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爷王仲卓,昨夜歌酣舞热之际,被一女子扼住咽喉掳走,那女子快如鬼魅来去飘忽,众人大声惊呼,追出去寻至中庭,发现王仲卓竟被赤身祼体吊在一棵大树上,颈上一道血痕,又疼又吓,惨叫连连!
那女子白衣,长发,形容俊美活脱脱一个鬼妾夏心夜。而是夜,夏心夜正被羁押在京兆府,宋云闯进去时,她还正委婉承欢。
外面有重兵守卫,安平王与鬼妾□爱,动静之大,人尽皆知。国舅王府的护卫在追捕白衣女子时,白衣女子右肩中箭,而夏心夜右肩肌肤如雪,没有任何外伤。
妖鬼虚无,但是铁证如山。秦苍一大早便携了夏心夜离开京兆府,宋云要派马车送,被秦苍拒绝。
清晨有淡淡雾,太阳未出,天色半晦半明,大街上空旷无人,静寂无声。
秦苍牵着夏心夜在宽阔的街市上走,淡雾拂面,清凉如细雨。远处房屋影影重重的雾影,像极了夏心夜低眉垂目的表情,温柔委婉。
好像偌大的天地,都只是他们两个人的。只有他们两个人静静地牵手,静静地呼吸。
秦苍侧头看她,他的眉梢眼角都噙着淡淡的笑,声音也是柔柔的,“昨夜,弄痛了你了,嗯?”
夏心夜听了,只把头垂得更深。秦苍笑得越深浓,柔声道,“还就最喜欢卿这低头害羞的样子,怎么看,都是大家闺秀,良家女子。跟了我,可惜了。”
他的前半句柔情蜜意,后半句却是感喟叹息。夏心夜眼眸半湿,浅笑轻声道,“王爷您,也可惜了。”
秦苍一怔,内心突然像被针扎了般战栗。
人人畏惧,她,也是畏惧的吧。
即便看不出她的恐惧,但如斯女子,沦为鬼妾,不可能不怨,不委屈。
可似乎也看不出她怨恨委屈,她如同清澄的甘泉,静若处子,风轻云淡。甚至,还站在一个那么无辜的角度,认为他可惜。
别人说他可惜可以,可是那害了她,终将要她命的人,还可惜么?
秦苍的眼突然涩,一种酸辛悲楚的温暖从内心涌起,激荡碰触到他的四肢百骸。
他大势已去,人神共怒,天苍地茫,这世上终还有一个灵心惠质的女子,将身相许,还那么温柔温暖地,怜他爱他吗?
秦苍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十指相扣处越发深紧,他轻声道,“卿,不恨我吗?”
夏心夜唤道,“王爷。”
秦苍“嗯”了一声,夏心夜道,“奴婢不敢让王爷称‘卿’,王爷,还是改了吧。”
秦苍言笑道,“我若偏喜欢叫呢,卿卿我我,不成吗?”
夏心夜不再言语,秦苍道,“回答我,恨我不恨?”
夏心夜道,“人生最痛楚的事,莫过于一生多舛,却是恨无所恨。”
她的声音轻,而且淡,似乎与己无关,但却是一种遮天漫地的大悲怆。秦苍的步履瞬间慢了半拍,肩一颤,只觉得一种东西很强悍地暗合了他的心曲,不由侧目看夏心夜。夏心夜垂首道,“那是奴婢的命,王爷不过是买了我而已,奴婢无所恨。”
秦苍默然。雾渐渐消散,晨曦微微地露了出来,鸡鸣狗吠起床劳作之声渐杂,秦苍笑着,伸手去揉弄夏心夜的头。
夏心夜只穿了件轻薄宽大的蚕丝素花衣,在晨风中有几分薄寒,秦苍高大的身躯挡住风,他的大手,温暖而宽厚。
他的笑容很爱宠干净,不淡,也不浓。望她的眼神,如同望着自己的知己爱人,亲近,宠溺。
秦苍将夏心夜揽于肩侧,天边半现出朝霞的微红,脚下的青石板,有点湿漉漉的,远远的巷子里,开始响起卖花女孩子清脆的叫卖声。
大周朝野皆嗜香花,秦苍尤嗜爱茉莉。穿着青白花土布衣服的卖花女孩儿,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挎着大篮子,远远的便芳香四溢。
女孩儿披着淡粉的朝霞,有几分怯生生地望着前方两个神仙似的人儿。秦苍携夏心夜走过去,在她的花篮旁停下,女孩儿开心地扑闪着长睫毛,仰头道,“公子,给这位神仙似的姐姐买花吗?”
秦苍莞尔,很是愉悦地把花篮里那一大捧茉莉全拿出来,放在鼻端闻。
女孩儿顿时乖巧地道,“我们冠香园的茉莉最香了,爹爹上最好的肥,有很多人都要我们的茉莉去熏衣。”
秦苍笑着把茉莉交给夏心夜,然后他发现,自己没带钱。
他出门从来不带钱。即便看上了什么东西,自有随从帮他付。可如今没随从,他买束花,总不能让人家小姑娘大老远去安平王府去拿那几文钱吧。
七八岁的小女孩儿,仰头甜甜笑着,等着他付钱。
秦苍略低了头,凑在夏心夜耳边道,“我没带钱。你有吗?”
他吐字间的呼吸在她耳边,有些热有些痒,夏心夜轻轻应了一声,褪了自己发间的珠簪递到小女孩儿手上,小女孩儿下意识退了一步,不敢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