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佐仓停顿了一下,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加了一句。
“--啊,这么说起来,他似乎说过是在网上买的。”
“网上?”
听了他的答案,三浦的脸色变得益发严峻了。向着不知道更多的事情的佐仓道了个歉,他取出手机来,给哪里拨了个电话。
“喂,是我。抱歉在工作的时候打扰你。……是的,没什么--可是话虽这么说,真没什么我也不会在这种时候给你打电话了。”
透觉得在旁边听别人说话不太好,本来想走开的,最后还是输给了好奇心。
如果真的是不想被别人听到的事情的话,三浦就会回到自己房间里去,不会当众打手机了吧。毕竟这里是他的家。
也就是说,三浦是允许自己在旁边旁听的,所以自己的行为并不属于偷听的范畴,透给自己找了这样的借口。
“虽然冒昧,但有件事情务必要拜托了。你能联络一下仙台那边吗……对,就是东北的事务所。比起我来,还是现任的你更容易说话啊。
在弘前市公所工作的稻叶佳实,二十六岁,男性。字面上就是稻米的稻,叶片的叶,佳人薄命的佳和实际的实。他在京都忽然非正常死亡,我怀疑他通过网络购买Rohypnol……不,现在还不知道是自杀还是他杀。青森县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去搜索他的住宅,能请你带个话,说请他们早一点调查他的电脑好吗。”
三浦通话的对象似乎是他做麻药取缔官时代的朋友。透通过他的话才知道,包括青森在内,东北地区的麻取缔官事务所是设在仙台市的。
Rohypnol(氟硝西泮),这个看来很高深的名词,其实还有一个恶劣的别名“约会迷Jian药”。
其实它是治疗失眠症的一种安眠药,但是因为效力很强,带来的睡眠也会很深,就发生了很多把这种药用在女性暴行或者强盗之类途径上的事件。
Rohypnol是特别处方精神药物,也是规制的对象,近来也出现了很多医院存储药品被盗或者通过非法途径购买之类的行为。
不只是黑帮或者外国的走私组织会经手这种药,最近的普通市民也会有通过互联网购买的,而且这种事情还在不断增加。总的说来,如今乱用药物的现象正在恶性蔓延中。
在互联网上大家都是匿名的,可以只通过邮局与银行汇款来进行交易,根本没有碰面的必要,所以也冲淡了大家的犯罪意识。
那些买卖违法药物的家伙为了逃避揭发,采取“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手段,短期内不断地更换网站。所以比较难得到情报,不迅速调查查的话,就抓不到那些罪犯。
所以三浦才马上做出了反应的。他挂断电话,看向透。
“是我过去的同事。我想反正警察也会发现,与其等他们联络,不如越早动手越好。”
“现在你们还有交流吗?”
“是啊。有现任者和曾经在任者的交流会哦。而且现在还有个提案建议,借助曾经在任者的力量进行普及活动,防止乱用药物,还来征求过我的意见呢。”
可是那时候正赶上医学部考试,所以很遗憾没能帮得上忙。三浦苦笑了一下。
在他们的世界里,不但从业人数很少,而且还要不断地调任,协助进行广泛搜查。所以成员们对彼此基本都很熟悉。可以说是个狭小的世界把。
“可是话说回来,那药物毕竟是Rohypnol。如果稻叶先生吃了这个的话,那么自杀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是啊。而且比起‘主动吃下’来,还是‘被迫吃下’的可能更重些吧。不只是Rohypnol,只要在解剖里检验出安眠药成分的话,那么就说明他当时处于无法抵抗的状态,很可能是伪装成自杀的他杀了。”
这样一来的话,没有防卫伤的问题也得到了解决。
“可是到底是谁……又为什么……”
透的脸上笼罩上了一层阴云。
接到三浦的报警后,刑警们飞奔过来,一边进行着现场调查,一边向相关人士们听取事情。
寺庙的日课自然全部都中止了。所有的人都留在自己的房间里。普通观光客禁止进入。寺庙里顿时被紧张而诡异的气氛笼罩了起来。
“我是松原警署的上野。想先和第一发现人佐仓先生谈一谈……”
在事件发生当时,住在同一幢建筑物里的是佐仓和透、松方、毛利,以及卢卡斯五个人。他们被集中在母屋的一间房间里,警方开始询问他们发现当时的状况。
“请问佐仓先生是哪一位?”
“……是我。”
佐仓萎靡地向着打量着五个人的警察报上了名字。
当时他陷入了极度的混乱,在母屋的浴室中清洗了身体,换了衣服之后,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正常。
但是目睹了后辈突然的死亡,这给他造成了相当的精神冲击。他一直压低了声音,哀伤地哭着。
“抱歉在您如此心痛的时候打扰,但是请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在刑警的催促下,他抬起了哭得肿了起来的脸孔。
“……早上,我醒过来,发现稻叶不在房间里。他的被子已经叠好了,我想他可能是先起来去洗脸了吧。就到楼下去找他。可是洗面所和卫生间都不见他的样子。我纳闷他到底去哪儿了,结果发现浴室亮着灯。然后,然后我推开门--”
想起了那时的光景,他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你进到里面去了?”
“是的。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就冲进去了,因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拚命地摇晃他,把他泡在热水里的手腕拉上来。因为不亲眼看到的话,我没法相信。”
“所以你的手和衣服就染上了血是吗。”
“是。我也知道不可以碰事件的现场,可是就算我脑子里知道,那时侯也动摇得太厉害……”
对不起。佐仓低下了头。
“然后我害怕得要命,就去叫人过来。我跑到二楼,向旁边房间的学生们求救。”
见佐仓和刑警一起看了过来,三个人点了点头。
“刚刚起床,就听到脚步声和叫声,有人敲我们的门。听出是佐仓先生的声音,我就开了门。因为我睡在离门最近的铺位上。”
被刑警看着的松方像是在征求同意似地,看看其他两个人。
“我检查了佐仓先生,因为一开始以为他是受伤流血了,如果这样,就需要紧急处理。但是我马上发现佐仓先生并没有受伤,那么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事件,所以我就请松方同学去叫三浦先生了。后来向佐仓先生打听,知道同来的稻叶先生在浴室自杀,于是我就请毛利同学和听到骚动下楼来的卢卡斯两人照看陷入混乱的佐仓先生,自己为了确认去了浴室。”
在松方之后接受调查的透,把自己的行为详细地说了出来。
发现稻叶的衣服不自然的事情,产生是否真的是自杀疑问的事情。
调查后没有发现试探伤的事情。
但是也没有发现防卫伤或争斗的痕迹,又不像是他杀。
包括右手下面似乎要隐藏起来,用血写成的字--
但是只有Rohypnol的事,他保持了沉默。警方总会搜索到房间,会马上发现药片的吧。而且如果稻叶真的吃下了那个的话,解剖中一定会检验出来的。
“我看到稻叶先生的时候,是稍过凌晨四点。感到尸体刚刚开始进入死后僵硬状态了。考虑到现在是冬天,那么从体温下降的程度来看,死后大概经过了三小时左右吧。因为我觉得不能擅自脱下稻叶先生的衣服,所以并没有对尸斑的情况做调查。”
流利地进行了这些说明的透把刑警们吓了一跳。
“我听说你们是医学学生,可你们才大三吧?我们并不赞同你光凭道听途说的半吊子知识,就装作行家的样子擅自推测。”
“可是他参加了法医学教室,也见习了司法解剖的。”
“是啊。而且他其他科目都是学年第一,教授们都很认同他的才能……”
见上野投来鄙夷的目光,松方和毛利连忙各自Сhā进来,帮透说了好话。
刚刚说完,他们就带着奇怪的表情彼此对看了一眼,像是在说:“为什么你这家伙会帮水城说话啊?”然后发现大家都是彼此彼此,连忙又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司法解剖吗?”
“……我当时碰触了稻叶先生的遗体和衣服,对于这一点,我向您道歉。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接受采取指纹。”
透并不是想要炫耀自己的知识,只不过是想协助搜查而已,既然这让刑警感到不快了,那就还是什么都别再多说的好。但就在透决定就此闭口的时候--
“失礼了,检视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其他的刑警走进了房间,对上野耳语了几句。
“……这样吗。”
接受了报告之后,上野再次看向了透。他的脸上泛起了复杂的神色。
“根据鉴识课的调查,死亡推定时间似乎在午夜一点到一点半之间。如果进行解剖的话,应该会知道得更准确一些。”
那么,透那三小时的推定可以说是猜对了的。
到底是他真的很优秀,还是只是单纯地碰对了呢?还是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见上野打量自己的眼光里混进了怀疑的神色,透叹了一口气。弄得不好的话,自己真会被当犯人来看的。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时候还不清楚是自杀还是他杀,为了查明真相,遗体今天下午要搬运到K大学去,进行司法解剖。”
上野转向佐仓,进行了说明。
“二位是青森人吧,现在已经通知过家属了吗?”
“没有……”
佐仓支吾了起来。
“那么,就由我们来联络了。如果你知道稻叶家人的联络方式的话,请告诉我们。刚才我看过稻叶先生在申请用纸上写的住址,但是打了电话,却没有任何人来接。”
进行司法解剖是不需要死者家属的承诺的,但是之后却必须得要亲属来领尸来行。
“稻叶先生是独身居住的吗?”
“--应该说他是无依无靠才对。”
“啊?”
“他是孤儿。所以就算联络也……要通知的人,也只有职场的上司而已了吧……”
佐仓的声音低了下去。
“这样吗。”
知道并没有家属会接收遗体之后,刑警们露出了很为难的表情。
可是,不管怎么样,也必须要先查明死因才行。
如果是自杀还好,如果是他杀的话,犯人在这五个人里的可能性就很高。而且他们全都不是京都本地人,直到事态彻底查清,他们都必须得滞留在这里了。
“请问各位预定在这里留多长时间?”
“我是三天两夜的行程,明天白天就要离开了。”
“我们要在这里打扰到二十八日,可是……”
既然发生了这种事件,学习会也开不成了吧。今后寺庙首先要面临物质上的问题,必须要把成为案件现场的浴室彻底改装了才行。接着是精神问题,为了平静信徒们对清净之地被鲜血污秽的动摇,一定还得举办个什么仪式。
“我知道了。不过能不能请各位在寺里等到解剖结果出来呢。以后视情况而定,说不定也要延误各位回青森或东京的时间了。”
“这是说警方认为我们有嫌疑吗?”
“不,现在还没有查明到底是不是杀人事件呢。只是有这个可能性,希望各位留心一下就是了。”
见毛利皱起了眉头,上野淡淡地这样说道。
“……还有,我能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吗?”
“二楼和三楼可以随便使用,但一楼暂时禁止进入。用餐和入浴请在别处想办法解决吧。”
不用警方说,谁也不会想去泡成为了血海的浴池的吧。松方耸了耸肩膀。
他们在沉重的沉默中,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喂喂。抱歉一大早就打扰您。我是水城。早上好。”
‘啊,你好。’
“我是不是打扰到您休息了?”
‘不,没关系。已经吃完早饭了。’
像是为了让顾虑的透放心一样,他以更加爽朗的声音这样说道。
‘现在你在哪里啊?听说你去三浦君的家了……’
透在放寒假之前,就对宇都宫教授做了说明,因为要和一个班的同学去学习,所以暂时无法参加解剖。宇都宫教授也给了他许可。
教授一直很担心透没什么朋友,知道他要和医学部的同学们去合宿,感到非常高兴。甚至发下命令,让他绝对要去参加,喜悦地把他送了出去。
“是的。我现在在三浦先生的老家。和松方同学与毛利同学在一起。”
‘这样吗。你们学习怎么样了?放假结束之后就是考试了,你们要加油啊--啊,对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教授以为他在学习中碰到了什么难题,透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我们被卷进案件里去了,想请您帮忙。”
‘案件?’
“是的。其实是……”
透简短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做了说明,他听到电话的那头传来了教授吸气的声音。
‘……又来了吗。在树海底下溺水,被可疑的男人绑架,在大学祭就正好身在杀人案件的现场,还被当作嫌疑犯--你今年是不是本命年啊?’
“男人的本命年不是25岁,42岁和60岁(注:日本对本命年说法与中国不同。)吗?那我还没到呢。不过说不定是被什么给作祟了吧。”
‘回去的时候到附近的寺庙里拜一拜神佛吧,可以除掉厄运的。’
就算是偶然,扯到怪事的频率也未免太频繁了一点吧。教授为了透切身打算,说出了不像是搞科学的人该说的话来,可是透却说:
“我现在就在寺庙里呢。看来是我平日的所作所为太差劲了吧。”
在神佛的手心底下遭到灾难又该怎么处置啊,透苦笑一声。
‘……那就兼作新年初诣,去神社拜拜好了。你要拜托我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因为御遗体存在可疑点,今天下午要送到K大学的法医学教室做司法解剖。如果您认识那里的老师的话,能请您联络一下,让我也参加吗?”
‘你说你要见习验尸?’
“是的。因为我本身也有很多疑问。为了解决这疑问,请您务必帮我一个忙。”
因为经常会召开学会或者研究会进行交流,所以研究同一分野的医学界同事之间彼此都很熟悉。
出自名大学的人也有相当多的人担任其他大学的教授,像帝都大学的人成为K大的教授,或者K大出身的人成为帝都大学的教授,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的。
而且地方的国立医科大学也会受到立于学科顶点地位的帝都大学的影响。事实上来说,新成立的私立医科大学也基本都处于帝都大学和K大学的支配下。
也就是说,只要身为帝都大学的教授,就掌握了绝对的权力,在全国各地都有了派阀与人脉。
‘的确我和K大的早坂教授是朋友……’
宇都宫叹了口气。虽然他很高兴透在学问上有好奇心,但是对于像对儿子一样疼爱透的他来说,一定不希望透跟危险的事件进一步扯上关系的吧。
“拜托您了,老师。毕竟和我们住在一起的人就死在我的眼前,我想用自己的眼睛来判断他的死因啊。”
‘……既然你都说到这个程度了,那我就试着拜托看看好了。可是你只能见习哦!绝对不可以乱Сhā手搜查的。’
“谢谢您!”
即使知道对方是看不见的,透还是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才挂断了电话。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