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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大年三十的夜晚,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宿舍的人都很兴奋,一点睡意都没有,老齐说,还是睡一会儿吧,第二天是大年初一,领导说不定要给大家来拜年呢,大家这才各自上了床。李永红在临睡觉前,在桌上点了一个红蜡烛,她说在老家每到除夕的晚上都要点蜡烛守岁。女兵们躺在床上睡不着就说起了自己在新的一年的心愿。大辫子建议还是从宿舍里年龄最小的说吧,大家一致同意。于是朱秀霞就说了自己的心愿;“俺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丘云萍将一只脚丫伸出被子,敲着床沿说“就说你最希望实现的事嘛。”

“俺希望加入共青团组织。还有……”

“我替你说了吧,希望早点见到你的心上人,对不对?”

大家都笑起来。老齐坐起来,又在蜡烛红光下扣她的脚趾。她说;“快坦白,你的心上人是谁呀?”

大家开始起哄;“对呀,快坦白!”

“俺不能说,这是军事保密!”

“好,朱娃子不说就算了,咱们也知道她的秘密。”丘云萍说;“往下该谁说啦?”

李永红说;“我的心愿是能见到父母,他们身体都有病……”她说到这里就声音哽咽了。“如果见不上就把今天照的相片寄给家里,亲人们见到相片就等于见到我了。”

宿舍的气氛一下就沉闷起来,屋里静静的,只有炉火熊熊燃烧的声音。那只桌上的红蜡烛的光在摇曳,将女兵们的床透­射­在墙上,变的很大很大。寂静里,还传来来自不同方向的抽泣声。

“大过年的,瞧你们这样,多没有出息呀!”老齐说;“说好了的,不准想家!往下该小余说了。”

“我希望在这一年里,我们食品组能再得个集体先进奖!”

“好,有志气!”老齐说;“我期待在小余的带领下,大家的工作和学习取得新的成绩。”

丘云萍说;“该我了吧?”

“不对,该我说了,你比我大半岁呢,忘啦?”大辩子说。

丘云萍拍了一下大腿说;“我的记­性­太差了,好,你先说吧。”

大辩子说;“我的心愿就是一个;能让那个参谋知道我爱他,也让他主动说;他爱我。”

“哇”宿舍里一下就闹翻了天,大家都对她的坦率真诚而叫好。隔壁传来了咚咚的敲墙声,“安静点,姑娘们,人家提抗议了。”

丘云萍用大脚丫对着墙很很地跺了几脚;“敲什么敲?大过年的,懒虫才那么早睡觉呢!姑娘们不管他,继续!”

大辩子说;“你们可不要笑话我,人家说得可都是真心话!当我们将来老了,想想年轻的时候,连自己心里的爱都不愿说出来,那不把肠子都悔死了吗?”

老齐说;“大辩子说得有理,男大当嫁,女大当婚嘛……”

小余马上纠正她;“你错了,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老齐说;“对,反正就那个意思嘛。我是姐妹们中年龄最大的,最后该我说了,咱们相处的还算不错,虽然平时大家在一起难免有些小矛盾,那都不算什么。食品组还是个光荣的集体,这可不是吹牛皮吹出来的,是靠大家齐心协力­干­出来的。过了年,我就调走了,可是我从心里舍不得离开你们。真想继续当你们信赖的大姐,当你们的组长啊!要说愧疚和遗憾,就是我没有能够保护好袁玲,她……”

“这不怪你,都怪俺……”朱秀霞Сhā了一句。

“这不是怪谁的问题,”老齐说;“我是组长,组员出了事,当然首先是我的责任。让我们都期盼她早日康复,回到我们的身边来。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窗外面依稀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刻也说明时间已经到了零点时分,表示新的一年的开始。老齐说;“来吧,姑娘们,现在应该是新年的钟声敲响的时候了,让我们默默地在心里祝福吧!” 老齐的话,又让屋子里静寂起来,女兵们在这一刻都在祈祷祝愿……很快,她们就带着微笑进入了梦乡。

桌上蜡烛还在燃烧,有个老鼠悄悄地爬到桌上,吃桌上的饼­干­、花生、瓜子和糖果,它将零食拖到床底下墙洞里,让崽子们分享。当它叫来一个小老鼠一起拖运的时候,小老鼠笨拙的动作碰翻了蜡烛,点燃了它的尾巴,它在逃命的时候,燃烧的尾巴点燃了桌上余小琴的工作手册,那上面写着她在新年里食品组工作任务。手册的燃烧依然没有惊动熟睡的女兵们,她们白天玩了一天,夜里很晚才睡,实在太困倦了。可是那只闯了大祸的小老鼠,为了弄灭尾巴是的火焰,慌不择路地上窜下跳,一会钻进老齐的鞋子里,引燃了里面都是羊毛的大头鞋;一会儿又顺着床单窜上大辩子的床上,很快就烧着了她的被子。大辩子此时正在梦里与她的心上人在一起观看节日的焰火,她对那个年轻的参谋说;你知道吗?我一直在默默地爱着你呢。“对方说;“是的,我早就知道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老是去服务总社买­奶­糖吗?”她心里很清楚,但是却要让他说出来,所以就微笑地摇摇头;“不,我不知道。你说说吧,你为什么爱上我们这里买大白兔­奶­糖?”他得意地说;“你猜不出来吧,我是给你买的,每次我买回来都要放起来,现在连老鼠都知道我藏­奶­糖的地方呢。”她吃吃地笑起来,说;“你这个人真有意思。那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大白兔­奶­糖呢?”他说;“这还用问吗?你因为爱吃­奶­糖所以才长了那么漂亮的大辫子啊!”他说着就要摸她的长辫子,可是她却发现自己的辫子被天上掉下来的焰火花儿点着了。“哎呀,我的辫子!”她惊叫起来,让他帮助弄灭辫子的火,可是它却越烧越大了,她还感觉到火已经满身都是了,吓的她惊慌地跑起来,他却一下子不见了。她以为他被火吞没了,就哭的喊起来……宿舍的人首先是被大辫子的哭喊声所惊醒,大家起来一看,满房子都弥漫着呛人的浓烟,而门口靠老齐睡觉的地方已经是烈火熊熊了。大辫子身上带着火苗,翻滚到地上,往门口冲,但是火太大了,很快大辫子就扑到在火焰中。朱秀霞是被丘云萍推醒的,她的被子也着起来,身上什么都没有穿,烟呛得她们几个使劲的咳嗽,也睁不开眼睛;朱秀霞在烟雾中看到,靠窗子的地方,李永红正在开窗户,可是窗户怎么也弄不开,情急中小余也扑过去帮她开,丘云萍叫道;“快,用凳子……”她的话提醒了朱秀霞,她摸了把凳子递给小余。哗啦一声玻璃砸碎了,一股风吹进来的瞬间,烟雾似乎冲淡了一些,小余喊了声;“快跳窗…..跑……”话音刚落,风助火势,浓烈的黑烟向窗户没有玻璃的地方涌出去。李永红像柴火垛一样倒下来,小余被呛得昏倒在窗前;朱秀霞也被呛得喘不过来气,她挣扎地向窗户冲去,但是被脚下的李永红摔倒了。她感觉到一股热焰烧灼着脸,头重得抬不起来,“就怎么完了吗?……”她这样问自己,浑身软得像棉花,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就在这时,她又被一双手拉起来。“朱娃子,你不能倒下,冲出去……”丘云萍将她一点一点拖向窗户。这个时候,李永红身上已经在燃烧了,她也挣扎地爬着,试图扶着墙站起来,朱秀霞原本已经在丘云萍的帮助下,踩着她的肩膀,准备站到窗台上了,但是她又跳下来,抱起了李永红。李永红用微弱的声音说;“不,要管我了,你先跳出去吧…….”丘云萍又抱起小余,发现她的身上也燃起了火苗,就用拳头打朱秀霞;“你快跑,我们都不行了,快跑啊!”说完就搂抱住朱秀霞,自己一动不动了。小余此刻也被火烧醒了,她喃喃地说;“我不想死,不想……”现在除了朱秀霞身上完好无损外,其他的人身上都被火燃烧了。朱秀霞想帮助别人,但自己已经一点劲都没有了,她的意识在一点一点的消失,黑暗在一步一步向她逼过来。她们四个女兵就这样搂抱在一起簇拥在窗户跟前,朱秀霞人堆的最中间,她在昏死过去的那一刹那,感觉到她们仨个有意地在用身体抵挡着火焰对她的侵袭。

当朱秀霞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了。医生告诉她,她就是左脸颊被火烧伤了,其他地方都没有事,在医院里躺几天,输点液,等脸伤好了就可以出院了。当她问起宿舍的姐妹们时,医生说你就别管了,好好休息吧。说完就走了。服务总社的陈总和其他的领导来看望她时,她又问起宿舍的姐妹来。陈总只好用低沉而悲伤的语调说;“她们不幸都在那场火灾中遇难了。你之所以能保住生命,完全是她们用自己的身躯保护的结果……”朱秀霞听到这里,如晴天霹雳一样,大叫了一声,就昏过去了。等她出院之后,有人才把实情告诉她。那天,当她们宿舍半夜着火的时候,几乎军区机关的所有的人员都参加了救火,当时没有消防车,就是依靠大家用盆和桶这样的生活物品来救火,人们乘大火还没有熄灭的时候,冲进火海,将里面的女兵们奋力抬了出来。然而还是夺去了五条年轻的生命。事故发生后不久,军区的处理决定也出来了;军人服务总社被通报批评,陈西礼被免去总经理的职务,降职为百货部的经理;曹副总经理顺理成章成了一把手,丘协理员升为副总经理。防火已经被军区列为重要的日事议程,后勤部还准备了两台救火车,成立了专门的消防队。一个月后,朱秀霞康复出院了。不过,左脸颊落了块硬币大的疤痕。“以后,看你怎么找婆家?”护士曾经拿她脸上的疤取笑说。是的,这场火带给她的影响不仅仅在­肉­体上,更主要的是在心理上。她出院第一件事就是来到那个旧的宿舍楼,看看这个让她颤栗的建筑。这里已经不再住人了。总社打算拆掉它,等夏天重新建一座新的宿舍楼。站在这个曾经载过女兵们欢笑的建筑前,望着二楼东边第二个窗户被烟熏黑的痕迹,她默默地流泪了。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念着那些熟悉的名字;齐巧花、余小琴、李永红、丘云萍和大辩子严倩文。她突然想起一个细节,这也是事后参加救火的丘协理员告诉她的,在发生火灾的宿舍里,只有小余和她的床没有被火燃烧掉,人们在整理小余的遗物时,在她床铺的褥子底下发现了一包没来得及吃完的上海产大白兔­奶­糖。这并不妨碍余小琴与其他四名遇难的女兵一起成为烈士。袁铃是火灾发生后两个月后才知道这个噩耗的,据护士讲,她有三天都不吃不喝的,人就像傻了一样;脸也不洗,头发也不梳,只是每天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睛,呆呆地望着窗户。护士怕出意外,就通知服务总社快点来人给她做做思想工作。陈西礼就点名让朱秀霞去医院代表单位看望袁铃。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是袁铃见到朱秀霞问的第一句话。

“俺当时也住院了,”她不敢正视袁玲的探询的目光;“再说,领导不让告诉你。怕你……”

“有什么好怕的,我们那么好的姐妹都没有了,我就是随她们去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朱秀霞忙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往下说;“你胡说些什么呀?俺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俺们朝夕相处工作学习,比亲姐妹还亲,现在一下失去她们,俺的心都像被刀子剜一样痛啊!你知道吗?如果没有她们保护俺,俺今天也不可能坐在你的面前了。”

袁玲把朱秀霞的手放在嘴边,哭起来。朱秀霞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也陪着她流泪,两个人抱头痛哭了一通后,就看朱秀霞带来的照片,这是她们在大年三十那天在西公园照的。有两张合影照片是在雪地拍的,余小琴摆出*的动作在最前面,她后面是朱秀霞和李永红搂着老齐,她们后面是严倩文弯着亭亭玉立的腰,垂下一条大辫子,左手拿着一个大雪球;旁边是丘云萍跳跃的姿态,两条胳膊高举,呼唤着什么,照片上的女兵们都穿着棉军服,映着太阳的脸庞洋溢着喜悦,她们的目光里都闪烁着憧憬的神韵,在雪地的纯洁的背景衬托下,更显得她们英姿勃发。然而,谁能想到留在照片上的已经成为永远,除了朱秀霞外,那上面有几条鲜活的生命会在当晚遇难,成为活着的人心中无法抹去的痛……

“你带我去看看她们好吗?”袁铃说;“你背着我去吧!”

“好,俺明天就背你去烈士陵园。”

烈士陵园在乌鲁木齐的南郊,距离市区有二十公里左右的路程。当朱秀霞将袁玲要去烈士陵园的愿望向陈西礼汇报后,陈经理特意放下手里的事,亲自驾驶一辆吉普车带着朱秀霞和袁铃来到了树木繁茂的陵园。烈士陵园是解放后,为了悼念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为新疆的解放事业而牺牲的烈士修建的。陵园的中央安放着陈潭秋、毛泽民、林基路等五位著名烈士墓,高大的汉白玉石碑耸立在墓前;碑前是一片开阔的广场,每年清明人们都要在这里举行凭吊活动来祭奠烈士。在广场的两侧分别安葬着生前级别高的烈士,再往远去,就分布着普通的烈士墓地。陈经理在前面引路,朱秀霞将袁玲背到齐巧花等五位烈士的墓前。她们的墓为圆形土丘,后面是一块普通的石碑,上面刻有烈士的名字和生平简历。袁玲爬在墓碑前,先是用手抚摸着石碑,然后一个一个地看的很仔细。她没有像朱秀霞所预料的那样嚎啕大哭,而是表现的很沉默,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流出来。但是朱秀霞还是看出她的悲伤来,她的嘴角在微微抽动着,眼神里包含着一种哀痛的成分。春天的风依然很寒冷,没有融化的积雪堆在墓碑的后面,不远处的树枝上有乌鸦在嘎嘎的叫,更显出这里的幽静。陈经理抬起手腕看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朱秀霞过去要背袁玲,陈经理说;“我来背吧。”朱秀霞说;“陈经理,你还是前面带路吧。”袁铃爬在朱秀霞的背上的时候,把她搂得很紧,从来墓地到回去的路上她没有说过一句话。车到医院将袁铃送回病房的时候,刚好是开饭的时间,陈经理说;“袁玲你先吃饭吧,我和小朱就回单位了,你好好地休养吧。我还会安排同志们来看望你的。”

袁铃说;“你们回去吧。”

朱秀霞拉拉她的手说;“俺有空就来看你,好吗?”

袁铃点点头,向他们招手的时候,脸上挤出了一点不自然的笑容。

当陈经理和朱秀霞刚要出病房门的时候,袁铃又叫住了朱秀霞。“你有事吗?”她问。

“让我拥抱一下你吧!”袁玲说。

朱秀霞感到有点奇怪,“俺又不是不来了,瞧,护士都把饭打来了,你快吃饭吧。”她说着还是抱了她那小巧玲珑的身体,袁铃爬在她的肩头上紧紧地搂住她。她感到肩膀上有眼泪落下的滴答声。她怕她再动情,就轻轻推开了她;“别这样,快吃饭去吧。俺明天再来看你。”

袁玲擦擦眼泪,向她摆摆手。朱秀霞走出病房的时候,发现她还躺在床上,注视着他们离去。

“她真可怜。”朱秀霞坐在车上说。车子开出医院后,在颠簸的路上行驶着。乌鲁木齐的马路在春天里是最难走的,白天,太阳一出来,气温比较高,路上的冰雪融化了,与泥土混合变得泥泞不堪;到了夜晚,气温又降下来,路上的污水又结了冰,到第二天,路面就变得又滑又陷的,稍不留神,车就会在路上跳舞。所以,陈经理虽然开车很有经验,但是遇到这样的路,也是小心翼翼地驾驶,不敢有马虎的地方。“她恐怕得在床上躺一辈子了,唉,年轻轻的,怎么就不当心点嘛。”他一边开车,一边接着她的话茬说道;“这事摊到谁的头上都不好受。万幸的是她还活着,反正有单位管着嘛,等以后医学发达了,说不定做手术,还能恢复到健康人一样呢。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地在医院里疗养,尽量不要让她感到痛苦就行了。”

“还要多去人陪陪她呢,不然她会孤单的。”

“好嘛,你可以多看看她嘛。”

“陈经理,俺还在食品组工作吗?”

“你的工作嘛,先不急,我们把食品组和副食组合并在一起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你喜欢去那个组工作呢?”

“俺去哪个组都是­干­工作,都一样的,就是快点让俺上班就行啊。”

陈经理笑了;“你真是个好同志啊,还是山东人心眼实在。”朱秀霞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车已经过了西大桥了。但是陈经理并没有把车自己往单位开,而是拐到小西门的鸿春园饭庄前,停了下来。

“陈经理,怎么停在这里了?”朱秀霞纳闷地问。

“啊,咱们现在去单位也吃不上热饭菜了,­干­脆在这里给你打打牙祭吧,今天我来请客。”

“打牙祭?”朱秀霞还从来没有到过这样豪华的饭庄吃过饭呢,在这里吃饭多贵呀,所以她犹豫起来;“俺还是回单位吃吧。”

“难道当经理的就不兴请部下吃饭了吗?” 陈经理拉开车门,催促她说;“快下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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