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诧异地看着卞非非,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我们城市最著名的房地产商的名字。
然后,卞非非说,这个人,是小艾的爸爸。
我相信我的表情一定和卞非非预想中的一样,所以她露出满意而又似是早有预料的表情,说,很难想象吧?他是小艾的爸爸,但是在十年前跟小艾的妈妈离婚了,小艾改了跟妈妈的姓。那个男的,是严重的心理变态。小艾七岁那年差点被她爸爸打死,之后她父母就离婚了。小艾的妈妈带着小艾,生活得很艰难。
所以,你要我不要再跟她计较了?我问。
若叶,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的聪明?卞非非叹了一口气。
所以,其实你今天来跟我说这些还是为了她,你最后还是选在站在她那一边,即使是她让你失去了你喜欢的人。你还是一样的在帮她。我说。
如果舒伦有一天也是小艾的处境,你会不帮她吗?卞非非反问我。
不会。我说。
所以,卞非非耸了耸肩,就这样啊。
其实,你不用特地来找我的。我说,我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卞非非有点将信将疑地看着我。
真的,我无力地笑了一下,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凶狠吗?没那么夸张的,即使是我哥,我看了一眼表哥房间的方向(他一进门之后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把客厅留给我和卞非非说话),说,也不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人,你不要听信了那些谣言。
可是林飞天?卞非非试探地问。
你就不用瞎操心了,我保证不会碰艾雪一根汗毛好不好?我忽然感到没有来由的厌烦,声音也提高了一个八度。
卞非非有点尴尬,我也有点不知所措,于是我挥了挥手,走吧,没事的,我说话一直算数。
嗯。卞非非点了点头,那,若叶,我先走了。
我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相送,就这样坐在沙发上,看着卞非非转身离开,小心翼翼地关上我们家的门。
那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关掉的仿佛是我们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全部感情,就像是嗡嗡作响的坏掉的电视机,轻轻按下遥控器,一切归于沉寂。
其实我很心疼卞非非,她一直以来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孩子,整天一副天塌下来都不关她事的样子,我都很少看她皱眉头,被伤害得这么深的时候也还是先想到小艾。那么快乐的一个女孩子,却为了伤害了她的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留下了眼泪。
多么的悲哀,就像一个圈,女人跳下去,就只有沉沦,这是一场没有办法救赎的宿命,注定要由我们来背负的不幸,或许舒伦的妈妈说的话真的是对的,永远都不要相信任何男人,可是为什么还一直有那么多的人前赴后继。我们甘心的选择相信,选择等待奇迹,最后被自己的幻觉伤得体无完肤。
我们都是活该啊,活该受苦受难活该难过活该绝望。
高二结束,我再也没有办法在原来的班级待下去,转到了文科班。我想我应该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会再有人陪我横行霸道,不会在有人与我肝胆相照,每个人都要学会自己长大,谁也帮不了谁,谁都会离开谁。
舒伦,小艾,小卞,曾经说过永远不分开的人们,在我成长的过程中一个个出现的人们,都一个个离我而去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十七岁,我失去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心力交瘁。
那个东西的名字,叫做勇气。
月亮在窗外徘徊
旁边的云朵如此叆叇
你悄悄地说爱
我闭上眼睛慢慢走开
你说你会等待
等我累了就会回来
课我回到原地
你却已不在这里
我说我不要爱不要期待
如果不相爱就不会相互伤害
你给了我那么多的期待那么多的爱
等我习惯了你却离开
过往的日子再也找不回来
如果当初,不曾相爱
不爱,不爱,不爱啊
——《预见》之《不爱了》
如果说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高三的话,草木皆兵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乱哄哄的高三来的迅疾而又让人措手不及,仿佛在一夜之间,身边的所有人都学会了认真和拼命。我们挥洒青春的高中生活提前寿终正寝,大家都要为了明天而努力变得现实。
高二的那个暑假,刘意买了手机,我们的联系变得频繁起来。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孩子,跟表哥和林飞天都不一样。他是那种循规蹈矩长大的男孩子,有着健全而良好的家教,在他的身上,我看不到阴影的痕迹。我知道他对我好,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我又何尝不感激,可是我真的不想再投入了,很累的感觉,爱情,友情,亲情,我已经疲倦了,仅仅十八岁,但是依然迅速地老下去了。
不想再纠缠,只想安度余年,逐年苍老并且冷暖自知。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想要好好的报答刘意,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是他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的陪我聊天,可是很多时候很多的事情我们都没有办法做主,冥冥之中有主宰,那种未知的力量掌控一切,不可逆转。而我们太过卑微,许多事情我们无法企及,亦不能预知。
我说过,上帝总算还是公平的,林飞天不知道因为什么,迅速地把她甩掉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心里没有任何感觉。其实,应该是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的吧,像林飞天那样的人,小艾如何驾驭得了,但是她却一直不醒悟,一直那么的怀着飞蛾扑火的强烈情感,义无反顾的向他而去。
他们本就是势不均力不敌的两个人,我洞若观火。
事情本来就已经可以告一个段落了,但是那天徐徐忽然来找我。
我说,徐徐你小子终于知道后悔了?非非平时那么生猛的人,你以为她凭什么对你低声下气啊?平时你跟她抬杠,我告诉你啊,她发脾气的时候我都要让着她,你凭什么不在乎?像你这样的男的满大街都是,你还真以为你祖坟上长了那根篙子啊?你以为观音姐姐是你妈啊?
徐徐有点心虚,说,得了姐姐您骂也骂了就饶了我吧,您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怎么着也要拉兄弟一把吧?
我说,你给我一边去啊,谁是你兄弟,走大街上都别跟人说我认识你,我丢不起那个人。
正说着,卞非非走过来,见到徐徐时她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她低下头,转身要走。我看着徐徐。
非非,徐徐在我的眼神逼视下不得不开口。
小卞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徐徐。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电灯泡。徐徐说,非非,对不起。
小卞笑了一下,说,要是因为小艾的事情,就算了吧,我不想再提这件事情了。
然后她转过身去走得头也不回,徐徐彻底地愣住,我也愣住了。为什么连卞非非都是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下一秒钟我抓着徐徐的手腕就追上去,我狠狠地把小卞的肩膀扳过来,我说,卞非非你想上哪去?你打算就这样一直逃下去?
小卞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我,我没有罢休,我继续在骂她,我说,你以为你自己特别高尚是不是?你少女小说看多了是不是,一天到晚幻想自己是善良隐忍的女主角啊,等着幸福到来啊?你还真是纯啊,你要是真他妈这么伟大你怎么不做个人体炸弹到台湾把*平了啊,那样你就是民族英雄你就名垂青史了啊。
徐徐拉了拉我,若叶。
别拦我,我甩开徐徐的手,我不骂她她就不知道她自己多蠢,我说,你英勇你干嘛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的哭啊,你不是特大义凛然么你哭什么啊,心疼了是吧,后悔了是吧?觉得委屈是吧,你怎么不学着点艾雪啊,你不为自己,谁还为你啊。
小卞蹲下去哭起来,我叹了一口气,说,人这一辈子,什么都可以退让,只有一样东西不能,也让不起,知道吗?
然后我自顾自地走掉了。
我当时走得特别笃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巨大信心,现在想想还真是后怕,徐徐和卞非非,说好听了两个人都是单纯,说难听了那就是俩二百五,他俩要是出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杞人忧天自找麻烦,好歹卞非非跟徐徐都是理科班的啊,实在不行俩人讨论下电路什么的也是可以的嘛。
等了一个星期之后还没有见到动静,我跑到理科班去找徐徐,问他那天的情况。徐徐见到我的时候还吃了一惊,说,哟,叶姐姐大驾光临理科楼有什么事儿啊。
我看他心情挺不错的我也没有饶他,我说,姑娘今儿吃饱了撑得,来垂询一下你跟卞非非的近况,不过看你红光满面的样子,估计是不错吧?
这个,徐徐说,非非说,现在高三了,还是先好好学习吧。她说不想在这些事情上浪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我说,哦,知道了。然后我开始对徐徐进行谆谆教导,我说,你看,小卞多好一个小孩啊,你要知道惜福,不要欺负她知道不?要不然,呵呵呵……
呵完之后我就没词了,我觉得难过了,小卞是那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的小心谨慎起来,是不是,在爱的世界里面所受到过的那些伤害,让我们再也没有勇气去爱了呢。
其实,由于从小跟表哥生活在一起,我对各类帅哥具有强大的免疫力,我经常指着某惹的万千少女疯狂尖叫的男明星照片对班上的小花痴们说,切,有什么了不起,还没有我三哥哥好看。
就是这样一个对男生的审美要求及其苛刻的我,对刘意竟然没有任何的抵抗力。
天地良心刘意长的真的不帅,高瘦得如同一根筷子,但是看上去足够的干净。我一直忍不住猜想,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教育出这么安静的儿子。
高三上学期的寒假,我考了一个爆好的成绩,于是我和表哥过年的心情都很好。我们两个人几乎每天都去各大精品店扫货外加混迹于各种酒吧和饭店。
刚从学校毕业不到一年的表哥,已经开始混的风生水起。
那天表哥带着我去酒吧,中途他喝的有点多去洗手间,我一个人坐着,百无聊奈。此时,一位大叔像一只巨大的企鹅般的向我走过来。走到我面前的时候,说,小姐一个人多没有意思啊,不如我们一起去跳舞。
我目测了一下,保守的估计大叔至少年逾四十,我怀着一种好玩加刺激的心理问他,叔叔,我有什么义务要跟您跳舞啊。
那叔叔愣了一下,但是随即反应过来,说,没事,我一样给钱的。
我靠……我内心非常的感慨,但是我依然在堆笑,这种情况,实在是我长那么大以来第一次遇见,很有意思。我说,您有多少钱啊,能把中国银行给我吗?
大叔听我口气不对,掏了一张名片给我,原来是上海某个公司的部门经理,叫做刘天下。我靠这个名字还真正派,乍看之下有如“为民”、“国强”之类一样充满了无产阶级革命的庄严性和正义性。果然,披着羊皮的狼真的存在啊。
我轻轻的笑了一下,说,哟,这什么公司啊,做什么业务的啊,哪个山沟沟里面跑出来的卖野菜的啊,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刘天下同志脸上明显挂不住了,我清晰地看见他的脸在酒吧五颜六色的灯光下有如红绿灯一般的变换着颜色。我感到他要发飙了。
这个时候表哥回来了,我不失时机地一个箭步蹿到表哥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挽住了表哥的胳膊,同时用一种甜到发腻的声音说,云飞,回来啦,人家等的急死了。
表哥明显地被我雷到了,他脸上的表情复杂而扭曲,仿佛便秘。我怕他露馅,一边拖着他往外走,一边不忘把那个大叔的名片扔回到他脸上,我说,告儿你,姑娘钱多的够吓死你的,你谁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走到酒吧门口的时候我终于松开表哥的胳膊,笑得前仰后合几欲先死,表哥一脸茫然地问我,怎么回事?你这儿抽什么疯呢?
嘿嘿,我收住笑,说,没有,刚才那叔叔想跟我这儿找点乐子来着。
表哥挺惊讶的看着我,然后说,不会吧,叶若离你确定?跟你这儿找乐子?需要勇气啊,人都说胸大无脑,你脑子那么发达那什么就可想而知了,那叔叔喝高了吧?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表哥已经迅速的蹿到了离开我很远的地方,一脸坏笑的看着我。
回家之后正好刘意给我打电话,我把刚才经历的那一段绘声绘色地给他描述了一遍,末了我说,你看我多么的英明神勇。羡慕吧,嫉妒吧,天生的。
刘意笑了一声说,你怎么这么喜欢恶作剧?
我忽然灵光一现,说,给你说一个特搞笑的事情哈,那个老男的跟你是本家哎,还是XX公司的部门经理呢,叫刘天下,真是给你们刘家人丢脸。
话说完之后我立刻感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刘意在那边不说话,我只听得见他的呼吸的声音,过了半天,我有点恐慌,但是故作镇定地问,怎么不说话了,好了好了,不给你们刘家丢脸行了吧。你别不说话啊。
然后我急了,你还活着你倒是吱一声啊。
再然后我听见了刘意的声音,那个刘天下,是我爸爸。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我瞬间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就在我短路的几秒钟里面,刘意挂掉了电话。
这个世界真他妈疯狂。我听着电话里面的忙音狠狠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