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凭儿笑道:“表少爷觉得不信?但就随意问这延陵城里哪一个,都晓得我们老爷和章家大爷最好无论诗会书社琴棋雅集,或者天宁寺里谈佛说法,白龙观中论道讲经,又或者城外踏青,运河边游兴,关帝庙旁灯市夜集,老爷都是同的章家大爷一道平日两家子走动也多,每月里少说也要相互走个五六七八趟的碰到老爷或章家大爷有兴致的时候,接连三日五日地过去过来也是有的夏月与冬月里,或是老爷邀了章家大爷到城外庄子里赚或是章家大爷请了老爷往他家庄园里去,十天半个月,便整一个月都在一处也不稀奇老爷但凡得了稀罕物儿,吃的玩的赏看的,能分的必要分与他一半;章家大爷那边也是甚至连府里用的下人也是一样咱们府里现掌勺的班师傅,最能做各色菜蔬药膳,就是章家大爷听说太太日常用半斋,三姑娘又是拿药养大的,因而特意挑了他家养的好厨师,一家子连着契一起送过来老爷承情不过,恰好他府里尹总管的侄子讨了咱们太太陪房家的周大姐,老爷太太便叫更多陪了一房过去咱们太太和章家大奶奶也好,两下时尺动,人前人后都极亲厚,去年更结了干亲,三姑娘赶着望大奶奶叫姨妈,按着常州地头的习惯规矩,已经是一家人了如此种种的也说不粳表少爷竟还不知道呢!”
谢楷听了这小厮一番话,方晓先前顾冲所言“知交莫逆”四字不虚,非但不虚,着实比他人相交者不同如此也无怪章回随口就问“怎么不往你舅父家去”这些话,原来对此早心知肚明此番将自己劝到这里来,想他也是有所用心,为自己周全了这边的礼数不说,也不令贸贸然同了他家去冲撞了人又想章回大家出身,虽好学谦恭,招摇之举一无,然而书院里言语行动自然带出一股矜傲,自己每常说他与那些 ... [,]
(清贫寒门子弟不同,当时言者无心,此刻想来,皆有缘故不过是自己平日里骄傲惯了,只道江南地界士绅官宦皆以自家为尊,常人莫不慑于门庭,因此从来与人结交只一心顾忌家世讳言出身;虽见着那些痕迹,到底也不真以为意,才使得直到今日舅父说明,方识得他庐山面目自己先刚还怨他不能竭诚相待,对自己未曾全知全信,然而照此刻这样想来,却是自己的眼拙愚钝,又傲慢无礼在先了——直怔了半晌,谢楷方才笑一笑,道:“你们在家中,眼观耳闻的,知道得倒也细致”
那凭儿自不知他心里面一时诸多想头,听到这般说,只当是真心褒奖,顿时就得了意,笑道:“就是少爷这句话我们每日在家,跟出去的少,然而老爷太太日常便不用人?家里短长,人来人去,我们也都随着看着,天长日久的总也能长些儿见识章家大爷大奶奶常来躇,我们不时见着,自然知道真真是老爷太太一般的尊贵好人儿,涅又清楷言行又爽利,待下又慷慨宽大……”
一言未了,旁边珍珠顺儿一起推他,一边笑道:“这小子可是没规矩疯了!哪里有这般议论别人家太太老爷,又这般跟公子爷们儿说话的!”珍珠又捶他一下,顺手拿两个核桃塞嘴,道:“还不快歇了嘴,仔细吃你的吧!”
谢楷摆手笑道:“还是我逗着说起来的,莫要过责了他”就栗子里拣了三五个大个儿的与他,因问那两个说:“我与那章家少爷章回做了三四年的同学,书院里头本来最好,只是头一回来常州,要往他父母跟前行个礼,心上正惴惴的现听说舅父同章家大爷两下知交,这样倒是好了,凡事有长辈带携教导着,也省得我年少无知的犯错”
珍珠和他两个闻言立刻笑起来:“表少爷是什么人?哪里就犯错的”
谢楷笑笑摇头,说道:“我早上是与章家的回少爷一船过来,又得他拿车捎了我一程早知道有这些往来,就该邀他进府来坐上一坐如今这般错过去,心里总不好意思的”
珍珠道:“表少爷既然与章家少爷好,这些想来也不会在他心表少爷也不用多挂怀等这两日他家大爷的寿辰做完,他得了空儿,少爷邀过家来耍几日,可不比匆匆忙忙一坐一谢的强?就是老爷太太那边也指定欢喜的”
谢楷拍手笑道:“你这个主意好,就听你的罢”一边说着,一边自家盘算那肚皮经道:“我这是头一回来常州,各处的尊长叩见,行礼问安的就不说了倒是该趁着春暖晴好,把延陵城里里外外那些名胜古迹去游一游看一看到时少不得要烦劳章怀英再有舅父跟他父亲这般好,后面跟着一同往他府上去的遭数也只会多,不会少”于是转头向那两个小子说道:“你两个既晓得章家,又时躇来知道行动规矩,以后都要及时提醒指点给我才好”
珍珠顺儿凭儿忙一起站起来,说:“都是分内事情,当不起表少爷说‘指点’两个字”
谢楷笑嘻嘻摆手,叫三人坐下,又让自在吃零嘴儿然后慢慢问顾府里人冬各人喜好职责管事平日里情况照应又问下午时候范夫人遣潘华家的送来的东西,衣物书籍安置,以及见礼打赏的银钱等事珍珠一一答了,说家里的老人并几个管事本来都要亲来行礼,只是上房里老爷太太留饭,时辰晚了,故不敢扰,约了明日再来磕头拜谢向谢楷转他们的话说道:“几个都说,千万谢爷的赏,当不起爷的问凡有什么事情爷只管吩咐,小的们随时孝敬着”
谢楷笑道:“我此来,凡事是必定要你们费心的,只不嫌着我就好”
珍珠闻言笑道:“这是我们底下人的本分,也是老爷太太与金陵城里的一分儿牵念我们伺候得好了,彼时少爷回去给那边捎个信说句话,就是十分承情了”谢楷笑着点头应了
又闲话了一会儿,就听外头自鸣钟敲九下珍珠忙起身,道:“可是忘了时辰表少爷连坐了两日的船,今儿到了地界,又见了老爷太太高兴,精神头儿振奋不假,但这身体可是早劳乏了晚上又喝了一点子酒,说了这半天话,再不能熬了”便请谢楷洗漱安置一边叫扣儿将桌上收拾了,还把食盒提回去;又叫两个小厮去传话徐妈,让提热水与汤婆子进来
等东西送到,珍珠先把床上用汤婆子仔细熨烫过,将被窝烘得暖了;然后服侍谢楷漱了口,再换衣服净面,披着小衣裳喝一盏养气定神茶,这才到床上睡下珍珠下了棉帐锦幔,沿床一周细细搪塞严了,便坐在外头凳上;只一会儿,就听得里面细细的鼻息声响珍珠方出了里屋,又到房内房外检点盘查一遍,这才命各人安心歇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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