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赶紧下了马,作揖道:“我等奉青常王之命,有请先生进宫。”
天行者道:“我乃区区行者,游历四方,无意于宫廷之事,不知大王传我进宫,所为何事?”
太监道:“先生盛名远扬,大王特请先生前往,愿促膝一谈,以释人生之惑。”
天行者道:“果真是王传唤?”
太监递来令牌。天行者见状,便起身前去。但他拒不骑马,害得众太监只得随他步行。
黄昏时分才到宫中。王仍旧酒醉一般,眯着眼,斜倚在花园的石椅上,前面摆着一栽巨大的枯木。见了王,天行者并不跪拜,只是平静地站在丈余之地,等王问话。
王睁开眼来,端详来者片刻,问:“来者可是天行者子涧?”
天行者道:“正是。”
王问:“听人讲先生游历四方,学识渊博,并于东海之滨与神灵相见,可有此事?”
天行者道:“东海水势宏大,浩渺无际,直接天壤,旭日生于其间,星月没于其里。我曾面海静修,达五年之久。一日,见海上烟波迷漫,仙山隐约可见,疑是灵魂之归宿,便顶礼膜拜。不想仙风阵阵,似有神灵耳语不休。良久,幻觉方逝。我不由身轻如燕,多年的困惑便在这顷刻之间得以释疑。”
常青王坐直了身道:“世人尽知,星月出于东山而没于西山,你却说东海乃星月之归宿,岂不与世人之言相左?”
天行者平静地道:“世人多不知东海,又如何知道这样的道理呢?”
王道:“听先生如此之说,似有道理。那我们世世代代所推崇的土葬,既不是让灵肉远离了归宿吗?”
天行者道:“海阈广袤,灵魂相聚仙山,大王,这是不争的事实啊!”
常青王起身,不安地来回走动。
天行者接着道:“土葬,乃肉体之归宿,灵魂却是要逃逸的。若是肉体接近于灵魂的归宿之地,那对死去的人来说,到是一件幸运的事!”
王问:“照先生如此说来,若是肉体寻找到了自己的灵魂,岂不是有起死回生的一天了?”
天者道:“这个我说不准……不过,也许有这种可能。就像王面前的这截枯木,若是柳或榆,浇了雨水,春天一到,依旧会吐出新绿的。”
王道:“若是真能起死回生那就太好了!……老实说,自本王的爱妃猝死,本王对死亡充满了恐惧,一直想找到长生不老的法子,却不知从何下手,先生可否指教一二?”
天行者道:“我不通巫术,只是略懂药草之理,这个,只怕我无能为力。”
常青王失望道:“这么说来,人总是要死的了!”
天行者道:“兴盛衰亡,生老病死,万物皆处于其循环轮回之中,今生来世,唯灵魂不灭。大王地涉千里,统御万民,才智过人,何必自寻烦恼呢!如果谈到长生不老之事,我游历之时,到过兽人居住的山野,也与海滨食人部落打过交道,据说还真有巫师可施邪恶之术,控制人的灵魂出窍,令人长命百岁。不过这些巫师多躲在深山或是孤岛上修炼,又心术不正,平常也就很少有人去跟他们接触。我又听人说起,世上有仙丹,可葆人青春常在。”
王急切地问:“那仙丹如何而来?”
天行者道:“据说,需千种草药炼就,但已无人知晓炼就的法子了。”
王道:“先生知识渊博,可悟得此法?”
天行者道:“这些年来,我虔诚修炼,虽相信灵魂不灭,却不曾想过要悟得长生不老的法子。”
王道:“既然如此,本王就不难为先生。只是眼下有件大事需拜托先生,还望先生莫要推辞才是。”
天行者问:“不知何事?”
常青王露出了伤感的神情道:“羽妃乃本王宠爱的妃子,本王想请先生主持水葬之仪,以祭羽妃之灵。若她果真能起死回生,来日与王相会,那先生可算为本王做了一件天大的善事呀!”
天行者道:“我虽为行者,却为融国子民,今愿为羽妃主持水葬。至于起死回生之事,却不敢肯定。”
王大喜,遂留天行者于后宫,酒肉款待,日日与之探讨长生不老之事。王心情日渐开朗,自觉受益匪浅。
羽妃水葬的消息一传来,融国上下一片哗然。武将还罢,崇古的文臣接受不了传统的改变,竟冒着杀头危险请求常青王改变主意。
自从接受了天行者的洗礼,喜怒无常的王这回没有发怒,竟然默许了文臣与天行者当庭辩论。
天行者一出现在议事阁,便被群臣的围攻。
学识渊博、德高望众的简芳简大夫问:“足下就是那位要羽妃去喂鱼类的天行者吗?”
天行者平静地问:“先生何出此言?”
简大夫道:“水葬不就是你的主意吗?”
天行者道:“水葬是我推崇的,也可以说是我的主意。不知先生为何说这是用羽妃去喂鱼类呢?”
简大夫道:“我们融国贵族历来土葬,并选童男童女陪葬,这可以说是祖制,却从未听说过水葬。你的做法不是要羽妃去喂鱼类,还有别的见解吗?”
天行者道:“仙山位于东海浩渺之处,肉体随灵魂而去,不是很好吗?”
简大夫道:“是你看见的仙山吧。”
天行者道:“正是。”
简大夫问:“足下父母安在?”
天行者道:“父母不在了。我自小便是孤儿。”
简大夫问:“你见到仙山之时,可曾见过自己父母的灵魂?”
天行者道:“不曾。”
简大夫问:“既然如此,你为何敢说那仙山便是灵魂的归宿?”
天行者道:“灵魂本存于体内,存于心。人死后,便遂之逃逸,唯永恒者方可入仙山,不知先生又如何得知那仙山非灵魂的归宿?”
简大夫道:“日出于东山,而落入西山,灵魂应归于土地,如何没于水际了?”
天行者反问:“山外为何?”
简大夫道:“山。”
天行者又问:“再山外呢?”
简大夫道:“自然是山。”
“不,”天行者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不可能判断那里是否是山。那是你没有去过的地方。我九岁离开故乡,沿骷髅江而下,几年后,我来到了江的尽头,也就是陆地的尽头,原来那里便是水阈,东海之所在。我在东海之滨静修五年之久,方知日月星辰无不出于其里。请问先生,你既不知晓山外为何物,又如何敢断定那里不是灵魂的归宿呢?”
简大夫羞愧地低下头。
天行者见大臣无言以对,便对常青王道:“大王,羽妃既然水葬,我到有个请求,还望大王恩准。”
王道:“先生有何请求,但讲无妨。”
天行者道:“这水葬不比土葬,再说仙山也平常人的灵魂可以去的。所以恳请大王免去殉葬之仪,将那些童男童女放了……”
简大夫道:“大胆!王者需四十八人陪葬,大王家眷需二十人陪葬,贵族陪葬人数四至十二人不等。这是融国祖制,你这行者竟敢乱我祖制!贵族死后,尚且需要数人殉葬,何况是王妃?!”
天行者道:“陪葬之事,民间异常反感,再说……”
王道:“够了!你这区区行者,怎敢如此大胆!别以为本王动了水葬的念头,就事事听你!此事,你若再提,我定不饶你!”
天行者作揖道:“大王!……”
王摆摆手道:“够了!爱妃克日水葬,殉葬之仪需按祖制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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