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我的女伴其实有些不敬,因为她们都比我大,在村里的辈分大,年龄也大。小时候我交往过的女孩,至少都比我大四五岁,她们都是家里的老大,下面有数目不等的妹妹。而她们的名字,要么叫待娣,要么叫领娣,或者叫招娣和唤娣。她们的父母种麦子时,总会密密的撒种,等麦苗挨挨挤挤得长出来了,再间掉大部分长相细弱的,只留下少部分粗壮结实的苗子成活结穗;或者,从水泵里往外抽水时,最先抽出来的水总是被倒掉,因为混浊有杂质,后抽出来的水才会被担回家倒进水缸。这些叫做“娣”的女孩子们在一定程度上就是被间掉的麦苗,被倒掉的水,她们是父母在等待男孩出生的过程中错误播种的产物。她们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出生是个错误,所以她们谦和,她们卑恭,她们更愿意跟我这样一个半天不说一句话的小丫头说悄悄话,在我面前她们可以放松自在的唱歌,采了野*戴在头上问我好不好看。只有少数幸运的,终于“领”来一个弟弟,她们大松一口气,觉得完成父母交付的使命,可从此就成为弟弟的小保姆,有洗不完的衣服干不完的农活,勉强小学毕业就回家帮父母种田去了。
长大后我经常在想,可能就是因为小时候和这些女伴们的交往,让我不自觉中滋生了莫名其妙的心理优势,觉得我比她们受宠,比她们自由,不用干活,还有吃不完的零食和无忧无虑的生活,所以以后我理应比她们学得更好、做得更好、活得更好。虽然这种极端错误思想曾经甚至至今仍在时常给我小鞋穿,但我至今极其感念那些幸福的象花儿一样的日子,记忆中小时候的日子天上就是白棉花一样的云朵,地上就是潺潺的流水清澈的小溪,小屋里就是吃不完的青岛钙奶饼干和柿子苹果,晚上就是为我燃艾草熏蚊子扇扇子的姥姥。是的,是姥姥,是姥姥给了我童年的一切呵护,关爱,照顾,温暖,柔软,亮得晃眼的阳光和甜得腻嘴的幸福。现在想来,是姥姥包裹的严丝合缝的保护、密不透风的宠爱将我与一切伤害、冷落、市侩、算计和哪怕一丁点儿的不好隔绝,养成了我没心没肺没心眼儿的无敌“蛋白质”——笨蛋、白痴、神经质。在姥姥家的日子里,我眼中所有的老人都跟姥姥一样慈祥体面,所有的大人都跟小姨一样快乐敞亮,所有的妈妈都跟我妈妈一样勤劳爱干净,所有的小朋友都跟姥姥宠我一样的喜欢我。因为姥爷是村里最体面最受敬重的人,姥姥是年轻媳妇们心目中贤惠能干的榜样,妈妈是周边四个村子有名的美女而她又嫁给了村里唯一一个“有国家户口”和城里工作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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