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洞前确有两人已候战多时,但却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同齐、吕两人年岁相仿,也都是使剑,虽没有黑巾蒙面,但也是漠无表情,和一般倭人武士并无什么两样。齐雪君一眼看到这女子,见其眉清目秀,容颜很美,和自己颇有几分相象,心内忽然生起一种莫可名状的亲切之感,但随即更有一种深深的恐惧蓦然而生。她颤声问道:“这位姑娘,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和尹玄清是什么关系?”那女子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像是听不懂的样子,旁边那男子便在她耳边低语一阵,接着那女子傲然地抬起头,十分生涩地一字一句说道:“伊藤玄清是我的爸爸,我叫伊藤宁香,现在要打你了,出招吧。”齐雪君听到那伊藤宁香不太流利的说话,一时间便感到有些晕眩,知道她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妹,而此时此刻却要进行你死我活的决战。但容不得她多去想,伊藤宁香便提着剑冲了过来,吕远清忙在齐雪君耳边匆匆而道:“这姑娘我来对付,你去拼那男子,放心我不会伤害她的。”说完便提剑和伊藤宁香战在了一起。齐雪君平静了一下心绪,心知这一战必须速战速决,要尽快解决掉那个男子,才能制住伊藤宁香,否则多拖着时候定会生出各种无法预料的变数。于是她一展身形,踏上天门洞的洞壁,然后飞身扑刺那男子。
尹玄清最后布在天门洞的这两个年轻高手,确实已得东瀛剑道“伊藤流”一派的真传,其实力在黑龙门已是数一数二。吕远清并不着急进招,剑转乾坤,抱元守一,这倒让伊藤宁香的攻势毫无着力之处,剑道也是破招之学,若对手无招,便也只能耐心以候了。但齐雪君和那男子的拼斗却是凶险异常,两人的剑术都已至化境,容不得漏出一点破绽,但僵持缠斗并不是齐雪君所愿,她心中所想便是要尽快打开局面,以求一招制胜。转念间她便想到了解决之道,一记凶狠的追刺,毫无顾忌地露出了胸口的空当,仗着护身宝甲相隔,对手虽然先行刺中她的胸前要害,但稍稍一阻,紫青剑便从那男子的腋下穿过,这柄剑锋利异常,迅快刺进胸肺,几成致命一击,这男子的确没有想到这个中土的女流剑手下手竟会这般的狠辣,在这最后时刻,他尽力飞出了一腿,重重踢在了齐雪君的腰背处,这一击力道极强,若不是齐雪君有护甲保护,当即就会要命,但也令她痛得直不起腰,委顿在地上,随后一大口鲜血喷吐而出。后面观战的谢玉华和萧竟明见此情形,都大惊失色,但元空摆了摆手,取出了一颗灵丹,让谢玉华拿去给齐雪君服下。
另外一战也很快结束,正如齐雪君所料,那男子一败,伊藤宁香便失去了斗志,扔掉了剑,跑到其身边跪下,流利飞快地说了一大串倭语,大家也不明白她说的什么,但见那男子勉强笑了笑,把伊藤宁香抱进怀里,闭目而逝。吕远清这时暗叫不好,急着飞跃过去,一把抓起伊藤宁香,看见她脸色已经发暗,嘴角的黑血汩汩淌出,竟是已然香消玉殒。齐雪君吞服了少林疗治内伤的圣药“大还丹”,虽已没有性命之忧,但伤仍是极为沉重。她眼见着伊藤宁香跪在那男子身边说话,心里暗暗叫苦,只是这时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待见到宁香咬毒自尽,她便使出了全身尽存的一点力气扑了过去,看着那原本美丽的脸庞已布满了黑气,再也返魂无术,齐雪君瞬时脏腑内一阵痛楚,又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然后便倒在了吕远清的怀里。
吕远清见此情形,急忙凝神运气,双手抵住齐雪君的后心,强输了一些真力,让她慢慢地又醒了过来。这时候天门洞周围仅剩了武当和峨眉两派中人,在齐雪君刚把那男子刺伤后,华山派尉迟涛与南宫燕便和门下弟子狂奔着往山下而去,虽然此时距南宫啸父子和尹玄清离开山庄去往天星堡已过去了大半天,想要追上已没有可能,但若能早点赶去天星堡,或许能在尹玄清发难前合力击杀此贼,即便机会渺茫,却也要尽力一试,其他各派之人也都想到此节,便跟着华山派一起行进。只是少林因派中弟子损失很大,元空也急于回去处理一些要务,在给谢玉华留下了一瓶“大还丹”后,即刻同弟子匆匆而去。石浩波看着吕远清殷勤地给齐雪君输气疗伤,心内无名火又再升起,冷哼一声,随即跟着少林诸僧一起走下了山。
萧竟明看到齐、吕二人从山庄一路沿山道而下,摧枯拉朽般击杀了黑龙门近十名精英武士,确实心慰不已,但最后齐雪君还是受了重伤,他略一察看,便知此伤不会危及性命,但要完全好转,须要在服用灵药同时,让另一内功深厚者输入真气护住精元,不然自身有内力损尽,武功全失的可能。齐雪君悠悠醒转,轻轻抚着伊藤宁香渐已冰冷的身体,却也没再流泪,良久后,她冷冷地对吕远清说道:“远清,陪着我一起去天星堡,若是见到那尹玄清,我要和他同归于尽,这世间竟会有这种禽兽不如的爸爸,让自己的女儿充当杀手,任其丢掉性命而不闻不问。我还那样天真地放他离开,若是早知他是这么冷血的一个人,真该让你们在山庄里把他乱剑分尸,说不定就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吕远清知她性情,倒也不好劝慰什么,同齐雪君这般心意相通地联手恶斗下山,他已动了情念,而这种不由自主生出的想爱护她的心思,却也和对着秦慕云时全然不同,没有任何的拘谨,畏惧,反而多出了一些愜意和温暖。他轻声说道:“你伤得很重,需要每日输气疗治,就留在大庸是最好的,若是非要长途行走会让你这种内伤沉疴难愈,那会相当麻烦。”齐雪君想了一下,轻柔地说道:“既是这样,那就只能让你陪我在大庸安心养伤了,不过只要一好转,我无论如何要去天星堡看看,希望到时候不会见到最坏的情形。”她跟着转过头去看了看武当、峨眉诸人,见大家都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自己和吕远清两人,立刻便红晕上脸,羞不可当。心里明白自己这伤就算谢玉华留下来帮助疗治,也是完全可行的,但却想也没想就叫吕远清留下。到这时她心内方知,这情之一物,便也如那润无声的春雨,静悄悄地流入心底,不知不觉地浸入其中,原也是不受任何心外之物左右的。
萧竟明这时开口说道:“那就这样吧,玉华和慧可同雪君、远清一起留在大庸,雪君毕竟已是峨眉掌门,倒也应该开始着手处理一些门派事务。尹玄清和南宫父子到了天星堡,若是堡里的内鬼已经得到了《天星谱》,只要书一到手尹玄清应该会即刻发难,以他的武功若是先下手偷袭南宫父子,那天星堡的覆灭就很难避免了。现在也只好寄望于堡里那内贼或能生出什么变数,外面的人想要帮上忙,实在已不太可能。我现在和弟子要先回返武当,待安排好一些事情后,我和志先就会立刻起身前往长安,到时候天星堡存亡与否应该有个确信了,既然雪君在伤愈后要去天星堡一看,那我们就约好一月后的今日大家在长安城云升酒楼会合,到时再行商议其后之事。”对他这般细致的安排,峨眉三女自不会有什么异议。众人把伊藤宁香和那男子的尸首就地掩埋之后,谢玉华和慧可扶起齐雪君,同吕远清、展子航与武当诸人穿过天门洞,顺山道而下很快进到大庸县城。展子航又砸了几张银票,包下了当地最富之家的一户大宅,让峨眉三女和吕远清住下,一切安顿好之后,萧竟明便拱手而别,和众弟子离开大庸城回返武当。
谢玉华见到齐雪君终还是不可避免地动了情念,也只得暗暗摇了摇头,心知齐雪君定是没有听见石浩波在擂台上对吕的斥责之言,否则以她刚烈易感的个性,自是怎么也要把这事弄个清楚。谢玉华虽容颜不老,甚至和齐雪君姐妹相称,但毕竟已非青春少艾,所历甚多,当也明白石浩波对吕远清所说的“淫邪无耻”之语,即便有夸大之处,但也必有所指。她眼见齐雪君已然用情于这个少年,那其后之路,恐就已非坦途,稍有不慎,很可能会摔得很重。但少年男女的这等情事,却也不是任何外人所能够干预的,似乎只能一言以蔽之“顺其自然”,谢玉华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便也没再多想什么,在屋内帮着齐雪君沐浴更衣,看着她的腰背处一大片淤青,心内不由得一阵酸楚,泪水不禁滴落下来。
齐雪君见到谢玉华流泪,便倚在她的怀里,轻轻地拭去其眼角的泪痕,轻笑着说道:“姐姐,别这样,我们是江湖儿女,受这点伤也是寻常事。最多以后打架的时候小心点,吃了这个亏,下次一定不会再让敌人有机可乘。”谢玉华听到她这么说,也是破涕而笑道:“你也真是,没有一个女儿家的模样,整日就想着打打杀杀。不是已经有人答应和你‘并肩作战,共御强敌’吗?以后再有打架的事情,让他出头不就行了,你能不打是最好的,也好看看他对你是不是真的这么爱护有加。”齐雪君悠然叹道:“哎,还是没能躲得过这一劫,我在想,是不是但凡一个女子都只能这样折磨自己一番。想起来也确实奇妙,前不久才教训过慧可,叫她不要堕入这个道中,转眼间自己就栽了进来。不过远清说真的也还不错,最起码他一出道江湖就遇到了我,大概也不会有其他女子敢和我争什么了。至于这以后他怎么对我,这我倒不担心,他至少不会像萧竟明这样抢什么掌门,在江湖中的目标也是和我基本一样,既是如此,这就是一段大好姻缘,我又不想做尼姑,似乎便找不到什么理由非得让我斩断情丝,孤独终老。除非他主动不要我去接近其他女子,那倒是一件好事,我也好有理由抽身而退,继续过无牵无挂,自由自在的生活,不过我看他确是一个人中俊杰,应当不会这般行事。”谢玉华沉吟半响,默默地帮她洗浴完毕,倒也没什么话好说。然后把她抱于床塌,喂她服食了一颗“大还丹”,盘膝而坐,运气一周天,双掌抵于她的背心,开始输进一些真气,让她固本培元,疗治伤患。
吕远清和展子航都已心有所牵,便心照不宣地籍此留在了这座大宅,陪着峨眉派的这三个女子,等待着齐雪君伤愈之时,跟着一同前往长安城与萧竟明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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