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考试,就是校长把镇子上最懂音乐的几个人叫到一起,听我弹一支曲子。
考试原本被设在学校的会议厅里。里边有一台类似风琴的老钢琴,音色还算好,只是有时候某个键会发不出声音,像极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著名歌唱家,一字一句都还能唱得字正腔圆,只是在完整地唱一首歌的时候,难免某一句就接不上气了。
最后,考试在我的新家里举行。考试之前,“姐姐”把那些冠军的证书堆在校长面前,足足有半米高。他们相互传阅着。事实上我从来都没看到过那些证书,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参加过那些比赛。
但是,一直记得第一次参加比赛时“姐姐”说过的话:“参加比赛只是为了使你变得从容。”那是我六岁时的冬天,我们走了很远的路,去省城,然后去全国最大的城市,演奏完毕离开赛场时“姐姐”这样说道。
每次都是自己的比赛一结束就马上离开,以至于大部分的比赛,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名次。而我也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一次颁奖仪式。
“我们练琴不是为了这个。”她每次都会这样说。
“那是为了什么?”年幼的我其实很喜欢那些掌声和夸奖。
“以后你就会明白。”那个年纪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但是后来终于明白小时候那么辛苦练琴是为了什么之后,才知道那个原因真的不能说,只能等长大以后去追悔。
演奏钢琴需要灵活的手指、高超的技巧、超强的记忆力和从容不迫的心态,而要做好另一件事,这些“原因”也都需要。
但“姐姐”事后还是留下了那些证书。这些是证据,也是道具,留下来是为了告诉别人你有多么与众不同,藏起来是为了告诉自己,自己不是为了这些而来的,一定有更大的场面等着自己去面对。
我很宽容地看着他们笑,带着一种对众生的怜悯。那一刻我很想弹《唐璜的回忆》,但最终还是没有,只弹了一曲最简单却是我一直最爱的《爱的罗曼史》。
大人们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这个世界上最好欺骗的就是盲目自信而又不懂装懂的人,因为他们太害怕自己的怀疑会被当做无知。
“姐姐”不带表情地笑着,对于这种互相帮助似的买卖,不必怀有任何感激之情。
他们都不知道,我一边弹琴一边看着窗外。我记得她,那个码头上的女孩,半短的头发,紫色裙子,在青色巷子里怅怅地看着我。有这样一个听众让我心里愉悦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