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在我上小学前几个月,姥爷把我和妈妈送上开往北京的长途汽车,在位于九仙桥6街坊的大舅家等待从伊拉克回来的爸爸。那个夏天,在大舅家窄小昏暗的屋子里,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了我的爸爸,那个被*半岛的阳光晒得又黑又瘦的男人,惶惑中也无奈的接受了一个残酷的现实——我长得的确不像妈妈。从小听惯了人家说妈妈“长得俊”,“长的象朵花儿”,也常听人家说谁家的女儿长得像她妈。可从来没有人说我长得象我妈,倒是不时有人说我长得象我四姑。我颇有些不忿,曾经明里暗里跟妈妈打听我是从哪来的,得到的答案不外乎是“我从南沟里捡来的”。这样的答案倒是让我确定了自己的确是妈妈的女儿,但还是跟与妈妈相像毫不沾边。知道七岁那年在离家千里外的北京酒仙桥见到爸爸,我才被迫承认了这个现实——我的确长得象四姑,因为她跟她唯一的哥哥象极了!
爸爸在伊拉克晒成了非洲黑人后满载而归,我们家在四里八村成了唯一一家全部外国电器化的家庭,松下的电视机、录音机、录像机,还有形状怪异体格庞大的摩托车,散发木头清香的组合家具、席梦思和敦厚绵软的大沙发。我从北京回来后也直接回到了爸爸妈妈所在的家里,因为我上小学了。沉浸在现代化新家的我想当然的以为,是因为爸爸回来了,妈妈开始有精力照顾我了,而且我上学需要父母辅导了,所以我要被从姥姥家的安乐窝接回来。而之前我之所以被安排在姥姥家,就是因为妈妈没时间照顾我。
直到若干年后,1998年的秋天,一个暑气未消的中午,刚刚成为大一女生的我躺在北京西三环万寿寺边上中国青年政治学院的女生宿舍里,看我的山东老乡倪萍写的《日子》,其中有一章写她小时候在姥姥家住的日子,感觉似曾相识找到知音般的亲切。一口气读完整本书我带着对家的眷恋沉沉睡去。不知多久后我在睡梦中哭醒,我梦到了我的姥姥。十一年过去斯时斯境至今历历在目,每每念及总会潮湿了双眼。虽然我最亲爱的姥姥至今健在并且我祈求上天保佑她长命百岁,我会每年给她老人家买漂亮的衣服并负责提供她其实并不需要的电视冰箱以及其他她的喜欢,但那个午后我大梦初醒般的意识到原来姥姥也会有离开我的一天,而倪萍在书中描述的小时候住姥姥家是胶东的普遍现象,因为,我们都是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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