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这一日,乃元宵佳节,本是合家团圆的好日子;宁远城中却大有剑拔弩张的气氛,人人面色凝重。原来金军粮草齐备,已开始行军,直奔宁远而来。金军首领努尔哈赤亲率一众王公大臣,亲侍子侄,八旗劲旅,号称雄兵二十万,气势汹汹,大有席卷宇内之势。
袁崇焕下令将十一台红夷大炮运上城头,炮口直指城下旷野。袁崇焕将统领炮兵之职交于孙元化;一应炮弹燃火备齐,覆以牛皮,炮兵于城头练习瞄准发炮之技,一刻不敢懈怠。袁崇焕与一众将官登上城头,望着东北方向,尽是茫茫白雪,万物沉寂,其中似有雷云滚动;众人心头都蒙那密布暗云遮蔽,眼光穿不透那无涯天际;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众人如雷霆当头,纷纷惊觉,见是孙元化指挥一队炮手向城外发了一炮。那一炮直打到城下数百丈开外,土地崩裂,如苍白肌肤上的沉重伤痕。袁崇焕呢喃道:“士气可鼓不可懈,此时尚早。”沉思片刻,道:“金通判。”旁边一将官应了一声。袁崇焕道:“烦你即刻到山海关一趟,将我母亲妻子接来。”那金通判愣了一下,一旁祖大寿叫道:“袁大人,不可。”袁崇焕打断他话道:“难道你没把握取胜不成,这一战,赌的就是整个袁家的性名。”众人见他目光坚毅,不再多言,那金通判领命去了。袁崇焕道:“满大人,听说你那朋友已到了。”满桂答道:“正是。”袁崇焕道:“他们有大恩于宁远,不可不感激。今晚于我府上为其接风。”
到了晚间,周学儒来请白云生众人;周学儒道:“听说满大人那朋友携了一万两银子前来,统统赠给了宁远守军。我看到那人模样,竟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公子哥,没想到会有如此气魄。只是他那身体却让人担心。”
封万仞道:“此等人物,是得见上一见,柳老弟,你说呢。”
柳如风答道:“只怕他不胜酒力,未免美中不足。”
众人嬉笑中来到袁崇焕府上,只见厅堂里排了两桌酒席,一桌上已坐满袁崇焕、满桂及一众黑衣汉子,唯有一个脸色苍白的文弱公子极其显眼。另一桌上坐着祖大寿等人,见了白云生等人连连招呼。只听得祖大寿扯着粗大的嗓门道:“白老弟,快来这里坐。”
袁崇焕那桌上的文弱公子直直盯着白云生,黑衣人中也有一人扭头来看;柳茵见那黑衣人面貌,霎时恨意上涌,怒火中烧,想仰天悲呼却又发不出声音,只见她牙齿紧咬,似恨不得生啖其肉一般。原来那黑衣汉子正是韩山。
韩山见状也是一惊,不由得叫了一声:“白云生。”
满桂不明所以,见他们似乎相识,便起身道:“没想到你们已然认识,那再好不过。”话未说完,柳茵已飞身扑向韩山。晚间赴宴,自然无人携带兵刃,柳茵只是空手冲上。白云生身影一动,挡在柳茵面前,微微摇头。
柳茵身子犹在颤抖,道:“这贼子,终于又让我见到了这贼子。”
众人见情形有异,纷纷站起,不住交头接耳,却都不明白其中缘由,袁崇焕与封万仞曾听白云生述说过此事,心中却已了然。
满桂仍在云里雾里,道:“柳姑娘,这是为何?”
柳茵道:“我要,我要杀了这贼子,为先父报仇。”
只见那文弱公子施施然站起身来,先咳了两声,慢慢说道:“在下赵温玉,这位想来是柳茵柳姑娘了,在下有礼了。”说罢双头抱拳,微微俯身。
白云生等人皆没想到,这样一个体弱多病的苍白公子,就是那威名鼎鼎心狠手辣的赵公子。
赵公子对着白云生说道:“黄何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您就是白云生白大侠了,今日相见,三生有幸。”说罢仍是俯了俯身,又道:“郑桐死在白兄剑下,却也不冤。”
柳如风在旁笑道:“那郑桐是我柳如风杀的,却也不冤。”
赵公子哦了一声,道:“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我欺。”他也不过二十八岁年纪,说话彬彬有礼,倒如老学究一般。
柳茵死盯着韩赵二人,所有仇怨,尽在这二人身上。
满桂大声道:“大家都是朋友,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
柳茵怒道:“谁与这等贼人是朋友。”
满桂性子火爆,又与赵温玉相交甚好,此次赵温玉更是拿出一万两银子来,于公于私他都站在赵温玉一边,柳茵这般贼子长贼子短的,早已让他不快。此时怒道:“我这等莽夫自然是轮不到与几位做朋友的。”白云生等皆是心高气傲之人,此时双方已在弦上,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也无人答满桂的话。
满桂更是恼怒,道:“我满桂不是白云生对手,功夫上我是服气的,只是你到处逢人便宣讲那事,这般为人却不够光彩。”
白云生何曾宣扬过此事,不过此事当时所见之人甚多,人多口杂便传了开去,满桂只道是白云生所为。白云生更是无处辩解,更何况以白云生的性子也不会去辩解。
周学儒在旁听到这里,忍不住Сhā嘴道:“满大人,这事绝不是白大哥所为,他怎会将这样小事挂在嘴边。”周学儒本是好心为白云生辩解,不料满桂听后怒气更盛,大声道:“动我满桂是小事,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敢动我这赵兄弟,就不是小事了。”
袁崇焕在旁喝道:“满桂,你满口胡说些什么,赵公子于宁远军民,都有大恩,我等怎会找他麻烦;他们江湖恩怨自有自己去解决。”袁崇焕心中暗想,以白云生、封万仞之能,再加上一个柳如风,天下几已无人可以匹敌,凭赵公子和他手下几人,万万不是对手;宁远城两不相帮,白云生、封万仞等自然是占到大大便宜。
赵公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大家为抗金而来,若因个人恩怨误了大义,必将为天下人所诟;今日我赵温玉在此,诸位若有冤仇,不妨一并解决。”
白云生心下也在思索,赵温玉来此所为是利国利民之事,与之动手实在让人齿冷,袁大哥身居高位,更是让他为难;自己与他也无冤仇,只是见柳茵肝肠寸断的模样,又于心不忍≡己是断不会与他交手的,可是却让柳茵如何自处。正思索间,只见厅堂内烛火晃动,柳如风形如鬼魅,去势如风,已然出手。
柳如风运起乾元功内劲,一掌拍向赵温玉天灵盖,赵温玉微咳一声,偏身避开来式,右手竖起中食二指,点向柳如风肋下;柳如风身子向后飞出四五步,旋即又至;赵温玉二指点空,左手拾起一把椅子,甩手抛出,正迎着柳如风身子;柳如风击向椅身,卡啦一声,檀木椅应声碎裂;柳如风身子如一个螺旋般旋,随着椅子跟进的赵温玉经柳如风一旋转,双拳走空。柳如风左手使出擒拿手法,欲扣赵温玉手腕;赵温玉右肩后摆,随而竖手成掌;两人双掌相交,一声闷响,各自退后数步。柳如风脸色涨红,赵温玉只是淡淡咳了一声。
八
白云生抢步过去,隔在两人中间,回头望着柳茵,道:“来日方长,不妨慢慢清算,二位能否住手?”他似是在对赵柳二人说,却只瞧着柳茵;柳茵眼眶湿润,点了点头。
白云生又道:“宁远城中,不谈恩怨。”
赵温玉轻声道:“可还有人要与在下动手,在下一并应承。”厅上一时无人作答。
赵温玉又道:“英雄豪杰,尽聚于此,此行大有裨益。满兄,我明日还要返回关内,今日就不多陪了。”他话语仍是如白水一般,殊无冷暖之意。
封万仞嘿嘿冷笑两声,讥嘲之意昭然。
赵温玉道:“几位虽然能为,在下却也不惧。”
封万仞道:“我知道你不怕我们,你惧的是鞑子。”
赵温玉不再与他多说,对满桂道:“满兄,我这几名下属就留在这里随你守城。”韩山等人听了这话,像活吞了蛤蟆一样,脸色极是难看。
满桂道:“赵兄弟你放心,谁若想伤他们性命,除非先杀了姓满的。”
赵温玉咳了两下,脸色更加苍白;走到白云生身旁说道:“白兄,那轮回典我势在必得,在下毕生心愿在此,若白兄成全,在下感激不尽。”赵温玉本也对那轮回典将信将疑,先前以为凭韩山等人之能,足以取到手,没料到竟惹出许多风波,若是凡物,怎会引这许多人如此重视,他也更坚信那轮回典之能。
白云生也不答话,只是看着赵温玉苍白的脸,那脸孔没一分血色,让人心生怜意,漆黑的眸子如藏匿在乌云下的月色。赵温玉略施一礼,领着手下人去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白云生等人也不便久留,便一一告辞,满桂狠狠地哼了一声,不与众人作别nAd1(白云生对袁崇焕道:“袁大哥,委实过意不去…”袁崇焕打断他话,道:“你再这般说,便是不认我这个大哥。若谁要与我弟兄为难,却要先问过我手中宝剑。”袁崇焕心中深知,经此一事,只怕与满桂再难像从前一般亲密,两人难免心存芥蒂。
毕竟是元宵节,宁远城的夜晚热闹繁华许多,人们心头总能掀起欣喜;红灯笼如流水一般蜿蜒绵长。
几人走在长街之上,白云生对周学儒道:“你方才顶撞满桂,小心日后他找你麻烦。”
周学儒刚才出于一时激愤,冲口而出,内心一直惴惴,听闻白云生言语,反而激起豪气,道:“白大哥,我知你们行走江湖最要紧的就是义气,生死尚可置之度外,这等小事何足挂齿。”
封万仞笑道:“好小子够硬气,日后我传你几招,让你在江湖上行侠仗义,你说可好。”
周学儒喜道:“多谢封大哥。”
柳茵冷冷道:“学了武艺,尚不能自保,又谈什么侠义。”
众人无言以对;进了庭院,众人各自回房,白云生叫道:“柳姑娘。”柳茵回过头去,见白云生于灯火暗处,欲言又止。柳茵苦笑道:“白大哥,你放心,宁远城里,我不再找韩山报仇便是;更何况以我的功夫,怕是想报仇也不能。”
白云生道:“明日我再教你使剑吧。”
柳茵嗯了一声,开了房门,一只脚已踏入屋内,只听白云生声音传来:“只望你,只望你莫伤心。”柳茵的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了下来,牙齿在下唇咬出一道血痕。
初十七,天气更寒,赵公子已回了山海关,留下韩山与一众黑衣汉子整日跟随在满桂身旁,可说是寸步不离;袁崇焕见了不免觉得好笑。他召集各职将官,于军机厅议事;祖大寿等一众高级将官都是孤身而至,唯有满桂身后跟着一群人。
满桂内心早已不耐,这群人已足足跟了他一天有余,无论如何说辞,也无法摆脱这一群人;满桂怒道:“我说过保你们平安,就定会保你们平安,这宁远城就没人动得了你们,不要整日跟着我nAd2(”
韩山将一张笑脸凑过去,道:“满大人,我们诸位兄弟来到宁远,早将生死看得比纸还薄;赵公子临走之前嘱咐,让我们万万追随满大人身旁,保满大人平安;赵公子之命,我们实在不敢违背。”
满桂心中恼怒,暗想这帮人如此脓包怕死,还厚颜无耻打着保护我的旗号;那日在酒席上,赵老弟让他们在旁侍候,我却赞赏他们都是有功义士,将他们请上桌来,却要叫多少人耻笑我满桂有眼无珠。满桂想起当日作为,羞愧交加。
袁崇焕对韩山等人道:“我与诸将有军情相商,还望几位避讳。”口中说得客气,但却凛然有威,让人无法拒绝。
韩山等人讪讪地对望几眼,无奈道:“那么我等在厅外等候。”
袁崇焕道:“军情有轻重缓急,却皆是机密;不是我信不过诸位,只是军中有军中的规矩,需几位远离此地;若几位不嫌天气严寒,大可到府门外等候满大人。”
韩山等人无可奈何,只得到了大门外,北风卷着残雪,吹到身上只感觉身子祼露在外一般;虽然他们均有武艺在身,也难抵这刺骨风寒。
满桂暗道,你这般做我就会领你的情了?大喇喇往椅上一坐。
袁崇焕也不理他,只道:“敢问诸位,两军交战,以何为胜。”
朱梅道:“古有云,天时地利人和,当此三者,可胜。”
袁崇焕道:“金军烧杀抢掠,占我大明河山,行尽不义之事,我等欲保黎民安生,还破碎山河,以有道伐无道,此乃天时;宁远城墙坚厚,辅以红夷大炮,粮草充足,我们坚城以守,此乃地利;至于人和嘛nAd3(金启倧,裴国珍,目下进展如何。”
那金启倧回道:“禀袁大人,属下已编排了民夫五百名,其中厨师百人,每门各百人,为城内将士运送饮食之用。”
裴国珍报道:“禀袁大人,属下已召集二千商民,分作五队,分为东南西北四门运送兵刃、土石木方之用,另一队为城头炮兵运送炮弹燃火;商民以居属划分,十人一小队,各有牵头人为我方卫官派遣。”
袁崇焕道:“甚好,众志成城,方能克敌。目前尚缺一道将令,要传于赵率教及杨麒。”
祖大寿道:“袁大人,那杨麒听高第管辖,只怕这令也是白下。”
袁崇焕道:“山海关多半不会行援,他虽不归我管,只是我这道令他却非接不可。”叫过身旁文书,道:“拟三道军令,一道给前屯赵率教,一道给山海关杨麒,一道传于诸军,自明日起,凡由宁远逃向前屯、山海关之将士,一律斩首,以肃军纪。”
众将官闻言,皆是一震℃大寿道:“正该如此,这叫做破釜沉舟。”
孙元化道:“祖大人这成语却用得不大恰当,这叫背水一战。”众人想到那破釜沉舟的楚霸王最后闹得个自刎乌江的下场,自是失了彩头。然而转念一想,起那背水一战的韩信最后为人所害,夷了三族的结局,一时间都不知如何接下话去。
袁崇焕道:“我等这是死中求生,必生无死。诸位定要将这道军令传于军中。”
这日封万仞与柳如风却未出去饮酒作乐。白云生见两人少有的闲坐下来,也不免惊奇,却仍旧指点柳茵剑法。封万仞与柳如风在屋檐下搬出椅子坐定,沏了一壶茉莉花茶,两人轻嘬浅尝,望着柳茵舞剑,怡然自得。
柳如风道:“有道是琴棋书画诗酒茶,封兄可否会作诗?”
封万仞道:“天底下就没有我封某人怵头之事,你先来。”封万仞本也无甚底气,却偏一副要强的性子。
柳如风略一思索,道:“金风擂扁鼓,铁马践桑麻№饮千秋雪,闲折茉莉花。”
封万仞道:“也不怎么样,我看也不必比了。”
柳如风笑道:“封兄哪怕说句笑话也是好的。”
封万仞也没了心思品茶,急得直挠头,一瞥眼间,见墙头尚有数支枯草,又想起昔日关外漫天遍地尽是碧草的情景,反复斟酌在三,那边柳如风已将一壶茶饮得尽了,方听得他大叫一声,道:“有了,你且听我这首,我这首诗嘛,讲的是草,嘿嘿,这叫做托物言志。野火且做媒,一岁一轮回。寒夜随风去,春来伴惊雷。江河皆饮尽,天地做幔帷。”吟到这里,豪气陡升,心情激荡之际竟将已想好的最后两句忘了。他将那天地做幔帷反复吟了三次,脑子里更是混乱,却听白云生在旁淡淡说道:“此生经,来世知与谁。”这一句峰回路转,豁达中透着一丝凄凉,倒也贴切。
封万仞哈哈大笑道:“柳老弟,如何。”
柳如风道:“我们彼此不过半斤两罢了。只是这诗中,轮回,此生来世倒挺有趣味。”
却见柳茵身子一颤,手中剑不再递出,停了下来。
封万仞想起那日赵温玉对白云生所说的话,正待发问,只听有人敲门喊道:“封万仞封大哥可在么?”那语音虽响,却是女声。
封万仞耸然一惊,对柳如风道:“柳老弟,帮帮忙,就说我不在。”
柳如风强忍笑容,高声道:“封万仞不在这里。”
只听门外有窃窃私语之声,却听不大真切,过了一会,那女人的声音又响起来:“那么柳如风可在这里?”
柳如风一听,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高声道:“封大哥,你怎从后院进来,外面有人正在找你。”
封万仞暗道,你小子太也不够义气,真是翻脸不认人啊,也喊道:“柳老弟莫开玩笑,我听得真切,那明明是叫你的。”
门外那女人又喊道:“你们两人都在,却是在戏弄我们。”
二人无奈,收拾起桌椅,却听砸门声更响亮了。封万仞道:“莫急,这就来了。”
原来二人时常在一饭馆饮酒,这两人一个豪爽豁达,一个风流潇洒,这些日子城里着实有不少人对两人倾心,尤其那饭馆的寡妇老板和她妹妹,更是满心的爱慕。见两人几日不到饭馆去,竟一路打听,寻到了这里。封万仞、柳如风豪兴来时,也不忌讳,什么诸如在你们饭馆喝上一辈子等诸如此类的话也不知说了多少次。此时人家找上门来,两人又如何拒绝两个女子,只能随她们去了。
白云生和柳茵见此情状,莞尔一笑,直如春暖花开。
初十九这一日,宁远得到消息,金军早已度过辽河,此时关外诸城,如右屯、大小凌河、松山、塔山等地,皆已沦为空城,明朝守军早已撤回关内,放眼关外,挡在金军前方的唯有宁远一城。金军并未将小小的一个宁远放在眼中,努尔哈赤心中真正的决战之地,是山海关。若越过宁远直攻山海关,便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兵贵神速,以攻伐守,更要速战速决。军心,地势,粮草接济都是要事,努尔哈赤的方略是强攻,宁远的对策是坚守。
袁崇焕与一众将官议定,此番交战,只可守,不可攻;金军兵多将广,关外铁骑,野战中无人可敌;双方实力悬殊,唯有凭城固守。满桂把守东面,左辅守西面,祖大寿守南方,朱梅守北方,满桂提督全城,随时调遣众将行援;另袁崇焕以亲军一队做监军,若见不听将令临阵溃逃者即当场斩杀。
封万仞与柳如风这几日转了性子,终日死守门户不出。两人终日缠着白云生,倒让白云生没了时间去教柳茵剑法。三人喝了一坛酒,封万仞又想起那日打断的话头,说道:“那赵温玉曾说过,轮回典似乎关系重大,却不知有何神妙?”
柳如风淡淡一笑道:“以二位的风骨,说了这件事却也不妨;不过此物关系重大,二位可慎重些,莫要使他人得知。”
封万仞道:“柳老弟,你几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要说便爽快些。”
柳如风道:“好好,敢问封大哥,这大明自打定了江山以来,以哪为皇帝最为了得。”
封万仞道:“自然是成祖永乐帝了;他老子洪武帝也是个雄才大略的人物,只是对朋友却太不尽义气。”
柳如风道:“帝王家哪里有真正的朋友,皇帝九五之尊,富有天下,却唯独没有一个朋友,如此看来,比我等也不如。”
封万仞道:“你快些讲那轮回典的事,别扯这些不相干的。”
柳如风道:“那轮回典上尽是奇文异字,无人识得;大明开国以来二百年多年,只有一人通晓此文,那人便是昔日追随永乐帝身旁,尊为天师的姚广孝。永乐帝尚是燕王之时,坐镇北京,一地藩王与举国之力相抗,行的是杀头的勾当,那时情形,与今日宁远比之鞑子也颇相似。永乐帝哪里来如此大的胆子,要知就在起事期间永乐帝也经了无数次凶险,往往到了溃败关头,生死之际,却又转危为安,后世往往以一句天命所归概之,这天命究竟如何,谁人又能知晓。然而说来却也简单,只不过那是姚广孝洞彻轮回典罢了。在姚广孝一力支持下,永乐帝方敢起事。轮回之事,皆干死生,若洞彻轮回典,便能勘破生死,不堕轮回。”
这一番话直说得两人目瞪口呆,楞了半晌,封万仞道:“柳老弟,你说的这可是真的?轮回典当真有这么大的能耐?”
柳如风笑道:“我却未曾亲眼见过,只是传闻罢了,但想来颇有道理。昔年永乐帝担心民声责难,姚广孝却对其说道:“臣只知天命,不管人心”。否则永乐帝怎能以绵薄之力,冒天下之大不讳,行这惊天动地的大事。永乐帝登基后,姚广孝白日为官,夜里却做回和尚,这事却不怪异?只是他怕永乐帝有杀他之意,示意自己无涉红尘之心罢了。若有传闻,便多半不是捕风捉影的空谈。”
封万仞道:“照你说来,这般紧要的物事又怎会流落民间。”
柳如风道:“这事说来就不是传闻了,永乐帝知这轮回典要紧,便打定主意要将其世代留于宫中,却又不放心,便想了个法子,他命解缙编纂永乐大典,就是为了藏匿这轮回典。要知永乐大典亦有许多古文篆字,洋洋洒洒万万字,要藏起这几页轮回典来也说相当容易,也不会引人发觉;永乐大典书成之后,只复印一刊,只有原本中是有这轮回典的。然而世上哪有密不透风之事,解缙为永乐大典主编,惊才绝艳,竟了解了其中干系,免不了后来雪夜身死。”
封万仞道:“这般说来,这轮回典是解缙带出宫来的。”
柳如风道:“不然,永乐帝死于兵伐途中,大约其后帝王都不知这永乐大典的秘密;将这轮回典带出皇宫的,却是阳明先生。”
封万仞道:“阳明先生是谁?又是哪一派的高手。”
柳如风道:“阳明先生就是王守仁,王学门人遍布天下,此后这书一直保存在王学门人手中。柳姑娘的父亲与黄老伯都曾习以王学。”
封万仞道:“难怪难怪,原来是阳明先生。”他方才还不知阳明先生就是王守仁,此时得知不免满心钦佩。
白云生听了许久,这时方说道:“照你说来,轮回典不过有使人洞彻生死之能。”
柳如风道:“人世莽莽,无有穷尽;然而人这一生,却是转瞬即逝;却不见昔日天下英雄今日已成累累白骨;再过百年,却不知我等身在何处,细思之下,常有无尽恐惧;今日我与二位老哥言谈,都化作尘烟,无人记得,无人知晓;人世仍在,凡所有种种,却皆与我等无干。这是怎样一种恐怖模样,只源于一个死字。人若能勘透轮回,天下万物,何有惧哉。”
白云生接不下话去,暗想柳如风所述,如今自己所思之事,所念之人,不过数十年,便在这世间烟消云散,天地依旧,却独独不见了自己,不由得身子颤抖起来。
九
人对死亡生而有之的恐惧,那恐惧不因疼痛,不是惊慌,只是因那果是一片虚无。
白云生又忽而想起一事,道:“柳姑娘可否知这轮回典奥秘。”
柳如风笑道:“这个我却不大清楚了。”
晚间,白云生做了个梦,他梦见山阴水秀的鬼谷中,微风吹动竹林,师傅让他使孙武中的雷霆剑式,他却一招一式也不记得,只反复说道:“我是会的,我是会的。”师傅的身影如一只大鸟般御风扑来,一下扎到他怀里,他细看之下,那人却是黄茵;黄茵的胸口血流不止,嘴边犹在微笑。他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痛,身子似遭万千撕扯。却见黄茵的脸庞不知何时变作柳茵,柳茵由怀中掏出几张书页,说道:“白大哥,通晓轮回典,便能勘破生死,不堕轮回。”白云生一惊,这梦便醒了。明月当空,在窗上照出一丝惨白。
这一晚,白云生浑浑噩噩,似睡非睡,半梦半醒,一抬眼,天色已白;脑子一下变得空空洞洞,似乎记得什么,却又全不记得。
早饭过后,袁崇焕召集全军将士于鼓楼之下。众军齐集,在鼓楼下列成数队,只见黑压压皆是人群;除却军队,尚有无数百姓围观。鼓楼之上,袁崇焕居中而立,满桂、祖大寿等其余众将分列两旁,众人皆身披战甲,腰挎战刀,在晨风中神威凛凛。
白云生等人因非官军,便混杂在城下百姓中。
众军俱列,尚有喧哗之声;袁崇焕上前一步,大声道:“诸军将士。”一言方出,城下再无声响。袁崇焕续道:“鞑子横行辽东已久,残暴****,坏我河山,杀我百姓,使我幼童不及长,使我父母无善终,使我男儿做牛马,使我妻女遭棱辱;如此深仇大恨,我袁某人一日不敢或忘。”众士兵中不少辽东人,或耳闻或目睹金军暴行,听袁崇焕言后,想起鞑子烧杀抢掠,淫人ℚi女的情状,无不恨得咬牙切齿。袁崇焕又道:“袁某人忝居宁前道之职,把守宁远;宁远以后,则是是我等父母妻儿,整夜担惊受怕,一日不得安生;自问天地良心,怎忍父母妻儿遭此劫难nAd1(”众士兵均想若鞑子攻破宁远,至攻破山海关,只怕家人都要饱受鞑子践踏,一个个心思激荡,只觉绝不能让鞑子破关而入。袁崇焕道:“如今鞑子将至,正是我等保家卫国,报仇雪恨之机。我大明与鞑子连番交战,有败无胜,岂是鞑子勇武,我等怯懦;只是人人心存侥幸,未曾交战先定退路罢了;然而事到如今,我等却有何路可退?再退一步,便是父母的坟冢,千古的骂名。鞑子虽勇,却敌不过宁远城墙之坚,敌不过红夷大炮之利,更敌不过我等宁死不退的决心。此番正要让鞑子见识我大明儿郎的英武,宁远之下,寸步不让,建功立业,只在此时。”说罢袁崇焕抽刀在手,将左臂衣袖高高挽起,刀尖自臂上划下一道血痕,鲜血涌出,袁崇焕还刀入鞘,右手食指尖沾着臂上鲜血,早有亲兵取来纸张,袁崇焕写几个字,沾一沾血,片刻书成。袁崇焕将血书交于亲兵,令其传于众军,道:“愿倾满腔之热血,行天下之公道,尽匹夫之忠义,誓守宁远,保我河山。”众军慨然,随着袁崇焕一遍遍高呼:“誓守宁远,保我河山。”上万人声音合在一起,足有惊天动地之威。
众军宣誓已毕,各回要处把守。白云生等人亦回到宅院。周学儒仍深受袁崇焕所感,一路上反复言道:“******,定要与鞑子决一死战。”白云生领着周学儒入屋坐了,问道:“学儒,你可相信有轮回一说。”周学儒一愣,答道:“当然啦,人有前世今生,要不然死后要到那里去。”白云生道:“既然有来世,那么这辈子苦痛与否,贵贱贫富,乃至生命长短,都是些不必在意之事,生离死别,国仇家恨,也无须耿耿于怀,总之尚有来世,此生种种,来世尚可补。”周学儒道:“白大哥,我说不好,来世总是有的,这辈子更是要紧,只是此中关窍,我却不大明白。想来要是明白这里面的道理,早就能飞升成仙了。”又道:“不管来世如何,******,非要与鞑子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二十二日,朝鲜使者至宁远;那使臣本是朝鲜派来求大明庇护。朝鲜与辽东仅隔一条鸭绿江,自朝鲜国主李元芳以来世代对大明以臣子自居,眼见金军势力与日俱增,朝鲜举国上下人心惶惶,王公大臣日夜担心金军渡江打来,数遣使臣到大明示好求援。万历年间,丰臣秀吉派兵侵入朝鲜,朝鲜毫无抵抗之力,险些亡国;后明朝派兵抵达朝鲜,前后经一年多的时间,才帮助朝鲜收复全境。朝鲜借前车之鉴,有事第一个便想到大明nAd2(
此刻袁崇焕哪有心思接待朝鲜的使臣,便想让其到京城去。然而一转念,又变了主意,传令将朝鲜使臣请入城中。那朝鲜使臣得知金军将至,却不料宁远城中竟是镇静如常。满城人无妄动,马无妄鸣。那使臣心中奇怪,难道这群人竟不知金军将打来。当下袁崇焕携城中将官迎接朝鲜使臣,朝鲜使臣姓金,随带翻译名叫韩瑗,见了袁崇焕,先说了些久仰将军大名之类的客套话,继而提出要去北京面见大明天子。袁崇焕一笑道:“不忙,金大人远来宁远,我等还要尽一番地主之谊。”韩瑗叽里咕噜了一番翻译给那使臣听,那使臣没办法,自己虽然身为一国的特使,然而自己国主的名号还是人家大明册封的,相比起来,自己这特使与人家相比,委实算不得什么大人物。
当下袁崇焕安排酒席款待朝鲜来使,那使臣心中只惦记着袁崇焕早些尽了地主之谊,好放自己离开。酒席上袁崇焕却只讲些两国历来交好的旧事,绝口不提让他们离开之事。那朝鲜使臣对着韩瑗叽里咕噜说了一番,意思是你找个时机跟袁将军讲一讲,就说我们还要上京面圣,不敢多有耽搁。韩瑗亦知这实是攸关生死,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开口℃大寿在一旁问道:“不知金大人说了些什么。”韩瑗只得随口乱说些早闻宁远兵强马壮,袁大人统兵有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之类的话。袁崇焕一听道:“承蒙金大人如此看重,待宴饮过后,我领着诸位到城内一观。”那边朝鲜特使问袁崇焕说了些什么,韩瑗将话翻译给他听,那金特使一听,暗想,莫不是这姓袁的要我与他陪葬,好不好却挑了这么个时候来大明,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吃过了饭,袁崇焕领着众将及朝鲜使臣周游宁远,袁崇焕对那朝鲜使臣道:“宁远城墙高三丈二尺,城雉三丈八尺,城墙墙址广三丈,不知能否抵挡金军攻势,金大人以为如何。”
韩瑗当下翻译了,那金特使一听,原来这帮人是知道当下情势的,只是摆明了不让自己走罢了。当下叹道:“定能阻挡,定能阻挡。”袁崇焕见他叹气,又问道:“不知金大人因何叹息。”金特使道:“城墙如此坚厚,我这是望而生叹啊。”袁崇焕听了韩瑗翻译,心中不免暗暗好笑,道:“都是将士们的功劳罢了。”
随后袁崇焕又带着一群人到鼓楼之上,放眼望去,城中寂静,如若无人一般nAd3(袁崇焕道:“金大人可知北宋年间的岳飞将军。”那特使对中国史事颇为知晓,否则也不会派遣他为特使,听了韩瑗的翻译,回到:“岳飞将军一生精忠报国,是很让人佩服的。在我看来,袁大人比之岳飞将军也不遑多让。”那特使有心讨好袁崇焕,便说些好的与他听。袁崇焕尚未与金军交锋过一次,听了韩瑗翻译,不免觉得这使臣有些卑躬屈膝,道:“我怎敢与岳将军相比,只是一日为军,岳将军的功劳气节都是令我等后辈所仰视的。”韩瑗刚翻译了一句,又听袁崇焕吟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这一首满江湖吟来,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要知袁崇焕进士出身,是很有些文采的,平日里也很喜做一些诗词,这一次并不临兴而作,而是吟了一首岳飞的满江红,诸将闻后,皆是豪气勃发,那韩瑗一时如何翻译了这许多词句,又听袁崇焕道:“还请金大人见证我等如何退敌。”这句话韩瑗却是容易翻译的,当下先把这句话说了,那金特使心中一颤,问道:“不知将军退敌可有几层把握。”袁崇焕略一沉吟,回道:“十成。”那金特使心中悲呼一声,叹道,这人是个疯子,我命休矣。
这一日,金军却并未到达;宁远全城箭上弦,刀出鞘,等候金军到来。
次日,金军在努尔哈赤率领下,抵达宁远城郊,离城五里,安营扎寨。从城头看去,只见漫山遍野,尽是金军。旌旗林立,如各色潮水般,席卷而来;八旗子弟,各以不同颜色装饰;旗帜在风中卷舞,哗啦啦做响,又似茂密树林一般。刀枪剑戟,泛着寒光,直叫人眼花缭乱。金军来势正盛,除了马匹嘶鸣,却不闻军中吵杂,足见金军治军之严。只是如此漫无边际的人群,却不闻半点声息,那沉默便如黑影一般笼上了宁远守军心头,众人只觉有如泰山压顶般,头脑沉重,胸口透不过气来。
正黄旗驻扎宁远城北,统帅营帐正在此间,是努尔哈赤居所。
袁崇焕伫立城头,只见由金军营帐走出一队汉人,不过数十人,稀稀落落地向城门行来。这一行人到了城下,袁崇焕使人喝问来意,那群汉人中一人答道:“我们是塔山百姓,为鞑子所掳,现鞑子放我等回来,要转告众位将军:鞑子以二十万兵攻宁远,破之必矣。若众官投降,即封以高爵。”袁崇焕大笑回应道:“可是努尔哈赤那老贼派你们来的。”那人道:“是一名军官让我们这般说的,不知是不是努尔哈赤。”袁崇焕道:“我乃袁崇焕,你且对他讲,袁某义当死守,岂有降理!尔谓来兵二十万,虚也,吾已知十三万,岂其以尔为寡乎!尔若慕大明圣威,不忍士卒惨死,向南叩拜,遣散余众,吾可让尔等十三万人平安而返也。”众将闻言,笑出声来,皆曰:“二十万不多,十三万却也不嫌少。”袁崇焕向下道:“你们可记得了?”却并不让下面人入城,袁崇焕又复述两遍,对下面说:“你们回去这般与他说罢。”随后传来家将,道:“且向他营中轰上一炮,打得准些,莫失了我等士气。”那家将领命去了。
城下众人见进不得城,只得郁郁而返。行不到半途,只听轰地一声,众人只觉双腿颤了几颤,抬头看去,只见金军营帐乱作一团。原来方才一炮,竟击死击伤金军数十人。
努尔哈赤正等待消息,闻得一声巨响,营中骚乱。昂首阔步出营,喝令左右前去维持,不多时,骚乱即止,却见那一众汉人又回来了。努尔哈赤令手下将其带上来,以汉语问道:“宁远城如何说?”
方才与袁崇焕对答之人战战兢兢答道:“有位叫袁崇焕的将军要我转告努尔哈赤大汗。”努尔哈赤道:“我就是,你只管说。”一众汉人砰地一声跪满在地,那人答道:“他说,袁某义当死守,岂有降理!尔谓来兵二十万,虚也,吾已知十三万,岂其以尔为寡乎!尔若慕大明圣威,不忍士卒惨死,向南叩拜,遣散余众,吾可让尔等十三万人平安而返也。”
努尔哈赤闻言大怒,令手下将一众汉人砍了,那人只顾悲呼:“大汗饶命,这都是那袁崇焕说的,与小的没半点相干。小的愿为大汗做碰马。”众人皆是大呼饶命,努尔哈赤并不理会,传令将大营移到城西。并令全军戒备,明日攻城。
袁崇焕那边却是士气大涨,经袁崇焕一番话和那一炮,宁远城众人皆觉心头轻了一些。袁崇焕道:“鞑子必速战,今日不攻城,明日亦必攻城,大家做好准备。”与手下众将就把守之事分派已毕。袁崇焕坐镇城中鼓楼,统率全军。
白云生等人见兵临城下,皆到城头,待望见金军那彷如无尽潮水般的阵势,都是心中震颤。暗想原来人力也能造如此天地之威。袁崇焕早与几人议定,因几人的功夫高强,便安排固防城头之事,阻止金军登城。周学儒也与众人一道,他想起昔日仇恨,注视着城下金军,目瞪欲裂。
众人绷紧了神经,金军却并不攻城;只派数百人于城下叫阵,口中叫嚷着些污言秽语。城中一阵乱箭射出,射死了十多名金军,剩下的人便后退了数十丈,仍旧叫骂不止。袁崇焕却打定了不出城的主意,金军叫骂了半天,却连箭也骂不出了。
努尔哈赤也料到对方不敢出城,决计不会凭几句辱骂便能激得对方迎战的。他纵横天下已久,所到之处无往不胜,却也没将这宁远城看在眼中。双方偃旗息鼓,各自筹备。
二十四日,金军发起攻势;金军骑兵之勇,天下无双,然而骑兵只利于野战,攻城之中,无法发挥优势;金军骑兵万人,分作八队;皆配以硬弓强弩,在城下往复冲杀,以箭矢掩护步兵行进。金军步兵推着楯车,架着云梯,呐喊连声,直如晴天霹雳般;军阵中鼓声大作,宛如雷霆。众金军如同黑云般翻卷而来,一时间地动山摇,天地为之变色。
宁远守军皆以皮盾护身,在城头堆砌着弓弩矢石,只待金军临近便还击。金军的箭矢如同暴雨般落下,众士兵皮盾护身,却仍有不少人遭利箭穿身。
待见得金军前阵离城不过数百步,宁远城上一声令下,众炮兵燃起药引,数门火炮轰隆隆作响,在金军阵里炸裂开来。金军正一鼓作气冲杀之时,猛然间听得巨响,便见得无数血肉残肢迸溅开来,气势为之一馁,随后又奔袭起来。宁远士兵一见,不由得暗暗咂舌,心想鞑子果真蛮横,上阵各个都似不要命一般。炮兵又重新装填炮弹,调整角度对着城下猛轰;城上守军弯弓搭箭,乱射不止。初时弓箭手尚进退有序,一排弓箭手射毕后撤,第二排掩上来,第三排弓箭上弦做好准备;三排弓箭手衔接,攻势不断,只是金军来势委实太快,攻城车转眼已到城下,对着城墙冲撞起来。弓箭手斗得片刻,纷纷发起狠来,也不管排列次序,张弓就射。只是弓箭数量有限,城防守军大多使用土石木方一类物具,金军到达城下,守军将石块木方投下,以三丈高空坠落之力,中者立毙。城头杀声阵阵,城下哀嚎连天,天地间鼓声不止,人命就如草木一般。
但凡攻城,定有主次之分,一门为主,其余为辅,集中火力于一点而破,其余方位皆在牵引守军;金军初时攻打宁远西南角,遭遇激烈抵抗,金军损失惨重,随后移至南城;南城乃是祖大寿守卫,祖大寿初时尚且应对自如,后来只觉压力越来越大,眼见金军潮水一般的纷纷涌至南城,带领城上守军拼死以抗,炮声不绝,箭矢齐下;金军举着铁盾,桥裹铁车猛撞城墙,那城墙虽然坚厚,却也被撞得千疮百孔。
十
袁崇焕见南城吃紧,调朱梅来援,白云生等人亦到南城相助;城下金军架起云梯,搭在城头,纷纷攀援而上℃大寿大喝一声,抽刀在手,狞叫道:“大明的大好男儿,随我杀尽鞑子。”城头纷纷响应。金军骑兵以弓箭掩护,一阵劲射,压得城头守军在城头躲藏起来,那边云梯上的金军趁势而进,纷纷跃进;城头守军发一声喊,冒着冲天箭矢,用长矛对着要登城的金军一顿猛戳,被戳中者往往嘶喊着由空中跌落,都是活不成了。
城下攻城车没头没脑地撞来,城上守军只觉得脚下土地都在震颤,城墙足有三丈宽,却在金军撞击下纷纷破落。此时天寒地冻,满城上下尽是鲜血尸首,那血也不流动,都结成厚厚的一层层血冰。金军蛮性发作,一边使攻城车撞击,一边使长刀阔斧,对着城墙乱砍。尸体叠了一层有一层,挡住了城墙,都被金军一把拖开;便似着了魔一般恨不得拳打齿咬城墙一般。
云梯之上亦有少数人攻上城头,城头守军数目众多,在祖大寿等将官带领下,杀得眼也红了,纷纷不顾性命与金军拼斗,手上一切无论兵器石块,但凡能用的无所不用;云梯推倒一架又架起一架,尸体就像入冬的树叶般飘落。
白云生等展开长剑,在一众攻上城的金军中冲杀;金军人数不多,虽天性勇猛却何曾见过如此高手,纷纷不敌。封万仞与柳如风更如虎入羊群一般,只见封万仞身在城头,右臂向下一探,自云梯上抓得一名金军在手,那金军本见城头在即,忽然身子一轻,不明就里中已被人抓了上去,尚未反应过来,已被封万仞甩手向城头撞去,登时脑浆迸裂。他下面那登城之人眼见此人一举手间将那人毙了,直如凶神恶煞一般,不禁心中打了个寒颤,双腿一阵发抖;下面人催得急了,连连捅他小腿;这人一急,当下大步蹬踏上来,他担心便如刚才一般,还未到城头已飞身跳起,心想这样你可抓我不得了;不料得念头刚转,脚还未踏上城头,封万仞飞身一掌击来,直打在他小腹之上,那人口中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如断线风筝般飞坠出去。柳如风却自怀中掏出匕首,他那匕首寒光阴冷,是一柄利刃,名为寒夜,上边涂抹着丹心剧毒,沾者立毙;虽然杀一次人那匕首上的毒便少一分,但他出手皆是人身要害,不靠那毒药却也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般nAd1(柳茵武功虽不甚高,对付金军还是绰绰有余,在加上白云生、封万仞、柳如风都有心照料她,却也无甚危险,大多时却是提防城下射上来的弩箭。周学儒早已杀得双眼血红,拿出拼了命的架势;金军虽勇,却只料汉人都是怕死的脓包,连番交战,却何曾见过如此英勇无畏之人,心中也暗自惴惴。
白云生长剑在手,已是挡者披靡;他时刻留意柳茵,免得她受伤,偶尔使长剑将城下射上来的弓箭替柳茵挡上一挡;宁远守军见这几人如此英勇了得,都是士气大振,往城下的攻势更急更密了。
城下金军仍是不断的攻上来,那城墙损毁也更厉害,守军连使巨石,砸毁了金军数量攻城车,遍地都是碎肉,然而金军仍旧苦战不退,城墙下竟硬生生被金军挖出一个巨大的洞来。金军见此处有机可趁,更是纷纷掩来。
柳茵在城头与金兵斗得正急,一转头间,见到一黑衣汉子,那黑衣汉子不是旁人,正是韩山;原来满桂知南城吃紧,亦调派手下之人来南城援助;他对韩山早已不耐,更是高声呵斥他到此处来守城。那韩山虽然行止不端,却也是条有血有肉的汉子,平日里听闻金军欺压汉人的种种残酷情状,心中也是愤恨;此刻与金军交手更是毫不留情。要知人之行为,全在一念之间,昔日韩山顾及自己性命,片刻也不敢离开满桂身旁,此时身怀国仇,心神激荡,热血义气为之上涌,拼杀起来刀刀狠辣,也是不顾生死。他早已见到白云生等人,此时却再没半点贪生怕死的念头,暗想老子为国为民,今日无论鞑子还是白云生等,自己大不了一命相陪,死后却还是一条好汉。
柳茵初见他时,也是心神不宁,暗道天可怜见,终于又让我见了这贼子,今日可不正是杀他的大好时机。当下一步步挪进韩山,以免他知觉。
此时炮火连连,杀声震天,莫说韩山未与人相斗,就是他站在那里,却也无法发觉柳茵意图。正巧与韩山相斗那人不是金军乃是汉人,武功也不弱;要知那人其实乃是棋盘老怪座下弟子二八星宿之一的亢金龙;此次攻城,棋盘老怪着意要在努尔哈赤面前建功,令他座下徒子徒孙相助金军攻城;他座下弟子都有武艺在身,行军作战与金军无法相比,但论及轻功登城,与人厮杀,金军却又大大不如了nAd2(棋盘老怪此举旨在讨好努尔哈赤,要知他虽是皇太极请出来的,皇太极虽对他礼遇有加,但努尔哈赤对其却并无太大在意。以棋盘老怪的身份,自不能冲锋陷阵,便派他的弟子出马,若有功劳,还不是他自己的。
韩山与亢金龙斗得正紧,心中也是惊惧,暗道鞑子中竟也有如此好手。但见亢金龙一身汉人服侍,知他定是投降了金军的武林高手,当下大喝一声:“无耻之徒,偏偏为贼。”要知棋盘老怪及其座下弟子自视甚高,此事他们虽然行得,却不容别人说得;闻听韩山言语,心中怒火顿起,誓要将韩山杀之而后快。那亢金龙背对着城楼,挡在韩山面前,两人激斗数招,只见亢金龙渐渐落了下风;柳茵也从后悄悄赶来,距离韩山已不过五尺;韩山仍旧浑然未觉。柳茵心中喜忧交加,喜得是自己杀父之仇终要得报,忧的却是心中又多了一些顾虑,不知自己真杀了韩山,做得却是对还是错。亢金龙却见到柳茵过来的,心中只道柳茵是对方的帮手,自己敌一人尚且为难,两人齐上更加不是对手了。当下身子向旁蹿出,欲夺路而逃,师傅的功劳要紧,自己的性命却更加要紧。不料正巧城下一箭射来,亢金龙这无心一躲,恰巧堪堪避开;韩山在他之后,瞧不见他身后情状,只见亢金龙向旁一躲之际,一只箭已奔胸口射来,当下想要避开却已全然不及,只得奋力将身子向旁移开,这一箭却正射在他右臂之上,登时箭尖及骨,直疼得韩山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亢金龙正欲逃开,见韩山受了箭伤,反而莫名其妙,心道这不正是老天给我的机会么?心中一喜,又持刀回来。他本想一刀斩了韩山,区区一个姑娘又能有什么本事,何况刚才瞧见那姑娘面容,生得真如天仙一般;若是能生擒活捉,他自是有享不尽的艳福。眼看一刀已要砍到韩山面门,韩山却说什么也抬不起手臂来,这一刀立时要将他劈开,却见一柄长剑从旁递到,那剑牵引着刀势,如流水渡舟般将亢金龙手中刀引了开去。亢金龙这一刀拟要将韩山一劈为二,手下已使全力,没料劲力刚要触及之时却被一股巧劲引开;要知越是武学高手,越忌讳劲力用得不当,寻常人由高处跳下,瞧不准落脚之地,轻易便损了脚踝筋骨,学武之人更是如此;那亢金龙浑身一刀之力没了着落,身形再也稳定不住,斜斜便要摔倒;亢金龙忙使力相抗,勉强将身子收稳,才没跌落当下,却见一柄长剑已透胸而过,眼前一张美艳无双的脸孔,身姿曼妙,不是方才那女子却又是谁。当下双目圆瞪,见了这等美丽女子,却是死了也不瞑目的nAd3(
原来柳茵好半晌挪到韩山身边,正待找机会使剑刺他,只是一时犹豫不决;却见转瞬间韩山竟鬼使神差地受了箭伤,与他相斗那汉子欲将他砍死。柳茵脑子中只有无数个念头在转,一个念头道,让他砍吧,砍死了这韩山你父亲的仇就报了;一个念头又叫道,这韩山虽然其罪该死,但他与鞑子厮杀,却是有功于民;他死不打紧,这世间又少了一个守护宁远之人,却不知又多了几个遭鞑子棱辱的百姓;第一个念头又道,你忘了你父亲是怎样死的,是被这韩山一刀穿胸而过,死得何等凄惨;另一个念头又道,杀父之仇,怎能假于他人之手。柳茵脑子里吵作一团,都是转眼之事,她的长剑就已递出,使了一记白云生所授阴云式中的孤云出岫,将亢金龙刀势导向一旁,继而一剑冬雷震震,将亢金龙杀了。
其实柳茵剑法较亢金龙不如,白云生所教多为剑意,而非剑法,孙武剑法博大精深,岂是多日便能学得明白的。只是柳茵出其不意,亢金龙毫无防备,这才一剑刺死了他。
韩山怔怔呆在当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柳茵;柳茵只觉凄苦难言,暗道,我竟救了自己的杀父仇人;眼眶泛红,强自忍住泪水。
韩山道:“多谢…”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柳茵未理韩山,转身投入守城之战中。
宁远守军压力不小,要知人力有时而穷,物力有时而尽;炮弹箭矢岂有打不完的。守城兵民不足两万人,金军却有三万之众,金军来势凶猛,城墙下有的地方尸体已叠起数尺;然而金军攻势仍然不止;守城弓箭手箭矢射得尽了,便使木头石块向下投掷。袁崇焕将一万多两银子运到城楼,传令诸军,勇而退敌者,皆赏银一锭。而后袁崇焕亲临战阵,祖大寿劝袁崇焕回鼓楼指挥,袁崇焕道:“正是生死存亡之际,人人当奋勇争先,又何我袁崇焕一人!”袁崇焕拾起石块,一般地向金军投掷。只是此时城下被金军纷纷凿出大坑,金军躲在坑中,看凿城墙,城上守军却不易伤到城下金军;攻城车撞击城墙不止,金军一队队地涌来,悍不畏死。
白云生与封万仞均想,绝不能让袁大哥有半点闪失。主帅为一城将士士气所在,若主帅有损,将士更无斗志,当下两人维护袁崇焕身旁。城头之上金军攻势越来越缓,想是金军见搭云梯攻城伤亡惨重,又无重大效用;只是为了牵制城头守军,攻势却也不止。那搭云梯攻城之军士便如送命地一般,却没有丝毫退缩。
白云生瞥眼间,竟不见了周学儒;只见数丈外,忽有一人借着云梯,如苍鹰一般,几起几落,跃上城头。白云生见了那人身手,暗暗喝彩,练成此等轻功确实不易。只见那人上了城楼,两名守军挺长矛来刺,那人双手一分,握住两柄长矛,向后一带,两名士兵身子不由自主向前踉跄几步,那人抬起两掌,对着士兵天灵盖击落;两名士兵惨叫一声,摔倒在地。白云生暗想,这人倒是个硬手。正要去接应,却见周学儒手舞单刀,照那人砍去。白云生心中一惊,急忙腾起身形;周学儒出手全无章法,一柄刀随风飞舞,却见那人一伸手,右手拇指食指捏住刀刃,周学儒这一刀便再也使不动了。那人冷笑一声,左手迅如闪电般中周学儒胸口,周学儒的身子直直飞了出去。白云生刚刚赶上,一抬手止住周学儒的去势,却见他嘴角溢血,已没了呼吸。
白云生只觉心头似被刀子刺了又刺,周学儒虽然与他相识不久,但为人热肠,对白云生尤为崇敬;白云生当他就做小弟一般,想起昔日他嘻嘻哈哈的情景,对自己说他一生的两个愿望,竟一个也未曾实现;又想起他装作大人口吻讲行走江湖最要紧的就是义气;然而此生已到如此,不知来世能否生在太平盛世。
那人见白云生身法了得,也是一惊,道:“敢问阁下姓名?”
白云生一摆手中长剑,目中泛着血光,道:“白云生。”一言方毕,身形去势如电,剑光如一道惊鸿般划过,那人只觉颈中一凉,身子向城下栽去,心中犹自不信,天下竟有如此迅疾的剑法。
金军步兵仍在骑兵掩映下无尽杀来,只杀得天地尽红;努尔哈赤眼见宁远城下尸体堆积越累越多,这些都是随他东征西讨的亲随子弟,当初纵横天下,何等豪情,奈何今日在宁远城下伤亡惨重,当下亲自擂鼓助战;只听鼓声疾如雨打荷花,更似风卷残云;金军见大汗亲自督战,又涌现出无穷斗志,奋勇争先。
城中百姓见了鞑子的攻势,听着那震天般的嘶喊声,只道金军即将破城,哀嚎一片,皆道:“却为袁将军一人害了我们满城的性命。”呼声不绝,悲愤难平。起初还是一两人,后来越来越多,竟有连城之势。有老人柱着拐杖,悲天悯地;亦有撒泼的妇人,躺倒在地哀哭;亲兵担心民心有变,赶来劝阻,被那些百姓撕扯衣裳,抓挠面颊,更有甚者便用牙齿噬咬。亲兵心中也无底气,眼见形式越来越遭,只怕城破也是有的,却也无法对百姓还手,只能任由他们打责。一个妇女喊道:“袁将军的名声是成全了,我那可怜的孩儿不过四岁,今日却要给他陪葬。”她这么一喊,城中百姓不少都有幼儿在身旁,更是难耐,纷纷悲呼:“老天爷,你为何如此不长眼,他们当兵的征战,却与我们这些百姓何干?”哭声惨痛,却也不必交战的呐喊逊色多少。
袁崇焕呆立城头,祖大寿气不过,道:“袁大哥,要不我派人去把这群刁民都抓起来。”
袁崇焕苦笑一声道:“如有那等力气,何不尽力与鞑子作战。”这时也真没有兵卒可以管城中百姓了,只能任由他们哭叫。不少本是协助运送矢石粮食的商民却也不再理会城头战事,都坐倒城中,口中喊着袁崇焕的名字。
袁崇焕喃喃道:“难道我当真做错了?”
封万仞在旁道:“******,袁大哥你有什么错。如你这般也有错的话,难道要投降鞑子不成,难道要弃守宁远才是对的?世人之为一己之私,念一时之利,便什么话都说得出,什么事都做得出,你要做的却是关乎百年的大事,千古的名声,纵然今日身死,也不枉我们兄弟相交一场。”
袁崇焕道:“不错,岂能为他人言语损我分毫决心。”
十一
?四个人出了饭馆,经冷风一吹,吴公子酒意消减不少,兴致反倒更高起来,高声对三人道:“且由我领几位逛一逛。”
众人一路走,吴公子便就着山海关讲道:“山海关因衔山接海而得名,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有此屏障,可保我大明江山稳固。此关修于洪武十四年,诚如各位所知,主管修关之人乃是那常胜将军中山王徐达;徐大将军目光深远,选此地筑关,实在高明。想他一生,自滁州之战始,攻和州,克采石,下集庆,破镇江;龙潭之战,九华山之战,鄱阳湖之战,平江之战,战战得胜;攻克大都,平定陕西、山西;北伐蒙古,势如破竹,所向披靡,生平几未尝败绩,真乃不世名将,一代军神;昔年徐将军指点千军万马的风采,至今想起,仍令我等后辈心神激荡。”言语中充满着向往倾慕的意味。
柳茵问道:“不知小将军所为何官。”
那吴公子听到柳茵说话就禁不住脸红,顿时没了方才挥斥方遒的气势,声音减弱五分,道:“我是世袭官职,尚无功名在身。”
柳如风笑道:“小将军考个武状元还不是小事一桩,日后中了状元莫忘了通知老哥一声,老哥也好替你欢喜。”吴公子又接起柳如风话头,滔滔不绝讲了许多行军列阵之事。
谈笑间,到了城楼脚下。只见那城墙足有五丈之高,以青砖砌成,墙面严丝合缝,整齐光滑;抬头望去,“天一第一关”五个大字的牌匾横挂城楼之上,气势恢宏,隐有使人头晕目眩之感。城楼城墙形态威严,大有俯视英雄豪杰,抵挡百万雄兵的架势,不透,飞鸟难度,这天下第一关确非浪得虚名。
吴公子道:“古往今来,又有几人可称得上天下第一,而天下第一之名,只怕人人都有相争之心。就如这东城楼一般,雄视天下,无人可当其锋,天下英雄,若不上去看个究竟,终究不免有些萧索。”
城楼下有把守的军兵,见了吴公子,纷纷打了招呼;吴公子一一回礼,领着三人登上城楼。城楼以石木砌成,尽工匠之巧,石若青木,木若顽石,四
江城关外是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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