷和奶奶一般?若是再纳两个妾,许是就柳暗花明了呢?”
“我倒是有这个心,只是他们两个……唉!你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如今清语倒是贤惠了,可你大哥对此却是一点话口都不给留,我有什么办法?”
水幽兰笑道:“大爷是和大奶奶夫妻情深,生怕有了妾,就薄了大奶奶。其实叫妾身说,这当真是杞人忧天了,但凡长着眼睛的,谁看不出他们两个的感情好?如今不过纳个妾为了生孩子而已,男人三妻四妾也寻常,就是那乡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汉子,或许还要买个妾来服侍呢,何况大爷这种人物?只要寻到那知根知底老实厚道的,容貌再娇美一些,咱们不多纳,就纳这一个还不成吗?这俗语说的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大爷是个孝顺的,总不能为了大奶奶,就不顾这孝道了吧?”
水幽兰平日里并不是个多话的人,如今却这样积极,叶夫人不但没有疑惑,反而还十分欣慰,觉着陆云遥纳的这个姨娘身份虽然低微,却着实是个懂事热心的,素日里不说话不生事,这会儿却能急自己之所急,替自己出谋划策,可见她是一心为了这个家族的兴旺和睦着想。
因就点点头道:“你说的这个倒也有理,只是一时间去哪里找这样的人选?唉!难啊。”
水幽兰笑道:“妾身心里倒是有个现成的人选,难得是身份也还算高贵,给大爷做个姨娘足足够用了。”说完果然听见叶夫人问她是谁,她便笑道:“就是二奶奶的那个妹妹啊。妾身看她容貌着实是倾城之姿,也唯有这样貌美,或许才能让大爷有一丝心动,再者她那身段,玲珑有致,却又不显单薄,恰是个好生养的,她的身份也和大爷匹配,太太觉着如何?”
叶夫人原本觉得不妥,妹夫怎么说如今也是封疆大吏,就算寿宁公府如今正是繁荣昌盛,儿子又是世子爷,也未必就有资格纳秦家的庶女为妾,凭心说,秦书湘这个条件,要找个如意夫婿一点儿都不难,何必委屈给儿子做小?
不过转念一想:当日妹妹送她过来,目的是什么?如今给逍儿做姨娘,认真说还要比给遥儿做姨娘好一些呢。那女孩儿是个安分随时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同意妹妹的决定过来,这会儿把人再送回秦家去,倒好像自己嫌弃人家似得,若是能给逍儿做个姨娘,对秦家那边,也算是有了交代,或许反而比把人送回去更好。
叶夫人这倒不是一点儿不替夏清语考虑,她如今心里早已经接受并且十分喜欢这个大儿媳妇,然而媳妇再好,比不上自己的孙子重要,更何况在叶夫人心中,三妻四妾才是正常的,国公爷还有两个姬妾呢,我素日里说什么了吗?
不过叶夫人也聪明,知道这事儿急不得,尤其是最近,夏清语镇日里在杏林馆忙碌,陆云逍似乎也有一大堆事,夫妻两个都是累得着急上火,自己把人家弄过来谈这件事,那不是擎等着闹不愉快吗?
但夏清语和陆云逍这边不能着急,多叫秦书湘过来,审查审查这个秦家女孩儿的品行还是能够操作的嘛。于是叶夫人每次去余老太君那里请安,便有意和秦书湘亲近一些。这看在别人眼里倒也不觉着意外:陆明芳已经出嫁了,陆明绮如今正在备嫁,女孩儿们少了,叶夫人愿意和秦书湘多说几句话,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一切都看在水幽兰眼里,如今她有了身孕,在府中地位立刻不同,也是有资格天天来余老太君和叶夫人面前请安的。因这一日就和两个心腹丫头道:“我看着太太对那秦六姑娘倒是上了心,只是这么些日子,也没看见她找大爷和大奶奶说此事,莫非竟然还有什么忌讳不成?你们两个闲来无事,就往大房那边多走走,打探一下。”
烟雨疑惑道:“姨娘何必这么着急呢?万一露了形迹反而不美,左右二爷不过一两个月就回来了,到时候透过二爷不动声色的探问下岂不好?”
水幽兰冷笑一声,目中精光四射,沉声道:“你们懂什么?这个孩子来的也算容易,何况我也知道调理的法子,所以必要他为我做一件大事。”
“大事?”
烟云和烟雨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不明白,但很快,两个丫头便反应过来,不由面上齐齐失色,连声道:“姨娘不可啊,阖府上下如今可都看着您的这个孩子,这要万一有个闪失……”
不等说完,就被水幽兰举手制止,听她冷冷道:“恰是因为如此,我才要做这件大事,不然,怕是以后就再没有这样机会了。”
“可是当日大房里那个甄姨娘,用了手段,最后又如何?”烟云还要再劝,却见水幽兰悠悠一笑:“大房里那几个蠢货,太心急了,落得那个下场怨的谁来?”说完想到自己似乎也很心急,她便咳了一声,淡淡道:“其实当日那个甄姨娘不也是成功了吗?大奶奶不是被休赶出府了吗?只不过谁也没料到天意弄人,让她变了性子,又和大爷相遇罢了。我倒不信,同样的事,还能发生在我和二爷身上?写书编戏也没有这么个巧法儿的。”
☆、第四百三十二章:求药
烟云就知道主子是打定主意了,因叹口气,小声道:“那……这事儿和秦六姑娘给大爷做妾又有什么关系?”
水幽兰瞪了她一眼,不悦道:“你从来也算聪明,怎么这会儿这么简单的道理倒看不开?不让大奶奶束手束脚自顾不暇,我能做这件事吗?万一她吃饱了没事儿干跑来管二房的事,谁知道能生出什么变故来?你们不用多寻思,只按照我说的去做就是。”
这道理也平常,两个丫头不至于看不透,可见她们此刻心乱成什么样儿。不管水幽兰说的有多么笃定,她们总觉得这一次姨娘太冒险了。只是主子既然有命,却也不能推脱,因此只好答应下来。
又过了几日,烟雨烟云打听了消息,便和水幽兰报告道:“不敢问清云院的大丫头们,怕被察觉,只当闲话般问了两个小丫头,还有府中一些婆子,都说大爷和大奶奶感情好的很,只恨不能形影不离,纳妾这种事怕是想都不要想了。”
这对水幽兰来说,可不是个值得高兴的答案。再加上叶夫人虽然和秦书湘日渐亲热,却迟迟也不出声,更让水幽兰意识到形势严峻。
“这还真是天不遂人愿啊。”水姨娘摸着尚未隆起的肚子冷冷笑着:“既然天不让我遂愿,那我就自己想办法加一把火吧,呵呵。”
姨娘要干什么?烟雨和烟云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两人却只能默默猜疑着,没人想着要再劝主子,摆明了对方这是打定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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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姑娘,听说有……有那种药。可以……就是可以让男人……那个,你明白吧?”
静谧的屋里,连小丫头都被打发出去了,秦书湘和桑绿枝对面而坐,犹豫了好久,眼看桑绿枝收拾了药箱想要离去,她终于一横心。吞吞吐吐把这话问了出来。不等问完脸就红了。
桑绿枝收拾药箱的动作猛然就是一顿,她敏感察觉到秦书湘问这些话的动机绝对不简单,心中不由得意大笑。面上却是丝毫不变,转回头假装诧异道:“你是说……那种药?”
“是啊,就是……就是我哥哥,他……他这两年有那个……难言之隐。看了多少名医都不管用,所以我……我想着姑娘家学渊源。不知在这方面,有没有……好用的药?”
如果可能,秦书湘绝对不想亲自和桑绿枝说这些话,然而她想来想去。在这府中也没有个可相信的人,就连身旁的清露,她也有些儿忌惮。最后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和桑绿枝说这些话,反正对方冰雪聪明。又对寿宁公府恨之入骨,她大概才不会在意这后院里的破烂事,只要随便编个借口,不怕她不帮自己。
“这样啊,那成,我下次过来带些给你。”桑绿枝果然立刻就明白了秦书湘的意思,痛快答应后还体贴的微笑道:“不过这种事情,怎么也不该你这个女孩儿开口啊,就算是关心哥哥,也不能说的。这也幸亏是我,换做别人,劈头盖脸就先把你骂一顿了。所以这事儿日后千万不要和别人说起,我只当偷偷帮了你一个忙,如何?”
秦书湘连连点头,心中乐开了花,忙不迭道:“这个自然,姑娘真是冰雪聪明,竟和我想到一起了,我也是十分难为情,若不是……若不是哥哥……我万万不能开这个口,也就是姑娘了,别人面前我也不敢如此坦诚啊,那真是傻了。”
桑绿枝笑道:“那成,我明儿就给你带过来。”说完便告辞离去。
从西角门出来,恰好夏清语的马车迎面而来,桑绿枝吃了一惊,下意识就想躲在树后,但转念一想,心道我怕什么?躲什么?我又没有把柄在她手里,竟然要躲着她?真是好笑。
这样想着,便昂首挺胸从马车前走过,恰好白薇白蔻也在马车里,正掀帘子看外面树上的杏花,一边说闲话,因此倒把桑绿枝看得清清楚楚。
两个丫头当即就是一愣,夏清语在对面看到了,便笑道:“怎么了?看见什么,倒愣住了?”
“奶奶,是桑绿枝。”白薇扭头看着夏清语,咬牙道:“这个作死的女人,怎么还在咱们府里出没呢?是谁这样没有成算?竟然把她给招进来。”
白蔻道:“从前许姨娘在的时候,她就经常过来,说是许姨娘的病是她治的。许姨娘和奶奶一向冷淡,咱们自然不好管她。可如今许姨娘早都生死不知了,她怎么还能堂而皇之在咱们府里出入呢?”
白薇正色道:“这事儿须要好好查一查。”说完却听夏清语淡然笑道:“也不用这么认真,府里这么些人,也许哪一个就因缘巧合和她交好。咱们在江南的事情,如今府里大概也没什么人知道了,这会儿却要说出来不成?倒让人说我气量狭小,何必呢?管天管地,还管人家交朋友?”
白薇道:“奶奶这话有道理,只是也须防着她暗中搞鬼,那桑绿枝,看着就不像是个气量大的,难保她找着机会不会害奶奶。”
夏清语也不置可否,她今日提前回来,倒是有正经事办。因下了马车,便往二门外陆云逍书房而来,还不等到近前,就见朝云迎出来,笑道:“奶奶过来了?工匠们都在院子里呢,奴才看着他们干活儿,保准不让他们偷工减料,奶奶就放心好了。”
夏清语听说工人们都在院子里了,就知道自己不该进院子,因此点头笑道:“我就是因为这事儿提前回来的,既然有你看着,我也就放心了,缺银子只管告诉我,或者去和二奶奶说也成,若是有事儿,就往清云院里报我知道。”
朝云笑道:“奶奶放心好了,这一次是工部梁大人亲自为爷这书房院子设计的图纸,爷很喜欢呢,等到修完了,请奶奶过来验收。”
夏清语笑道:“请我验收做什么?你们爷喜欢就成。”说完便回了清云院,不一会儿,就见秦书盈赶过来,一进门就笑道:“大爷的书房已经开工了,我打发旭明去和朝云说,不要想着省钱,一应花用,去报我就是。”
夏清语笑道:“那就多谢了,不过我料着你也不该是为了专门卖我这个人情上门的,说吧,有什么事?”
秦书盈就从怀中掏出一张方子道:“这是太医院有名的张御医的方子,虽然你说这些方面御医比你强,我总是不太放心,你给看看这张保胎方,若是没问题,我就吩咐厨房弄来给她喝了。”
夏清语笑道:“我说的话自然是准的,张御医?应该是张华和吧?他的妇科是出名的。”一边说着,就看了眼方子,点头道:“这方子十分妥当,你就按照这个给水姨娘弄保胎药吃便是。”说完笑着道:“怎么如今这样积极?起先不是恨得要命吗?”
秦书盈接过方子,白了她一眼道:“什么起先?实话说,我到现在也是恨得要命。只不过我也想开了,这件事我还是得精心些,便是做给人看也好。更何况,她生了孩子出来又如何?我是这孩子的嫡母,若是我要抱过来养,二爷和她就是满心不愿意,大概也没话可说。十月怀胎是她辛苦,我在这里坐享其成,何乐而不为?”
这样心思未免狠毒了些,但是在古代,这种事情并不少见。若水幽兰是那老实的,夏清语还会心生同情不忍,不过如今既知道了对方不是个省油灯,所以这点心思也没有了,反而点头道:“你这方是看得明白。”
秦书盈起身笑道:“好了,我也没别的事儿,这就走了。”说完离去,这里夏清语备了一会儿课,站起身揉眼睛,就见白薇白蔻走进来,白薇便道:“奶奶,你说这事儿奇不奇怪?那桑绿枝竟然是六姑娘叫进来的。她身上不舒服,怎么不来找奶奶?竟然找这么个人给自己看病?这是什么意思?信不过奶奶么?”
夏清语也是一愣,自从自己成婚后,秦书湘常常过来,她说话爽利,又活泼可爱,更兼着有着倾国倾城之姿,夏清语也喜欢和她亲近,都说赏心悦目秀色可餐,秦书湘绝对是当得起这番赞誉的。
所以就如同白薇白蔻疑惑的,她也没想到和桑绿枝走得近的人竟然会是秦书湘,那女孩儿若是身上不舒服,怎么不来找自己呢?更何况看她天天在府里穿梭往来,哪里会不舒服?
因皱了皱眉头,却还是道:“秦六姑娘先前就在京城,也许那个时候她就和桑绿枝交好,这也不算个什么大事,你们别太大惊小怪了。”
话音未落,就见娇蕊走进来,笑着道:“奶奶今儿可算是提前回来了,正要和您报下这一季的租子……”不等说完,见三人脸色似是有些不对,她就诧异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白蔻就把桑绿枝的事说了一遍,当日陆云逍在江南安顿后,娇蕊也是跟了去的,不过对于自家奶奶和桑绿枝的恩怨,却不怎么知道,此时听说了,也不由得啧啧称奇,摇头道:“难怪她回京后被退了婚,这事儿当日在京城闹得满城风雨呢,所以到如今,她也没嫁出去,原来还有这些原委,可见老话说的没错,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她这可不就是自作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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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三章:吹牛
白薇笑道:“行了,你就别感叹了,我这会儿正搜肠刮肚的想……”
不等说完,就听娇蕊笑道:“你若说别的,我不敢Сhā话,这事儿我还是清楚的,说起来,六姑娘和桑绿枝交好,还是许姨娘的功劳,虽然许姨娘现在落了这么一个下场,但大概六姑娘并不知道大奶奶和桑姑娘的事,所以仍然和她交好吧。这也不用担心,六姑娘不过在咱们府里客居而已,那桑绿枝和她交好,就算心里转着什么害人主意,六姑娘哪里帮得上她的忙?倒是她和厨房那边人走近的话,得提防一些。”
夏清语道:“娇蕊说的有道理,这事儿也不用太在意了,本来六姑娘和谁交朋友,就是她的自由。不过桑绿枝这人品行不端,回头我得提醒二奶奶一声,让她注意着些。”
白薇笑道:“二奶奶刚从这里走呢,不如等明天吧,明天若是得闲儿了,奶奶再和她说也不迟。”
娇蕊道:“二奶奶表面上虽然对水姨娘照顾有加,然而心里却终是有气。近些天来那些管事媳妇都格外认真,说是若让二奶奶挑出了错儿来,就被训得三四辈子的老脸都没了,连辛大娘都挨过训呢。”
辛大娘是余老太君陪房的儿媳妇,在这府里向来是有些脸面的。因此夏清语起先还对娇蕊的话没在意,然而此时听见了,却忍不住皱眉道:“果然是得和她说一声,这脾气也该压一压,迁怒人,一个两个罢了,倒让大家更认真些。但若是过了这个分寸,就不好了。”
娇蕊点头道:“奴婢也是这么说。不过二奶奶个性向来刚强,如今老太太和太太都怜她处境,轻易也不会火上浇油,倒是奶奶说这话最合适,奴婢看着二奶奶素日里就很敬重奶奶的。”
主仆几个说了一会儿话,就听外面小平安和李二柱的声音传进来。夏清语笑道:“这两个小家伙放学了。我十几日没问他们功课,陆云逍也没时间,所以得叫过来问一问。”
娇蕊笑道:“平安少爷和柱儿都是不用人操心的孩子。奶奶放心好了。”说完听见脚步声到了门外,便亲自去掀起帘子,果然就见小平安和李二柱一起进来,蓉儿跟在他们身后。看见夏清语行了礼,然后笑道:“奶奶都把柱儿纵坏了。奴婢让他先回家拿点东西给我,结果一听说奶奶回来了,也不肯替我跑腿儿,就跟着平安少爷过来了。”
夏清语笑道:“你有什么要紧东西?打发小丫头去拿就是了。我正想和他们两个说会儿话呢,问问他们都学了什么……”不等说完,就听外面一个声音笑道:“娘子也太能干了些。这本是我的活儿,怎么你也要抢着干?也该给我留条活路才是。不然可让我这个做爷的怎么活呢?”
随着话音,陆云逍迈步进来。夏清语连忙起身欢喜笑道:“怎么今儿个也回来的这样早?”
陆云逍笑道:“唔,我在衙门里掐指一算,知道娘子今日必定早回清云院,因此不敢怠慢,连忙把手头上的事情加紧赶工,然后就赶回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夏清语笑啐道:“呸!你就吹吧,当着孩子的面儿,也不怕牛皮吹破了,还掐指一算呢,你什么时候成了半仙儿?我怎么不知道?”
“什么叫半仙儿?娘子也算是博学多才,怎么连‘心有灵犀’也不懂?”陆云逍摇头叹气,却被夏清语推了一下,听她咬牙道:“孩子们都在呢,你给我积点口德,不然当心他们在太太面前说出来,到时候说是你这个舅舅教的,我看你还有没有脸。”
陆云逍哈哈一笑,在小平安和柱儿的脸上各捏了一下,小声道:“说好了,不准说出去。”
两个孩子不知这话有什么不好,却仍是认真点头。这里娇蕊便笑道:“难得今儿爷和奶奶都提前回来了,奴婢亲自去小厨房,让加几个菜。”
夏清语道:“对对对,你就去告诉她们,挑爷和小平安柱儿喜欢的吃食做,慰劳慰劳他们这段时间的辛苦。”
陆云逍连忙道:“不敢当,若说辛苦,也是娘子最辛苦,又要教书育人,又要看着杏林馆进度,看看,都累得瘦了。正好今儿进宫,贵妃娘娘给了几斤上等的燕窝,我给太太和老太太送去些后,自家还留了两斤,这几日让她们炖给你吃了。”
陆云逍其实是有点大男人主义的,依照他从前的性子,哪可能会如此细心?如今之所以细致到了这个地步,自然便是情到浓时,却丝毫没有转薄,反而更加浓烈的缘故了。
夏清语得到丈夫如此关怀,心中也是甜蜜感动,不过却不能在人前露出来,因夫妻两个一起考较了小平安和柱儿的功课,听两个小家伙对答如流,甚至有的问题还能提出自己的独到见解。陆云逍便惊讶道:“真正是两棵好苗子,你们如今好好儿跟着先生学,打下好基础。等将来皇子们大了,就送你们进宫去一起跟着当世大儒学习,再有我和大姐夫随时点拨一下,不愁将来没有功名。”
蓉儿一直站在旁边,听这话连忙道:“这个奴婢可不敢想,奴婢只盼着柱儿能读书明理,将来好替爷办事……”
不等说完,就听夏清语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看这话在你这里应该改成‘不想让儿子出人头地的母亲不是好母亲’,其实我倒是赞成你这份儿知足者常乐的心态,若柱儿就是个普通孩子,教他认几个字也就是了,你这不望子成龙的心态倒是好的。但柱儿既有这个才华,你这当娘的再说这种话,那可就不对了,让柱儿听的多了,原本对自己有信心,也要变成没信心了。”
这番话虽然有些严厉甚至偏颇,却也是为了儿子着想,因此蓉儿不但一点儿也不介意,反而十分高兴欢喜,表面上却要垂头低声道:“是,奴婢明白,奴婢就怕这孩子太得意忘形。”
陆云逍笑道:“柱儿不是这样孩子,你不用杞人忧天。”说完转头问夏清语道:“我书房已经开始修葺了,听说你今儿还特意过去了一趟?”
“是啊,想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出钱出力,爷的书房,我敢不精心吗?”夏清语笑着说道,说完又笑道:“不过放心好了,我倒是想出钱出力,如今看来,却是不用。”因就将秦书盈今儿来的话说了一遍。
陆云逍笑道:“云遥再有一个月就会回来,到那时赚的钱还不是流水一样,这当中可也有咱们的本钱,这点儿小钱,的确不用计较,还能在你面前卖个好儿,何乐而不为?盈妹妹真是越来越会算计了。”
夏清语道:“我倒盼着她在这些方面用心算计,也就不用太难过了。”说完忽然想起桑绿枝的事,便把丫头们支出去,对陆云逍将事情说了一遍。
果然,陆云逍也皱起了眉头,沉声道:“这很不妥当,那桑姑娘可不是个心胸开阔的,她如今也没嫁出去,只怕都迁怒在你我身上,怎么还往寿宁公府跑?六姑娘也是,府里这么些人,不够她来往的?就是身上不舒服,现成的你在这儿,她还去找什么桑姑娘麻姑娘?”
“你这话就不讲理,还不让人有交友的自由吗?”
夏清语觉着好笑,却听陆云逍道:“你还是不知这宅门倾轧的厉害,俗语说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防备些,总没有坏处。我看六姑娘总在咱们府里,十分不妥当,不如和太太说一声,看什么时候把她送去她父母身边吧,她年龄也到了,别耽误人家婚嫁才好。”
夏清语连忙道:“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别去太太面前说。先前我听盈妹妹的意思,是准备秋天秦府派人来京城的时候,就让她跟着那些人回去呢。盈妹妹也是怕耽搁了她。你这会儿若去太太面前说,传出去,倒是枉做小人了,就是盈妹妹,心里也不会痛快的。”
陆云逍点头道:“是这个理儿,还是你想得周到。”
夫妻俩难得有这一点惬意时光,本想好好温存一番,奈何两个孩子饭后又扯着陆云逍问东问西,待都打发去睡了,他回到卧房,见夏清语仍趴在桌上写着什么,便来到妻子身后,替她按摩着肩膀,一面温声道:“早就和你说了,该歇息的时候也该歇息一下,你是人,又不是那地里的耕牛。”
夏清语笑道:“我这不是备课,是给白薇白蔻列嫁妆单子呢。她们跟了我一场,自然要把她们风风光光嫁出去,这是当日离府后我和她们保证过的。啊!想想时间过得真是快,这一转眼,就是四年多过去了。”
“可不是。”陆云逍拿起那单子看了眼,笑道:“你还真是为她们打算,这份单子,就是寻常富贵家小姐出嫁,也不过如此了。只是她们嫁人后你打算怎么安排呢?”
☆、第四百三十四章:腰疼的原因
夏清语道:“她们嫁人后,我就安排她们在杏林馆做事了。不然难道还要跟着我做丫头?若是做这府里管事儿的,倒也行,可那些位子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让谁倒出来呢?更何况过两年还有娇蕊和青梅,所以不如让她们去杏林馆,她们是最初跟着我的,如今也算是一个合格的护士了。”
陆云逍道:“这安排也好。杏林馆入夏之前就差不多能建好,皇上的意思,还是要招人手,要把那里建成全天下最大的医馆。只是……清语,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这新杏林馆建成后,我们请皇上挂个名,就说是皇上委托咱们成立的这家医馆,好不好?”
这个想法在陆云逍心里盘旋了很久,却一直没有提出来。他知道夏清语为杏林馆付出了多少心血,如今却因为自己一个想法,就要将她的心血拱手送出去,这连自己都有些不能忍,何况是她?
所以陆云逍一直忍着没有把这话说出,然而现如今,杏林馆的风头已经是太过盛大,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这样的风头都不是好事儿,尤其在这京城天子脚下,总也不能把太医院视若无物吧?
所以他今日看着妻子心情很好,才犹豫着将这话说了出来,且也是用的商量口气,暗道若是清语不愿意,那就算了。大不了到时候有什么暗箭冷箭,我替她挡着就是。
却见话音落,妻子抬头怔怔看着自己,世子爷的骨头一下子就有些软了,连忙道:“你若觉得不好……”不等说完,就见夏清语猛拍了一下巴掌。兴奋道:“陆云逍,你真不愧是官场上钻营出来的,亏你怎么能想出这样绝妙的高招。”
“哦……”
世子爷傻眼,听妻子这话,对于自己的想法还是很认同的。但……从官场上钻营出来的?这……这明显不是什么好话吧?清语是怪自己竟然拿杏林馆去拍皇上的马屁?冤枉啊,他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世子爷一不小心就患得患失了,正要解释下。就见夏清语站起身踱着步子道:“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原本这些日子我就发愁,觉得杏林馆如今风头太盛。怕招惹那些无谓的是非和妒忌,你这主意这正合了我的心思。我不愿意做出头鸟,若是由皇上来出这个头,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本来咱们用了人家驸马府的地方。就占了天大便宜,如今正可以这个理由。也算是送皇上一个人情。到时候就以皇家名义昭告天下,只说是皇上关心子民,所以这杏林馆就是皇上给百姓们设的另一座太医院,到时天下谁不感戴?陆云逍。你就是这个意思吧?哎呀,这个主意当真是绝了,简直是一举两得一石二鸟两全其美……好吧。为妻我才疏学浅,实在是没有那么多赞扬的词可以表扬你了。”
“清语……”陆云逍站起身。怔怔看着妻子:“你……你真觉着我的主意好?你……杏林馆可是你一手建立起来的,你……你甘心把这功劳分给别人?哪怕对方是皇帝?”
“喂!什么意思啊?”夏清语皱皱鼻子,伸手在陆云逍脸上戳了一下:“就把你夫人我的格调想的这样低?功劳功劳,我要什么功劳?我若是那喜欢功劳的人,当初黄连素的时候就要跟你回京领功了。我的心愿,就是能用自己的医术治病救人,即便不能医尽天下所有人所有病,但能多救一人是一人。反正,只要让我舒舒服服的研究医术,教出一批出色的医生,为咱们大陈将来的医学发展打下一份基础,我就心满意……”
“清语!”
不等说完,便被陆云逍猛地一下拥进了怀中,他抱得那样紧,以至于夏清语一时间竟险些喘不上气来,好不容易咳了两声,才总算喘匀了气,把最后两个字“足了”给说出来,然后夏清语翻着白眼不满道:“真是,搞什么突然袭击啊,就不能让我把这两个字儿说完?”
“清语,我喜欢你,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今生能够有你长伴左右,我再无所求。”陆云逍紧紧抱着妻子,因为心情太过激动荡漾,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说出这种最朴实无华的情话。
“什么意思?就是说从前还不是很爱我,如今知道我是如此淡泊名利高瞻远瞩医者仁心大善无疆之后,才决定发自肺腑的爱我,是不是?”
夏清语冷哼一声,从陆云逍怀中挣脱出身子,咬牙看着他,那模样分明是在说:“敢说是试试。”
“当然不是,其实我……我一直都很爱你,每天我都会觉得,我真的已经喜欢你喜欢到尽头了,再不可能比此时此刻更喜欢你,可是你却总是给我惊喜,让我一次一次疑惑,怎么还可以更喜欢?怎么原来的竟然不是尽头吗?”
陆云逍笨拙的解释着,他感觉自己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番话听着怎么这样语无伦次的?却不料对面的妻子瞪大了眼睛,竟轻轻拍着巴掌道:“行啊夫君,连‘没有最爱你,只有更爱你’这种情话的最高境界你都掌握了,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清语,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世子爷有些郁闷,他有一腔的深情在胸膛里激荡着,可是妻子看上去却不以为然,还拿话来挤兑自己,什么情话的最高境界?他又不是耍嘴皮子的。
看到丈夫郁闷的表情,夏清语也是一愣,接着收起嬉笑之色,主动上前抱住陆云逍,在他耳边轻声道:“笨蛋,我当然知道这些都是你的肺腑之言了,或许别人不能理解你的这种情感,但我肯定理解,因为……我也正是这样爱着你。”
“清语。”
陆云逍一把就把妻子抱紧了,只是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话能够表达出自己如同烈火般的爱恋之情,于是干脆一把将夏清语抱起:既然不会说,那就用行动来表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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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轻点儿。我的腰……啊,好像要断了……”
春日里的阳光照在床上,夏清语终于睁开眼睛,确定了太阳光已经达到刺眼程度后,她不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就发出一声惨叫,声音惊动了外室的娇蕊,这大丫头连忙冲进来,只见主子如同泥胎般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只吓得这丫头也麻了爪子,上前小心帮着夏清语活动了两下,却惹来主子的痛呼。
白薇也进来了,看到夏清语双手扶着腰慢慢活动,她也上前来帮忙,一面诧异道:“这是怎么的了?怎么……昨儿还好好的,睡了一觉起来,这腰就不能动了呢?”
娇蕊在一旁道:“这会儿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是赶紧去请大夫来看看吧,我记得杏林馆的孔老大夫是外伤圣手,治疗这些腰骨疼痛大概也是拿手的,不如让他……”
“不用。”夏清语连忙叫了一声:好嘛,这要是把孔大夫请来,问你病因,自己要怎么说?难道说因为丈夫太热情,需索无度,所以生生把腰累瘫了?老天,要说这种话,她不如去死。
“奶奶,都这个时候儿了,可不能讳疾忌医,您若是觉着孔老大夫不行,奴婢让人去找爷,请个太医过来……”娇蕊继续苦口婆心的劝,世子爷有多紧张奶奶,她们这些做丫头的可是看在眼里。
“不用,真不用,我自己就是大夫,我心里能没数吗?放心,就是……就是……反正原因我知道,略微活动活动就好了。”再怎么需索无度,房事也不过就是房事,夏清语这种成熟的女性还是能应付来的,主要是刚才一下子起猛了,所以原本没什么力气的腰身一下子经受了太过剧烈的考验,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奶奶知道原因,您倒是说给奴婢们听听啊,我们也好放心不是?”娇蕊也急了,生怕夏清语是在敷衍自己。白薇也在旁边帮腔道:“就是就是,奶奶您就说出来啊,您又不是不知道娇蕊认真,您不说,她肯定要去请大夫的。”
娇蕊和白薇一个劲儿问,接着听见动静的青梅也赶过来了,夏清语一张嘴敌不住三张嘴,面对着三个丫头的焦急关切,终于忍不住一挥手,冷哼道:“你们想知道原因?那好,我告诉你们。今儿就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好奇心杀死猫?什么叫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下场?”
奶奶这是……要放大招?白薇眨巴眨巴眼睛,怎么也想不出一个腰疼的原因,如何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连“下场”俩字儿都用上了。
青梅还在那里催呢。夏清语咬咬牙,心想这几个丫头都大了,也该对她们进行一下婚前教育了,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高h文都看过好几篇了呢。因想到这里,便深吸一口气,豁出般的低叫道:“没有别的原因,都是因为你们爷昨天晚上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和我打架的时候太过热情如火,简直就是禽兽不如,结果……把我给累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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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努力
“啊……啊?”
娇蕊青梅白薇一下子全傻了眼,第一反应是:这事儿竟然是赖爷?爷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转眼间就寻思过来,那三张俏脸便“嘭”一下都红到了耳朵根。
白薇跺脚道:“奶奶……这话……这话您怎么好和我们说?”
夏清语翻了个白眼,抬头看着屋顶,一边揉着自己的腰,嘟囔道:“不是你们非要刨根问底吗?怎么样?现在知道了,不会再给我请大夫了吧?”
“那个……奶奶……奴婢想起……厨房里还有些事,奴婢先出去了。”
青梅结结巴巴说完,也不等夏清语同意,一溜烟儿飞奔出去,这里娇蕊和白薇也各找了借口兔子一般溜之大吉,只把夏清语看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呐呐道:“就……就走了?这就都走了?我……我说的够隐晦了吧?至于吗?就羞成这个样子?喂!你们奶奶我的腰还酸疼着呢,都没人扶我一把吗?说好的忠心耿耿哪儿去了?都让你们给吃了吗?”
“奶奶……”
恰好春儿在廊下喂鸟,听见夏清语在房里咕哝着,连忙赶进来,就见主子感动道:“春儿,还是你最好,快,去给我打洗脸水,哎哟,我还得走走,这个腰还有点儿不得劲。”
春儿答应一声跑出去,一会儿工夫把洗脸水胰子方巾都准备好了,夏清语洗了脸,才见白薇走进来,待春儿离开后,这才开始给夏清语梳头,一边小声对夏清语笑道:“难怪爷早上出去的时候和奴婢们说奶奶太累了。不许奴婢们叫醒奶奶,奴婢还说这些日子没什么事,奶奶怎么又熬夜劳累着了,原来爷竟是罪魁祸首,怪道他那么体贴。”
夏清语得意笑道:“这就叫温存,懂么?不懂也没关系,反正再过些日子就懂了。冯大哥这都多少日子没得和你亲近了。还怕你们婚后他不如狼似虎?”
“奶奶又说不正经的。”白薇脸又红了。不过想到冯金山,想到自己再过几个月就是他的妻,心中却不由自主泛起了一股温暖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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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爷如今不怎么往这里来了吧?我看他每次回来都直奔清云院。”
陆云逍书房如今是两个大丫头带着两个小丫头。秦书湘此时就坐在小丫头秀红的房间内,一面看着远处院子里的工人们忙碌,一边漫不经心的问秀红。
“原先确实不怎么往这里来了,不过这几日倒是天天来。好像是说去了户部,要查什么资料。从十几天前就每天都要过来一趟。”
秀红说着,一边赞叹看着手中精美荷包,衷心道:“六姑娘,真是太谢谢您了。竟然还特意过来给我过生日,我不过是一个奴婢,您就是那天上月亮。我……我真没想到的。”
“嗨!这算什么?你们大奶奶总说人不该分贵贱,我也深以为然。认真说。我也不过是大户人家一个庶女,又算什么高贵?还天上月亮呢,我连星星都不是。更何况你和我小妹妹差不多年纪大,模样也有几分相似,我每次看见你,就想起小妹妹,左右也没什么事情做,倒是和你说说话,还亲切些。”
秀红是秦书湘不动声色就结识的,以“她像自己小妹妹”为理由和对方亲近着。因此时便端起桌上的酒,笑道:“来,好妹妹,今儿是你生日,我晚上不能在你这里陪你,就把这桌子点心和酒当生日宴了,我陪你喝一杯。”
秀红高兴非常,连忙端起面前的酒和秦书湘一碰,一面道:“姑娘少喝些,这酒别看蜜水儿似得,我听芳草姐姐说,它却是有些烈性呢。”
秦书湘笑道:“怕什么?我今儿在你这里,就是想放纵一回,大不了喝完了,回园子躺着去。我在家的时候,最喜欢喝这个桂花酒,那时太太和姨娘也不禁管我,倒是来了这里,二姐姐看我看的严,我都许多日子没喝了,实在馋得慌。”
秀红忍不住笑起来,点头道:“既这样,好,我陪六姑娘喝一点子,反正今日不是我当值,书房里也没有急事,不怕芳草姐姐调遣我。”
两人一边闲话一边喝酒,直到把一瓶子桂花酒都喝光了,忽见秦书湘的小丫头清露走进来,看着秦书湘道:“姑娘怎么喝了这许多酒?奴婢找了您一下午,不料您竟然在这里。”
秦书湘道:“找我做什么?我还能丢了不成?不过是今儿高兴,多喝了几杯酒。”一边说着,便摇摇晃晃站起身道:“许是酒喝多了,这会儿头有点晕,我出去逛逛。”
清露和秀红都站起身,要陪着她出去,却被她推回屋里,听她生气道:“天天跟着,烦不烦啊?难道我是犯人么?都给我在这里坐着,我不过去外面吹吹风就回来。”
清露和秀红都知道她的性子,听见她这样说,不由都无奈了,秀红便连忙道:“姑娘,前面院子里都是做工的,您就在后面小花园里溜溜吧。”
“知道了。”秦书湘嚷了一句,头也不回地出门。这里清露和秀红面上都露出担忧之色,过了会儿,觉着出去秦书湘也看不见了,这才连忙出门去寻她。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刚刚回来书房的朝云丝毫不知道秦书湘过来了,看着时间差不多,就来到院门处对那些工人喊道:“行了行了,收工了,这是今儿的工钱,都拿好。”
众人纷纷把工具收拾了,上前来领钱,独有一个叫做刘二壮的,听见朝云的话,便头也不抬道:“云哥儿,我这点活正紧要,我再干一会儿,把这几块石头安置好再走。”
“成。”朝云看着其他人都走了,便来到刘二壮面前,递给他二百钱道:“这院里也没人,丫头们我都让她们在屋里呆着,大哥你尽管干,工钱先拿着。我就在门口等我们爷过来,你啥时候干完了直接走人就行。”
“好嘞。”刘二壮接过钱,谢了朝云,便继续小心安置那假山石,这都是从工部运过来的太湖石,可珍贵着呢,他不敢有丝毫马虎。
且说清露和秀红,出了后门,却遍寻不见秦书湘,正着急呢,就见秦书湘从一个门里出来,脚步还微微带着踉跄,清露还罢了,秀红却是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奔过来道:“我的好姑娘,你怎么进了世子爷的书房里?我说到处找不见您呢。”
秦书湘看来有些微微的醉了,笑着道:“那个就是大哥哥的书房吗?也怪简朴了些,哎呀,我不过是看见这门户,有些好奇,所以进去看看,做什么防贼似得防着我。”
“不是防着姑娘,爷不喜欢人家进他书房,除了大奶奶外,就是芳草芳华两位姐姐,也是瞅着爷不在的时候打扫烧茶,之后除非爷叫,不然也不轻易进去呢。”
“难怪……难怪我进去,看着那茶壶还是热的。”秦书湘手掩着嘴打了个酒嗝儿,就听秀红道:“可不是?那水就是预备着给爷喝的,爷这些日子每到这时候就会过来,唉!也是不容易,下了衙门还得来这里,看完书,等吃饭的时候才能回清云院。”
秦书湘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因回头看了那书房一眼,联想到等一下自己要做的事,一颗心也不由“砰砰”跳起来。
回到屋中,她就对清露道:“你回去,往厨房里去找梁嬷嬷,看看她们做了什么清淡点心,要两样回屋里,等我回去吃。我这会儿觉着脑袋有一点昏沉,先在秀红这里歇歇,一会儿就回去。”
清露无奈,看着秦书湘在榻上躺下,只好离开。秀红这会儿也觉着脑袋有些发昏,那一瓶桂花酒,说起来还是她喝得更多呢。
耳中听得床上秀红呼吸已经均匀起来,秦书湘便悄悄睁眼,随即坐起身,喊了两声秀红,见对方没反应,她怔怔在床上坐着,心中波澜起伏,忽而有些后怕,但更多的却还是渴望。
“太太分明已经意动,大爷估计就算明面上不好同意,但心里想必也不会反对,我看着他素日里对你还算关照。这种时候,就得靠你自己努一把力了,不然若再耽搁下去,等秋天二奶奶要送你回去,那时你可怎么办?更不用提万一大奶奶有了身孕,你可就真是一丝机会都没有了。”
脑海中浮现出水幽兰的话,这努一把力要怎么努力,虽然对方没有明说,却也用当日白芷的例子暗示了她,所以才会有秦书湘今日豁出一切的计划。
且说书房院子里,那刘二壮好不容易将一块假山石安置妥当了,自己离远了几步看看,觉着还挺满意的。正要去搬第二块,就听院门外脚步声响,回头一看,陆云逍双手背在后面走了进来,朝云跟在他身后。
刘二壮连忙上前行礼,陆云逍有些惊讶,因问他怎么还没下工,朝云在旁边忙解释了,陆云逍便点头道:“这也难为人家辛苦,你明日多给他一百个钱,总不能让人家白做这半日的工。”
ps: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一章“努力的结果”。
☆、第四百三十六章:努力的结果
朝云答应了,一旁刘二壮听了这话,当真是喜出望外,忙谢了陆云逍,干劲儿更高涨起来。
第二块假山石刚搬到位置上,还没固定,就听见又有人来,是个女子声音,刘二壮吓得也没敢露头,不一会儿陆云逍便和朝云与那女孩儿一起出去了,听话里意思,好像是国公夫人找儿子有事儿。
“世子爷也不轻松啊。”刘二壮看着陆云逍的背影嘟囔了一句,接着便继续干自己的活儿了。
不大一会儿工夫,就听院门外又有脚步声响起,刘二壮惊讶,暗道世子爷这么快就从国公夫人那里出来了?这敢情是长了翅膀不成?就长翅膀也不行啊,不是说国公夫人有话说吗?
正疑惑着,就听一个悦耳声音笑道:“咦?这院子里怎么没人了?都在屋里伺候不成?”竟是一个女子声音。
“啊!”太过惊讶的刘二壮忍不住就吓得失声叫了起来,那女子似是才发现这里还有个人,往这边走了几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方疑惑道:“你是……来修葺院子的工人?这会儿该下工了吧?怎么还留在这里?”
刘二壮没办法,看这女子穿戴就知道对方身份高贵,只好挪出来小声道:“小……小的这活计还有点尾巴,想趁着天黑之前干完,和……和云哥儿打过招呼了,他也同意的。”
“太辛苦了,看累得这满头汗。”夏清语叹了口气,转头对白薇道:“你去书房拿杯水来,给这位大哥喝,他再这么出汗下去,别再脱水了。”
因为做的是笨重活计。所以刘二壮此时身上一件单衫已经湿透了,若是别的女子,看见他这幅模样早该尖声怒骂训斥,但他偏偏遇上了夏清语,夏清语眼中是没有这些等级观念男女之防的,所以反而能对这个苦力工人生出几分同情来。
白薇早习惯了夏清语这不同常人的思维,连忙就要进书房。却听刘二壮期期艾艾道:“世子爷好像是被国公夫人叫过去了。如今书房里没人。”
“我这真是起个大早赶了晚集,听说他回来就赶紧过来,谁想到他竟去太太屋里了。”夏清语摇头。接着对白薇道:“你们爷不在,你去书房拿壶水给这位大哥,我知道每天傍晚芳草都会把这些预备好的。”
白薇清脆的答应了一声,转身进了书房。不一会儿,捧出一个白瓷大茶壶。上面有着精美的花纹,她走过来将那茶壶递给刘二壮,笑道:“我知道你们喝水不用讲究,所以就不拿那小杯子了。也不解渴,这壶水就给你喝吧。”
刘二壮看着那精美的白瓷茶壶,吓得连连摆手。呐呐道:“我……我怎么敢用世子爷的壶?就是碰一下,也怕脏了……”
不等说完。就听夏清语道:“不至于到这个程度,这就是个普通官窑的,又不是什么前朝古董,你拿着喝吧,喝完了这壶就给你,回家卖了倒也能换几个钱,当你今天的加班费了,总不能白让你在这里多做活。”
加班费是什么?刘二壮不知道,他也来不及问出疑惑,眼看夏清语说完,转身就走,竟是再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天可怜见,刘二壮是绝不敢伸手拉人家的,因忙就在后面磕了两个头,然后满心欢喜爬起,细看这茶壶,暗暗盘算着回去后能卖多少钱。
美滋滋喝了两口茶壶里的茶水,刘二壮回到工作岗位,先前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这会儿却只觉着全身都是力气,暗道我这会儿喝的是什么水?那可是世子爷喝的茶水啊,还有这茶壶,天爷啊,原来还真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呢,早知道我前些天也该多干一阵子,现在可好,我的活儿都快完了,日后也再难进到这里……算了算了,有这一回你就该偷笑了,还敢贪心,是要遭雷劈吗?
趁着这一股劲头,飞快把剩余两块假山石摆好,然后咕嘟咕嘟把一茶壶水都灌了下去,接着刘二壮就想离开院子,可转念一想:我走了,这院里岂不是没人了?还是该等云哥儿回来,我和他交代一声,也顺便说一下茶壶的事,不然别让人以为这是我偷得,那可就糟糕了。
因就坐在了台阶上,一边扇着风一边看着大门,眼见天色慢慢黑下来,他就觉着某个地方又热又烫又痒的好像有些不对劲儿,心里不由也有些着急了,暗道这些日子因为忙累,都没和婆娘好好儿亲近亲近,莫非这会儿忍不住了?不行,我得赶紧回去,可是总得等着云哥儿回来,和他打声招呼啊。
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时,就听书房里传来“啪”的一声,接着一声短促的惊呼响起,听声音像是一个女子。
世子爷之前进来不一会儿就出去了,接着那位好像是大奶奶的女人压根就没进屋,这书房里怎么可能会有人?莫非竟是哪个小丫头想趁着这会儿偷东西,然后栽赃在我头上?
刘二壮越想就越觉着有道理,此时想到刚才那一声短促惊叫,声音竟是十分动听,因头脑一发热,便想也不想的冲进了书房,大喝一声道:“是谁?”
“啊!”
惊叫声再度响起,是在陆云逍平日里休息的内室。刘二壮只觉着全身血脉贲张,大踏步走过去,一掀帘子,就见昏暗光线下,一名身材曼妙容颜绝美的女子正转过身来,惊慌地看着自己,然后她脸上猛然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突然尖叫道:“你是谁?还不给我滚出去。”
这女人上身只穿了一件抹胸小衣,将胸脯高高耸出来,下面是曳地长裙,外面披着一层纱衣,将两个雪白的膀子和一片欺霜赛雪的胸脯遮挡的若隐若现,配着那惊慌却不失绝美的脸蛋儿,根本就是妖精一般让人把持不住。
刘二壮原本就觉着身体里有一团火,此时哪里还禁得住这明目张胆的勾引,当下竟是连理智都没有了,痴了一般进到屋里,两只眼睛红的似要滴出血来,紧紧盯着屋里的美人儿,吭哧吭哧喘着粗气,还不停吞咽着口水。
“你……你要干什么?干什么?”
秦书湘更慌张了,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看见陆云逍进了院子,怎么自己在外面挣扎犹豫了一会儿后再进来就看不到他了呢?这个邋遢汉子又是谁?他……他怎么可能进陆云逍的书房?
有心要喊救命,可是想到后果,秦书湘就忍不住胆寒了。然而更令她崩溃的是,那个男人已经扑了过来,任凭她怎么叫喊,对方就如同听不见一般。
“你……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我要了你的命……”
秦书湘狼狈的后退,一边低声吼叫着,眼看那大汉一个饿虎扑食扑过来,她也不知是哪里生出的力气,竟一低头就要从对方的胳膊下蹿出去。
如果这一下能够顺利逃出的话,以刘二壮此时的状况,肯定追不上。问题就是秦书湘为了今日这个破釜沉舟的计划,梳妆打扮乃至衣着都是力求完美,那曳地百褶长裙拖起来当真是风情万种,可在这样的紧急关头,却成了累赘,她刚抢出两步,就被裙子绊倒在地。
感觉一双大手如同捞鱼般将自己捞了起来,秦书湘终于崩溃了,眼泪决堤而出,手脚不住踢蹬着,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后果不后果,只知道拼命大叫“救命。”
书房和院子里没有人,但后面下人房里却是住着几个丫头的,尤其是秀红,她原本就在到处寻找秦书湘,此时听见这呼救声,不由脸色一下子就煞白了,拼命跑到书房里,只犹豫了一下,便奔进门去,来到内室一看,秀红险些晕过去,只见一个粗鄙不堪的汉子正摁着一个女子企图施暴,而那被他摁着的女子不是秦书湘还会有谁?
“你是谁?干什么?作死吗?”
秀红尖叫着奔进去,拼命拉扯那大汉,可她人小力微,哪里能和刘二壮的一身蛮力相比?好在此时芳草芳华两个大丫头也都听见了呼救声赶来。
饶是两个大丫头再沉稳,也被眼前一幕刺激的险些吐血,更敏感觉察到这当中的问题,可现在不是追究个中详情的时候,两个丫头都忙扑上来,拼命拉着刘二壮。
刘二壮这会儿已经没了理智,秦书湘几乎被他剥得*了,几个丫头虽然拼命拉扯着,但心里其实也是惧怕的,动作难免束手束脚,更何况她们能有多少力气,惹得那刘二壮狂性上来,一晃膀子,几个丫头就都被他给震了出去。
“救命啊,快来人啊……”
芳草等人也急得要哭了,这若是让秦家六姑娘在书房被一个粗汉弓虽暴了,她们还能有命么?因拼命大叫着。忽然就觉着身旁人影一闪,接着那趴在了秦书湘身上的刘二壮就被抓住领子猛然丢了出去。
“爷,世子爷……”芳草芳华和秀红三人一齐瘫在了地上,眼泪汪汪看着陆云逍:“奴婢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见六姑娘叫救命,赶过来就……就看见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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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章:无耻
陆云逍只气的怒发冲冠,眼见秦书湘披头散发赤身*,此时吓得泪流满面抓了被子死死裹住身体,他豁然转回头去,就见刘二壮面红耳赤,双目充血,嗷嗷叫着从地上爬起,就又扑了过来。
“你是要作死吗?”
朝云此时也冲了进来,眼看刘二壮还要往前扑,他忙一把扯住这家伙的后脖领子,却见那刘二壮如同疯牛一般,不停吼叫挣扎,朝云是有功夫的,竟然拿他不住。
这时暮云也从外边回来,听见书房这里闹嚷嚷的,便连忙奔进来,一看屋里情形,也是吓得脑袋立刻就大了,忙帮朝云将刘二壮制住,却见他整个人都发出痛苦的嘶吼声,不停以头碰着面前桌子。
“爷,这……这人不对劲。”
朝云和暮云看向陆云逍,而那边秦书湘在被子里也是瑟瑟发抖,她此时心中只感到一阵阵的后怕,暗道那粗汉是喝了多少茶水?我……我若被他……岂不是……岂不是必死无疑?
陆云逍看着刘二壮,眸子里的滔天怒火渐渐收敛,然后他回头看了秦书湘一眼,有过白芷的前车之鉴,对今日之事,他已经有些了然。心中又恨又气,偏偏这时候还不能说什么,因转过头对朝云暮云和三个丫头道:“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若让我在外面听见了一点儿风声,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去东北庄子上挨冻干活,明白了吗?”
“是是是,奴婢们什么都不知道。”
三个丫头一起跪了下去。这里陆云逍便对朝云道:“你快去请大奶奶和二奶奶过来,明白该怎么做吧?”
“是。”
朝云答应一声,正要离去。就听那边秦书湘尖叫道:“不许……不要叫她们过来……”
陆云逍豁然转头,看着她冷冷道:“不叫她们来,这个人就要送命。”
“那只是一个粗汉。”秦书湘尖叫着,心中也是又委屈又愤怒,在她眼里,一个粗鄙男人的命算个屁?能和自己的前途清白相提并论吗?
陆云逍眼睛一瞪,就想把秦书湘骂一顿。但考虑到这毕竟是亲戚家的女孩儿。不该他来管教,只好又忍了气,转回头对朝云道:“按照我说的办。”
“大哥哥……”
秦书湘也知道自己的态度有些蛮横了。连忙又眼泪汪汪扮可怜软语相求,却听陆云逍冷冷道:“六妹妹,这件事不能不让盈妹妹知道。一条人命,也不可能在寿宁公府里就不明不白没了。我只让人请大奶奶和二奶奶过来。已经是很为你着想。”
秦书湘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陆云逍这番话。显然是有所暗示。一时间她羞愤交加,心中更是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惧,不由赌起气来,暗道你不肯让一个粗汉死在寿宁公府。那我就死在这里好了。
这样赌气想着,便要一头往墙上撞去,反正此事若是被人知道。她也没脸活了。然而目光落在旁边的白墙上,想到死后便什么都没了。她才发现,这种恐惧竟比此事被撞破的恐惧还要厉害。
又怕丢人又怕死。秦书湘到这个地步,唯有把头埋在膝盖里呜呜痛哭,后悔不迭了。
夏清语原本就是在清云院等着陆云逍,秦书盈则正和春绣吃饭,见朝云亲自来请,面色惊惶,而且只让她们一个人去陆云逍书房,便知道有大事发生,当下一个丫头也不带,都忙忙往书房赶来。
还不等进院门,就听远处书房里传来一阵阵痛苦大吼声,已经有几个婆子家丁在周围探头探脑的看了。
朝云将夏清语和秦书盈送进书房院里,转身杀气腾腾出来,把这些看热闹的全都打发回去,然后便守在院门外,不许一个人在周围窥探。只是此时天已经擦黑了,若是有人藏在花树丛后,却也是难以发现,朝云毕竟没长火眼金睛。
夏清语和秦书盈一进来,看见屋中情景,便都愣住了。但两人都是冰雪聪明,只看秦书湘惨无人色,再看刘二壮的异常,以及陆云逍的隐怒冷漠,两人心中便明白了个大概,只是当中一些细节却没想通,然而此时却也不是追问参详的时候,夏清语眼中到底是人命重要,直接奔着刘二壮就去了。
还不等走出两步,就被陆云逍拉过去,只听他低声道:“这人是中了瑃药,他那个地方丑态毕露,清语只说有没有办法破解瑃药,若是没有,也只能尽快让朝云暮云将他送去青楼了。”
武侠小说中经常出现不和人交合就会爆体而亡的无解瑃药,但事实上这不过是杜撰出来的。瑃药这东西说难解也难解,不是陆云逍方悠然李绝心这种有大智慧大坚忍之人,一般人中了就失去理智,化身禽兽;但要说不难解,也真不难解,几盆冷水浇下去,基本上就都清醒了,不过难受一阵子那是肯定的。
此时不过是三月末,外面还有春寒料峭,恰好书房院子里有一个水塘,夏清语便对朝云暮云道:“把人扔在水塘子里泡一会儿,准备两件干衣服,等他清醒后给换上,另外给人家二十两银子,万一着凉伤风,就当是药钱了。”
一个伤风感冒,多说一两银子也就差不多了,这显然是夏清语有意补偿刘二状。不过听在朝云耳朵里,这就不仅仅是补偿,更是封口费了。
朝云和暮云拖着嘶吼的刘二壮就去院子了,这里秦书盈便猛然奔到秦书湘身边,眼睛里都冒出火来,咬牙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你……你都做出什么事?”
“不关我的事,我……我都这个模样了,姐姐怎么不为我主持公道?反而要来骂我。”事到如今,秦书湘惊恐之下唯一能够想出的办法就是抵赖到底,她绝对不能把真相说出来,不然这以后她就没脸做人了。
秦书盈心里这个火大啊,胸脯剧烈起伏着,恨不能把秦书湘给当场撕了:不关你的事?当人都是傻子吗?看看你被撕烂的衣裳,那是能穿出来的吗?再说好端端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书房里?那粗汉不过是一个修院子的工人,难道要说人家光天化日之下把你劫持过来的?睁眼说瞎话也不是这么个说法儿。还有那瑃药又是怎么回事?你还敢让我给你主持公道?我就算是那指鹿为马的赵高,这公道也主持不了。
可这满心怒火不能在这里发泄啊,难道要指着秦书湘的鼻子说你装什么无辜?三岁小孩子都能看出你就是无耻不要脸想来勾引大爷结果却不知怎么阴差阳错差点儿便宜了那个粗汉。这话如果真嚷出来,秦书湘固然是没有脸活了,可自己也要担上一份天大的责任,谁让自己是这个不争气的狐狸精妹妹的姐姐呢?虽然她做这事儿,把自己瞒了一个死,可到时候谁会和自己讲这个道理?
秦书盈想到此处,只觉着太阳茓突突地跳,两眼冒金星,真恨不能上前把秦书湘一巴掌打死。平日里还觉着这个妹妹不错,哪想到她心里竟然打着这样龌龊主意,如今丢人丢到了这么多人面前,虽然说陆云逍下了封口令,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能瞒住吗?更不用提若是一旦让她得逞,自己以后在陆云逍和夏清语面前还怎么做人?
饶是秦书盈当了几年的家,平时处事也算干净利落,此时却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了。如果是从前,她自然可以将所有过错都推到那刘二壮身上,她眼里是从没有那些贩夫走卒的。可如今深知以夏清语和陆云逍的性子,他们绝不肯冤枉那个傻大个儿,且这也是造孽的事,所以这个主意是不用想了。
“二奶奶息怒,六姑娘大概不知怎的来了这里,这会儿也是吓坏了。芳草,快去六姑娘房里,让她丫头拿两件衣服来,这春寒料峭的,受了寒可不好。”
夏清语上前,轻轻两句话,总算替秦书盈解了围。她这会儿才想起秦书湘身旁的小丫头,不由恨恨骂道:“是了,清露那个蹄子,跑哪里死去了?都不陪在主子身边,要她有什么用?”
夏清语道:“好了,这会儿说这些干什么?还是赶紧让六姑娘回去吧,她受了惊吓,也得好好将养将养。”
秦书盈恶狠狠瞪了秦书湘一眼,却是没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吓得面无人色的清露捧着两件衣服奔进来,看见秦书盈就要跪下,却被夏清语轻轻一拉,听她低声道:“去服侍你们姑娘穿衣服,先回去再说。”然后又看了秦书盈一眼,摇摇头示意她压住火气。
秦书盈深吸了几口气,终于是什么话都没说,和清露一起悄悄送秦书湘回园子里的住处去了。这里夏清语在屋中怔怔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出来。
陆云逍就坐在椅子里,看见她出来,便叹了口气道:“人心真是难测,你说她是图什么呢?许姨娘白芷琥珀的前车之鉴才过去了几个月?她就全都忘了。更不用提素日里你对她着实不薄,她做出这样事的时候,竟然就一点都不为你想一想?哪有这样无情无义无耻的人?”
☆、第四百三十八章:该谁愤怒
夏清语也觉着有些伤心,她素日里对秦书湘的确是很有好感的,这女孩儿漂亮明媚,举止有度,谁能想到她心里竟打着这样主意?如此看来,她接近自己怕也都是刻意讨好,只盼着将来共侍一夫时,自己还能真把她当妹妹待吧。
想到此处,不由得自嘲一笑,摇头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只当她天性活泼大方,却不知……呵呵,说起来她先前在府中,连老太太太太面前都能讨得了好,可见她是个聪明人,可既然是聪明人,怎么会连这点道理都看不开?难道做个被人尊重的秦家六姑娘不好,非要给你做小妾,低人一等才好吗?”
陆云逍恨恨道:“谁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
说完却听夏清语道:“云逍,你说……我们会不会真的冤枉了她?”
“冤枉她?”陆云逍狠狠一捶桌子,接着将桌上那团衣物扔过来:这是暮云在后面小花园子里找到的,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树下,她就是故意穿成那样跑来我的书房,这是什么用心?这难道还是我们冤枉她?”
夏清语看着那件大衣服,也无语了。好半晌才小声道:“那……会不会是当时在后花园,她被那人施暴……”不等说完,也觉得不对,刘二壮的模样,明显是中了瑃药,无缘无故的,陆云逍书房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总不会是那个刘二壮自己色胆包天带了这瑃药欲行不轨吧?他又怎可能知道今天秦书湘会出现在书房?
“你觉着那刘二壮的情形,会在后花园脱了她的衣服,叠整齐后再把她拖进书房施暴?刘二壮中的瑃药怎么说?对了,刚刚我看见素日我喝水的茶壶在靠门边的桌子上,这有些奇怪……”
不等说完。便听夏清语道:“今日冯大哥因为杏林馆几处房屋的建造和工部官员吵了起来,平心而论,那工部官员是有些照本宣科了,冯大哥却是考虑到医馆的实际情况,奈何人家根本不听他的,所以我急着回来找你,想让你明天亲自过去看一下。知道你来了书房。我就赶过来了。偏偏那刘二壮说你被太太叫了去,我看他满头大汗,衣衫都湿透了。就让白薇进书房把那壶茶水拿给他,顺便把那壶也送他了,当时他高兴的什么似得,怎么?这壶如今还在这里?”
陆云逍微微点头。沉声道:“这样一切就能说得通了。看来那瑃药就是下在这茶壶里,原本是为我预备的。却不料我前脚进书房,还没来得及喝茶,后脚太太就派人来找,我就匆匆离开了。偏偏你又过来。又把这一壶水给了刘二壮喝,难怪他那个模样恐怖狰狞,这不知道是喝了多少药进去。”
夏清语也点头道:“看来是这样了。只能趁着你在书房做这件事。所以时间紧迫,为了药效快些发作。自然就得多放些,毕竟你喝水不过是一杯两杯,可那刘二壮却喝了一壶,我的天!”说到最后,连夏清语都忍不住后怕起来。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门外朝云的声音响起道:“爷,奶奶,那刘二壮清醒后,奴才们已经送他回去了,他竟不怎么记得那会儿的事,奴才编了个谎,就把他骗过去。只是他说这屋里茶壶已经让他喝了水,弄脏了,还说是奶奶让他喝的,让奴才们回来处理一下。”
“把这壶送给他吧,我当时答应过他的。”夏清语吩咐了一句,朝云答应了,亲自进来拿了那茶壶,摇头道:“那傻大个儿倒是因祸得福,平白得了二十两银子不说,还有这茶壶,这可是官窑的精品,拿到市面上怎么也值个二三十两银子呢。”
夏清语瞪了朝云一眼:“人家差点儿把命都葬送了,你这会儿还说是因祸得福,二三十两银子能比一条人命还重要?这算哪门子的福?”
朝云吐了吐舌头,这里陆云逍便道:“行了,你下去吧,让暮云也回去。我这就和你们奶奶一起回清云院,刘二壮那里,你和暮云要盯着些,务必试探出他究竟是真的不知情还是装的,若是装的,倒也不用打杀,只吓唬住他,让他不敢乱说就行。”
朝云应了声是,看着陆云逍和夏清语离去,这才转身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把屋里简单收拾了下,便出门对暮云道:“你说这无端端的,怎么飞来这样一件事?咱们爷明明是个正人君子,怎么那些蜂蜂蝶蝶的就都瞎了眼来招惹他呢?”
暮云道:“正因为爷是正人君子,他又是世子爷,那些蜂蝶才受不住这引诱。我只觉着可笑,那秦六姑娘是脑子进水了不成?亏她怎么想出来的,竟然给爷下瑃药,书房离清云院有多远?凭着爷的功夫,这点瑃药就奈何得了他?真憋不住了,爷不会回去找大奶奶?她也太小看了咱们爷。”
“也别这么说,她大概是听府里人说过当日白芷的事,还以为自己能故技重施呢。”朝云呵呵一笑,虽然两人只是陆云逍的小厮,身份卑微,但如今秦书湘在他们眼里,根本不是值得尊重的女孩儿,所以一点儿也不介意拿来调笑。
“但今时不同往日,白芷的事,那是大奶奶打断了彩霞的腿,爷那会儿恨她恨得要命,一度都想休妻了,却被老太太劝着,结果白芷趁虚而入,才会一举成功。现在爷和大奶奶好的蜜里调油似得,别说六姑娘,就是公主郡主,我看也Сhā不进来。”
“嘘,噤声,今儿怎么这样轻浮了?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朝云瞪了暮云一眼,想了想又道:“对了,彩霞之前不是在庄子上吗?怎么昨儿我好像在府里看见了她?我当时还以为眼花呢,可看着那女人瘸着一条腿,分明就是她啊。”
暮云道:“难怪你不知,你这些日子不怎么在府里。如今大奶奶把她从前害过的那些丫头,但凡能找回来的都找回来了,给了清闲差事,月银还发的丰厚。虽然大奶奶嘴上没说,但我忖度着,这大概就是为她从前那些过错做补偿呢。”
朝云出了一会儿神,方喃喃道:“竟是这样吗?那双月儿呢?听说当日她比蓉儿还漂亮,所以被奶奶发卖了。前些日子,我影影绰绰听人说在京城暗娼门子见过她,我当时还替她惋惜,花容月貌的一个女孩儿,竟落到了那地狱里去,还不知会落得什么下场呢。”
“双月儿奶奶也把她赎出来了,只是听说她不肯回府,所以奶奶就把她安排在杏林馆,前儿我问白薇,说是她很喜欢在杏林馆,跟着几位姨娘学习种药材和……和护……”
“护士?”
“对对对。”暮云一拍脑袋,哈哈笑道:“我总觉着这两个字拗口,不知道奶奶怎么想出来的,为什么要叫护士呢?听着还以为是护卫。”
朝云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是西洋那边来的叫法,咱们觉着拗口,那些西洋传教士却都不觉着呢。哎!说起来好久没去杏林馆了,听说那里如今真是热闹无比,连咱们京城那些懂医药的西洋人,如今每天宁可挤在那里,也不肯回四夷馆呢,我记着从前咱们在江南那会儿,杏林馆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医馆,怎么如今就这么大魔力呢?不行,我得找个机会去看看。”
暮云看了朝云一眼:“你怎么忽然对杏林馆这样上心了?有古怪,肯定有古怪。”
“废话,咱们是爷的小厮,杏林馆是谁的产业?是大奶奶的,爷对大奶奶的事,那得多上心?咱们身为爷的小厮,当然应该急爷之所急想爷之所想……”
“行了行了。”暮云忍不住推了朝云一把:“说的冠冕堂皇大义凛然的,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德性?说,到底杏林馆有什么事让你挂念?该不会是双月儿吧?朝云,你可别忘了,爷是有意把娇蕊配给你的,你若是敢看着碗里想着锅里,当心大奶奶一脚把你踹到护城河里去。”
“噗!”
朝云忍不住就喷笑出声:“你把大奶奶说成了河东狮,我看你才会被踹进护城河里去。”说完见暮云要来打他,这才连忙笑道:“好了,不逗你,我是那种看着碗里想着锅里的人吗?我确实有些挂念双月儿,当日她在太太身边服侍,我那会儿还小呢,得她给了几次点心吃食,这份情我一直记得,先前就想着把她从暗娼门子里赎出来,可我的钱都在爹娘手里,所以一时半会儿手里的钱不够数,没想到大奶奶就把她给赎出来了。”
说到此处,朝云忍不住看了暮云一眼,又往四下看看,方小声问暮云道:“你说,大奶奶……还真是从前的那个大奶奶吗?”
这种话一向都是暮云问,然后朝云敷衍的,如今却颠倒了个儿。暮云见他那实在忍不住好奇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笑,沉声道:“风水轮流转,也轮到你问我这话了。其实到如今,这还重要吗?府里的人未必私底下没有疑惑,可如今谁不喜欢大奶奶?疑惑又能怎的?更何况,爷是和大奶奶朝夕共处过的人,想知道这个大奶奶的底细,那是多容易的事,爷都不说什么,就说明不管大奶奶如何,他都护定了。既如此,咱们跟着瞎操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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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借东风
朝云想了想,点头嘻嘻笑道:“也不是瞎操心,就是私下里也会有些好奇嘛,不过你说得对,不管大奶奶是真的还是假的,还是这个大奶奶好啊,这京城的男人,有谁能有咱们爷的福气?有大奶奶这样的妻子。”
两个小厮议论着去远了。这里夏清语和陆云逍回到清云院,一院子的丫头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此时见他们回来,本想问几句,然而看见两位主子的脸色,便没人敢开口了,连白蔻白薇也不例外。娇蕊轻声请示是不是摆饭?陆云逍便道:“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行了,你是什么气量?这会儿和一个糊涂人生什么气。你不吃饭,这事儿就能当没发生了?明日还要去衙门里忙呢。”夏清语拍了拍陆云逍,转头对娇蕊道:“摆饭吧,挑清淡的小菜稀粥来点就行了。”
娇蕊答应着下去,这里陆云逍进了房间,便生气的坐下道:“不行,明儿就去告诉盈妹妹,不要等秋天了,尽快送走,不然谁知道还能惹出什么事来?”
“放心吧,这事儿盈妹妹心里头有数的。”夏清语微笑着安慰陆云逍:“嗯,其实这事儿好像应该是我更生气吧?我男人这么优秀,有那么多花花草草惦记着,多危险啊。作为一个妻子,尤其是一个爱吃醋的妻子,我才该怒发冲冠好吗?怎么你倒是比我还气的模样?你不是应该很得意吗?风华正茂前途无量,连六姑娘那样的倾国之色,都不惜委身为妾,还要用手段,啧啧。这得是多大的魅力啊……”
不等说完,就听陆云逍叹口气道:“我可一点儿也不会这么想,如果可能,倒宁愿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和你夫妻同心,种地纺织,也没有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了。”
夏清语哈的一笑:“你死心吧。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哪怕今日你只是一个农夫。可人品容貌现在这里摆着,就算没有公侯官宦家的小姐往身上扑,说不定也有村姑和地主家的姑娘对着你垂涎三尺。所以。外因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夫君对着这些绕指柔情,能不能做到郎心如铁?”
看着妻子浅笑娇嗔。陆云逍心里的怒火总算被抚平,见屋里没人。他便忍不住抓了夏清语的手拉到自己怀中,低声道:“娘子放心,任她柔情似水,夫君也是冷铁无情。不,冷钢无情。”
“噗,冷钢?我还不锈钢呢。”夏清语笑着摇摇头。从陆云逍身上站起来:“好了,丫头们大概把饭摆好了。咱们快去吃饭,两个孩子只怕也等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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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不好……不好了……”
屋内烛光明亮,水幽兰懒懒倚在床边剥着花生,听见烟雨慌慌张张的声音,她眉头微微一皱,将花生扔进笸箩里,坐起身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让狼撵了似得。”
烟雨凑上前来,小声道:“先前奴婢听说大爷派人来找二奶奶,二奶奶就一个人匆匆去了,所以奴婢就躲在树后小心望着,果然就见二奶奶和六姑娘一起回了园子,六姑娘神色惊慌,二奶奶怒气满面,只怕……只怕六姑娘的事情败露了。”
水幽兰目中厉色一闪,沉声道:“是惊慌是发怒都没什么,重要的是,事儿成没成?你有没有打听清楚?”
“奴婢哪里敢打听?”烟雨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奴婢要是一打听,人人不都知道这背后是姨娘指使的?虽是没打听,只是看二奶奶和六姑娘的脸色,奴婢猜测着,这事儿八成是没戏了。”
“不至于吧?”水幽兰眉头皱的更紧:“那六姑娘可是万里挑一的绝色佳人,大爷就算和大奶奶夫妻情深,有这么个绝色美妾,又有什么不好的?何况我知道六姑娘从桑绿枝那里弄了瑃药,这不正是给了大爷顺水推舟的机会?到时只说自己是受瑃药的蛊惑,就是大奶奶也没话说。太太和老太太原本对这事儿也是持支持态度的,就是这样十拿九稳的事,竟然也没成?当日大奶奶身边一个陪嫁丫头,都因为爬了大爷的床就得以做了个小妾,六姑娘怎么也比一个丫头高贵吧?”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烟雨急的心里直冒火,暗道自家姨娘现在怎么还关注着这些,她就没想到这事儿背后的厉害?
“姨娘,六姑娘这事儿若是没成的话,她必然要找替罪羊的,到时候怕是不等二奶奶问,就要把姨娘供出来了。到那时,咱们可怎么办啊?”
“供我出来?”水幽兰看着烟雨,忽然“哈”的一声笑出声来,然后又懒懒倚回床上:“她供我出来,我就要承认么?”
“那……那这事儿难道还能抵赖不成?”烟雨糊涂了,心想这样事情还能抵赖?这都是姨娘当面和人家六姑娘说了多少遍的事,怎么赖啊?
却见水幽兰不屑的撇嘴一笑:“抵赖?我为什么要抵赖?这事儿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抵赖什么?是她六姑娘心比天高,一心盼着攀高枝,才会整出这件事来。事发之后她害怕,为了减轻自己罪过,就受了她姐姐二奶奶的指使,只说是我在背后怂恿的。呵呵,说我在背后怂恿,人证呢?物证呢?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说我怂恿?我让她给大爷做妾,对我有什么好处?你当老太太太太都是傻子,只会听信她的一面之词么?”
烟雨整个人都愣住了,怔怔看着水幽兰,好半晌才伸出大拇指,由衷佩服道:“原来姨娘早就想好了退路,六姑娘此事无论成功与否,都半点牵扯不上您,反而会倒打大奶奶一耙,妙,这个主意真是太妙了,难怪姨娘能让二爷将您放在心尖上,果然厉害聪明。”
“没有这么点儿本事,我怎么敢进寿宁公府给人做妾。”水幽兰长长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幻想了一下自己的美好未来,忽然又坐起身道:“厨房那里,你每次去的时候下的东西可以多一些了。”
“姨娘,这是为何?先前您不是说要慢慢来吗?这会儿忽然加量,会不会太急切了些?露了形迹就不好了。”
“不怕,就是要借着这股东风呢。昨儿晚上的事,想必大房的夫妇两个一定会下令保密,不过这事情动静也不会小,你留心打探下,最好能让这股流言在府中传起来,不如此,大家怎么能知道我被二奶奶冤枉迫害?”
水幽兰淡淡说道,一面就在心里谋划着,但不期然的,夏清语那双微带着笑意的清澈眼眸便跳进了脑海,让她没来由的就是一阵心惊肉跳,忍不住就伸手掀翻了一个枕头,恨恨骂道:“真是个没用的窝囊废,这么点小事也做不好,白长了一张花容月貌,头里却是没长脑子,气死我了。”
烟雨在旁边默默地不说话,她当然知道自家姨娘才不会为秦书湘着想叹息,她只是恨对方没有成功,不能绊住夏清语,让她慢慢把二奶奶算计出寿宁公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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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家娘子,姨娘打发我过来问问,她要的羊肉粥什么时候儿能好?”
走进小厨房,烟雨满面春风和桑娘子打着招呼,一边自己便去灶上看,见专门给秦书盈做东西的灶上正炖着燕窝,她似是随意的拿起勺子搅了搅,袖子里一道细细白色粉末落在燕窝里,却因为胳膊放低,又被蒸汽遮挡,这样明目张胆的动作,竟是任谁也没看出来。
“这一大清早的,姨娘就饿了?羊肉粥还要一会儿呢。倒是二奶奶的燕窝快好了,这是大奶奶送来的上等燕窝,二奶奶说炖好了就给姨娘盛一碗补身子,不如姑娘稍微等一等,我给姨娘盛一碗?”
“不用了。”烟雨笑着摇头:“姨娘这两日不喜欢吃燕窝,二奶奶送的那些,如今还放在房里呢,我还是先拿两样点心回去给姨娘垫垫,等羊肉粥好了再过来吧。”
桑娘子连忙道:“哪里还用姑娘过来?羊肉粥好了我亲自送过去。姨娘如今怀着身子,胃口是要比平日大一些的,这里恰好有刚出锅的苏式点心,清淡不腻,姑娘拿些回去给姨娘吃吧。”
烟雨点头道:“不用麻烦了,眼看着就是早饭时分,你还要忙着呢。我就先端份点心回去吧,羊肉粥大概什么时候能好?你和我说一声,我心里也好有个数,免得白跑。”
“羊肉粥还有两刻钟,姑娘去吧,到时候我不忙的话,就亲自给姑娘送过去。”桑娘子热情说完,烟雨便端着点心离去。不一会儿春绣走进来,桑娘子便忙迎上前道:“姑娘可是来给二奶奶端燕窝?马上就好,我还想着亲自送过去讨讨二奶奶的好儿,结果姑娘就连这样机会也不给我们,这也太不地道了些。”
春绣笑道:“我好心想着不让你们劳累一趟,倒赚不了好。”说完见桑娘子将燕窝盛出来,她便问道:“给水姨娘送了吗?”
☆、第四百四十章:委屈
“刚刚烟雨姑娘来过,说水姨娘这两天不喜欢吃燕窝,所以不要。”见桑娘子将燕窝放在食盒里,春绣就皱了皱眉头,轻声问道:“这厨房你一直在吧?可别让人搞了鬼。”
“姑娘放心,奴婢都盯着呢,谁也别想搞了鬼去。”桑娘子这话倒是不假,只是在她的认知里,想搞鬼那总该有相应的动作,例如下药,你总得把药包拆开吧?她哪里能想到烟雨只把粉末放在袖子内缝出的凹槽间,要做事时事先在袖子微微动下手,接着便可以于走动探视间就把药粉不动声色下进去。因刚才虽也注意了,但因为对方挡的巧妙,她也没发现那极细微的一点药末。
“行,都谨慎些,二奶奶这些日子脾气不太好,免得挨了训斥。”春绣又嘱咐了一句,便提着食盒往上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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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原先不是想着秋天再送你妹妹回去吗?怎么如今却这样急了?”上房内,叶夫人慢慢拨着茶碗,皱眉看向秦书盈:“你又闹什么性子呢?”
秦书盈是满肚子的苦水倒不出来,只好强笑道:“太太,原本说秋天再送妹妹过去,只是这些日子她身上好像不太好,我问过她,她挺想她娘的,所以倒不如成全她……”
不等说完,就听叶夫人笑道:“这是胡说了,她在这府里住了几个月,就想她娘?若是嫁了人呢?难保没有和她娘两地分居的时候,那会儿又如何?还把她娘接到婆家不成?”
说到这里,她便把茶杯放下,对秦书盈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大概是看这些日子我和老太太与她多说了些话,所以心里不自在了,实话和你说,我和老太太还没糊涂到这个地步,因为水姨娘有了身孕,就要给遥儿房里再安排人,虽然你娘当日打发你六妹妹过来。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如今的情况和从前不同,既然水姨娘有了身孕,我能不把这机会留给你吗?何况遥儿房里还有春绣。”
秦书盈低着头一言不发。却听叶夫人又道:“我的意思,你也不用把你妹妹送回去了,那孩子我看着挺好的,端庄稳重。漂亮的跟画上仙女儿一般,身段也好。是个好生养的,我有意把她给你大哥哥做个妾室,你觉着如何?”
“什么?太太,万万不可啊。”
秦书盈吓得猛然抬头。先前秦书湘向她招供了一切都是水姨娘指使的时候,她还以为水幽兰是故意用这话去骗秦书湘,然而此时听见叶夫人亲自开口。才知道这婆婆是真存了这样心思。因着急之下,竟是一不小心就嚷了出来。
却见叶夫人脸微微沉下。淡淡道:“好,我明白了,你是觉着你妹妹容貌好家世也好,本不该给人委屈做妾是不是?这也是我考虑不周到了。也罢,那你就尽快把你妹妹送回秦家吧,也免得耽搁了她的婚嫁大事。”
“太太。”秦书盈听叶夫人这话不对劲儿,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凭心论,大哥哥是人中龙凤,莫说我这个庶妹,就是寻常官宦家的嫡出小姐,想给他做妾的也大有人在,我怎么会这样不知好歹?”
叶夫人听见这话,脸色方缓过来,皱眉道:“既然你也看得明白,怎么刚才还说出那样话?是了,你定然是担心清语吃醋,你们妯娌两个交好我是知道的,只不过你放心,清语如今不是从前的性子了,她的肚子一直没有消息,我不信她不急……”
叶夫人长篇大论说了一番苦衷,这不但是让秦书盈放心,其实也是在给自己吃定心丸,因越说越觉着有道理,面上也渐渐有了神采,只恨不得过两日就给秦书湘开脸,让陆云逍纳她做姨娘。
秦书盈眼看再让叶夫人这样一厢情愿下去是不行了。但想来想去,除了实话实说,也没别的办法拒绝这件事,因在心里挣扎良久,不得不做下决定,未等开言,一张脸已是涨得通红,轻声道:“太太……六妹妹……不能给大爷做妾。”
“为什么?你刚才不是说……”叶夫人不等说完,就看到了外甥女儿的脸色,不由就是一愣,接着便意识到这里是有事情的,因淡淡道:“究竟怎么回事?你老实和我说,我还没到老糊涂的年纪呢,这府里竟全是我不知道的事了?”
“太太别恼,不是有意瞒您,实在是这样丑事,媳妇……媳妇着实不好出口。”秦书盈说完,就涨红着脸将昨天晚上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只听得叶夫人目瞪口呆,身子乱颤,好半晌方一拍桌子怒道:“她是大家子的女孩儿,竟……竟行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你……你平日里都是怎么教导她的?”
秦书盈眼泪都下来了,委屈道:“太太,六妹妹素日里的言行,您是看在眼里的,刚刚还说她稳重端庄,实话说,我也看着她还好,哪里能想到她心中竟然藏了这样龌龊的心思。只是俗语说的好,有贼心没贼胆,她到底是大家子小姐出身,就算对大爷有爱慕之情,等闲也不敢做出这样下作事来。昨儿我把她带回去,还没等审她,她自己就吓得全都招供了,原来这些都是水姨娘在背后指使着,若没有水姨娘撺掇,她万万不敢做出这样不知耻的事。”
“这事儿怎么又和水姨娘牵扯上了?她都是有身子的人,还有心思掺和这种丑事?成了于她有什么好处?”叶夫人看着秦书盈,眼里全是怀疑和不认同。
太太在疑心我陷害那个贱人。
秦书盈一下子就意识到了,顿时又是委屈又是愤怒,站起身含泪道:“太太,究竟她为什么要这样挑唆六妹妹,儿媳也不知道,但您若是不相信儿媳的话,可以叫六妹妹过来问,叫水姨娘来和她对质。”
“行了,这种事情还要嚷的人尽皆知吗?”叶夫人深吸了口气,越想越觉烦躁,好好一件事,弄到这个地步,真是让人扫兴。因挥挥手道:“你先回去吧,这事儿就当我没说过。你妹妹做出这样事,确实是留不得了,这两日就打发她回家吧。”
秦书盈有心要再辩解几句,却也知道这时候说什么话也没有用,于是含泪退了出去。
这里回到自己房间,越想就越忍不住气,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喝了两杯茶,却只觉着太阳茓突突地跳,只想着这回要是不问个清楚明白,自己活着都没意思了。因到底摔了帘子出门,去水幽兰屋里严词质问了一番,却不料水幽兰竟是装傻充愣,到最后哭得不能自已,甚至给秦书盈跪下磕头。吵嚷声传的整个院子里人都知道二奶奶在挑水姨娘的错儿质问她,连外面经过的婆子丫头也都听到了。
夏清语刚从杏林馆回来就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摇头叹气道:“怎么这么忍不住脾气呢?原本我还想着等她过了气头,再找她说一说,不料她就憋不住了。”
白蔻在旁边倒着茶水,听见这话,便嘟着嘴道:“叫我说,奶奶不要管这事儿了,本来就是二房的纷争,奶奶Сhā手,小心赚不出好还得罪了人。尤其这件事,您更不该去和二奶奶说,怕是二奶奶见着你,脸都要发热的,您这会儿去了,她还以为你是为了看她的笑话呢。”她和白薇今天在路上已经得夏清语告知了经过,所以心里明白。
“二奶奶可不像你说的这样是非不分。”夏清语冷哼一声:“行了,这事儿我心里有数,娇蕊,你派个小丫头去请二奶奶过来。”
秦书盈院里的事就是娇蕊禀报的,此时听见主子发话,连忙答应一声,转身就要出去,还没等到门口,就听外面小丫头道:“二奶奶来了?”
“嗯。”秦书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你们奶奶在不在?”
“在呢。”
夏清语在屋里答了一声,然后快步迎出去,果然就见小丫头打起帘子,接着秦书盈走了进来,眼圈儿还是微微红肿的,脸上大概是新扑了粉,倒没看出泪痕来。
“我一早就出去了,因为有一件紧急的事,所以要去看看结果,这会儿刚回来换下了大衣裳,你就过来了。”夏清语拉着秦书盈在椅子里坐了,又对白薇道:“把前日我进宫时皇后娘娘赏的大红袍好好沏上一壶,再挑些清淡点心送来。”
“不用忙。”秦书盈连忙就要推辞,却听夏清语道:“你有什么事急着办吗?若没有事,索性在我这里坐一坐,这天色也快晌午了,今儿中午大爷不回来,你就在我这里用饭,昨儿小厨房的薛娘子和我说,今日要做两道拿手的汤,你如今正是肝火旺盛,倒是在我这里痛痛快快喝几口热汤的好。”
秦书盈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站起身拉了夏清语的手哽咽道:“这府里如今还想着我肝火旺的,也只有嫂子了,呜呜呜……”
“别哭别哭,想着你的人可多,不过你不放在眼里罢了。那些管家娘子们要知道有这么一个安慰力挺二奶奶的机会,还不挤破了头给你送关心去?却不料你来我这里,竟让我占了这个先机。”
ps:二奶奶是挺可怜的。这些年家里没进小妾,所以遇上了水幽兰这么个心机女,战斗力不行啊,幸亏有清语,吼吼吼
☆、第四百四十一章:仁至义尽
秦书盈知道夏清语是在逗自己开心,只是心里苦涩郁闷,实在笑不出来,因摇头叹气道:“嫂子不用拿这话来开解我,我如今腹背受敌众叛亲离,还有谁管我的委屈死活?”
夏清语连忙道:“哪里就到了这种地步?还腹背受敌众叛亲离,你当你是谁?将军还是奸相?事情分明没这么坏,你别自己把它想的这样坏,那还有什么力气来过日子?”
白薇白蔻和娇蕊在秦书盈进来后就都出去了,此时屋中无人,秦书盈便揉了揉额头,苦笑一声道:“我还想着怎么过日子呢,我倒认真该想想日后我要怎么活了。嫂子已经知道我们二房今天的事了吧?”
“知道了,我听丫头说你跑去水姨娘的房里吵了,这是为什么?我知道你是聪明的,不会为昨儿的事迁怒水姨娘,莫非这当中有什么隐情不成?”
夏清语并没有一开口就指责秦书盈不懂隐忍坏了大局,而是以询问口气暗暗点了一下,果然,一句话便勾起了秦书盈的伤心处,因沙哑着嗓子愤愤开口,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拍着桌子恨恨道:“嫂子你说,我知道这样事,没气昏过去已经是我定力好了,我……我怎么还忍得住气?可恨那贱人竟然抵死否认,还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哭得声嘶力竭,又跪下给我磕头,这会儿我欺负她的事情大概已经传遍府里了。嫂子,你说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无耻狠毒的贱人,她……她竟这样害我。”
夏清语一听,敢情秦书盈自己已经寻思过来了。因便皱着眉头道:“竟然是她在暗中捣鬼,可这是为了什么呢?”
话音未落。就见秦书盈猛然站起身来,尖声道:“嫂子……嫂子可是也不信我?”
夏清语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拉住秦书盈道:“我怎会不信你?我只是有些疑惑,要理清这其中的头绪罢了,你如今性子怎的这样急躁了?”
秦书盈按了按太阳茓,失神道:“我这些日子,总是心里憋闷的慌。脾气也暴躁。看见谁都想发火。早上去和太太说话,说了这件事,太太就疑心我。也是因为如此,听见嫂子的话,我就以为你也不信我了。”
夏清语倒没有怀疑别的,秦书盈本就是个烈性女人。自己让她隐忍,她又要在人前表现出对水幽兰的照拂。心里憋屈,想要发泄也是人之常情。因听了这番话,便重新拉着秦书盈坐下,告诉她道:“太太又不是像你我二人这样清楚水姨娘的真面目。她疑心你也是正常,或许这正是那水姨娘要达到的目的呢。千不该万不该,你今日上午又跑去她那里质问。她如今只急着找不到你欺负她的把柄,你倒好。现把把柄送过去了,等看过人家的惺惺作态,再回过味儿,后悔也晚了,是不是?”
“嫂子这话说到了我的心里。”秦书盈连连点头,眼泪汪汪道:“我当时受了太太质疑,真是气冲斗牛,什么也不想就过去了,现在想想,果然我就是个傻子。嫂子你说,她是不是就为了今天,所以才挑唆六妹妹去书房呢?当然,我也知道,这也是六妹妹不争气,只是她不管有什么龌龊心思,好歹是我们家出来的,若没有人怂恿,万万不会有这个胆子,就算有胆子,也不会这样急切行事。”
夏清语慢慢点头,沉吟了一会儿又道:“你问清楚了?的确是她怂恿的?”
秦书盈郑重道:“嫂子,当着你的面儿,我不能红口白牙说瞎话。要说那死丫头心里没有这样龌龊主意,就被人家怂恿的去做这件事了,她还没这么蠢。这必定是她早对大哥哥动了歪心,所以才被那贱人说动,做下这样丢人现眼的事。她说那贱人告诉过她,为她在太太和老太太面前说了不少好话,早上我去太太那里,果然太太听我说要送走那死丫头,就说想把她给大爷做妾,我又气又怒,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和太太说了实话,如今太太是打消这个主意了,可也证明那死丫头没说错,那个贱人仗着自己有了身孕,往老太太太太面前去的机会多,果然说了撺掇的话,不然太太怕也未必会想到这件事。”
夏清语眼睛眯起来,忽地冷笑道:“我明白了,难怪她这样积极,这必定是从前你着了她的道儿,只想着怎么折磨虐待她,结果是我说服了你,让她这如意算盘落了空。她大概想着,给我这大房里再添了人,大房必定就要不得安宁了,那会儿我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能顾得上你?她自然可以好好谋划,让你再入她的局。更何况,若是六姑娘做了大房的妾,你我二人又当如何相处?即便嘴上说一万个不相干,心里也是坦荡,可是彼此看见,终究要寻思,要想着对方肯定要多心,一来二去,你我还能和睦吗?这女人真是好深的心思。”
秦书盈还没想到这一层,闻言也是一愣,接着站起身恨恨道:“这贱人太歹毒了,不行,决不能就让她这么容易得逞……”
不等说完,就听夏清语道:“你想怎么样?怎么能不让她这么容易就得逞?事实上,她已经得逞了,利用现在有了身孕,人人都在盯着你会不会使手段暗害她的时候,来了这么一招,事情发生,你做什么补救,都是给她把柄而已,太太不是就已经开始怀疑你了吗?”
秦书盈愣住了,好半晌才一ρi股坐下去,失神道:“难道……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
“最起码短期内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夏清语叹了口气,见秦书盈又哭了,便抓着她的手轻声道:“都说忍字头上一把刀,其实不是,一个忍字,是心头上的一把刀刃儿,一下子一下子割着。忍过去了,或许就柳暗花明,忍不过去,就前功尽弃。便是为了这些日子受的罪不白受,你也得忍下去,忍不下去了,就来我这里,我带你去杏林馆,你也帮帮我的忙,有事情做,转移一下注意力,或许还少受点罪。”
秦书盈默默点头,手里拿着擦泪的帕子已经湿透了。对于她这样要强的女人来说,这是根本不会在人前出现的情景,可见如今她已把夏清语当做自己最信服的人,不是如此,这番话让别人来说,绝对没有这个效果。
“你能明白这些就好,另外,这脾气也收敛收敛,不能因为一个水幽兰,就让底下人对你怨声载道的,那更是得不偿失了。”夏清语又说了一句,却没有深说,秦书盈好歹也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家,这话点一下她就能明白了,倒不用再啰嗦。
一时间就命丫头们打来洗脸水,让秦书盈洗了脸,这时候白薇才端了茶和点心进来,夏清语陪她说着话,晌午时就在清云院用的饭。原本夏清语还想让秦书盈在自己这里睡一觉,却不料春绣找过来说,安排送六姑娘的马车和人都妥当了,问秦书盈什么时候打发秦书湘走。
秦书盈一听这事儿,心中怒火又起,却见夏清语站起身,默然片刻道:“我有一句话,你帮我带给六姑娘吧。告诉她日后行事做人,莫要忘记今日这前车之鉴。这次的事,她是被水幽兰利用不假,但就如你说的,她不存了这个心思,水幽兰也未必敢大胆怂恿她。想必宅门后院中的各种争斗,才让她小小年纪就走了歪路,只盼着能一朝飞上枝头,让所有人看着她风光无限。然而登高容易,一旦跌倒,便是万劫不复,希望她经过这一次教训,能够幡然醒悟,从此后脚踏实地,做一个正派安分的人,不然今日之事,便是他日之殇。我和她总算是称姐道妹了一场,不想看她飞蛾扑火。”
秦书盈含泪道:“嫂子当真是胸怀宽大,我知道了这件事,心中只恨她不争气,却从没想过这些,可见你是真的对她好,可惜了她有眼不识好人心,白白辜负了你对她的照拂疼爱。你放心,这番话我会转告她的,若她日后能吸取教训改过从新,倒还不负嫂子一场苦心;若还是执迷不悟,那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夏清语点点头,这里秦书盈便转身离去。她坐在榻上看着院里,见娇蕊轻手轻脚走进来,便忍不住轻声道:“你说何苦来哉?明明是倾国倾城之色,官宦家的小姐,若是不计较太多,嫁个老实宽厚的男人,生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儿,岂不是一生顺遂?何苦定要去攀高枝?做妾?妾就是那么好做的?还是存着宠妾灭妻的心思?唉!”
娇蕊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总是有些人看不开嘛,不然人间哪里还会有恶人?奶奶也不用为这种事叹息,地藏王菩萨都没办法,咱们凡夫俗子多想什么?”
☆、第四百四十二章:烦恼
“地藏王菩萨?”夏清语一怔,旋即才想起娇蕊说的是地藏王的誓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因笑着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罢了,不想了。对了,午饭前我和二奶奶吃的那奶油方糕不错,我想着太太喜欢吃这东西,原说稍微凉一些后风味更好,要给太太送一盘去,你看看安排谁办这个差事吧。”
娇蕊笑道:“奴婢亲自走一趟好了,大晌午,那些小丫头肯定都躲懒去了,反正这会儿院子里也没有事,奴婢也正好出去放放风。”
“说的是什么话?难道清云院是监牢?还放风呢。”夏清语哼了一声,见娇蕊笑着出去了,她这里就歪在榻上。
春日里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舒服得很,半趴着的夏清语很快就朦胧起来。半睡半醒间,好像有谁进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她只道是白薇白蔻等人,也没理会,果然那声音不一会儿便消失了。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夏清语慢慢睁开眼,感觉有人坐在自己身边,忙转头看过去,就见陆云逍正倚在榻尾,含笑看着她,见她醒了,便笑道:“睡足了?不是让我看醒的吧?”
“怎么这个时候儿回来了?”夏清语从榻上起身:“不会就是为了赶回来看我吧?”
“咦?怎么忽然这样聪明了?知道我是在衙门里掐指一算……”
“得了得了,你还真成半仙儿了?还掐指一算呢。”夏清语又好气又好笑,伸脚在陆云逍腿上轻轻蹬了一下,一边摸了摸头发,喃喃道:“发髻有些散乱了。我洗把脸,让白薇给我梳一下。”
“别。”却见陆云逍飞快坐过来,抓住了她的手,然后轻轻掠了掠额前发丝,轻声道:“我再多看一会儿,难得你有这番慵懒模样,当真是好看的紧。”
“你在那里坐着。看了这么长时间还没看够?”陆云逍并不是个很喜欢说甜言蜜语的家伙。所以导致夏清语到现在对他偶然冒出来的甜言蜜语还是没什么免疫力,这话虽是哼出来的,但她脸上早已不自觉添了点红晕。平心而论。夏清语并非什么倾国佳人,不过是中上之姿而已,所以听见这种赞美总觉得有点啼笑皆非。
“也没看多久,不过是小半个时辰。你就醒了,我还没看够呢。”陆云逍哈哈一笑:“怎么才睡了这么一会儿?不用再多睡点?”
“午觉呢。你想着我能睡多久?三五个时辰?你当我是猪啊。”夏清语决心不理花痴丈夫,起身走到镜子前,自己拿梳子将头发抿了抿,忽见娇蕊进来。看见陆云逍,也是微微吃了一惊,然后笑道:“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奴婢竟不知道。”
“回来没多久。”陆云逍见娇蕊似是有话要对夏清语说的模样。便站起身道:“我先去书房坐一会儿。”
夏清语回头道:“去书房做什么?你要看书,让朝云拿几本书来。就在咱们院子的小书房看一会儿不成么?我等下还有事情要和你说呢。”
“我说的就是小书房,难道你以为我难得偷了半日闲暇,还要跑去书房大公无私?你也太瞧得起我了。”陆云逍笑着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这里夏清语便问娇蕊道:“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当着爷的面儿说?还拿眼一个劲儿来看我?”
娇蕊笑道:“原来奶奶在镜子里都看见了。刚刚奴婢去给太太送点心,结果说是水姨娘在太太房里,奴婢就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看着水姨娘出来,然后看着她精神奕奕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太太面前又陷害了二奶奶,反正奴婢看着她,就觉着那真是春风得意的模样。”
夏清语放下手,轻声叹道:“这不用说了,这个女人最擅长的就是四两拨千斤,她对人心的掌握简直炉火纯青,该做什么样的表现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这一点没人能比得过她。”
“看来二奶奶这一次,当真是凶多吉少了。”
娇蕊也叹了口气,却听夏清语淡淡道:“也没有你说的这样严重,二奶奶那毕竟是太太的外甥女儿,又是二房的正室,甄姨娘当日陷害我,那是铺垫酝酿了多久?我那会儿可没有娘家做靠山。水幽兰想凭着这个就把二奶奶给整倒,除非是脑子进水了。我如今只担心,她还有什么阴谋手段在酝酿,甚至有可能是一个大阴谋,不然就靠这些小打小闹,伤不了二奶奶的筋骨,而她怀着身子,这七八个月无疑是她最好的下手时机,她到底会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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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喝口热茶吧。”
许彬家的捧着茶杯,放轻脚步来到倚着软枕闭目沉思的叶夫人面前,她是叶夫人绝对的心腹,在这屋里,比可儿嫣红这些心腹大丫头还要有体面,所以刚刚叶夫人叫水幽兰过来闲话试探,屋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伺候着。
“你说我这烦心事怎么就没完了?逍儿那里如今是消停了,可谁想到遥儿这屋里竟然又翻天覆地开始闹,按下了葫芦起了瓢,莫非我这辈子就是个操碎心的命?”
叶夫人坐起身,接过许彬家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叹口气道:“你是跟了我几十年的人,你给我说一句良心话,盈丫头和这水幽兰,到底谁说的话可信?”
“水姨娘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当真是没有丝毫破绽。”许彬家的忖度着叶夫人心思,小心答了一句,末了又连忙道:“但是二奶奶先前在太太这里,也似是十分委屈。所以……奴婢实在是……说不出来。”
叶夫人怔怔坐了许久,才叹气道:“那个六丫头送走了吗?”
许彬家的忙道:“先前奴婢派了小丫头打探着,说是送走了,哭得眼睛都肿了。”
“哼!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险些把秦家的脸面都给丢干净了,她倒还有脸哭。”叶夫人生气的将茶杯往桌上一顿:“走了最好,别让我再看见她。”
许彬家的见叶夫人面色都变了,知道主子这会儿正是在气头上,连忙走到桌边,将一盘点心端过来,笑道:“太太这会儿别为那不懂事儿的生气了,且尝尝这点心,是大奶奶打发人送过来的,闻着就一股子清香味儿,还不觉着油腻得慌。实话说,大奶奶如今,当真是懂事孝顺又能干,府里上下但凡和她接触过的人,都是啧啧称奇赞不绝口呢。”
提到夏清语,叶夫人脸上总算露出了一点笑容,点头道:“是啊,也幸亏她如今变得这样好,我心里还有点安慰,不然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说完吃了块点心,果然清香爽口,心里的烦闷似乎都稍微去了些,叶夫人便道:“派个人去清云院看看,若是清语在,就叫她过来陪我说说话。”
许彬家的答应一声,知道太太这是要向大儿媳妇问计了,因忙出去打发人去叫夏清语,一面心中暗道:这真是风水轮流转,先前大奶奶在府里跋扈那会儿,二奶奶可没少在太太面前诉委屈。哪里想到如今,太太对二奶奶的态度,倒要取决于大奶奶说她好话还是坏话了,这才是世事无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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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陆云逍迈步走进来,就见萧关正认真看着一本书,他觉着有些奇怪,明明桌上还有几份奏折,怎么皇上倒看起书来了?萧关的习惯,处理后的奏折放在右边,未处理的放在左边,所以陆云逍能够分清楚。
“皇上。”陆云逍老老实实跪下参拜,却见萧关满面春风抬起头,笑道:“云逍来了?起来吧,朕看这西洋医书,正看到得趣儿的地方,倒没听见你进来。”
陆云逍探头往桌上看了看,疑惑道:“皇上看西洋医书?还觉着有趣儿?臣家里倒也有几本这个东西,可是偶尔翻一眼,看见那些词句,每个字拆分开来臣都认得,放在一起臣就不知道它们要说什么了,所以实在不觉着这种东西有趣在什么地方,也只有臣妻那种精研此道的,大概才会觉着有趣吧。”
萧关哈哈大笑,站起身道:“那是因为你只看了几眼,连个皮毛都不懂,自然觉着无趣,朕起先也觉得艰涩难懂,不过听几个西洋使者稍微讲解了一下,别说,那些细胞什么的,倒还有些意思,你知道,他们叫血脉不叫血脉,叫血管,还有神经,韧带什么的,这多新奇。”
这些陆云逍也知道,平日里夏清语嘴里就都是这些词嘛,不过仍是笑着道:“这些臣可不通,皇上叫臣过来,不会是让臣和您钻研这些吧?那您找错人了,该找臣妻过来才是。”
“谁和你钻研这个,朕也只是闲暇时拿出来看两眼罢了。”萧关一笑:“叫你来不为别的,工部那边交差了,这几日你看看挑个时间,和你媳妇儿去验收一下,然后找个黄道吉日,就可以把杏林馆搬进去了。告诉你媳妇儿,朕对她寄予了很大希望,务必要让杏林馆成为一座民间的太医院,为我大陈子民解除病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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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都是明白人
“是,臣多谢皇上关怀,定不负皇上厚望。皇上刚才所言,和臣妻不谋而合,臣妻也常在臣面前感叹,说皇上爱民如子,这样大手笔,分明是要把杏林馆打造成民间可以和太医院媲美的医馆,如此一来,将有更多百姓受惠。”
萧关高兴道:“果然夏清语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她竟能体会到朕的这份儿心意。”
陆云逍也笑道:“臣妻在这方面当真是绝顶聪明的,不然哪里就能把西洋医术发展壮大到这个地步?怕是那些海外番邦,如今在医术上还要落后于我大陈许多。臣妻因为感念皇上恩德,所以和臣商量,想把杏林馆冠以皇家之名,让天下百姓都能够明白皇上恩泽天下的一片慈心,臣觉着这是个好主意,斗胆请皇上恩准。”
“啊?”
萧关没想到陆云逍会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愣了,呐呐道:“朕也没做什么啊,这杏林馆可是你媳妇儿一手建立起来的,饱含了她的心血,朕堂堂皇帝,怎能贪她一个女子的功劳?”
陆云逍笑道:“皇上也太谦虚了,您把那块地给了杏林馆,这是多大的恩德?臣和臣妻都感戴的很呢,更何况皇上这份为民之心,臣与臣妻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所以我们不敢贪皇上的这份心意。”
萧关是什么人?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微微笑道:“还和朕来这一套,真是的,你和你爹在这一点上倒是像的很,都那么谨小慎微。寿宁公府如今是什么势力?可行事半点不出格,倒越发收敛。朕欣赏你们这份谨慎持重。做外戚该当如此。只是也不用太小心了,扶持杏林馆,乃是利国利民之事,朕难道是那嫉贤妒能的皇帝,还怕你们功高震主不成?”
陆云逍笑道:“皇上明鉴,臣和臣妻岂敢如此看轻皇上?只是皇上也知道,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皇上心胸宽广。不代表天下所有人都有皇上这份儿心胸啊。看着杏林馆势大,难免有人嫉恨,甚至有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还会认为皇上不分轻重,只因为杏林馆和寿宁公府有关系,就徇私大开方便之门,这三人成虎。无稽流言说的多了,也有人信以为真。臣妻一心只要钻研医道。臣又要立足朝廷为皇上分忧,实在是应付不了这些小人。若是将杏林馆冠以皇家之名,到时臣妻就是为皇家做事,杏林馆也是皇家产业。皇上扶持天经地义。如此那些小人也心安理得了,又可以让百姓们共沐皇恩,这何乐而不为?”
泽被天下爱民如子。这名声哪个皇帝不想要?萧关原本也只是因为坦荡磊落,不好意思将夏清语的功劳占为己有。然而这会儿一听。陆云逍说的合情合理,自然心下大动。因想了想便笑道:“也罢,你说的也有道理,既如此,就按照你说的办吧,看那些小人还能说出什么来?不过朕可得事先说明白了,这杏林馆只是冠以皇家之名,其中管理行医等事务,可别想着来占用朕的时间,朕每日为国事操劳,已经很累了,你们夫妻也该体恤朕的辛劳,不能把朕当做苦力来用。”
“皇上言重,臣和臣妻就是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把皇上当做苦力。”陆云逍一笑,知道萧关还是非常高兴自己这个提议的,所以投桃报李,告诉自己他不会派人Сhā手杏林馆的任何事,杏林馆名义上是皇家的,但其实还是夏清语的产业。
如此一来当真是皆大欢喜,陆云逍满心欢畅的谢了恩,萧关也是兴致高昂,对陆云逍道:“既然是民间太医院,那杏林馆的乔迁之喜,朕是一定要参加的,这事儿你媳妇怕也未必有经验,就交给你来办吧。”
陆云逍好悬一口气儿没上来,囧囧有神的看着皇帝姐夫。萧关自己在那里乐了一会儿,终于察觉到小舅子这表情不太对劲儿,不由疑惑道:“怎么了?怎么这幅表情看着朕?”
“皇上,臣服了您,您难道是顺风耳千里眼不成?怎么就知道臣在户部的差事差不多办完了?所以这立刻就要把臣调到礼部去。皇上,您就看不得臣有一天清闲吗?使唤苦力也不是这么个使唤法儿啊。”
世子爷都要哭了,可这番作态不但没让萧关同情反省,反而引得他哈哈大笑,笑完了上前拍拍陆云逍的肩膀道:“你在朕面前叫苦?你不过是管着一个部的事儿,朕要操心着天下事呢。朕这么累,看着你们清闲朕心里能舒服吗?只有看着你们和朕一样累,朕这心里才觉着舒坦。能和朕同甘共苦,云逍你该感激涕零才是,天下间有几个人能有这样荣幸?”
陆云逍翻了个白眼:“皇上难道没发现李大人和方大人都瘦了一圈儿?这又不是只有臣自己才有的殊荣。”
“那个祝明能力不怎么样,倒是严苛贪财,任刑部尚书不过大半年,把个刑部弄得乌烟瘴气。李绝心在大理寺上,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平反了二十八件冤案,他能不瘦吗?至于方悠然,哼!朕为了让他有时间忙活婚事,特意暂时给他调到了一个闲职上,他是忙自己的婚事累得,与朕无关。唔,云逍是不满意还有人同你一样,享有和朕同甘共苦的殊荣,准备超越李绝心吗?”
“不不不,不用了皇上,臣能和李大人一起做个伴儿,很好,真的很好,皇上不用破格提拔了。”陆云逍擦了擦头上冷汗,暗道好险,一个没注意,就差点儿让这皇帝姐夫给下了套儿。
“行了,你这忙活也是自家的事,杏林馆归根结底,还不是你媳妇儿的事业?和朕叫什么苦。贵妃昨儿还念叨家里呢,这会儿太子大概正在她那里,你就和朕一起过去看看吧。”
陆云逍无奈,只得答应一声,和萧关一起出了御书房。李三成在后面跟着,看着那君臣二人言语投机,心中这个感叹,暗道难怪陆大人在皇上面前如此受宠,这进退之道把握的实在是太好了,啧啧啧,这才真是君明臣贤,不是皇上英明,哪里有陆大人李大人方大人这样的人中龙凤甘心在朝廷为君分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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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奶奶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二奶奶饶命啊……”
秦书盈素日办事的抱厦前,五六个管家娘子大气儿也不敢出,眼睁睁看着魏三娘子被两个婆子拖出去,接着惨叫声响起,大家一起闭了眼扭过头去,那“啪啪”的竹板着肉声,如同落在她们的心上。
“奶奶喝杯茶消消气。”
春绣亲自端了一杯茶走过来,眼里满是忧虑:二奶奶这两日脾气越发暴躁了,如今连魏三娘子都挨了打,不过是一点子小事,若在从前,训斥一顿也就完了。这可是许大娘的干女儿,许大娘是太太面前最有体面的人,若是她要在太太面前说几句坏话,二奶奶在这个家里可还怎么立足?
满腹忧虑却不敢说出口,知道出口也没用,也许还要让秦书盈迁怒到自己身上。春绣心里发愁,正想着是不是偷偷去找夏清语一趟,看看能不能让她劝劝主子,就听外面丫头道:“娇蕊姐姐来了?”
秦书盈正喝茶,听见娇蕊来了,面上怒色方稍稍平息了一些,须臾间娇蕊进来,她便笑问道:“大热天的,你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事这样重要?这些日子你们奶奶忙,我也没过去看她,莫非她就想我了不成?”
娇蕊笑道:“正是呢。我们奶奶这些日子因为杏林馆搬迁的事,真是忙得不堪,连我们爷也是一样,昨儿晚上快半夜了才回来。今天奶奶没出去,也是在屋里筹划着,让奴婢来请奶奶,想奶奶去帮帮她的忙。”
秦书盈犹豫了一下,接着苦笑道:“不是我不帮她,实在是这些日子府里的事情也又多又杂,我不得个清净,心神也不宁,我院子里那个人如今还金贵的紧,我也要照顾着,这会儿去了,帮不上她的忙,倒耽误她的时间。你和你们奶奶说,若是需要银钱周转,尽管过来告诉我一声,我这会儿多的没有,拿出几千银子帮帮她,还是能做到的。”
娇蕊道:“既这样,奴婢回去转告大奶奶一声。不过我们奶奶也说了,明儿是杏林馆乔迁之日,说是皇上也会到场,届时不知要有多热闹呢,奶奶问二奶奶明儿要不要过去凑凑热闹?”
这一回秦书盈低头思忖了许久,方摇头苦笑道:“老太太这些日子身上不太好,太太昨儿又闹肚子,虽然有大奶奶开了药,可到底还要有人照看着,我还是留在府里吧,等大奶奶得了闲儿,我亲自去找她,让她给我说说那盛况空前的场面,若是有什么稀奇好吃的东西,给我留一点儿。”
娇蕊笑道:“那成,奴婢回去告诉我们奶奶一声。”说完出来,远远看了一眼,此时大概是板子打完了,倒是没再听见惨叫声,她便走到一个相熟的吴家娘子面前,小声道:“怎么回事?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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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异常
吴家娘子小声道:“听说不是什么大事,姑娘不用问,只记得这阵子千万莫要惹二奶奶就成。”
娇蕊远远看着,见魏三娘子一瘸一拐被人扶出来,她脸上现出担忧神色,却听吴家娘子又小声道:“姑娘不用担心,那两个婆子和魏三娘子是相熟的,不会下死手,现在这模样,是做给人看的。”
娇蕊点头道:“这还好,二奶奶如今烦心事多,你们自己当心些。”说完便转身去了,这里几个管家娘子看着娇蕊的背影,都用眼神交流着,虽然没说话,眼里意思却十分明显:这要是大奶奶管家,咱们何必受这些气?
然而这只不过是大家的期望罢了,那几个精明的心里却很清楚,大奶奶是不会管家的,人家有皇上钦封的民间太医院杏林馆日进斗金,又怎么会在乎这宅门后院的方寸之地。
这里娇蕊回到清云院,只见夏清语正在试衣服,白薇白蔻在她身旁帮着整理,见她回来,便抬头问道:“如何?二奶奶怎么说?”
娇蕊摇头道:“二奶奶说不去了,还要照顾家里。”
夏清语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这种时候她不会离开,罢了,有她在府里我也放心些,原本只是怕她心里烦,想着带她出去凑凑热闹。”
说完走到镜子前看了看,对白薇道:“我觉着没什么了,明儿就穿这一身挺好。把你们爷的衣服拿过来我看看。”
白薇连忙去取衣服,一边笑道:“奶奶也是,爷难道不穿官服?做这套衣裳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穿。”
夏清语笑道:“你们懂什么,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那么明白的人,能不虑到这一点?这是做给我看的。让我放心,其实我有什么可担心的,陆云逍早告诉过他我的心只在医道上,但皇上不肯占这个便宜有什么办法?”
众人就这事儿又说了几句,白蔻便在旁边笑道:“杏林馆如今当真是喜气洋洋,更好笑的是,还有那本该出院的病人。死活不肯走。又是头痛又是脚痛的编出些病症来,结果让冯大哥江大哥一问,奶奶想。他们能知道什么医学知识?结果答得驴头不对马嘴,不知闹出多少笑话来。”
夏清语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道:“我也不明白这些人的心思,若说要见皇上。分明先前往白马寺进香的时候,他们该在大道两旁都见过了的。这会儿何苦还要挤着上前?我是没办法,若是能有办法,我早脱逃了呢。”
白薇在一旁道:“论理这是一件大喜事儿,老太太老爷太太都十分欢喜。怎么府里倒没觉出喜气洋洋的?今晨遇见几位管家娘子,都是愁眉苦脸,府里这些日子难道还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
夏清语也停了手。抬头疑惑道:“有吗?虽然你我这几日不怎么在府里,但若有大事。也瞒不过娇蕊青梅吧?”说完便看向娇蕊,却见她苦笑道:“奶奶不必多心,府里气氛沉闷,和杏林馆没有一丝关系。都是……都是……因为二奶奶。”
“因为二奶奶?”夏清语惊讶了:“她又怎么了?”
“二奶奶如今脾气大得很,再这样下去,奴婢看老太太和太太都要生气了。”娇蕊叹了口气,无奈说道,接着又把自己刚才去秦书盈那里报信时看到的情景说了一遍。
“怎么会这样?”夏清语愕然:“之前我明明和她说过这些事,她也说她会小心谨慎,控制自己脾气的啊。”
白蔻冷哼道:“在奶奶面前自然要那么说,不然不是太不给您面子,结果离了您,立刻就原形毕露。说到底,二奶奶还是没把奶奶的话放在心上,既如此,奶奶何必还管她怎么样呢,就让她发疯去吧,看到时候老太太太太生气了怎么办?”
“白蔻。”
白薇瞪了白蔻一眼,白蔻也知道自己这话说造次了,吐了吐舌头道:“我也是为奶奶抱不平,当日在府里那会儿,二奶奶是怎么对奶奶的?可奶奶如今不计前嫌,又是怎么对她?就是对自己的亲姐妹,也未必能做到这个地步呢,结果如何?就赚来这个?也许二奶奶当着奶奶的面儿感激涕零,心里不知道怎么烦奶奶呢。”
“二奶奶不是那种人。”夏清语说了一句,这才让白蔻收声。不过这也是她的心里话,她深知秦书盈那个要强的性子,做不来这些惺惺作态的事。
“不太对劲儿,我过去看看。”夏清语脱下了身上的华丽宫装,换了家常衣服,就要往秦书盈那里去探看一番,还没等出屋子,就见余老太君身旁的丫头百灵急急走来,焦声道:“大奶奶,不好了,老太太这会儿说胸闷,上不来气儿,您快去看一眼吧。”
余老太君年事已高,心肺功能都是极其衰弱的,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这几天她状态也一直不好,夏清语每次出门前都要去看看,这会儿听见百灵的话,心里已经有数,连忙拿起随身的小药箱便赶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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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语啊,你就老实和我老婆子说,我还能撑多长时间?能不能过这个年?”
余老太君半倚在榻上,看着夏清语将药放进药箱里,喘吁吁的问了一句。
夏清语笑道:“就听老太太说这话的中气,您老寿数长着呢。刚才喘的厉害,那是走动的时间长了,累得。这会儿服了药,坐一阵子就好了。”
“才走了那么会儿,就喘得要死,这样下去,岂不成了老废物?”余老太君自嘲了一句,然后摇摇头,不过心中倒是大大松了口气,别看她问的认真,但若夏清语真要告诉她熬不过今年冬。老太太心里不知道要有多失落,她还想多活几年,看着孙子孙女儿一个个出世成长呢。
“怎么能成老废物?老太太也别太妄自菲薄,只是您别想一口吃个胖子,走动是少不了的,但如今您身体情况不允许,就少走两步。如此每天多走一步。过两个月您再看,保准比现在走的时间长,还脸不红气不喘的。”
夏清语已经收拾好了药箱。来到余老太君面前帮她按摩着肩膀,一边笑着说道。
余老太君便对身旁沈夫人笑道:“难怪人人都说这孩子医术好,也不单是医术,就是这说话。让人听了心里就舒服,我刚刚还害怕呢。想着不知能不能过今年冬,让她这一说,倒觉着身上又有了力气,再活几年也没问题。”
沈夫人也笑起来。连忙附和道:“可不是?老太太您尽管放宽心好了,清语可是咱们家的媳妇,有她在您身边。这就是保护神,您老再活十年二十年都没问题呢。”
“那我真成了老不死了。”余老太君也哈哈笑起来。然后看着夏清语慈爱道:“别说,自从这孩子回来,时常在我身边安慰逗乐儿,我如今真是心情舒畅。好了,知道你忙,明儿那杏林馆就要搬去新址了,听说皇上也要去,那可真是天大的光荣,我就是身子不好,我要是身子好,说什么也要去凑这个热闹。只是你就不知道要忙成什么样子了,我老婆子还给你添乱,这会儿我觉着松快了许多,你快忙去吧。”
夏清语答应了,站起身道:“老太太放心,您刚才就是累着了,今儿就在床上歇着,保准再没事儿。”说完转身出去,不一会儿见黄莺追出来,她便站下道:“不用担心,我刚才的话不是宽慰老太太,是情况确实没这么严重。姐姐素日里只要看着老太太,别让她活动太多了,多吃些清淡蔬菜水果,适当补充些海鲜肉类就好。”
黄莺松了口气,面上就带了几分笑容道:“大奶奶这么一说,奴婢真就是放心了。上次老太太吃着您小厨房里那荷叶糕说好吃,奴婢让大厨房做了几回,却都不合意,奶奶看看什么时候再做些,告诉奴婢一声,奴婢让大厨房人去学学。”
夏清语笑道:“这算个什么事儿?还特意麻烦姐姐做什么?我现在就回去告诉她们再做一些,送过来就完了。等我忙完这阵子,亲自去大厨房指导工作,把老太太素日里爱吃的点心吃食法子都教授给她们。”
黄莺笑的更欢畅了,点头道:“那就麻烦奶奶了,难怪大家都爱和奶奶说话,如今奶奶说话当真风趣的很。”说完知道夏清语事情多,也就没再多寒暄,看着她走了这才回屋。
刚回到清云院,就见陆云逍进来了,看见她先问了老太君的情况,知道没有大碍,方放下心来,遂道:“我还是等今晚回来再去给老太太请安,现在你先赶紧和我过去打点一番,真是添乱,皇上也就罢了,谁知道皇后娘娘如今大概是身体好了,在宫里嫌闷得慌,也要跟着过去,还美其名曰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然后贵妃娘娘看见皇后去了,她也不甘落后,这下可好,又有许多东西要添置考虑,你说她们老实在后宫里呆着得了,添什么乱呐。”
世子爷真是累坏了也急坏了,当朝国母和皇贵妃,他也敢说“老实在宫里呆着得了,添什么乱”这种不敬的话了。因这里看着夏清语忙忙换衣服,他就又道:“对了,不如请盈妹妹也过去帮个忙,她在这方面是能干的,多个人多份力不是?”
“盈妹妹这会儿心里烦着呢,我觉得有些不对头,原本想过去看看她,偏偏老太太刚才闹了回虚惊,如今皇后和贵妃娘娘也要过来,今儿是说什么都来不及了,等明日回来我再去看看吧。”
陆云逍一听这话,也就作罢。待夏清语换了衣裳后,夫妻两个便急匆匆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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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五章:狠绝
“姨娘,这……这药喝下去,再……再要后悔,可就晚了。”
烟雨手里捧着一碗药汤,身子微微颤着,抬起头惊惶看着水幽兰:“姨娘,咱们何必……何必要这样做?这个孩子若生下来,他就是您在府里的依仗啊,如今就这样……就这样,奴婢……奴婢实在于心不忍。二奶奶是个什么结果还不知道,若是孩子再保不住,咱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是啊姨娘,烟雨说得对,姨娘三思啊。奴婢觉着您这计划很好了,就算不喝这个药,二奶奶这个大亏也吃定了。”
烟云也忙附和着请求,却见水幽兰眼皮子都不抬,只是端详着自己光秃秃的指甲,淡然道:“一个胎儿罢了,掉了又如何?将来再怀就是了,你们两个啊,眼皮子也太浅了些。把药给我,这个胎儿若不流掉,太太的雷霆震怒就总是有限,二奶奶,那毕竟是她的外甥女儿。”
“可是姨娘,就算胎儿流掉了,太太也未必就会让二爷休了二奶奶啊。”烟雨急道,她并不认为这样做就可以把秦书盈赶出寿宁公府,宠妾灭妻若是这样容易,给人做妾也就不是什么苦差事了。
“自然还不够让太太休了她,不过二爷盛怒之下,从此后和她便是形同陌路了。若是太太也对她失望透顶彻底死心,以后不管不问二爷怎么对她,她这个正妻,也就是有名无实。到那时我再生一个哥儿,二房里的事情还不是我说了算?只要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显露才干,将来大奶奶杏林馆那一摊子就够她忙活了。这掌家之权是万万不会看在眼里的,呵呵,到那时,太太也老了,五姑娘也该出嫁了,你们说这掌家之权该落在谁手里?只要能夺了这掌家之权,我是个姨娘还是当家主母。那还重要么?唔。这话也不对,名分对女人,当然是重要的。不过我也不用担心,以那女人的要强性子,受了这么些委屈羞辱,气也把她活活气死了。就是气不死,那时她独守空房。找个男人勾勾手,还怕她把持得住?二爷若是被戴了绿帽子,还不写休书么?呵呵……哈哈哈……”
烟雨烟云一听,主子这连未来都谋划好了。显然再也没办法劝她打消主意,无奈之下,只好将那碗药递过去。
水幽兰接过来。眼也不眨便喝了下去,然后一只手摸了摸微凸的肚子。轻声道:“别怪娘心狠,要怪,就怪你来的不是时候儿,若是明年再来,这府里谁不把你当金疙瘩捧着?”
这话里没有半点惋惜伤心之意,烟雨烟云怔怔看着那张绝美脸孔,心里只是一阵阵的发寒,暗道姨娘真是最毒妇人心中最毒的那一个了,那肚子里的,可是她的骨肉啊。她怎么就能狠毒到这个地步?连骨肉之情都半分没有。
正想着,就听水幽兰淡淡问道:“去问问,二爷回来了吗?”
“刚刚奴婢出去打听了下,说是昨儿晚上二爷忙到半夜才回来,怕扰到姨娘,也没去大奶奶和春绣屋里,就在书房歇下了,这会儿天刚亮,应该是还没出门。”
烟雨回答着,想了想又道:“姨娘放心,二爷如今着紧你,出门前肯定要过来探一探的,到时候有什么话,姨娘告诉二爷就是。”
水幽兰慢慢躺下来,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轻声道:“不用,二爷来了,什么也不用和他说,让他尽管去忙就是,他要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的,这出戏,我可就唱不起来了。”
烟雨烟云默默退了出去,两人呆呆坐在廊下。今日对她们来说,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主子筹谋了这么久,等的就是今天发动这雷霆一击,成功的话,她们跟着鸡犬升天;一旦失败,只怕她们的下场比主子还要凄惨。
“不要乱想,没有失败的道理。”烟雨大概是看出了烟云的担忧,拍拍她的手安慰了一句。话音刚落,就听屋里传来水幽兰的声音:“什么时辰了?”
烟雨烟云连忙站起身,烟雨进屋看了眼自鸣钟,小声道:“姨娘,已经辰时了。”
“这个时辰,大房那边肯定都出门了,二爷也该过来了。”水幽兰喃喃自语,话音未落,果然就听外面烟云禀报说陆云遥过来了,接着门帘一挑,陆云遥已经走了进来。
水幽兰忙做出勉强要起身的样子,陆云遥连忙上前来扶住她,仔细端详了一番,忽然皱眉道:“怎么这样憔悴?看,这眼底下都有黑眼圈了。”
水幽兰勉力笑道:“还说呢,昨晚等你到半夜,后来听丫头报说你回来往书房去了,我这才睡下,这会儿就觉着身上乏得很。”
“都是我的错儿,我原想着回来的晚了,不过来扰你,倒白害你担心,以后我记着了,回来再晚,也会和你说一声。”
陆云遥歉疚说完,就听水幽兰道:“行了,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我也不怪你,是我自己太啰嗦了,又爱操心,你不用管我,今儿不是杏林馆乔迁的正日子吗?大爷和大奶奶这会儿想必已经出门了,你也赶紧过去吧,皇帝要亲自驾临,各种事情千头万绪,你这会儿不去帮他们忙着,还要你这个兄弟有什么用?”
“可是你这个模样……”陆云遥有些犹豫,却见水幽兰勉力一笑,摇头道:“我的爷,我不过是有些乏了,再睡一会儿就好,你怎么倒成了老妈子?快去快去。我就是有了身子,不然也定要去凑这个热闹。”
陆云遥听她这样说,方笑道:“既如此,那我就先去了,你是不知道,皇后和贵妃娘娘也要去呢,事情当真多得很,我的确是要帮大哥和嫂子忙一阵子。”
“快去快去。”水幽兰催促着,待陆云遥离开后,她面上的笑容便渐渐消失,叫过烟雨道:“行了,按照我吩咐过的去做吧,成败在此一举,要多谨慎小心,这不用我多嘱咐你了吧?”
烟雨点点头,出门后便往秦书盈这里来。
彼时秦书盈正在屋里用早饭,因为这些日子动不动就发脾气,她又控制不住,自己也知道不妥当,所以早饭时只有春绣在身旁服侍着,其他的小丫头都被打发了出去。
看见烟雨过来,秦书盈也不在意,听烟雨说水幽兰身上不好,今儿不能来请安,她就摆摆手淡然道:“那就不必过来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早说过让她不用那么晨昏定省的,给人看也不用在这方面做功夫。”
烟雨低声道:“是,我们姨娘也只是怕那些下人们乱嚼舌头根子,从姨娘进府来,这二房的风言风语就没少过。尤其上次奶奶去我们那里兴师问罪,我们姨娘说,她若再不做的周全点儿,让下人们知道,又不知要说什么怪话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秦书盈眉头一挑,冷笑一声道:“你们姨娘自己做的什么事心里不清楚?倒说我去你们那里兴师问罪。你一个奴婢,也敢对着我这么说话,是嫌命长了?”
“奶奶勿怪,是奴婢不会说话,奴婢只是想说,我们姨娘盼着二房能和和气气的,所以平日里都尽量行事周全些。”
烟雨“扑通”一声跪下,此时正是入夏,四面窗子都开着,那些来往的下人们都在外面悄悄关注着这里,一看这情景,心中都不由得叹气,暗道二奶奶心中有气,不能拿水姨娘怎么样,就拿她的丫头做法,今儿这丫头也冒失,怎么自己个儿过来?可不撞在了二奶奶的气头上呢。
“好啊,好。”
秦书盈气往上撞,连饭也不吃了,也不顾春绣在旁劝着“奶奶息怒,犯不着和这么个蠢丫头计较”,先指着烟雨冷冷道:“你这会儿虽跪着我,可你嘴里说话却是半点恭敬都没有,你们姨娘人前端庄正派,结果就教出你这么个两面三刀的东西,她不好好教你,我来教。春绣,让秦婆子进来,把这眼里没主子的混账东西掌嘴二十,教教她日后该如何对主子说话。”
“奶奶。”
春绣急得要命,这边秦书盈却不管她劝阻,径自去了内室换上一件大衣裳,接着气冲冲走出来,春绣这正看着秦婆子对烟雨掌嘴,见她满面怒容站在那里,穿的整整齐齐,忙上前道:“奶奶要去哪里?”
“连水姨娘都知道给二房争脸面,周全行事,如今她身上不爽利,我这个做大妇的怎么能不去关心一下?不然岂不是让下人们说我刻薄狠毒?”
秦书盈恶狠狠看着烟雨,见她两颊都肿了,这才不耐道:“行了,你回去给你家姨娘送个信儿,就说我要亲自去探她,看看她到底生了什么病?连素日里这样良苦用心的周全都顾不上了。”
烟雨挨了打,心中火气也撞上来了,暗道你不用得意,到时有你哭的呢,你尽管去,你要是不去,我们姨娘的计划怎么实现?哼!这是你自己要撞墙,可怪不得我们。
ps:其实水幽兰这样一个母亲,我在写的时候也是有些犹豫的,老实说作为一个母亲来说,我真的、敢相信会有这样狠辣的女人,但事实上,在这大千世界,就真的有这种比武则天更加狠辣的女人,骨肉孩子对她们来说只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这种人只爱自己,不会为别人付出一丝感情。所以水幽兰是这篇文里最狠绝恶毒的女人了,所以也是笨酒毫不犹豫的就给了她一个凄惨下场
☆、第四百四十六章:引君入瓮
“奶奶,您沉住气啊,忘了大奶奶的话吗?”
春绣总觉着今天这事儿透着不对头,情急之下拉住了秦书盈的袖子,果然让她站住了。
这里烟雨的心一下子提起来,暗道果然姨娘顾虑的没错,如今二奶奶的脾气都快失控了,她竟然还能因为大奶奶而犹豫,我的天,姨娘的计划,不……不会因此就功亏一篑吧?
正紧张的要命,就听秦书盈淡淡道:“没事儿,我这也是为了周全二房的脸面,别让人传妻妾不和,难道水姨娘是洪水猛兽,能吃了我不成?”
说完到底还是迈了步子,烟雨大大松了口气,连忙面现惊惶的一溜烟儿去了,来到后院水幽兰的院子后,见主子已经穿好了衣裳出来,她就连忙拽过一个小丫头悄声道:“你快去杏林馆找二爷回来,奶奶刚才打了我,今儿怕是来者不善。”
虽然秦书盈这府里经营了几年,但这二房中也不全是她的心腹,不过是身边几个丫头诚心跟着她。且因为这些日子她脾气越来越坏,那些婆子小丫头都挨过打骂,心中对她反而多了一股恨意,此时见她往后院去了,便都在心中道了一声“好戏来了”,因纷纷跑过去,结果发现水幽兰正弱不禁风的站在院子里,这些看热闹的婆子丫头心中称意,都远远在花树后躲藏起来,探头探脑看着院中发展。
秦书盈进了院子,就见水幽兰已经打扮齐整站在台阶下,她心中怒火更加高涨,握了拳头拼命忍耐着,冷笑道:“不是说身上不好起不来。不能去给我请安了吗?那这会儿怎么站在这里没事人一般?水幽兰,你派了个奴婢去我面前耀武扬威,什么意思?真以为自己怀了孩子,就是金刚不坏之身了?”
水幽兰心中笑的畅快,面上却假作惶恐,上前一步道:“妾身丫头不懂事,是妾身的错儿。奶奶大人大量。饶恕她一回吧。刚才听见小丫头来说奶奶打了烟雨,妾身吓得要命,所以挣扎着爬起来要去给奶奶认错儿。没想到奶奶这就上门了。奶奶且息怒,将那丫头交给妾身处置就是。”
秦书盈冷哼道:“交给你处置?你能处置什么?打量我不知道?这两个丫头就是你的膀臂,满府里交游广阔,替你笼络人心。你是想干什么?想宠妾灭妻?夺我的掌家之权?所以现在就开始未雨绸缪了?呵呵!你不过是个青楼里抬回来的,就算是个清倌儿。那不还是个妓汝吗?凭你也配想宠妾灭妻管家之权?你也不照照镜子。”
“妾身惶恐,奶奶莫要这样说,妾身从未想过如此大逆不道天打雷劈之事。”水幽兰眼泪都下来了,但是随即眼神一厉。看着秦书盈悄声道:“奶奶,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在我肚子里孩儿的份上。劝你还是和我和气点儿的好,谁让你生不出来呢?”
“你……你说什么?”
这话只有在场几人能听到。秦书盈身旁只跟着春绣,此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得大喝了一声。
这边秦书盈早已气得浑身乱颤,暗道好啊好啊,终于原形毕露了,这是有恃无恐啊。因看着水幽兰那张微微抬起的美艳面孔,她终于再也按捺不住怒火,做了她早就想做的一件事:上前甩手给了对方一个狠狠的耳光。
“啊!”
水幽兰惊叫一声,弱不禁风的身体转了一个圈子,就势倒在地上,这里烟雨烟云没命似得扑上去哭叫着:“姨娘,姨娘,您没事儿吧?”
“奶奶,妾身知道妾身不好,只是求奶奶好歹看在二爷的份儿上,饶过妾身这一回,孩子落了地,就是奶奶要抱去养,妾身也没有一句怨言,妾身知道奶奶这些日子心里窝火,妾身不怨奶奶,妾身也是女人,知道奶奶心里的苦,只是这时候,您千万别对妾身动手,哪怕把这孩子生下来,您要打要骂,妾身都认了,求奶奶暂息雷霆之怒。”
水幽兰的面颊当即就肿了起来,她却不管不顾,仍然跪着身子直往秦书盈腿上扑,拼命哭叫求饶。
秦书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弄懵了,忽听一旁烟雨烟云直着嗓子嚎叫道:“奶奶,您饶了我们姨娘吧,救命啊……快来人,救救我们姨娘啊……奶奶,您息怒,您要打就打奴婢,姨娘她怀着二爷的骨肉啊。”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秦书盈怎可能还醒悟不过来水幽兰唱的是哪一出戏?她全身如坠冰窖,手脚都似不是自己的了,目眦欲裂的看着水幽兰,咬牙一字一字道:“贱人,你……你敢陷害我?”
“便陷害了又怎的?只要孩子没了,二奶奶你就完了。”
水幽兰跪在秦书盈的脚下,一张俏脸全被她身子遮挡,此时满脸是泪,只是表情却哪还有刚才的柔弱惶恐,低声说出的话更如同刀子一般,瞬间就在秦书盈身上扎了无数个透明窟窿。
“好……好好好……”
秦书盈大口大口喘着气,太阳茓突突跳着,整个人都濒临崩溃爆发。于是水幽兰阴阴一笑,再次轻声开口道:“二奶奶,别怪我心狠,我可不想在这宅门后院中让你笑里藏的刀给一下下捅死,所以我也只好先捅你这一刀了。”
“先捅我一刀。好……好主意好办法,既然如此,索性鱼死网破,我死了,你也别想活。”秦书盈一边叫着,就要上前踢水幽兰的肚子,却不料烟雨烟云拼死护住了,这里还有春绣死命拉着。
看着水幽兰那毒蛇一般的眼睛,秦书盈脑海里全都是“捅死你捅死你”这个念头的无限循环,她目光四下里梭巡着,忽然看见院中因为水幽兰怀孕而临时做了小厨房的小厦子里桌上摆着一盘水果,上面放着一把尺长的水果刀,于是想也不想就冲进去,然后拿起那把刀就又冲了出来。
戏份终于到了最*,饶是水幽兰对这个计划设想过无数次,但亲眼看到秦书盈按照自己的暗示一步步踩进陷阱,只要再一步,对方就将彻底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她还是激动地浑身发颤。
这颤抖配合着她尖叫的声音,将一副惊恐到极点的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那些远远看着的婆子丫头们都开始往院子里跑,而水幽兰则奋力推开身上好像“吓傻了”一般的烟雨烟云,一面尖声叫道:“二奶奶,不要……您……您饶了妾身……二奶奶,您冷静一下……”
“姨娘……”
烟雨烟云这才“回过神来”,眼看着秦书盈已经扑到了水幽兰身前,她们连忙踉跄起身去阻止,却哪里来得及?秦书盈的刀尖距离水幽兰的肚子不过是几寸距离,都不需要眨眼功夫,这一刀就可以捅进去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惊醒过来的春绣也尖叫一声,不顾一切的上前攥住了那把刀子,声嘶力竭的哭道:“奶奶,不要上当啊,您想想大奶奶劝您的话,您这一冲动,可辜负了大奶奶素日里对您的怜惜悲悯,您会让亲者痛仇者快的啊。”
这会儿就算是提出余老太君和叶夫人,都不会有半点作用,但春绣无疑非常了解主子,所以她提到的是夏清语。
果然,大奶奶三个字就如同魔咒一般,让秦书盈一下子就愣住了,脑海中浮现出夏清语那令人安心的笑容,她已经失控的理智也渐渐回笼。
谋划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趁着那个女人这段时间都为杏林馆忙碌而没空管二房之事时行事,到头来却还是要因为她而功亏一篑吗?
水幽兰心里涌起强烈的绝望和不甘:不,她决不允许这么可笑可悲的事情发生。夏清语,该死的夏清语,她还真是阴魂不散,为什么当日她不死在外面?为什么还要叫她嫁回寿宁公府坏自己的事?不,休想,谁都休想阻止自己做这寿宁公府的女主人,谁都不能,她夏清语也不能。
水幽兰本就是个狠辣角色,这样一想,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杀机,趁着春绣还在苦苦劝着秦书盈的时候,她突然闪电般伸出手,一把就攥住了秦书盈的手腕,眼也不眨就往自己肚子上狠狠一划。
这女人还是聪明的,就算秦书盈要和她动刀子,她也早算出对方乃是富贵之身,平日连个水果都不会削,自己只要躲闪间受个轻伤,然后说受了惊吓小产,这事儿就算成了,其实也十分简单。因此这会儿即便攥住了秦书盈的手腕往自己肚皮上捅,也是巧妙地将刀子尽量往上一划,如此肚皮上的伤痕不深,却又形成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一下子涌出来,显得触目惊心。
成了。
水幽兰心中大石头终于彻底放下,长出了一口气后立刻惨叫起来,双手死死捂住肚子,似是这时候才终于不堪忍受想起逃跑一般,拼命起身踉踉跄跄往后倒退着,却又身子一软便摔倒在地,血水顺着她的手指缝渗出,染红了身上衣衫,看上去当真是凄惨不堪命在旦夕。
“啊!”
一声惊叫从门口方向传来,被惊吓住的秦书盈和春绣蓦然回头,就看到叶夫人惊恐愤怒以至于都扭曲了的面孔,以及她身后十几个丫头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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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主持公道(上)
杏林馆乔迁之喜,那份儿热闹自不必提,因为当今帝后和皇贵妃都要驾临,所以陆云逍和夏清语殚精竭虑,做了万全的准备,既要做好安全方面的保卫工作,也不能因此就失去民间喜事的那份儿喜庆。
方悠然身为夏清语的义兄,又是皇帝的准妹夫,自然也要在这其中出一份大力,跟随他的高手或隐藏暗处或在明面上,暗自检查来往人群百姓,这些人熟悉江湖上种种刺杀手段,干这个活儿再合适不过。
“这当真是古今未有的奇异景象了,谁能想到先前还和大陈不死不休的反贼,如今竟是保护皇上娘娘们的主力?哥,我不得不说,您这决定真是太大胆了。”
作为应酬的主力,陆云逍夏清语固然没有半分闲暇,就是陆家二爷陆云遥,也是连喘口大气的工夫都没有。好不容易趁着迎驾之时凑到他哥面前说笑了一句,还被陆云逍瞪了一眼,听他轻声道:“这话不许让方大人听见,你这不是揭人疮疤吗?生意场上打滚的,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我当然知道,不过是在你眼前说个笑话嘛。”陆云遥嘻嘻笑着,又抬头看了看太阳:“皇上娘娘们还有一阵子才能到吧?说不准要等到晌午,哎呀我的天,我该不会被晒成油条吧?”
“哪儿那么多怪话?”陆云逍又瞪了弟弟一样,话音未落。就见远处街道尽头一个小丫头模样的女孩儿飞跑过来,陆云遥揉揉眼睛,使劲儿看了看。才疑惑道:“是小虾?这丫头怎么跑过来了?不会是幽兰出了什么事吧?”
一语未完,陆二爷便慌张起来,连忙上前几步,看着小虾跑到面前,才焦急道:“你怎么过来了?可是姨娘有什么事?我早上来的时候她就说不舒服。”
“爷……爷快回去看看吧,二奶奶……二奶奶过来我们院里,一脸的杀气。烟雨姐姐被打了个鼻青脸肿……”
小虾喘着气断断续续道,总算她还知晓轻重。看见这么多人都在旁边,不敢高声,这话只有陆云遥勉强听见了,当时就把这陆二爷给吓出一身冷汗。失声道:“什么?你……你说的是真的?”
小虾点点头,这里陆云遥来回踱了几步,陆云逍见他如同热锅上蚂蚁一般,便皱了皱眉上前道:“看看你这幅模样,让人看见怎么想?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若有事,你就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呢。”
陆云遥低声道:“哥,我得赶紧回去,盈妹妹带着人杀气腾腾去了幽兰院里。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幽兰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的……”
不等说完,便听陆云逍道:“既如此。那你回去吧。”说完见陆云遥转身就要走,他便立刻又拉住弟弟,沉声道:“你要记住,盈妹妹是你的结发妻子,你爱护小妾的同时,莫要忘了爱重发妻。别因为一个妾就弄得失了分寸,寒了盈妹妹的心。”
“我晓得了。”
陆云遥此时只恨不能Сhā上翅膀飞回家里。因答应了一声,便急急忙忙去了。这里陆云逍蹙眉思忖良久,方把朝云叫过来道:“二房那边好像有事情发生,只这会儿我和大奶奶万万脱不开身,等下还要迎驾呢,你先回去打探一下,若是没什么事还好,若是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就赶紧过来禀报一声。”
朝云答应了,挤出人群寻了一匹马,从另一条道儿打马飞奔,一会儿便到了寿宁公府,进府还不等到二房来,便看见清云院的小丫头春儿正迎面跑来,看见他,春儿便叫了一声,飞奔上前道:“谢天谢地,朝云哥你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儿回来。赶紧去报信让大奶奶回来吧,二房里二奶奶刺伤了水姨娘,这会儿正闹得不可开交,这一回连太太都动了气,二奶奶如同失了魂一般……”
“不是吧?”
朝云听了春儿的话,只觉着一个脑袋两个大,不等她说完便又跳上马:“行了,你快回去吧,我这就去报与爷和大奶奶知道,这真是的,怎么什么事儿都往一块儿赶啊?那边皇上娘娘们还没到呢。”
夏清语正和几位命妇一起准备迎接皇后和皇贵妃到来,一面与江明月说着话儿,江明月这些日子正为自己肚子总没动静着急上火,夏清语便宽慰了她几句。正说得投机,就见陆云逍从前面匆匆而来,众人便是一愣,暗道皇上皇后过来了吗?这个时辰不应该啊,还是说出了什么事?
陆云逍只和几位命妇点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把夏清语拉到一边,沉声道:“你快回府去,说是盈妹妹刺伤了水姨娘,家里现在正闹得没办法收场,我在这里迎驾,实在走不开,你先回,皇上皇后那里我替你解释。”
夏清语原本昨天听说秦书盈的事,就觉着有些不妥,只是当时忙得心力交瘁,想着今天杏林馆的事情忙完之后,就去看看这妯娌,哪里想到,上天竟是连一天的时间都不给她,偏偏在这种时候出了事。
当下脑子也是“嗡”的一声,忙沉声对陆云逍道:“那好,这里就交给你了,命妇们那边,江姐姐是杏林馆的人,也是一品诰命,只是她从前的身份……不知道迎候皇后贵妃娘娘是不是不妥?”
陆云逍道:“你先回吧,这些我来安排,杏林馆的手术室病房什么的,这些新鲜东西到时让李夫人为皇后和贵妃娘娘介绍就是。”
夏清语知道陆云逍在这方面是有主意的,于是也不多说,当下坐了马车匆匆回到寿宁公府。
刚刚来到二房院里,就觉得不对劲儿,诺大一个院子,丫头婆子们在大太阳底下站着,竟是没人说一句话,大白天的,整个院子里竟是静出了一股阴森味道。
因为这份儿静寂,所以从后院传来的那一声声惨叫便听得格外真切。夏清语心中一凛,连忙快步往后院去,这时那些站着的婆子丫头方看见她,一个个登时就活了过来,忙都上前行礼。
夏清语也来不及和她们招呼,点点头直奔后院而来,只见水幽兰的院子里婆子丫头们进进出出,秦书盈身旁的几个丫头都在廊下站着,一个个面色惨白,看见她,就忙都迎上来,其中服侍过夏清语原名白芨现在叫做碧桃的便哽咽道:“大奶奶可算是来了,我们奶奶和春绣姐姐都在屋里呢,二爷要和我们奶奶拼命。”
“好,我进去。”夏清语拍拍碧桃的肩膀,察觉到这丫头身子在颤抖,她便沉声道:“不用怕,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世道还没到可以随便不讲理的地步。”
碧桃点点头,见水幽兰的两个小丫头都拿敌视眼光看着夏清语,也不给她打帘子,她心中有气,却不敢高声,只是狠狠瞪了一眼,然后亲自为夏清语打开帘子。
夏清语迈步进屋,恰好听见里面陆云遥猛地拔高声音道:“我不敢要这样的妻子了,如此嫉妒凶悍,是不是要我绝后?”接着是叶夫人沉声道:“你给我安静些,难道这件事我不给你做主?上来就要休妻,这是大家子的所为?”
陆云遥却不肯善罢甘休,仗着素日里叶夫人疼爱,仍是大喊大叫定要休妻。
这里夏清语实在听不下去了,便转过屏风厉声道:“事情都还没有弄清楚,二爷就给盖棺定论了吗?这么多年二奶奶服侍二爷,为府里操劳忙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最后就落得这么个下场?为了一个妾,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休妻,你还是大家子呢,也不想想,你和她就算没有夫妻情分,她还是你表妹吧?你可曾有一丁点儿把她放在眼里心上?但凡你有一点儿良心,也断不会无情至此。”
屋里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严厉斥责声吓了一跳,叶夫人抬头猛看过去,就见夏清语面如寒霜从屏风后转出来,她心里松了口气,暗道这下好了,清语如今嘴头厉害,看这孽障敢不敢忤逆她?
一面想着,自己也觉着可笑可叹,暗道我如今竟把她当做主心骨了,这若是从前有人告诉我有这样一天,我只怕要当笑话听得,唉!果真是世事无常啊。
而那边陆云遥看见夏清语,被她这几句话一训斥,果然就有些发虚,气焰也不似刚刚那般高涨了。
但要说反应最大的,还得属秦书盈,从她被水幽兰握了手行刺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入了这贱女人的圈套。然而随后叶夫人赶来,不等她辩驳便先是一顿严厉训斥,接着水幽兰便作死作活的闹起来,看上去像是要小产,叶夫人也顾不得她了,只忙着听情况。再之后陆云遥回来,一听事情经过,盛怒之下险些没打在她身上,更是不问青红皂白就要休妻。
向来要强的秦书盈看见姑妈和丈夫这副模样,只觉着万念俱灰,原本还想辩解,此情此景之下却也不肯开口了,暗道我还说什么?明摆着我说什么他们也不会信。我身旁只得春绣一人,就算她帮我作证又如何?人人都知道她是我的心腹,那些婆子丫头,素日里受了我的气,这会儿不落井下石就算是好人,还指望着她们帮我说话?更何况当时那个情景,除了我们几个人,根本没人能看到发生了什么事,她们看到的,都是这贱人一直在装可怜,说是她陷害我,谁会相信?
☆、第四百四十八章:主持公道(下)
因着这些考虑,二奶奶就全没了往日神采,木然坐在那里,凭着叶夫人焦头烂额,陆云遥暴跳如雷,她却是一句话也不说。一旁春绣着急,刚帮着分辩了一句,就被陆云遥给了两巴掌,只说都是她教唆的,今日水幽兰若是出了事,他一个人也不会放过,吓得春绣也不敢说话了。
却不料正是这心如死水之时,夏清语竟然赶了回来,这对于秦书盈来说,不啻从天上降下了一个救星,就算对方救不了自己,可这府中如今还能相信自己说话的,也只有这个嫂子了。
因此一听见夏清语说话,原本木偶一样在椅中坐着,好像任凭发落一般的秦书盈就猛然跳起来,她到底是二奶奶,太太的外甥女儿,也没人敢绑她,此时就一下子冲进了夏清语怀中,泪如雨下的哭道:“嫂子,那贱人害我,那歹毒的贱人……她……她竟连自己腹中骨肉都不顾了,也要害我,嫂子……我冤枉……我屈死了……”
夏清语搂住秦书盈,在她肩上拍了拍,那边陆云遥原本不说话了,一听这话却又忍不住跳起来,指着秦书盈骂道:“你这会儿想起叫屈来了?怎么太太和我面前你都不说话的?现在嫂子来了,你仗着她平日里对你好,就敢污蔑陷害。铁证如山的事,你也敢颠倒黑白?”说完看向夏清语道:“嫂子,你不要听她信口雌黄,我早已问过了。所有人都知道此事经过,分明是她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故意小题大做,最后还拿刀子要杀幽兰。这样嫉妒狠毒的恶妇,这府里留不得她。”
“留不留她,由不得二爷做主。”夏清语站在那里冷冷看着陆云遥:“你哥哥知道这件事后,特地让我回来查看问询,现在事实不明,二爷就要休妻?我不能容你这样胡来,想必老爷太太和你哥哥也容不得你如此草率。”
说完她便上前给叶夫人行礼。沉声道:“太太,虽然儿媳刚回府中。刚才在外边,却也简单询问了几句,此事疑点甚多,能不能容我细问?”
叶夫人哪还有二话。拉着夏清语的手含泪道:“我这两日身上发虚,这会儿又让这个孽障吵得头昏脑胀,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你是这府中的世子妃,此事理该由你做主,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事情都弄清楚了,等老爷逍儿回来,咱们再商议出个处置结果。”
夏清语点点头。这里转身看向秦书盈和春绣,却听陆云遥急道:“嫂子,这会儿先不着急问。您还是先去看看幽兰吧……”一语未完,忽然就听室内压抑了许久的呻吟声猛然又变成惨叫,不一会儿一个婆子奔出来,摇头叹息道:“不中用,胎儿到底掉了,真是可惜了的。是个小子。”
叶夫人一听见这话,就觉着眼前发黑。陆云遥更是大吼一声,转身就要去掐秦书盈,一边愤怒叫道:“你这毒妇,你是存心让我断子绝孙,我……我和你拼了。”
秦书盈的身子也晃了两晃,虽然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然而真的来到时,她也是一阵心慌,眼看陆云遥就要奔到自己身边,忽听夏清语大喝一声道:“住手。”
“嫂子。”陆云遥猛回头,红着眼睛看向夏清语:“你为什么老帮着她?她分明是这样的心地歹毒。现在兰儿已经小产了,铁证如山,你还要帮着她?你……你是要是非不分颠倒黑白吗?”
“铁证如山吗?”
夏清语一步步来到陆云遥身边,冷冷看着他道:“二爷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我是为什么被休出府门的?甄姨娘明知道胎儿保不住,所以便以此来陷害我。当日我和白薇白蔻何尝不是百口莫辩?你们所有人不也认为那是铁证如山吗?所以我就成了害甄姨娘小产的毒妇,被休出门。可后来又怎样?真相大白之后,当日的铁证如山也不过只是个笑话。今日之事和当年情形何其相似?二爷,你如此不问青红皂白,可是要像你哥哥一样,再被蒙蔽一次,被一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谁也没料到夏清语会拿当年自己被陷害的事说话,一时间,就连陆云遥都说不出话来,只呐呐道:“那……那不一样,不一样的……”
“是不一样。”夏清语点点头,来到秦书盈身旁:“当日的我,在府中五年,没做过一件好事,倒是飞扬跋扈心肠狠辣,背地里没人不恨我的,所以你哥哥到最后不堪忍受,才会轻易相信甄姨娘的陷害休了我,可以说,当日之事,也算是我自招祸事报应临头,不是我平时不得人心,也未必人人都会信了甄姨娘。但二奶奶和我不一样,她就算是要强一些,这些年来为人行事你们也看在眼中,她是富贵门出来的小姐,行事虽然杀伐决断,也都是留有余地不失分寸,这府中或许有人怨她严苛,但更多人还是敬服爱戴她的,不是吗?你有这样一个妻子,却比当年你哥哥更急躁,二爷,有你这么做丈夫的吗?我知道但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但你这也太无情了些。”
陆云遥和夏清语接触的其实不多,只是因为敬畏兄长,再加上夏清语嫁回来后行事处处透着大气,所以连带着对这嫂子也有几分敬畏之心,此时听她这一番话说出来,竟是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反驳。再看秦书盈,站在那里哭得肝肠寸断泪如雨下,一时间就连他都迷茫了,暗道难道真是我错怪了盈妹妹?难道真是兰儿……不,不可能的,兰儿那么善良温柔,从她进府,就一直隐忍到如今,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正想着,便听夏清语道:“水姨娘的情况怎么样?我要进去看看她,能不能行?”
那产婆子一直呆呆的,听见这话,才回过神来,点头道:“能,能行的,先前二爷去请的大夫还没到。”
夏清语便要转身进门,却听陆云遥叫了一声“嫂子”,她知道对方是在担忧什么,因回过头冷冷道:“我最是帮理不帮亲的,你放心,我只是去看看水姨娘情况,今日的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是谁的错,谁就要承担后果。”
这话陆云遥不以为然,夏清语护着秦书盈,那是长了眼睛的人就能看清楚的,不过此时他也不能说什么了。
倒是屋里的水幽兰,披头散发躺在那里,听见这些话,只觉着心惊肉跳,不过转念一想:孩子已经掉了,刀口就在这里,就算那夏清语有心回护,她能怎么个回护法儿?你说我是陷害二奶奶,证据呢?只凭春绣的一面之词?哼!我身旁还有烟雨烟云呢,说起来,我这边的证人也比二奶奶多,更何况这府里下人,即便不会心向着我,也绝不会向着二奶奶就是,除非她们是贱皮子,喜欢受那二奶奶的打骂。
因越想越是笃定,这里看见夏清语走到床边,她便勉强挣扎起来道:“大奶奶……”不等说完,便被夏清语按了下去,听她和气道:“躺着吧,你身子亏虚,不用行这些虚礼了,我给你看看伤口。”
水幽兰点点头,哽咽流泪道:“都是我没用,我没保住二爷的骨肉,我……我真是没用……”
夏清语没理会她的惺惺作态,伸手把了把脉,然后站起身撩起水幽兰小衣查看伤口,却见伤口已经被妥善包扎了,只听水幽兰道:“伤口不深,所以丫头们先帮我包扎了下,这是无大碍的,只是我当时受了惊吓,所以……呜呜呜……”
水幽兰倒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伤口也就是出血的时候能唬唬人,真正伤势瞒不过夏清语这样的行家里手,所以索性大方承认,果然,就见夏清语点点头道:“没事儿,我看一下,就算伤口不深,也不能等闲视之,若是感染就不好了。”
拆开白布,夏清语只看了伤口一眼,心中便是“咯噔”一下,接着一股怒火便升腾而起,她使劲儿握了握拳头,强自忍住揍这阴险女人一顿的冲动,站起身冷冷看了水幽兰一眼,忽地冷笑一声道:“水姨娘相信报应吗?”
水幽兰心里“轰”的一声,就有些惊慌,暗道莫非真是让她看出什么来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慌乱,怯怯抬眼轻声道:“大奶奶什么意思?可是……大奶奶也认为二奶奶是被妾身陷害的?”
“有句话叫做‘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很符合姨娘当下的情形,姨娘聪明绝顶,可是竟不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道理,难道你真以为你的谋算可以天衣无缝?竟丝毫不惧天网恢恢报应临头?呵呵,贪之一字,当真是蒙蔽人心的利器。”
夏清语说完,不等水幽兰再说话,便转身出门。待她的身影消失后,水幽兰一直诚惶诚恐的面孔陡然便沉下来,低头看了眼肚皮上的伤口,又忍不住去摸了摸自己的脉搏,暗道莫非是哪里露了破绽?不可能啊,我一直谨慎小心,怎会露破绽?嗯,水幽兰,你镇定下来,那女人不过是没办法之下,所以诈你罢了,到时你乱了方寸,才容易让她浑水摸鱼,说不定就露了破绽,没错,一定是这样,镇定,水幽兰,你一定要镇定,这个计划本就是天衣无缝,你只要不自乱阵脚,她就找不到证据。
☆、第四百四十九章:窥破
不说水幽兰在这里拼命安慰自己不要慌,只说夏清语从里屋出来,叶夫人便忙探问道:“水姨娘的情形如何了?”
“除了虚弱,并没有别的大碍。”夏清语淡然说完,目光在屋里众人脸上掠过,然后看向叶夫人道:“太太什么时候过来的?可清楚事情经过?”
叶夫人道:“我来的时候就看见……”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只把头扭过去生闷气,一旁许彬家的便上前小声道:“奴婢和太太过来的时候,正看见二奶奶拿刀刺了水姨娘一刀。”
“没有,我没有,是那贱人抓着我的手刺她的,她就是为了陷害我。”秦书盈这会儿终于不肯让人往自己头上泼脏水了,急忙分辩了一句,却听陆云遥冷哼一声道:“兰儿是疯了?抓着你的手去刺她?那刀子也是她强塞到你手里的?”
秦书盈哑口无言,那刀子确实是她自己去临时小厨房拿的,这事儿所有人都看见了,她无从抵赖,也正因为如此,她说是水幽兰抓着自己刺了她肚皮一刀,听上去就像个笑话似得。
夏清语看了陆云遥一眼,呵呵一笑道:“二爷不要急着下定论,有时候看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其实也都可能发生的。”说完她看向春绣,便道:“春绣是从头到尾在你们奶奶身边的?你把事情原原本本说给我听。”
“为什么让春绣说?她自然向着主子。这事儿离了她,怕还做不成呢。”陆云遥又提出反对意见,却见夏清语在叶夫人下首坐下。慢条斯理道:“二爷不用忙,先坐下来,这事我心里已经有数,只是还要印证一下,到时候,我定然给你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如何?”
“你嫂子都这样说了。你还要在这里蹦跶?是不是要把你老子和你哥哥请回来你才肯消停?”叶夫人见夏清语这态度似乎是偏向秦书盈的,自然振奋。虽然她恨外甥女儿把自己的孙子弄没了,但若因此就让儿子把她休掉,心里还是难受,更重要的是。自己在妹妹面前也无法交代。
陆云遥听母亲这样说,又见夏清语态度笃定,终于也无话可说,冷哼一声便也随便捡了张椅子坐下,恶狠狠盯着春绣道:“就听你怎么说,你这贱婢若是敢撒谎,看我怎么处置你。”
春绣也知道这是自己和主子生死存亡的关头,如今府里唯一一个还向着二奶奶的人,便是这位大奶奶了。更何况看她沉稳端庄的模样,竟似心里已有了计较,一时间心中升起希望。便把事情从头到尾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陆云遥在这其中数度起立,看来很想反驳,在他看来这其中有太多话都是无稽之谈,但因为此时夏清语气场强大,终于这位二爷不敢逞霸王威风,用暴力让春绣住口。这让他憋闷不已。等春绣一说完,他便跳起来道:“嫂子听听。这话不可笑吗?”
“有什么可笑的?”夏清语反问,一句话就让陆云遥没了声音,眼睛眨巴了好几下,方恨恨道:“这样漏洞百出的谎话还不可笑?嫂子觉着什么话才算可笑?”
“漏洞百出吗?”夏清语抬头看了叶夫人一眼:“太太,您也觉着春绣这番话是漏洞百出的?”
叶夫人蹙眉道:“春绣的话,听上去倒也没什么漏洞,只不过这当中,有许多听着就不可思议的,照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水姨娘设好了圈套,等盈丫头去钻?可这种事,哪有那么绝对的?她怎么就敢保证盈丫头会过来?”
夏清语点头道:“所以说,其实不是有漏洞,而是听着这些情节,觉得不可能罢了。如果能够证实春绣说的都是真的,那此事来龙去脉,也就一清二楚,太太和二爷以为如何?”
“她说的这话嫂子还真信?真相信兰儿会拿着刀子刺自己?”陆云遥又要跳起,却听夏清语沉声道:“我信,因为证据确凿。二爷也不用急,我拿出的证据,必然会令你心服口服,现在你先等着,我要替盈妹妹把把脉。”
“啊?给我把脉?”秦书盈也愣了一下,却见夏清语站起身皱眉道:“你的脾气我知道,是急躁了些,但这么多年,也是很有分寸的。可是从两三个月前,我就听说你的脾气越发厉害了,到昨日你罚了魏三娘子,娇蕊回来说给我听,我就觉着这其中有古怪,原本当时就要来瞧你,谁知我们爷回来说今日皇后贵妃要驾临,只得又去忙,忙到半夜才回来,我只说忙完这一天再来,谁知就出了这样事,你且过来,我给你把把脉,看看到底你这脾气是怎么回事?”
“大奶奶说的没错儿。”春绣一听夏清语如此说,不由点头如捣蒜,连声道:“大概就是在水姨娘有了身子后,我们奶奶的脾气慢慢就不好了,六姑娘的事出来后,她这脾气就更差。奴婢有时候劝她,二奶奶自己也后悔,只是每每脾气上来,又控制不住,连我们奶奶自己都犯嘀咕呢。”
秦书盈也十分惊奇,她只道自己是因为被那不知廉耻的妹妹和水幽兰怀孕之事刺激的,所以脾气暴躁,可如今听夏清语一说,想一想这两三个月来,自己时常觉着浑浑噩噩,只恨不能摔碟子摔碗打骂人才过瘾,这倒的确有些不寻常,因连忙上前,将手伸给夏清语,一面道:“嫂子,难道……难道我这脾气,竟是因为有人动了手脚?这……这不太可能吧?”
夏清语不说话,只细细诊脉,这边陆云遥此时虽然恨极秦书盈,然而看着夏清语眉头越皱越紧,也不由生出一丝关心,忙轻声道:“嫂子。不……不是真有事吧?”
“闭嘴。”叶夫人瞪了儿子一眼,也站起身来,却见夏清语放下手。郑重道:“你这脉象不对劲儿,隐隐有中毒之象,但中毒不深,可惜我于毒理一道并不十分精通,回头要请杏林馆的费大夫过来替你把一把脉,他是用毒解毒的大行家,。”
“嫂子。你说……她……她中毒了?这……不是说笑吧?”
陆云遥怔住了,却听夏清语冷哼道:“我虽然不是十分精通毒理。不过也大致知道盈妹妹中了什么毒。盈妹妹也不用怕,你这倒也谈不上中毒,不过是有人要让你脾气暴躁,所以定是每日在你饮食里下微量的一点东西。从你症状来推断。怕是食铅过量所致,这症状便是肝火上升暴躁易怒……”
“什么叫食铅过量?可有没有解毒的办法?”叶夫人紧张问了一句,听夏清语道:“铅这种东西太太可能不知道,但若说香粉,太太应该就明白了。铅就是做胭脂香粉最重要的东西,越是劣质的香粉,含铅越多,擦在脸上固然可以让皮肤看上去白嫩,却十分滞涩。”
夏清语说完。便转向春绣问道:“你们奶奶的饮食,是你亲自弄的吗?”
春绣忙道:“都是小厨房弄得,实话说。奴婢也防着有人在奶奶饮食里动手脚,所以让小厨房人注意着呢,奶奶可是要叫人过来问问?”
“好。顺便打发人去一趟杏林馆,把费大夫找过来。”夏清语点点头吩咐,春绣就忙出去安排人做这两件事了。这里夏清语继续道:“盈妹妹体内含铅过量,这必是人为无疑。我想,太太和二爷知道了这件事。也就应该明白为什么烟雨会在她面前说那种挑衅的话了吧?这的确是水姨娘设的圈套,她之所以笃定盈妹妹会过来入她的圈套,就是知道盈妹妹如今脾气上来,行动控制不住……”
不等说完,就听屋里一阵脚步踉跄声,接着水幽兰泪流满面的扑出来,大声道:“我冤枉,大奶奶您不能这样冤枉我,给我天大胆子我也不敢行这样禽兽不如的歹毒事,二爷,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您相信我……呜呜呜……
“兰儿放心……”陆云遥一看见水幽兰哭得梨花带雨凄惨无比,再想起她受伤小产,便心如刀割。正要上前安慰,就见夏清语先他一步来到水幽兰面前,居高临下冷笑道:“水姨娘,不要再演戏了。你在青楼这么多年,难道竟不知这世上还有验伤一说?”
“验伤?”
水幽兰一下子被噎住,心中想着验伤不就是看我肚子上有没有伤口吗?现在伤口就在这里摆着,还用怎么验?
那边陆云遥也疑惑道:“嫂子,兰儿的伤是明明白白在这里摆着的,您……您刚才没看吗?这还要怎么验?”
“所谓的验伤,并不是简单地看有没有伤口。水姨娘倒是个狠角色,对自己下手也这样狠,划出了这么一道长长却浅薄的伤口,她却不知道,恰恰是这伤口出卖了她。”
“怎么说?”
叶夫人从没听说伤口还能出卖人的,就连秦书盈都来了精神,两只手紧攥成了拳头,只听夏清语淡淡道:“水姨娘的伤我看过,乃是自下而上一道划痕。可是二弟你自己比划比划看,若是从正面要刺一个人,会不会从下往上轻轻撩一下?事实上,若真是心存恶念,这一刀理应用最大力气直直捅进去,若照水姨娘所说,当时二奶奶既然都恨她恨得要动刀子了,又怎么会只是轻轻撩一下?即便不把她捅个肠穿肚烂,最起码也不该只有一道浅的不到一寸的伤口。就算是进刀时被水姨娘抓住,水姨娘的力气也该自然往下用,那么伤口该是从上往下划,也不该从下而上。这道理浅显的很,我不过是知道其中皮毛罢了,二爷若较真儿,只须去大理寺或刑部请一个仵作,过来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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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章:阴谋败露
所有人都愣住了,即便陆云遥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他对这种浅显的法医知识也是一窍不通。夏清语就不同了,本身就是医学专业出身,又经过那么多刑侦剧推理小说的熏陶,这点最基本的知识还是知道的。
“没错,嫂子说的没错,那贱人,她抓着我的手,是往上撩了一下,嫂子就好像在当时亲眼目睹了一样。”秦书盈激动了,连连点头证实夏清语说的没错,如果不是一直以来的修养,她这会儿非手舞足蹈不可。
“这……这也不一定能说明什么,也许……也许是盈妹妹故意的……”陆云遥弱弱地辩解,话音未落,就见妻子愤怒瞪过来,一时间也不由有些心虚惭愧,低了头轻声道:“这……我只是说也许……”
“我知道二爷心里肯定是有疑虑的,你必定想着我和盈妹妹交好,大概故意帮着她说话。这也不难。水姨娘的伤口实在太浅,估计她也不敢伤自己太深,这万一要是拿捏不好力道,一命呜呼了,多冤枉啊。她如今怀孕已经五个月,这样浅的伤口和一点惊吓,未必就能造成小产,可若不小产,后果就不甚严重,也激不起老爷太太的怒气,所以我大胆推测,她在此之前,必定如当日的甄姨娘一般,服了能导致小产的药物。刚才我把脉之时,脉象也证实了我的推测,但只怕二爷也不肯听信我这一面之词。不过没关系,费大夫过一会儿就到,让他一把脉。若水姨娘真是用药物做了手脚,保准费大夫把你用了什么药都能说的明明白白。当然,二爷信不过我杏林馆中人的话,也可以去请御医,太医院是有几位国手的,凭二爷面子,不至于请不来。那时可不就是真相大白了?水姨娘,你觉着我找的这几个证据如何?够不够坐实你处心积虑陷害二奶奶的罪名呢?”
陆云遥迟疑的看向水幽兰。他以为心上人会竭嘶底里的哭叫,会继续大声叫着自己是冤枉的,只要她坚持,那自己就相信她。如果这真的是嫂子和妻子联手做的一个局,目的就是为了陷害爱人,他绝不会轻易屈服,善罢甘休。
然而他却只看到爱人在那里筛糠似得发抖,她直勾勾盯着夏清语,那目光里不是被诬陷的愤怒,全是被拆穿后的不甘和怨毒,面对夏清语的质问,她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云遥的身子猛然就晃了几晃。他爱水幽兰不假,但总还不至于因为心爱的女人而昏了头,爱妾的表现已经很明白告诉他事实真相究竟是怎样。虽然这个真相他根本没办法接受。
“奶奶,桑娘子过来了。”
门口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还不等夏清语说话,秦书盈便高声叫道:“快让她进来。”话音落,门帘挑起,管小厨房的桑娘子垂头走进来。正要跪下行礼,就听夏清语道:“礼就免了。我问你几句话,你必须如实回答。”
“是,奴婢不敢隐瞒奶奶,但凡奴婢知道的,必定言无不尽。”桑娘子倒还有些知识,这样场面虽然有些拘谨,却还不显慌乱。
于是夏清语便问道:“春绣说让你们素日里注意二奶奶的饮食,二奶奶的食物都是你们亲眼看着的,这期间没人动手脚吗?”
“没有,奴婢对天发誓,奴婢都是眼看着的,每次烟雨烟云两位姑娘过来,奴婢也是盯着她们。”桑娘子对秦书盈倒是忠心耿耿的,知道夏清语问话的意思,索性挑明了说。
“哦?烟雨烟云两位姑娘经常过去吗?”夏清语一挑眉,就见桑娘子点头道:“是,姨娘自从有了身孕后,口味十分刁钻,一天里两位姑娘要往厨房跑好几趟……”说到这里,桑娘子似是努力回忆了一下,然后呐呐道:“奶奶这一提醒,奴婢倒想起来,她们每次来小厨房,好像总喜欢去给二奶奶做饭食点心的灶上看一看转一转,奴婢只当她们是要暗中和二奶奶攀比,也没多想,但每次奴婢都是紧盯着,确定她们没动什么手脚,大奶奶请想,就算是下药,总该有个打开纸包的过程吧?这样动作如何瞒得过奴婢?”
“就是能在你眼皮子底下下药才叫本事呢。”夏清语冷冷一笑,秦书盈可能是铅过量,如今看来原因就在烟雨烟云两个丫头身上,于是她转过头看向那两个丫头,沉声道:“你们过来。”
烟雨烟云此时已是吓得魂不附体,她们素日里为了下药方便,几件衣服袖子里都缝了凹槽,今日穿的也不例外,谁能想到夏清语来了,不过问了几句话,竟然就把火烧到她们头上了,这若是真让大奶奶参透了内中玄机,只要一检查袖子,那凹槽上大概还沾着些粉末呢,到时如何能不露馅儿?
两个丫头心中发怵,面上却是不敢露出丝毫破绽,因走到夏清语面前,就见她把两人手微微抬起来仔细看着,也不知在看什么。
“没有长指甲?”
检查结果也颇出乎夏清语的预料,她以为这两个丫头是把含铅的东西放在指甲里,然后不漏痕迹的下在秦书盈饭食中,谁知两个丫头的指甲都是光秃秃的,并没有留长。
“是,姨娘有了身子,经常需要奴婢们扶持着,奴婢们怕留长指甲伤了姨娘,所以刚知道姨娘有孕的消息后,就把指甲剪短了。”烟雨烟云松了口气,暗道幸亏当初姨娘出的好主意,不然真藏在指甲里,可不就露馅了?
刚想到此处,就见夏清语皱起眉头,抓住她们袖子放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边喃喃道:“好浓的香粉味儿,难道你们平日里有往袖子上扑粉的爱好?”
两个人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下一刻,就见夏清语猛然将她们衣袖翻过来。
烟雨烟云不约而同的身子一软,险些坐倒在地。那边春绣和秦书盈察觉有异,连忙也凑了过来,看见那袖子上的凹形暗槽,也都是一愣,接着就听夏清语冷笑道:“原来如此,真是好心机。”
说完见叶夫人也凑了过来,她便指着那凹槽道:“太太请看,这袖子里还沾着粉末,若我没有猜错,这应该是些劣质香粉,或者还夹杂着其它东西,总之,这就是下在二奶奶饮食里,导致她脾气失控的罪魁祸首。这两个丫头每次去厨房时,将袖头这竖起来的布条压下去,然后伸手假装在二奶奶的锅子上搅一搅,粉末便顺着凹槽滑下,只要袖子放的低一些,或者有蒸汽遮挡,那桑娘子就是生了火眼金睛,也发现不了,更何况她只以为下药要有动作,没想过这样不动声色也能下药,所以竟让这两个丫头一直得逞,以至于二奶奶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才会在今日彻底陷入了水姨娘设计好的杀局。”
她说到这里,便转头问桑娘子道:“今儿临时小厨房的水果和水果刀是谁放在桌上的?”
“是烟雨姑娘,早起时奴婢恰好在这临时小厨房里给姨娘熬甜汤,她说姨娘想要吃桃子,因在厨房里削了半碗,然后烟云姑娘就叫她回去,说是姨娘身子不好,桃子先不吃了。烟雨姑娘就把桃子放在桌上,不许我们动,只说姨娘不知什么时候想起来,大概又要吃的。当时奴婢还觉着奇怪,心想姨娘要吃,再削就是了,不是更新鲜?不过烟雨姑娘既然吩咐了,谁敢动?没想到后来就让二奶奶看见,拿了去用。”
夏清语看了叶夫人一眼,又看向陆云遥,最后目光落在瘫软在地的水幽兰身上,沉声道:“事情到此,已经是真相大白了,水姨娘你还有什么话说?是不是真的要二爷请来太医院的国手,为你把脉,看你喝得是什么药物导致小产,你才肯死心认罪?”
水幽兰如同死人一般一言不发,她实在是已经无可抵赖。
夏清语的目光又落在陆云遥身上,即使她对这个小叔诸多意见,然而此刻看见对方打着颤的身子和破碎不堪的眼神,心中也不由升起一丝同情,因原本想挤兑的话就默默吞回了肚子里。不管是不是做错了,但陆云遥对水幽兰,的确是付出了一腔真情吧,却不料这满心的爱恋,却恰如照进沟渠的明月光,到最后只得了这么一个结果,真是让人情何以堪。
“丧心病狂,简直是丧心病狂禽兽不如。”真相大白,叶夫人简直都气哆嗦了,再看地上的水幽兰,哪里还有一点儿怜惜同情,恨恨骂了一句后就对着身旁的婆子喝道:“把这贱人和她两个黑心奴婢一起捆了,先关到柴房去,等老爷和逍儿回来再处置。”
“是。”几个婆子答应一声,这里叶夫人便转身对夏清语秦书盈道:“咱们走吧,这屋里真是一刻也呆不得,人心怎么能险恶到这个地步?清语,盈丫头体内……你说的那个什么香粉过量,有没有办法根治?这可得想个法儿把那些粉给弄出来啊,不然盈丫头的后半辈子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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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家和万事兴
夏清语扶着叶夫人转身往门口去,这里秦书盈看了一眼陆云遥,却见他仍是震惊崩溃地看着水幽兰,仿佛到现在仍不肯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一般,她摇摇头叹了口气,也随在夏清语身后,转身出门去了。
“夏清语,我恨你,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已经成功了。”
身后忽然传来水幽兰的声音,夏清语转回身,就见对方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洁白的裤子上还渗着血迹,她一步步向这边走着,那血迹便越发扩大。
夏清语皱了皱眉,淡淡道:“那也未必,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被你蒙蔽,何况你自以为完美的计划其实有很多漏洞,认真追查下去,怎可能一点端倪都不露?”
“这些漏洞,如果没有你,就不会被发现。是你坏了我的好事,从我进门起,我每一次的计划,都坏在你的手里。我想着把六姑娘塞进大房去,让你自顾不暇,不要管二房的闲事,偏偏上天不帮忙,这样十拿九稳的事,竟也出了差错,让你躲过去。再到今天,你不是要在杏林馆迎驾吗?你为什么要回来?如果你不回来,就没人能识破我的计划。夏清语,为什么你就和二奶奶要好?为什么连上天都站在你那一边?你到底有多好的运气,我倒要看一看……”
话音未落,她一直藏在袖子里的手忽然抽出来,手上是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尖刀。这原本是她出房间时就备好在袖中的,却不料此时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这时两人离着也不过只有几步,水幽兰双手高举着刀子。竟是转眼间就冲到了夏清语面前。
“嫂子。”
叶夫人吓呆了,连夏清语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却是秦书盈这会儿因为精神亢奋,反应十分灵敏,她一下子挡在夏清语面前,瞪大眼睛就要去抓水幽兰的刀子,只是那刀来得太快。她虽是抓住了,却是只抓住了刀身。锋利的刀刃一下就把她手掌给割破了。
“兰儿,你还要执迷不悟?”
陆云遥此时也终于从震惊中回神,猛地上前抱住水幽兰。到底是小产过后身子虚弱,水幽兰被这股大力往后一拖。立刻便身不由己的被拖了出去,可她手中还紧紧抓着那把刀,这陆云逍情急之下用的力气太大,竟把水幽兰拖得转了半个圈子,那羸弱身体一个站立不稳,便扑倒在陆云遥身上,只听“噗”的一声,刀子便扎进了陆云遥左胸上靠近肩膀的部位。
“啊!”
水幽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听到那边秦书盈喊着“二爷”往这边奔,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猛然又把那刀子狠命扎下去。一面哭叫道:“这就是你对我的情意?到头来,你还是怕伤到你的妻子,你说要赎我出来过好日子,这就是你给我的好日子……”
陆云遥怔怔看着形似疯狂的爱人,伤口血流如注,他却傻傻的竟似不知道疼。直到秦书盈扑过来。染血的手一把推开水幽兰,他才似是回过神。目光看着一脸焦急担忧的妻子,再看看一脸绝望不甘的水幽兰,同样都是泪流满面的两个女人,这泪水的含义却是截然不同,陆二爷心里茫然失措,想着我做的都是什么事?难怪哥哥总训斥我……
极度伤心伴着伤口疼痛失血,陆二爷颤抖着嘴唇想说什么,却是不等说出来就头一歪昏死过去。
夏清语连忙上前帮陆云遥处理伤口,一边看着水幽兰被气急败坏的婆子们毫不留情拖了出去,她摇摇头叹了口气: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可说是被这个女人演绎的淋漓尽致,她的心里只有自己,为了达到目的,任何人都可以被牺牲,甚至她对陆云遥,存的也只是利用之心,但凡有一点爱意,也不会在刀子扎进爱人身体的时候,还怨恨他拖开自己,甚至狠毒的将刀子Сhā得更深。
谁也没想到这件事会是如此结局。陆云遥的伤虽然看着血流如注,但到底水幽兰小产虚弱,力气不大,其实也没什么大碍。秦书盈的手也伤了,二房这一下闹了个人仰马翻,叶夫人和夏清语不得不亲自坐镇,直到看着他夫妻二人情绪稳定了,那边余老太君已经派人过来叫了几次,婆媳两个才往余老太君这里来。
此时已经是半下午,国公爷陆奉伦和陆云逍牵挂着家里的事,待皇上皇后一离开便急急回来,此时也都在余老太君这里。众人听说事情经过竟是如此惊心动魄,都是吃一大惊,纷纷斥责水幽兰心如蛇蝎,连带着识人不清的陆云遥,也落了不少埋怨。
看到余老太君和沈夫人都有些不安,叶夫人便开口道:“老太太和弟妹不用担心,其实叫我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如今那贱人原形毕露,云遥也终于知道自己从前做错了,他们小两口从此后可不就是夫妻和美了?”
这样一说,余老太君和沈夫人方转忧为喜,连连点头。夏清语在旁边不发一言,心中只是暗叹:到底秦书盈是这个时代的女人,再怎么性格坚强,以夫为天的想法还是根深蒂固,如果换做自己,早就和离了,就算陆云遥百般认错哀求也不行,这样的鸿沟,那是能轻易填上的吗?
接着又听叶夫人道:“更可喜的还有一件,咱们这样的家族,别的都不怕,只怕家族中兄弟不能齐心,妯娌不能和睦,可今日之事,那贱人拿着刀子行凶之时,盈丫头挡在清语面前,这是何等情意?从此后我是彻底放心了,有他们兄弟齐心协力,妯娌互相扶持,何愁咱们家族不能兴旺发达?”
话音刚落,余老太君便点头笑道:“这话说得没错儿,我这么大岁数了,也不求别的,只要一个家和万事兴就知足了。”
众人纷纷点头,叶夫人便道:“好了,今儿这一天发生了多少事?老太太担惊受怕了半日,如今也该歇歇,大家也都各自散了吧。”
余老太君的确是强撑着精神,这会儿更觉出困乏来,于是大家听了叶夫人的话,就纷纷起身告辞。
陆云逍和夏清语离了余老太君的院子,彼此牵着手往清云院而去,陆云逍便感叹道:“今儿这事幸亏有你,不然真不知会是个什么结果,你还整日里说李绝心断案入神,叫我看,若你托生个男人,也必定是当代的包青天狄仁杰般的人物。”
夏清语笑道:“那我可不敢说,不过好歹应该大概可能差不多会比某位爷强一些吧。”
“嗯?”
陆云逍立刻听出了这话中意思,连忙扭过头问道:“但不知娘子说的这‘某位爷’是指谁啊?”
“佛曰:不可说。”夏清语忍着笑:“反正就是某位立志要做包青天,结果因为没有侦破丢鸡案而彻底打消这个念头的爷……”不等说完,看见陆云逍逼了上来,再看看四下无人,清云院就在眼前,大奶奶便哈哈笑着提起裙角往院子里跑去。
“站住,你给我说清楚。”某位爷在身后奋起直追,刚进了院子,就听见后面有人大声道:“爷,奶奶,水姨娘自尽了。”
“啊?”
夏清语和陆云逍都转过身来,只见一个婆子气喘吁吁跑过来,看见他们先行了礼,然后道:“水姨娘碰墙死了,剩下两个丫头,二奶奶说来问问大爷大奶奶要怎么处置?”
“这是她房里的事,自然由着她处置,你们奶奶怎么个意思?”夏清语对这个结果倒也不意外,水幽兰做下的这些事,在这个时代是绝对没有活路的,不然以那个女人的战斗力,又怎可能轻易寻死?
“我们奶奶想把那两个丫头卖回红袖楼,当日也是爷替她们赎的身,为了伺候水姨娘。如今水姨娘都没了,她们又做下这样事,所以卖回去其实还是便宜她们了呢。”
婆子愤愤说着,话音落,就见夏清语点点头道:“那就照你们奶奶说的做吧,告诉她我和大爷等会儿瞧她和二爷去。”
婆子答应一声离去了,这里夏清语便抬头看着天空,挽了陆云逍的胳膊叹息道:“明明是大好青春绝色容颜,若不起歹心,这府里也未必没有她的好日子过,何苦就这样看不开呢?”
“也不是看不开吧。”陆云逍握了妻子的手:“不过是本性贪婪狠毒,这样人,也不值得你为她叹息。走吧,累了一天,回去歇歇,喝口茶,待为夫亲自替娘子按摩一番,解解你的劳乏。”
“好啊,那就多谢夫君了。”夏清语抬起头看着陆云逍甜甜的笑,别人如何她管不了,她只要把握并经营好自己的幸福,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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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尾声(大结局)
“奶奶,出去的衣服已经准备好了,您过目一下。”
一大清早,夏清语就起来了,梳洗完毕,听见身后春儿的声音响起,便起身回头去看,一见春儿手上托着的衣服,她便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忙揉揉眼睛,又上前亲自翻检了一下,才疑惑看向春儿道:“是你过糊涂了还是我过糊涂了?如今还没到中秋吧?你把这姑绒大氅拿出来做什么?”
“这是爷上早朝前特意吩咐的……”春儿笑道,不等说完,就听夏清语没好气道:“他怕冷,你去把他的翻出来给他穿,我可不穿这个,没得丢人现眼。”
“爷说奶奶如今不同往常,须要万般小心。”春儿一面说,就在夏清语肚皮上看了几眼。
摸摸隆起的肚皮,夏清语冷哼一声:“既然知道我如今不同往常,就别给我磨磨唧唧,惹了我生气,那你才是罪过呢。”
“唉!如今这清云院的丫头真是不好做啊。”春儿笑着摇头,话音落,就听屋外一个声音道:“清云院的丫头怎么不好做了?”
“咦?今儿这么早就下朝了?”看着陆云逍从门外进来,手里抱着一个小团子,夏清语便要上前接过来,却听丈夫道:“没什么事儿,皇上就散朝了。别抱,这小家伙如今沉着呢,当心抻着你。”
“娘亲抱……”
陆云逍怀中的小家伙却一点儿不给老爹面子。伸出胖乎乎两只小爪子要往娘亲肩膀上搭,逗得夏清语咯咯直笑,想要去抱。陆云逍却转了个圈子,对着儿子冷哼道:“名儿,你要识点时务,等一下还想不想跟着爹娘去李伯伯家看小弟弟了?”
胖娃娃立刻就收回了两只小爪子,引得丫头们也都笑起来,夏清语摇头道:“真不愧是爷的儿子,这识时务的作风简直和你如出一辙。”
“我可不像他这么没骨气。”陆云逍哈哈一笑。然后看向旁边春儿捧着的衣服:“怎么了?这衣服有什么不对的吗?”
“你还敢说?”夏清语想起这茬儿,立刻掐腰愤愤指控道:“这还没到中秋呢。你把姑绒大氅都给我找出来了,这玩意儿是初冬时才穿的,你知不知道冷热啊?你自己怎么不穿姑绒大氅出去?我这肚子已经够圆了,你还要我穿这个。是想把我打扮成丸子吗?也不怕人家不明就理把我抬了下锅。”
“噗!”陆云逍笑出声来:“哪有那么夸张?”话音未落,怀里的名儿小朋友已经使劲儿拍起了巴掌:“丸子,丸子,好吃,宝宝要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夏清语伸手在儿子脑门上戳了一指头:“再这么贪吃我干脆把你当成团子下锅炸了,让你吃自己吧。”
“好好好,吃自己,吃自己……”
可怜名儿小朋友还不到两周岁。让她娘这么一骗,果真就在那里兴高采烈的嚷起来,只把陆云逍夏清语和丫头们笑的捧腹弯腰。
正热闹的时候。就听外面一个声音道:“哟,什么事儿这样高兴?”接着门帘一挑,原来是叶夫人身旁的可儿,进来后抿嘴儿笑道:“太太知道今儿大奶奶要出去,所以特地让奴婢过来嘱咐一声,说大奶奶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子。这会儿虽不到中秋,天气也冷了些。让您千万多穿衣服,别冻着,最好穿件姑绒或是酡绒大氅去……”
不等说完,几个丫头已经笑倒了,夏清语也扶着额头仰天呻吟了一声:“老天啊,饶了我吧,我不想做一只秋风里的丸子啊。”
到最后,夏清语到底还是凭着孕妇的特权,拒绝了叶夫人和陆云逍的“好心”,从而避免了成为一颗丸子的可悲命运。夫妻俩收拾妥当,带了各样礼物和不菲礼金,抱着儿子坐了马车往李府去。
今儿是李绝心和江明月儿子的百日宴,李大人虽然还不到四十,但这份心情却也堪比老来得子,江明月更是心事尽去,先前夏清语已经来看过她几回,今日的百日宴自然也不能错过。
来到李府,只见客人络绎不绝。不到四十的刑部侍郎啊,那在京城值得巴结的人物中绝对是名列前茅,何况这样喜事,谁不愿凑个趣儿?哪怕就说不上话,能让李大人看一眼,在这位前途无量的大人面前结个善缘也好啊。
夏清语和陆云逍到来后,李绝心亲自把陆云逍接走了,夏清语则来到后院江明月的正室内,此时白薇白蔻七姨娘等人都在,正逗着襁褓中的小婴儿,江明月盛装华服,正陪着十几位命妇说话。
一看夏清语过来了,众人都站起身迎上前,纷纷笑着问好打招呼。江明月便羡慕看着夏清语笑道:“要说还是奶奶最有福气,起先和世子爷好几年也没个动静,这一有了动静,竟然还没完没了了,难怪我前些日子看到国公夫人,她走路都是带着笑,这也实在是太值得开心了。
夏清语笑道:“我已经生了个儿子,算是完成任务了,我们太太开心却不是为我,而是前几天我们府里二奶奶也有了身孕,所以太太高兴。”说完看了看江明月的肚皮,点点头道:“这才三个月,你这体形就差不多恢复了,啧啧啧,哪里像是个三十多岁才生孩子的高龄产妇?放心吧,看这架势,说不定今年就又能怀上呢。”
“我不过是说了你一句,就让你这样揶揄,谁不知道你嘴头厉害?就让我们占占便宜又能怎样?”
江明月忍不住笑了,然后亲自请夏清语坐在自己对面,两人说了会儿话,江明月看着这满堂欢笑。忽的眼里竟涌出一点泪光,看在夏清语眼里,不由十分疑惑。连忙道:“怎么了?这样大喜日子怎么哭了?不会是李大人给了你气受吧?”
江明月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他对我那真是不用说了。有时候我自己回想,都生怕这只是一场美梦,我总想着,我哪里有这样的好命呢?这若是个梦,我倒宁愿长睡不起了。”
说完又感叹道:“我只是看着这屋里的人,心生感叹罢了。奶奶还记不记得?我们落魄到极点时是什么模样?那一次若是没有奶奶。我们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了,更不用提还会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过。如今姐妹们也都有了归宿。虽然除了十四妹之外,其他人也并没有嫁给什么大富大贵的男人,可我私下里问着,知道她们过得都很好。不愁吃穿,男人也是老实厚道的,这就不错了,当日根本不敢想的。还有白蔻白薇石夫人,那是我在杏林馆到如今的伙伴了,看着她们也是婚姻和美,我这心里真是开心,所以竟忍不住喜极而泣,倒让奶奶见笑了。”
“原来是这样。”夏清语忍不住笑道:“我还当什么事儿呢。嗯。是该开心,看看白薇白蔻,她们俩可比咱们的肚子争气多了。这成婚还不到五年,就都儿女双全了,如今肚子又有了消息,哼哼!真让人羡慕嫉妒恨。”
江明月笑着点头,忽然又惆怅道:“这样日子,咱们杏林馆的人算是聚齐了。只可惜阿丑不在,也不知道他在北匈那边生活的如何?”
“他是北匈阏氏啊。你看巴图明对他那个模样,那真是爱到骨头里,稍微浅薄一分,都做不出那些疯狂的事,你替他担心什么?何况虽然人不在,不是也常有书信往来吗?唔,说起来这是有三个多月没收到他的信了哈,不会有什么事吧?”
夏清语原本是宽慰江明月的,结果说着说着,自己也担心起来。又听江明月道:“无为说,北匈草原也是别有一番风光,等我们到了四五十岁,他就上书请辞,然后带着我去北匈西夏各地转一转。”
夏清语哈哈笑道:“这些男人们早都商量好了吧。陆云逍和我大哥也是这么说的,我看到时候咱们几家可以组团来一个天下巡游,又热闹又可以遍访名山大川,岂不好?”
“这倒真是个好主意。”江明月听了,也是喜动颜色:“等下咱们就把人都叫过来好好商量商量,只是这一来,这个团怎么着也要几十号人呢,会不会嫌太庞大了些?”
夏清语连忙道:“你别现在就张罗着这个事儿,张罗的大家心都散了,只想着游玩,无心办公怎么办?对了,李大人回来没和你说那个笑话?说是有一次他和陆云逍我大哥一起商量这件事时,不巧让皇上身边太监听去了,结果让皇上知道了这事儿,皇上第二天把他们三个叫进御书房狠狠训斥了一顿,最后表示,如果有一天,他们几个想撂挑子各地游历去,千万要提前几个月知会他一声,他要禅位给太子,然后带着皇后贵妃娘娘加入游玩团队中去。”
“皇上……真是奇才。”江明月听得囧囧有神,末了又忍不住笑起来,只笑的花枝乱颤,让厅中人纷纷往这边看来,心想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两位夫人都笑得连形象都不顾了?
气氛十分融洽和乐,这里白薇却是觉着有点恶心,忙和白蔻说了一句“我出去透透气”,说完便往门口来,到了门边一抬眼,还不等迈步出门,整个人便都怔住了。不敢置信看着院子里被一个婆子带着往这边来的一大一小,她忍不住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暗道我是在做梦吧?一定是在做梦吧?
“白薇,好久不见,怎么?不认识阿丑哥了?”那个一面脸俊美无俦另一面脸却满布着狰狞刀痕的青年牵着一个小孩儿走过来,看见白薇笑着说了一句。
“啊!”
白薇猛然就尖叫了一声,顿时便让议论纷纷的大厅中寂静下来,江明月和夏清语同时站起身,刚问了一句“怎么了?”就听见白薇激动的带着哭腔叫道:“阿丑哥,你……你……你可终于回来了。”
“阿……阿丑?”
江明月和夏清语互相看了一眼。接着一齐抢步出去,这边白蔻七姨娘十四姨娘等杏林馆的女眷们也不肯落后,大家争着出门。然后就把阿丑堵在了大门口。
“阿丑,真的是阿丑。”虽然已经知道阿丑不是真正的名字,但大家还是习惯这样称呼北匈的阏氏。此时一见之下,纷纷激动的叫起来。
阿丑目光在众人脸上掠过,最后落在夏清语身上,含笑道:“一别五年,妹妹风采更胜往昔。真是可喜可贺。”
“你……你还说这样客套话。”夏清语眼泪都下来了,上前看着阿丑:“你明明说过每年都会来大陈住两三个月的。结果……结果这一去就是五年了。”
“我回去后,也赶上了很多事情,实在没时间,好容易诸事已毕。这不就连忙实践诺言来了?”阿丑笑着解释了一句,没告诉夏清语就是这一次出来,都万般艰难,巴图明一直把他送到大陈境内,如果不是最终阿丑大大发了一通火,估摸着那家伙能一直把他送到京城来,然后在这里等两三个月,再顺理成章把他接回去。
“这孩子是……”
夏清语的目光落在阿丑手里牵着的那小男孩儿身上,脸上虽然只是恰到好处的微微露出惊讶表情。心中却早已是万兽奔腾而过,暗道:纳尼?不是吧?不可能吧?这不是阿丑生的吧?男男生子,那只是现代小说中才会司空见惯的啊。在这个时代,这属于灵异事件吧?
刚想到这里,就听阿丑微笑道:“这是我和可汗过继的孩子,叫和伦,他是彩云公主的儿子,生下来没有见过母亲的面儿。去年他父亲娶了继室,所以可汗生怕他受委屈。就把他要过来养着,这次听说我要来大陈,非要跟我来见见世面,说是要保护我。我想了想,觉得让这孩子在大陈接触一下中原的文化和知识也不错,所以就带他过来了。”
“哎哟,人小鬼大啊,竟然知道找个借口。保护阏氏啊?你才多大?有那个本事吗?”白蔻哈哈笑着问,虽然阿丑的身份等同于北国皇后,然而大家再见面,却没有半点拘谨,这都是在杏林馆三年相处下来打下的基础。
那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也不过是五六岁的模样,闻言便挥了挥小拳头,小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气嘟嘟道:“我一箭可以射死一只狐狸,为什么不能保护阏氏哥哥?”
众人都只当他说笑,五六岁的男孩儿射死一只狐狸?说笑吗?夏清语的关注重点更是在后一句话:“哥哥?他叫你阏氏哥哥?那叫巴图明可汗什么?”
这问题让阿丑也忍不住扭过头偷笑了一下,然后才回头小声道:“叫可汗舅舅,叫我哥哥,可汗已经气急败坏的纠正一年多了,没用,将来看见可汗,千万别在他面前提这个话题,伤心着呢。”
众人想想巴图明可汗听着外甥叫阿丑哥哥的囧样儿,一齐大笑。忽听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问道:“狐狸肉好吃么?”低头一看,原来是名儿小朋友,不知什么时候从奶妈怀里挣脱下来,正迈着小短腿儿使劲往和伦面前凑,大眼睛闪烁着渴望的光芒,一道口水也渐渐在嘴角成形,看上去随时可能滴下来,为大家演绎“垂涎三尺”的画面。
“哎哟,这个小吃货怎么出来了?快抱回去,让人听见了,以为我特意没喂饱他,就为了过来蹭酒席吃呢。”夏清语一句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接着纷纷围上来,这个捏一下脸蛋,那个抱起亲一下,奈何名儿只想知道狐狸肉的味道,扎手舞脚拼命抗议这些女人们对他的“骚扰”,他要知道狐狸肉到底是什么滋味了。
“狐狸肉不好吃的,野鸡肉,黄羊肉,狍子肉都还不错。”
和伦小大人一样的认真回答着。终于,名儿从女人们的手里挣扎出来,这一次他眼疾手快,拉住和伦迈着小短腿就往屋里拽:“哥哥我和你说啊,我都打听了,今天的酒席可丰盛了,有我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你喜不喜欢吃?对了,还有我喜欢的东坡肘子。”
“红烧狮子头?阏氏哥哥做给我吃过。东坡肘子是什么东西?野猪肉吗?一个肘子会不会太大?”
众人无语看着两个孩子一边议论着吃食,一边到屋里角落去认真研究了。这里江明月忽然回过神来,忍不住摇头笑道:“这真是怎么说?咱们把阿丑堵在大门口做什么啊?让人看见。岂不说我待客不周?竟敢让堂堂北匈阏氏站在门口吹风?快进来快进来。”
“没错没错,让阿丑给咱们讲一讲草原风光北国风情。”夏清语也连忙开口,她的提议得到了大家一致响应。
等到人都进去了,院门外一个妇人将头往里面探了探,喃喃自语道:“这位就是北匈阏氏啊?果然一半脸都毁了。难得世子夫人她们也不害怕,罢了,这会儿正高兴。我还是晚点进去询问摆饭的事吧。”
这一天众人自然是兴致高昂尽欢而散,直至华灯初上。晚宴结束,大家才三三两两乘车离开。
陆云逍本来要请阿丑住在寿宁公府,他却说什么也不肯,最后带着和伦仍住到杏林馆的旧宅去了。不过陆益名小朋友已经邀请了和伦第二天去国公府玩儿。想也知道,阿丑这一次在大陈留住的几个月里,这俩小家伙大概要形影不离了。
看着阿丑和和伦进了杏林馆的旧宅子,如今这里冯金山孙长生等都搬了出去,只有江云一家仍在此处住着,方氏还热情邀请陆云逍和夏清语进去坐坐,被两人婉拒,只说天晚了,可不是很晚么。名儿已经在马车里睡熟了。
夜空中繁星点点,一轮半圆月亮高挂,洒下几许清辉。夏清语忽然动了游兴。对马车夫道:“你先送小少爷和奶妈丫头们回府,我与世子爷走着回去。”
车夫答应一声,心想这是怎么说的?世子爷和奶奶都这么多年的夫妻了,还是这样的恩爱情深,啧啧,真让人羡慕。
“走着回去累不累啊?别忘了你可是有六个月身孕的人。可不要逞强啊。”
路上无人,陆云逍便搂了妻子肩头。陪她漫步在秋夜街头,看天上星光灿烂,地上华灯璀璨,倒是别有一番浪漫*的滋味。
“放心,撑得住,我和阿丑说了,这一次要他多留几个月,怎么着也得过了咱们孩儿的洗三礼才能回去。”夏清语靠在丈夫身上,一只手摸着肚皮,想到再过三个多月这小家伙就将出世,心里便充满了幸福感。
“哈哈,那这一下巴图明要着急了。”陆云逍想起苦逼的北匈可汗,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着急就着急呗,再怎么着,还能比他失去阿丑五年时光着急?更何况阿丑这五年来,他都没让阿丑回大陈一次,先前明明说好每年都要来住两三个月的,如今我只留阿丑多住一个月,就算是厚道了。”
夏清语掰着手指头为陆云逍算这笔账,只听夫君在旁边拼命附和:“没错,我娘子最会算账了,这么说来,那巴图明当真是占了便宜,应该感谢你。”她便嘻嘻笑着:“虽然我今天高兴,喝得有点儿多,但这个帐我还是算得过来的,谁也别想哄了我去。”
“对对对。”陆云逍也笑了:“我娘子那是多精明的人?就是喝醉了,也没人能哄得了,瞧瞧这笔账算的多清楚。”
话音未落,忽觉妻子脚步停下来,接着一个柔软的身体靠进怀中,听妻子在怀里咕哝道:“陆云逍,大家都过得这么好,我真是太高兴了,我觉得好幸福啊。谢谢你,谢谢有你这样爱我护我,让我能越来越幸福,我爱你!”
“我也爱你。”陆云逍轻轻搂住了妻子,低下头和夏清语紧紧依偎:“清语,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如果没有你,我简直不敢想象这漫长的一生,我要怎么度过。清语,我们会一直一直幸福下去,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夏清语重重点了点头:“那我们什么时候能组团去游遍名山大川?然后再去北匈西夏领略草原风光和西域风情啊?”
“唔,这个啊……恐怕还要等些年呢,皇上现在就禅位给太子,太子也不会答应啊。皇上不能去,你以为他会放我们在外面逍遥?”
“算了,反正现在也挺幸福的,我应该知足,知足者常乐嘛。”
“对,娘子真是心胸豁达……”
寂静无人的长街上,一对有情人牵手而行,月光将两个紧紧靠在一起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发完结感言之前,要强烈向看*的孩子们推荐一篇我每天追文的上佳之作:好友罪化的《玄妙之井》,她在女频的马甲是魏香音。书号是3129509。之前断更了一阵子,现在重新开始连载,这个故事会一直连载到结束,然后完结。所以放心去看吧。
ps:好,言归正传
咳咳咳,这个尾声应该是大家看过最长的尾声了吧?其实完全可以当做番外来看的。然后,本文最后一次求粉红票和推荐票嘤嘤嘤!!!
不过这一次是真正的完结了。不太喜欢开单章说什么感言,所以就都在这里说了吧。
这篇文的成绩也不理想,但仍然写的很高兴。老实说,笨酒现在老了,已经把握不住读者们喜欢的题材,写的这两本都很扑。所以,既然不能迎合市场,笨酒索性就任性的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故事来写。虽然扑,但所幸有你们一直陪在身边不离不弃!!所以笨酒写的还是很开心的。
感动的话不多说,就两句:亲爱的你们是笨酒最大的收获,也是笨酒在这条路上拥有的最宝贵的幸福。还是那句老生常谈:没有你们,就没有笨酒孜孜不倦创作的动力。
所以真的真的谢谢大家了,我爱你们!!
下一本大概要等一阵子,原本以为可以连上的,但是去年和今年的意外情况都不少,所以还是没存下太多稿子。目前打算四月一号开新文,咳咳!希望可以如期开出来。是一个纯宅斗的故事,握拳,努力尝试一把,希望到时候还能得到大家的支持和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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