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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千秋

“他放言篌焰若能交出杀父凶手绛翎王,南氏则依然是篌焰的忠臣,否则便是逆臣,不久前他刚攻下虢郡,”姬舒罗刚想接着说“屠城三日”,陡然意识到了什么,生生地将话咽了下去。

“他没有屠城?”蘼央侧过脸,似问非问。帘外天光透入,垂腰的长发泛出奇异的颜­色­。

“没……没有。”

“那就好,”蘼央长舒了口气,细琢的眼角淡淡笑开,“我听说很多造反的人一旦攻下什么重城后,就会屠城立威,还好……他不是那种人。”

他起身缓缓地走到庭外,雪下得很好看,澄彻的眸中透出一贯的笑意,“是啊……南宫鸣不是那种人……”

话音刚落,雪地赫然地被溅上一片血沫。

“蘼皇子!”姬舒罗赶忙上前扶住他,然而蘼央却没事儿似的站在原地,脸­色­也没有吐血后必然的苍白,“之前当胸一剑倒没要了你的命,怎么现在好端端的,会吐血呢?”她一边小心的扶他进屋,一边利索地把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可能没事?君若那一剑可是恶狠狠地刺下去的!”蘼央嘟着嘴抗议。

“他刺偏了,”姬舒罗扶蘼央坐下,直直地看着他,似在猜他的心思,“从你的伤口看,剑一开始是直指心脏的,不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剑路中途改变了。”

“我若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人总有一死,相信蘼皇子不会没有这样的觉悟。”姬舒罗在他面前坐下,她的眼神清澈傲然,竟有几分仙风道骨,然而口吻却是异常的肃杀。

蘼央低下头,淡墨晕染般的双眉绽出一抹浅笑,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姬舒罗,只等她说下去。

“蘼皇子既然是明白人,那姬舒罗也就不说多余的话了。从蘼皇子刚才吐血的症状看,想必是中了‘咒’吧?”

蘼央默认地笑笑。

那是“生咒”,也就是返生的巫术。世人还魂之术多不胜数,但正正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就只有“生咒”。巫师将被斩杀的生灵的怨念附在它的内脏和血液中,再灌入死者口中,让死者“吃”下生灵之血,生灵的怨恨越强,返生的把握就越大,所以巫师常会用犬、鹰之类灵­性­极强的生灵。

蘼央心知自己本来阳寿已尽,是后来被人弄活的,但关于“生咒”,也是他在大唐修业的第五年才知道的。

“我过去有一个朋友就是这样复活的,”姬舒罗幽幽地道,声音很轻柔,也不在意蘼央有没有在听,“死人通过这种仪式复活后,必定百病不侵,然而积蓄在­肉­身里的怨灵会慢慢反噬人类的躯体……与其说那是返生,不如说是以另外一种方式结束生命。”清冷的眸子刹那闪过丝异­色­,“返生的人……一般只能多活十五年,运气好的话,也过不了二十年……”

“这可说不定,本人师兄有个故交,一活就是一千年。”蘼央戏谑地Сhā口道。

她冷定地看向蘼央,眼神几乎渗透了此地的每一寸空气,沉默良久,朱­唇­轻启,眼中掠过些许苦笑,“蘼央,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他能轻易地驱走枭摩鸦,他能煽动江湖游侠窥探宁生门,再是临时改道玄鳞,刺杀南司卓,消耗了观月山和泰阿的战力,不得不使他们休养生息以求自保,不久前更是促成貔州大捷,让宁生门折损了一整个毗沙门部……

这样的人,必然是枭雄、是霸主,但眼前的人却没有权欲,没有野心,然而也没有人能控制他,连生死都牵累不了他……一个近似于“神”的人。

这种人,她从未见过。

然而就是因为看似完美,光华背后的影子才深不可测。

“你要这样看多久?”蘼央笑道。

她突然一怔,冷冷地转身,银­色­的发丝拂过蘼央的肩,“你会死的,中了“生咒”的人,本就活不长,劳心劳力,都只会损耗人的­性­命,随后会不断地吐血……一直到死。

“你固然是‘神之人子’,可毕竟不是神佛,请谅解我的多嘴――只是眼下篌焰已是一颗摇摇欲坠的果实,天承已经下令缉杀你,君若不念血亲之情痛下杀手,这样的国你还要保护?姬舒罗实在是不明白。”

固然是“神之人子”,可毕竟不是神佛……

蘼央把玩着桌上玲珑的茶具,嘴角掠起一丝异彩,风雪陡然贯入房间,掀起他微皱的衣摆,“可我偏要做一件……连神佛都不敢为的事情。”

貔州城里。

血战的­阴­霾业已尽净。虫婴残骸成丘,堆积在城外,风一吹,便像飞灰般旋于半空。魍魉密集地伫在了望台的边缘,警惕着远方的动静。

冥狩在它们的围簇下,静望着血光笼罩的貔州,眉头紧蹙,心事重重。

数日前,貔州州师偕同“鬼师”力战宁生门,守住了貔州的防线,然而当大获全胜的州师打开城门时,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已经被掏空的城中,零碎地横置着残肢碎­肉­,被吸­干­骨髓的断骨积成了一个个小山,堆积在殷红的街沿。

为什么那些门众能在水尽粮绝的城中支持如此之久――在城门打开的霎那,答案,赫然昭揭。

莫非这就是人类的根­性­?这就是那个“不再有孤魂野鬼的篌焰”?

蘼央……你究竟想将篌焰引导到一条什么样的路上呢?

“我现在想一个人清净点。”冥狩突然开口,冷锐的视线渐渐后移――灏簧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

“臣特来感谢玄鳞王的援助,也多谢你肯让貔州百姓撤到玄鳞,这样就算再打仗我也没有后顾之忧了,”前半句自然是信口说来的客套话,而说到后来,灏簧的神­色­则是肃穆的,“这一仗,打得真是惨烈啊!”

冥狩不语。

“若换作我们被敌方围困,会不会同样蚕食同胞血­肉­呢?”灏簧迎向极北猎猎低呜的风,重重地叹了一声。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冥狩森然问道,眸中闪惑着不符年龄的冷酷,“你来找我不会只想说这些吧?”

方才说完,一样东西“嗖――”地一下朝冥狩飞来,他随手一接――是黄金卷轴――圣旨!?

“这是­干­什么?”他瞥了灏簧一眼。

“我听闻不久前龙神将军被一道圣旨召回了羽歌,想必他那道圣旨和我的这道,内容是一样的。”

冥狩听出他话中有话,狐疑地展开卷轴,才扫了一眼,突然冷笑:“什么东西!”掌心火光一烁,圣旨转眼成灰。

“你把它烧了,叫我怎么向主上交代?”灏簧一脸无奈地挠挠头,眼中释然的笑意一闪即逝。

“你不必交代。”冥狩回过身――自貔州大捷以来,这算是灏簧头一回正面看冥狩的脸。

那双烟水晶般的眸子,依然犀利刻毒,扑闪着鬼魅般莫测的光泽,只是此刻平添了一分……希冀。

灏簧从没想过,能从冥狩的眼中,看到这样的东西。

“我有话要问你,”少年深思了片刻,坐在了了望椅上,黑眸淡淡地注视着他,“宁生门造反近一年,以西、北为突破口,西部雪域自我三皇兄死后,便不攻自破;北部貔州一直是乱党久攻不下之地,我想问你,貔州在此期间,朝廷如何配备貔州军饷?每月向貔州调拨多少人马?”

“军饷是按人头配给的,至于军备人马……”灏簧迷惑的脸霎那凝固,眼中无数次闪过难以名状的神情,“军备人马自九个月前,朝廷就没有调配过。”

冥狩单手支着头,双眉紧蹙,沉吟许久,叹道:“果然。”

果然不是真皇帝!

灏簧戏谑的脸也渐渐凝重起来:“貔州只是篌焰北部的一座小城,兵力配备本来就少,可眼下西部已被宁生门所控制,貔州已成兵家必争之地,倘若貔州也被攻破,篌焰就等于被人绕到了背后,这种常识……主上不会不懂,危急存亡的时候,还下这种圣旨,难不成……”他眉头轻轻挑起,试探地看向冥狩,“难不成主上根本就没打算打这场仗?”

“我给不了你答案,”冥狩将头枕在椅背上,凝望着湿气氤氲的天空――似乎又是个骤雨将至的傍晚,“你只需守着貔州,至于圣旨,你就当从未收到过。”

灏簧陡然笑开,耸了耸肩,俯身单膝跪地,右手轻轻地按着地面,以示忠诚,随后大笑而去。

冥狩紧阖着双目,长发披垂下来,在微湿的气流中似动非动。

――蘼央……这就是你的篌焰?这就是你要我努力守护的篌焰?我不甘在黑暗与鬼魅的纠缠中挣扎到死,所以我听你的,我战斗了。我想看看自己赌上一切所守护的那个不再流血、不再有杀戮的篌焰,然而……究竟该怎么去做呢?

他睁开眼,眸中映着天空晦暗的­色­泽,他薄­唇­轻启,念着方才所见的那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帝子蘼央,身居绛翎王之位,恃宠而骄。心图不轨,谋位以久。杀皇亲、乱朝纲。更挑唆王亲叛国屠城。人神共愤。今封貔州司马灏簧为镇南将军,率­精­兵五千,偕同能登候、奥陶候以及神威将军·龙神尧攻打绛翎,诛杀叛臣。钦此。”

冥狩­唇­际抿出一丝讽刺的微笑――这步棋走得何其高明?一旦灏簧奉旨起兵,蘼央必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绛翎生灵涂碳;即使灏簧起疑,借口推托,这一道圣旨就足以搞得军心涣散,貔州随时都可一攻而破。

只是那高高在上的“父王”是万万没想到蘼央已死,他自身的真假已被怀疑。而他迫不及待地诛杀骨­肉­至亲,无疑是担心自己身份被揭穿的最好的证明。

“蜒洄。”他轻唤,身侧的虚空中随即现出一头魍魉的轮廓,“有没有查到那个坐在王座上的男人的底细?”

“羽歌城外设了护法结界,我们无法接近。”蜒洄低声答道,随即又没入虚空。

“哦?”冥狩蓦然起身,眸中冷嘲一闪即逝。

若真如此,那他想要查的事情已经查到了。

然而……父王,那个曾让他恨过、怕过、鄙夷过、敬爱过的人,那个王座真正的拥有者,如今又在何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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