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蓝轻轻拍抚着南宫因剧烈的咳嗽而不住颤抖的后背,眸光渐渐柔和,担忧的看着对面沉默的男子,生怕他会干出什么蠢事来。
“没事…老三……我没事……你当我…咳咳…真那么蠢啊?酒喝得…还不胜倒得多……”俯身咳喘的男子似乎缓过劲来,缓缓的摆了摆手,示意一旁的人自己无事。
“那便好。”其蓝轻舒了口气,顿了顿,又小声的补充道:“我是其蓝儿…不是什么老三…半年前你便是这么说的啊……”
“哦…我倒是忘了……老三。”南宫喃喃道,却仍是一字一顿的称呼面前女子为老三。
是要和中原神兵阁划清关系么?老三…神兵阁三公子……是。如此可笑的称呼。而你终究是那边的人罢……
“其蓝。我打算上一次昆仑……”南宫蓦地站起身来,向着身边多年的挚友轻轻地说道。
果然是要回去了么?难道你我之间也不能避免这样的终场……我终于还是要,执剑和你做生死意义上的抉择了……或许便是在不久之后……其蓝没有回答他,只是垂下了头,出乎意料的沉默。
仿佛看穿了友人的心思,南宫淡淡的笑了笑,一字字地说:“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那么……”
“我自然是顾着兄弟的性命啊……假如真的要拔剑相向,你定然不会对我下手啦,是也不是?只能自个拿脖子向剑上抹……唉,我上哪找这么好的兄弟啊?”南宫摊了摊手,做出无奈的表情。其蓝不由哑然,苦笑着望着眼前似是无法捉摸的挚友。
“那你到那里干什么?你当那些豺狼们还会和你讲昔年情分?”
相识八年,自从他在初识之时便挑明了身份后,昆仑二字便已成了一处禁域,他们总是很默契的对这些字眼只字不提,而今他突然提出回去,定是要解开缠绕心头的那个心结罢。即便是身为好友的他也不曾知道的。
“我只是回去一趟罢了,你放心便是。我当初选择退出,便是希望此后江湖有两个,西域和中原各占一个,互不相扰。况且南疆寂月教也不会好惹。你…也定不希望江湖被所谓的无论哪一方所统一吧?”
江湖本是因为有着江与湖的不平静才得其名罢……江湖中却又不乏那么多的鱼虾蚌蟹……仅凭一条两条龙,且不说好龙恶龙…便能一统么……江湖人啊…真是愚蠢。
“这便也是你始终不肯接任阁主一位的原因罢……”其蓝忽地一阵恍惚,八年前与他一道赶赴中原神兵阁的试剑大会,南宫他便是并指作剑,游刃有余的接下了神兵阁主六十三招。为此……台下默然观战的他亦如诸多观者一般暗暗佩服,之后是无法言喻的嫉羡。是了…于他…于他这个为阁主之位苦苦周旋数年的人…又岂能容忍这样的人存在……他原来,一直都不是一个真正能将心肺与人交换的兄弟……“好!那么…是兄弟便同去。”其蓝甩尽发间珠钗,解了发辫。或许他本该是以这样的身份存在的,只是南宫那样自由惯了的人,受不得阁主的重托,才做的样子罢。让自己装作女子……他本名祁蓝。是为神兵阁三公子。
对坐的白衣男子只是摇了摇头,继而道:“不必,我一人便足够。”此番回去,便是要将那件事情做个了结,或许,他应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回去罢,怎能掺上患难与共的兄弟?他向来少说不字,想必是心意已决,祁蓝缓缓叹息,不再央求,却掀开酒坛,倒了一半酒到另一个见底的坛子,举坛正色道:“那么此酒作饯行罢。让我先教教你如何饮酒?待你回来,你我再比。如何?”
回来?不了…大约是不会了……祁蓝,你可知道我那心结……唯一解开的方法,只能一死……
倘她仍不愿相信我的话……
但愿你,还能记得我罢。
南宫忽地便笑了笑,仰脖,满饮了半坛酒,抓起桌上的剑便跃出了草屋,不再回头。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暇有害。”
恍然间似是在低吟……
白衣凌风飘展,裹起漫天的黄沙,洒在空中。南宫的身形似一只渡尽寒塘的冷鹤,轻盈飘洒,孤光高洁。歌声更是清亮激越。举手挥袖,边歌边是苍凉的笑,已踏上了来时路,渐渐离去。
祁蓝一人站在窗前,蓦地回过神来,扯下裹身的女子装束,只着一件内里的墨色劲装,悄悄追了上去。
相识八年,纵他们之间的桎梏如何无边,他也是听出来的…南宫那一去……由方才的歌声,便是…透出了必死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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