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陶大明赶到家里,陪着父母和妻子女儿过“送灶”节。对于陶大明的工作变动,这几天父亲一直未吭声,趁着午饭时喝酒的空儿,刚对陶大明提起话头就被母亲挡了回去,父亲只好连着叹了几口气,就放下酒杯吃饭了;而妻子洪瑜倒是笑逐颜开,没当回事儿,在她看来,陶大明这下轻快了,有时间顾家了,也有时间辅导孩子学习了,岂不是好事。
陶大明有午睡的习惯,因为喝了几杯酒,头一落枕头就睡着了。这几天为着清淮乡群众上访的事,也确实感到累了,再加上下午只是自己搬办公室的一件事情,所以陶大明的心理一放松,睡起觉来就扎实,结果是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三点多钟。
陶大明到了办公室一看,肖丽果然把他桌子上的文件、书籍等整理得清清爽爽,分别放在三只大纸箱里。
陶大明一边表示感谢,一边嘻嘻哈哈地喊来秘书科的两个小伙子,请他们把三个大纸箱往五楼上搬。党史工委办公室和县委办公室在同一个大楼里,县委办在三楼,党史工委在五楼。
就在陶大明正要走出门的时候,肖丽突然喊道:“陶主任,等一下。”
陶大明听了,方才想起还没有给肖丽道别。于是,陶大明伸出右手,朗声道:“走啦,欢迎肖副主任有空到五楼我的新办公室去呀。”
肖丽也伸出右手和陶大明轻轻握了一下,表情怏怏地,捋了一下遮在脸上的长发,张了张嘴,竟没有说出话来。
陶大明见了,心里不由一阵伤感,缓声道:“别这样,我们还不是同在一个大楼上班嘛……”
肖丽停顿了一会儿,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意,柔声说:“晚上我请你吃饭。”
“你客气什么呀,朝朝见面的。”陶大明轻描淡写道。
“我早上就约好了颜玉茹,还有司妮雯呢……可是你早上下乡走得急,没空跟你说哩。”肖丽和颜玉茹、司妮雯都是陶大明在五水县中读高中时的同班同学。肖丽知道,那时,陶大明一直追求着颜玉茹,颜玉茹不光长得名副其实,还是地地道道的五水县城人,爷爷是旧社会的老私塾先生,父亲是县医院的医生,母亲是县医院的护士,对于“乡巴佬”陶大明,颜玉茹似乎根本就没上过心。高中毕业后,也许是养尊处优的缘故吧,颜玉茹竟什么学校都没考取,而陶大明则考上了师专中文系;司妮雯考上了旅游学院,毕业后分配到五水县民政局,民政局又把她分配到全县唯一的旅游点——82烈士陵园,当上了陵园解说员,也算是学有所用了,一直工作到现在;肖丽考上了省妇女干部学院,毕业后在县妇联干了十几年后,做上了妇联副主席,三年前原县委书记权立民调她到县委办公室任副主任,因为县委办房子紧张,正好和陶大明挤在一个办公室里,惹得陶大明常常嘴上嘴下地在同学面前开玩笑,说自己“艳福不浅呢”,不幸的是,今年春天肖丽的丈夫突然查出了脑瘤,很快就去世了,从此肖丽就像变了一个人,在陶大明这个同学面前常常悲悲切切忧忧郁郁又娇里娇气,弄得陶大明都不敢在办公室里久坐了。
陶大明一听说颜玉茹也参加,心里不免还是“咯噔”一下,便不再推辞了,笑着说:“那又是我们同学的小聚会了,不过,今晚可是送灶节啊,我中午在家说过是要回去的啊。”
“哎呀,你给家里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嘛。”肖丽娇嗔道。
陶大明当着肖丽的面,就拨通了妻子洪瑜的手机,妻子听陶大明说是人家为他调动送行,便不好说不,可是在电话里还是显得有点不高兴。
于是,陶大明就嘻嘻哈哈着说了一句:“那你就给我留块糖饼吧。”就撂下电话。五水县地处苏北,“送灶”节的晚上有吃糖饼的习俗,目的是要用那甜蜜的糖“贿赂”灶老爷的嘴,让他真正做到“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肖丽说:“等到五点钟的时候,我们下楼去,玉茹开车来接我们。”
县委办主任 (中篇小说)(16)
“把陈文漠也叫上吧。”陶大明说。
“不了吧,玉茹说人多不好说话,就我们四个纯粹的同学。”肖丽争辩道。
“陈文漠和我还有司妮雯也是同学,你忘啦?”陶大明纠正道。
“哦,对了,你们三个是读初中时的同学。”肖丽想了起来。
“你还记得前年的一次聚会时,陈文漠在酒桌上公布了他在初中时给司妮雯起的外号吗?”陶大明笑着说。
“不记得了……”肖丽蹙着眉头。
“叫‘死里吻’啦!”陶大明很开心地笑着说,“当时,气坏了的司妮雯挥舞着小拳头一个劲地追打陈文漠,想起来么?”
“对,对,想起来了,是叫‘死里吻’……”肖丽掩面笑弯了腰。
“唉,不过陈文漠这几年过得也不好,今年夏天又离婚了,不过这回倒不怪他……其实陈文漠还是挺不错的。”陈文漠有意道。
他们又说笑了一阵子后,陶大明就转身上五楼党史工委的办公室去了。临到门口,肖丽在后面喊:“陈文漠的电话你打啊……”
陶大明回头做了个怪脸,笑道:“好啦,你就放心吧。”
五点钟一到,陶大明就喊肖丽一同下楼,远远地就看到颜玉茹和陈文漠站在县政府大门口的树下,他们见陶大明和肖丽来了,就各自往自己的汽车边走。
他们四个各自相互握了手,陶大明就主动把肖丽拉到陈文漠的车子边,热情地说:“请上车吧。”说完,自己又转身走过来上了颜玉茹的车。这时,颜玉茹扭头对陈文漠说道:“跟着我的车子走吧。”
虽然都毕业二十多年了,可如今陶大明和颜玉茹见面时,总还是那么放不开,就像一只鸟儿一下子飞入了一片强大的磁场中,无法辨别出方向,失去了主张;心里面不是欣喜,而是裹进了许多忧郁,就像是静水上刚刚凝结起来的一层麻花花的冰,只要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他的心情就会全面崩溃、支离破碎了。陶大明上了车子都好一会儿了,只是偶尔拿眼看着颜玉茹,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颜玉茹这几年由于开了“柳屯田居”洗浴中心,手头宽裕了,就显得十分阔绰,不光是穿金戴银的,去年还买了一辆别克凯悦,成为县城不多的“有车族”。颜玉茹今天穿着一件崭新的粉绿色的羽绒衣,把她本来就白皙的脸映衬得更加亮白,更加漂亮。相比之下,颜玉茹倒是十分大方,笑着对陶大明说:“怎么你叫陈文漠也来了,我不怎么喜欢这个人的。”
“他不是经常去照顾你的生意嘛?”陶大明也笑着说。
“你别让他打肖丽的主意啊!我看出你就没安好心……我觉得他配不上肖丽。”颜玉茹仍然笑着。
“什么话儿,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配上了总比没有强吧。”
“果然没安好心吧。你这不是坑害肖丽嘛。”颜玉茹都笑出了声来。
“没有那么严重吧,陈文漠的本质并不坏……”陶大明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正说着话儿,车子就出了县城,一直向着城北开去。陶大明见了,说:“你是要带我们去陵园镇吃饭啊。”
“主要是为着省了来回接送司妮雯,再说那家的活鱼锅贴做得好,在我看来比湖泽活鱼锅贴城做的还要好吃。”颜玉茹平素最爱吃活鱼锅贴,每月都要找地方吃上一、两回。
车子很快就到了82烈士陵园管理处,司妮雯站在大门口早已迎候多时了。
刚下了车,陈文漠就大声喊道:“哎呀,颜老板啊,你这是带我们来接受再教育啊!”陈文漠把颜玉茹叫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