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寻想起他告别九寨沟之后,就到岳阳去找了这个道貌岸然,狼心狗肺的家伙,而他当时并不知道卓正明其实是杀父仇人,不禁怒道:“你既一心想杀我,为何在‘七星山庄’下又要救我,还骗我认你义父?”
卓正明笑道:“我开始听说你打败‘长江帮’帮主林湖立,还道是江湖误传,就凭你在庄守严手下学了一年多,又能有多少真实功夫?谁知在‘七星山庄’外,我让‘煞魔七星’
出手,他们一时竟拿你不动,直至要使出镇派之宝‘七星聚会’才能建功。我当时便觉你练武资质极佳,乃可用之材,于是救了你。”
张寻冷笑道:“可用?你不过是想利用我去湘西和田大侠作对。”
卓正明道:“你果然聪明,我没看错你。田三怒自以为是,不服管教,也是我独霸江湖的一大障碍,我先后几次派人杀他,均未成功,所以想到了你。我先传你‘千阴神功’,以你的资质,短期内武功将与田三怒相仿。你们若斗一场,不论胜败都将两败俱伤,这时我再除去他就轻而易举了。而你将走火入魔而死,更不必我挂心了。”
张寻道:“可惜你的如意算盘又打错了,我和他不打不相识,还成了好朋友。”
卓正明道:“这一切对我已不重要,反正现在你们任何哪一个都无法阻止我,你们当时死不死都已无妨。”张寻知道田三怒是去爬山观景了,暗暗希望他不要现在回来,否则也是多送一条性命而已。
谁知卓正明却似看破了他的心思,道:“对了,田三怒这小老儿不知去了何处?”张寻道:“你等着吧,田大哥会邀遍侠义之士向你来讨还公道的。”
卓正明道:“哈哈,田三怒自命侠义,待会儿定会来救你们的。我先布下埋伏,让他自投罗网,看他还能向谁讨还公道。”
张寻知道卓正明所言不差,只能心里暗暗焦急,盼他在山上迷路,今日转不回来。只听卓正明道:“寻儿……”
张寻怒道:“不许再这么叫我,你乃我杀父仇人,又有何资格当我义父。”
卓正明道:“奇了,当时你是自己愿意认我为义父的,我又没强迫你,怎么不能叫你‘寻儿’了?”
张寻道:“这是我有眼无珠,认贼作父。而你数次欲杀我而后快,又哪有半点父子之情,我既认清你的真面目,你便不用这么假惺惺的了。”
卓正明叹口气道:“现在江湖上有多少人想拜我为师都不能如愿,更别说被我认为义子了。你身在福中不知福,总有一天要后悔的。”
张寻冷笑一声,朝卓正明身后的众人一扫道:“后悔?只怕最终后悔的是这些人。我问你,他们中有多少是你对外宣称已死的江湖恶贼?”
卓正明道:“什么恶贼不恶贼的,在我眼里凡能为我所用的绝不轻易杀之,而对文西山之流办事不力的,则绝不手软。”
张寻记得文西山是黄龙派与松赞寺比武那一役中被卓正明击毙的,当时卓正明定是怕文西山说出其中奥秘,才杀人灭口,蓦地,张寻想起况寂曾经说过,有一个他绝不敢相信的人竟去助玉鸠上人,而语气中对那人颇为熟悉亲密,似乎是至亲好友一般,现在看来,相助玉鸠上人之人定是卓正明了。同时,张寻又想起在绍兴的时候,“乌篷船帮”副帮主、亦是“影子会”成员的孙休曾交待,况寂逼问“乌篷船帮”帮主高通海时,有一个人进去杀了高通海并与况寂喝酒,随后便发生了一件令孙休大为震惊的事,知道了“星爷”是谁,看到了他的面容。可惜孙休未说完就被“星爷”杀了。现在既知“星爷”是卓正明,那么杀高通海和孙休,与况寂相熟并喝酒的无疑就是卓正明了。
突然张寻心中一凛,联想起况寂未赴兰亭之约,并从此失了踪影,急道:“卓正明,你把况大叔怎么了?”
卓正明“嘿嘿”冷笑道:“况寂,哼,说实话我真得好好感谢他,若不是他在别人面前样样都显得比我强,我还不会这么努力,也就不会有今天了。”
“你要谢谢况大叔?”张寻颇不明白。
卓正明刹那间有些出神,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他缓缓说道:“我和况寂从小在一起长大,一同练武,情如兄弟,虽然我后来加入了七星派,可江湖上仍将我们并称为‘绝世双英’。”
“既是如此,你为何又要害况大叔?”张寻已能肯定况寂被卓正明所害了。
卓正明双眉紧锁,突然面若冰霜,咬牙切齿地道:“谁让他什么都比我好呢?他有很好的身世,是武林三大世家之一况家的唯一后人,而我却只是况家收养的一个孤儿。他们收养我只不过是让我陪况寂玩而已。后来我长大懂事了,不愿再寄人篱下,才远赴岳阳拜了七星派掌门郭浩亮为师。”
张寻从来不知卓正明的身世,现在听他讲来,竟觉他语声中含有一股深深的忧伤和恨意。
只听卓正明又道:“不仅身世,他武功也比我强。说实话,他真乃武学奇才,什么招数都是一学就会,一学就精,我再是拼命努力,还是和他有一定距离。以致江湖上有人说‘绝世双英’应改为‘绝世单英’或‘旷(况)世奇英’,而将我置于一边不顾。”
说到这里,卓正明突然脸色铁青,一字一句地道:“更可恨的是,我所看中的女孩他也看中,而谢家表面上不以门第论人,骨子里却也势利之至,为况寂表面的身世、名望所惑,硬将我喜爱的谢玥许给他,而我只能娶当时尚显稚嫩嫩的谢玥之妹谢瑛为妻,真是岂有此理。”
张寻没料到貌似豪侠的卓正明竟这般心胸狭窄,妒贤嫉能。不禁问道:“你难道仅仅因为况大叔比你强就要害死他吗?”
卓正明哼了一声道:“况寂武功虽强,但有勇无谋沉浸于个人情感不能自拔,又无远大理想,我相信自己不出三十岁就能在各方面都超过他。再者况家毕竟对我有恩,将我养大,还传我武功,而且况寂二十岁时双亲去世,和我一样成了孤儿,惺惺相惜,我也不会杀他的。”
“那你为何还要害况大叔?”张寻追问道。
卓正明一指张寻身后道:“就是为了这宝石谷。”
“为了宝石谷?”张寻还是不明白。
卓正明道:“当时江湖上传言‘西域宝石,神奇无比,一涉此谷,独霸江湖’,我既欲称雄武林,自当要先占据宝石谷,只是苦于不知前往的路径。不久江湖上又传言况寂与宝石谷谷主‘石大王’交好,得到了一张去宝石谷的地图,于是我几次悄悄到他房中寻找,又多次套问谢玥,但均无所获。”
张寻暗想,其实况大叔并不在乎独霸江湖,对宝石谷也无多大兴趣。你若光明正大地开口向他要,说不定就给你了。只听卓正明又道:“后来谢玥被……她,她在结婚前的中秋之夜突然暴亡,况寂伤心欲绝,万念俱灰,无意于世间一切,在蓬莱海边建了‘万灰山庄’隐居起来。走之前,他告诉我若无意外,从此将不再涉足江湖。”
张寻蓦地想起况寂在湘西与他的谈话,便朝卓正明厉声问道:“况大叔一言九鼎,他既说退出江湖,便不会再对你有威胁,你又为何要杀那么多人,嫁祸于他,害得江湖上的人真以为况大叔是‘大魔头’了。”
卓正明笑道:“况寂虽退出江湖,但我总觉不甘心宝石谷的地图就此淹没,于是几次借故去看他,并偷偷在‘万灰山庄’中翻找。有一次我绕着凹凸曲折的围墙一寸寸地查找,没料到被爱管闲事的赵兴中看到,他竟不买我的面子,责问我在干什么。我怕这事传将出去有碍我的计划,就用霹雳绵掌一掌将其击杀。谁知我还没将尸体藏好,又碰上了‘河间七怪’等一帮人,急中生智,对他们说赵兴中是况寂所杀,因况寂平日为人亦正亦邪,难以捉摸,谢玥死后更是心性大变,赵兴中的尸体又在‘万灰山庄’门外,又是中了况家闻名的霹雳绵掌致死,况寂又曾放言谁打扰他的清静就杀了谁。因此‘河间七怪’等对我所言皆深信不疑,当时我心念一动,有了计划,将况寂传我的霹雳绵掌传于贴身徒弟,让他们四处杀人,都造成是况寂出手的假象。于是况寂恶名远扬,才有了二十多年前武林六大门派掌门齐聚蓬莱‘万灰山庄’围杀况寂之事。当时我只求况寂一死,便可仔仔细细地搜查那张地图了。”
张寻怒道:“卓正明,你恩将仇报,以况家传你的武功陷害况大叔,实在太过卑鄙,而你讲这种阴险的事情,不仅不感到羞愧,还洋洋自得,真是够毒辣,够厚颜无耻的。”
卓正明“嘿嘿”一笑道:“谢谢夸奖。如若我心慈手软,婆婆妈妈的,又怎能成大事?”
张寻道:“可笑你自以为计划周密,却不知当时况大叔已经出庄,帮助宝石谷谷主去寻找未婚妻了。”
卓正明冷笑道:“哼,他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二十多年后重出江湖,终究还是死在我的手上。”
张寻虽已断定况寂已被卓正明所害,但此刻由卓正明亲口证实,还是觉得一阵悲怆,骂道:“以况大叔的武功,你卓正明又如何是对手。你乃卑鄙小人,况大叔还当你是朋友,定是你用奸计将他害了。”
卓正明道:“寻儿,没想到你这般聪明,一切事情犹如亲见。我正缺像你这样的得力助手,更舍不得杀你了。那时,藏东松赞寺玉鸠上人练成了密宗‘拙火定’的‘火光三昧’神功,来找我比武,说胜我就可得‘天下武功第一’的桂冠。可惜他十八年前输了,这次仍然不是我的对手,斗至第三千六百七十二招时已露败象,第四千零八十六招时终于认输。比武前我们约定,谁输了谁就永远要听对方的差遣。而当时你未因练‘千阴神功’而死,还得了黄龙派掌门之位,又结交田三怒,已成我心腹大患,于是我就让玉鸠上人挑战黄龙派。我情知黄龙派中无人可敌玉鸠上人,这一来既可大灭黄龙派的威风,又可除去你这个年轻有为的掌门,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所以我冒着被杨清惠这个臭道姑认出的危险,前来观战,想看个热闹。”
张寻冷笑道:“可惜你的如意算盘又打错了,不仅我胜了,整个黄龙派也胜了。”
卓正明道:“你确实让我惊奇,不仅未走火入魔而死,还一举步入了一流高手的境界,能借着虎王剑的杀气与玉鸠上人战成平手。无奈之下,我只能出手相助,以求早日除了你这肘腋之患。”
张寻道:“可你千算万算,终究算不到有个武功比你更高的人会来助我,更算不到这人就是你二十年前就欲置死地而未得逞的况大叔。”
卓正明道:“我却未算到有人助你,但况寂内力一动,我便已断定是他了。天下除了况寂,又有谁有这等功力。我没想到他绝迹江湖二十年,会突然站在我的对面,心一慌,收回了助玉鸠上人的内力,才致使玉鸠上人立时大败。
“随后我匆匆离去,怕况寂找我问话。我想回去后慢慢想出个对付况寂的万全之策,就不怕了。谁知他似乎有所怀疑,追踪而来,我东避西闪,最终使了障眼法才巧妙地躲过,看他回了藏龙山。”
张寻不屑地道:“你真以为况大叔是找不到你才回的吗?他只是不愿相信你是恶贼,要先洗去自己‘大魔头’的冤屈才去见你,也可使你不在武林正道中为难。”
卓正明也不屑地道:“哼,他做事不果断,婆婆妈妈的,又岂是大丈夫所为。我一脱身,立即派人密切监视况寂,发觉他是在调查你父亲的下落,而且有了眉目。后来他去了绍兴,我也跟踪前往。可恨‘乌篷船帮’老大高通海太没用,竟受不住况寂点他的麻|茓、笑|茓、痒|茓和痛|茓,要将他所知道的秘密和盘托出。”
张寻想起“乌篷船帮”的孙休被他拿住,点了麻|茓、笑|茓、痒|茓和痛|茓后也曾吐露过一些事实,便道:“于是你就进去一剑杀了高通海,还假惺惺地与况大叔称兄道弟,骗取况大叔的信任,再乘机对他下毒手,对吗?”
卓正明道:“高通海坏了“影子会”的规矩当然该杀。而况寂虽已对我起疑,却仍顾及昔日情谊,放松了警惕,以致栽在我的手下,也是死有余辜,”——在他眼里,谁信任他,谁就是傻瓜和笨蛋。
张寻道:“可是阴险者千虑,仍有一失,你却不知孙休伏在房梁上,将一切看在眼里,还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
卓正明道:“当时我全身贯注对付况寂,对周围确有疏漏。况寂见到我很惊诧,质问我为何杀了高通海。我说高通海作恶多端,我已追了他很久,当然该杀。可况寂对我仍有怀疑,又问了许多他已掌握线索的问题,我不能回答只能避实就虚地和他讲少年时的友谊,直把他说得语气软下来为止。我又趁热打铁,答应将他关心的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不过我们兄弟相隔二十多年才得重逢,应先喝酒庆祝才是。而在他的一杯酒中,我偷偷放入了七星派三大禁物中的第二禁‘一滴酥’……”
“一滴酥?”张寻不明其意。
卓正明道:“这‘一滴酥’是药中至品,与武林中闻之色变的西夏一品堂‘悲酥清风’乃同源之毒,无色,无味,任何物品都不能辨别,就连毒性也大致相同。只不过‘悲酥清风’得散入空气中才有用,而‘一滴酥’则需混入酒水,让人喝下才有功效。可笑七星派第三代掌门历经千辛万苦得到‘一滴酥’后,却说使这种毒药非正人君子所为而列为禁品。”
张寻讽刺:“好在你不是正人君子,正可偷来试用。”
卓正明并不介意,笑道:“正是!若不用‘一滴酥’我又怎能制住况寂?当时况寂对我不完全相信,悄悄用银器试酒中是否有毒,发现银器并未变色,便放心地一口将酒饮尽,随即毒性发作,瘫倒在地。我怕况寂武功太高。毒药只能困住他一会儿,就匆匆拎着他离开了‘乌篷船帮’总舵,也就是高通海的家,而未去注意梁上是否有人。”
张寻深深地叹口气道:“可惜后来你又快了一步,就在孙休将要说出‘星爷’是谁时被你杀了。否则我们早已揭穿了你的阴谋,武林正道共起伐之,你也就没有机会在此得意了。”
卓正明道:“这就是命运,注定我将独霸江湖,谁也无法阻止。”
这时,张寻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急道:“你当时将况大叔带走,难道,难道没将他害死?”
卓正明道:“我当然不会立即杀他,我还要从他身上得到宝石谷的地图呢。”
张寻暗想,难道“影子会”这么多人来到宝石谷,是况大叔将地图告诉他们了吗?不!绝不可能,况大叔铮铮铁骨,又怎么会让卓正明轻易得逞。
只听卓正明又道:“我将况寂带到七星派与分舵的地下室里,将其全身用四十八根铁链牢牢锁住,即便是神仙,也难以逃脱。说来也险,刚将他锁好,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他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张寻没想到况寂旷世英雄,竟受此侮辱,不禁骂道:“无耻,真是无耻之至。”卓正明不予理睬,笑道:“这一来,我终于可放心大胆地去向他要宝石谷的地图了。可是他骨头倒有点硬,吃尽我的刑罚,仍不肯吐露半个字。其间你还来捣乱,放了我用来练功的二十多个少女。我找你恶斗一场,眼看能将你这颗眼中钉,肉中刺除掉,却不料凭空冒出个虚静道姑,这臭道姑比她徒弟的武功可强多了,助你逃过了劫难。这臭老太婆,等我返回中原,非烧了她的无尘观,将她碎尸万段不可。”
张寻关心况寂的生死,问道:“况大叔还在七星派绍兴分舵的地下室里吗?”
卓正明叹了口气道:“本来他即便不说出地图藏在哪里,我念着昔日情份,也不会立即杀他的,可他一心想着逃跑,趁我不在,诱使两个看守发怒,拿钢刀去砍他,而他则用内力凭空将他们震死,又夺过钢刀,注内力于刀锋割断了锁在右手上的六条铁链。”
听到这里,张寻和杨清惠都屏住了呼吸,极为紧张,只盼况寂将其余铁链统统割断,逃出牢笼。却听卓正明道:“好在我回来的及时,眼见情势危急,若让况寂四肢获得自由,只怕再也制不住了。于是趁他唯单手可动时上前猛攻,一阵恶斗,终于让他尝到了利剑穿心的滋味,哈哈哈……”说着他得意地狂笑起来。
张寻和杨清惠听得况寂竟是这般被杀死,想起那日兰亭空候时产生的浓重不安的预感真的应验,不禁悲愤交加。
正在这时,一阵滚雷似的怒吼突然响起:“卓正明狗贼,拿命来。”只见一条人影从东面靠近宝石谷的一颗参天大树上猛扑下来。双拳直朝卓正明击去。
卓正明正得意地狂笑,蓦见有人偷袭,来势迅猛,且偷袭者全身力量聚拳,到处都是破绽,竟是拼命的架式。此刻他只需不顾来拳,一掌拍出,定能将偷袭者击毙于掌下,但自己也可能深受重伤。
卓正明不愿冒险又来不及阻挡,只能滚身避开这凌厉的一击,随即站起,但衣服上已沾了一身的泥。很久以来他都没有这么狼狈过了,不禁又气又恼,脸色铁青。偷袭者见一击不成,猱身又上。而张寻早已认出这树上之人乃是田三怒,又见他一击差点建功,便如闪电般迅速扑出,与田三怒一起四掌齐往卓正明身上拍去。卓正明刚一站起四掌已到,此刻再无处可避,于是右掌使七成力,迎向张寻的双掌,左掌使三成力,迎向田三怒的双掌,只听“啪啪”两声闷响,张寻和田三怒连退两步,卓正明也连退四步,上身还微微一晃。看来自绍兴比试之后,卓正明练成“千阴神功”,内力虽有进展,但比张寻在“自然之剑”上所悟却是要少了。张寻和田三怒复要再上,卓正明手轻轻一抬,影子会众人张弓搭箭,用毒箭封住二人,卓正明笑道:“田三怒,我正担心这次让你逃掉,下次再找还得多费周折,没想到你竟自己送上门来了,免去了我不少的精力。”
原来田三怒在半山腰发现影子会偷偷潜进,心知不妙,即刻如飞奔回,等他冲到山脚,卓正明已控制了局势。他眼见“影子会”少说也有一两千人,硬拼命只能徒送性命,于是悄悄躲在大树上,等待时机拿住或击毙卓正明,以营救张寻等人。可当他听说况寂已被卓正明杀害时,忍无可忍,冒险扑出,想拼个同归于尽,但还是被卓正明躲过了。
这时张寻埋怨道:“田大哥,你本来留得性命,尽快赶回中原,揭露卓正明的嘴脸,让天下武林正道联合起来对付他,没准还能阻止他独霸江湖呢。亦是大功德一件。可你现在这么下来,除了陪我们送死,又有何益?”
田三怒道:“张贤弟休得多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又怎能弃你们而独自逃生?”
张寻深知田三怒的为人,知道多说无益,只得叹气道:“看来我们今日是要有难同当,有死共享了。”说着回头看了看正关切地注视着自己的杨清惠、秦小丛和舒舒三个美丽的女孩,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舍。
卓正明并未让手下放箭,说道:“寻儿,我再给你一些时间考虑,是否愿意跟着我。凡于我作对的,不管武功多强,智慧多高,一个个都被我除掉,你父亲张卓然,况寂还有那个玄武派掌门‘武诸葛’长孙弘,都是你的前车之鉴。只要你答应我,你的几个朋友都可留得性命,但若你不答应,他们就要陪你送死了。这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你舍得吗?哈哈……”
田三怒道:“张贤弟,别听他的,我们宁愿死了,也不能见你助纣为虐,随他遗臭万年。”
卓正明道:“田三怒,你死到临头,竟还敢嘴硬,你的臭皮囊当然不值钱,可三个姑娘的香肌玉肤可值钱得很,你死可以,又怎能让她们陪你死呢?”
杨清惠道:“卓正明,你别想挑拨离间,我们都宁愿死了,也不会跟你同流合污的。”
舒舒道:“对呀,你敢动我一根头发,我就让我爸爸带兵来杀你个稀哩哗啦,看你猖狂到几时。”秦小丛没有开口,只是温柔而坚决地望了张寻一眼,只要能和张寻死在一起,她已经很满足了。
卓正明阴阴地冷笑数声,道:“好,那我就成全你们,看看你们中的哪一位爸爸敢动我。”
舒舒道:“我爸爸乃朝廷命官,为什么不敢动你?他只需手上令旗一挥,手下的士兵就是每人吐一口口水,也能把你淹死。我看你还是早点把我们放了为好,我也可求爸爸不发兵打你。”
卓正明冷笑道:“真是岂有此理,我数次救你们性命,对你们可谓大恩大德,你们不仅不感激,还这样反对我,难道你们心里说得过去吗?”
这时,忍了半天没说话,已浑身不自在的胡南辕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道:“岂有此理太岂有此理了。小弟,他竟岂有此理地用我们武功天下第一的糊涂双侠专用的岂有此理这个词,真正岂有此理,还胡说数次救我们性命,真正大大地岂有此理。”
涂北辙道:“小弟,我们根本就没见过他,他却说救过我们,他妈妈我们没见过,那我们也可说他是我们生的了。”
胡南辕笑道:“对……”
话刚说出口一个字,只听“啪啪啪啪”四声脆响,胡南辕和涂北辙脸上各被扇了两个耳光,双颊顿时肿得老高,已说不出话来。原来倏忽间卓正明身形一闪上前打了他们各两个耳光,又退回原处,连张寻和田三怒都不及阻拦,这鬼魅般的轻功,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卓正明行若无事地教训了糊涂双侠,恶很很地道:“我现在不杀你们,只因我答应过寻儿,等他跟我说饶了他所有的朋友,若他不识好歹,不肯跟我,我就要你们两个生不如死,恨自己为什么要到这个世界上了。”
“糊涂双侠”痛得直想把卓正明的祖宗十八代一代代地骂过来,却苦于双颊肿得难以开口。
张寻怒道:“卓正明,你要杀我们尽可动手,又何必说什么救我们多次,对我们有大恩大德这类屁话。”
卓正明道:“真是好笑,我救你们的几次都未曾露面,你们不知道还情有可原,可‘煞魔七星,’替你们杀了余一飞、谷烁和郑鹤翔三人,救了杨清惠这臭丫头于千钧一发之际,你们难道也忘了吗?”
杨清惠驳斥道:“他们救我们是早有预谋目的,不过是想骗取我们的信任,将宝石谷的地图拿到手而已。又不是真心相救,我们不领这个情。”
田三怒道:“卓正明,你几番救我们哪里又安得什么好心了?只是知道我们活着就能到宝石谷,就似向导一般可把你们带到这里,对不对?”
卓正明道:“这还不清楚吗?你和姓杨的小丫头去了蓬莱‘万灰山庄’后,就一路往西而行,不是去宝石谷,又会去哪里?”张寻道:“于是你就一路跟着我们,还带了这么一大帮人。”
卓正明得意地道:“有田三怒这狡猾的老东西在,要跟踪你们谈何容易,更别说带这么多人了。天下只怕也仅有我一人能做到。不过有一点我百思不得其解,‘万灰山庄’我去了近百次,一次还撞上了庄守严这老不死的,好在他以为我要去宝石谷是想为江湖涉险。真是大笨蛋,我几乎把庄里庄外翻了个遍,书房中的一万多册书也一页一页地查过,等你们走后连谢玥的坟也挖了,但仍然一无所获,何以你们只去了一次就把地图找到了?”
张寻骂道:“你竟然把况大婶的坟也挖了?你为了达到目的,真是一点人性都没有了。不过你处心积虑想得到的东西往往是得不到的。其实整个万灰山庄就是一幅地图,况大婶的墓就是宝石谷的所在。从庄外的山上望下来,这是一目了然的。”
卓正明叹息一声道:“我只苦苦在万灰山庄之中觅图,却不知山庄本身便是地图,也只能白耗心血了。你们从庄外的那座‘望仙山’下来后,我也曾上去将整个山头找了个遍,却未去关注山下的山庄,看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张寻冷笑道:“你真以为从山上多看几眼‘万灰山庄’就能发现这是地图吗?若非清妹从小在宝石谷长大,我们也不可能发现的,我现在真后悔来到宝石谷,不仅没找到父亲,还把你这头恶狼引来了。”
卓正明笑道:“恶狼也好,雄狮也罢,总之现在我已是独霸江湖之人,以前的一切努力均未白费。要知道仅仅为跟踪你们来宝石谷,就耗了我多少心力。先是率众远远地落在后面,令‘独山四兽’紧紧跟随,为你们打发小盗小贼的,以免这些偷鸡摸狗之徒会引起你们的警觉而将地图记熟毁去。同时,我让‘独山四兽’伺机盗图,若得手就可直接前往宝石谷,而不必跟在后面受气了。”
田三怒道:“可惜这四兽做梦也没想到,我会跟在他们后面,又坏了你的如意算盘。”
卓正明道:“这样的小事又怎么影响我的大计。此后怕被你们发觉,我不再派人紧跟,而是在前面你们可能经过的所有城镇伏下眼线,监视你们,待出了长城,我基本死了盗图之心,而是将你们好好保护起来,以便可以带我们来宝石谷。”
张寻道:“不对,那你为何还让玉鸠上人出面阻杀?”
卓正明道:“其实那时玉鸠上人已开始不听我的话了。若我预知他一心要找你报仇,只怕早就杀了他。好在你福星高照,躲过此难,能继续为我带路。”
张寻讽刺道:“此后我们在沼泽,雪地和沙漠中迷路,只怕你们吃的苦也不比我们少吧。”
卓正明道:“要做成一件大事,哪有不吃苦的。那恶劣的环境中,我们既要跟踪你们,又要不被你们发觉,还几次三番地救助你们,当然异常艰难,但这一切已有了回报。”他一指宝石谷道:“有了这数不尽的财富,能独霸江湖,吃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
张寻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卓正明你做了那么多坏事,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
卓正明突然狂笑道:“好,我倒要看看是否真有什么报应会落到我的头上。不过现在你先考虑考虑自己吧。我们闲话少说,你到底愿不愿意跟我?若你发誓效忠于我,我不仅饶了你的朋友,还会第一个带你进去挑宝石。若不跟我,后果不用多说,你也清楚。”
张寻回过头去,见三个女孩虽然都不自觉地有一丝害怕,但望着他的目光中更多的是温柔的支持和鼓励,仿佛在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即便是死,我们也不怕。”张寻心中一宽,又见田三怒对卓正明面露轻蔑之色,就连糊涂双侠也是愤怒地瞪着卓正明,并不怕他的威胁。
于是张寻说道:“卓正明,你要我们和你同流合污?做梦!”
卓正明长叹一声,道:“寻儿,你就这么恨我,不愿跟我同霸江湖吗?”
张寻并不答话,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卓正明无奈,又叹息一声,道:“好,我就成全你的侠心义胆。”说着右手一举,身后众人立刻举弓拉弦。将毒箭对准了张寻,田三怒、杨清惠、秦小丛、舒舒、胡南辕和涂北辙七人,只待卓正明右手落下,就将万箭齐发。张寻等人纵有天大的本领,也绝无幸存之理。
卓正明望着张寻,说道:“寻儿,我再最后问你一遍,愿不愿意跟我做事?”
张寻轻蔑地看着他,昂然道:“我恨不得剥你的皮,吃你的肉,将你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又怎会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你不必再多费口舌了!”
卓正明叹息着摇了摇头,眼看着他举着的右手缓缓落下,张寻等人将被万箭穿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影子会”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人,脚步跌跌撞撞,显然并无武功,而且长发披散,竟是个女子。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张寻面前,转过身护住张寻的身子,对卓正明厉声道:“你不能杀他们,要杀就先杀了我!”
这一变故事出意外,再看那女子,虽然身穿“影子会”的黑衣黑裤,但面容凄清绝艳,眉宇间紧锁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怨,却是卓正明的妻子谢瑛。
卓正明脸上闪过一丝惊惶,但随即镇定下来,关切地道:“娘子,你怎会来到这里的?”
谢瑛有些绝望地望着丈夫,说道:“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自私、卑鄙、奸诈、虚伪、凶残、恶毒、贪婪、假仁假义、人面兽心。我父母当年怎会没看穿你,让我嫁给了你这样的恶贼!”
卓正明心知刚才和张寻的对话已被谢瑛完全听去,仍面不改色地道:“娘子,你远来辛苦,看,人都瘦成这个样子,还是先回岳阳去吧。再说这里不是说话之地,待我回家后,再慢慢向你解释。”
谢瑛悲戚地道:“你不用花言巧语地骗我了。你骗了我整整二十多年,难道还不够吗?”
卓正明心想再让谢瑛吵下去,自己怎还有脸面称雄江湖,怒道:“娘子,我们正在办正经大事,你一个女流之辈,不要在此胡闹。”
谢瑛突然平静下来,厌恶地道:“你还当我是你的妻子?我问你,你刚才说寻儿放了你用来练功的二十多个少女,你抓那些少女到底干什么?要怎样练功?”
卓正明若无其事地道:“娘子你误会了,那二十多个少女不过是要求跟我学七星派的武功而已,寻儿却以为我要拿她们做什么,将她们赶走了。”
谢瑛道:“你,你刚才不是说练什么‘万阴神功’,要调和阴阳的吗?”
卓正明故作轻松地笑道:“娘子,对练功之事,你就外行了,寻儿经我传授已练成‘千阴神功’,你可问他,这功夫是怎么练的,用得着少女吗?”
谢瑛回头看了张寻一眼,不待张寻答话,又转过身怨恨地盯住卓正明,一字一句地道:“这事我可以暂不知道,但你必须告诉我,我姐姐谢玥是怎么死的?”
卓正明身子猛地一震,语声干涩地道:“你姐姐……你姐姐不是在二十多年前的中秋之夜,突然……突然自杀身亡的吗?大家都想不出她为什么这么做,只能对外声称是暴病而亡。当时你也在场,不是很清楚的吗?”
谢瑛气愤地道:“你现在还要骗我吗?我姐姐……我姐姐是被你害死的。”
卓正明似乎极为惊愕地道:“娘子,你这是从何说起?”
谢瑛冷笑一声,道:“你自以为做得隐秘,无人知晓是吗?可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做了恶事,终究心虚,白天在人前掩饰得过去,在睡梦中,你害怕遭受报应,经常做恶梦,不自觉地暴露了你许多肮脏的事情。我睡在你身边,又怎会不知道?!”
卓正明心中大惊,目光也一阵慌乱,但仍故作镇静地道:“做梦乃虚幻之景,怎可当真?”
谢瑛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开始我正因为没把你的梦话当真,才没细细地追问。前几个月你神色格外异常,梦里常说‘宝石谷宝石谷’,还说‘况寂,哼,叫你知道谁厉害。’‘张寻,总有一天要叫你死在我的手下。’等等。我越听越怕,决心要搞清楚你到底在干什么。我让跟我谢家近五十年的老管家注意你,他德高望重,七星派中许多人都愿把事情告诉他。后来我得知你带了一两千人往西而去,联想到宝石谷的传说,决定跟去看个究竟。于是让老管家和八个女弟子陪我,远远地跟着你们。好在你们人多目标大,我们几次走丢又跟了上来。虽然吃了些苦,可终于看清了你真面目,还是很值得的。”
卓正明道:“娘子,你真会说笑,我到底说了哪些梦话让你生疑了?”他瞥了一眼人群中的老管家和八个女弟子,心中暗道:“回去找你们算帐。”
谢瑛含恨道:“你总在梦里惊惶地说:‘谢玥,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你变成了鬼千万不要来找我。’”
这句话虽在白天喊出,张寻听了仍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仔细打量卓正明,发现这个一身黑衣黑裤的影子会头领虽立在阳光下,仍像一个恶鬼,至少他的心如鬼魅。
只听谢瑛接着悲伤地道:“那些时候我总是被你吓醒,看了你惊恐的样子,还很为你担心,现在我却有点可怜你,其实你害了人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卓正明突然不再开口,抬头望天,凝视良久,然后扫过张寻、杨清惠,田三怒等人,最终落在谢瑛脸上,叹出一口气,平静地说道:“娘子,你姐姐谢玥是因我而死,但这也是况寂和你父母逼的。事已至此,我也不再瞒你,你父母乃势利之辈,可惜都已死了,否则看到我今日独霸江湖,远远胜过况寂,不知会有何感想。你应该为我高兴才是。”
谢瑛悲愤地道:“你难道仅仅因为我父母将姐姐许配给了况寂,就恨透了他们吗?”
卓正明道:“当时你姐姐比你漂亮,比你成熟,我早就喜欢她了,可恨你父母只看况寂家世比我好,武功暂时比我强,就硬夺我所爱,还假惺惺地拿你凑数给我,我当然不会念他们的好处。”
谢瑛悲伤地道:“你……你,你竟说我是凑数的……”,语声呜咽,说不下去。
卓正明见状,语调软了下来,尽量温柔地安慰道:“娘子,刚才我说错话了,其实我是很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