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江城关外是凉州 > 十一

十一

台之多,每一台旁边都有六人,当是正在训练的炮兵。袁崇焕又道:“红夷大炮威力巨大,只是­操­作繁琐,稍有不慎,可能会伤及自身。训练了些许日子,已伤了三名士兵,一人还险些丧命。”语气却颇为得意。其时此种红夷大炮共购得三十门,而宁远一城已被袁崇焕装备了十一门。

袁崇焕对着白云生道:“白老弟,老哥也不与你客气,我身有要事,只得安排一人照料你们,你与封老弟许久未见,自然也有许多话说。你们先去休息饮食,待晚间我再与你接风。”

白云生道:“袁大哥公事要紧,不必费心。”

袁崇焕对着人群中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道:“学儒,我这兄弟和这几位朋友都交给你,你帮我好生照看。”

那青年名叫周学儒,应了一声:“袁大人您放心。”来到白云生面前,说道“白大哥,你们远路而来一定还没吃饭吧,日后几位的衣食住行就由我来安排,几位请随我来。封大哥也一起来吧。”

白云生也不推辞,他见周学儒不甚伶俐,但面貌忠厚,颇让人有亲近之感,便道:“有劳了。”

白云生等人辞别了一众将官,由周学儒领着来到一所宅院。路上,白云生问起封万仞受伤之事。封万仞拍了拍自己胸口,说道:“这里挨了一掌,总算我运气不错,薄了­性­命。”

白云生道:“我之前听满将军说有人受伤,心中已猜测是你,却又不敢确定。以你之能,伤你的那人难道是独孤城?”

封万仞道:“说来惭愧,你可还记得棋盘老怪这个人。”

白云生道:“那又是何人。”

封万仞叹了口气,道:“你当真是健忘得紧。十多年前,你闯荡江湖之时,那棋盘老怪已在江湖享有盛名。此人居于棋盘山,自号棋盘仙,只因他往往凭一己好恶恣意而为,行事又不择手段,遭人唾弃,江湖朋友都不大买账,于是背后称他为棋盘老怪,只是他武功极高,手下徒弟又多,少有人敢得罪。昔年你北上长白山之时,还曾伤过他的一个徒弟。”

白云生茫然道:“我却不记得了。”

封万仞又道:“你自己的事,我倒记得比你还清。我听说鞑子头头那个叫作什么努尔哈赤的将沈阳作为大本营,心想好歹要,便在来宁远之前去了一趟沈阳。这一路上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惨状实在让人痛心,我到了沈阳之后,找了一家客店正在吃酒,琢磨着夜里摸进那努尔哈赤究竟是何等人物,却听得隔壁桌两个汉子正在吹嘘,说他们师祖棋盘老怪如何了得,由努尔哈赤一个叫皇太极的儿子请下了山,努尔哈赤待以上宾,如何如何位高权重。我一听心里就老大的不痛快,没想到那棋盘老怪还没死,竟投到鞑子的脚下做走狗,便高声说道都说狗恋旧主,最为忠厚,没想到有些人连狗都不如。”

柳茵在旁听着,暗想此人当真胆大,不仅孤身到沈阳,还敢在鞑子属地上这般言语,岂能不遭大祸。

又听封万仞续道:“那两人一听之下就变了脸­色­,一前一后将我围住,问我是什么人。这等小人怎配与我讲话,我便对他们说去叫你们师傅棋盘老怪来。那两人火气不小,一言不发动起了手,被我一手一个由店里甩了出去。没摔死这两个王八羔子,竟还有胆跟我回嘴,问我可有胆子在这等着。老子自然不怕。那两个人灰溜溜的逃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把棋盘老怪带了过来。不只棋盘老怪,连他那二十多个徒弟也都带了过来。”

柳如风道:“那棋盘老怪共有二十八个徒弟,以天上二十八星宿命名,外号皆是什么室火猪、虚日鼠、娄金狗之类nAd1(”

封万仞哈哈一笑,道:“小兄弟原来见多识广;总之都是些畜生罢了。那棋盘老怪劝我投入鞑子,一言不合我便与他们动起手来,到头来打他们不过,被棋盘老怪在我胸口拍了一掌,我却也在他肩头击了一拳。算来算去,还是我亏了,只是打他一拳,也稍出了我这口恶气,便由沈阳逃了回来。这棋盘老怪也当真了得,一掌震得我肺腑皆动,养了这好些时日,还未复原。”

柳茵心中好笑,此人鲁莽固执,行事却光明磊落;自己不敌逃走之事也不避讳,倒也称得上坦坦荡荡了。

白云生也将这些时日经过与封万仞说了,封万仞若有所思,道:“赵公子,我倒也听过他的名头,确是好生了得。只不过碰上了我们兄弟,尽管让他来便罢了。”又看了一眼柳茵,说道:“长得确有几分相似。”

柳茵正待细问,众人已行到一所宅院,周学儒对众人说道:“这里也是袁大人的宅院,有房屋间,白大哥你们自己挑选。封大哥也是住在这里。几位先进去休息,我去弄些吃食,大家先等一下。”说罢转身离去。

柳茵选了一间最东边的屋子,依次下来分别是柳如风,封万仞与白云生。

不多时,周学儒带着饭食回来,众人团团围坐。

吃饭之时,白云生问起柳茵与柳如风:“你们打算何时动身。”

柳如风不答话,只看着柳茵,大有一副全凭你做主的意味;只听柳茵道:“若宁远战事了结,击退金军,白大哥能否助我到长白山一行?”

封万仞道:“别说你白大哥,就是你封大哥也肯定帮你这个忙。”

白云生白了封万仞一眼,道:“可以是可以,只是能否击退鞑子疏无把握,谈到击退更不知何时何日,莫要误了你的事。”

柳茵道:“我知此战危险,然而北上亦是凶险;何况宁远当此危机,多一人便多一分力;我已决定留在这里,直到此间事了,你说如何?”说完转头看着柳如风nAd2(

柳如风道:“是极是极,我虽不才,但杀­鸡­宰猴的事却还是万万要做的。”­鸡­所指的是昂日­鸡­,猴所指的是訿火猴,都是二十八星宿里的名字。

白云生道:“你们既打定主意,自然由得你们。”

饭后,柳如风到城里各处闲逛,柳茵亦回屋休息,封万仞与白云生老友相见,自有一肚子话说,两人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端坐床边。

封万仞道:“多年不见,你话愈发地少了。若是依我以前的­性­子,早拎着你喝上两坛。这些年你都在张家店,不知过得如何。”

白云生道:“整日里忙着农活,种些粮食青菜,倒也没空闲;入冬之后我常到镇口老李的馆子里喝两杯;十年就这么过来了。”

封万仞道:“人生又有几个十年,昔日之事,能忘就忘吧。之前我还想,你是不会出关来的。”

白云生道:“除却生死,再无大事;我连生死都看得淡了,又怎会挂怀昔日言语。”

封万仞叹了一声,暗想他自是牢牢记着,否则怎会在张家店一住就是十年;此番不是袁大哥有难,他定然依旧如此。昔年那英姿勃发,笑谈天下的少年英雄如今成了落落寡欢,沉默似水的中年汉子;平日里他不甚开口,只是因说不尽,那许多愁罢了。多提往事只是徒增他伤心而已,便改口说道:“我瞧那柳姑娘与你倒颇为亲密。”

白云生脸­色­一红,道:“都是苦命人罢了。”

封万仞嘿嘿一笑,道:“当年那翟飞燕,上官翠烟等一众女子与你纠缠不清时,也没见你害羞过,没想到上了年纪,竟还脸红nAd3(”白云生早年之时,人生得英俊,名气又大,着实引得不少大家闺秀,江湖侠女爱慕,那翟飞燕与上官翠烟都是曾与他交好之人。

白云生也呵呵一笑道:“却不知嫂子八卦掌的功力又­精­进了没有。”原来封万仞早已成婚,然而走动江湖时自是少不了红粉佳人相伴,他那妻子也是懂武艺之人;每次闻得封万仞的闲言碎语,便是一顿八卦掌,封万仞又不能还手,只得四处躲闪。久而久之,他妻子的八卦掌功夫倒颇有进境。

封万仞道:“我只当他们是红颜知己,大家情到深处,难以自禁而已。我对你嫂子的心真是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白云生道:“只怕八卦掌不是那么好说话。”

封万仞道:“若是你与那柳姑娘结成好事,莫说八卦掌,便是游魂掌我也挨得。只是不知柳姑娘与柳如风那小子可有什么关系。”柳茵与柳如风年纪相当,封万仞也猜测两人之间可有情谊。

白云生道:“我本无意,你莫说笑,被人听去可不好。”

封万仞道:“你当真决定要到长白山去,若见到黄何可又如何是好。”

白云生道:“既然已答应了她,自然是要去的。我又已到了关外,只要不死在宁远,倒颇想见黄何一面的,最不济被他一掌杀了就是。何况此间事不知何时是尽头,以后的事想多了也是无用。”

封万仞点头称是,却打定主意,若打退了鞑子,自己是定要陪着他上长白山的。

天擦黑时,周学儒领着众人到袁崇焕府上。原来袁崇焕所住之地与白云生他们那所宅院相隔也不太远;白云生等人进了大厅,发现一张大桌上已坐定了许多人,都是白天袁崇焕介绍过的,是祖大寿,何可纲,左辅,朱梅,孙元化,加上袁崇焕,已是六人,却不见满桂。

白云生等人落座已毕,袁崇焕说道:“不知满桂在做什么,这时却还不来。学儒,你去催他一催。”话音刚落,只听满桂声音响起:“袁老大,不用你催,我这不是来了么。”

袁崇焕与一众将官颇为交好,平日里大家以职位相称,私下里却亲如兄弟,袁崇焕自为众人之首,被叫做袁老大。

袁崇焕举杯朗声道:“诸位都是自家弟兄,我也不来那些客套的,来,大家先敬白老弟,柳少侠,柳女侠一杯。”众人起身端起酒碗,白云生举起酒碗道:“众位抬爱了。”

祖大寿平素与袁崇焕最为亲密,当下道:“莫说老兄是袁大哥的朋友,就算你不是袁大哥的朋友,以你如此侠肝义胆,我姓祖的也非敬你三大碗不可。”

当下众人一饮而尽;一张檀木圆桌,虽然颇大,十多个人围在一起,也显得窄小;桌上酒菜虽不­精­致,却尽是些关外特­色­菜肴,山珍野味,一海碗又一海碗的炖菜,倒也吃的热闹。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了些醉意;封万仞旁边是柳如风,两人也颇情投意合,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柳茵虽是女子,但自幼习武,豪兴不浅,却也未显得尴尬。

袁崇焕清了清嗓子,道:“我这位封老弟大家已熟,他掌法冠绝天下,当世少有敌手;而我这位白老弟,剑法神妙,犹在他之上;一人之力,足抵数十人。”

白云生自知自己久疏武艺,多半已非封万仞对手,只是见袁大哥如此说话,又不能薄他面子,只转头向封万仞一笑。

祖大寿接道:“袁大哥的朋友那还用得说,哪一个不是当世豪杰。”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却听得满桂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袁大哥的朋友自然是极厉害的,但一人能抵数十人,这样的话,可让人不大信服。”

祖大寿道:“老满,你说的是哪里话,难道能抵数十人的却是你了?”

众人虽信袁崇焕所言,但见白云生一个单薄男子,要说如此能为,倒也委实让人心里犯疑,暗想恐怕袁大哥略加夸大也是有的。众人酒在酣处,又有谁会在意这个。满桂话一出口,顿时让气氛冷了下来。

满桂又道:“我自然也没那个能耐,可是这位白老弟也未见得就胜过了我。”原来满桂心里想着白日里与白云生说话,白云生定将自己所说告知封万仞,这一天也未得安宁,这般思虑憋了一天,渐渐由愧转怒,待听得袁崇焕又说封万仞与白云生如何了得,他本就对封万仞有偏见,借着酒劲,便再也按捺不住。

袁崇焕与满桂本来交好,也就不以为意,道:“算是我说得过了,大家接着吃酒。”

按说袁崇焕已给了满桂面子,满桂应当见好就收,可是此人脾气倒是倔得可以,见袁崇焕如此说,酒意上涌,更加不依不饶,道:“到底是不是英雄豪杰,我倒是要见识见识。”

封万仞也是火爆的脾气,闻言后怒道:“既然如此,我就陪满大爷过过招吧。”

满桂叫道:“我怎能与受伤之人交手,赢了也显得我胜之不武。”

袁崇焕眉头一皱,暗想这满桂今日怎如此无礼,还好封老弟、白老弟与我都是过命的交情,不会因此与我有了嫌隙。只是他如此鲁莽,倒让我的兄弟难堪了。

当下,满桂除去外衣,在厅堂中站定,对着白云生道:“请白老弟出来练一练吧。”

封万仞正要出去动手,却被白云生拉住衣袖;白云生向袁崇焕看去,见袁崇焕眉头微蹙,点了点头,一飘身,已到满桂面前,道:“还请满兄手下留情。”

满桂听说白云生剑法了得,便道:“去取你的剑来。”

白云生暗想,这满桂说话全不过脑子,刀剑无眼,这等场合怎能用剑,便道:“不必了。”

满桂只当白云生瞧他不起,更是恼恨,纵身一扑;白云生轻飘飘向旁避开。满桂久经战争,骁勇善战,又兼力大非常,冲锋陷阵无往不利,确是一员猛将;只是遇到白云生这等武林高手,却如何敌得过;只见满桂东一扑,西一抓,折腾半天,却连白云生一片衣襟也未沾到。满桂气喘连连,气急败坏,叫道:“你可敢站那不动。”此言一出,堂里众人无不暗自发笑,心道满桂倒也实在,叫人站在那里挨揍。白云生微微一笑,立在当场,等满桂再次扑身上前,却不再躲避。满桂本是蒙古人,极擅扑拿摔跤之技,见白云生不再躲闪,打定主意,非要摔他个仰面朝天不可。当下手臂环绕,扣住白云生腰眼,足下使力,要将白云生扳倒。满桂身材健壮,莫说白云生这等瘦弱,就是个三四百斤的大汉,这一扳也要叫他摔个正着。只是满桂连连使力,白云生却不动安如泰山。

原来白云生见满桂扑来,使了招立地生根,足心与地面牢牢粘在一起;待满桂使力,白云生因势诱导,将身上所受尽力皆移至脚下,以致脚下青砖纷纷碎裂。白云生本待满桂扳不倒自己,自然服输,只是满桂上了­性­子,无论如何不肯撒手。白云生暗想,若不让他尝点苦头,他还真道自己天下无敌了。想到此处,白云生肩膀使力向前一撞,满桂只觉一股大力涌来,当下双臂一松,怀中之人已脱身出出。白云生身形疾如鬼魅,转到满桂身后,照满桂后肩轻推一掌。满桂立足不定,向前跌倒,只听砰地一声,牢牢地摔倒在地上。

满桂一翻身,站了起来,低头看去,见白云生适才所站之地,青砖已碎裂。满桂怔怔出神,瞧着白云生,白云生只道他又要上来纠缠,却见满桂一抱拳,道:“白兄弟果真英雄,满桂服了。”

厅堂众人轰然叫好,白云生淡淡道:“我取巧得胜,满兄神力了得,承让了。”

众人又接着饮酒,满桂放下心头挂碍,也喝得十分痛快。众人直热闹了一个多时辰,方才散去。

是夜,白云生、袁崇焕、封万仞三人同住一屋,连床夜话,谈及过往种种,一阵唏嘘;又论到鞑子之祸,义愤填膺。

次日,袁崇焕忙于军务,柳如风仍是到处游玩;封万仞与白云生仍是在一处说话,封万仞说得多,白云生说得少,经这一日,两人要说的也说的尽了,时而默然无语,只在心中遥想当年的风华绝代。周学儒对众人照料得甚好,衣裳饮食面面俱到。袁崇焕甚是繁忙,也未与他们相见。

初四这一早,众人吃过早饭,正闲着无事,忽听周学儒告知柳如风有人来寻他,众人吃惊,想他真是神通广大,来了不过两天,已交上了朋友。柳如风问道:“什么人?”周学儒脸一红,道:“是个女子。”柳如风哈哈一笑,道:“不知是何方侠女,我且去会她一会。”

封万仞急忙拦住他,道:“柳老弟,我倒担心你有什么散失,不介意老哥陪你一行吧。”

柳如风道:“有老哥相助自是好极,就是什么狐­精­蛇魅我也不怕。”两人相视一笑携手而去,这一去又是一整天,此后两人大多天天如此。

原来封万仞有心给白云生与柳茵独处的机会,再加上他喜闹不喜静,白云生整日沉闷无趣,初时还好,时间一长便禁不住内心撩拨;正好与柳如风一拍即合,两人在一起四处游荡,倒是自在。

柳茵见两人出去,心中暗道,我原该想到这柳如风是风流不羁的­性­子。当下只觉得有些失望,有些恼恨,一个人回到屋里,捧着轮回典瞧得出了神。

白云生本也无事,便在院中练起了剑法;剑势时而如蛟龙跃于九天,时而如暴雨倾泻与地,只瞧得一旁的周学儒目瞪口呆。待一剑舞毕,周学儒尚沉醉在方才的剑光中。

白云生道:“院中寒冷,进屋里吧。”

两人进了屋子,炉火烧得正旺,暖气扑面而来。

白云生道:“你没别的事做?”

周学儒嘿嘿一笑道:“照料你们就是我的事。”

白云生道:“看你模样,却不是军中士兵。”

周学儒道:“我家原在沈阳,只是平常乡下农家,鞑子占了沈阳,残暴得紧;前年有两个鞑子不知怎的误打误撞来到我家,肚子饿了,要我妈将­鸡­笼里的­鸡­做给他吃;妈要将­鸡­杀掉,却很心疼,家里平日靠这只­鸡­下蛋,便像宝儿一般;我气愤不过便与他们理论,说道你们头领说不侵扰我们汉人,你们这时怎么忘了他的话啦。那两个畜生哈哈大笑,说我们王戏弄你们,你也当真,却拿这话来压我们;就将长枪对准了我胸口。我那时也是吓得呆了,却不知他们只是吓唬我,跑开也就好了。我爹以为他们真要动手,­操­起菜刀就上去拼命,娘只在旁哭叫,说我给你们烧­鸡­吃,你们放了他。可这时爹已冲了上去,却被两个畜生一枪刺在身上,就这么死了。妈疯了一般上与他们撕扯,也被那两个畜生使枪杀了。只恨那时我已吓得只是哭,没敢上去动手。那两个畜生本也要杀了我,却不知怎的又没动手。后来我逃到宁远,见袁大人正在修城,我一心敬重的就是能杀鞑子的英雄,便千般求肯留在了袁大人身旁,做些寻常事务。”要知当时满人全不当汉人作人看,一个人也不过一头牛的价值;时常有金军将汉人虏来,到集市上交换牲畜等物。

白云生心里道,原来这也是个苦命的人,乱世之中,皆是不幸之人,又何止我一人。

只听周学儒又道:“白大哥你也是个大英雄,这两天你与满大人交手的事已传开了,你只一出手便将满大人摔了一跤,还摔得满大人心服口服,本事当真厉害,可让小弟羡慕得紧。”

白云生道:“这话你不要乱讲,我也不是什么英雄;你既有心,何不做一番叫人称道的大事。”

周学儒道:“我自知不是那块料,想当英雄真是痴心妄想;我这辈子也不过两个心愿,一是盼我们大明早日打败鞑子兵,收复辽东;二是娶个媳­妇­,生一堆孩子,一家人平安喜乐,也就心满意足了nAd1(”

周学儒与白云生熟络起来,也不拘束,只当白云生是自己大哥一般。

白云生道:“听你说的,倒让我想起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那句老话。”

周学儒道:“当人当狗自己是坐不了主的,全得看老天爷的意思;不过还是做人有意味。我死以后,倘若阎王问起,小周,你下辈子是想做人啊还是想做狗啊;我自然告诉他,阎王大人,小人是一千个一万个想做人;要是阎王问起一条死狗,死狗啊,你下辈子是想做人啊还是想做狗啊,那狗只会汪汪直叫,叫得阎王爷心也烦了;道,连句话也说不清,拖下去继续当狗吧。哈哈,由此可见还是做人好些,要是能像白大哥一样的英雄人物,更是好极。”

白云生道:“莫再说我是英雄了,我实在是称不上的。”

周学儒道:“要是连白大哥你都不算英雄,那谁又算得上英雄。”

白云生笑道:“待你封大哥回来,你可去问他。”

到了午时,封万仞与柳如风也未回来,就只柳茵与白云生一起吃饭。柳茵却似胃口不好,吃了几口就停筷不食;待白云生吃完,柳茵对白云生道:“白大哥,左右无事,你能否教我习剑。”

白云生道:“你剑法本也­精­妙,又何必让我教你。”

柳茵心里一动,暗道他却何时见过我使剑法,莫非那日与韩山及其手下恶斗,他早已注视着自己;想到这里不由得脸一红,道:“我学的是三华门的剑法,只是凭我的资质,怕再难有进境。日后找韩山报仇,更是妄想。白大哥你剑法通神,若能指点,我自然,自然是极感激的。”

白云生见她脸红,以为她羞于剑法不­精­,便也不再推辞;再者他对柳茵也实在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只觉得见她一面便有一种莫名的欢喜,虽然自己言辞脸­色­仍是一旧云淡风轻,但自己的心思却再也清楚不过;只告诉自己,如此美貌女子,谁不心动;爱美之人,人皆有之,自己也不过是出于人之常情罢了,毕竟自己心里还惦念着那人nAd2(

两人来到院中,白云生将使剑时的手眼身法步一一讲给柳茵听;一是柳茵剑法未­精­,二是三华门的武艺与白云生所习剑法实在天差地别,是以柳茵用心习来,自是受益匪浅。

到得晚间,封万仞与柳如风两人醉醺醺的回来,二人脸上都是说不尽的春风得意;周学儒安排众人到厅堂落座,将饭菜端了上来,周学儒亦与众人同食。

柳茵忽道:“柳少侠不是不饮酒的么?”

柳如风哈哈一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与封大哥在一起,一千杯却也不多。”

周学儒夹了一块五花­肉­送与口中,不料中途一滑,那一块­肉­啪地一下掉在了桌子上;周学儒赶忙用筷子将五花­肉­由桌面上挑过来,嘴里却道:“封大哥,今日我说白大哥是英雄,白大哥却不认。”他为免尴尬,随口就将白日里与白云生所谈讲了出来。

封万仞道:“他自然不算。”

周学儒问道:“白大哥怎么不算?”

封万仞道:“这小子出道之时太过狂傲,现在又这般木讷,哪有半点英雄气概;他的功夫我是佩服的,不过此时也怕比不得我。英雄嘛,先要有一身惊人技艺,再就是心怀侠义,敢为天下公;这小子可不成。”

周学儒­阴­沉着脸道:“这样看来,封大哥你可算得一位了。”

封万仞道:“我自然也算不得。且不说普天之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单说我自己,喜的是美酒美人,宝马宝剑,快意恩仇,若要枉称英雄,只怕被人笑掉大牙。”

周学儒道:“袁大人又如何?”

封万仞道:“袁大哥功夫差极,何况他心里,只一半是百姓,另一半却是酬得壮志,名满天下nAd3(”

周学儒闷闷不乐道:“依封大哥之见,谁又当得上英雄呢。”

封万仞嘿嘿一笑道:“你莫要不服,当今之世已无英雄;如岳飞岳将军一般,如戚继光戚将军一般,方称得上英雄二字,可在我心中,郭靖郭大侠才当得上大大的英雄;他武功盖世,重情重义,孤身抗金,为国为民,此等人物方才让我等高山仰止。”

周学儒见他说的有理,无从反驳。众人吃罢了饭,各自休息。此后时日,白云生常教柳茵剑法,周学儒大多在旁观看,两人有时不经意碰触,都是急急分开;柳如风与封万仞自然每日里玩得不亦乐乎,袁崇焕若得空闲,便来与众人吃饭谈心。

这一日已是初十,天空中落起雪来,柳茵与白云生时时在一起习剑,只是白云生­性­子沉默,除了讲解招数虚实变换、劈刺技巧外,很少谈及其他。不知为何,柳茵却很难定下心来,一个招式使了多次也是不成,更别说身形步法了。

到了晚间,柳茵仍是耿耿于怀,想到这一生恐再难报杀父之仇,又悲又愤。她推开屋门,雪仍未止;屋内灯光顺着敞开的门斜照出去,落在丈许长的白雪上,终究越来越暗淡,与那黑夜中的风声一起,都不知去了何方。柳茵见柳如风屋里灯光亮着,暗道平日里见他一面也难,这时何不去向他打听打听白云生的事,却又想夜­色­里自己一个女子去到单身男子房里着实不妥;于是轻敲窗棂,道:“柳少侠,可否到我房内一趟,我有关于黄恩公的事情要请教。”

柳茵声音不大,但是几个屋子里的人还是听得见的。

柳如风推门而出,道:“雪夜遇杯酒,月下会佳人。妙极妙极。”

柳茵引他入屋坐定,道:“此番到长白山,不知为何,黄恩公会在给先父信中提及我,柳公子可知晓?”

柳如风笑道:“这个我也不知,莫不是要你给他做儿媳­妇­。”

柳茵怒道:“你若再胡说,不如这就回去罢。”

柳如风赔笑道:“是我失礼,不过我实在不知黄老伯打的什么主意。他也只是与我说知让我南行接应你们,若不是在张家店听人谈起那日拼斗之事,恐怕多半还要与你错过。不过你们赶路也太急了些,我还以为你们多半只在山东河北一带。”

柳茵道:“先父说多在路上一日便多一分的危险,是以行路极快。”喉咙哽咽一下,又道:“只是无论如何,却还是没逃过这一劫。”

柳如风知此等事安慰也是枉然,便陪着柳茵沉默半晌,又听柳茵道:“杀我父亲的是那韩山,赵公子却也脱不了­干­系。我这些日子随着白大哥练剑,只是他剑法深邃,不是一时半刻能领悟的,你可知他那剑法有何名目。”

柳如风道:“我自然知道。”

柳茵见他不再说下去,道:“知道为何说不出。”

柳如风呵呵一笑道:“我不是说不出,只是不想说。莫说那剑法,就是白兄过去的事情我也晓得。”

柳茵心头一动,道:“能不能说给我听,白大哥他,他救了我的命,我总是该回报的,多知道他的一些事也是好的。”

柳如风嬉笑道:“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有个条件。”说完对这柳茵眨了眨眼。

柳茵道:“你偏有这么多说法,是什么条件。”

柳如风正­色­道:“却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日后让我叫你姐姐就可以。”

柳茵哭笑不得,佯作怒­色­道:“你又胡说八道来戏弄我。”

柳如风道:“我说的是真心话,绝非胡说八道。”

柳茵想,倒少见他如此认真,看他年纪未必有我大,叫声姐姐也是寻常。便道:“那也随你,我年纪比你大,就是当你姐姐你当得。”

两人初见之时,柳如风便要叫柳茵做柳姐姐,只是那时柳茵大觉不便,两人仍做柳姑娘、柳少侠一般称呼。

柳如风脸现喜­色­,自顾自咕哝了好几声姐姐,好像小孩子在学人说话一般,柳茵道:“现在可以讲白大哥的事了。”

柳如风眼中光芒闪动,转瞬消失,又回复那满面生花的神情道:“白兄那剑法名为孙武,若不是久经江湖大有名望之辈,恐怕也不识得。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此乃孙子兵法中所载,说的是军队行军作战之要,以此化作剑法确有万钧之势。柳姐姐你也见过他使剑,其中利害也不用我多说。难得是这剑法江湖中仅寥寥数人会使,而如今天下恐怕只有白兄一个人会了。以此剑法现江湖之中莫不是声名大噪之辈,其人如剑,也是神鬼莫测,天意难知。”

柳荫见他翻来覆去只是说这剑法,却不谈白云生之事,便道:“白大哥的剑法我是亲眼所见,确如你所说一般。”

柳如风微微一笑道:“柳姐姐你莫急,要说白兄之事,必要先从这剑法说起。二十多年前,江湖上忽然出现一奇人,专向江湖上各家各派的名家挑战,不过几个月,连伤各派掌门,连其时赫赫有名的武当掌门天禅道人也伤在他剑下,而江湖中竟无人识得其来历。不但无人知其来历,就连他那剑法也从未有人见过,只知那剑法有时沉稳,有时灵动,有时迅捷,有时诡异,当真是通天彻地之能,鬼神莫测之机。这也就是那孙武剑法初现江湖的事了。这人与各派名家比试,接连几个月下来,无人能当其锋。比试之时,对手问他姓名来历,他只道是鬼谷门人,所用剑法乃是孙武。”

柳茵道:“鬼谷子乃是东周奇人,号称其才无所不窥,诸门无所不入,道无所不破,众学无所不通;只是这一门传承如此之久,却当真匪夷所思。”

柳如风道:“鬼谷子不世奇人,名满天下;只是要流传至今,也是不能;昔年王禅居于鬼谷,称鬼谷子,难保不出现第二个王禅,且还是个武林高手,隐于鬼谷,以此自居;毕竟这鬼谷不是你王禅家的,许你待的,就不许旁人待的?其实这事只要问一问白兄,自然知晓。”

柳茵点头道:“照你说来,这人习得孙武剑法,竟是天下第一了?后来又如何。”

柳如风道:“那时黄老伯武功未成,虽有心,却始终未有与鬼谷门人交手的机会;然而天下之大,不乏藏龙卧虎之辈,要说天下第一么,嘿嘿,孙武虽强,怕也没那么容易。”

柳茵暗道,你这般说,定是那时连黄恩公也非此人对手了。只听柳如风继续说道:“那人震动江湖,未逢敌手,大有天下谁能与之相抗之意,终于找到了少林门上;他孤身一剑上少林,如此风采,确是令人钦羡;那时少林早已严闭门户,绝不允其他人进入,江湖上有人不免怀疑少林虽武林正宗,泰山北斗,怕还是敌不过鬼谷门人,失了面子;然而自此以后,那人就从江湖上消失了,正如其突然出现一般。有传言说那人武功虽强,终究还不是历经千百年传承下来的少林对手;也有人说少林倚多为胜,那人只身难敌,被少林杀了;江湖上传言种种,却始终没有明确的说法。然而那些说少林靠人多取胜的多是早前败于孙武剑法下的武林人士,这人心当真歹毒得紧。”柳茵却想起那日柳吉荣身亡,镖局众人不告而别的事。

柳如风又道:“十四年前,不,该是十五年前,却又出了一个人,此人亦自称鬼谷门人,所使亦为孙武剑法,然而江湖中人称其为鬼叫门,正所谓晴天遭霹雳,夜半鬼叫门,此人自现江湖以来,滥杀无辜,作恶多端;他武功虽强,却从不找武林中有名的高手麻烦;说来也巧,此人初出江湖,就遇到黄老伯,那时黄老伯武功大成,可说是震古烁今;那人初出鬼谷,遇一行路人家,妄图抢人钱财,恰被黄老伯撞见,两人交手之下,那人不敌而逃,那时黄老伯不知此人日后会惹出许多风波,否则也不会容他从容遁去。你猜猜黄老伯那时所救的是什么人。”

柳茵惊道:“莫非,黄恩公那时搭救的就是先父。”

柳如风道:“不错,柳老伯正是那一年入京取回轮回典。后来黄老伯与柳老伯相谈之下,竟都曾师从王学,是以黄老伯知晓轮回典一事。”

柳茵暗道,莫非他竟知道轮回典中奥秘,却不发问,只待柳如风接着讲。

柳如风却不再提黄柳两家之事,又讲到:“那人此后在武林行下那无尽歹事,我也不细说了,江湖中人大多敢怒不敢言;那人武功高强,少有人是其对手,又在江湖上招揽了一群­奸­恶之徒,耳目众多;那人又向来不招惹比他厉害之人,是以往往能制服他的,却也不去管他。黄老伯听闻他的恶行,几次去找他麻烦,却被他闻得风声,早早避开了。一时间,武林中人人自危。其实以江湖中人之力,铲除他也不是不能,人人只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尚有大多人仍对二十年前那位鬼谷门人极为忌惮,生怕惹出更大的事来;如此行径,却也与助纣为虐无异。然而所谓善恶有报,恶贯满盈也就如此,那人作恶不过一年,江湖中出现了一个少年。那时是早春之时,那恶人正与一众­奸­徒在园中饮酒作乐,大地回春,花香满园,可怜了这一番大好光景,只听得门前有人吵闹,看门的在喝问什么人,只听得有人答道,我叫白云生。那话声虽不响亮,却传到每一个人耳中,那恶人正举杯欲饮,手却停在半空,竟呆住了。只见院门洞开,从外面走进一个少年,呵呵,那就是你白大哥白云生了。那恶人见了白兄,脸上堆出笑容,抢步过去握住白兄的手,连连对他那些爪牙道,这是我的好兄弟,叫白云生。白兄却只是道,师傅听闻你冒鬼谷门人的名讳,为祸不浅,要你立即回归鬼谷;那恶人脸现惧­色­道,是谁知会他老人家的。白兄却只是瞧他,并不答话。那恶人忽然退身抓起长剑怒道,白云生,我是看着你长起来的,你可不要欺人太甚。他手下­奸­徒见他畏惧,一时间也无人敢上前。白兄说道,师傅嘱咐,看你长年服侍师傅及师兄的份上,你肯回谷,便放你一条生路;你若不肯,便将你毙于剑下。原来那恶人竟只是鬼谷的一个仆人。那恶人大笑道,老头子从不出谷,丁若水已死多年,你一个毛头小子却也想来教训我。白兄回道,没想你忠厚老实,一出谷便会如此模样。话一出口,剑已随人冲了上去,一出手便是疾风剑。那恶人只道白兄年纪尚小,却未曾想到他已习得鬼谷武学­精­髓。两人交手之下,那恶人立处下风,于是嘴中连连求饶。白兄却不加理会,只十八招便一剑洞穿那恶人胸口。”

柳茵暗想那时白云生的身姿,只恨不能亲见,道:“你倒似亲眼所见一般。”

柳如风笑道:“那时我不过一个小小孩童,自无缘得见;只是这世间之事,却没有能堵得住天下人悠悠之口的,既是口口相传,只怕经人添油加醋也是有的。这以后,白云生的名声传遍了江湖。他身边自然围着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不过却也交下了好朋友。他杀了那恶人之后,再与人交手就是当时风头急进的孙溪舟,只十招就得胜。后来八招败空空老人,六招败武昭然,十二招败王振雷;直到遇见封万仞,直拆到一百多招,这才取胜。两人倒也写下一段佳话,白兄当时道,若用拳掌,我不是你对手;封兄回道,大家各使绝技,若要使剑,我只怕输得更早。两人此后结成莫逆之交。白兄的本事固然让人佩服,封兄胸襟如此坦荡,倒也不失为一条好男儿。那时的白兄,想来得意得紧啊。数不尽的朋友,花不完的银子,听不尽的奉承,人生哪里还有比这快活的事。”说到这里,柳如风却不再言语,只是瞧着跳动的烛火;那烛火映在他眼中,似将他双目都燃了起来。

柳茵见他沉默,将身子挡在他前面,隔断了烛光,道:“后来呢?”

柳如风仍旧不做声了好一会,方才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这两句话里说着四个武林中最了不起的人物,想来柳姐姐你也知道,黄何,白云生,独孤城,封万仞,十多年前这四人被称为天下四大高手;万历四十一年,白云生来到长白山脚云下山庄,找到了黄何;早年鬼叫门以孙武剑法败于黄何之手,白云生已然知晓;习武之人,皆以天下第一为目的,两人这一战却是免不了的。两人初见时并未交手,黄老伯对白云生大加赞赏,白兄对黄老前辈也满是佩服,两人颇有相见恨晚之意,第一夜白兄便喝醉了;待次日白兄酒醒,与黄老伯交手,两人直斗到二百多招,却是黄老伯略胜一筹,以乾元功及晓风残月剑法伤了白兄,白兄便在云下山庄养起伤来。江湖中人见白兄久不下山,只道他便如第一代鬼谷传人一般离奇消失了,他那一­干­朋友也散了个­干­净,唯有封万仞没顾忌黄何的名头,找上山来。他怒气冲冲而来,见了当时情景,却是哭笑不得。白兄在云下山庄修养月余,却对黄老伯的女儿黄茵生出爱慕之情。此事被黄老伯得知,他自是大怒,要黄茵与白兄断绝来往nAd1(而黄茵与白云生情正浓时,却如何分得开;终究闹成父女反目,黄茵与白云生两人就此南下。黄老伯也没奈何,只得任由两人离去。直到十一年前,除夕那天;白云生与独孤城的那一场比试;那一日,黄茵被误伤身死。”

说到这里,柳如风又不再讲,柳茵却也大都明白,虽然尚有细节不曾明白,想来白云生伤心之下,隐居于张家店,终日忧愁;只是他那昔日恋人名字里也是一个茵字,柳茵只觉心跳得愈快了。

想到这里,柳茵对柳如风道:“柳少侠…”柳如风立即抢道:“柳姐姐,你不是已答应我叫你姐姐,却又为何不叫我弟弟。”

柳茵见他满面悲怆之­色­,道:“我叫习惯了,一时改不过口来,风弟你…”

只听柳如风凄然一笑道:“我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勉强。”说完起身告辞离去。

这一夜,柳茵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待得四更天,半梦半醒之间,竟见到自己回到张家店,白云生一剑刺穿了自己胸口,对着黑暗中的人影狞笑;她惊出一身冷汗,却再无困意,透过窗纸,见那天­色­悠然转为青白,又是新的一日了。

初十三这一日,天空­阴­沉,日头躲藏在愁云中,整个关外如同冰封的河川,扫过积雪,透过三尺后的暗淡坚冰,下面暗流涌动。白云生等人正在闲坐,袁崇焕推门而入,他抖了抖身上的寒气,衣裳发出沉闷的响声;周学儒递上一碗烧酒,袁崇焕喝了半碗,长出了一口气,说道:“鞑子来日已近,封老弟、白老弟,还有一件事要你们做。”柳如风道:“袁将军太可气了,难道要我闲着么。”袁崇焕呵呵笑道:“有柳老弟帮忙自是更好。我大明与鞑子连番交战,却未曾一胜,说来让人痛心。早先与鞑子之战,如辽阳城、沈阳城,皆是城内有­奸­细,与金军里应外合导致城破。”封万仞怒道:“难道宁远城内也有­奸­细?”袁崇焕拍了拍封万仞肩膀,说道:“封老弟莫急,金军常使人偷偷入城,伺机策反,威逼利诱之下,倒使得好些汉人甘愿替满人为奴;兵临城下尚临危不惧,高官厚禄且不为所动的人确是少有。宁远城野外皆已肃清,金人无民粮可得nAd2(城内我早已使人彻查,­奸­细的动向我已知晓;这三个­奸­细倒是小心得紧,只待时机一到就在后方拆我的台;不过他们想要瞒过满城百姓却是万难。我只恐­奸­细身怀武艺,一个不慎伤了军民,却让百姓终日惶惶,是以要你几位前去将­奸­细抓获。”

封万仞道:“小事一件,我们这便走。”袁崇焕呵呵一笑,知封万仞是个急­性­子。

门外站着几名士兵,众人收拾停当,随着他们拐八拐,来到一座大屋前;一路上,几名士兵默不作声,每隔一段路,便有一名士兵持枪而立指示方向,到得那大屋之前,白云生细细看去,发现每一道路门户,都隐藏着明兵,竟已将这屋子方圆几十丈内团团围住。这等寒冷天气,一个缩手缩脚的也没有。

柳如风低声问道:“三人都在这屋子里?”

袁崇焕道:“正是,这屋子仅这三人,再无旁人。”

封万仞笑道:“当真不知天高地厚。”他声音甚响,也不刻意压低,一语出口,屋内之人已经察觉。

袁崇焕道:“我们行的是光明正大的事,抓他们出来吧。”

封万仞与柳如风两人早已腾身而起,轻松跃过院墙;白云生正考虑是否也随两人一起进去,只听里边门窗破裂之声响起,一人惊叫:“是你。”继而叮咣之声不绝,伴着“哎呦”“哎呀”之声。白云生走向大门,一推之下发现门已杈上,手掌暗运内劲,一掌拍下,半扇门轰地一声向里面飞去,压塌了地上积雪。

再向里瞧,封万仞与柳如风押着三个中年汉子走了出来。

众士兵见三人如此神勇,都忍不住啧啧赞叹。封万仞哈哈一笑道:“他们竟识得我,我瞧多半是棋盘老怪的门下。”说着提起右脚,在一人后腿上踢了一脚,道:“是也不是。”

那人呲牙咧嘴,叫道:“你折磨我们容易,要我们开口却是妄想nAd3(”

袁崇焕道:“这般硬气的汉子,只可惜甘为满人驱使,行此祸国殃民之事。”

柳茵见那汉子贼眉鼠眼,一副­奸­诈模样,脱口道:“你是虚日鼠。”

那汉子一惊,道:“大爷就是虚日鼠又怎样。”原来三人分别是棋盘老怪座下弟子虚日鼠,牛金牛及危月燕,早前曾于沈阳城内夹攻封万仞。然而那棋盘老怪弟子数目实在太多,是以封万仞却不识得他们。

袁崇焕笑道:“你认了就好,对你几位身份我本无十足把握;既然如此,杀了你们也不冤枉。”

虚日鼠不由得大为后悔,他们三人入得城来,只留心查看城内军民情状,暗中并未使什么手脚,饶是如此,竟还是被明军识破。

袁崇焕道:“先押下去,让祖大寿详加查问。”

众兵领命,绳索齐上,将几人捆了个结结实实,押往牢中。

袁崇焕喜道:“今日又除掉我一个心头大患。如今军心正盛,民心所向,只待鞑子来攻。”袁崇焕欢喜之下,分外豪迈起来。

只听袁崇焕又说道:“满桂得到消息,他一挚友不日将到达宁远,据满桂所言,他那朋友极是义气,多半要送来许多银子,犒赏士兵却又不用愁了。”众人皆是欢喜。

柳茵问道:“鞑子若至,袁将军可有几成胜算。”她这一声问得很是突兀,众人都在欢喜中,无异于冷水浇头。

袁崇焕淡淡道:“五成。”语声镇定有力,好似成竹在胸。

柳茵暗想,金明两军实力悬殊,袁崇焕竟有五层把握,着实不易了。

封万仞在一旁笑道:“事情临头之前,袁大哥皆是五层把握,唯成与不成,嘿嘿。”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