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天将放亮的时候,萧竟明进到房间,叫醒了还在吐纳运气的齐、吕二人。两人经一夜运息调整,精神状态已是最佳,便随着武当、峨眉两派中人一起穿过女舍回廊,来到了屋外,一抬眼就见到有两个十派中的弟子坐靠在擂台边,微微呻吟着,臂上肩膀等处不停地有黑血渗出,周围已站了不少的人,大都露出惋惜和惊惧的神情。萧竟明看到石浩波还在台边,不像受伤的样子,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急上前去问道:“石帮主,这两个弟子怎么如此冲动?你也应该阻止他们啊。中原武林几乎所有的菁英都聚于此,稍有闪失便成灭顶之灾。这一战我们的人绝不能再有任何无谓耗损,希望大家一切听我的安排,不要再擅自行动。”他的话越说越大声,陆续从屋内出来的各派中人,便也都聚到了他的面前。
石浩波这一夜一直呆在擂台边,很是心急火燎,寻思着怎样尽快冲下山去,他倒也不是鲁莽之人,在没摸清情况下也不敢独自去闯,眼见有几个冲动的别派弟子等不及天明便想硬闯也没加以阻止。但去了五个,点苍江映华、冯达江等三人再也没回来,不知是死是活,而另两人一受了伤便失去了再战之力,只得挣扎着退回山庄,在山道埋伏的倭人武士却也并不追击,显是已知在无水无食的绝境下,这山谷中人必定挨不了多久,以逸待劳地蹲伏阻杀是最有效的手段。石浩波决然地说道:“萧掌门考虑了一夜,是否已有了出战的人选?若是选中在下,一定誓死以拼。不过希望萧掌门见谅,在下绝不会和吕远清那个小人携手出战。”吕远清听他这个当口还对自己这般怨恨,却也有些无可奈何,树下这样一个大敌对谁那都是很为苦恼之事。
十大门派的掌门及其弟子很快便都聚拢到了萧竟明周围,而当华山派最后从屋舍里出来后,南宫燕疾快地冲到了齐雪君面前,扬手一掌,便向她的脸上扇去。若是平时,十个南宫燕都不是齐雪君的对手,这一掌让其扇到她自己脸上都不难做到,但此时齐雪君根本没想过躲闪或者反击,任这凶狠的一巴掌掴在脸上,顿时脸颊上五条红印显现出来,口鼻都有鲜血渗出。南宫燕见这掌竟能轻易掴中,倒也稍稍愣了一下,但随即她便指着齐雪君的鼻子喝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若是这次我爹娘、弟弟和表妹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说完又扑到尉迟涛怀里呜咽地哭起来。齐雪君掏出手巾,细细地擦去口鼻的血迹,并未再搭理南宫燕,对萧竟明道:“萧叔叔,我和远清都准备好了,你向大家说说吧。”萧竟明即刻大声说道:“这次出战,事关重大,经过反复考虑,在下决定让峨眉派掌门齐雪君和吕远清两人去迎战这些埋伏的倭人。望各派掌门都不要存什么异议。”
尉迟涛听完后便当即发难:“萧掌门不是开玩笑吧?让吕公子出战大家是不会有什么异议,毕竟他的武学修为确实比我们这些掌门都要高,但齐雪君她有何本事去打,难道那些倭人就能顾着她那什么‘父亲’的面子就此退却?黑龙门若是这般顾及亲情,那还能让我们十派费上这么大的劲来对付吗?”他对齐雪君实在恼恨之至,一听到萧竟明要派她出战,想也不想便出口质疑。
厉无咎此时高声说道:“尉迟老弟、石帮主还有各位掌门,大家请听老夫一言。这次是我们十大派对决黑龙门决定性的一战,我相信以萧掌门的智才,定是把各种可能遇到的情况都想清楚了才作出的这个决断。我昨晚也在细想此事,和萧掌门基本上是同样的考虑。若老夫所料不差,齐姑娘在这次‘俊英会’的各场比斗中都有意隐藏了自己的真正实力,直到尹玄清离开后,刻意地用了一招极其上乘的剑术逼迫石帮主下了擂台,这是使给我们看的,意思就是,今日这一战,唯有让齐姑娘去打才是可行之道,其余人等都不适合。她有这等练剑之资,再加上对颜刚一战所表现的临战急才,没有倒向黑龙门一边,而是主动当上了峨眉掌门,应是我们十派的大幸。大家给老夫一个面子,不要再争这事了,让齐姑娘和吕公子安心应战,我相信以他们的能力,一定会顺利闯下山去。”众人听到厉无咎这么一说,虽多有存疑之人,倒也没再争什么。少林元空大师这时走到了石浩波身前,低声耳语了一番,石浩波听完低头不语,元空看了看吕远清,眉目间淡淡一笑,吕远清当即和齐雪君对视了一下,两人同展身形如飞鸟般疾快向着庄门外掠去。此刻天光已大亮,各派中人便跟着两人同时走出庄外。
这条山道吕远清曾经慢慢地走过两次,沿途各段的山势地形都了然于心,出了庄门他便一眼看见两个蒙面黑衣人躲在一块突出的岩壁后面,准备自上而下扑击两人。待再近了一些,吕远清示意齐雪君停住,然后两脚一蹬,正迎上提着刀往下跳落的一个刀手,轻轻一剑划出,刀便断为两截,接着在那刀手还未落下地时,齐雪君的剑已从他的腹中穿出,落地后人就已成尸。另一刀手紧跟着跳下挥刀斩向吕远清,但这把刀却是连着手一起飞了出去,吕远清早已算准了方位,斜着一剑后发先至,剑光绕住了敌人的手腕,然后手连着刀就掉下地来。齐、吕二人也没再理会这断手之敌,继续沿山道往下而去。
将要靠近一个转角处时,两人脚步慢了下来,但见自上而下三排飞镖疾卷而来,齐雪君立时身形轴转,侧身避过,随后两脚交替踏上山壁,稍一借力手中剑便如一道闪电飞刺向前面那施放暗器的黑衣人。这一剑无从去躲,黑衣人退靠到了身后的山壁,眼见着剑尖从胸口刺入。但与此同时,从山道转角那里递出的一柄细剑像毒蛇般直刺向齐雪君的腰间,这同样也是没法躲的一剑,但可惜没能穿透帛甲,齐雪君顺势拔出剑来,侧身一记诡异的斜刺,剑尖自下而上穿过了那剑手的咽喉。她自躲开暗器,进而驭剑反击,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两处伏兵,紧跟在后面的各派掌门无不暗暗惊叹,尉迟涛虽一直对她心存芥蒂,但见识了这个年轻女子如此出色的剑术造诣,也慢慢收起了对其的轻视之心。
吕远清却是一脸沉郁,走上去轻声说道:“你这样好勇冒进,稍有意外便不堪设想。若那剑手修为高些,不求顺手方便刺你腰腹,转而攻袭颈项,你已处险地。接下来的对手会越来越强,不能再存任何侥幸,时刻要记住是我们倆联手对敌,这样才能互相照应。”齐雪君听他言语中对自己关切之意甚为明显,心内也不由得泛起了一丝暖意,柔声道:“好吧,就听你的,以后我们并肩作战,共御强敌。哎,我早就给你说过我们倆终会如此,你就是不信。”吕远清想起了她在三峡那船上的言语,彼此相视一笑,继续顺山道往下行去。没走多远,便见到有两人横躺在狭窄的道中,阻住了去路,再一细看,原来两人已死去多时,吕远清认得其中之一便是同自己在第一轮“俊英会”交手的冯达江。见此惨状,他也有些黯然,心知这冯达江能在十大派之外独树一帜,自创一派绝高的刀法,很为难得,如今就这么殒命于此,确实叫人痛心。
在两具尸体后面,一白衣剑客和一黑衣刀手毫无表情地立在山道两侧。在这里见到江映华,吕远清并不奇怪,向他拱了拱手,说道:“江映华号称点苍一派数十年来的第一剑客,原来早已是黑龙门的高手,我只想问一下,你倒底本身就是倭人呢?还是汉人反戈向敌?”江映华微微抬了一下眼,漠然说道:“在下什么身份,这并不重要,今日一战,我已求必死之心,两位武艺高绝,望痛快给在下一个了断。”他话音刚落,手中剑便以极其刁钻之势挑刺而来,旁边那刀手也同时出刀,与剑势相合,对齐、吕二人形成了必杀之态。但这两个男女这时似乎心曲已通,也是同时出剑,两道剑光相互映衬,势如破竹,迅快地把对手的刀与剑卷进了编织得天衣无缝的剑网中,如切木头般一段段削下,其后齐雪君分招劈刺,紫青剑划过那黑衣刀手的胸腹,便听见一阵凄厉地惨呼,那刀手绻缩在地,血流如注,挣扎了一些时候才慢慢死去。而吕远清断剑分招后刺向江映华的一式更为犀利,但江映华不躲不避,吕远清的剑尖便指向了其喉头,继续说道:“我看你似乎有很大的苦衷,并不想和我们对敌。如我所想不差,你应该是个倭人,但和那些凶悍的武士大为不同,或者来到中原之地也只是纯粹想学些武功剑术,并非残忍好杀的凶徒。我们不会随便杀你的,你还是回你们那岛上去吧,不要再来中原。”说完便收了剑。
江映华抬头看了看天际,缓缓说道:“吕公子说得不错,我确是一个东瀛武者,自幼迷于中土风物,特别醉心于武学,在学会了你们的语言之后,十多年前终下决心来到中原,拜师于点苍勤习剑术,但一直不敢言明自己的身份。对黑龙门的所作所为,我深感愧疚,但碍于都是同族中人,也只好置身事外。昨夜我下山来劝止他们撤去埋伏,但没什么用,反被逼要同你一战,如今看吕公子和齐掌门这般超凡的剑术,我自知再怎么苦练也不能达于此境,待下山后,我定遵公子所言,即刻回返东瀛,终身不再踏足中原。你们放心,以二位这种武学修为,黑龙门中人物,除尹玄清外,断无第二人可堪相比,以后所埋伏的武士虽比我要厉害,但绝无力阻拦两位。”
齐、吕两人适才分进合击,双剑合壁,威力之大确也有些出乎想象,加上江映华的夸赞,两个人也是信心倍增,再无所虑,轻松地继续往山下疾掠而去。眼见已可看到那似浮在云端的天门洞,吕远清忽地一把拉住齐雪君的手,就在同时,在他们前面的山道,两个黑影相继破土而出,先是几排飞镖呼啸而来,角度奇刁,两人只是躲开了飞向头颈和手脚的飞镖,打向胸腹之处的并没有理会,因为黑影武士紧接着的出掌更为凶狠毒辣,四道绿色光影交织错落,掌刀的七式,四十九变招,霎那间狂袭而来。这是倭人最为强悍,狠毒的武技,只要掌风及体,便立刻有中毒之虞,还好吕远清曾见过这掌刀劈伤秦慕云的情形,知道厉害,拉着齐雪君不住往后退,待离开掌风所及的范围,两人交视一眼,心领神会,瞬即亮剑,飞射而出,这是石破天惊的一招,那两个武士正在双掌翻飞,尽力追击,却眼看着两把利剑鬼魅般飞来,穿体而过,齐雪君的紫青剑刺进一武士的心脏,穿胸而出,吕远清的虹云剑则穿过了另一个武士的肩胛骨,破掉了他的气劲,虽能留住一命,但武功全失,已成废人。两人走上前去拔出了宝剑,没再看那两个武士,沿着山道朝天门洞的方向奔去,知道在那里最后最艰难的一战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