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走了,所有的下人也都退了出去,门被关上的时候,夹进来的风吹灭了烛灯,他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再掌灯。
最后的一丝光线也被隔绝了出去,屋里头一片漆黑。宗政无忧斜靠着椅榻,动也不动,手中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杯身冰凉的温度透过指尖的肌肤直直地渗进了心里头去,化作了无边的寂寞孤单,无止尽的蔓延开来。
老九的话如同一记闷锤,重重敲在他心上。从来没正视过的问题,此刻全摆在了他面前。
为什么他非她不可?在碰触别的女人时,会那般抵触,却唯独她,总让他不自觉的就想要靠近?
他这一生本不打算娶妻,却在偶然想到往后的人生有她相伴,便觉得人生并非全无乐趣;不过是一个利用完的工具,为何他要如此心急的找到她,甚至动用了整个无隐楼的人?才两日而已,她的消失,已令他心中空落,无所适从。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闭上眼,脑海中满是女子苍白的面容,以及得知真相后嘴角浮出的那一抹讽刺薄凉的笑,还有她强掩住眼底的伤故作坚强的模样……这一切,他并不是没看见,而是刻意忽略,最终埋进了他心底最柔软的一处。
雨落了一夜,淅淅沥沥的声音从紧闭的窗子传了进来,天亮的时候,他就靠在那张软榻上睡了过去,眉宇间尽是倦容,手心里那杯凉茶还在,一滴都没动过。
无忧阁的管事见屋内没动静,吩咐了人在门外候着,别让人进来打扰,但挨不住九皇子的大嗓门一亮。“七哥……”他从进无忧阁的大门就开始喊开了。
宗政无忧眉头一皱,睁开眼来,眼中俨然多了几条红血丝,纵横交杂。外面下人“嘘”了一声,压低声音请求道:“九殿下,您快别喊了,王爷还没起身呢。”
九皇子哪里会听他们的,只管推开门大声嚷嚷:“七哥,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在睡?”他走进屋去见宗政无忧仍是满脸倦色,微微一愣,调侃笑道:“七哥,你该不会是想璃月想的一宿没睡吧?这可不像我的七哥啊!”
宗政无忧身子微微一僵,起身横了他一眼。九皇子连忙改口道:“我七哥乃天人之姿,视金钱……不对,视女人为粪土,怎么可能为一个小女子牵肠挂肚,寝食难安呢?对不对呀……七哥?要想也是想我才是,嘿嘿…”
宗政无忧看着他一脸欠扁的笑容,外加夸张的动作,嘴角抽了抽。
九皇子凑到他跟前,又道:“将军府那边是真热闹啊,这下着雨呢,大臣们可一个都没缺,全都到的齐齐的,送礼的人从北城都快排到南城了。”
宗政无忧挑了挑眼角,没做声。洗漱过后,管事连忙让人端来了一直温着的早膳,宗政无忧摆手,没胃口。他这才看了眼九皇子,淡淡道:“是让你去找人,不是让你看热闹的。”
九皇子坐下,瘪了瘪嘴道:“找人连带着看热闹嘛。这次真是便宜傅筹了,太子大婚都没他这么大阵仗,不说别的,单看父皇的赏赐、容乐长公主的嫁妆,还有大臣们的礼金,啧啧……”
宗政无端起新奉上的茶啜了一口,听着老九语调中的酸意,嘴角微微有了一丝淡笑,道:“怎么,你后悔了?”
九皇子扬眉道:“后悔倒没有,不过……假如容乐长公主长得跟璃月似的,娶回去还真是不错,那可是人财两得啊!”
宗政无忧斜了他一眼,这世上只得一个阿漫!他随口道:“身形相似,若再长得一样,那岂不是……”岂不是一个人?这句话他没有说完,突然住了口,有什么在脑子里快速的划过。
“七哥,你……”九皇子见他话没说完已变了脸色,刚开口询问,他便抬手制止了。
宗政无忧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屋檐大颗的水滴在雨洼里溅起涟漪,一层层的还未荡漾开去就被下一滴水珠的到来掩藏了先前的痕迹。宗政无忧思维一顿,大脑中瞬时一片清明。
在将军府的浴室里,是容乐长公主唯一消失在他视线中的短暂的一瞬,在他随之而入之时,傅筹迅速的掀掉帘子,整个浴室一眼望尽,给人一种无法藏人的错觉。然而,他看到的是容乐长公主用手在池中拨水,她为什么这么做?那水是不是温泉只消一眼便能看出来,何须她一国公主亲自拿手去拨弄别人沐浴过后还未曾清理的水以试温度?除非……那池中刚潜了人进去,荡起了波澜,需要以作掩饰。
果然是心思缜密,她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玩了一招偷天换日!但是,容乐长公主为什么要不遗余力的去帮她?一个是启云国公主,一个是启云国没落的贵族之后……都是启云国的人呢!
宗政无忧闭起了双眼,极少有的用心去想某一件事情。
宜庆殿内,她曾经说:“无忧,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是容乐长公主,你……”那句试探的话语她没有问完,他只当做她是如普通女子那般想要试探他的心意。那场晚宴,她神思飘移心事重重。
温泉池边,她说:“无忧,如果……我要嫁人了,你可会替我高兴?”那时,容乐长公主与傅筹婚期定在三日之后。
有什么在渐渐浮出水面,震得他身躯一颤,心口发痛,他突然睁开眼睛,竟不能再想下去。一转身,语气中带着难掩的急切,问道:“老九,你过来的时候,启云国公主的轿子可到将军府了?”
九皇子一愣,不明白他怎么问起这个,但还是回道:“这个时辰,应该快要拜堂了。”
他话音未落,宗政无忧人已经出了门,九皇子连忙大声叫道:“七哥,你去哪里啊?”
回答他的,是宗政无忧白色的衣袂甩带留下的呼呼风声。
谁道丑女貌倾城 第四十三章 公主大婚(一)
雨越下越大,没有半点停的架势,但这丝毫不影响蜂拥至北城的马车行人。
由南城到北城的宽阔马路上,大红绸布结成的喜气浩荡的迎亲队伍徐徐前行,雨雾迷蒙,曾有人说过,这种淫雨天气下的婚姻很不吉利,但这婚期是皇帝陛下亲自定下的,谁敢有异议?
漫天安稳的坐在宽敞华丽的马车之内,听着车外的雨滴拍打在车身上啪啪的响,仿佛敲碎梦境的声音。
因为下雨的缘故,博筹不便骑马,与她同乘一辆马车,就坐在她的对面,随性而潇洒的姿势。
大红的盖头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只能看到对面男子的一截喜袍,以及搁在膝盖上的修长有力的手。就是那双手,将会牵着她,走进婚姻的囚牢。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似是一直落在她身上,仿佛在探寻着什么。
作为新嫁娘,她此刻的情绪似乎有些过于平静,没有即将嫁为人妇的羞怯和欢喜;没有对未来夫君的殷殷期盼;没有告别家人的伤感和哭泣,亦无嫁非所愿的痛不欲生。她从内心到表面,都平静淡漠得让人心生不安,就好像她只是等待着去某一个目的地参加一场与之毫不相干的婚礼。
泠儿坐在她身旁,少有的安静,偶尔拿眼偷瞧对面的男子,丰神俊朗,温润如玉,竟是世间少有的能与她主子相匹配的男子!主子嫁给他,应该会幸福吧?
马车路过一个水坑,车身倾斜,漫天本能地伸手去找地方攀扶,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那双手掌心有点粗糙,却很温暖,只听他柔声道:“小心。”
漫天轻轻点了点头,稳住身子,道:“多谢将军。”
傅筹笑道:“你我再过一会儿拜了堂就是夫妻了,何需如此客气。”
他的话说得侧是自然,没有半点生疏感。漫天闭着唇,没再说话。
马车很快便平稳下来,她的手还被他握在掌心口女子手指纤细,柔滑细腻的肌肤冰冰凉凉,好似不经意渗入马车内的冰凉雨水的温度。博筹拢眉,关怀道:“你的手怎么这样凉?很冷吗?我让他们停车,给你找件袍子加上。”说罢也不等她回应,便对外叫了声:“停车。”
马车应声停下,有人上前请示,还没开口,泠儿已说道:“奴婢知道主子的袍子收在何处,奴婢这就去找。”
漫天却是淡淡道:“不必了,我不冷。”没有刻意的疏淡,却让人觉得被隔绝在了千里之外。
泠儿眸光一暗,抿了唇,目光望向傅筹。
傅筹很自然地用双手裹紧了她的手,笑着道:“今天是我们的大婚之日,你可不能没拜堂就先倒下了。还是加件衣裳吧。他虽是笑着说的,语气中却暗含着一种令人不可反驳的力量。转头对泠儿道:“快去。”
泠儿欣喜应了,临下车时,心中暗道:将军温柔体贴,对主子又关怀备至,皇上为主子寻的夫婿还是很不错的!
马车内就刺下他们二人,有一股极浅淡的香气若有若无的萦绕鼻尖,只觉得好闻极了,傅筹不自觉吸气,想要闻得更清晰一些,却又突然淡了下去。
漫天几次欲收回手,傅筹却不让,他拢紧了手心,轻轻笑道:“你的手太凉,我帮你暖一暖。”无论是动作还是说话的语气,他总是那样自然,就好像在一起生活多年的老夫老妻般。
手凉了可以暖,但一个人的心若是冷了,要如何去暖?她坚持着抽回手,淡笑道:“谢谢将军好意!不过……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温度。”
傅筹微微一怔,她是最得启云帝宠爱的公主,为何会如此淡然地说着习惯了冰凉的温度?就连笑着时说话的语气都能听出发自内心的悲凉之意。他眉头一皱,看了眼自己空落的掌心,换到她身旁坐下,扳过她的双肩,隔着一层盖头,轻叹道:“以后……在我身边,你会慢慢习惯温暖。要记住……我不是旁人,我是你的夫君,是要与你一辈手相守到老的人。”
他温和的嗓音似有着某种定力般,奇异的令人心安。漫天竟不能挣脱他的手,感觉有两道灼热的目光透过红色的锦帛,直直的落在她的脸上,她不自然地将头转向一边。
两日前为躲避宗政无忧而设定的计谋,傅筹断不可能对她的身份一点怀疑都没有,但他什么也不问,只是用最合适的方法给予她最完美的配合。这个男子的心思到底有多深,她一点也看不出来。而他对她的事情究竟知道多少?她也无从知晓。她不敢再凭感觉去分瓣别人情意的真假,因为感觉有时候也会骗人。
泠儿衣袍拿来了,傅筹轻轻替她披上,确实暖和了许多。浩荡的队伍继续前行,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外面传来了喧嚣之声,应该是到了!
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大概就是用来形容此刻的卫国将军府。傅筹一下车,众人道贺声声,不论前来道贺的人是出于何种心思,他都一一笑着回礼致谢,齐瞰周到无可挑别。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不禁赞叹道:“卫国大将军平易近人,一点都不拿架子!”
漫天被泠儿扶着正待下车时,傅筹回身,接过她的手,笑着道:“我抱你进去。”
漫天愣了一愣,这个年代成亲的礼仪之中似乎没有这一项!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她只觉身子一轻,人已经被他抱了起来。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很诧异,开始小声议论。漫天能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瞧,她连忙推他道:“将军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傅筹温雅笑道:“地面有积水,会弄脏你的莓服。”他双臂紧了紧,眼中尽是温柔的笑意,眩人眼目。
漫天挣脱不得,也只好随了他去。
但凡有内力的人,通常耳力都比较好,他们进了将军府大门,她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的一堆女人的议论声。
“容乐长公主真是好命啊,长得丑还能嫁给这么好的男人!”
“谁说不是呢?!大将军英俊潇洒、武艺不凡,对人又温柔体贴……这么完美的男人怎么就娶了一个丑女人呢?唉,没天理!”
“快住嘴吧你,那是陛下的赐婚,你这样。无遮拦,小心人头落地……
漫天听着轻轻摇头,苦笑不已。
将军府中四处都结了红绸,在风雨中飘扬摇摆,似是欲挣脱禁锢,飞往广阔的天空,却始终不得。眨眼功夫之后,他们已到了大堂。博筹将她放了下来,动作极为轻缓。
堂内满座的宾客一见这情景,皆是诧异,他们还没见哪个新娘子在拜堂之前直接被新郎抱着入大堂的,还那般亲昵自然的姿态。他们都以为博将军是碍于皇命才不得不娶这位公主,记得当日大殿之上,被容乐长公主选中之时,傅将军分明有几分犹豫,不像是心甘情愿,可此刻看来,却又不似是被逼无奈,奇怪!
漫天他们二人因乘坐马车,比预计时间到的早了一点。此刻,拜堂的吉时还未到。
下人将大红花结递到跟前,漫天伸手去接,却被侍筹握住,直接牵着她的手往里边行去,边走边跟宾客们打招呼。
众人回神,连忙上前恭贺,最高兴的莫过于礼部尚书杨大人,两国联姻之事乃他极力促成,虽有波折,中途还换了人,但终是顺利成了。他衷心祝贺道:“恭贺傅将军新婚之喜!”
傅筹笑道“同喜同喜。”
另一位官员以同词相贺,侍筹亦是同样笑着回礼。余大人也随之上前,习惯性的祝贺语随口脱出,拱手道:“恭喜博将军娶得美人归!”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目光唰唰的朝着余大人射过去。传言容乐长公主容颜丑陋,可他偏偏恭喜人家娶得美人归,这听上去,分明就是一种讽刺。
堂内瞬时鸦雀无声,寂静无比。部分宾客屏住呼吸,等待倭将军的反应,而那些先前在名单之内的贵族子弟则是闲闲的一副看戏的表情,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虽然他们一开始都不愿娶这位公主,但今日这眼花缭乱的御赐珍宝以及公主那一箱接一箱异常可观的嫁妆,令他们心里不是个滋味儿。暗道:这些东西原本也可以是属于他们的,只可惜了…“!
一位官员撞了撞还没醒过神来的余大人的胳膊,朝着新娘子努了努嘴,提醒他说错话了。
余大人一怔,这才明白过来,还挂在脸上的谄笑尴尬而僵硬,连忙解释道:“博将军,下官……下官不是那意思……”
傅筹面色始终未变,笑容依目温和,但那眸光却深沉了几分,令人看不懂其中的含义。他转头望了眼盖头下的女子,继而官面笑道:“多谢余大人吉言!”
余大人微愣,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太子驾到!“身着明黄|色太子服的宗政筱仁阔步行来,他身边跟着一名女子,那女子休态风流,艳光照人,一出现仿佛将天都照亮了一般,吸8了众人的目光。
傅筹还未招呼,已有些喜欢溜须拍马之人迎上去行了礼,谄媚笑道:”这位便是太子殿下新得的美人
香夫人吧?果真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太子殿下好眼光啊!”这话音未落,周遭一片附和之声。女子的美是真的,那马屁拍得也是真。
宗政筱仁大悦,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揽住身边的美人,笑道:“国色天香,思…香儿当之无恍。”至于倾国倾城嘛……他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刑部大牢里那张绝美的脸孔。可惜,被老七给抢了!
被称为香夫人的女子正是两日前宗政筱仁自将军府带走的痕香,她依在太子怀里,娇媚浅笑,那笑容是个男人见了,骨头都得酥了。她眼波流转,在不经意望向被一众官员隔开的身着大红喜服的英俊男子时,瞳孔一缩,眼底似有一抹异样的伤一闪而逝。
傅筹这才上前打招呼,笑道:“有美人相伴,太子今日气色果然不同以往。”
宗政筱仁有几分得意之态,哈哈笑道:“托将军的福,这件事,本太子还得感谢将军。”
倭筹道:“哪里哪里。”他从始至终没正眼看过太子身边的娇媚女子一眼。
漫天向来最为不喜这种场面,但她却无法逃离,她只能安静的站在那儿,眼光所及之处便是脚下的那片浅灰色地砖。忽然,那地砖上多出了一双靴子,然后是明黄|色的衣摆,一看便知是太子无疑。她皱了眉头,对此人厌恶之极。
宗政筱仁走到漫天跟前侧头看了她两眼,被宽松的大红袍子裹住的身躯完全看不出本来的身形。他对于博将军为两国和平大计牺牲自我,不幸娶了这位和亲的丑公主深表同情,他拍了拍傅筹的肩膀,以一国储君的姿态语重心长道:“将军忠心为国,乃当世槽模。假如七皇弟有你一半的深明大义,父皇也不必日夜烦忧了。”
宗政筱仁的意思是,谁娶了她便是深明大义、为国牺牲?世人多浅薄,以貌取人。漫天勾唇嘲讽而笑,却听傅筹笑道:“太子过誉,能娶得容乐长公主为妻,是博筹的荣幸。”
他们之间又客套了几句,将军府的梁管家前来禀报道:“将军,吉时到了。”
炮竹声声,鸣彻天际,冲散了辅天盖地的雨水带来的阴郁,整个将军府里呈现出一片洋洋的喜气。礼乐奏响,是欢快的曲调。礼官唱:“一拜天地——”
他们便转过身对着堂外的天地拜了下去。漫天淡淡笑着,拜天地真的很容易,不过是弯下腰而已。
“二拜高堂——”
没人知道傅筹的父母亲是谁,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高堂之位无人在座,他们也就那么拜了下去,对着的是白色墙壁以及空空的两张椅子,案台之上,连香都不曾焚过。
“夫妻交拜——”
这一拜,在这不能离婚的年代,便注定了她的未来。是好是坏,都已经不由她选择。傅筹已经拜了下去,她却仍然直直的立着,也仅仅是片刻而已,随着身子的弯曲,心在那一瞬间有些麻木的钝痛感。就这样,她成了人们口中的将军夫人。
“礼毕,送入洞房——”
漫天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终于可以远离这群人了!她厌恶极了这些官场之人的虚伪嘴脸。有人过来扶她,欲引着她往洞房去,却有一人拦着笑道:“傅将军,怎么也得让我们瞧瞧新娘子的花容月貌再送入洞房不迟啊!”
花容月貌?!可真是直接了当的嘲讽,一点都不带拐弯儿的。漫天冷笑,若真当她是花容月貌,在宜庆殿时,他们又何须个个低头,生怕自己被选中?
一人附道:“是啊,容乐长公主来我朝也有两个多月了,还没人见过公主的真面目呢!前次在皇宫之时,公主曾言,启云国习俗,女子出嫁在未行礼之前不得在外人面前露脸,如今行过礼了,应该可以让我等一睹真容了吧?”
“傅将军不要那么小气嘛,我等就是想瞻仰瞻仰启云国公主的风采……”
这些都是在宜庆殿拿她当玩笑开的那些皇亲贵族子弟们。她淡淡冷嘲一笑,他们想看她的笑话还要说得如此合情合理。不管他们安的是什么心,其目的无非就是想知道她这个曾经掌控他们婚姻命运的丑公主究竟丑到何种地步?
一阵风刮起,卷了雨雾直直地灌了进来,众人连忙都往两边靠墙让去,那风便长驱直入,直往她面上扑来,掀动红盖头扬起半个角,露出耳根下一小片雪白的肌肤,瞬时又落了下来。
堂内的其他宾客都不言声,皆望向卫国大将军,看他将如何处理此事。有艳光四射的香夫人在场,就算是普通的美貌女子也会被掩去了光芒,何况是丑女!若真揭了新娘盖头,无疑是自取其辱。这一刻,众人无不是做如此之想。
傅筹温雅的笑容不曾离开过嘴角,没有因为他人的刻意?难而生出半分不悦,只微微思索后,笑道:“虽然公主已经嫁与本将为妻,但公主的身份…“毕竟有所不同,又牵涉到启云国的习俗,还需看公主的意思。不知公主……意下如何?”一句身份有所不同,暗示他们,这不仅仅是一个公主,还是两国和平的标志。
那些贵族子弟,自然也不是蠢人,一听博筹言下之意,已明白了七八分,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得暂时作罢。宗政筱仁适时出声道:“好了,今天是博将军的大喜之日,谁都不准在此捣乱,你们想瞻仰公主的风采,以后有的是机会。快送进洞房去吧。”
本是很完美的一句话,既是帮傅筹解围,又能抓住机会彰显他尊贵无比的身份地位,在百官面前衬立威信,只可惜,天总是不从人愿,也不知是他太倒霎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话才说完,只听堂外传来一道冷声沉喝:“慢着!!”
漫天一听这声音,身子猛然一震,僵硬无比。
他……终究……还是来了!
谁道丑女貌倾城 第四十四章 公主大婚(二)
随着来人风速一般的卷入,整个大堂的气温瞬间降至冰点。白衣胜雪,墨丝飞扬,俊美绝伦的脸庞阴郁沉沉,如地狱幽潭般的邪眸冷冽慑人,他就那么放眼一扫,目光所及之处,莫不胆颤心惊。
本欲上前行礼的官员们个个脚似生根,半步往前挪动不得,甚至被他带来的那股邪冷的寒气迫得想往后退去。从不参加他人婚礼的离王突然夹带寒怒而来,他们直觉今天有事要发生。
在这种冷冽的气息包裹之中,还能保持镇定自然的微笑,绝对只有傅大将军一人。傅筹温和的眸子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缓缓迎上去,笑道:“离王能来参加本将的婚礼,本将甚感荣聿。虽然礼已成,但离王来得也不算太晚,请先稍作歇息,午宴很快便会备好。”
礼已成,博筹是在告诉他,他们已经拜完堂了!宗政无忧只觉心口一紧,面色愈发阴沉,他走到大堂中央顿住脚步,隔着丈远的距离去看前方那身着喜服的女子,大红的颜色刺得人眼睛生疼,他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一种颜色,仿佛有一样东西在他体内翻滚叫嚣着,令他只想上前一把将它们全部撕绊。他握了握拳,极力使自己冷静,秉持十三年来一直坚持的原则,让情绪永远在自己的掌控之内。而那个女子究竟是不是她,还未有定论。
宗政无忧声音沉缓,咬字极重,语带双关道:“容乐长公主嫁人,本王岂能不来?”
众人不知所以然,心中暗自纳闷,离王曾拒婚于容乐长公主,还在皇宫大殿出手伤了她,今日怎是为容乐长公主而来?其中到底有何因由?
傅筹笑着,那笑容似是了悟,望了眼身边的漫天,道:“原来离王…………是为公主而来,那本将……就代公主多谢离王的赏脸。”
宗政无忧道:“何需将军代劳,容乐长公主不是就在此处么?”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挡住女子容颜的盖头,抬步慢慢地朝她走了过去。
漫天用手紧攒住衣袖,心似是被人勒紧,有些透不过气来。宗政无忧的到来,意味着他已经怀疑她的身份。他这般骄傲自负的人,怎能容忍他所以为的掌心之物逃离他的掌控?下一步,他会怎么做,她完全没有把握。
她僵直了身子,前方沉缓的脚步沿着浅灰色的冷硬地砖向四下里震开,仿佛踏在她的心上。随着那人一步一步地不断迫近,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拿发的强烈起来。整个大堂之内除了他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响,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开样,说不出的诡谲。
当白色的衣摆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那人离她的距离不过刺下三步之遥,然后,他顿住了步子。她的心一直在悬着,她清楚的感受到,他的目光犀利敏锐,仿佛要透过锦帛绵密的间隙直直刺进她的眼睛,穿透她的灵魂。这一刻的宗政无忧像极了第一次见面时皇宫大殿上的带给她的感觉,阴冷,邪肆,压迫感尤为强烈,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轻轻颤了一颤,只听他道:“本王也想瞧瞧这位传言哥丑无比的容乐长公主的尊容,看看这奇丑……,究竟丑到何种地步?是天怒人怨?还是与之截然相反?”
他如吐薄冰,语带森森寒意。说着手一抬,疾速朝那盖头掀去。三步遥的距离,以这速度,要掀开盖头连眨一半儿眼的功夫都用不着,但是,眨完整只眼的时间都过了,那盖头还好好盖在她头上,纹丝未动。
傅筹几时出的手,没人看见。他们的速度,比闪电来得更快。傅筹的掌心准确无误地抵在了宗政无忧的腕骨,他眸光一深,面上却仍是温雅笑道:“离王侧是比本将还心急。不过再怎么急,这本将妻子的盖头……,“还是由本将亲自揭开比较好。就不劳离王费心了!”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饱含着坚定的不可辩驳的力量。他以一国将军的身份,阻止别人掀他妻子的盖头,非常合情合理,尽管那人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
宗政无忧感受到博筹掌心递出的内劲,明明是只为抵制他的手继续往前,但他却从此人身上隐隐觉出一种杀气,是那种被掩藏得很深,只存在于心底的仿佛仇恨了许多年却一直被隐忍不发的杀念。他凤眸一眯,似笑非笑道:“将军认为拜了天地便是夫妻了?本王以为不见得!”
他们看似握手说笑,气定神闲,但平静的外表之下早已是波涛汹涌。那腕骨相抵的两只手,因各自力道的增加,随便一只都够将一道坚固的石墙碎为飞灰。宗政无忧早料到博筹的武功非同一般,只是没想到竟不一般到可以与他抗衡。
高手之间的较量,往往就在一瞬,很快便知对方深浅。而他们彼此显然就是对方难得一遇的对手,傅筹心中一震,面上仍是笑道:“倘若拜了堂都不算,那离王认为,…怎样才算得夫妻?”
宗政无忧斜望了漫天一眼,微微勾唇道:“自然是入了洞房才算。”
漫天身躯微震,心口一痛,他这是在提醒她已非处子之身,何以嫁作他人妇?!看来宗政无忧是打定主意不放过她了!也罢,他既已来,不得到答案,定不会善罢甘休,事到如今,她也没必要再遮掩着什么,索性就亮开了一切。她就不信,一个启云国加一个手握军权的大将军,临天皇还能事事由着他?想到这里,她忽然平静下来,放松了身子,淡淡笑道:“没想到以容乐之陋颜,还能得这许多人的关注,就连尊贵的离王殿下也专门为我跑这一趟,而我……又怎好令各位失望?”
淡静的气质,略带嘲讽的语调,令宗政无忧心头一颤,与傅筹不约而同撤了内力,双双后退三步。他还不及多想,漫天已经抬手,自已将头顶的那块大红盖头一把扯了下来,随手便甩了出去。她的动作很是干脆,就像是扔掉一件废物般的果决,透着三分潇洒,气氛优雅。扬起的衣袖在空中聋下一道异常优美的弧度。披在身上的大红袍子,彼时滑落下来,委顿在地,现出裁剪合身的喜服包裹下的纤细有致的柔美线条。
没有了那块红色锦帛的阻隔,视线豁然开朗,她微抬下巴,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仙子,冷眼瞧着俗世凡尘之人的千姿百态。
回应她的,首先是满堂的惊诧与抽气声,有人茶杯落地,碎成三瓣,茶水四下溅开。
然后,寂静,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她一人之身上,那些先前吵着要见她真面目的皇室贵族子弟们,个个睁大眼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不敢置信的看着曾被他们引为蛇蝎的女子,心中无一不在问着同样一个问题:“她,她……她真的是…容乐长公主吗?!这……怎么可能!”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实就按在眼前!
传言说容乐长公主相貌丑陋,可这名女子…………她哪里能和一个丑字扯上关系?他们平常自以为学富五车,文采了得,可此刻,面对这样一名女子,他们竟不知该如何去形容她的美貌,不,这女子的容貌精致绝美还在其次,最慑人心魄的是那双琉璃般明澈的眸子里透出的一种名为智慧的光芒,仿佛聚集了天地日月的精华,一眼便照进人的心里头去。还有那似是由灵魂深处散发而出的淡然高贵的气质,世人莫及。令他们这些自诩血统高贵的皇室贵族们竟生出自惭形秽之心口再看一旁艳光四射的香夫人,竟再也看不出她有哪里迷人?
第一次,他们觉得自己真的是浅薄无知,竟然会去相信莫须有的传言!生生错过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将这天仙般的女子,拱手让了人。
太子更是不可思议的张着嘴巴,这世上竟还有这么美的女人?早知如此,他宁愿想个办法休了太子妃,就能成为最有资格迎娶和亲公主的人选。
大堂之内,百人有余,各人心思皆不同。香夫人见太子一副丢了魂的模样,无比嘲弄的憋了一眼。转眸时,目光落在身穿喜服的男子身上,只见他望着那名女子的眸光亮如星辰,眼底的惊艳之色溢于言表,带着浅浅的意料之中的欣悦。她的心猛然一沉。
盖头揭下的刹那,宗政无忧的心中有什么在瞬间土崩瓦解。他就站在六步开外之地,怔怔地望着那个傲然抬眸目无一物的女子,心中百转千回,失了一切言语动作。就在三日前,她还心甘情愿将自己交付于他,却又在三日后,一身嫁衣,泰然自若与他人交拜天地,用那样清冷淡漠的眼神扫过他的面庞,就如同看待一个陌生人的眼光。他的心狠狠一痛,如同重锤在击,心里瞬间多了一个血淋淋的黑洞。
竟然真的是她!!原来不够坦诚的,不只他一人。而她,一直在欺骗他!宗政无忧觉得自己的脑子大概是出了问题,本该十分愤怒的,他却勾唇笑了起来,薄唇带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嘴角有着掩不住的苦涩和悲凉。
漫天看着他的笑容,微微一愣,有瞬间的诧异,她似乎从他的表情之中看到的不是预料之中的愤怒,而是伤痛的痕迹,他的眼神异常复杂,就像千万根没有生命的枯发纠结在一起,让人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漫天自嘲一笑,上一次当还不够么?对于这个演技高超的男人,连心里的感觉都靠不住,何况是眼睛所看到的。她掉转头,淡淡道:“都看到了,我可以走了么?”
傅筹笑道:“我送你过去。各位随意,本将先失陪一下。”他始终是众人之中最平静镇定的一个人,他的目光更多的时候都注意着宗政无忧,偶尔眼中会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他很自然地执了身边女子的手,笑得无比温柔,含情脉脉。
宗政无忧眸光巨沉,眼利如刀,这便是她所说的他无法扭转乾坤之事?原来她在那一天就已经计算好了!他抑制住内心狂涌的波动,忽然冷笑出声:“容乐长公主要走去哪里?”
漫天身子顿了一顿,没有回头,倭筹笑得轻快,正欲开口,却见宗政无忧眸子里闪烁着冷酷之色,说道:“这般着急…是要入洞房吗?怎么容乐长公主这么快便不记得了三日前的那个晚上?要不要本王给你提个醒?你是如何心甘情愿奉上自己的身子,又是如何在本王身下婉转承欢?如今不过短短三日,你便迫不及待转投他人怀抱……世人皆说男子薄幸,岂知女子无情时,更胜男子无数倍。”
这些话如同一枚炸弹,顷刻间在堂内炸开了窝。众人惊愕,面面相觑。三日前是容乐长公主亲自挑选傅将军为婿的日子,她竟会在即将嫁为人妇之时跟别的男人发生茍且之事?!方才悔恨莫及的皇室贵族们此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平衡。”那面上惊艳仰慕的神色立时变成了无上鄙夷。他们的目光齐齐望向这位大婚之日便被扣上了一顶超级绿帽子的新郎,表示万分的同情,还有几加,幸灾乐祸。
博筹面色遽变,转眼便瞧身旁的女子,清清楚楚的从她眼里看到了被所爱之人无情伤害的痛楚。答案,再清楚不过。他心间一震,向来温和的眸子此刻变得阴郁之极。大婚之日,他竟被人当着满朝文武百官之面宣告自己的妻子与其有染,令他尊严扫地,情何以堪?他缓缓地放开了她的手,目光复杂难言。
泠儿大惊,已顾不得身份的尊卓,连忙上前辩道:“离王殿下,您别信。胡说,污蔑我们家主子,我们公主怎么可能…………“她话没说完,被萧煞一把拉了回去,不禁气道:“萧煞,你干什么?主子被人欺负了,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阻止我!”
萧煞抿着嘴,不说话。用目光警告她不要多事。看主子的眼神就知道了,离王所言确有其事,再如此争瓣,只会是在主子心口上撤盐。
这时,人群中,有一人小声说道:“想不到她外表看起来跟仙女似的,原来这么不知廉耻!”
另一人附道:“就是啊,还一国公主呢,自己送上门找男人,跟天香楼的姑娘有何分……分别二字没说完,几道利光如刃,司时激射而来,似是要将他劈成几段。他一个激灵,很识趣的闭了嘴,身子往人后缩了缩。
外面的雨越发下得大了,风裹着雨卷动堂内一侧的窗子,发出呜呜的声响。是什么迷了她的眼睛,视线竟有些模糊不清。冷风吹动她衣袖轻摆,整个身子微微颤抖着。她不焖目信,她爱过的男子竟然这般无情,撕碎了她的心还不够,还要来践踏她的尊严!她真的很想走过去狠狠地甩他几个耳光但她最终什么也没做。她拼命的告诉自己,他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只要她不在乎,他便伤不到她,伤不到…………可是她的心为什么还是那么痛?痛得就像要死掉!她抬起头,睁着干涩的眼睛,望着窗外朦朦的雨雾,忽觉口中一阵腥咸,唇上不知何时竟被咬出两个窟窿,汩汩的往口中渗着猩红的血。吞咽一口,那腥咸的滋味,从喉间一直蔓延到了心底,苦涩不堪言。
周围的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她,等着看她的笑话,她深吸了一口气,蓦地转过身去,朝宗政无忧走了几步,站在他的面前,抬头看进他的眼,恍若无事般的浅浅笑道:“离王殿下,您可知道……人与禽兽的分别?”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楚的传递到众人的耳中,众人一惊,不禁为她捏了一把冷汗,这个女子是不是受了刺激疯掉了,敢当面骂离王是禽兽?!难道她忘了当日在大殿之上差了丢了小命的事?以离王的性子,只要惹怒了他,就算是启云国的公主,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宗政无忧眸色一深,眼中利光顿现,未来得及发作,目光落在她娇嫩唇瓣上被咬破的血窟窿,他身躯一震,胸腔内升腾翻滚的怒气瞬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阵阵的闷痛之感。他不自觉抬起手来,想帮她擦掉血迹,举到一半,他便醒过神来,垂了手,看着她,没说话。
漫天道:“人,有心、有血肉、有感情,但禽兽没有。”她嘴角微翘,勾出一抹淡漠薄凉的弧度,就仿佛在跟一个不相干的人说着一句不相干的话。说完嘲弄一笑,转身便走。但还没迈出一步,手臂被人紧紧扣住。
谁道丑女貌倾城 第四十五章 休书
意识比理智先启了一步,宗政无忧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了似的。他拧眉直视着这个总是昂着头无比骄傲的女子,心间像是有无数针尖在上头碾过,留下一个个深深的血孔,不会夺人性命,却是悠久绵长的疼,在日积月累中,渗进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她说他是禽兽?!无心无情?他也一直以为自己对任何人都能做到无心无情,可就在这一刻,他对自已万分的失望!在这个女子面前,他十三年来的努力,竞比不上十几日的相伴。假如换作其他人背叛了他,他会有千百种残酷的刑罚令其生不如死,不需要多说一句废话。
漫天回头冷冷地看着他,问道:“离王殿下到底想怎样?”她抬起另一只手,一个,一个,用力地掰开他的手指,神色倔强而坚持,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宗政无忧突然觉得无力,面对这个女人,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想怎样?这是从没有过的感觉,那样陌生。
“七哥……”九皇子一阵旋风般地冲了进来,万人莫挡的姿态,一进大堂,立刻察觉到情况有异,连忙缓下步子,探头往里慢慢走去。一看到漫天,他怔了一怔,继而大步往前,拿他常年不离身的玉骨折扇兴奋地拍手,一通叫道:“璃月?!是你?你害得我好找哇!你是不知道,这几天为了找你,我是一天也没好好休息过,快要累死了!唉,能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他自顾自的说着,也不管别人的反应,伸手拍了把宗政无忧的肩膀,一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一边说道:“七哥,这回没我什么事儿了,我回府睡觉去。”
说着转身就往外走,堂内除了他的声音之外,依旧很安静,安静的有些不正常,他走了几步之后,突然站住了,似是想到了什么,双眼蓦地一睁,猛然回头,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三步并作两步又跑了回来。扯着漫天身上的大红喜服,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同样一身喜服面色深沉的傅筹,以及七哥那双常年冷漠如冰的眸子纠结着的复杂情绪,他惊讶得张大嘴巴,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扯着嗓子叫道:“璃月?你,你”……你怎么这身打扮?你别告诉我,你,你就是启云国容乐长公主??”其实早不必问了,答案不言而喻。
周围的人皆是一愣,璃月?九皇子叫她璃月?众人连忙打眼仔细再瞧这女子的面容,比然大悟,原来那个长得比女人还美的“璃月公子”本身就是个女人,还是个传言奇丑无比的女人!怪不得今日离王会来,可是,也不对啊,她都住进离王府了,为什么还要选择博将军?还有那日大殿璃月公子是在场的,那容乐长公主又是谁?
漫天淡淡地看了九皇子一眼,没说话,是无声的默认。
九皇子那湘哀嚎一声,抱头叫道:“你怎么不早说啊?早知道是你,我干什么要挨那一百个板子?”他使劲儿地跺着脚,简直就是痛心疾首,不为别的,就为那一百大板挨得太冤了!
宗政无忧皱眉,瞥了他一眼,那两道冷光直射而来,九皇子立马就安静了,扯着僵硬的头皮,垂了手,立到他身后。
漫天挣开宗政无忧的手,转身望了望面色沉静的傅筹,对泠儿吩咐道:“去准备笔墨纸现。”
没人知道她要这时候文房四宝做什么,难不成失态发展成这样,她还有心情吟诗作画?众人皆疑感。
泠儿不敢多问,转身便出去了,片刻后,笔墨纸砚摆上桌。漫天不言声,亲自上前研墨,动作熟练,力道沉缓。一滴墨溅上她的手,顺着指节间的缝隙缓缓滑落下来,留下一道淹黑的印记,像是暗夜中不为人知的眼泪。走到这一步,她依旧别无选择。回想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似乎一直都在别人的掌控,她总是被命运推动着向前,沿着既定的轨道,没有选择。
九皇子耐不住好奇之心,凑过去,笑问道:“璃月,你研墨做什么?是要作画吗?你看画我怎么样?本皇子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很值得一画……”,他展开双臂,原地转了一个圈,以证明他所言非虚,但那一个圈还没转完呢,就对上宗政无忧阴沉锐利的眼神,连忙停下动作,改。道:“你还是画七哥好了,他……比我好看。”那语气,十足受气的小媳妇。
宗政无忧嘴角一抽,额头多了几条黑线。
漫天无语摇头,本来沉重悲凉的心境,被他这一搅,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她叹出一口气,停下研墨的动作,拿起一旁的毛笔,回身望着傅筹,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下,异常平静说道:“将军,请。”
傅筹微微一愣,似是明白了她的意图,走上前去,望着那捏着笔杆的手,沉下的眸子有几分黯然,半响没动作。
漫天又往前递了几分,说道:“此次误了两国和亲大计,乃容乐一人之过,容乐自会一力承担此罪责。请将军不必多虑,只管写下休书。”她面无表情,语声平静淡漠。在这个以夫君为纲的年代,被休弃的女子可以说是再无幸福可言,只能孤独终老。因此,她这一行为令人极度不解,众人面面相觑,惊诧之极。换作一般的女子,遇到这样的事,必定一把鼻涕一把泪,下跪祈求原谅,有谁会这么傻,自发请求被夫君休弃?
傅筹定定的望住她的眼,那清澈的眸子没有半点波澜,似是被他休离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对她的人生根本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他双眉一皱,心中突然就多了一丝怨怒,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毛笔将其握在手心,却久久没有蘸墨。
外面的雨渐渐的停了,整个天地蔓延着一种湿气。漫天垂眸静立,并不催促。这回连九皇子都安静下来,偷瞧一眼宗政无忧,只见他沉寂了多年的冷眸竟燃起了点点的光华,终于具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另一种表情,名为爱情的期盼。
时间如指缝里的流沙,一点一点的逝去。博筹忽然将手中的毛笔往桌上一丢,五指抓起摊在面前的白纸,用力一横,再摊开掌心时,纸屑如飞灰四散。众人怔愣,那温和的表情再次回到他英俊的面庞,他抬手轻轻抚顺着她额角的碎发,笑容温柔道:“谁说本将要休你了?你忘了来府中的路上,我说过什么?拜了堂,我就是你的夫君,是要与你相守到老的人,无论有什么事,我都会与你一起承担。”
漫天心底一震,眼中的平静被剥裂开来。她十分清楚今日她为傅筹所带来的一切,在这个年代对他的人生意味着什么?是耻辱,是就算休了她也无法抹灭的耻辱。还有一个男人重于生命的尊严,因此成为世人眼中的笑柄。她张了张。”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感觉到眼前男子握着她的手,很温暖。
这一幕落在宗政无忧的眼中,真真是郎情娈意,令他有如芒刺在心口他握紧双拳,手上青筋根根暴起,似是鲜血要破管而出口他冷笑一声,身形一闪,以别人看不见的速度,迅疾来到他们身边,一把将女子扯了过来。微带讽刺道:“傅将军真是情深意重,感人肺腑。不过,虽然傅将军你不介意,但本王介意的很。本王的女人怎可能随便另嫁他人!”
漫天不妨,重重地跌向宗政无忧的怀抱。他整个身子坚硬似铁,撞得她身上一阵阵麻痛。她反应过来后立刻用手椎他,却被他一手紧紧箍住腰身,动弹不得。她愤怒抬头,推在他胸前的手掌心处传来如汹涌波涛般的猛烈撞击,那是一个人情绪起伏波动最好的证明,与他面上冷酷镇定的表情形成截然相反的对比。漫天有瞬间的错愕。
傅筹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时,那张英俊的脸就变得冷峭而深沉,他说道:“请离王放开本将的妻子!本将不管她以前跟离王是什么关系,但如今有陛下赐婚,各位同僚亲眼见证我们拜过天地,已成夫妻。离王还做此纠缠,究竟意欲何为?杨大人,这次和亲之事一直由你负责,你说,容乐长公主,……H现今算不算得是本将的妻子?”
杨惟身子一抖,本来见联姻之事又出岔子,心就被吊得很高,此刻被缘将军直接点名,更是头皮发麻,却又不能不应声,只得道:“拜完天地,礼已成……是……是夫妻。”他紧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艰难,因为宗政无忧看他的目光冷得像是十八层地狱的冰石,隔着三丈远的距离,都能把人的血脉冻僵。
宗政无忧凤眼一眯,声如寒钟,冷冷道:“杨惟,抬起头,看着本王,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本王刚刚没听清楚。”
杨惟身躯一颤,四肢顿时有些发软,一头的冷汗涔涔直冒。能勉强站住已经不容易,哪里还敢再说。只支吾了半响,“这,这个………”
僖筹轻轻蹙眉,眼中鄙夷之色一闪而逝,继而打眼瞧了一因,众人皆不自觉退后一步,生怕他们也被点名道姓。这时候的离王像是地狱阎罗,他们可不敢去招惹。就连太子宗政筱仁此刻的目光都在微微闪烁着。
九皇子笑道:“博将军和璃月拜过堂了吗?我怎么没看见,你们谁看见了?”典型的无赖招数!这倒也符合九皇子一直以来的作风,周围的人被他这一问,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好装作没听见。
宗政无忧嘴角微勾,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漫天趁他不注意,暗聚内力,猛地一下挣脱了他的掌控,退到傅筹身旁,语声平静道:“九殿下不用白费心思了,不论你们承认不承认,都改变不了我与傅将军拜过堂的事实。离王殿下,你也别忘了,两个多月前,我初入京城,是你吩咐下人紧闭王府大门,将我拒之门外。次日大殿之上,你又亲。拒绝娶我为妻,极尽嘲讽之能事,以剑相对,令我十指皆伤,血染乾坤大殿。”
原来这些她都记得那样清楚,她怎么就不记得他们相处的那些日子里,他放下身段对她温柔以待?她怎么不记着他们每日饮茶对弈畅谈古今?宗政无忧心中一阵抽痛,握拳的手不由紧了几分,狠狠地盯住她的眼,几欲怒气攻心,冷声道:“所以你就心生报复,耍弄心机故意接近本王,意欲在本王对你钟情之时,再另行择人而嫁,以打击本王自尊为快,…是与不是?”
漫天笑得无比自嘲,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她拿自己的身子以及一生的幸福为代价去报复他?她哼笑一声,却是不屑于分瓣,也不想去在乎他会作何想,只淡淡道:“离王要怎么恐……随便你。”
这种漠然无所谓的态度比任何无情的话语更能打击一个人的骄傲。宗政无忧面上的冷漠被撕裂,眸子里纵横的血丝透着痛怒交杂的表情。胸口震痛,他忽然怀疑眼前这名女子,她真的对他用过情吗?
“跟我走。“他冷冷吐出这三个字,便去拉她的手。漫天自然的反应便是闪身一逍,傅筹立刻伸手拦在他们中间,问道:“离王欲带本将的妻子去往何处?“
宗政无忧眯着眼,冷声道:“本王说了,她不是你的妻子!让开。”
博筹仍是笑着,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他的手臂纹丝未动,半点没有让道的迹象。“她是不是本将的妻子,也不是离王你说了算。”
两人就那么僵持着,一个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一个是临天皇最宠爱的皇子,他们这是第二次为同一个人对峙。冷冽的气息瞬时充斥着整个大堂,连呼吸都仿佛含着冰块。周遭一片死寂的无声。
宗政无忧忽然抬手一挥,叫道:“冷炎。”冷炎应声出现在大堂之内,如鬼魅一般的速度,与他同时现身的,还有大堂之外院落中的二十几人。
狂风骤起,折断院中枝叶无数。这一行人的出现,带来了一股浓烈的萧杀之气,铺天盖地的席卷了整个将军府。他们手执长剑,剑柄如扇形,倒映在水中的锋利剑刃闪烁着冰冷的寒芒,似是沉睡将醒的地狱之庵,渴望着新鲜生命的滋润。领头的七人脸上各自嵌了半边红魔面具,喋血的颜色,如同地狱的岩浆。
人群中有人失声惊叫:“无隐楼的,修罗七煞,?!!”
谁道丑女貌倾城 第四十六章 一念之间
三日,整整三日,漫天被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屋子里,没有食物,没有水,甚至连空气,都是稀薄而冰冷的,散发着一股子霉味。她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不知道她被带走之后,将军府会发生什么事?
“修罗七煞“乃江湖中最神秘的组织无隐楼的七大杀手,相传此七人武功之高,神鬼莫测。其身价五十万两白银,每人一年只接一笔生意,单独出使任务,从来都是下手干脆利落,无有败绩。就在他们出现的那一刻,百官们面色惊变,她回过神来,人已经被宗政无忧带出了将军府。那是她从不敢想象的速度。然后,她被剥了喜服,扔进了这间几乎是全封闭的暗黑的屋子,这屋子的上头,是他们一夜缠绵之地,温泉池边。与她一同关在这里的,还有宗政无忧他自己。
她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只能防备地呆在一个角落里,静静的等待着宗政无忧先开口。这一等便是三天,宗政无忧一直很安静,安静得仿佛没有那么一个人,不说话,也不动,就连呼吸,都清浅得让人感觉不到。
这间屋子不大,但是空阔,除了地面就是墙壁。她蜷着身子,还是觉得很冷,于是又往墙角缩了缩。
“你冷吗?”黑暗中,宗政无忧说出了三日来的第一句话,问她冷不冷。他的声音带着磁性的沙哑,冰冰凉凉的,就像是她身下地砖的温度。
漫天抿着唇,没作声,继续缩着身子,同样的安静。在这样的环境里,人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去回想她过去的人生。而她的人生,除了悲哀二字,她再也想不到其它可以用来形容的词。
三日不吃不喝,也不曾合眼,她觉得疲惫又无力,所有的心情在安静萧索中被无限放大,头有些昏昏沉沉,她靠着墙,终于有了一丝睡意。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自已靠着的那面墙忽然变得很温暖,她自然而然的贪恋那种温度,不自觉的往墙边移了移,恨不能将整个身子都嵌了进去,完全没觉察到那温暖的“墙壁”竟然也会动。
宗政无忧催动内力让全身变得更暖和一些,再将怀中纤细的女子抱得紧了几分,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下,轻轻蹭着女子的头发,心下阵阵发软。这间屋子曾是他的疗伤之地,十三年前的那场噩梦之后,他曾将自己关在这里,不吃不喝,也不见任何人,在这样的黑暗里,他终将自己的心磨练得冷酷无情。从此,一十三年,他再没来过。如今,重新踏入此地,带着她,只为证明一件事。在那十几日的朝夕相处,在他刻意营造出的温情蜜意之中,真正沦陷的人,究竟是她,还是他自己?
漫天醒来的时候,睁开眼还是什么也看不见,身后的墙壁依旧冷硬,不复梦中的温暖。她不禁自嘲,一面墙,怎么可能会有温暖。梦,永远都只是梦。
“宗政无忧。”她不确定他是否还在这里,便叫了一声。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四周一如既往的寂静无声。她忽觉心中一阵发紧,她不得不承认,这三日,她尽管防备,却不曾害怕过,是因为有他的存在。
过了许久,就在她以为这屋子里只到下她一人之时,她的左手边不远处传来轻轻的一声:“恩。”奇迹般的令她的心安定下来。
她坐直了身子,收敛心绪,转头朝着他的方向,平静问道:“你准备关我到什么时候?”
“和我在一起,你害怕了吗?”宗政无忧语声淡漠,听不出任何情绪,可她又分明感受到了一种无奈而悲凉的心境。许是黑暗中呆得太久,容易生出错觉。她淡嘲一笑,叹了口气,道:“放我走吧。别忘了我是和亲而来的公主,又是临天皇亲下的旨意,傅将军虽不如你身份来得尊贵,但他到底手握三军,在军中有着无上的威信,掌管着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联姻已成的事实。只要他一日不休我,我便只能是卫国将军夫人,与你之间,不会再有交集。”
“倘若他休了你,你,H,六
“他不会休我。”她语气平静而肯定。如果倭筹会休掉她,那么三日前就已经休了。
“你就那么坚信?”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冷冽之中夹杂着一丝难掩的怒气。宗政无忧蓦地转过身子,一把扣住她的双肩,他的目光如冰刃般死死盯住她的眼,黑暗中视物是他十岁时就已经练就的功夫。
她直觉地想躲开他犀利的眼神,但仍然极力镇定,平静的吐出一个字:“是。”
她感觉到他身躯一震,半响无声。令人窒息的沉默,她心中渐升不安。过了计久,那道声音愈发的冰冷,还有一丝几欲听不出来的痛楚。“为什么?倘若你是因为我是有目的的得到了你的身子,那你以为他娶你的动机就单纯了吗?你怎知他就不是在利用你?”
漫天苦笑一声,道:“我愿意”,”她想说她宁愿被天下人利用,唯独不能忍受他的利用和欺骗。那一句话,她终是没说出来,然而,“我愿意”这三个字,落在宗政无忧的心上像是钢刀锐刺,一个字,一个窟窿。
他的手遽然使力,五指似是要嵌进她的肩骨,他突然低头狠狠地吻上她的唇,带着滔天怒意,惩罚般的力道,仿佛要用唇舌将她碾碎吞进腹中。
她拼力挣扎,他双臂如铁钳,任她如何努力,也只是被他越箍越紧。
一丝血腥气卷入口腔,在喉咙深处蔓延,直抵心尖,不知是她的,抑或是他的,总之……苦涩难言。
他一把将她推倒在地,狂吻如骤雨般落下,一刻不曾停歇,令本就稀薄的空气此刻更是有同于无。
不到片刻,胸腔内的空气被抽干,胸口处窒息的剧痛漫天席卷,混合着唇舌交缠带来的奇妙快感,竟是如此的诱人,叫他欲罢不能。这样真实的碰触,提醒着他,这一刻,她还是他的,她还在他怀里,在他身下。他的手迅速深入她衣内,寻找着心灵之中频临绝望的最后一丝慰藉。
漫天身子一阵颤栗,本能的哼出一声,立时心中一惊,在这样的情形下,她竟然还能生出反应?一种屈辱之感油然而起,这个男人,把她当成什么了?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她趁他不妨,一把推开了他,毫不犹豫地抬手,一个极其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甩在了他俊美无匹的面庞。
宗政无忧震愣,有那么一瞬,他大脑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他这是在做什么?他在对自己喜欢的女人用强?!那是他一生中最不能容忍的行为!他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倏地坐起身,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心中空茫,对脸上火辣辣的痛,一无所觉。
漫天忙从地上爬坐起来,紧紧拢住自己的衣裳,脱力的靠着角落里的墙壁,贪婪的大。呼吸着空气,却还是觉得胸口闷痛之极。
不知道过了多久,宗政无忧开口问道:“阿漫,你对我”,…究竟有几分真心?”
漫天诧异抬头,宗政无忧这般骄傲的人,竟也会问出这种问题?她复又低头,没有应他。无论有几分真心,她也都会埋葬掉。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那头,宗政无忧身子重重往后靠,砸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只听他苦笑一声,语带自嘲,缓缓说道:“一分都没有吗?那,…你走吧。”
漫天愣住,有些出乎意糕,他会这么轻易的放她离开?他主动暴露自己的实力,将她从将军府的婚礼上掳走,把她跟他一起关在这地下石室里三日,到底是为了什么?耳边传来轰隆一声,石门应声开启,一丝昏黄光线照了进来,她别开头,眼睛还不太适应。宗政无忧的声音带着历经沧桑的荒凉感,重复道:“走吧。”她勉强站起,浑身绵软无力,只能用手扶着墙壁,慢慢地一步一步走了出去。出了门口,上了第一道台阶,她忍不住回头去看,这一看,便看到了一抹自嘲的笑意挂在那张薄唇的嘴角,看上去格外的悲凉,猛然间刺进她的心,狠狠一痛。宗政无忧脸色苍白,颓废的坐在地上,半垂的眸子满是苍痍的表情,全无平日里的高傲自负。像是一个受到致命打击的孩子。
宗政无忧似是感受到她的注视,微微抬眼,门外昏黄光线下的女子眼中一闪而逝的心疼,令他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他遥遥望她,用他所有的真诚,对她说道:“阿漫,倘若你肯回头,我将予你酬一生至死不渝的爱情。”她心底一震,身子僵了僵,欲抬步离去的那条腿仿佛被钉在了地上,再也抬不起半分。一生至死不渝的爱情?这样一句话,出自她心中所爱的男人之。”多么的诱人,令人心生向往。他的目光那样真诚,充满了期待,似乎在告诉她,只要她肯往回走,哪怕是只走一步,她和他的幸福便唾手可得。有谁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她咬着唇,在理智与情感之间苦苦挣扎,有什么在心里一点点苏醒,又被她强行压制。她始终站在那里,半回眸的姿势,一动不动。宗政无忧眸中的光华渐渐黯淡下来,连面上的刚刚恢复少计的血色也一并退了去,她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竟不自觉的转过整个身子。
宗政无忧见她回身,眼眸顿亮,等待着她迈出第一步。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凿壁之声,一声比一声响亮,宗政无忧进来之时,毁了外面的机关,只能从里边开启石门口想来定是那些人见他三日都没出去,慌了神,便欲打通这地道。
漫天蓦地醒神,所有的理智瞬时恢复了清明。假如她还没有与傅筹拜堂,那么一切也许还有转困的余地,可如今礼已成,两国联姻非同儿戏,一个启云国,再加上一个临天国三军统帅,即便是临天皇,怕也无力改变什么。更何况,她被宗政无忧欺骗一次还不够吗?她怎么能这样不长记性!难道要等他以胜利者之姿来告诉她这不过是他的又一个手段,为了印证这世上没有他宗政无忧得不到的东西。她的感情怎能任他取舍,她是一个人,不是他的所有物。
想到此,她的心重又归于平静,微抬下巴,目光淡漠清冷,道:“我不会再相信你!有的路,踏出去一步,就再没回头的余地。“说罢,毅然转身,步阶而上,再不回头,所以,她看不见身后之人眸光碎裂,惨笑无声。
残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空。温泉池边,跪了一地的人,个个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大气也不敢出。
临天皇龙颜震怒,对着离王府的管家侍卫们沉声喝道:“朕的皇儿进了这地下石室已经三日了,为何没人来禀报朕?你们这群狗奴才,朕养你们有何用?万一……朕的皇儿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全部都要死!”他一口一个皇儿,这是对于宗政无忧独有的称呼,忧心之色溢于言表,全无平常的沉着之态。一想到十三年前的那一次,无忧从这里出来时奄奄一息的模样,临天皇更是焦躁无比。他走到前面满是泥土之地,不顾身份地对着正在挖通道动作稍慢一点的下人抬腿就是猛力一脚,怒喝道:“速度还不快些,天黑之前,见不到朕的皇儿,朕诛了你们九族!”
那些人惊恐应道:“遵旨。”
漫天黄土飞洒,映着落日残红。冷汗如瀑,溅湿了一地的泥土。陈公公搬来一张椅子,临天皇却是坐立难安,面色阴沉得吓人,背着手,来回踱步。身后一众大臣垂目颔首,莫敢仰视。
一侧岩石边突然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轰隆之声,令本就处在极度紧张的众人身躯皆是一抖,继而抬眼望去,移开的石门之内,走出一名女子,此女子着实美得惊人,俨然就是与离王一起失踪的容乐长公主。众人面色一喜,却只见女子,不见离王。看她此刻的模样,面色苍白,脚步虚浮无力,一头长发零落披散在瘦弱的香肩,一袭白色衣衫不整,三日前的红色喜服早没了踪影。
众人吸气,瞧这情形,令人不自觉联想到这三日,她与离王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会发生些什么事。他们齐齐望向立在皇帝陛下身后的傅大将军。一个男人在大婚当日被指出妻子不洁已是莫大的羞辱,又在拜完堂之后,妻子被人掳走,与他人共度三个日夜。面对此情此景,的确需要有一定的承受能力。
博筹双手暗暗握紧,看着她缓缓移步走来,纤细的身子风一吹就会侧下的模样,他眼中有一丝不明的阴郁及疼惜之色。
漫天一见外面竟如此多人,微微一愣,继而走近行礼道:“拜见皇帝陛下。”
临天皇怔了一怔,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惊艳。怪不得这次会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果然是红颜祸水!他见出来的只有她一人,眸色一沉,急忙抬步欲往石室而去,却在刚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微微思索片刻,折转身子,目光阴鹜,沉着声问道:“你就是容乐长公主?”
漫天恭声回道:“是的,陛下。”
临天皇走到她跟前,犀利的目光直盯着她,冷冷问道:“容乐长公主,你,可知罪?”
漫天诧异抬头,蹙眉道:“回陛下,容乐不知。”她犯了何罪?她确实不知。
临天皇一手重重拍在椅子扶手,倏地站起身,怒声道:“哼!你好大的胆子,六日前的皇宫晚宴,你女扮男装入宫,还找了个假公主冒名顶替你在大殿选夫,此乃欺君罔上!你身为和亲公主,不安安分分待在容乐公主府,却四处招摇,勾可朕的皇儿在先,又来迷惑卫国大将军在后,全圄离间离王与卫国大将军之间的关系,欲8发我朝内乱,真真是罪大恶极。来人,将她拿下,压入大牢,听候处置。”他的声音大极了,似是贯注了内力,直直地穿过尚未合上的石门,往地下石室传了过去。
漫天心中一惊,嘴角不自觉翘出讥诮的弧,临天皇这一席话,例是将宗政无忧的不是给摘了个干净。所有的罪责,会都背在她一人身上。制造朝廷内乱?多大的一顶帽子啊,就这么扣在了她的头上,看来临天皇是存心想要她的命!
博筹连忙行礼道:“陛下……”,”他话才出口,临天皇眸光凌厉如刀,朝他双眼直扫而来,沉声截。道:“傅爱卿不是要为她求情吧?她可是丢尽了爱卿的脸面,令爱卿终生蒙羞。应该痛恨她才是!”
傅筹一怔,这话外之意,他自然听得明白。于是,道:“启禀陛下,臣是站在两国的和平角度出发,望陛下万勿因一名女子而影响了两国百年来的情谊,致使边关兵戎相见。恳请陛下三思。”
临天皇冷哼了一声,道:“假如启云帝真这么在意两国的情谊,就该理解朕对公主的处决。若不能理解,一旦兴起边关战事,那就有劳傅爱卿了。朕相信,只要有博爱卿在,谁也别想踏进我临天国的领土。”
傅筹还欲开口,临天皇不耐摆手,道:“好了,朕意已决,爱卿不必多说。来人,把她带下去!”
漫天苦涩一笑,她也不瓣驳,事实上,她连说话的力气也没,只能任那两名侍卫上前来驾住了她。
九皇子一见,连忙道:“父皇息怒,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够了。”临天皇厉声打断道:“朕说过,联意已决。谁敢再求情,一律同罪论处!带走。”专属于帝王的无上威严,听上去似乎没有丝毫转圈的余地。
九皇子只得住了。”呐呐的退后。周围的众臣明知若是处决了容乐长公主,两国的战争定然不可避免,但此时,连倭将军与九皇子都碰了壁,他们更是不敢吭声。一个个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子,半分也不敢上抬。博筹与九皇子眼看着女子被侍卫连架带拖着欲往山下去,无能为力。
“放开她。”一声冷冷的命令式话语,有着天生的王者气势,让人不自觉就想要臣服。侍卫们直觉地停下动作,漫天不用回头,也知道除了宗政无忧之外,再没别人敢在临天皇面前用这种态度发号施令。
九皇子面色一喜,立刻迎了上去,叫道:“七哥,你终于出来了,真是要急死我了。”
出了石室的宗政无忧,又恢复了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离王。他的眼神如地狱幽潭,冰冷邪肆,薄唇轻启,淡淡道:“放她走。”
临天皇看到他,终于放下心来,却也因此明白了一件事。他走前几步,看向宗政无忧的眼光很复杂,有担忧x有疼爱、有恼怒,还有怨责,最终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万般无奈道:“无忧,你又胡闹了。以后把那石室关了,不准再进去。”
宗政无忧仿佛没听见般,看也不看他一眼,语气依旧平静冷漠,却多了几分坚定的力量,道:“我说,让她走!”
临天皇望着被侍卫架住的女子,说道:“好吧,既然离王求情,这次的事情到此为止,以后,谁都不准再提。听明白了吗?”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变得冷厉非常,众人连忙道:“遵旨。”声音是齐整整的。
傅筹上前扶住她不稳的身子,轻声关怀道:“小心。”
漫天拼命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宗政无忧,只对傅筹点头,勉强牵起唇角冲他淡淡一笑,借他之力立稳,方道:“谢谢!”
宗政无忧冷眼看着他们,袖中的手攒得很紧,面上却是一贯的冷漠平静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的波澜。他深吸一口气,转过眸,不再理会众人,径直往前,与她的身子相错而过,一步一步稳步往山下行去。
风轻轻吹动他墨发翻飞,背脊略带僵硬的笔直,书画着坚毅冷漠的线备。白色颀长的身影,在残阳余晖的映照下,更添了几分萧瑟和凄冷,将他与身后所有人的世界,隔离开来。
红颜白发痛千般 047 一骑红尘妃子笑
时光如棱,转眼便是一年。盛夏的午后,骄阳似火。
卫国将军府,清谧园。葱芜苍翠的竹林里,漫夭寻了处阴凉之地按了棋案,手执一枚红子,望着棋盘怔怔出神。
主子,您怎么待在这儿呀?”泠儿大步走来,边走边笑问。
漫夭神色淡淡道:天气越来越热,我睡不着,这儿凉快,我出来待会儿。”
泠儿在她身边坐下,拿起肩子为她轻轻扇着风,说道:“主子想下棋了?我陪您下。”跟着主子四年,虽然学得不精,但看着主子自己和自己下棋,总觉得这样给人感觉太寂寞。
漫夭轻轻摇头,笑道:你啊,让你一半的子,你也挨不过一柱香的功夫。萧煞呢?最近他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比我还忙。”
泠儿一听,立刻撅嘴埋怨道是啊,主子,我每次有事找他总找不见人,您可得好好说说他了。”
漫夭微微一笑,正好抬眼看见竹林外梁管家带着下人捧着几个盒子朝这边走了过来,向地行礼道“禀夫人,这走将军刚州差人送回来的,说是皇上的赏赐。请夫人过目。”她象征性地扫了一眼,无非就是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望到最后一个精致小巧的木箱时,她眸光一亮,立时站起身来。
泠儿好奇道:“主子,这是什么呀。”
荔枝。”深红的颜色,看起来还很新鲜,漫夭拿了一个在手中,冰冰凉凉的触感,于这浓烈的夏日,感觉异常的舒心口她拨了拨上面一层,见下面裹着些碎冰。这个世界,水果极少,尤其是不易贮存的荔枝,在这交通不发达的时代,往往运输到京城都已经不再新鲜。而冰块更是难得一见。
梁管事恭敬笑道:夫人真是见多识广。湘梅,这箱荔枚给夫人留下。
漫夭摆手道:“不必了,留下一点尝尝鲜,其它的送去地窖,等将军回府再用。”
是,夫人。梁管事欣慰笑应,继而领着众人退下。漫夭刮着荔枝壳,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自心底升起,她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吃过荔枝了。这些水果,启云国没有,临天国的京城也只有皇宫才有。
泠儿笑道主子,将军对您真好,不管皇帝陛下赏赐什么,将军总是第一时间让人送回来给主子品尝。”
漫夭微微一笑,眸光轻垂,没有说话。泠儿偏着头看她,总觉得她眉间有一股淡淡的说不上来的忧郁之色,便问道主子,您知道吗?现在呀,整个京城的女子,都在羡慕主子嫁了一个好夫君呢。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主子您……过得一点儿都不开心呢?”
漫夭一怔,这些日手以来,她没想过自己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口博筹待她极好,好到无可挑刎,除了公事之外,无论去哪里,他都会带上她同行,不管在什么地方,他总是对她关怀备至呵护有加,从不忌讳有外人在场。这样的关怀,让她觉得不真实,也太过刻意,更像是做给别人看,向世人宣告,他时她有多么的好。即便是这样,她也应该知足了才是,傅筹没有妾室,她不必面对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这样平静的生活,一直是她所求,可她为什么开心不起来?
泠儿又道以前没来临天国的时候,我觉得主子好像有很多心事,后来,来了临天国,主子的心事,比以前更多了。主子,都过了这么久了,您还在怨皇上吗?”
时过一年,已经无所谓怨不怨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毕竞她现在的日子已经很好了。漫夭缓缓站起身来,望着天际的浮云,声音飘渺,道我没有不开心,现在这样,就很好。”心如止水,生活平静无波,没什么不好。她刻了一颗荔技,递给泠儿,道:你也尝尝。”
泠儿接过尝了一口,连连点头赞道:,恩,真的很好吃。可惜那个箱子,太小了。”
漫夭道:“这一箱已经不少了,听说只有江南才生产荔枝,运到京城还这么新鲜,一定是快马加鞭。也不知道沿途换了多少个人,例下多少匹马。
泠儿不是很懂,只说道:“如果主子喜欢,就让将军派人去江南快马加鞭多运此回来就好啦。反正将军手下有的是人,他对主子又那么好,一定会答应的。”
漫夭失笑道:“你以为我是杨贵妃啊。”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那个传哥女子与帝王之间凄美的爱情,除了证明一句“最是无情帝王家”其它什么也没留下。她从不希翼惊天动地,却只想要平平稳稳的一生。可是,这样微薄的愿望,最终还是不能如愿。
泠儿好奇道:“杨贵妃是谁?”
漫夭道:“一个古人。”
泠儿哦”了一声,似是想起什么,说道:“主子说荔枝产自江南,江南不是离王的封地吗”,
漫夭手一颤,列到一半的萏枝便掉到地上,滚去很远。那个名字已经很久没听人提起了。一年前,黑屋里的三日过后,他不顾临天皇的极力反对,毅然离开京城去了封地,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新年之时,所有地方皆有上贡,唯江南之地没有任何贡品,以他的性子及他时皇宫的厌恶,怎会快马加鞭特意送荔技入京?她一个人想得出神,泠儿叫了她几遍她都没听到。
容乐,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不知何时,博筹已出现在她身旁。
漫夭回神,微微笑道,将军今日怎回来得这样早?”
傅筹习惯性地握了她的手,拉着她坐下,笑道:怎么,不喜欢我早回啊?”
漫夭浅笑道:“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寄怪。”她已经习惯了他牵着她的手,既然已是夫妻,总要空试着接受对方的靠近。坐下之后,她忽然眸光一转,望着他,笑道“今日陛下赏赐的荔技,很新鲜。”
博筹微愣,蹙眉道:“荔枝?陛下今日的赏赐只有金银珠宝,何来的荔枝?”
漫夭一怔,旁边的泠儿连忙道:“将军,有的,奴婢也吃了。您看,那地上刚才不小心还落下一颗。
傅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滚落在地土的那颗圆润的萏技,眼光顿时犀利,对着竹林外叫道“项影。”
属下在。”
傅筹回身,问道:今日陛下的赏赐,何时多了一份荔技?”项影道:“回将军,属下奉将军之命送陛下的赏赐回府,刚出皇宫不久,陈公公便追到属下,说我们少拿了一样。还说颍这一箱荔技,是给夫人的。”
漫夭平静的心忽然生出一丝慌乱,握住自己的手,指尖有些苍白。临天皇因一年前的事,对她心有余悸,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赐她珍稀之物?
傅筹面色微沉,眸光深深,回眸看她,说道:“看来,他已经到京城了。速度还真快,这么远的路程,才用了短短五日。”她垂眸,如扇的浓密眼睫轻轻颤了一颤,不由自主的轻声问道,将军说的是谁?”
傅筹清雅一笑,那笑容似是别有意味,道:“自然是离王。”
漫夭明知是这个答案,心还是不自觉的乱了几分。傅筹再次握住她的手,问道你怎么了,这么热的天,手怎么还这样凉?”
漫夭不着痕迹地抽回手,随便拈起一枚棋子,淡淡笑道:“我没事。他”,我是说离王,他不是不喜欢皇宫吗?为什么会回来”,
傅筹不答反问道:容乐怎知他不喜欢皇宫?”
他明明是笑着,且是一贯温和的笑容,她却莫名的感觉到有丝凉气。漫夭转过眸,摊开掌心,不知不觉中,握住的竟是一枚黑子。她低下眸,半响不做声。
傅筹似是并不在意,复又笑道:“七日后,皇宫有一场赏花宴。你跟我一起去。”
又是宴会,她皱眉。博筹握住她的手,连同掌心的那枚棋子也一并握住,他力道很大,像是要把手掌间的棋子压碎了一般。片刻后,方道,容乐,我知你素来不喜那种场合,但这次是陛下的旨意,所有文武百官必须携妻女参加。所以,只妤“委屈你了。”
他说得多么诚恳!漫夭抿了抿唇,委屈,这也算不得什么委屈,不过是一场不喜欢的应酬罢了。只是,临天皇为何要让大臣们携妻女参加?还是以圣旨的方式!她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傅筹笑着揽了她的肩,扶着她起身,语声温柔道:“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别人欺负你。她淡笑着低下头,不语。
夜幕已降,月未出口天空黑洞洞的一片。
清幽园,卫国将军府最为偏僻的园子,草木深深,看上去有些荒凉,但也因此多了几分自然之感。园中靠院墙有一个天然的池塘,塘中之水,很是清凉。一到夏日,她便喜欢入夜之后独自一人来此静坐,用水拂着水面,便能平复夏日里燥热烦闷的心。
博筹今夜陪她来此,就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看着她拂水的动作,一言不发。周困很安静,零星的几点昏黄的烛火远远投射在水中,映着她洁白纤细的手指,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蛊感人心的美感。傅筹按耐住自己想上前的脚步,轻轻移开目光,看向遥远的方向。
这个园子很空阔,只住着几个下人,平常也没什么人来此,于是,园中之人就比较放肆,一说起话来,就。无遮拦。
西面的一间屋子走出三个丫头,手中端着食物,走到院子中央的石桌旁坐下。坐在中间的一个丫头,十八九岁,模样长得极俏丽,面上还有几分有别于一般下人的傲色。左边的丫头赶了赶面前飞着的小虫子,抱怨道:就数这园子里虫子最多,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破园子,去前院伺候啊?”她说着将面前的食物推到中间的女子面前,说道薰姑娘,给,你先吃。等你做了侧夫人,可干万别忘了我们啊!”
薰姑娘颇有几分未来主子的架势,点头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忘了你。”
右边的丫头撇嘴道我看啊,将军八成是把你给忘了。夫人进门都一年多了,谁不知道将军对夫人疼宠有加,哪还能记得你呀。再说了,夫人长得那么美,就跟天仙一样,你看看你,哪里能比得了?”
薰姑娘一听,面色顿时黑了下来,冷哼一声道:一个不干净的女人,再美又能怎样?我十五岁就词候将军,至少我给将军的身子是干净的,她比得了吗?”
你那是运气好,不就一次吗?还是个意外。我就哥怪了,将军当时受伤昏迷,是怎么碰得你?”
薰姑娘脸色一白,继而神秘笑道:恩,我不告诉你们。”
几人一通笑闹,左边的丫头又道“哎,你们觉得奇怪不奇怪,都一年多了,听说”将军晚上从来没进过夫人的房。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这还用说,嫌她身子脏呗。别看白天把她捧手心里跟个宝似的,那心里头,哪能没根刺?男人啊,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自己的女人不干不净,那还不如去青楼找个妓汝。”
说的也是。不过,话说回来,离王身份尊贵,又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说不定就是将来的皇帝,而且,他那么俊”他要是能看上我,我死了都愿意。”
你想得美呀,离王能看上你。做梦去吧!薰姑娘推了那女子的头,道离王再好,我也不喜欢。我只喜欢,蚪,将军…,薰姑娘突然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看着前方立在黑暗里的男子,惊恐地睁大眼睛,手中的碗掉到地上摔成三瓣,碗中食物四散,鸡蛋沾上绛红的菜汁,就如同型台上被砍掉的血淋淋的头颅落在地上翻滚的姿势。另外两个丫头跟着抬头,一看到博筹,便吓得面无人色,身子直抖,慌忙跪下,颤着声道:“将,将……将军,“饶命!”
红颜白发痛千般 048 证明清白
傅筹定定望着她们,一贯温和的表情殍毫没变,但眼中却射出几分冷意来,伏跪在地上的三个丫头的身子如筛糠一般,抖得厉害。只听他叫道:,项影,去叫梁笙过来,
四十来岁的梁管家不到片刻便匆匆赶来,面色惶然不安,大热的天,他额头布满的全是冷汗,还来不及擦一下,连忙上前行礼道“将军,夫人。
傅筹娣了他一眼,出口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道:“梁笙,你在府中管事的日子也不短了,怎么这府中的下人,越管越没规矩了?竟然敢在背后议论主子!”
梁管家身躯一震,忙跪下请罪,道:“走奴才失职,没调教好她们,令她们冒犯了将军和夫人。奴才知罪,请将军“责罚!
“你是该罚。”傅筹顿了顼,眸光一转,回头去看身后的女子,只见漫天静静的立在一旁,面无表情。
有时候,拥有内力也不是绝对的好事。耳力较常人要好,使得漫天在这一年之中,像今晚听到的这般闲言碎语,她听了已不止一回两回,从最初的刺痛,到如今的麻木,早已经习以为常。既然堵不住别人的嘴,文字版那么,要想不痛,就只能麻痹自己的心。她异常平静得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垂了眸,什么也没说。
傅筹走过去牵起她的手,温柔笑道:‘夫人,你认为……应该如何处罚他们?”他在人前都是称她为夫人,私下才会叫她容乐。
漫天微微一愣,没料到他会征询她的意见。她进府一年多,一直过着清爽悠闲的日子,府中的琐碎事务她一律都不Сhā手,不想费那个心思。平常也没下人敢当着她的面放肆,入府以来,她还从没处罚过下人,哪里知道将军府的规矩。而且,这四个人,除去左右两个丫头之外,一个是跟了他多年的管家,必定是他非常信任之人;而另一个虽是丫头,但听她们谈话的内容,似乎做过他的女人,在她不清楚府中规矩的情况下,罚得轻了,或者罚得重了,都不好。她蹙眉微微思索片刻,最后将问题抛了回去,淡淡道“将军,容乐平常懒散戳耍这府里的规矩,我还不是很了解,“就请将军做主吧。”
傅筹眉头一动,含笑点了点头,方转身道:“项影,带梁笙下去,杖责二十,扣发三个月的月钱。至于这三人蚵口胡言乱语,撤弄是非,坏了府中的规矩,留她们不得。拖去刑讯房,杖毙。”
“不,不要啊,将军,蚺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将军饶奴婢这一回“将军,饶了奴婢吧,颍左右那两个丫头立时面色惨白,朝着傅筹便扑将过来,就要拉住他的衣摇求饶,却被两个小厮架开,就要往清幽园外拖去。那位薰姑娘身子一软,瘫倒在地,眼睛愈发地瞪大瞪圆,惊恐之极。她素知府中规矩森严,被将军当场撞破不会有好结果,但怎么也没想到将军竟会因此处死她们,顿时泪如泉涌,连求饶都忘了。
漫天怔住,意外之下,不由脱口阻止道:且慢。”虽然在宫廷之中已然对生死见愤,但仍不免吃惊。将军府给她的感觉一直都是平静而祥和的,倭筹看上去那样温和清雅,完全不像是那种会拿人命当儿戏的冷酷残暴之人。此刻,他正转过头来,对她温柔的笑着。她真的很难想象,一个人可以带着这样迷人的笑容,去下达着残酷的杀人命令。
见她久久不出声,他的眼中忽然多了几分犀利之光,似乎在说,她已经放弃处置权,为何还要阻止。她也知道她已经说了由他做主,就不该再干涉,但毕竞是三茶人命!她来这个世界四年,有着尊贵的公主身份以及视人命为草芥的资本,但她从不会随意伤人性命。她不认为自己善良,只是不喜欢血腥而已。但傅筹不同,他走将军,驰骋沙场,椎手间,便是千万各人命,这样的人,怎可能如表面看到的那么样温和无害?
一个丫头一见她开口阻止,仿佛一个溺水之人发现救命的浮木一般,拼了命地挣脱了那两个架住她的小厮,一把扑过来抱住她的腿,哭得几欲竭气,哀求道:夫人,奴婢知道您宽厚善良,有一颗菩萨心肠,求您救救奴婢”奴婢真的知错了,您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想死啊“夫人,求求您了,,“她语无伦次地苦苦哀求,惊恐的眼泪流了满面,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她抓住的这个女子身上。
刚刚她还是她们口中不干不净连妓汝都不如的女人,此刻却摇身一变成了宽厚善良、有一颗菩萨心肠的夫人,漫天讽刺一笑,人性就是如此。她轻轻叹了口气。
傅筹使了个眼色,那小厮忙上前把那丫头架开,傅筹伸手就揽了她的肩,声音无比清雅温柔,问道“夫人何故叹气?是不是闲她们太吵了”项影,让她们安静点。”项影应声,身形一动,手指立马点上两人的哑|茓,月囤顿时寂静了下来,只听得见她们几人喘气声。
晚风吹拂,丝丝闷气填胸口漫天看着傅筹与往常无异的笑容,心中没来由的有些不安。
倭筹侧头,道“夫人有话“但讲无妨。”
漫天想了想,缓缓说道“将军,她们”只是。无遮拦,小惩大诫便好,无需要了她们的性命吧?”她自然知道,这三人所说的话,不只是她的痛处,也恰恰是一个男人最不愿被人揭开的耻辱。
傅筹嘴角的温柔笑意仍在,目光却渐渐沉了下去,如一片看不见底的沼泽。他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道:好吧,既然夫人你,蚨家丫开了。”为夫怎能驳了夫人的意?就留她们一各命罢,拖下去,执哑刑。”地上的两个丫头一听,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立刻有人上来将她们抱走
漫天身子僵住,哑刑,就是挨了舌根,从此不能再开口说话。
薰姑娘死命抓住一棵大树,死活都不肯松手,粗糙的树皮印下一条怎么样鲜红的血迹,她哭得千般伤心,万分委屈,道:我不,将军,您不能这样对我,我跟她们不一样”
傅筹仍旧笑着,眸底却是冰冷一片,走近她,捏着她的下顼,淡淡问道:哦?哪里不一样”,
薰姑娘对着他英俊的脸庞,变得。吃起来,道:我,我,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与将军有……有……”
傅筹道:有什么?说。”
“有一夜夫……夫妻之情”,
“是吗?”傅筹笑问。薰姑娘忽然说不下去了,一颗心沦陷在他的笑容里,跳得如擂鼓般飞快,似是要将余生的心跳都在这一刻全部用尽,她没注意到他的声音是毫无感情的冰冷。
傅筹眼中一丝利光划过,手指遽然用力一捏,只听咔嚓一声响,女子惊恐睁眼,眼珠子因剧痛突暴而出,从喉咙深处发生一声惨叫,顼骨已然碎裂,她张着唇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依旧笑得温和清雅的男子,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滚滚而落。
傅筹放开她,女子便委顿在地,面色惨白如纸,身子剧烈抽搐着,口中发不出半点声音。
漫天心头一凛,不自觉的皱着眉头道:将军,你,你这是何必?她毕竟是你的女人。”
傅筹转头,暗黑的光线之中,他的瞳眸幽黑深沉,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绪,或者,他根本就没有情绪。“我的女人?”他轻笑着哼了一声,转过眼去看地上没流过一滴血却痛到极致的女子,说道:“本将也很奇怪,我在昏迷不醒之时,如何碰的你?不如这样””他伸手随便指了两人,你们,去替本将验证一下,这个女人,究竟有没有碰过?带到屋里去。”
薰姑娘身子狠狠一颤,愈发的惊恐无言,眼中尽是绝望之色。她拼命地爬起来,一头往石桌处狠狠撞去。但还未挨着石桌的边缘,已被那两名小厮钳住双臂,拖往一旁的屋子。
凄厉的惨叫声刺破黑夜的长空,震得人心里发颤,将荒凉的园子渲染得诡谲无比。
漫天震惊地望着这个名义上的夫君,只见他英俊的面孔之上惯有的温和表情,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不禁攒紧了手。这大热的天,只觉得有一股子寒气掠过她的身子,从头到脚,然后猛地一下扎进了心底里去,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盏茶时分,屋子的门被打开,有人拿着一块白布巾,上面赫然有几滴血迹。
傅筹淡淡地扫了一眼,继而转头看她,似是在说,他与那女子并无关系。漫天抿着唇,神色看上去很是淡漠毫无波澜,心中却是如波涛汹涌,一刻难平。傅筹今日所做的一切,在别人看来,似乎都是为了她。他完全可以避开她再去做这一切,可他就是当着她的面,这是为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证明他与这个女子之间的清白。别说是她不在意了,就算走在意,那几滴血又能证明什么?或者,他是在借机提醒她什么?为何不是别的日子,偏偏是在得知宗政无忧回京城的这一日?
傅筹冲他们摆了摆手,回身温柔一笑,道:“夫人,天色已晚,我们回房歇息吧。项影,今夜本将歇在清谧园,你就不用跟着了。”
漫天身躯猛地一震,瞬时僵硬如铁。
红颜白发痛千般 第四十九章 与他同寝
清谧园,寝阁。
傅筹屏退了泠儿及所有的丫头,偌大的屋子里只余下他们二人。漫天背过身,站在窗前,有些紧张。时过一年,她终究还是逃不掉这一关。为人ℚi,这是她应尽的责任,本是无可厚非之事,可她……唉!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抬目远望,窗外一轮弯月当空,点点银辉倾洒而下,将浓郁的夜色笼上一层清寂的薄光,她却无心欣赏。
傅筹坐在床沿,看窗边女子白衣染着月华,如飘渺之境的仙子,连月光都成为她的点缀和陪衬,令人不禁想要触摸她的真实。那纤细的身躯似是书画着柔美的线各,透着一种沉静却又惊心动魄的美,吸引着他不由自主的靠近。他忍不住去想象着她此刻的表情,她的唇,大概是抿着的,嘴角微微上翘,挂着一丝阅尽沧桑的淡漠薄凉;她的眉,轻轻蹙起,眉心处轻愁暗藏;她的眼,空蒙如雾,却又清澈如泉,此刻应该正望向遥远的天际,带着犹豫和挣拟,”
漫天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是唯恐惊扰了这宁静夜色般的极轻极缓。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身躯绷得很紧。当一只手抚上她的肩头,她身子一颤,常桂在嘴角的那一抹薄凉的笑意完全僵住,再勾不出半点弧度。
傅筹双手握住她的肩,她的身子比他想象中的更为单薄,单薄得令人心生疼惜。他感觉到她身子的僵硬,手微微一顿,低头在她耳边柔声唤道:”容乐。”
他话音还未落,漫天突然转过身,退后两步,身子撞上窗棂,心中已是无数个念头在转,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作为借……
“将军,我……她话才出口,他的手指迅速点上她的唇。博筹侧着头,凑了过来,笑得无比温柔,紧紧看住她的眼,轻声道:“容乐,不要找借口……更不要说你身子不方便。一年多了,你还要我等多久,你才能准备好?”
漫天一怔,他倒是将她看得很清楚。她轻咬下唇,推开他的手,往旁边移了移身子,轻咳一声,道:“我要去沐浴。”只能先离开这间屋子再说了。
傅筹微愣,继而笑道:“晚膳过后不是已经沐浴过了吗?”
漫天目光一闪,面色却是镇定无比,她勉强牵了唇角,淡淡笑道:“天太热,刚才在清幽园的时候,又出了汗。我……身上有汗会睡不着觉,将军……就请先歇息吧。”她说完也不等他有所反应,便转身往门外大步走去。
博筹看着她急于离去的背影,唇边的笑意愈深,轻喃道:“容乐,一向镇定如你,也会有紧张的时候吗?沐浴?好,我就在这里等你。”他看似闲定地坐在桌旁,心中却有着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欢愉雀跃。对外叫道:“来人,沏壶茶来。”
外园的丫头应声渤了茶,斟上一杯,递到他面前,然后退到一旁。博筹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入口清香四溢,沁人心俾,是极品西湖龙井!他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皱,若是没记错,这应该是那个人最喜欢的一种茶。他目光沉郁下来,仰首便是一杯,边喝着,边静静地等她。但谁曾想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他手中的壶已经是第四次空了,可……还没回来。
他垂首,轻拢眉头,放下手中的紫砂茶壶,对着词候在一旁的丫头说道:“你去浴房瞧瞧,夫人为何这么久还没回来?
“是,将军。”那丫头应了声,就欲往外走,却又被他叫住,道:“算了,本将自己过去。”
雾气蒸腾的浴室之中,有香气丝丝缭绕于空。正中央一个偌大的浴池里碧色的水面,铺满了娇艳的花瓣,衬得池中的女子更是肤白若雪。
漫天蹙眉,闭着眼睛靠在浴池的边缘,水又要凉了,她不记得这已经这是第几次添水了。她一向最爱花瓣浴,每次沐浴时,心情都会很好,但是此刻,却是烦乱之极。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博筹,她毕竟是人家的妻子,他要求同房,也是合情合理的,而且,他又没有妾室,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她叹了口气,心中郁结无法抒解。自从一年前,她委婉的拒绝过他一次之后,他就再也没为难过她。不知道今日为何突然要留下?是为了向人证明他并没有嫌弃她的身子么?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她撩起一捧水,浇在自己脸上,双手捂住脸庞,感觉很疲惫。为什么她身边的人都这样复杂?一个都不让她省心口因倦袭来,她想就这么睡一觉,不知道睡着后,会不会掉进池中淹死?她放下手,唤了声屏风外面的丫头,道:“再给我添些热水来。”
身后没有人回话,只听得见轻微的脚步声在靠近,然后是水注入池中的声音。她依然困倦地闭着眼睛,懒得睁开。
温水入池,冲散了她面前的花瓣,露出她胸前少许细腻光滑的肌肤,透着饱满诱人的光泽,在水里若隐若现,引人无限遐思。如黑缎般的长发半湿着散落肩头,将露出水面的单薄的香肩衬得更加的莹白如玉,美不胜收。她身后之人拿起她身旁的浴币,沾水擦拭着她纤细优美的颈项,动作温柔之极,像是情人的手在触摸的感觉。她不禁蹙眉道:“我不需要人伺候,你退下吧。”
身后之人并没有因她的话而离开,反而凑将过来,呼吸遽然间粗重了许多,她甚至感觉到身后之人呼出的气息也变得炙热滚烫。那人放下浴巾,用手抚摸上她的手臂线条,她一惊,手臂上传来的对方掌心的粗糙感令她遽然清醒,睁开双眼,困意顿时消散殆尽,就往一旁闪躲开去,惊诧道:“将军……你怎么过来了?”
傅筹似是料到她会是这般反应,一把握住她的手臂,让她无法逃开,笑道:“我看你那么久不回房,怕你出什么事,就过来瞧瞧。怎么了,是不是嫌天气太热,泡在水里就不舍得起来了?你这样睡觉,会着凉的。”
漫天蹙眉低下头,将身子沉下去几分,让水没过肩头,方才说道:“将军明日一早还要上朝,就先回房歇着吧。我,我想再泡一会儿再回去。”
博筹用手撩了一把她颈间湿漉的发丝,声音带着微微的暗哑,柔声道:“不碍事。既然容乐喜欢泡在水里,那我就下来陪你。”他说着就要起身宽衣解带,带笑的眸光璨亮,似有什么在里面蠢蠢欲动。
漫天愣住,慌忙阻止道:“不用了,将军。我虽然很想再多泡一会儿,但今日毗泡得时间够久了。我这就起来,请将军……先去面外等候。”她话音刚落,一阵低低沉沉的笑声在她耳边传开,她立刻便知,她被戏弄了!顿时有些恼,刚转头,他灼热的气息便喷洒在她的耳畔,丝丝麻痒,她不由得一慌,缩了缩脖子,就要转回头,却被他一手迅速托起下顼,那吻便如狂风骤雨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带着急切的索取,还有几分霸道,一改他平常的温和。
这吻来得粹不及防,她身躯一颤,僵在那里。相处这么久,傅筹从未对她有过什么过分的举动,充其量就是牵牵手,揽揽肩这样的动作,她怎么也没料到他会这样急切的吻上来,心中顿时乱了,连忙用力挣脱他,却不曾想,傅筹此刻身子半倾,被她这一猛推,一个重心不稳,只听“扑通”一声,整个人便翻落进了池中,激起大片的水花,浇了她满头满脸。她愣住,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睁眼见池面没有傅筹的影子,满池枫浮的花瓣盖住了整个水面,根本看不出他现在人在何处。而她身无寸缕,他在水下,岂不是将她看个透彻?这个博筹,真不知道他是故意顺势落水,还是不小心被她推下来的?她有些惧恼,目前要躲开他最好的方法就是马上离开水池!她心念一起,急速地跃出水面,就在她的刚踏上水池的边缘之时,脚祼被一只大手握住,往水下猛力一拉,她惊呼一声,整个身子便栽了下去,溅起大片的水花伴着鲜艳的花瓣扑打着水面。
落入水下的漫天几乎是被博筹抱了个满怀,她慌乱中吸气,呛了几口水。
傅筹将她带出水面,因在浴池边,她剧烈地咳嗽着,像是要连心肺都要一起咳出来。
傅筹用手轻轻顺着她的背,他一层单衣入了水,紧紧贴在肌肤上,勾勒出刚毅的线条,他面上布满水痕,五官轮廓分明的俊容在流于表面的温和表情褪去后,皱起的剑眉多了几分冷峭意味,更显得英气逼人。但他此时看她的眼神却是异常的温柔,荡漾着心疼的神色心
她咳了一会儿,终于缓了下来,嗓子火烧一般的疼。心中气闷之极,眼光便一寸寸清冷。
傅筹将她赤着的身子半因在怀里,看她湿漉漉的长发结成偻,零落的散在身后或胸前,堪堪挡住水中隐现的一片春光,她娇嫩润泽的唇瓣紧抿着,嘴角勾着一丝薄怒,漆黑明澈的眸子透着倔强的坚持,如扇般的眼睫挂着一滴水珠,轻轻颤动,欲落不落,仿佛是钻进人心里头去的那滴眼泪,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疼。这样的她,美得摄人心魄,处处拨动着人心底里最薄弱的那根防线,让人从骨子里发出一种颤动,想要心甘情愿为她抛却世间一切。
傅筹心底一震,眸光遽变,像是遇到毒蛇猛兽般的立刻便放开了她,一跃就出了浴池,背对着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气息不匀道:“泡久了对身子不好,我在门口等你。”
漫天也竭力平复着心里的纷乱,对他突然离开虽是不解,却也庆幸。她简单擦了身子,抓起一旁的干净衣物慢慢穿上。今夜,要如何才能度过这一关?躲过了这一次,下一次怎么办?
门外,傅筹背着手,遥望暗黑无际的天空。身和心,都久久不能平静。月光皎皎,笼在他身上一层簿薄的银辉,照出透心的沉寂和孤单。
漫天出来的时候,他没有回头,只微微侧眸,轻声道:“走吧。”说罢径直举步,走在前头,漫天垂眸不语,始终落在他身后几步。短短数百米的路程,他们的心思都已是百转千回。
回了寝阁,博筹挥手,让丫头们退下,就当着她的面,自己先脱了一身湿衣,换上干净的里衣。他的面色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清雅,对她招手笑道:“容乐,过来。”
漫天也回复了一贯的平静镇定,抬眼望他,脚步纹丝未动,只淡淡说道:“将军,我们……可以谈谈吗?”
博筹剑眉一扬,似是颇有兴致,上前笑问:“容乐想谈什么?”
漫天随意地踱了几步,方道:“我们的婚姻,是建立在政治的基础上,虽然我带给你不可磨灭的耻辱,却也为你带来了一些你想要的东西。”
傅筹眸光一动,面色不变,道:“比如?”
漫天回头,说得很是肯定,道:“更多的权势。”虽然她被很多人不齿,但她毕竟是一国公主,而且是人们口中最受启云帝宠爱的公主,代表着他的背后有一个国家的支持。这一年边关平静,与他们和亲之后,启云国屯兵牵制了周边国家有着莫大的关系。试想,两大强国联手,谁敢贸然来犯?朝中百官趋炎附势,这一年中,他借此经营着自己的势力,如今,连临天皇都要忌惮他三分。
傅筹眼神倏然犀利,夹杂着一丝冷意。她淡淡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什么也不求,我只想要一直这样平静安稳的过下去。我们……就保持这一年来的相处方式,可以吗?”她的声音很平静,语声淡漠听不出情绪。
傅筹看着她,半响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朝她凑了过去,哑声说道:“如果我说不可以呢?我比较贪心,还想要你的人……你的心。”说罢手已经抓住了她的双臂,那面时他时总是壮着薄凉笑意的唇,他只想将它狠狠吻住。
漫天也不挣扎,知道他武功高出她许多,她挣也挣不过,只得转过头,淡漠说道:“将军难道不介意我已非清白之身吗?”
傅筹一震,蓦然抬头,他的笑容一分一分地自嘴角褪去,眸光瞬时暗了下来,他手上力道加重,似是想要将她两只胳膊都卸下。定定望住她清寂淡漠的眼,他皱眉,眉心之处竟然暗藏了几分少有的薄怒,道:“我就这么令你讨厌?为了拒绝我,你宁愿自揭伤疤?”
漫天咬唇,视线落在浅灰的冷硬地砖,轻声道:“不是讨厌。你很好!只不过,只有做一枚没有感情的棋子,在被牺牲的时候,才不至于被伤得太重。而掌棋之人,也不该有感情,否则……牺牲棋子的时候,也会两面为难,痛苦不堪。”这是她保护自己的形式。要她认命做一枚别人手中的棋子,真的很不容易。既然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那么,她只有控制自己的心,这世界有多冷,就让她的心变得多冷。
她那样清清冷冷的声音,仿佛勘破世间一切的苍凉。傅筹心间狠狠一颤,眼光立变。他忽觉有什么在心口上狠狠的戎了一道,留下一个经久不能愈合的伤口。他放了手,退开几步,望着她的眼神复杂难言,声音也不复以往的温雅,有丝丝沧桑之感,道:“你为什么这样聪明?如果笨一点,你会活得快乐很多,而你身边的人,也会少去许多烦恼。”
她身躯微颤,恍惚间想起,曾有一个人也这样说过她,如果笨一些,也许就会少去许多伤心事。不是她不想,而是很多事,不由自主。
傅筹伸手拉住她的手臂,转身往床边走去,叹了一口气,道:“很晚了,睡吧。”
红颜白发痛千般 第五十章 爱上便是苦海
深夜,总是这么的宁静安详,没有烛火,只有清冷的月光。孤寂的人,纵使身边躺着另一个人,若同床异梦,也仍然是寂寞无边。
这是第六晚,博筹留宿请谧园。
漫天还是没能习惯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一时间,竟难以入眠。因为不知道身边躺着的那个人的心思,不知道他这么做是否又有别的目的。生活真的让人觉得很累很累,连枕边人都要猜来猜去,不得安心口她闭着眼睛,连呼吸都变得愈发的清浅。
夏日里的空气,含着那样炎热燥闷的因子,让人无法清心口傅筹忽然觉得,这一年来,他没靠近她是对的,这个女子,越是靠近她,便越是让人无法控制自己。面对她,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总在一寸寸被削减,变得薄弱得不堪一击。他深呼吸,侧转过身子,面对着她,温柔笑问:“睡不着吗?还是对我不放心啊?”
人在觉得疲惫的时候,连开口说话都会觉得累。漫天一直都知道他没睡着,但她不想开口,她就想安安静静的躺着。时他例没什么不放心的,博筹这样的男子,若真要对她做什么,也不必等她睡着,就算她醒着,也拒绝不了。
傅筹见她闭眼不语,支起手射撑着头部,看着她乌黑的秀发铺满了枕头,他忍不住伸手去触摸,那如锦缎般柔滑的触感,在这寂静的黑夜里,令人的心也不自觉变得柔软起来。还有她偶尔轻颤如蝶翼般的眼睫,仿佛在不经意间被拨动的心弦,那么轻那么轻的一下,总是容易让人忽略过去。
她还是紧闭着眼,不开口,一动不动,似是睡熟了一般。他不禁笑道:“我知道你醒着。容乐,既然睡不着,那我们,…说说话吧。”这样的夜晚,总得想办法分散些注意力才好。
漫天这才缓缓地睁开双眼,目光望向雕有暗花的床栏,声音有些飘渺,说道:“将军想知道什么?不妨直说。”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越来越不喜欢那样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真的很累。也许,是她现在的感觉太过疲惫吧。
傅筹笑容微微一僵,眸光轻动,继而无奈叹道:“容乐,你”“”唉!我就想多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事,我对你…………了解得太少了。”
漫天转头去望他,她的眼中没有任何表情,只淡淡道:“我的事,都很稀松平常,没什么好了解的。”
傅筹眼光一暗,稀松平常的经历,能造就这样清冷淡漠似乎早已看透世间一切的性子?他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她枕边的秀发,又是一叹,道:“你啊,总是这样!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拒人于千里。容乐,我真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消解你的防备,走进你的心里头去?”
漫天勾唇,薄凉笑道:“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将军何必……””,
“别这么叫我”,傅筹突然翻身朝着她压了过来,在她上方支着身子,目光灼灼,道:“容乐,在你面前,我不是什么将军,只是你的夫君,和你一辈子相依相守的人。以后,你就叫我“……阿筹,好不好?”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在这宁静的夏夜,伴着清凉的月光,格外蛊惑人心。一辈子相依相守,和他这样心思深沉的人,可以么?她还能对谁抱有期望?就算只是平静的相依相守,就算没有爱情只是朋友之间的相互扶持和信任,一旦背弃,依然会是心灵的万劫不复。她直直地回望着他的眼,看进他眼中的希翼,咽下心中苦涩,淡淡一笑,道:“都一年多了,我已经了这样叫你,一时……难以改……”
傅筹握住她的手,温柔笑道:“习惯都是慢慢养成的,你多叫几次就好了。”他说着低头在她耳边叹了一口气,用手指摩挲着她细腻光滑的肌肤,垂眸,黯然道:“我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了。”
漫天一怔,别过脸去,轻声说道:“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有没有人叫,或者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总比她这样只有一抹孤魂,不得不仰仗别人的一切才能活下去要强上百倍。
傅筹微愣,这个女子为何这般通透淡定?仿佛天下间就没有什么能入得了她的心口他望着她空蒙无物的美眸,握着她的一只手紧了紧,忽然轻叹道:“容乐,为什么我就在你的眼前,而你的眼睛,却始终看不到我?也看不到这一年来我的努力。!!
漫天轻勾唇角,眼神微凉,道:“看到又如何?连感觉都可以骗人,眼睛看到的,又能说明得了什么?我啊……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你以后,也别再白费心思了。”
傅筹心中一震,是什么能令一个人变得连自己的眼睛都不信?那她还能相信什么?他抬手抚上她的脸庞,动作异常轻柔,似是对待一触即碎的宝贝那般小心翼翼。指尖停留在她薄凉的嘴角,看着她的眼睛,柔声说道:“既然不相信眼睛,那就用心,用你的心来看我,可以吗,……,……容乐?”
她心底微微一颤,他为什么总要来试圄碰触她的内心?他们就这样过下去,不好吗?
透窗的月光笼在他英俊的脸庞,勾勒出坚毅的轮廓,他眼中的神色那么那么的认真,就像是曾经的那个人的眼神。她呼吸一顿,立刻抽回自己的手,攒紧身下的单子,有一股埋藏在心底的痛,漫上心尖,她抿了一下唇,转开眼光,用淡漠的口气,道:“对不起!我的心,……什么也看不见。将军还是先看清楚你自己的心罢。”
傅筹的手僵在她的唇边,这个女子太过聪明,也太过于理智,太善于保护自己。他用了一年的时间,仍然走不进她的心里,这令他不禁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也不过是瞬间,便消逝无痕。他翻过身平躺了下去,吐出一口浊气。两人睁眼望到天明,谁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彻夜的寂静,只听得到枕边人的心跳和呼吸声。
四更刚过,外面渐渐有了些光亮。傅筹今日较前几日起得早了些,漫天也准备起来,却被侍筹伸手阻止了,他笑道:“你又不用去上朝,起这么早做什么?再睡会儿吧。”
这个时代的女子,嫁了人都要词候丈夫穿裁梳洗,她作为一个妻子,不能为丈夫繁衍后代,是不是就应该在其它方面尽一尽心?毕竟,傅筹对她真的是很不错了。她支起身子,浅浅笑道:“没关系,反正也睡不着。我好歹也得尽一尽做妻子的责任,就让我词候你穿衣、梳洗好了。”她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想过要伺候别人,只是不想欠人家太多。
傅筹轻轻摇头,道:“我十二岁就进了军营,早就习惯了自己动手。这些事,哪用得着别人词候!你睡吧,听话。”他的口气像是哄孩子般,扶了她的肩膀,让她重新躺下。
那么平常的一句话,她却听出了辛酸的痕迹。十二岁的年纪,放在现代谁不是在父母的羽翼之下过着快乐幸福的生活,当然,除了她。如果在她面前的傅筹就是他的全部,那么能得他一生相伴,也算是她的幸运。
傅筹很快便穿戴整齐,校洗过后,他坐到床沿,握住她的手,歉意笑道:“今日军中有些要事需要处理,我大概会回来得晚一些。你若是觉得闷,就出去散散心,记得多带几个人。对了,你还记得东郊客栈吧?那附近有一个清凉湖,一到夏天,就很凉快,因为周困的山很高,太阳晒不到。去那里乘船游湖,很是惬意,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我走了。”
漫天笑着点头,目送他走到门口,傅筹突然回头,问道:“赏花宴就在明日,陛下命所有大臣们都要带上女眷参加,你一点也不好奇原因吗?”
漫天顺势笑问道:“为什么?”
倭筹微微敛目,似是想了想,再抬眸看她时,眼中有一些复杂和纠结,道:“尘风国唯一的王子听闻我朝美女如云,便出使我朝,欲择女联姻,此其一,其二嘛……算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漫天也没追问,只微笑着点头,道:“恩,你去吧。”
她总是这样淡然,一副时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让人看了心里发凉。傅筹刚转身踏出一步,就顿住脚步,回头嘱咐道:“最近京城不是很太平,你出门一定要多加小心。”
漫天点头,他回身还未踏出一步,又顿住了,转过头看她。漫天蹙眉,感到有些哥怪,便笑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就好像你这一出门,以后就再也见不着我了似的。”
傅筹半开玩笑道:“我突然不想上朝了,我想留在家里陪你。”他眼中缱绻难舍的情意令人看了心头发紧,漫天移开目光,不再看他的眼睛。
他眉头轻皱,神色突然变得认真起来,又道:“容乐,假如你真当自己是我的妻子,就要记得…………把你的心留给我,这才是我最想要的。”他说完温柔一笑,十分潇洒地转身离去,留一室清寂的空气,搅乱人的心湖。
她愣在那里,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没能回神。
天初亮,一望无际的暗灰色的天空,看不见一片云。卫国将军府的早晨,是寂静而安宁的。
博筹去了趟书房,拿了折子,才出声叫道:“项影。”
项影进来抱拳行礼道:“将军请吩咐。”
博筹捏紧了手心,看着窗外被暗灰色笼罩的大地,仿佛永远也不会有太阳升起。他不由自主地皱眉,有着些许的担忧和迟疑。项影惊诧,他眼中的将军,从来都是行事果决,没有半分犹豫。将军没开口,他也不敢说什么,只能低着头,等待将军的命令。
傅筹过了一会儿才转眼看他,面色肃穆威严,道:“你多派些人跟着她,别出差错。”
项影用力点了一下头,应了声:“是。”
傅筹上前两步,用手重重拍了他结实的肩膀,目光中有着不可置疑的坚定,一字一句,无比郑重道:“你记住,一定要确保夫人的安全。”
项影一震,攻打北夷国的时候,也没见将军这样郑重,他忍不住问道:“将军,您是不如六
他话未说完,伴筹眼神顿时凌厉,遽然打断道:“不该你问的,就别问。项影,你跟了本将这么多年,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了吗?”
项影心中一惊,连忙单膝跪地,请罪道:“属下该死。是属下逾越了,请将军降罪!”
傅筹面色稍缓,看了他一会儿,方道:“起来罢,把本将交代你的事情办好就行了。”
项影道:“属下领命,将军请放心。”
傅筹点头道:“恩,去安排吧。”
项影走后,博筹将手中的折子往桌上一丢,沉声道:“出来吧。”
“你为什么不让他问?你知道他要问什么问题对吧?你害怕了?莫非你真的对她动了情?”书架后走出一名容貌极美的黑衣女子,一出现便是一连串的问题,情绪有些激动。
傅筹拢眉,唇边挂着温和的笑意,眼光却是冰冷,不答反问道:“本将的事,几时轮不到你过问了?本将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清楚吗?项影要遵守现矩,你就不用遵守了?”
黑衣女子一愣,继而抱拳低头道:“我……,……属下逾矩了!可是,属下也是为少主好啊,如果少主不计后果执意爱上她,那么,少主就注定了要痛苦一辈子!少主……明知前面是苦海,难道……还要义无反顾地跳下去吗?”黑衣女子的眉间满满的都是忧伤,目中爱痛交织,复杂难言。那种爱而不得的心情,没有人比她更能休会。她真的不希望他未来的路,比她的更艰难。
傅筹瞳眸遽然一变,迅速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女子看不见他面上的表情,过了许久,只听他语声平静道:“你懂什么?本将一再嘱咐项影要保证她的安全,自有本将的考量,凡是本将的计划!”绝对不允许出半点批漏,否则…………,这一年多在她身上付出的努力,不是全白费了?你只管回去做好你自己分内之事,本将的事,该怎么做本将自然心中有数,勿需他人多言。你也别去门主那里嚼舌根子,倘若让本将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他突然转身,五指一张,瞬间掐住了黑衣女子的喉咙。
女子一惊,还没反应过来,脸色已然发青发紫,她痛苦的张着嘴,却叫不出声来。就在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因窒息而死去之时,博筹才脱手将她甩在地上,接着道:“本将决不轻饶。听懂了吗?还有,本将警告你,不准你动枷……你该知道,她……,对这盘棋的影响。”他手握成拳,每说一句话,便糙得紧了几分。
女子伏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点头,面色敬畏道:“属下知道………少主放心,属下,………不是不懂得轻重之人。咳、咳、咳……”
傅筹转眸也不看她,道:“你知道就好。宗政无忧已经回了京城,你看紧太子,别让他做出蠢事。宗政筱仁现在必须坐稳太子的位置,对我们才会有利。”
“是,属下领命。”女子低头,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抬头道:”少主,过几日,又到您回门里的日子了,您……要保重自已的身子!”她此刻的眼中满是担忧和心疼,完全没有因为他方才的举动而生出半点怨恨。
傅筹身子微微一颤,又到一年了吗?他走到窗前,举目望天,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仿佛永远也望不到边。他淡淡道:“管好你自己。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口这一年来,一直有人在查你们姐妹两的下落,你自己做事小心些,别露出马脚。你可以走了。”黑衣女手问道:“是因为去年那坛‘十里香’吗?”博筹点头。黑衣女子垂眸道:“属下记住了,谢少主提醒。属下告退。”她咬了咬唇,从地上爬了起来,临走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黯然离去。
傅筹手扶着窗棂,指尖苍白却坚定,目光正对着的是清谧园的方向,轻声低喃:“希望她能平安无恙。赏花宴就快要到了,我们……,……又该见面了!呵………离王选妃宴?宗政无忧,就让我们来证明一下,这一年的时间,究竟是淡化了你的感情,还是加剧了你的痛苦?日夜煎熬的滋味儿,你还有的是时间品尝!这……只是一个开始,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就算结局是万劫不复,我也…必须要做到。”
有的人,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他的命运,无法选择。
红颜白发痛千般 第五十一章
漫天用过早饭后,太阳才露了个头。时间尚早,这时候出门最是合适。“泠儿,叫上萧煞,我们去东郊游湖。”
泠儿一听,眼眸剧亮,立刻开心叫道:“真的吗?那太好了!主子,我们好久没出去玩了,我这就去叫他。“说罢一溜烟地跑了出去,那速度真是快极了。
漫天无奈笑着摇了摇头,这泠几啊,来临天国都一年多了,她还是这么个性子。她坐下呷了口茶,对门口的丫头吩咐道:“备车。”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泠儿快步走了回来,脸色就不如出去的时候好看了,身后还带来了一个小厮,是萧煞屋里的人。
漫天随意问道:“怎么了?”
泠儿瘪嘴道:“主子,萧煞又出府了。”
漫天微微蹙眉,自从一年前经历了那件事,她碍于身份,明着将茶园转手,改为暗中经营,自此之后,萧煞和泠儿也很少去茶园。那么,萧煞近来时常外出,究竟是去做什么了呢?她沉思片刻,对那小厮问道:“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小厮连忙跪下,拿眼偷瞧她,神色间有些闪躲,道:“回夫人的话,小的,小的……不知道。”
漫天啜了。茶,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转了转手中的杯子,缓缓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她空灵的嗓音一旦沉下来,威严自成。
小厮心中一慌,紧低着头,有些犹豫道:“小的……”
“咣!”他刚开口,漫天突然重重地放下茶杯,打断了他的话,惊得他身子一颤,心中暗道:夫人平常看起来温婉淡然,没想到动了怒竟也会这么吓人。
漫天道:“想好了再说。你若真不知道也就罢了,倘若你知道,却来瞒骗我,那……”她故意拖长了音,顿住话头,娣了那小厮一眼,目光犀利无比,又道:“按照府中的规矩,欺骗主子,……应该怎么处置,相信你应该清楚吧?”她声音倏地变冷,虽然不是很清楚府中规矩的制定,但通过前几日的事,也足够明白了,这府中现矩是多么的森严。想必欺骗主子的罪,绝对不轻。作为一个将军府的女主人,该拿身份的时候,她绝不手软。
果然,她话落音,那小厮的面色已然发白,连连叩头,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请夫人饶命啊……,
漫天声音一沉,轻喝道:“那还不快说!”
小厮提着一口气,忙道:“是,夫人。萧侍卫最近常去软香楼。听说前些天软香楼来一个很漂亮的姑娘,萧侍卫因为她,还跟人打起来了。”
泠儿惊道:“啊,他居然是去青楼啊?这个萧煞,平常一本正经的,真看不出来是这样的人!”
漫天一愣,萧煞上青楼与人打架?上青楼倒也没什么,毕竟在这个年代,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偶尔去一趟青楼也不算什么稀军事,但以萧煞沉稳的性格,常常去青楼,又为一个青楼里的姑娘与人大打出手就非常奇怪了。不管有没有打伤人,这种行为传出去,别人定会说她纵容属下仗势欺人,若被有心人利用,说不定还会给傅筹带来很多麻烦。她站起身,慢慢走到那小厮面前站定,目光微冷,低眸盯着他,冷冷道:“为什么没人来向我禀报?在你们眼里,本夫人就是个摆设吗?”
那小厮骇住,忙把头垂得更低,颤着声音,说道:“夫人请……请息怒!给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这么想啊!这件事,实在是……将军吩咐过的,不让小的们将此事禀报给夫人……将军不想让夫人生气,怕您气坏了身子。”
漫天一怔,连傅筹都知道这件事?!看来此事一定闹得不小!她皱眉问道:“跟萧煞打起来的是什么人?对方被他伤得可重?”以萧煞的武功,怕是只有他伤别人的份。
小厮道:“回夫人,是连妃娘娘的亲弟弟。听说连公子的一条腿被打折了,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
竟这样严重?连妃娘娘是临天皇半年前新纳的妃子,听说此女性子娇蛮,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也是继十三年前相继过世的云贵妃及傅皇后之后的唯一一位获得专宠的女子。招惹了她,只怕后患无穷。漫天皱眉,在屋里踱了几步,这萧煞行事,怎么变得这般不知轻重了?
启禀夫人,马车已备好。”一个丫头走到屋里行礼道。
泠儿忙上前拉住漫天的手臂,道:“主子,您别生气,等回来的时候,您再好好教而教训他。我先陪您出去散散心。”
漫天想了想,萧煞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这么做,虽然不对,但想必也有他的原因,就等回头见到他再说把。她轻叹一口气,点了点头道:“好,我们走吧。”
京城东郊,清凉湖。这是两个天然湖泊在险峻的峭壁的夹缝中连接而成,有些曲折,一眼望不到头。湖岸的崖壁不算很高,但正好遮挡了天空的焦阳。
漫天下了马车,一股清凉的风带着湖面微潮的气息迎面吹来,清幽凉爽的感觉仿佛夏日已去。她凝目四望周围的青山碧水,心中豁然开朗,烦闷尽去。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空气清新舒畅。博筹说对了,这个地方,她真的很喜欢。
“哇!这里感觉好舒服啊,真凉快!主子,干脆我们在这儿建个房子,以后夏天就来这里过,等过完夏天再回将军府,您说好不好?”泠儿兴奋叫道。虽然她喜欢热闹,但这里凉快嘛。
漫天轻笑道:“这例是个不错的主意。”
两人朝着湖岸行去,岸边宁静开阔,却不见一个船只停靠。泠儿不由嘟嚏道:“奇怪了,听说这里平常都会有两三只船的,今天怎么一只都没有?怎么办啊,主子?是不是那些船夫特意和我们作对?知道我们要来,都收船走人了。这里这么偏僻,我们从哪儿能弄船过来啊?唉!”她气得跺脚,好不容易跟着主子出来玩一趟,还不顺心。
漫天笑着安慰道:“不碍事,没有船,我们就在这湖边走走。改天再乘船游湖就好了。”
“哦。“泠儿这才重新高兴起来,指着两座山连接下的夹道,好奇道:“不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比这边的湖还要大啊?说不定那边有船呢。“她越说越兴奋,不过可惜,要从这南边半湖去夹道那面的北边半湖,除了翻过那座高山或者乘船通迂那个失道,再无他法。
北边半湖。湖面碧水如镜,映在水中的画舫极为精致。顶盖镶金渡面,奢华漪美,由七七四十九根雕花玉柱支撑着,玉柱间白色浮纱飞舞,在碧水蓝天之间,如女子轻盈的舞姿般成为一道独有的旖旎风景。
画舫外围立着不下二十名护卫,他们表情严肃,目光在各自目力所及范围之内来回巡视,精神一直处在警惕状态,这对于出行游湖而言算是大阵仗了,足以说明,这画舫内的主人,身份非同小可。
一阵歌舞琴音自画舫内飘扬而出,在北面宁静的湖面传递开来,悠扬悦耳。
舫中主位坐着一名男子,身着紫衣华服,气质非同一般。健康的麦色肌肤,浓眉星目,英挺的鼻梁以及刚毅的面部轮廓,处处张扬着一种豪爽的大气之感。
侧位坐着一名四十来岁长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此刻那名中年男子正看着前面跳舞的一众风姿妖娆的美女,拍手赞叹道:“临天国果然是美女如云呐!临天太子送来的女子个个都是绝色,您看……她们的腰又细又软,皮肤细嫩光滑,看着都赏心悦目。”
紫衣男子清爽一笑,不置可否。一抬手,碗中之酒一口饮尽,动作干脆利落。他放下碗,兴致阑珊地看了眼那些正在跳舞的美人,站起身望着外面的风景,道:“这里的景色是不错!至于这些女人嘛,依我看,临天国的女子也不过如此。身段皮相是不错,但缺了灵气,不过是些庸脂俗粉罢了,怎配得上‘绝色,二字?”
中年男子也随之站起身,哈哈笑道:“您看女人的眼光可是越来越高了,如果这些女人都是庸脂俗粉,那您这次怕是挑不到喜欢的女人了。诶?对了,昨天见到的临天太子身边的那个女人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您要是选不到中意的,不如就跟临天太子要了她带回去,也算是不白跑一趟。”
紫衣男子摆手道:“你说的那个香夫人的确有几分姿色,堪称一个‘美,字,但……离我的要求尚有一段距离。我要娶的女人,不仅要姿容绝世,还要聪慧过人。”他的笑容明快爽朗,眼中闪耀着自信的光芒。
中年男子苦笑摇头,叹道:“这您都看不上,那您这回呀,八成还是选不到合适的人。”也不知道到底得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得了这位主子的眼?唉,为这位主子的婚事,这已经是他们走的第四个国家了!
紫衣男子背手,潇洒一笑道:“那倒未必。靠岸,把她们都送回去。”
中年男子惊道:“啊?您就这样送她们回去不好吧?她们是临天太子送来的人,你不喜欢也别驳了他的意,让他脸上不好看。咱们这次来,也不只是来找女人的!”
紫衣男子回转身,拍了他的肩,自信扬眉,正经道:“你放心,临天太子对我们构不成威胁。”他虽然是初来临天国,但临天国的形势他早已了然在胸。
画舫驶过两山夹道,依言往岸边行去。紫衣男子转身欲坐,目光掠过之处,不经意望见不远处的岸边有一个白色的身影,隔着一层轻薄的纱,朦朦胧胧的视线中,他只能看见那人漫步行走间身姿飘然如仙,恍若幻境之象,不可触摸。
中年男子已然坐下,见他还站着,便道:“您……”话才出口,只见紫衣男子忽然抬手制止道:“都别说话。安静!”他的声音不算大,但却让整个画舫之中的人在瞬间全部安静下来,都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有的人,天生就是王者,让人不自觉的臣服。
紫衣男子紧紧盯住那抹白色身影,眼光一转不转。画舫离岸边越来越近了,他这才抬手轻轻撩起挡在眼前的浮纱,欲着个仔细。
这几章都是必要的,为了后面的内容更合理也更精彩。无忧就快要出来了,请亲们稍安勿躁。
红颜白发痛千般 第五十二章
湖岸,女子白衣胜雪,衣袂随着她轻浅的脚步飘舞翻飞,每一道弧都是自然而柔美的书画,有着超脱尘世的淡然清雅。她微抬下巴,只一个侧面优美的轮廓,已足够叫世人神魂颠倒,移不开双目。紫衣男子眸光遽亮,仿佛有一束耀眼的光突然进驻了他的眼底。他低喃道:“容颜脱俗,貌比天仙,气质娴雅高贵,这…才叫绝世姿容!”
中年男子听到后,立刻走过来,抬眼一看,不禁瞪大眼睛,抽了口气,“这世上竞真有您说的绝色女子,还恰巧被您给碰上了?!不过,这就是一个侧脸,说不准那半边脸会让人大失所望。”
紫衣男子摇手笑道:“你错了,看女子,首先是气质,然后才是容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内涵。以这名女子的气质,就算她那半边脸有道疤,单凭这半边脸以及这份出尘脱俗的气质,也配得上‘绝色,二字。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他这位主子,什么都好,就是一点,对女人过于挑别,以至于二十四岁了,还未娶得一妻一妾,真愁煞人也。“靠岸,靠岸,你们动作快点!”他就好像怕动作稍慢一些,那女子就会消失不见似的,连声催促行船之人,迅速靠岸。
岸边,泠儿看见画舫,连忙拉住漫天的衣袖,兴奋地叫道:“啊!主子,您看……那艘船不知是谁家的?好漂亮啊!……还有啊,那船上的紫衣公子,长得真好看,他好像,“……正在看您呢!”
漫天闻言,缓缓回眸去望,只见碧水蓝天之间,本是镶金嵌玉奢靡华贵之俗物,却因着这映在碧水中漫扬飞舞的轻纱而变得清幽雅致了许多。看来这画舫的主人,也颇有一番心思。再看那白纱结绕之中,一名紫衣男子长身玉立,不消任何动作和言语,已轻而易举的掩盖了他所身处的那艘精致画舫的华贵之气,让人一眼望去,大有君子坦然立于天地之间的感慨,其大气凛然之姿,是属于光明的特质。
“怪不得今日租不到船,原来是有贵人在此!”漫天勾唇浅浅一笑。
正是这回眸间倾城一笑,淡去了世间千般颜色。紫衣男子只觉脑中轰然一声,那双明澈充满慧光的漆黑眸子暗藏着与之年纪不相称的一抹沧桑感,随着那一笑,顷刻间便撞进了他的心底。这对于他这样一个周游列国,只为寻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妻子的人来说,实在是一件振奋人心之事。十个月前,他挨不过父母的催促,便与父母亲定下一年之期,誓要周游列国,抱得美人归,以偿他们想抱孙子的愿望。眼看期限就要到了,他阅尽美人无数,却始终没找到他想要的那个。只因他想要的妻子,不求对方身世显赫血统高贵,只求能令他一见倾心口
中年男子更是看直了眼,神色间有些激动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这次回去,终于可以有交代了!”可惜他们没想过,这世间的女子,并不是每一个都可以任由他们随意的挑选。
船已靠岸,泠儿目光还流连在那艘船上,漫天已转眸继续往前走,却听身后紫衣男子叫道:“姑娘请留步!”
漫天顿住步子,回身望他,目光清凉,淡淡问道:“公子有何见教?”
她的声音很好听,仿如天籁一般,紫衣男子心中愈发的舒畅,他连忙上岸,走近她,朝她抱了一拳,笑容爽朗,问道:“敢问姑娘可是为游湖而来?”
“那当然啦!如果不为游湖,我们来这儿干什么呀?”泠儿抢先一步答道,那表情和语气,似是在说他问了一句废话。
漫天蹙了眉,轻声斥道:“泠儿,你又这般无礼!这位公子,对不住了,都是我管教不严,失礼之处,还请公子见谅!我们二人确是为游湖而来,只可惜……来得不是时候。”遇上他们,所以无船可租。这一句话她没说出来。看紫衣男子步伐潇洒从容,举止落落大方,言语间也极有礼貌,一看便知是个有涵养的大气之人,她们又岂可失平山
紫衣公子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毫无拘束,说道:“姑娘言重了!说起来,该是我向姑娘赔罪才是。因为我今日在此游湖,我的家奴们小题大做,让这里的船家都收了船回家休息,却不曾想,竟因此坏了姑娘你游玩的雅兴!
漫天淡然一笑,不在意道:“不碍事的。不能游湖虽然有一些遗憾,但能在这岸边走上一走,感受一下大自然的清幽宁静,倒也算是不虚此行。所以……,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她说罢略施一礼,不欲多做纠缠,又道:“我们就不打扰公子游湖了,告辞!”说完转身就走,谁知紫衣男子又叫道:”姑娘且慢!”
漫天回头道:“公子还有事吗?”
紫衣男子跟着上前,道:“因我之故,使得姑娘雇不到船只,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不如……就请两位姑娘上我的船,我们一同结伴游湖赏景,你看可好?既了了姑娘游湖之愿,又可免去我的愧疚之心,而且我们都多了一个说话的伴儿,三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他话说得极诚恳,脸上的笑容也很清爽。眉宇间含着一股子霸气,因神色间的坦坦荡荡,并不让人感觉到压抑。这种人,就像是冬日里的阳光,明亮而耀眼,且温暖,让人不易心生防备。
漫天向来是对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相待,面对这般诚挚的的邀请,她有些犹疑,若是直接拒绝,恐令其尴尬,不大合适了。但若是答应……这毕竟是第一次见面,知人知面不知心口她稍作犹豫,那湘泠儿已拉着她的手臂晃了几晃,在她耳边说道:“主子,我看他不像坏人,……虽然说得小声,但旁边之人必定听得到。
这不说还好,这句话一出,她再想拒绝,分明就表示她怀疑他的人品,那岂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漫天无奈地看了泠儿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这才道:“既然这位公子盛情相邀,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紫衣公子眼光一亮,面上的欣喜之色丝毫没有掩饰,忙做了一个请上船的动作,十分欣悦道:“姑娘,请。”
原本舫上的一众女子也因此被留了下来,抚琴起舞,以助赏湖之兴。画舫之中,他们各自落了座,紫衣公子命人撤了酒,换了茶水点心来,亲自为她斟上一杯,这才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漫天也不客气,随手接过茶水,却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只淡淡笑道:“俗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你我萍水相逢,又何必究其姓名?”
紫衣男子微微一愣,继而爽朗一笑道:“姑娘真是个清雅之人,倒是在下俗了!唐突之处,请姑娘万勿见怪才好!姑娘,请用茶。”
漫天浅笑不语,微微垂眸,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直觉紫衣男子一直在盯着她看,不由蹙眉,一抬眼,两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她本以为他至少会有一丝被撞破的尴尬,或者眼神会有一些闪躲,却不料,他依旧含着笑,目光灼灼,竟然是大大方方地注视着她。她怔了一怔,眉梢轻扬。若不是胸怀坦荡,一般人恐难以做到。
紫衣男子面上虽无波澜,心中却是暗暗称哥,一般人家的女子倘若被男子这么大胆的直视,只怕是早就双颊飞红,目光含羞带怯,但此女在他注视之下,却能保持着如此淡然平静的表情,并且丝毫不受影响,自然优雅地饮着茶,这等闲定气度,在女子之中,当真是难得一见。看她始终神色淡淡,必是喜欢清静安宁,他便识趣的不做声。静静地听着悠扬的琴音x品一等好茶、赏山湖美景、观绝世莫人,这世上可还有比这更为惬意之事?
船行至北边半湖,忽然船身轻轻动了一动,底部船板有细微的声响传来。漫天一惊,鼻尖嗅到一丝混在凉爽的清风中随之掠过的杀气,她迅速抬眼,只见紫衣男子浓眉皱起,盯着湖水的目光如电,面色却是镇定非常。
在一边戈水的泠儿突然叫了一声,“啊?主子,这水里…………有人!”
中年男子面色一变,走到船的边缘查看,再回来时,放低声线道:“不好了,这水里不知何时潜了人,我们得尽快上岸。”
“已经来不及了。”紫衣男子与漫天几乎是同时出声。
前面陆续传来“扑通”之声,有侍卫潜入湖中,勘察敌情,半响之后却不见一个人上来,只见一丝丝腥红的血气在碧色湖水之中漾开。
紫衣男子眸光微变,站起身,对中年男子命道:“叫他们别下去了,下去也只是送死。”既然能无声无息潜到此处却不被周围的侍卫发觉,就足以说明水中的那些人与他们的侍卫之间有差距。
泠儿一见所有人的面色都异常严肃,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便有些慌了,“主子,我们怎么办?”她开始恼恨自己不该劝主子上船,倘若主子因此有什么不测,她就算是死了,也难赎其罪啊!
漫天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不必惊慌。既来之,则安之。静观其变吧。”事已至此,只能与舫中之人同舟共济。
紫衣男子一愣,想不到一个女子在危难来临之前竟也能这般镇定,不由心生敬意,笑着抱歉道:“我很惭愧!今日本是好意邀姑娘同游赏湖,却不想竟要连累姑娘了!”
漫天淡淡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只打眼一扫,看向四周。
画舫之内,那些女子还不知危险即将降临,琴声依旧,歌舞未停口而画舫之外,水面波澜骤起,水下暗湘汹涌。
突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啊?!船舱进水了!!”
这一声惊叫,抚琴跳舞的众美人瞬间停了下来,乱成一团糟。船板开出裂缝,湖水直贯而入。一时间,惊叫声四起,天地忽然变色,乌云笼聚于空,一股浓烈的萧杀之气,铺天盖地卷动风云。
“哗、哗、哗,…”几十名黑衣人破水而出,于四面八方围聚,手中长剑带起的水光寒气森冷,直冲舫内。舫上十几名护卫执剑迎上,留了几人将紫衣男子护在中央。紫衣男子一把拉住身旁的女子,低声道:“一会儿姑娘只管跟在我身边,我会保护你。
漫天怔怔,回以他浅浅一笑。看来一场惨烈之战再所难免。
黑衣人武功极高,个个勇猛非常。剑之所至,血溅如雨,舫中护卫渐渐不敌。那些黑衣人眸光嗜血,仿佛是地狱而来的屏夫一般,见人便杀,那些抚琴跳舞的女子手无寸铁,毫无还击之力,黑衣人长刻扫荡,一声声惨叫不绝于耳。不过片刻,漫天他们已被围在中央。船板上,断肢残臂,血沫横飞,湖水浸染成鲜红的颜色,浓烈刺鼻的血腥味于泛着潮气的湖面上空无尽的蔓延开来。这原本清幽宁静的清凉湖,瞬间成了地狱的修罗场。
紫衣男子不知何时已握剑在手,中年男子护在他身前。泠儿也夺了剑挡在漫天的前边,一改平常鲁莽冲动的性子,摇出一副拼命的认真神态。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临危不惧,乃大家风范。紫衣男子镇定开口。
黑衣人不答话,相互对了个眼色,便挥剑一齐狠狠地刺了过来,动作迅猛决然。中年男子与泠儿迅速挺剑迎上,很快便被围困。
紫衣男子眸光一利,眉宇间的霸气便四散开来。他将漫天护在身后,运气执剑横扫,剑气强势霸道,有力压泰顶之势,将迎面而来的黑衣人暂时阻隔在剑气所及的范围之外。船中积水愈多,船身摇晃不定。以紫衣男子的剑法若不用分心于身后的女子,对付这十数名黑衣人,倒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黑衣人似是看准了这一点,每一招一式都直指漫天要害,令紫衣男子分心之际,险状渐生。
漫天眸光遽沉,冷冽如冰刃,在他身后说了句:“公子不必担心我。”脚尖一挑,接住飞空的长剑,把心一横,一剑刺穿朝她招呼而来的黑衣人的肩膀。鲜血飞溅,映在她清冷的美眸之中,一片腥红。倘若这个时候,她还存有人命关天的想法,那她只能等着剑穿入喉,沉尸湖底。她不想杀人,但更不愿被杀。
紫衣男子闻言转头,惊在当场,只见被他护在身后以为柔弱的白衣女子,此刻正衣袂翻飞,身形急转,出手快如闪电,动作干脆利落,竟丝毫不逊色于他!他心中震撼之极,原来她也会武!见她虽剑法极快极准,但刺进敌人身体的长剑没有一次是对准敌人的心脏,总会偏出那么几分,留有余地。
他看着她,就像在看着一个被激怒的仙子动了杀念之后在挣扎中的沦陷,他有种想制止她的冲动,让她安心待在自己的身后,以保护仙子圣洁的双手不被血腥污染。可惜现实的环境不允许他那么做,身后有剑刺来,他蓦地回神,闪身堪堪避过。
漫天手中之剑带出的鲜血,将她胜雪的白衣染上大片的殷红。看着活生生的人在她剑下倒了下去,她的眼前充斥的全是翻飞的血肉,她只觉耳旁阴风阵阵,心头寒栗无声,这是她第一次杀人!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蚀骨的冷意侵入肺腑,一寸寸漫过心尖,在这炎热的夏日,她冷汗遍布全身,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当周困的黑衣人全部倒下之时,她紧抿着唇,脸色苍白,握刿的手指已然麻木。
整个画舫之中,只刺下他们四人,泠儿手臂受了两处伤,伤口正汩汩的往外冒着鲜血,见漫天神色不对,她也顾不上痛,只赶紧着跑过来,拉着漫天的手臂,紧张的问道:“主子,您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在哪里?要不要紧啊?”
漫天抬眸看她,牵了牵唇角,摇头,声音轻浅而飘渺,道:“我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她说完见到泠儿受了伤,瞳眸一缩,惊道:“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泠儿听说她没事,才松了一口气,笑道:“主子没事就好。”漫天看了泠儿的伤,不算太严重,伸手撕了条舫中的轻纱草草的给她缠上止血。
紫衣男子在她身后低声说道:“姑娘是第一次动手杀人吧?习惯了就好。这些人不值得你难过,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你。”
漫天没有回头,这些她当然明白,但是明白是一回事,做起来却又是另一回事。杀了这些人,她并不感到罪恶或者内疚,她只是还不习惯而已。毕竟,习惯也需要一个过程,为了生存,她会慢慢适应。只是,她现在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一日,她再握剑之时,蜡血如狂,杀人如麻,再无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
“我们赶紧想办法离开,这周围埋伏的也许还不止这些人。”紫衣男子镇定道。
船中积水已深,更是晃得厉害,船身迅速下沉。漫天蹙眉,这里正处于湖中央,离岸边的距离太远,以她的轻功要直渡对面,可能性不大。只能是能行多远就行多远,然后潜水过去。她将这提议说了出来,中年男子立刻反对。
泠儿问道:“为什么不行?”
紫衣男子面露尴尬之色,道:“我,我不会水。”
漫天微愣,一个不会水的人,竟然能看着船舱进水,还能沉着冷静地应对着黑衣杀手,没有出现一丝慌乱,她不禁有些佩服这个人。
紫衣男子抬头望了四周,目光锁定离得最近的那座不高的山崖,中间有一个山。”他说道:“以我们的武功,要跃上那个山。应该不成问题。只不遮……,那里很可能有更多的人在等着我们。姑娘,你们二人,就按照姑娘所说的方法先去对岸,我们二人上那座山,如果……能平安出去,到时,我一定会备上厚礼,去府上登门拜访,以谢姑娘方才援手之情。”
漫天看了眼泠儿,想了想,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一起上那座山吧。泠儿受了伤,也不适合潜水。”这名男子虽然是初相识,却愿在紧要关头挺身护她周全,她又怎能半途弃之而去?
紫衣公子怔了怔,眸中光华遽盛。他自然知晓她的本意,泠儿受伤并非很严重,至少潜水一段距离还是不成问题的。他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现下的处境也由不得他们再犹豫了。他点头,几人交换了眼神,先后飞身而起,直往对面山口跃去。
乌云开裂,仿佛被当空的烈日劈开般的四散而去,焦灼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在山。洒下斑驳的痕迹。两侧的石壁凹凸不平,他们落脚的崖边,正好容得四人并肩,秸微有一点点挤。
脚跟还未站稳,迎面扑来的强烈的萧杀之气激起心头层层寒栗。
紫衣男子所料果然不差!这里确实有埋伏,而且人数相比之前只多不少。这些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而紫衣男子又是何种身份?竟让这些黑衣人为了杀他,摆下如此强大的阵仗!
三丈开外的距离,无数黑衣人将整个出口都包围了起来,黑压压一片,湖中画舫已沉,他们四人立在原地,握紧手中的长剑,再无退路。就在这个山。之上的一块巨大岩石上,一名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背对着他们,眼中是对自己毫无遗漏之算计的笃定神色。
漫天他们的武功尽管都是上乘,但他们毕竟才四个人,对方却是百人,个个武功都是上等,而且他们地处崖边,退无可退。紫衣男子转眸对她笑道:“真是对不住,还真被我说中了。”
这个时候他还能笑出来也是不易的,漫天转头也回他淡静一笑。
紫衣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样的女子,他真是不舍得她就这么因为他死掉。他突然扬声对黑衣人叫道:“让你们主事的出来说话。”声音洪亮,传遍整个山间。
黑衣人仿佛没听见似的,毫无反应。紫衣男子又道:“你们要的是我的命,与这两位姑娘无关。她们与我只是萍树日逢,并无深交,若是能放她们离去。我…………愿束手就擒。”
中年男子面色大变,惊道:“您不能……”
“诶!”紫衣男子抬手制止,望着漫天,清朗一笑道:“今日能得遇姑娘,已是我三生有幸。虽只有短短半个时辰,但姑娘的胆识风采,我已是深深折服。姑娘你明知此处凶险难料,却毅然随我来到此,就足以说明姑娘有情有意,我纵然此刻即死,也了无遗憾,又岂能让姑娘跟着我一起拿生命来冒险呢?姑娘,保重!”他眼神炽烈,暗藏的情意缱绻。
漫天心中一震,以他的武功,只要拼力而为,总还算是有一线生机,若是束手就擒,便是将生死交与他人手中,对于一个身份尊贵无比的人而言,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她不由叹了一口气,这样一个初次相识的陌生人,竟然愿意因为她将自己的性命交与欲置他于死地之人?为什么?就因她为自保与他并肩作战,又选择跟他入山吗?
漫天微微摇头道:“公子万万不可。既然我们已经来了,自然没有舍之而去的道理。”她也许生性凉薄,但对于愿为她舍命之人,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弃之不顾。
中年男子心下一阵感动,拱手道谢。上方岩石上的黑衣男子听到女子的声音身躯一震,蓦然转身,朝下方望了过去。目光触及漫天二人,不由眸色遽变。
本来这章还有些情节没完,可惜时间不够,就先更到这里吧。唉!
红颜白发痛千般 第五十三章 命悬一线
紫衣男子眸中似烟花齐齐绽放,璨亮斐然,他转身便去握住她的手,心下一阵激荡。
漫夭愣了一愣,似是明白了什么,不自觉皱眉,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转眸淡淡道:“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因我而做出牺牲,别无他意,还请公子莫要误会。”
紫衣男子笑容微微一僵,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随后解嘲一笑道:“不好意思,是我鲁莽了!”
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从岩石一跃而下,立在众黑衣人的前头,指着紫衣男子,压着嗓音,说道:“我们只要这个人,其他人……可自行离开。”
这明显的变声,隐约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之感。漫夭目光犀利,直直望向那个领头的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只见他高大颀长的身躯,被包裹在宽大的黑袍之中,于炎炎夏日而言,看上去甚为奇异。她轻轻拧着眉,直想看进面具后的那双冷然的眼,竟发现对方眸光闪了一闪,避开了她的视线。
“倘若……我们不走呢?”她目光一转不转,紧紧盯住对方的眼睛,语声清凉淡漠。为什么她会有种错觉,这个人她认识?
黑衣男子身躯微微一震,仿佛细风不小心鼓动了他的衣袍,轻微的几不可察。
空气中有片刻的静默,浮沉不落。
黑衣男子向一侧抬起右手,立刻便有一柄三尺青峰长剑递到他手中。剑刃薄如蝉翼,透过枝丫印在刃口上的斑驳的白色光线反射而出的光芒阴寒森冷,令人不寒而栗。他五指收紧,指节透着坚定的力量,剑尖横空一指,剑气凛然破空而出,碎叶成灰,瞬间四散开来。“既然你执意留下,那就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他说罢一挥手,身后的黑衣人得到指令,立刻朝着崖口处的四人毫不留情的挥剑杀将过来。黑衣男子眸中有什么一闪而逝,又补上一句:“……要活的。”
又是一场惨烈非常的打斗!漫夭压下心头所有的不适,眸子里一片清冽冷寂。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在这个世界,本就是人命如草芥,只要习惯了就好。执剑横扫,剑气所到之处,断枝残叶,山石崩裂四下急射开来。他们四人连成一线,齐挥剑有种万夫莫当之势。
离王府,乘风榭。
着一袭白色衣衫的男子坐在亭廊边,身子慵懒的斜靠着亭槛。他凤眸轻瞌,修眉微锁,漆黑的长发没有任何束缚,随意的散落下来,有几缕滑进因天气的炎热而扯开的衣襟里,轻拂在结实的胸口处,看上去有几分魅惑。他修长的腿曲起一只,白色绣有暗纹的哑光锦缎垂落下来,搭在洁净的木板上,于微风中轻轻摆动。这拥有纯净与邪魅两种完全不同气质的男子,不是宗政无忧又是谁?
时过一年,再回到这王府,竟有种恍然隔世之感。曾在此住了十几年,都不及那半月时日来得深刻。
“七哥,这是刚到的新茶,你尝尝。”九皇子倒了一杯水,面带谄笑,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宗政无忧信手接过,看也没看他一眼,递到唇边啜了一小口,眉微蹙,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极品西湖龙井,可是这茶,却是越喝越没味道了。
九皇子来到他身边,弯着腰偏头看他,双眉微扬,嘴角的笑容别有意味,拉长着声音问道:“七哥,你……真的不去?”
宗政无忧垂着眸,望着荡漾着浅碧色的茶水,仿佛根本不曾听见他说话似的。
九皇子又凑近了些,道:“清凉胡虽然偏了一些,但是,那里的景色真的很不错。”
宗政无忧眼睫微微一动,目不斜视,依然不给他任何反应。
九皇子锲而不舍道:“那里可凉快了!夏天去那儿游湖赏景,一定会心情大好……”
……
九皇子见怎么说他都不答应,也不气不恼,索性回身在石凳上坐下,翘起二郎腿,闲闲雅雅地晃悠着,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喝了一小口润润嗓子,这才不紧不慢再次出声,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宗政无忧的脸,使出杀手锏,轻笑着说道:“七哥啊,我听说……傅将军的夫人今天去了清凉胡哦!”
修长有力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颤,杯中的茶水溢出,溅了几滴在白色锦衣上,迅速地晕染开来,留下几道浅浅的湿渍。宗政无忧眉头轻轻拢了拢,握着杯子的手指尖泛白,那如烟般的气雾升腾而起在他眼前蒙上轻薄的一层。时间有时并不能淡化一切,反而会让某些事情在日夜的煎熬中变得更为清晰。
“七哥,七哥……”九皇子见他发愣,拿手在他眼前晃。宗政无忧便抬眼,只那一眼,九皇子的心便是一颤,七哥的眼神何时从那邪妄冷漠变成了清洌洌的一片寂然?而且,这次回来,他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整个人也清减了不少。
九皇子干笑了一声,连忙道:“不是,我说错了。不是什么傅将军夫人,是璃月,璃月。她今天去清凉胡游湖了,我们也去吧?说真的,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还挺想的。七哥……你就当是陪我好了。”
如今叫什么还有区别吗?她本就是将军夫人!宗政无忧淡淡开口,道:“她去游湖与我有何干系?你若想去,就自己去,何必来烦我。”他的声音带着低低的暗哑,就像风吹过埙留下的尾音。他去做什么?见到她又能如何?一年前,她就已经做了选择,难道他如今忘不了她便要去向她摇尾乞怜,请求她赏给他一丝怜悯的情感不成?他勾了半边唇,笑得讽刺极了。
九皇子就见不得他这样的表情,一见了心里就难受,他想了想,试探着说道:“七哥,我觉得……我觉得吧,其实璃月的心……还在你身上。你知道吗?他们成亲一年多了,她都没让傅筹在她房里留宿过……”
宗政无忧斜目望他,冷寂的眼空蒙一片,似乎有许多情绪在交杂着,却又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哑声道:“你怎知没有?倘若没有,那这六个晚上……他都宿在了哪里?”每多说一句,麻木的心就仿佛多空出一分。
九皇子愣住,就这还敢说她跟他没有干系?分明就是关心得很,每天都在打探她的消息!九皇子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曾经希望有一个人能唤醒七哥的感情,但是他从来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局。他究竟是该劝七哥忘了她,变回从前的冷酷无情?还是该鼓励七哥放下骄傲和尊严,去挽回她的心?璃月那样的女子,要让她回头,只怕太不易了。就算她肯回头,那傅筹也不会答应。
唉!九皇子无奈叹气,“七哥,你……”
“够了。”宗政无忧不耐地挥手打断他的话,低垂的眼睫掩去了眸中的神色。他站起身,不想再继续那揪人心肺的话题。“你大老远的把我骗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九皇子面色无辜,道:“我没有骗你啊,我真的以为那人是你要找的人嘛,谁知道那胎记是画上去的?!”他没有戳穿他的七哥,其实他知道在七哥回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那个人不是,但,七哥还是回来了,他不过是帮七哥为自己找了个回来的借口罢了。
宗政无忧淡淡瞥了他一眼,他连忙挂着一脸讨好的笑意,道:“好好好,是我不好!我不该骗你,唉……我这不是想你了吗?你一走就是一年多,父皇又不让我出京,我只好用这种方法骗你回来了。”他这说的倒都是大实话,父皇不让他出京,还不是为了让他想办法把七哥弄回京城来啊!“七哥啊,我还从来没去过江南呢,你下次再回去的时候,跟父皇说说,把我也带去吧?我听说江南风景如画,美女如云,正合我心呐,我想去瞧瞧。”
不错,江南是很好。风景如画,美女如云,可是,这些都留不住他的心。宗政无忧放下手中的杯子,目光遥望天际,刚刚还晴朗的天空此刻突然有乌云笼聚。一只白鸽从东面飞来,径直飞到他面前,停留在他摊开的手心。
九皇子走过去,问道:“这是谁来的消息?”
宗政无忧展开信条一看,面色倏然一变,眸光顿时变得凌厉无比。九皇子还没看到呢,他已经收了信条攥在手心,沉声叫道:“冷炎,立刻备马。”说罢猛地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九皇子,步伐急促地出了乘风榭。似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九皇子不防,被他推得一个趔趄,为了稳住身子,脚尖狠狠地踢上了一旁的石头,疼得他哇哇直叫,抱着脚跳了好几圈,再抬头,宗政无忧人已经消失不见。想着七哥方才神色异常,他又顾不得疼,慌忙跛着脚追了出去。
“七哥,你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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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湖岸的半山腰,激烈的打斗还在继续。尸体堆积,连呼吸都是令人作呕的血气。
漫夭四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动作明显较之前要迟滞了许多,那些黑衣人依旧勇猛,前仆后继,仿佛永远也杀不完。若不是黑衣男子说“要活的”,恐怕他们不被杀死也会被逼落入湖中。体力渐渐不支,对面的黑衣人仍然如潮水般的层层涌了过来。
漫夭感觉到整条手臂麻木得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精疲力竭,她还在拼命挥舞着手中的剑,又是一下狠狠地刺入对方的身体,湿热的鲜血喷溅而出,落到她脸上,糊住了她的眼睛,眸中只剩猩红一片,再看不见其他。
紫衣男子忙护住她,关心问道:“你不要紧吧?”
漫夭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便印下满手的殷红血迹,就像她曾经在临死前从车里爬出来的时候,手在脑门上抹过之后的情景,那是她在现代看自己的最后一眼。刺鼻的血腥味充斥着鼻尖,一寸一寸浸入心底,挑动了五脏六腑都在轻颤。鲜红的颜色也掩不住脸色的苍白。她坚定的摇头,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还在努力地握紧手中的剑柄。
黑衣男子瞳孔一缩,叫道:“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紫衣男子一听,立刻道:“姑娘,你们快走吧。不用管我。”
漫夭紧抿着唇,不说话,手中的剑一刻也不曾停下。她是不想死,但也不至于贪生怕死。
泠儿看她状况不对,着急道:“主子,让我留下帮他们就好了,您走吧……我求您了,快走吧!”她不分心还好,这一分心,手指顿了一顿,腰间立刻多出一道血痕,鲜血狂涌,触目惊心。
“泠儿!”漫夭惊叫。紫衣男子侧目,只是一个婢女受伤,竟也能让她这般紧张!原来她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够那般镇定淡然,她有自己在意的东西。这世上,能让她慌神的,怕是唯有真情了!这一刻,如幻境之中虚无缥缈的仙子在他眼中忽然变得真实起来。
紫衣男子突然的扔掉手中的长剑,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他对着黑衣男子,大声道:“我束手就擒,让他们都罢手吧。”
中年男子大骇,惊叫道:“不行!您不能这么做。您别忘了您的身份还有您肩上背负的使命!”不再是什么都由着他,而是很严肃的以一个长者的口气来提醒他,他该做或不该做的事。
紫衣男子昂首道:“我也不能让一个女子为我枉送了性命。否则,我将来何以顶天立地,教化子民?”
“您……”中年男子被他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用剑替他挡着前面的袭击,导致自己险象环生。
漫夭摇头叹了一口气,正待开口,却听远远传来一声:“都住手!”声音洪亮,劲力十足。
随着这一道声音响起,山上遽现多出许多弓箭手将整个山头团团围住,个个都是弓拉弦满,来人足有千人之多。
“项影!”漫夭看见领头之人,心中一喜,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却感觉到奇怪,项影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傅筹得到消息,派他带人来救她?可是,他带来这么多的人,他们竟然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黑衣男子面色剧变,瞬间涌现无数个念头。他趁所有人愣神之际,那柄青锋剑对准紫衣男子脱手而出。
只听嗖的一声,青锋剑破空而来,其势迅猛之极。紫衣男子手中无剑,根本没法抵挡,他们立在崖边,并列成排,连避都避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剑直直地朝着他的心口刺来。
漫夭一惊,与中年男子同时用剑去挡,却没料到那剑上被赋予的内力那般强劲,她尽了全力,也只是稍微改变了那柄剑的方向而已,而那方向竟然是……
“啊!!”青锋剑顺着她的手臂的方向没入肩头,刺肤入骨,剧痛席卷而来,五指失力松开,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的身体被青锋剑的剑势击得飞了出去,直往湖心中急坠而下。这样一个位置,即使没有受伤,也难以游上岸。
泠儿惊恐叫道:“啊,主子?!”她伸手想要拽住漫夭飞起的身子,却是徒然无力,连片衣角也抓不住。她嘶声喊道:“不!不要啊——啊!!!”
紫衣男子整个人怔住,望着她飞出的身子,脑海中有瞬间的停顿。
项影面色倏然惨白,他几乎可以预见自己的下场将会是多么的惨烈!
漫夭除了蚀骨的痛,再无别的感知。其实死亡对她而言,也没有多么可怕,至少,她在这一刻是这么觉得。睁大眼,想最后再多看一眼这个世界,蓝天碧水,青山白云……她似乎看到有个白色的身影踏水疾驰,朝着她飞奔而来,好快的速度!比她向湖中坠落的速度还要快上许多,就像是一支满弓而出的弦,那么急那么急地射了过来。却是以一种极度完美的姿态,更像是一种幻觉。她不禁自嘲一笑,难道她还没死心吗?
她觉得好累,今天杀了太多的人,颠覆了她曾经二十多年所接受的思想和教育。这一天,她彻底接受了一个事实,生命在这个世界里,根本一文不值。她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却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还未触及水面,便猛地一震,被带入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好熟悉的怀抱!!往事如尘,掠过她的脑海。她再次张开眼睛,想看清楚那个人的脸,却在视线还不曾到达之时,失去了意识。
红颜白发痛千般 第五十四章 再见恍然隔世
紫衣男子、黑衣男子、弓箭手侍卫统领项影以及趴在崖口的泠儿这一干人等不敢置信地看着湖面的白衣男子,他飞踏在水面,竟然如履平地。衣袂翻飞,身子潇洒俊逸,仿佛神的降临,挽救生命即将陨落的仙子。这些人无论是敌是友,此刻都停止了打斗,他们的心中除了震惊,还有庆幸。
宗政无忧抱紧怀中的女子,回渡到岸边,脸色已是阴沉之极。九皇子围聚上来,见漫夭肩头的白衣染着黑色的血,惊道:“七哥,她中毒了。”
宗政无忧不发一语,抱着她飞身上马,两腿蓄力一夹,那马便举蹄嘶鸣,奔腾而去,溅起一片飞扬的尘土。
京城,铁卫军军营。议事厅内,各营的将军正襟危坐,一脸郑重地讨论着留守北夷国军队中的战马突发瘟疫的事件。傅筹坐在主位,手半握成拳抵着唇,听着下面各位将军的激烈讨论,他面无波澜。
一名年轻的副将道:“这件事一定是北夷国的人搞的鬼,咱们就应该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另一位将军道:“他们的国王、王后还有太子都是我们的俘虏,我就不信他们还能翻了天去?”
又一名参将道:“可问题是,如果我们没有了战马,我们留在北夷国的军队实力至少会折半,万一他们集结各方人马,恐怕后果很难预料……”
众将点头,皆深以为然。只傅筹已然不语,他半垂眸,目光定定的望着厅内的某一处,思绪似是飘远,而各营将军还在继续讨论。
“尘风国以战马闻名,假如我们能与他们合作,这些就不是问题了。”
“说是这么说,但谁不知道要想购得尘风国的战马比登天还难……诶?对了,尘风国的王子不是为选妻而来吗?只要这次能联姻成功,那应该就可以破例了吧?”
“我听说这位王子眼高于顶,走了三个国家,各国国王无不是聚集全国最美的女子供他挑选,却没有一个能入得了他的眼。”
……
一名谋士见傅筹双眉微皱,始终不曾开口,便唤道:“大将军,大将军?!”
傅筹回神,心中一惊,他竟然在议事之时走了神!不知怎么回事,今日一直心神不宁,无法如平常那般专心处理军中事务。他站起身,扫视了众将一眼,目光看似温和,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势令所有人在瞬间都住了口,听凭这位年轻睿智的军中最高首领做最后的决断。傅筹道:“安排留守在北夷国的大军撤回边境。”
众将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他会做此决定。有人忍不住问道:“大将军,我们那么辛苦才拿下的北夷国,就这么还给他们吗?”
傅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声音沉沉,道:“不如此做,如何引出他们暗中潜藏的实力?记住,明撤暗留,用一小支队伍专门挑事,让他们出来镇压。至于战马之事,本将自有主张。”
众人再无异议,皆知这位看似温和的大将军在军中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且不论面对何等棘手之事,他都能运筹帷幄,轻而易举的解决。
傅筹又道:“今日就到这里,其它事,改日再议。”
众将领命各自回营。傅筹对伺候在身边的人问道:“项影还未传来消息吗?”
“回将军,没有。”
傅筹眉头皱了一皱,这时,外面有人求见。他道:“进来。”
来人行礼道:“禀将军,东城传来消息,离王骑马匆匆出城,往清凉湖的方向去了。”
傅筹拳一下攥紧,他的心果然还在她身上,这样就好。“清凉湖的情况如何?”
来人应道:“船沉了,夫人和那位公子一起上了山崖,被黑衣人阻截,正打得激烈。正如将军所料,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下令留下活口,好像有所顾忌。”
又过了盏茶时分,那人再次进来时,面色不如先前那样平静,而是忐忑不安的神情,他跪在地上,低着头,半晌都不敢开口。
傅筹拢眉,道:“有什么消息就快说。”
那人头垂得更低,犹犹豫豫,道:“禀将军,项侍卫没抓到带面具的黑衣人,而夫人她……”
傅筹心里咯噔一下,面色立变,沉声道:“夫人怎么了?说!”
那人连忙道:“夫人身受重伤,被离王救走。听说那剑上有毒,不知道夫人有没有生命危险。”
她受伤了?她还是受伤了!傅筹身心剧震,一向从容不迫的面容终于变色,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心被揪着一阵阵的发紧发麻。巨大的气流从他周身散发出来,仿佛要淹没了整座军营。跪在地上的人只觉一股惧意充斥着整颗心,身子不住地发抖,不敢抬头。
过了许久,傅筹沉声问道:“他们现在何处?”
“往离王府的方向去了。”
离王府。
宗政无忧利用地下寒池之水为她驱毒疗伤,处理好伤口,将她安置在从前供他练功之后用来休息的榻上。他就坐在她的身边,静静的凝视着这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竟有一种恍然如梦之感。
这一年多,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如果当初在暗室之中,她肯回头迈出那一步,那么,他们如今将会是何等的幸福?可是她没有,她选择了傅筹,选择了一种没有他的生活,留给他一片空洞在岁月的洪流中无止尽的扩张蔓延,将他死死困在其中,永远不能逃脱。心头的酸涩一阵阵涌了上来,他垂眸,轻轻执了她的手,纤细苍白的手指都能引得他的心一阵阵抽疼。可笑他自以为是个冷酷无情之人,如今竟为一个女人沦陷至此,真是可悲可叹。
九皇子安静的立在一旁,他从来都不敢想象,他的七哥竟也会有这般温柔的表情,这样小心翼翼的动作。他默默的转身出去,不欲打扰他们,走到门口,见管家急急而来,遂问道:“何事?”
“启禀九殿下,卫国大将军求见王爷。”
宗政无忧身躯一震,这么快便到了?他放下她的手,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寒室。
府门外,傅筹一身官袍长身而立,见宗政无忧面色阴郁,未来得及换下的白衣胸前染上一片黑色的血迹,他不禁瞳眸一缩,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充斥着心间。定了定神,面上挂起一向温和的表情,迎上前朝他拱手,语带忧心并感激道:“听闻离王救了本将夫人,本将心中感激不尽,特来道谢。”
宗政无忧立在台阶之上,昂首低眸俯视着他,半眯着眼,那眼光犀利无比,却又带着说不清的冰冷和复杂。这些傅筹都视若不见,他直直望进了宗政无忧埋藏着很深的痛楚的眼底,他心中倏然地一阵抽紧。难道她……?
九皇子操着手,很不客气的语调,道:“我七哥救璃月又不是为了傅将军你,哪用得着傅将军亲自上门道谢?”
朝堂或是私下里,他看傅筹不顺眼,与傅筹针锋相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傅筹今日没心思与他周旋,只对宗政无忧问道:“可否告知,我夫人……现下情况如何?”他面色平和,似无波澜,但声音中却有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紧张。
宗政无忧薄唇轻抿,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九皇子嗤笑道:“你放心,有我七哥在,璃月当然不会有事,只不过……”
傅筹心稍微安了些,问道:“不过什么?”
九皇子斜眼看他,问道:“傅将军,你说……如果今天我七哥没救她,她会怎样?”
傅筹心中一震,一种后怕之感由心而起,不敢想象,如果今日宗政无忧没有赶去或者再晚到片刻,那将会使何种后果?他道:“如果没有离王出手相救,恐怕本将夫人性命堪忧。”
“错!”九皇子走下台阶,绕着傅筹转了一圈,偏头在他耳边重重说道:“不是性命堪忧,是肯定没命!”
傅筹袖中的手颤了一颤,道:“所以本将非常感激离王的搭救之情……”
“打住!”九皇子截断他的话,扬了唇,笑得光华灿烂,道:“我想傅将军你一定是搞错了。我七哥根本没救你的夫人,他救的人是璃月,你的夫人容乐长公主已经沉尸湖底了。所以……从今往后,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容乐长公主,也没有将军夫人,只有璃月,她会成为我七哥的妻子,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傅将军,您……请回吧。”他说得这般理所当然。
傅筹面上依旧带着温和有礼的笑,眼光却是渐渐冰冷,语声已沉,道:“九殿下此言差矣!不论她是容乐长公主还是璃月,她都是本将的妻子。还请离王指路,本将这就带她回府。”
宗政无忧勾了一边唇角,似笑非笑,挑眉望他,傲声道:“倘若……本王拒绝呢?”
傅筹扬声道:“离王莫要忘了,她不只是本将明媒正娶的夫人,她还是和亲的公主,这两重身份,天下人皆知,是谁也更改不了的事实。”
宗政无忧一甩袖袍,冷笑道:“你以为拿两国关系就能吓到本王了?哼!身份是个什么东西,本王从不放在眼里。”
傅筹笑道:“本将知道离王不在乎这些,但这并不代表容乐也不在乎。想必离王也知道,这一年多来,我与她夫妻二人琴瑟和鸣,过得非常幸福。我想……她也一定不希望有人从中破坏这份平静的幸福吧?”
他当然知道!虽身在千里之外的江南,但所有与她有关之事,宗政无忧无不了如指掌。他曾经想过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一个人悲也好,苦也罢,既然她选择了,那他便罢手。他有他的骄傲!可是今日之事,令他无法袖手旁观。
宗政无忧冷冷地望着傅筹总是温和却又暗藏锋芒的眼睛,心中怒气横炽,声音冷冽无比,道:“本王一直都知道你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不论朝堂或是战场,你都是善于隐忍,攻于心计。这些事,本王不喜多费心思,但是,本王不管你在盘算些什么,你的人今日看她置身险境却隐而不发,致使她险些命丧黄泉,单凭这一点……你就失去了拥有她的资格。”
傅筹心中一震,垂手,掩在衣袖下攥紧,他挺直了腰板,抬头直视着他,反问道:“本将没有资格?那王爷认为谁才有资格?离王你吗?如果你有这个资格,那为何当初……她明明心系于你,却要选择嫁与本将为妻?”
宗政无忧目光一变,被他狠狠刺中痛处,心中苦涩不堪言。他活了二十年,从没有一件事,能令他像此刻这般面对他人的质问,无可辩驳。他伤了她,这是他用了一年的时间,才想明白他究竟伤她在何处?
傅筹见他眸光黯然带痛,温和的眸子闪过一丝快意,又道:“就算本将盘算了什么,也从无伤她之意。本将永远不会像你一样,放任她一个人躲在雨里伤心哭泣,蜷缩在别人的屋檐下慢慢舔舐自己的伤口。”说这些话,痛和快意在他心口翻滚着,并存而生。他不会告诉别人,其实是他即使想伤她的心也伤不到。本就进不了她心里的人,又如何伤得了她的心?
宗政无忧心狠狠一颤,傅筹字字句句如利刃般直指他要害,令他心如刀割,痛不堪忍。
九皇子怒道:“傅筹,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傅筹温和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微微扬起,却不看九皇子,只紧紧盯住宗政无忧,语声听起来似是十分恳切,又道:“离王应该知道,容乐喜欢平静的日子。一年前的婚礼上,离王已毁了她的声名,令她痛苦不堪,如今再将她强留在王府之中,传出去,别人将会如何议论?她看起来虽然坚强淡定,但没有哪个女子,能做到完全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离王,你心中若还有她,就该多为她想想。让本将……带她回去吧。”
这个夏天,烈日焦灼,晒得尘土发烫,草木欲燃。他的心就这样剖开了,晒在了烈阳之下,还是冷得发抖。“冷炎,带他去寒室。”
“七哥?!”九皇子皱眉惊唤。宗政无忧低眸不语,唇色抿得苍白。
“多谢离王!”傅筹拱手道谢。宗政无忧在他身后说道:“傅将军,总有一日,你会和本王一样……”悔不当初!这四个字,他没说出来。在利用的过程中,放了真心在里头,不只是他,如今又多了一个傅筹。宗政无忧笑得自嘲,不论是他还是傅筹,纵然他们如何自负,如何计划精密算无遗漏,这世上就有这样一个女子不容得他们在计划得逞之后全身而退。
傅筹身躯一僵,那句未说完的话,他从宗政无忧隐含悲凉的低哑嗓音中懂得是什么意思。会有那么一日吗?也许吧,可就算如此,他仍然无法改变。所以,他说:“本将与离王……不一样。”说罢,踏着坚定的步子随冷炎而去。
九皇子急道:“七哥,你怎么能让他就这样把人带走呢?”
宗政无忧斜目,眼中光华尽去,反问道:“不让他带走又能怎样?她醒了就不会自己走吗?”
九皇子道:“可是,可是……傅筹利用了她。”
“那又如何?以她的聪慧,你以为她会不知道?”宗政无忧眸中痛意难掩,语声悲凉。她和傅筹之间从一开始就是相互利用。她就是宁愿做别人手中的棋子,也不愿多给他一次机会。
九皇子呆愣住,有些不明白了。七哥利用了璃月,她那么伤心,而傅筹利用她,她知道却不在乎?
傅筹抱着漫夭出来的时候,门口已经不见了宗政无忧和九皇子,只有等在那里的一辆马车和一个马夫。马车内舒适而宽敞,那个马夫驾车技术极好,回将军府的一路走得很是平稳,完全没有颠簸之感。傅筹抚着怀中女子的面庞,心中百味杂陈。
星疏,云淡。注定是一个无法成眠的夜晚。卫国将军府的下人们走路都低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儿声响。
清谧园的寝阁外端端正正的跪着府中两位主子身边最为亲近的三个人,项影、萧煞、泠儿。他们一个个背脊挺得笔直,垂首敛目,心思各有不同。
漫夭醒来的时候,已是夜里三更。傅筹守在她床前,握着她的手,望着她的目光是来不及收拾起来的复杂。
“你醒了?躺着别动。”傅筹阻止她起身,回头对门外的丫头吩咐道:“来人,去端燕窝粥来。”
门外的丫头领命去了,漫夭这才缓缓记起白天发生的事,她抬起自己的手,怔怔望着,仿佛就看到了白日里的满手猩红,身子起了一阵寒栗。屋子里点着一盏灯,烛影昏黄带着浅浅的橙色,一阵风从敞开的窗口吹了进来,随着光影的摇曳整间屋子似乎都在晃动。她总觉得眼前看到的东西到处带着鲜红的血迹,稍微一动,肩膀剧痛袭来,说明她还活着。她闭上眼睛,喘了口气,脑海中浮现一个踏波而行的白色身影,声音虚弱道:“将军,我是怎么回来的?那位公子还好吗?泠儿呢?怎么不见她?”
傅筹微微一震,面上笑意温柔,一一回答她的问题,道:“是我带你回府的。那位公子受了些轻伤,没有大碍。泠儿、项影护主不力,和萧煞一起都在门外跪着。”
漫夭蹙眉道:“泠儿受了伤,快让她起来。泠儿,泠儿——”她等不及傅筹去叫,自己就撑着身子大声叫了起来。
傅筹连忙扶了她,安抚道:“你别急,她的伤不重,都已经包扎好了。”说着话,泠儿就已经进了屋,眼眶红红的,在床前笔直跪下,眼泪就流了下来。“主子,都是泠儿的错,是泠儿贪玩……才害得主子险些,险些……”她哽咽着说不下去,就朝着漫夭直磕头。
漫夭道:“起来吧,不怪你。”
泠儿倔强地跪着,怎么都不肯起来,漫夭无奈,叹道:“好了,让你起就起,快些养好伤,我还指望着你伺候我呢。我不习惯别人。”
泠儿一听,这才破涕为笑,高兴地直抹泪。
粥端来了,傅筹扶着她坐起身,她说道:“将军,让项影也起来吧。已经很晚了,你回去睡吧,有泠儿陪着我就好了。”她神色淡淡,笑容疏离,傅筹的手僵了一僵,撇过眼去,没再说什么,就带着项影离开了。
漫夭目送他背影离去,眼中神色不明,嘴角笑意薄凉。
用完粥,她将身子靠着墙壁,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又似是什么都没想。
泠儿道:“主子,我扶您躺下来休息。”
漫夭轻轻摇头,抿了抿唇,蹙着眉,看住泠儿的眼睛,还是问了出来:“泠儿,今天……是谁救的我?”
泠儿一愣,垂下头,想了想,应道:“是……离王。”
红颜白发痛千般 第五十五章
漫夭虽心有准备,但仍不免身躯一震,竟然真的是他!宗政无忧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又恰好救了她?还那样轻易的让博筹将她带回了将军府。她以为,他那样骄傲自负的人,无论当年他最后问她的那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会因为她的拒绝,让他倍觉难堪,从此对她厌恶入骨,视如陌路。可白日里她命悬一线之时,他朝她飞渡而来如天神段姿态的身影却是那样的急切。她落在他怀里似乎也能感受到他起伏不定的胸口带着显而易察的恐慌,那是从来都不属于他的情绪,令她在昏迷前的一刻,几乎错觉她是那个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对宗政无忧,她以为她已经将他淡忘了;她以为再听到他的名字她会很平静不会再心疼;她以为他的再次出现不会搅乱她的心”漫夭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抚上胸口,捞紧了胸前的衣物,闭上眼,被埋藏在心底的伤口又被撕扯开来。
泠儿发觉她面色有异,忙扶了她躺下,担忧道:主子,您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吧。她深吸一口气,平定心神,拍了拍泠儿的手,轻声说道:“你也受了伤,快去休息。叫萧煞进来,我有话跟他说。”
“哦。”
萧煞进来时,屋子里唯一的一盏灯被风卷灭了。四下都陷入黑暗里,他远远地跪着,暗夜里,他的脊背还是挺得笔直,一句话也不说。
漫夭静静的躺着一种来自心底的疲惫悄无声息地伸张了出来,她睁着眼睛都会觉得累。依稀记起一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萧煞曾说,如果她不想嫁,他可以带她离开口那时候,他豁出去自己的生死,她心里是感动的,可如今,她侧过头,看炎炎夏季的夜里凉白的月光打在那个坚毅的身躯,说不出的寂寥之感。她缓缓开口,声音清冷疏漠,道:“萧煞,你……为什么而跪。”
萧煞垂着眼,盯住面前的浅灰色地砖,紧闭着嘴,眼底隐现挣扎的苦痛,尽数掩埋在黑暗之中。
等了半响,还不见他答话,漫夭自嘲而薄凉地笑了起来,淡声道:“既然没有原因,那就别跪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萧煞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缓缓抬眼,遥遥望着床上躺着的女子,他的目光似是有万十话却不得而言,坚毅的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终是没有开口。
漫夭移开目光,对着窗外清幽的一轮弯月,轻喃道萧煞,你可知道?在这个世间,只有你和泠儿,是我从来都没有防备过的人”,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值得我信任的门,中剑落湖,身体飞出去的时候,狂奔至崖边带着面具的黑衣男子的眼神悲中常痛,半张面具下的嘴唇颤抖着没叫出的“主子”二字,她看得清清楚楚。
萧煞身躯一震,心里就那么生生被扯开一道口子。
漫夭冲着他摆了按手,语带疲惫道:去罢。”
沉缓的脚步声渐渐的远去,萧煞慢慢走出了清谧园,刚出门口,只觉耳侧一道劲风袭来,冷芒闪耀而出,直刺心口,他眉头一动,反射牲地避开铎芒,用手架开来人的长刻,反手一掌便拍了过去,正中来人胸口。
只听当啷,一声,铁器击地夹杂着那人的一声闷哼。
萧煞定睛一看,怔了怔,皱眉道“泠儿?你这是干什么?”
泠儿踉跄着大退三步,捂着受创的胸口,扭头狠狠地瞪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愤怒和责备,气道:“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杀了你。你“你真该死!”主子中刻落湖,戴面具的黑衣人飞奔而来,那紧张和悲痛的眼神与她同出一撤,她也许迷糊,也许贪玩,但她并不笨,那样奇怪的神情,熟悉的气息,令她隐约觉察出这人的身份,但她并不确定,直到方才她躲在外面听到主子说的话时,才肯定那人就是萧煞。要不是怕主子难过,她真想直接冲进屋里去。
萧煞撇开头,闭着嘴又不说话了。夜晚很是宁静,空气炎闷,连呼吸都带着灼燥,闷闷地堵在心口,让人喘不上来气。
泠儿又道你为什么要瞒着主子做这些事?是谁让你做的?如果皇上知道你伤了主子,他一定会惩罚你的。”
萧煞嗤笑一声,看着泠儿单纯的眼睛,冷冷道:惩罚?哼!你要真是为她好,以后就别再给他传消息,皇上”,不是你用眼睛看到的那种人。你自以为这样是为她好,但迟早会害了她。”
你胡说!”泠儿见他不但不回答她的问题,还说启云帝的不是,愈发的生气道:皇上是最疼主子的人,他是主子的哥哥,绝对不会害主子的。
萧煞讥讽冷笑,因心中有事,不想与她多做料缠,便错过她大步离去。
翌日,临天皇偷旨,尘风国王子身体不适,赏花宴延后七日。漫夭在床上躺了四日,才渐渐好了些。这四日,傅筹每天下了早朝便回来陪着她,对她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七日后,赏花宴设在京城北郊之地。云莲山避暑别宫是专供临天皇及其嫔妃、皇子公主们做度暑之用云莲山钟毓灵秀,清幽雅静。别宫内亭台楼同,假山怪石,建造得精美绝伦;云桥曲水,竹林碧湖,幽静如画。晚宴设在圣莲苑,苑中有一个巨大的碧塘,碧塘中央三座水台楼阁呈三角形凌水伫立,设计精巧自然,并相通相连。楼台四月翠碧色莲叶铺满整座池塘,完全看不见浑浊的水面。六月莲花齐放,各色争艳,美不胜收。
漫夭随傅筹到来之时,离开宴还有多半个时辰,但观荷殿已是热闹非凡。殿中文武百官及女眷们分聚几处,聊得甚是起劲,殿内气氛融洽极了。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些精心装扮过的官家贵族小姐们,只见她们一个个的环肥燕瘦,妆容俏丽眼中盛满期盼幢憬的神色,偶尔娇笑几声,以袖掩面,作娇羞状,真真是人比花娇,压下一碧池的莲色。赏花赏花,原来赏的并非池中之花,而是美人。漫夭想起傅筹说过,临天皇设此宴会有两个目的,其中一个目的是为尘风国的王子选妻,而另一个目的不知是什么?
见傅筹与漫夭到了,众人立刻都笑脸迎了上来,官面寒暄几句。
漫夭今日穿的是僖筹特意为姒准备的一件月白色云锦缎袍,流纱广袖,一看便知是难得的珍拂之物。她墨发盘起,简单挽了一个鬃,看起来随意自然又不失高贵之气。不知是哪位大人的夫人一见漫夭便热情的拥上来,满脸堆笑道:这位就是容乐长公主了吧?果然生得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再配上这身打扮,跟天仙似的!怪不得离王不近女色的禁忌都被您给破了。今儿晚上有您在,这些郡主小姐们也就刺下凑凑热闹的份儿了。”她最后一句话故意压低声音,但旁边的人还是听得清楚。
漫夭身子一僵,那位夫人明褒暗贬的几句话听起来是赞扬,其实就是说她已经嫁了人,还不安分,王子选妻,她这有夫之妇就该把自己打扮的普通点。她微微蹙眉,不用望就知道所有女眷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似乎她才是她们最大的对手。
这位夫人真会说笑,容乐已为人妇,怎能跟各位如花似玉般年纪的小姐们相提并论。”她不着痕迹地挣开那位夫人拽住的衣袖,雅持着表面的礼仪,应对得不咸不淡,倒是平了一众人莫须有的敌意。另一名夫人上前笑道:“公主今日这身衣裳真好看,是锦衣坊的新货吧?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是将军为容乐准备的,至于从哪里购得,容乐也不甚清楚。”漫夭淡淡应着。
瞧傅大将军对公主多好啊!”
是啊是啊,我家大人对我要是有缘将军对公主一半的好,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呵呵呵”
众人皆笑,漫夭的身子尚未痊愈,被众人拥簇着不时撞到伤口,很是疼痛。她轻轻皱眉,实在没有心思与这些人周旋,淡淡地说了一句:“各位夫人慢聊。”随后礼貌地点点头,错过身子,径直找了个合适的位子坐下。那此夫人们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也不再理她,各自重聚在一起聊天说笑。
傅筹与百官们应酬,也顾不上她。漫夭独自一人静坐,在这热闹的人群中显得孤独而清傲。
天色渐暗,完全敞开式的观诸殿四周已经桂满了各色宫灯,灯光倾洒而下,映照着一池昔花,仿佛未出阁的少女点上最美的妆容,看上去更加娇艳而美丽。
主子,您要是觉得闷,就出去走走吧。”泠儿提议。谩天站起身,走到雕栏旁边,外面景色虽美,但在这样的气氛环境之下,连呼吸都充斥着烦闷的因子。漫夭点头,带着泠儿悄悄下了观荷殿。
一出圣莲苑,感觉外面的空气似乎都好了仵多。她们沿着左边的小道慢慢地走着,拐过一座假山,突然听到一阵打骂之声。漫夭皱眉,怎么哪里都不清净,她不欲多管闲事,正待转身离开,却听一道男声骂道:贱人,你一个人跑出来干什么?是不是想去找你的无忧哥哥?哼!离王要是看得上你这贱货,你就不至于嫁给我了,“我告诉你,既然你爹把你嫁给了我,你就应该给我安分守已,要是敢红杏出墙,看我不剥了你的皮!说罢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漫夭怔了怔,立刻循声而去。只见假山后面,地上蜷缩着一个女子,衣衫染土,发丝凌乱,嘴角挂着一丝血迹,却是冷笑望着对她拳脚相加的男人。那男人更是火冒三丈,一脚就要踹向她的脸。
“住手。”漫夭叫道。
那男人皱眉回头来看,一见漫夭便双眼一亮,口水都要滴出来。猥琐笑道:哟,这位美人是打哪里来的?是不是看小爷寂寞,特意来安慰我的?,这位是逍遥侯的公子肖布,名冠京城的泼皮无赖,也是昭云郡主的丈夫。说这话他就凑了过来,伸手就要抬漫夭的下巴。
漫夭退了一步,泠儿大步上前,一把扭住他的手,怒道:“你是什么人?也敢对我家主子无理”
那男子手臂发出咔嚓一声,哎呦哎哟的连声叫了起来,大声骂道:“你好大的胆子,也不打听打听小爷我是谁,就敢,“啊……我不说了不说了,你快放开我。”
漫夭讥讽一笑,道:“泠儿,放开他。”
泠儿手一松,把那男子甩在地上。那男子猝了个四脚朝天,爬起来,脸色变得阴根,“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小爷,“我管自己的女人,关你们什么事,你们做什么跑出来阻拦”
漫夭不理他,对泠儿使了个眼色,泠儿立刻去扶地上的昭云郡主起身。她看着那女子,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记得,这个女子,曾经天真烂馒,为了留在心爱的人身边不理会世俗之见向宗政无忧大胆示爱,甘心不要名分,最终被拒,含恨离去,嫁给了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男人,如今还要为曾经的爱恋遭受丈夫的羞辱打骂。她丈夫之所以如此嚣张,定是昭云郡主的父亲燕国公于半年前突然过世的缘故,昭云的几个哥哥都是娈室所生,根本不管她的死活。
这大概是这个时代的女子最大的悲哀了吧,没有权势的屏障,就会被人歧视,即便活得猪狗不如,也是一辈子无法逃脱口相比之下,她真是幸运太多了。
漫夭看着那个男人,目光犀利,沉声道打女人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燕国公虽然不在了,但昭云郡主也还有陛下亲封的郡主名号,你如此虐待于她,便是藐视皇权,对陛下不满。倘若传出去,怕是不妥吧!”
那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惧意,立刻狠声警告道:“你敢说出去,我,我一定饶不了你!”
泠儿嗤笑道:“就算说出去又如何”我家主子是启云国容乐长公主卫国大将军的夫人,您能怎么样?”
那男子一听,瞳孔缩了一缩,他再怎么不了解朝中形式,也知道如今卫国大将军的权势远胜于他那没有实权的侯爷老爹。只得强忍住垂诞欲滴的。水,对着她啐了一口,骂了句:“一路货色。”便迅速离开了。
“多谢璃月公子,不,多谢容乐长公主出手相救!”昭云对漫夭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女扮男装时的模样。
“郡主不必多礼。”漫夭扶了她一把,递过一个丝帕。
昭云接过,擦拭了嘴角的血迹,衣袖滑下,露出的手臂新日青紫淤痕遍布。漫夭摇头,吩咐道:“泠儿,你去找些伤药来,就说我要用。”
泠儿应声离去。
昭云微微笑道:‘多谢公主。这么久不见了,想不到公主还认识昭云。如果公主不介意,可不可以陪昭云走一走?那边有个湖,湖中开了许多白莲,我想去看看。”
漫夭点头,道:“好。”看着昭云,她不禁感叹,生活真的能完全改变一个人。如今的昭云再没了初时的单纯活泼,看上去忧郁沉静,但也成熟了许多。
“容乐姐姐,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昭云面带期盼道。
漫夭笑道
“当然可以。”不知为什么,她对这个女子多少生出此疼惜之心,也许是因为她们都被同一L男人伤害过吧。
走在僻静的林荫小道上,她们都很安静。这里没有灯,到处都映着天空中的浅灰颜色。
昭云走在她身边,偶尔转头来看她,总是欲言又止。
郡主若是有话,但说无妨。”漫夭面色柔和,浅浅笑道。
昭云道:“容乐姐姐叫我昭云就好。”
漫夭道:“好。昭云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昭云低着头,眸光黯然,咬了咬唇,方道:“容乐姐姐,他,“回来了,你知道吧?”
漫夭微微一怔,自然知道她说的这个他,指的是谁。她垂眸,抿着唇,没出声。
昭云自嘲一笑,道:“姐姐你一定在想,他那么对我,为什么我还忘不了他?一年了,很多话憋在心里,她无处可诉。
漫夭深吸一口气,叹道:“要忘记一个人”不容易。”这个道理,她很明白。
“是啊,好难呢。容乐姐姐,这一年来,你,“过得牵福吗?”
漫夭身子微僵,脚步一滞,继而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轻轻恩”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昭云转头看了漫夭的眼睛,带着凄凉的笑却是了然的神色。其实幸不幸福,何须问呢。记忆中第一次见她是在那个美如仙境的茶园,那时候,她还是男子装扮,眼睛如琉璃一般明澈耀眼,如今空蒙清寂。她顿住步子,看住漫夭,说道:“姐姐,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以前不知道你是女子的时候,我多么希望自己也是个男子之身,这样就可以像你一样,留在他身边。可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并不是男女身份的问题,不可否认,那时候我真是嫉妒你,甚至还恨过你。”
漫夭也停下脚步,那段日子“她宁愿没有那段日子,那样,她心里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苦涩难言。她薄凉一笑,敛了思绪,回身淡淡道:“现在不恨了。
昭云摇头,自嘲笑道:他不喜欢我,我恨你有什么用?”
她例是想得通透了。漫夭淡淡笑着没再说话,恨不恨对她来说都没什么
两人踏着石板路,说着话就进了一个园子,这个园子不算太大,但却是漫夭所喜欢的。只见园中一汪碧湖侧映着岸边青翠翡郁的杨柳,微风拂过,垂在水面的杨柳枝叶轻轻摇摆,一圈圈涟漪便荡漾开来,仿佛平静心湖偶然而起的波澜。
湖中白莲盛开,在一湖碧水的映衬下,圣洁高雅的姿态宛如仙子一般。湖边一只不大的船,安静的停靠着,看不见船舱里的景致。
昭云的目光定定地看向那些盛开的白莲,神色凄然,问道:容乐姐姐可知道陛下下旨命各官员们携女眷参加今晚的赏花宴是什么原因吗?”
漫夭随意道:‘听说是为了尘封国的王子。”
这只是其一。”昭云再次顿住步子,转身直直地望着漫夭,缓缓说道:“还有一个原因为无忧哥哥选妃。”
漫夭心中一震,想起博筹说了一半又停下的话,原来如此!他终于要选妃了吗?她只觉胸口一阵刺痛。天边乌云似乎齐齐压了过来,令她有些喘不上来气。
昭云伸手去握她的手,只觉得她指尖冰凉。“容乐姐姐也没有忘记无忧哥哥,是不是?傅将军待你再好,你不喜欢他,又怎么可能会幸福?”
漫夭突然觉得昭云的眼神从何时开始变得这般犀利了?难道是因为她说中了她的心事?漫夭习惯性地抿着唇,将所有的情绪都压进了心底,不管是否会压出一个大窟窿。她微微别过头去,收回自己的手,淡淡道:“你错了,我很幸福。忘记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其实””也没有多难。”她不习惯把自己的伤口暴露在别人的眼前。但如果真的简单,她为什么连说出这样一句话都感觉到艰难?
随着她这句话的落音,似有一声闷响不知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很轻很轻却又异常沉闷,不像是耳朵所听到的,更像是一种心灵的感觉。她以为,那是错觉。
昭云怔住,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她笑了笑,说道:这种事,骗别人容易,但是,骗自己“却很难。”
漫夭横紧了手,“我先回去了,再晚,“将军怕是要出来寻我。”她说着转身就走,昭云叫道:容乐姐姐,你真的忍心他一辈子不幸福吗”,
漫夭心口又是一刺,她背对着昭云,微抬下巴,道他幸不幸福,不是我所能左右得了的。而且,他不是就要选妃了吗?”
他选不到他想要的。”昭云追上两步,拽着她的手臂,‘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纠葛,但是我知道,他拒绝我伤害我是因为他不爱我,而他在你的婚礼上说出那种话伤害了你,恰恰就是因为他爱上了你。”
宗政无忧爱上了她?她不知道,如今再深究也没有任何意义。漫夭只望着昭云,问道你不是恨他吗?”
昭云放开她的手退后两步,泪不一下子便浮上了眼眶。她塑着湖中的方向,声音凄凉中带着埋怨,“我是恨他,我恨他不愿给我幸福,蛭腋恨他让自己过得也不幸福!”
想不到昭云对宗政无忧的感情竟然这样深沉浓厚,漫夭叹道:“昭云,忘了他吧,他是个无心无情之人。你再怎么为他,他都不会领情。”
你错了!容乐姐姐,你真的错了。”昭云用力摇头,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落下。漫夭心中一震,刚才那男人对她拳脚相加之时,都没见她有过哭泣的痕迹,此刻就因为她说宗政无忧无心无情,她便这般伤心。
昭云道:“无忧哥哥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娘和无忧哥哥的娘亲是很要好的姐妹,我爹因为我娘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而讨厌我,常常不给我饭吃,云姨娘听说之后,心疼我,就把我接到宫里去抚弟,云妓娘的身子不好,无忧对姨娘很孝顺,对我也特别的好。一直到我四岁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云姨娘,姨娘她突然扔下我们走了,“无忧哥哥把自已关在上次你们去的那个地下石室好几天,差点死掉“从那以后,他性情大变,我再也没见他对什么人什么事情真正上过心“”她吸了吸鼻子,擦了把眼泪,越说情绪越是激动,又道:“可是,姐姐你不一样,他为了你”,大闹婚礼,为了你…离开京城一年多,他从来都没有隔过三个月以上的时间不去看望婕娘”,
昭云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漫夭从她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听出宗政无忧母亲的死对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既然她的身体一直不好,那么正常死亡应该不至于会有这么大的冲击,莫非,云贵妃的死真如传言所说另有蹊跷?宗政无忧恨临天皇跟这件事也有关系吧?不知是什么样的痛苦,才能让一个几岁的孩子宁愿把自已关在那样一个漆黑的石室,也不愿意出来面时别人?想起那三日,宗政无忧安静得仿佛没有那样一个人存在般的感觉,心里井起一丝丝的疼,这一意识,令漫夭心中一惊,她竟然还会为他心疼”这不该是她应有的情绪!她心里越发的乱了起来,更不知该如何去安慰昭云。
过了一会儿,昭云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她上前紧紧抓住漫夭的手臂,一双含泪的眼睛带着祈求地望住她,“容乐姐姐,我希望他幸福,我想要他幸福!只有你能给。”
面对这样一个痴心的女子,漫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昭云面前,她曾经的感情似乎变得很渺小。终究是她太自私了吗?她太想保护自己,所以只要受到伤害,她就想要把自已的心藏起来。这有错吗?她只是不想受更多的伤而已。拉下昭云的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回不去了,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多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心底的苦涩就如同一根有毒的藤蔓,一经触动,便无止尽的蔓延开来。她垂了眼睑,盖住了眼中的空茫。
昭云见她面上似无动于衷,眼中充满了怨贵,步伐不稳的往后退去,悲凉而笑,低声喃喃道:我明白了,你不爱他,我求你有什么用,你根本就没真正爱过他!”
漫夭身躯一震,紧紧抿住的唇色苍白。她没爱过吗?若没爱过,为什么会那样心痛?她宁愿自已没爱过。转过身,不想再看昭云那失望怨责的神情
昭云看着那个女子的背影,不住地摇头,一直往后退,一直退颍砰地一声,园门口拐弯处,一声尖叫传来:“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竟敢撞到本宫?是不是活腻了”啊我的南海珍珠”
漫夭回身,只见一名衣饰华丽大约二十岁左右的美貌女子被宫女搀扶着,怒容满面,凤目圆瞪。她脚下散落了一地色泽通透,颗粒圆润的珍珠。
娘娘,您没事吧?”宫女忙问。
啪,那女子冲着问话的宫女甩手就是一巴掌,你看本宫像是没事的样子吗?这南海珍珠是陛下昨日才赏赐给本宫的。”
宫女吓得慌忙跪下,半边脸已是高高肿起。那女子怒目望向呆愣住的昭云,见她面带泪痕,发拜散乱,衣衫有几处撕破的痕迹,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以为是哪个宫里的奴婢,扬手一个耳光重重地甩下,漫夭一惊,飞掠过去,一把握住那女子的手,淡淡道“娘娘请息怒。”招惹嫔妃实非明智之举,她向来不喜多管闲事,但这样的昭云,总让人看着不忍。
那女子一愣,扭头看向漫夭,眼中瞬间浮现一层敌意,那是美貌女子见到比其更美的女子时的自然反应。你是谁”居然敢阻止本宫教丽这个奴婢!”女子身后的宫女立刿厉声呵斥道:‘大胆!还不快放开连妃娘娘的手。
原来她就是半年来宠冠后宫?蛮跋扈的连妃!漫夭这才仔细看她的脸,不禁呆了一呆,这连妃的面容竟与宗政无忧有几分相像!听说宗政无忧像他的母亲,看来这连妃也不过是替身罢了。漫夭放开她的手,微微施礼,道:臣妇容乐,见过连妃娘娘。冒杞娘娘实属不得已,请娘娘恕罪。娘娘所说的奴婢并非奴婢,而是昭云郡主。”
她是昭云郡主”本宫还以为她是哪个宫里没现矩的野丫头呢!你说你是谁?容乐?”连妃突然娥眉一皱,两眼瞪住,“你是博将军的夫人启云国的容乐长公主?”
是……
连妃眼中闪着狠色,前些日子,弟弟被她的侍卫打了一事,傅将军道歉也只是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但弟弟却在床上躺了近半个月,她心里窝着气,一直没地方出口自进宫以来,陛下对她千依百顺宠爱有加,一向都是什么事都顺着她,唯有这件事,陛下却说既然傅将军亲自道了歉,过去就算了。可她心里就是过不去。
连妃困着她小迈了几步,高昂着头,曼声道‘就算她是昭云郡主,冲撞了本宫,又毁坏了陛下御赐之物,本宫作为长辈,教刃教毛她也是应当的
漫夭蹙眉,面色平静道:“我想昭云并非有意撞到娘娘,娘娘大人大量,看在她是晚辈的份上,原谅她一次也不为过。至于这南海珍珠“正巧,臣妇也有一串,待明日,臣妇叫人送进宫来给娘娘便是。”
连妃笑道一串珍珠本宫还不放在眼里,本宫在意的,是陛下的情意,你懂吗。既然你如此维护她,就给本宫把这地上的珍珠一颗一颗地捡起来,捡齐了,今天这事儿,本宫就不加追究。捡不齐,不只是她,连你冒杞本宫之罪,也要一并治。记住了,是一百零九颗。
南海珍殊项链通常都是由一百零八颗组成,连妃故意多说了一颗,就是要她们即使愿意捡世捡不齐。漫夭自然知道连妃是故意为难她们,无非是因为萧煞打了她弟弟一事被她记恨在心,如今得了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淡淡笑道:娘娘恕罪,非是臣妇不愿捡,只是天色已晚,晚宴再过一会儿就要开始了,若是为桧这些珍珠,耽误了去参加陛下赐的晚宴,到时候,触怒龙颜,“可就不好了。”
这个本宫管不着。”连妃嚣张惯了,想着以陛下对她的宠爱,这点小x事也不算什么。便没把漫夭的话放在心中。
主子,主子,你在哪里啊小,泠儿找人拿了药,再回到那假山后见不着人,以为出了什么事,便急得四处喊她。
漫夭无奈笑着,叹道罢了。既然连妃执意如此,那容乐也没办法了。”说罢,她叫了一声泠儿,声音不大,却传出去很远。泠儿应声而来,漫夭接过她手中的药,吩咐道你回去告诉将军,我栓齐了连妃的珍珠再去参加晚宴,让他不必出来寻我。”
泠儿愣了下,瞪眼惊道:“什么”主子您要替别人捡珍珠?那怎么行?
漫夭对她使了个眼色,用不可瓣驳的语气道:‘快去罢,免得将军长时间见不到我,该担心了。”
泠儿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昭云觉得事情是她惹出来的,有些对不住漫夭,便说道:“容乐姐姐,这项链是我弄断的,我来桧就可以了。”说着就欲蹲下身去捡,却被漫夭拉住口
连妃道:“你们俩个都要捡。”
漫夭笑道那是自然。只不过现在天色很暗,看不清楚,未免不小心踩坏这珍贵无比的南海珍珠,还是等泠儿拿来灯之后再栓的好。”
夜幕已降,月亮刚露出个头。不远处,湖岸那只船舱之中,九皇子几次按耐不住要出来帮忙,被宗政无忧阻止。
九皇子不解,拧眉低声问道七哥,我不明白,就算你忍心见昭云被欺负,你又怎么忍心见璃月被那嚣张跛扈的女人欺负啊?我知道了,你是被璃月刚才那句话气的,是不是?”
宗政无忧斜靠着身子,如墨的发丝垂落在船板,发梢沾了被打翻的茶叶,茶叶上一滴鲜红,像是人心头的那滴血。他垂着眼,潦黑如幽潭的眸子就像这会儿外边的天色,暗淡无光。她说,要忘记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也没有那么难,这句话落在他心里头,字字都如重锤在击,疼痛无边。
他挪了挪有些僵硬的身子,目光缓缓上移,透过窗子窄小的缝隙,看向园门口那模糊不清的身影,“对付那种蠢女人,她何须别人的帮忙!”她不是一个喜欢承人情的人,尤其是对他。
九皇子点头,他就知道七哥不会故意任她被欺负而不管,原来是知道她能对付得了那女人。他就是看着那女人不顺眼,顶着一张跟七哥有五分相似的脸,在宫里横行无忌,嚣张跋扈,他看着就来气。七哥,昭云对你真是好的没话说。我听说姓肖的那小子对她很不好,不是打就是骂,真是可恰啊。俗话说碍好,打狗还得看主人,燕国公是死了,可那小子也不想想,昭云从小是由谁带大的?”
宗政无忧斜了他一眼,眼光如夜里的湖水般冰凉,懒懒道:想帮她你就直说,拐弯抹角。”
九皇子被当场揭穿,嘿嘿一笑,扬眉来了一贯的死皮厚脸的一句,‘我是为七哥你着想。
宗政无忧不再看他,昭云有句话说的没错,这场选妃宴,他选不到他想要的人。这是一年前离开京城去封地时他开出的条件,一年后,回京选妃,任他安排。他以为一年的时间,足够忘记一个人。
那时候,他心灰意冷。
红颜白发痛千般 第五十六章 久别重逢,谁还在爱着?
观诗殿灯火辉蝗,将夜点亮如同白昼。晚宴即将开始。
泠儿悄悄入殿在缚筹耳边小声传达漫夭的话傅筹听后,眼光一扫临天皇身旁空着的位置,温和的眸子浅浅划过一丝清厉,一闪即逝。泠儿禀报完之后,又悄情退了出去。
临天皇身居主位,一身龙袍气势威严,他打眼望四周仍空着的几个席位,便皱了眉头,不悦道:“什么时辰了?怎还有人未到?无忧和老九不是早就上山了?人呢?
陈公公忙应道:“回陛下,已是戌时三刻,王爷和九殿下,大概被公务缠住了身,在哪个僻静的园子里处理公务忘记了时辰,奴才这就带人去寻
这算是一个极好的说辞,但上至临天皇,下至百官,甚至是宫人太监,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为了在他国王子面前用以保住皇帝颜面的谎言罢了。
临天皇面上含笑点头,内刖却是气闷而忧心,待陈公公领了人匆匆离去后,他瞅了眼身边的位子,低沉着嗓音问一旁的宫女:“连妃去哪儿了?”
宫女恭声应道:“回陛下的话,娘娘听说扶柳园的白莲开得好,想亲自去采上一朵,以配陛下赏赐的南海珍珠。”
临天皇问去多久了”,
宫女小声回道:“去了有小半个时辰。”
速去找。”临天皇话音未落,那宫女也未来得及应声,只听殿外一道带着哭腔的娇声叫道:陛下……
随着声音,一个红色的身影跑着进了大殿,冲着临天皇的怀抱便扑了过去,丝毫不顾及场合,也不管都有些什么人在场。
分坐几列的文武百官们面面相觑,在这种招待他国王子的晚宴上这般失礼,令他们觉得颜面尽失,不觉低下头暗自叹息终究只是容颜相似罢了!倘若是从前的云贵妃,断不会如此失礼。”
临天皇看了眼贵宾席上大方落坐的尘风国王子宁干易,只见他合笑品茶,而他身边的中年男子与身后的随从皆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似是在说临天国皇帝的嫔妃也不过如此。临天皇再望向连妃时,面色不由沉了下来。
连妃见临天皇并没有像以往每一次那样又是紧张又是爱怜地扶她起来!假哭了一小会儿,才悄悄抬眼去偷瞧这个皇帝,惊见这个平常时她百般温柔宠溺的皇帝此刻面沉如水,冷冷望她。她倏地想起昨晚陛下对她讲过今晚有尘风国王子在席,叫她注意仪表,别丢了国家的颜面。
连妃心下一骇,慌忙跪着退后两步,拜道:“臣妾该死,臣妾失仪了,请陛下恕罪。”
临天皇对着那张与记忆深处有几分相似的纯净脸庞,被埋藏在心底的那个柔软的角落便隐隐作痛。他叹了口气,伸手扶了她起来。
连妃也不是全然不懂礼仪,只是被骄纵惯了,她起身后,转过身对宁千易微行一礼,“本宫失礼,让王子见笑了!”
宁干易身着紫袍,发顶用墨亚冠束住,坐姿端正但并不显得构泥,举手投足都有着王族特有的贵气与霸气。他起身回以一礼,爽朗而笑道“娘娘天姿国色,得陛下恩宠,也是理所当然。
端坐在属于一品大员首席之位的傅筹不动声色地掀了眼皮,看了一眼连妃和临天皇,嘴角几不可见地扬了个淡淡的讥诮弧度,继而端起面前的茶杯,杯沿就唇,连同唇边暗藏的一抹深刻的厌恶和怨恨一并掩了去。
连妃在临天皇身边坐下,凤目含着盈盈水光,面色戚戚,神情委屈之极。临天皇心头一软,问道:爱妃因何事伤心口说与朕听听。”
连妃拿着帕子轻拭着没有一滴眼泪的眼角,轻轻啜泣道:“陛下昨日赏赐给臣妾的南海珍珠被人给扯断了”
临天皇宠溺笑道:朕当是什么事呢,就一各珍殊链子,既然爱妃喜欢,朕再命人为你寻一条就是。
连妃道:“臣妾还差一点被她撞倒呢!而且,臣妾伤心的也不只是一各链子,而是陛下对臣妾的心意,怎么能随便被人给弄坏了呢?陛下
连妃拉着临天皇的衣袖,仰着小脸,半撤娇的模样伴着楚楚可恰的神情令临天皇心头一颤,这样的表情,他曾经多么希望能从另一张绝美的容颜之上多看到,“哪怕是一次!他拍了拍她的手,低声诱哄道:好好好,那爱妃你想怎样,朕都依你。”
连妃眼光晶亮,神色依旧委屈,“臣妾没有想怎么样,臣妾就是想重重的惩罚弄坏珍珠链子的人。但那人是朝中大臣带上山的,所以臣妾觉得还是应该留几分情面,就只罚她们把散落在地上的珍珠捡起来“陛下,您说臣妾罚的重不重。”
临天皇笑道:“你何时也懂得留情面了?”
连妃嘟了唇不依,陛下是在说臣妾平常骄横任性得理不饶人吗?”
临天皇被她逗乐,哈哈笑道你呀!”
正了正脸色,临天皇转头对着贵宾席上的宁干易浮出一个笑容,温和又不失帝王的威严大气,朕听闻王子这一年来周游列国,为寻佳人相伴,而我朝美女如云,正巧今日是联的七皇儿选妃之日,本朝最优秀的女子都在这别宫里了,倘能得王子青睬,那将是她们的福分。一年前,我国与启云国结下友好之谊,若再与贵国缔百年之盟,那将是我们两国之聿事。”
众臣纷纷点头,殿内一片附和之声。尘风国虽算不得是大国,然而,尘风国素以骑兵战马闻名,假如可以与他们达成协议,有他们的战马配上临天国的铁甲骑兵,那临天国逐鹿天下便指日可待。
宁干易并未立即回应,只朗朗而笑,环视一圆周围在座如百花争艳却又比鲜花更娇美的缤纷少女们,那些女子原本还有所担忧,此刻见他这般的英伟不凡,心中自生向往,便羞怯颔首,暗道如果不能让离王选中,能被这异国王子看上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他可是未来的尘风国国王”虽然远离父母、亲人会让人难过,但一国国母的诱感远远胜过背井离乡之苦。
宁干易一眼扫过,果然是美女如云,尤其是众少女之首位一名着了秋水碧色纱裙的女子,面容娇丽,乍一看如春日牡丹盛放,自百花之中将看花人的眼光轻易地吸引了过去。但他也仅只是顿了一顸。
那碧衣女子见宁千易望过来,并不如其他女子那般含羞带怯,而是微微蹙眉,垂下头去,仿佛害怕被他看中似的。
宁干易笑容不变,最后将目光停在傅筹身旁的空位,望了望看似温和实则深沉的卫国大将军。
久闻临天国乃最重礼仪之邦,想必待盟国都是极好的。能与贵国结盟,自是我尘风国君王臣民之愿,只不过,“他话锋一转,略有停顿。
临天皇笑道:‘王子有话,但说无妨。”
宁千易扫了眼傅筹身旁空位,若有所思道:“小王听闻当初启云国公主本是要嫁与离王为妃,却在来到贵国之后被拒婚,不得不改嫁与傅将军,不知是否属实。”
临天皇面色一凝结盟自然注重时方的诚信以及对待盟国的态度,尘风国王子有些疑同属于情理之中。帝王眸底深深,避重就轻,“自古传言多不可信,就好比容乐长公主,传言这位公主容貌丑陋且性情?蛮,而事实上,公主貌美聪慧,知书识礼。至于公主所嫁人选之变,并非被迫,而是公主与缘爱卿两情相悦并亲选傅爱卿为其夫婿,才促成两国联姻。”
他目光转向容乐长公主的座位,却见其座位空空,不由蹙眉,“傅爱卿,为何不见容乐长公主?”这个时候,她代表的不只是一个大臣的妻子,而是临天、启云两国交好的标志。
傅筹不着痕迹地敛了嘴角暗暗噙着的一甘讥嘲之意,不动声色盯了眼面上有慌乱一闪而逝的连妃,不紧不慢回道:“回陛下,方才侍女来禀,容乐她“正是被连妃娘娘罚去捡珍珠了。”不止临天皇脸色骤变,难看之极,下面一众大臣也都齐齐望向连妃,皆是叹息。
且不说傅将军掌管三军乃朝廷重臣,若只因一串珍珠,单看傅将军的面子也该不做计较。再说今夜晚宴的目的早就明朗,连妃作为唯一出席晚宴的嫔妃,代表着的是一国的母仪风范,而她不仅失仪在先,竟然还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一个和亲而来的公主去做奴婢该做的事情,这在别国人的眼里,那就是对盟国的一种羞辱!若是传出去,不只会坏了与启云国之间的和谊,更会让天下人觉得临天国阳奉阴违,从此谁还愿与之合作?
宁干易皱了皱眉头,他是没说什么,但从他身边的中年男子以及他身后的几名随从的神色间也能看出他们此刻心中所想。临天国如此对待盟国公主,其信誉很是让人怀疑,与临天国合作,为其提供战马,保不准将来临天国是否会做出过河拆桥之事,用他们的战马反过来攻打他们的国家。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夏日特有的炎闷空气,似是夹杂了如腊月间的冰之寒气,一呼一吸间,冰火两重天。
整个大殿,寂静得蒂针可闻。
大臣们见帝王色变,俱都低下头去,不敢吭一声。女眷们虽不知其利害,但见自家大人面色凝重,也都绷紧了神经,生怕一不小心便招来杀身之祸
连妃从来没见过临天皇这样的表情,那是一种深深地失望,甚至可以称之为痛心绝望,最后那些情绪一分一分都敛了,往日的情意从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眼中再也找不见一拜一毫。她心生惧意,后悔自己不该逞一时之快。
临天皇紧紧盯住她,那目光如刃,又似是想要透过她去看另一个人。
云儿,她终究不是你!这世土有哪个女子能如你那般冰雪聪明、宽厚纯良,懂分寸识大体,得圣宠而不骄?
临天皇吐出一口浊气,闭了一下眼,沉声道:“来人连氏无德,慢待和亲使者,现削去一切封号,即刻迁入冷宫,不得有误。
一道冰冷的圣旨,令连妃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脸色煞白,惊得张大了嘴巴,双手无力的自帝王的手臂上滑落,整个人瘫侧在地,连求饶都忘了。她只是不敢置信,这个上一刻还对她宠溺非常的男人,此刮怎会变得这般绝情。
可惜,她不懂得,替身永远都只是替身。
当临天皇清楚的明白了让这个女人作为那个女子的替身以弥补心底里的缺憾也只是亵渎了心头的那个女子之时,他便无法再自欺欺人,这一刻,过去对连妃所有的宠爱都让他觉得对心里头那个女子生出一种更深的万欠。贬入冷宫,已是最轻的惩罚。扶柳园,月色静柔,迎面吹来的轻风带着湖水的淡淡的湘气,消弭了少计六月间炎热的暑气。
漫夭在连妃的贴身宫女的监视下静然长立,没有一分浮躁之气。那宫女等待着她们将地上珍贵的南海珍珠捡起才能去晚宴大殿交差,可等了许久,这位从启云国嫁来的公主始终没有任何动作,也不让昭云郡主去栓珍珠,她不禁有些着急,但又顾忌她们的身份,不敢催促。
昭云面色有些不安,袖中的手指轻轻绞在了一起。“容乐姐姐,晚宴要开始了,我们赶紧桧了珍珠就过去吧。不然!耽误了晚宴时辰,陛下要降罪的。”
漫夭淡淡的笑着安抚:放心,不会有事。连妃此人心胸狭隘,?蛮骄横,仗着帝宠,便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她无意与人结仇,但连妃非要与她为难,她也无法。怪只怪,连妃看不清当下的局势。
王爷
,远处,陈公公带着一众人朝着这边而来,边走边大声叫着。陈公公见到漫夭时微微一愣,继而行礼打招呼,眼光却往她身后的碧湖方向望去。
漫夭眸光微顿,心中一震,这场宴席之中,被称作王爷、劳烦皇宫内侍总管亲自来寻的人,还能有谁?她下意识地就顺着陈公公的眼神回头。
湖岸停靠的船只之中不紧不慢地走下两个人来,一个手摇折肩,面目俊朗,永远扬着一副没心没肺的笑容;另一人,如仙一般纯净完美的面容有着一双邪妄如地狱阎罗般的双眼,而那双眼,在这样月色的映衬下,更显得清寂而冰冷。
这是地下石室幽禁二日后一别至今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重逢。从她站立的园门口到湖岸的距离,算不得远,但也不近。漫夭遥遥望向那张熟悉的容颜,有瞬间的恍惚,在这般朦胧的夜色下,数丈开外的距离,她却已然觉察到,这个男人似乎比一年前更加冷冽了。
宗政无忧下船后,对着陈公公懒懒出声,他让你来寻的?”
九皇子笑道:父皇定是担心七哥反悔。他召了这么多的大臣带着各自未出闾的妹妹或者女儿来参加宴会,倘若七哥突然改变主意,那父皇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也没法跟众臣们交代。”
宗政无忧冷笑道:不是还有一个什么王子?我既承诺过一年之后回京选妃,自然是要办的。”他习惯性地勾唇只勾一边嘴角,似笑非笑的模样!有淡淡的讥诮和讽刺。你们先去罢。”
陈公公也不敢多言,自是领了命先走了。
漫夭心中一涩,唇染薄凉。没有宗政无忧的应允,临天皇又怎会再自讨没趣。只是,宗政无忧不是不能碰女人么?难不成那一夜纠缠,他连这毛病都给治好了?那他可真是一计多成。
凉白的月光笼着一湖的碧水,随着风落尘埃在水中漾着清浅的鳞光,将映在湖中的白莲侧影细细地碾碎开来。
璃月“九皇子脚步轻快,边走边踢开地上泛着莹白光芒的珠子。
漫夭压下一腔心绪,淡笑应了声。九皇子似乎永远都活得这么自在舒畅,让人不禁心生羡慕。
九皇子凑近她,仿佛一个多日来百思不得其解之人急切想知道答案般的表情,压低了点声音,问道:“璃月,半个月前,我听说七哥快马加鞭亲自带回一箱荔楼,是不是送去给你了?”想到此事他就郁闷,当日一听说,还以为七哥是特意带回来给他的,谁知道他兴高采烈的去了,找遍整个离王府,连个荔枝壳都没见着。问七哥,他压根儿就不理他。
漫夭一震,心神有些恍惚。不记得多久以前,她在名为漫香阁的园子里,曾说过所有的水果之中,她最喜欢的是荔枝,只可惜这个世界很难见到新鲜的。她还说了一个与荔枝有关的帝王与贵妃的故事,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技来。
当时,走谁玩笑说:“倘有些一日,我亲自为你千里一猜,倒不知,能否换来阿漫你开怀一笑?”
项影说,那箱荔枝是陈公公追出来后给他的,说是少拿了一样。而傅筹当时并不知道临天皇的赏赐之中有荔技。
她不由诧异地望向岸边那个沉寂清冽的男子,只见他神情冷漠,沉了目光看着九皇子。
九皇子顿觉后背心一凉,脖子缩了缩,看他二人的表情,心下已明白了几分。连忙换上讨好的笑,七哥,璃月,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昭云,我们走。”
他说着便去拉拽昭云,昭云手臂上有伤,哪经得起他这一捏,禁不住身子一颤,痛呼出声。
九皇子顿住,挑眉一把捋起昭云的衣袖,只见那细腻的肌肤上参杂血拜的青紫瘴痕纵横遍布,面色一变,这怎么回事?姓肖的那小子打的?
昭云忙退后两步,放下衣袖,低头垂眼,咬着唇不作声。
九皇子转头朝宗政无忧看去,宗政无忧淡淡地扫了一眼,面色无波,眼光深沉看不出喜怒,“你不用再回去了。老九,带她去你府中暂住,明日让人写了休书给逍遥侯府送去。谁敢不服,叫他来找本王。”
昭云惊而抬头,似是不能相信般的怔怔望着一直以来痴心以待的男子。是她听错了吗”无忧哥哥要帮她摆脱那个让她憎恨的男人!女子休夫,闻所未闻,她竟可以做到吗?原来无忧哥哥也不是全然不关心她,但她也清楚,在他心里,她只是当年被他当做妹妹一般带着到处玩的小女孩。这也足够了。如今,以她肮脏的身子,也不敢再有任何妄想,只希望无忧哥哥能够幸福就好。
啊?为什么是去我府里?”九皇子哇哇大叫,他是看不惯那姓肖的小子这样欺负昭云,在背后偷偷说七哥的闲话,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但也没想过七哥居然就这么把昭云塞给了他。他可不想府中突然多出一个女人,虽然昭云也是个美人,但总是不方便的,他不喜欢!
宗政无忧斜斜地娣了他一眼,你求的情,不住进你府中,难道住我府中不成?既然你不愿意,以后少管此闲事。”
昭云双手在袖中攒紧,一低头,眼泪就落了出来。原来她的事对无忧哥哥而言只是闲事。这世上到底有谁在他心里不算是闲人,谁的事才不算是闲事?转眼望身旁如仙一般的女子,假如有朝一日,僖将军伤害了容乐姐姐,无忧哥哥,你也会认为只是闲事一桩吗?
她知道自己跟这个女子比不了,但凡无忧哥哥对她有对容乐姐姐的万分之一的在意,她也会觉得自己很幸福,可是,没有,万分之一,也没有。
漫夭见昭云望过来的目光黯然,不禁无声叹息,宗政无忧还是这样,不会去考虑他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对爱着他的人而言,会带来多深的伤害。
九皇子嘴角还抽着,那厢宗政无忧目光冷漠,没得商量,这厢昭云眸光戚哀,让人不忍拒绝。他真是左右为难,看了一国,眼珠骨碌碌转了一转,忽而一亮,凑近漫夭璃月,我们是不是朋友?,
这眼神,这口气,谁看了听了都知道他在打她的主意。漫夭但笑不语,朋友算得上是,但她不清楚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之前,她不能应。九殿下有话请讲。”
九皇子见她不上当,愈发笑得灿烂,你看你,皇子殿下这种称呼是给别人叫的,璃月你以后就跟七哥一样,叫我老九就行了。”
这怕是不妥。”漫夭笑容浅淡。
有什么妥不妥的,你又不是外人。哎,璃月,跟你商量个事儿,你西郊的拢月别院材懿荒茉菘跸冉韪昭云住?你看啊,她休了那个姓肖的小子,住我府上会引来闲话的,我是不在乎,但这对她不好。看在朋友的份上,你就帮帮忙吧!他桥眉弄眼!一脸讨好的神情。
漫夭却是面色一凛,“你怎知那个别院是我的?”拢月茶园在表面上已经不属于她的产业,西郊别院是用来与各分处茶园管事议事之地,并无人知晓那处别院为她所有,除非他们私下调查了她。
九皇子一愣,自知失言,在漫夭犀利的目光之下,在宗政无忧一记冷眼杀到的瞬间,他充分的展现出专属于他的无赖本质,一拍脑门,似是想起什么要紧事一般地大声叫道:啊!遭了!我竟然忘了一件这么重要的事,七哥,璃月,我先走了,一会儿观荷殿见。”话没落音,人已经很不负贵任的溜之大吉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将昭云和连妃的贴身宫女也一并给弄走。
夜色浓郁,天际浮云乌黑,聚散不定。空气中静默无声,湖中白莲则映水中,高雅圣洁,一副不沾人间烟火的姿态。
转眼间,扶柳园只创下他们二人。
容乐虽是别国公主,却是安守本分,自认为不会对离王以及临天国构成任何威胁,不知离王何以如此费神调查于我?良久的沉默过后,漫夭还是出了声,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她只是想不明白这个一向对任何人都漠不上心的男人为什么至今还要调查她的一切。连西郊别院都知道,那她这一年来的一举一动大概也都尽在他掌握。
宗政无忧凝目远眺暗黑一处,眼光悠远沉寂,并不曾看她一眼”你不必以容乐之名自称,处处强调你的身份。本王知道你是启云国的公主,卫国大将军的夫人,倘若本王真有什么心思,这些都不在本王的计算范国之内。
漫夭淡笑,我知道离王权势滔天,行事无忌,从来都不将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
这话若是放在从前,他便坦然受了,如今从她嘴里说出来,他只倍觉讽刺之极。她复而又道:“但我还是要感谢离王,七日前的救命之恩。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既为陌路人,救命之恩,当谢则谢。
客套的话语,道尽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一句“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让他本就冷冽不堪的心又冻结了一层冰霜。
事到如今,她以为他对她还有算计?
宗政无忧缓缓移了目光看她,那双美眸一如从前的淡然明澈,只是历时一年,多了几分萧瑟凄冷以及淡漠疏离。就是这样一双眼,于这许多个日日夜夜,在他心上或是梦里流连不去,令他睡不安稳食不知味。如今,她就在眼前,咫尺之遥,却如同隔了天涯海角,往日的种种纠缠,在她心里,终究是什么都没留下么?连一h恨意也无。想到她之前对昭云说过的那句话,便有如芒刺在心,痛不止息。
你以为,你对本王…,还有利用价值?”他字字夹冰,霜结在心。
我也认为,应该是没有了。可我实在不明白,离王为何要调查我?又何以在那样恰当的时机出现在清凉湖救我一命?也许是杯弓蛇影,但她却不得不如此。悲哀无奈的人生,便是由身边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欺骗利用以及伤害背叛中一步一个血印踏了过来。她总在不由自主想起他的时候,一遍一遍提醒着自己,这个男人曾经利用她的身体做他练武的工具,在她卸下心中防备的时候,给了她致命的一击,那种鲜血淋漓的痛,她怎敢忘?又怎能忘?
淡漠和怀疑从来都是双刃刿,创伤别人的同时,那咽下的痛也如利刃穿心口就好似宗政无忧,用冷酷掩饰伤痛,从来都是伤人伤己。
他勾唇一角,笑得无比自嘲。本王只是觉得太无聊,想看看你选的男人,到底能给你什么样的生活?是否没有我,你就能远离利用和伤害?
漫夭心间一颤,他在暗指傅筹同样在利用她,他在提醒她,她的身边根本没有真心待她之人,活得可笑。
没有他,还有别人视她为棋子。她心口窒痛,却努力地笑了起来,笑得极其灿烂,黯淡了月之光华,喉头轻咽,咽下的不知是何种滋味,她笑着道离王看到了?将军待我很好,他给了我想要的生活。至少……,我目前还不曾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倒是你,我该说声恭喜。今日名门闺秀齐聚,赏花宴名副其实,想必离王殿下必能得偿所愿,择佳人相伴。”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每一句话听起来都没有半点的言不由衷。
他冷笑无声,他选妃,她笑颜恭喜,竟这般无所谓之态。
忘记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其实也没有多难。果真不难么?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可有锥心之感?倘若她真能将过去忘得干净而彻底,那她眼角眉梢隐藏的那么多的落寞和苍凉又是为了什么?
那一年的日子,他每每听说他们不曾同房他心中莫名欣喜。清楚记得,她曾说过,没有感情便不能在一起的那句话。
他以为,她是忘不了他。
可就在他心怀期盼,日夜兼程为她带来她最喜欢的荔枝回到京城的第一晚,他便得到了他们同房的消息。这代表什么?代表她接受了傅筹,代表她对侍筹产生了感情。她这样聪慧的女子,倘若不愿,谁能勉强得了她?
也许是他们相处的时日太短,或计是因为他们之间说过的话不够多,要不,为什么她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记得那样清楚?
飞掠而来,一把拽过她的身芋,转眼间,朝思暮想的人儿落入怀抱,那熟悉的想念汹涌而来,懈间淹没了他的骄傲和理智。
他想唤她一声“阿漫”那萦绕心头的名字,一如从前,唤得极尽温柔
他想问她,傅筹是真心待你好吗”这样的日子,真是你想要的?你当真对选妃一事半点都不在意?
他想说,忘记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其实也没有多难。那是因为爱得不够深。
这些话终究不适合他,即便是心里会想,但他什么也说不出口,就连那声“阿漫”,也卡在了喉间,如一根长刺,不得而出。
粹不及防的拥抱,令漫夭完全僵住口一年不见,他的行为还是这般出人意料。一会儿漠然相对,如陌路之人;一会儿冷酷无情,说话伤人不留余地:一会儿又紧紧拥抱,仿佛拥抱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她早已经分不清了。
这样熟悉的怀抱,这样熟悉的气息,深夜里寂静无人时,不是没有想过,只不过每每都被那刻骨的痛意狠狠压制下去。
假如当初没有利用,又或者真相揭晓时,他不曾那般冷漠伤人,那么,一切是否都会有所不同?
如果他们一直爱下去,现在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没有假如,也没有如果,那些利用,那些伤害,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离王殿下,请放开我。”挣扎不得,她便开口,声音清冷淡漠,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宗政无忱心口一窒,怀中娇躯比从前更加单薄纤瘦,让人忍不住想要疼惜。
离王殿下,这般行为,不合身份。”明知他最不看中的便是身份,她还是禁不住想要提醒他。
宗政无忧紧紧抱住她,不说一句话,似乎想通过这样一个拥抱将这一年来的想念全部宣泄出来,直接注入怀中女子的心上。
时间在变,时势在变,身份在变,她的心或许也不复从前,只有他还站在原处,停留在那间漆黑的屋子里,愈陷愈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明白,自己早已在心存利用之时泥足深陷不可自挨?他忘了。
阿漫。”他最终还是唤了出来,碰性略带低沉的嗓音仿佛刺穿了时光的隧道,回到最初,拨动她心底最脆弱的那根弦。
晚风拂过,带动湖中白莲轻轻一颤,那盛开到极致的花瓣仿佛留恋风的请爽,欲随之而去,却因追逐不上风的脚步,最终无力垂落,落在碧水湖中,失了自身,也碎了银白的月光倒影。随波逐流,从此便是它既定的命运。
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是一个有关于他的消息,总能轻易搅乱她的心湖,唤醒她埋葬的记忆。
这,不是她想要的。那些记忆,她不愿想起。
她闭了一下眼,心念一定,暗聚内力,猛地推开了抱着她的男子。
那力道实在太重,宗政无忧始料未及,两人遽然分开,各自踉跄退开数步。
她左肩伤口本就未能痊愈,这一运力,伤口撕裂了一般,疼痛入骨,她大退了六步都未能稳住身子。
容乐小心!
身后传来一声温和夹常紧张的关怀之声,她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样的声音,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
傅筹何时到的,她竟一无所觉!抬眸一看,宗政无忧的眼中是同样一闪而逝的震惊,继而面沉如水。她心中一惊,连宗攻无忧也不知?是傅筹功力太高,还是他们的心太过纷乱,以至于对周围失去了感知?
傅筹一手扶住她的腰,不着痕迹地将她带入怀中圈住。
那样温柔而自然的动作看上去如流水行云般仿佛做过无数遍。
月影投照,他立于园门外黑暗之中时的复杂神色被浓密眼睫投下的暗影掩盖了过去,只剩一贯的温和。
一个男人见到自己的妻子被别的男人抱住,应该是什么样的反应。事关尊严,爱与不爱是另外一回事。则说是在男权至上的年代,即使放在二十一世纪,碰上这等事,也走百口莫瓣。漫夭蹙眉,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傅筹环抱住有名无实的妻子,既无愤怒,也无指责。见她面色虽然平静无波,胸口却是急剧起伏,喘息不定,知她因宗政无忧心绪已乱,他不禁心生躁意,如这六月的天气,烦闷不已。
阿漫?为何宗政无忧会这样叫她?这名字究竟从何而来?
他们之间有太多他不了解的东西,有太多他介入不了的记忆,他用一年的时间,极尽柔情相与,仍比不上他们之间短暂的十几日在她心头的分量。
傅筹悄悄平息着心底涌现的本不该有的陌生情绪,无意识地将她抱紧。
没事吧?”他温柔相询,并无半分怨怒。
她愣了一愣,被倭筹扣的太紧,她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轻皱眉头,挑眼望去,见他温和的目光有着隐约的郁郁之色,她微微错愕,这种仿佛宣召所有物般的拥抱于傅筹做来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让将军担心了。”她浅浅一笑,有些歉意。
宗政无忧连身到心都是冰冰凉凉,她这样着急推开他,如避毒蛇猛兽,却安静地待在傅筹的怀里,自然而然清浅笑应。
到底是夫妻,一年的相处,早已漫过了他们之间短短的十数日。
宗政无忧重重地别过头,喉头一动,咽下心头苦涩。
夜色这样浓郁,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他眼底的黯然。
傅筹拿眼角一瞥十步开外看似冷漠的男子,嘴角微扬,除了温和之外,什么也看不出来。他松了手臂,放开怀中女子,这儿风大,你头发都被吹乱了。
漫夭不自然地别开头,还未抬手捋顺发丝,傅筹又道:“让我来。
将她额边碎发顺做一缕,在发鬃间精致的发钗上轻轻绕了几绕圄住口他动作熟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每日都为她绾发。其实她很少绾发,除非和他一起出门参加一些正式的场合。
好了。”傅筹的声音听起来那般的温柔而深情,就好似为她做哪怕是一件最微不足道的小事对他而言也是巨大的幸福。他的笑容,有些微灼目。
漫夭抿着唇,撇开眼,不远处那身姿卓然的男子,身影萧索孤清,嘴角冷意凝结,邪眸蔫然轻垂。
她低眸,望着眼前黑色缎面锦鞋,不自觉退开少许。抬手捂上左肩,例吸一口凉气,伤口似乎裂开了,已有浅浅湿意,幸好临走时包扎得够结实。
碰到伤口了?可要紧。给我瞧瞧。”傅筹略带紧张问道。
宗政无忧侧目,她为了推开他,连自己身上的伤都不去管。
不碍事。”漫夭淡淡应了声,“将军来此,可是晚宴要开始了?连妃她,”
她顿住话,傅筹接道连妃已被陛下打入冷宫,我是特意来接你过去
漫夭微怔,侧没想到连妃会被打入冷宫。替代品终究只是替代品,自古男子皆薄情,何况是后宫佳丽三千的帝王。她叹了一口气,“那我们走罢。
溥筹点头,看向宗政无忧,温和笑道:“离王不如与我们夫妇同行,今日晚宴,您可是主角。”他将夫妇二字说得极重。
宗政无忱掩在袖中的手轻轻一颤,如微风不经意撩动袍子几不可见。他深深望了漫夭一眼,那一眼似乎什么也没有,又似乎包含了这世上最难懂的语言。
他终是什么也没说,越过他们,大步离去。
身后传来倭筹的殷殷关切之声以及漫夭的浅笑而应,那曾经朝思募想的几百个日夜,每日听人禀报有关于她与另一个男人琴瑟和鸣幸福无比的消息,终于在今日的亲眼、亲耳验证之下,如同一把把带着例刺的锋利的刀子,朝着他的心口狠狠地桶进去,再狠狠地拔出来,那些倒刺带出血肉翻飞,痛彻了心骨。
观荷殿,众人望穿秋水时,终于传来一声:“离王殿下到,
大殿之中众女子齐齐转头望,她们之中有大部分人都不曾见过宗政无忧
只是听说离王俊美无双,世间罕有;武功之高,神鬼莫测;圣宠之浓,当朝无两。
仅凭这三点,便足以让天下女子趋之若鹜奈何离王禁忌女色,不得亲近。现今听闻离王选妃,怎不叫她们心驰神荡六
宗政无忱一入殿,那么多双眼睛遽然璨亮,痴迷不定。那些女子尽管早想过无数种可能,但仍被眼前的男子震得不能回神。
眼前的男子,说他是仙,他更像是魔:说他是魔,他却又有着仙姿卓影
这个人,仙一样纯净完美的容貌,魔一般冰冷邪妄却摄人心魄的眼眸,满身贵气,王者之姿举手投足间都有着让世人想要臣服的麾力。这便是宗政无忧,世人对他的形容连凤蟒一角都不到。
众女子的目光痴痴迷迷,跟随着他的身影而动,再挪不开半分,而坐在众女之首位的绿衣女子眼中更是有着坚定。
宗政无忧面无表情,既不行礼,连声招呼也不打,径直走到太子与九皇子之间专属于他的位置落了座。
九皇子偏头凑过来,语带暖昧,神神秘秘笑道:七哥,你们两……”
不待他说完,宗政无忧冷眼一扫,他立马住了。”见到随后入殿的傅筹二人俨然是天底下最相配最和谐的夫妇模样,顿时明了,识相的闭。再不言声。
而他们二人的对面,正是傅筹夫妇之位,于尘风国王子之下首。
朝中百官深知离王品性,自是不觉有什么不妥,但尘风国的人却是感到奇异之极,不过,尘风国王子的注意力全转移到随之而入身着月白色云锦锻袍的女子身上。
走她?!
宁干易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失态,在宫人的一句‘容乐长公主到,之后见到白衣女子之时,他打翻了桌上的果盘,豪爽霸气的眉宇间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爽朗的笑容僵在了唇边,他震惊地望着那步伐优雅的绝色女子,不是这七日来令他魂牵梦萦的白衣女子又是谁?
这七日来,他命人四处打听,都没能打听出她的身份。他原以为她只是一个隐藏于民间的奇女子,却怎么也料不到,她竟然是启云国的和亲公主!
这般人物,他竟然打听不到,究竟是他的人来到陌生国度后变得无能,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宁干易的奇异反应,周困的人侧也不觉得有多稀奇,毕竟他们第一眼见到这名女子,无不惊为天人,反应失常。
漫夭一入殿便觉一道炽烈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她,她缓缓抬眸,也是一怔。相比宁千易,她显得非常平静。细细想来,也只有尘风国王子这样显赫的身份,才会招来那般处心积虑的刺杀。
她走到大殿中央行礼,容乐来迟,请陛下恕罪!”
临天皇笑道:“公主快快免礼。陈公公,请公主入席。”
谢陛下!”
她与溥筹落座之后,临天皇介绍道:这位是远道而来的尘风国王子。
宗政无忧听而不闻,自顾自喝茶。
漫夭却只淡漠有齐也笑了笑,仿佛只是第一次见面似的,很公式化地见礼打招呼。
宁干易爽朗的笑容不复存在,仍有些不愿相信她是和亲公主的事实。怔怔地看了她半响,不能回神。直到身边的中年男子提醒他,他才回了礼,双双就座,目光仍时不时地望过来。
宴会开始,舞乐齐上,众人举杯饮得却是茶。
尘风国的人好酒,临天皇特意命人单独为尘风国王子准备了美酒,宁千易也没拒绝,三大碗烈酒入肠,话变得稀少。
王子。”中年男子很是担心,王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喜欢的女子,谁知道竟然是别人的妻子,唉!
宁干易放下手中的酒碗,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放心,我记得自己的身份。”
一席晚宴,表面上看去气氢融洽,实际上各怀心思。
在座的数十名未出阁的女子,可离王妃的位置却只有一个,加上侧妃以及尘风国王子妃之位,一共也没几个。若想从这么多的人之中脱颖而出,自然需要费一番功夫。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众女尽展所长,真可谓百鸟争鸣百花争艳,皆是优秀。
只可惜,她们想取悦并青睐的两个男子一个神思洗惚,眉宇间尽是失落;一个面无表情只顾饮茶,从始至终看也没看她们一眼。
临天皇笑道:“王子以为我朝女子与贵国女子相比如何?”
宁干易微微想了想,朗笑道各有干秋。贵国女子虽无我国女子马上之飒爽英姿,但贵国女子端庄娴雅,才貌双全,实为难得。
临天皇欣悦点头,微倾身子,笑道:好。今日朕很高兴,陈公公,拟赏。”说罢又望向宁千易,“王子以为她们之中,谁更胜一筹?朕赐她公主封号。”言下之意,便是让宁干易选妃,将封为公主和亲尘风国。说也奇怪,临天皇儿子众多,唯独没有女儿。
宁干易扫了眼众女子,最终目光落在他下手静坐的白衣女子身上。
假如没有七日前的相遇,也许他真会从这些女子之中选出一人常回去,以了却父皇母后之心愿。
假如没有那场刺杀,没有这名女子的典生死患难执列相救险些命丧黄泉,也许他也会刨去外貌,另选一人。
然而,这些假如都不存在,他遇上了她,这个名叫容乐的公主。
一见倾心,从此魂牵梦萦,这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女子。终于得见,可悲的是,她不只是别人的妻子,还是和亲的公主。
容乐长公主,为什么他没有早些去启云国遇上她?
王子,王子!”
宁干易回神,用手扶额,摇了摇头,抱歉道:‘皇帝陛下,小王今日饮酒有些多,不妨让离王品评。
临天皇眸光沉沉看了眼置身事外静静品茶的漫夭,再望向眼都不抬的宗政无忧,暗叹一口气,对着那群女子首位身着碧衫的美丽女子扬声道:”雅黎,朕听闻你近日习了一支舞,跳来为大家助助兴。”
尊陛下旨意。”碧衫女子乃当朝孙丞相的独生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舞姿优美。她一听临天皇提名,心中一喜,连忙起身行礼,目光却看向宗政无忧,眼中有着深切的掩不住的倾慕以及势在必得的决心。
孙雅黎走到大殿中央,鼓乐齐响,她嫣然一笑,百媚顿生,水柚一抖,曼身而舞。
只见她身姿轻盈,舞动间好似欲飞天而去。这支舞,她练习了多年,只为今日。
两座阁楼间相连的长廊之上忽然垂下一根五彩锦缎,直往殿中而来,女子单手一挽,纵身跃起,便朝着相邻的三层阁楼飞去。
风吹动她的长发,纱袖飘舞,宛如奔月的嫦娥仙子,飘然而去。
嫦娥奔月,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了得始终垂眸的宗政无忧面色倏变,蓦然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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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宗政无忧神色突变?
孙雅黎有备而来,一舞惊人,却被漫夭无意中破坏,孙雅黎心存嫉恨挑战漫夭,究竟谁胜谁负?宗政无忧是否会坐视不管”
红颜白发痛千般 第五十七章 我的痛,你在乎吗?
与此同时,高位置上的临天皇,冷峭深沉的眼神变了几变,望着飞向高楼的身影,神思恍惚起来。
曾几何时?有一个女子在他的册四妃大典上用这支舞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有谁知道她当时重病在身?记得那一舞毕,那个让他疼到心尖的仙一般纯净美好的女子站在丹陛之下,双目浮泪,笑容决绝地对他说:“臣妾以此舞“恭祝陛下喜得四位美人相伴,从此江山稳圆,美人在怀!而臣妾体弱福薄,不适合侍奉陛下,愿自请搬入清心殿,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那段日子他忙于政务,不知她身染寒疾未免他担忧而隐瞒不报。而她身子刚有好转便惊闻他纳妃之事,急痛攻心口他记得她还说“你曾经说,一生只娶我一人。可是当年你为形势所迫娶溥鸢为妻,我理解你肩负黎民百姓天下苍生之重担,你说等你掌控大权,便只要我一人做你的妻子。如今你为了稳固朝堂,再纳四妃,我仍然理解你身为皇帝许多事身不由已,但我…不会再原谅你。我不怪你,怪只怪,我爱错了一个皇帝!”他最终还是没有同意她橄去如冷宫一般的清心殿。
那一日,她一口血喷出,刮在冰冷的地上,从此一病不起。他日复一日守在她床前,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却再也不肯看他一眼。往事如烟,一切随着时光流失,唯有那个女子在他心底刮下了永远也抹不去的伤痛与悔恨。他四处寻找与她相似的女子,期望找到心中的慰藉,但再也找不到他的云儿。他忽然悲从中来,眼中哀伤浓郁。
宗政无忧亦是定定地望向那三层闹楼之顶翩然起舞的身影,目光一瞬不瞬,思绪早已飘远。
母亲,你跳舞真好看,像仙女一样。”
那女子苍白着面容,抬手慈爱地抚摸着他的头,等母亲的身手好些了,再跳舞给我的忧儿看,好不好?”
好,那母亲要快快好起来。”四岁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已是支撑母亲活下去的全部动力。所以,即使他那样担心母亲的病情,害怕母亲离开他,他也还是会笑着与母亲说话,装作什么都不懂,让母亲不舍得抛下他。
此时此刿,柔美的月光下,女子的舞姿惊人的美,席位上的那些女子们或羡慕或嫉妒,却都如周国的人一样看得入神。漫夭不经意朝对面望了一眼,竟发现对面男子望着阁楼顶上那个舞姿优美的女子,怔怔的出神,他邪妄的眸子里闪过一拜悲伤的痕迹那样熟悉。
傅筹眸光一闪,附耳道:此舞名‘嫦娥奔月”乃当年的云贵妃所创,在十三年前陛下迎娶四妃之时,云贵妃一舞惊四座。也是因为那一支舞…,使她病上加病,一病不起。漫夭一怔,原来如此!看来此女有备而来,此次离王妃之位,想必是非她莫属了。想到这,她心头如扎了一把芒刺,那样尖锐的痛,凶猛地席卷了她。
傅筹问道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苍白。漫夭连忙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绪,淡淡笑道:“没事。”
有宫人上了新茶来,她端起一杯便饮,动作有些急,哪知衣袖一角不知夹在了何处,就那么一挣,手中的茶杯便打翻了,一满杯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了她的左肩,顺着已经裂开的伤口的位置淌过胸口,灼辣辣的痛似是一直延伸到了心底,如同把一颗心放在火上煎烤。她面色煞白,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伤口在痛,还是心口在痛?
手中的青瓷杯掉在地上捭成了几瓣,清脆的响声混在优美的鼓乐之中显得刺耳极了。
傅筹似乎忘记了场合,惊道容乐,你怎么样?可有烫着?”那紧张的关怀之情溢于言表。沉浸在绝妙舞姿中的众人都回了神,一齐望了过来。
宁千易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问道:公主烫到哪里了?可要紧?
临天皇微微皱眉,容乐长公主可有恙?来人,传御医。”漫夭见所有人都朝她望过来,就连乐声也在临天皇开口之时便停下了,孙雅黎僵立在屋顶上,看向她的眼神已经沉郁之极,甚至带着明显的恨意。漫夭连忙起身,微行一礼,“一杯茶水而已,不碍事的。多谢陛下和王子关心!惊扰了各位,容乐十分抱歉,
宁千易这才重又坐下,面上仍有担忧之色。
临天皇道公主没事就好。”九皇子凑到宗政无忧耳边,说道:‘七哥,璃月好像烫到伤口了。
宗政无忧没说话,也没什么动作,他只看到傅筹体贴地帮她擦拭着衣裳,不放心的问你“真的没事吗?”
漫夭淡淡笑着摇头,报开傅筹的手,那动作看上去正像是握住博筹的手,那般的郎情妾意,看在宗政无忧的眼中,灾在是扎眼。他垂了眸子,丝丝痛意都被强自按捺在心底,不露出半点痕迹。他勾唇苦笑,她遭没烫着,都轮不到他来操心口在她面前,他什么都不是,他的担忧和心疼,都是多余的
这一闹,这舞自然是跳不下去了,大殿之中,有人欢喜,有人憋着闷气
孙雅黎回到殿中,朝着临天皇行礼,临天皇只点了点头,并未给予特别的嘉奖和肯定。
孙雅黎转而走到漫夭面前,微福一礼,语调谦恭道都怪雅黎跳得不好,害公主打翻了茶杯烫伤了玉体。雅黎这厢向公主赔罪了!”
这一赔罪,立刿显得孙雅黎谦卑得休,大度容人,而漫夭这一国公主则是鲁莽失仪,无可比较。
漫夭回她淡淡一笑,道:“孙小姐哪里的话,此乃容乐之过,容乐一时失手打翻茶杯,扰了小姐的舞兴,还望小姐勿怪才好。”
孙雅黎端庄笑道:久闻公主貌比天仙姿容绝世,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叫雅黎好不羡慕。”
小姐谬赞。漫夭谦和而淡然应道。这女子这般盛赞,怕走还有后话
果不其然,孙雅黎又道:‘雅黎还听闻启云国的女子最善音律歌舞,想必公主对琴曲更是精通。雅黎从小便喜欢琴,尤其喜欢‘高山流水”并为伯牙、子期的故事感动不已,不知公主今日可否指教一二,与雅黎共弹一曲‘高山流水””
漫夭望了眼两座阁楼遥遥相对的琴台,无声叹息,这女子是做足了表面功夫,存心给她难堪却又让她无法拒绝。
人们都知道启云国女子善音律歌舞,却也知晓那音律指的是琵琶以及歌曲而非古琴。先前传言她无才无貌,虽然容貌与传言不符,但这一年多来,她低调行事,总是刮意避免成为人们的焦点,也从未在人前展示过任何的才华琴技。外人对她的印象,除了美貌,也仅仅是她曾设计过一个美轮美奂如仙境般的茶园,但因别人屡次花重金请她为其设计府邸而遭她拒绝之后,皆以为那茶园设计根本不是出自她之手,而是另有高人。今日本是选妃宴,在座的未出同的女子展示才艺为的是取悦离王以争得离王妃的位置,倘若她真应了孙雅黎的邀请,赢了孙雅黎,她一个有夫之妇抢了这些女子的风头自走不妥,况且人尽皆知,她大婚之前便失身于离王,如此一来,自有不忘旧情之嫌。若是她输了,那便是技不如人愧对她一国公主的身份,也丢了启云国的脸面。倘若她不应,别人又会说她生性怯懦,徒有容貌却无才德。在尘风国人面前,她拒绝孙雅黎的邀约便是无声承认,启云国不如临天国。失了身份不说,紧接着还不定还有什么样的为难和羞辱。
心念急转,应,还是不应?
对面九皇子低声道:“七哥,这个孙雅黎人长得例是美,舞也跳得好,就是心眼太小,她这明显的就是在为难璃月嘛!你可千万别选这种外表看起来端庄大方其实是小肚鸡肠的女人做我的嫂子。
宗政无忧握紧了手中的杯子,五指泛白,扫一眼孙雅黎,眼光冷如冰霜。再看向对面的女子,正好看见桌子底下漫夭莹白纤细的手被另一只大手握住,似在向她传递力量。他撇开眼,杯中之水洒了出来却不自知。
宁干易浓眉皱了一皱,事关临天、启云两国尊严和休面,他身为尘风国王子,就是有心护她,也不好多言。殿内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漫夭看,没有一个人开口。那些目光,有嫉妒,有计量,有聿灾乐祸等着看笑话,那些女子们怕是都很乐意见到她们二人翁蚌相争的场面吧?这场宴会,孙雅黎抢尽了风头,而她,谁不知她是离王唯一碰过的女人,现今,她在离王心里的位置,谁也拿不准。
孙雅黎见她不动声色,也看不出她的心思,便转身朝临天皇行礼道:”望陛下恩准。”
这是两国女子的较量,孙雅黎的琴技不凡乃众所周知,临天皇自是没有异议,但碍于身份,不好直接下旨,只端着不开口。
孙丞相的夫人眼光一转,起身走到孙雅黎身边轻斥道:“雅黎,你太不懂规矩了!公主身份尊贵,怎可跟你同台抚琴。”说罢便拉着孙雅黎在殿中跪下,磕头道臣妇教导无方,雅黎年纪轻,不懂事,请陛下宽恕!也请公主包涵。”
这下好了,又多了一茶自持身份目中无人。这母女二人,是非要逼她不得不应下。漫夭看了看对面阁楼之琴台背后的雅幕,心中一动,缓缓起身,不慌不忙走下座位,微微笑道:“孙夫人言重了!容乐只是担心自身技浅音漏,恐污了陛下、王子及众位的耳朵,才一时拿不定主意。
临天皇笑道:“容乐长公主不必谦虚,联,也想听听启云国的琴音。来人,备琴。”
漫夭回眸望对面阁楼,神色似是思忆怀念,“那琴台,云纹雕刻,帷幕在悬,与容乐在启云国用来练琴的琴台有几分相似,看上去很是亲切。
临天皇毫不犹豫地笑道:将公主的琴摇到对面琴台。
孙雅黎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眼中已有得意之色,她在这大殿中自能受人瞩目,而时面琴台距离虽然不远,但同等的琴音,从对面传过来势必会弱上几分,这正合了她的心意。
孙雅黎笑道:“公主,请。”
漫夭转身往时面琴台走去。迎面吹来的风抖动她的衣袍,她身子纤细筑弱,脚步看上去有些虚浮仿佛随时会侧下让人不由提了心。
走到两座楼阁相连的长廊,她唇边淡定的笑容变成了薄凉和嘲讽,扫了眼周困,长廊洁净,栏杆坚固,没有一物可供她利用,就算想制造变故也是不易。她抬手抚上左肩的伤口,掌心聚内力一震,一股撕裂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她身子不由自主的一晃,在泠儿还来不及扶她之时,便已撞向了长廊的拐角。那雕栏尖尖的犄角对准的,正是她的左肩。她闷哼一声,用手撑着廊柱,脸色蓦然惨白。
鲜红的血,透过层层包扎的布帛,大片大片地浸染了她白色的衣裳。她呼吸有瞬间的凝滞。
泠儿慌忙去扶,看到她染血的左肩,失声惊叫道:“啊!主子,你的伤。流血了!”
漫夭轻轻地摇摇头,闭着眼睛,大。大。地喘气,说不出一句话。
身后大殿,杯碎壶掉,连桌子都被掀了开去。还不等众人反应,殿中已有两各人影一前一后急速掠了出去,飞快来到她身边。
这是什么情形?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住,容乐长公主出事,博将军着急是因为人家夫妻情深,是理所当然之事,可此次选妃之人的离王却比俅将军更快一步赶到,并将容乐长公主抱在怀里,脸色阴郁之极。
这也就罢了,离王对容乐长公主有情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为什么连初次见面的尘风国王子也这般紧张,失了该有的仪态?
宁干易顾及身份,并未如他们二人那般奔至殿外,而是站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掀翻了面前的桌子,远远地看着殿外的三人。
俅筹直盯着宗政无忧怀中女子苍白的面|乳,他一双温和的眼看起来仍然温和,但眼底的神色此刻却是纠杂难懂。
意识比理智早一步启动,宗政无忧感受着怀中女子的温度,终于意识到一向沉着镇定的自己,此刻的行为多么的可笑。他望着女子左肩不断晕染的殷红血色,心被揪紧。为她点|茓止血,时着一旁发愣的宫人,沉声喝道:”一群废物,还愣着做什么,快传御医。”
那沉喝声如闷雷一般,在寂静的夜晚炸了开来,将所有人都震得身子一抖,宫人们醒了神,双腿一软,差点从楼梯。滚下去,忙不迭领命下了闹楼
漫夭心底一震,为什么最快来到她身边的人会是宗政无忧?为什么他的声音充满怒气隐含焦虑?她所认识的宗政无忧,不是冷漠无情时什么都不关心吗?他怎会为她这般大动肝火?
席中的少女们神色惊异,琴台上的孙雅黎表情更是僵硬到极致,高位龙椅之上的临天皇面色难看之极,其余的人目光各异,齐齐望着他们三人。
这样多的人看着,漫夭就那样被宗政无忧紧紧抱在怀里,而她的丈夫就站在他们的身旁,沉默着不做声。
气氛诡谲难言。
大殿之中再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而远处的虫鸣却清晰入耳。
夜色浓郁,月光透过鸟青色的浮云,与头顶高悬的宫灯投射出来的暗黄光线,糅合在了一起,打在他们三人的身上,更增添了几分诡异。
泠儿想询问伤势,张。却没敢发出声音。
漫夭终于缓过一口气,用手捂住伤口,轻轻动了动身子。
宗政无忧皱眉,不自觉含了怒气,“你这个模样,还想做什么?”
漫夭紧抿着的唇半点血色也无,她看了眼傅筹,也不说话,径自推开宗政无忧。
身份,在这样的场合永远是不可跨越的鸿沟。
傅筹伸手来扶她,语声温和客气,‘多谢离王如此关心本将的夫人,本将十分感激。今夜为离王选妃之宴,离王不宜离开大殿,还请回吧。本将自会带容乐让御医查验伤势并妥善处理,就不劳离王费心了。”
漫夭望着傅筹向她伸过来的手,她薄凉的嘴角浮出浅淡的讥诮,但最终还是将手搭了上去。
宗政无忧自嘲的冷笑,她的选择,令他的一切情绪以及行为都变得更加的可笑。他放开了她,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到了他该回的地方。
孙雅黎眼光一转,走到漫夭身边,用手摸了摸漫夭撞上的犄角,神色疑感道:“这个犄角也没有多利,怎么将公主伤得这样重””她说着似乎觉得不妥,立刻调转口气,公主千万别误会啊,我不是说你故意的“”不,不是,我的意思是“唉!都是我不好,我刚才跳舞害公主烫伤臣休,想邀公主共奏一曲,又害得公主受了伤“看来今日,雅黎走没有福分得公主指教了。”她看上去似乎真的很自责难过的模样
这女子可真会演戏。漫夭冷笑,此时的殿内,已有人小声议论开来。
没见撞得有多重啊,怎么就连站也站不稳了呢?”
还不是怕丢人!为了逃避跟孙小姐对琴。
依我看,她这是哗众取宠,故意吸!离王的注意,尽管博将军也很优秀,但离王可是咱临天国第一美男子,又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哪能甘心看离王选别人当他的妃子啊!”
嫁了人也不安分,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还跟我们抢男人,她也不害臊!
启云国的女子都不用背女德的吗。”
你不知道啊?我听说她从小是在冷宫里长大的,是启云帝登基之后才把她接了出来。”
怪不得呢!原来是冷宫里长大的公主啊!平日看起来高贵得不得了,其实骨子里就是个不守妇道的贱女人病保
含讥带诮,嘲弄鄙夷,那些声音低浅到几不可闻。奈何漫夭耳力太好,不想听清楚都不行。
漫夭喉头翻滚的血腥之气终是压制不住,渗过她咬紧的牙关,沿着微微翘起的薄凉嘴角惋蜒流淌下来,一滴滴地溅在傅筹的手上,温热而粘腻。
侏筹拢眉道:“容乐,我带你去包扎伤口。那些人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你一向都是不爱计较的人,别跟她们一般见识。”他拿手擦拭着她的嘴角,眼底浮出一丝与温和不相称的歉疚与心疼。
漫夭挡开他的手,冷笑着摇头,不计较是因为她不想为一些不相干的人枉费心神,但这并不代表她没心没肺无知无觉,她又不是木头人,倒要看看,那些人还能说出此什么话。
殿内的议论依旧小声却越发的不堪入耳,九皇子望着平静的有些异常的宗政无忧,心中渐生不安。
奏曲不成,孙雅黎自是要回大殿向帝王行礼才能归其座位。她行完礼,眼光一动,转身之时,用手扶着头,似是头晕,身子摇晃了几下,脚步不稳,跌撞之间,便朝着右手边宗政无忧的方向歪倒了过来。
宗政无忱连眉也不抬,冷炎适时出现,剑鞘一横,便拦住了孙雅黎倒下的趋势,以免她砸到不该砸的人。
孙雅黎的丫鬟连忙跑过去扶住。
临天皇问道:“雅黎可是身子不适。”
孙雅黎回道:“雅黎忽感头有些晕,应该没大碍的,多谢陛下关怀。”
孙丞相的夫人道:回陛下,雅黎为了准备今日之舞,已经好几日不曾好好休息了。她从小身子就弱,所以才会有头晕之状。”
临天皇点头道:“老九,你去下边坐去,让雅黎就近坐你那儿休息一会儿。”
席中的少女们面色皆变,心立时沉到谷底。临天皇如此作为明显是中意了孙雅黎,否则,那么浅显的伎俩,怎么瞒得过皇帝陛下。
九皇子不情不愿站起来,撇了撇嘴,走到孙雅黎身边低声道:“这么老的招数你也用!别以为坐在我七哥身边就是好事,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孙雅黎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在丫鬟的搀扶下,终于坐到了她心仪已久的男子身边。咫尺间的距离,他的人,他的气息,他的一切一切,都挨得那样近,近到令她一颗芳心,止不住砰砰乱跳。有宫人上前撤去九皇子的杯子,为她斟茶。
临天皇道
无忧,你要好好照顾雅黎。”
宗政无忧洗若不闻,孙雅黎偷偷拿眼瞧他,只见他一只手射撑在桌上,微微倾斜着身子,慵懒的表情那样迷人。
宗政无忧突然从宫人手中夺过茶壶,睨了一眼身旁双颊晕红心跳加速的女子,冷嘲一笑,抬手,缓缓地往她面前满水之杯里注入新的茶水。
孙雅黎愣了一愣口水立时满溢而出,顺着桌子流徜下来,险些滴上她的衣裙,她连忙挪开身子,那淡黄|色的茶水便沿着深黑色地砖的缝隙,一直流淌下去。
他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孙雅黎顿时手足无措,见他面色深沉,也不敢言声。周固也因宗政无忧这一奇怪的举动重又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他这么做有什么用意
九皇子扬唇,笑得聿灾乐祸等著看好戏门他就说嘛,坐到七哥身边,不见得就是好事。
这”孙丞相的夫人正欲开口,被孙丞相急忙给阻止了。孙丞相毕竟在朝堂多年,懂得察言观色,加之对离王有一些了解。
孙雅黎十分不解,想开口又有些不敢,她身后的丫鬟到底是沉不住气了,忍不住小声提醒道:王爷,小姐的水杯已经满了,不能再例了””,咣!!”
那丫鬟一句话还未落音,宗政无忧手中的茶壶狠狠地摔在地上,那力道绝时够大,声音响亮极了,仿佛要震到在场所有人的心坎儿里去。
他的动作这样突然,连临天皇都惊得身躯一颤,更遑论其他人了。
宗政无忧掀了眼皮,入地狱阎罗般的邪眸冷眼一扫,众人皆是一震,心被高高提起,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茶壶碎了不知多少瓣,那些碎裂的青花瓷片四下弹开,砸在桌子或地上叮叮作响。
临天皇皱眉,看了眼宁千易,继而时宗政无忧斥道“无忧,你做什么?!别惊扰了贵客。”
宗政无忧头也不抬,冷笑道怕我惊扰贵客,你就别自作主张。他那般放肆,半点情面也不留给那个至高无上的帝王。
你”,临天皇脸色顿变,就愈发作。
陈公公忙道:陛下,您先喝。茶压压惊。
临天皇瞅了陈公公一眼,接过茶杯,啜了一口,心中仍是郁气难舒,重重的将茶杯放到面前的桌上。
宗政无忧看也不看他,只冷冷道“刚才是谁说水满不能再倒了。
那丫鬟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此时听他这般冷言相问,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发颤,“是,是,是奴婢多嘴病保
宗政无忧凤眸半眯,那眼光冷厉无比,截。道:你是多嘴!本王的事,岂容他人说三道四指手画脚!你吃了雅心豹子胆了?来人,掌嘴!谁先打掉她一颗牙,本王,“赏他黄金百两!”
那丫鬟骇得面无人色,连连磕头求饶:“王爷饶命啊!奴婢知错了,奴婢罪该万死,请王爷绕了我这一回吧”,小旭,救我,救我啊”,
孙雅黎大惊失色,怔愣半响没回过神来。这丫贯跟了她好几年,自有主仆情在,“王爷,”
宗政无忧不耐地挥手,冷冷道:“还不快动手!谁敢求情,拖下去一起打。”
那些宫人们见离王动怒,心中惊骇,生怕不听命令下一个倒察的就是自已,便也顾不得临天皇发没发话,反正左右都不过是个死字。
几个宫人上前,一把提起瘫在地上的丫鬟,拖到大殿中央。
两个宫人捋了袖子,左右开弓,使足了力气,那啪啪之声,回荡在大殿之中每个人的心里,于六月天惊起一身寒栗。
丫鬈承受不住,惨叫连连,不一会儿脸颊高高肿起,有血丝从口角渗了出来。
一个宫人为了黄金,由巴掌改成半握的拳头,另一个人见此也不甘示弱,挥拳而上。
带着血丝的牙齿滚落在地上,丫鬟已是奄奄一息,那宫人欣喜地捡起来一颗牙,到宗政无忧面前邀功,“禀王爷,奴才幸不辱命。
宗政无忧拉长了语调,缓缓道:“让她吞下去!若吞不下去,蚓桶阉满。牙全敲了。”
孙雅黎睁大瞳孔,惊惧地望着她身边俊美如仙般的男子,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真如爹爹口中所说的冷酷无情。从前她一直不信,总觉得有着这样一张纯净完美如仙般面孔的人,不可能残忍。她将求救的目光看向她的父母,孙丞相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千万别再多言。
孙雅黎低下头,听着丫鬟惊恐之极的惨叫声,娇躯轻颤,如坐针毡。
丫鬟痛得昏厥,宗政无忧摇手,那丫鬈立刻被拖了出去,有人上来清理了大殿内的瓷片和血迹。
宗政无忧端了宫人奉上的新茶,啜了一口,斜目望了孙雅黎,勾唇似笑非笑道不过是个丫头,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回头叫陛下多赐你几个就是。”他转动着手中的杯子,凌厉的目光透过杯子扫向之前小声议论的众人,声音低沉缓慢,要想活得久一点,就该学会管好自己的嘴。要明白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也别以为会点小聪明,别人就会被你耍得团团转,蛩镄〗悖本王说的……对是不对?”
他迫近了身子,那样冷冽如寒冰的气息令孙雅黎双唇发抖,脸色泛白,十指绞在一块,低着头,哪还敢开口。
空气中仍有血腥气残留,时不时萦绕着鼻尖。这一招杀鸡儆猴,令众少女们受了惊吓,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再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临天皇这才叹道:无忧,你闹够了?好好的晚宴被你搅得乌烟瘴气。,嘴里斥着他,眼光却望向殿门口面色苍白的漫夭。
漫夭也说不清此时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宗政无忧曾经那样利用她伤害她,使她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如今又来护着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封得了这些人的。”又如何封得了天下人悠悠众口?
此时,殿中之人是不能再说什么,但她的尊严,她们启云国的脸面,却不能靠别人来保全。她推开博筹,上前几步,淡淡道“今日之事,全因容乐一人而起,容乐心中甚感愧疚,就以琴曲相寄,聊表歉意。孙小姐,请!
孙雅黎惊讶地望向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为了逃避与孙雅黎对琴,才故做受伤极重的模样,没想到离王出面镇住全场之后,她竟然主动提出抚琴一事,怎不叫人奇怪?
宗政无忧面色变了几变,带着盛怒的眼光如利剑般急射而来。这个女人到底在干什么?受了伤不去医治,还要逞强?
容乐!”俘筹很不认同地叫她,“御医已经到了,你应该先去处理伤……”
漫夭望他一眼,那一眼似是望穿了一切,带着了然的嘲弄。傅筹便闭。不言,微微转过头去,心口窒闷。
临天皇皱眉,道:公主的伤势病保殿外光线较暗,漫夭的手一直掊着伤口,宽大的袖袍,遮住了染尽鲜红的血衣,殿内之人看不出她的伤究竟有多重。此时她放下手来,那刺眼的猩红即使隔了数丈之余,也能一目了然,众人看得一惊,这才明白,她并非装腔作势。
漫夭正色道:“陛下放心,容乐还能撑得住,不会有问题。”话还没落音,腿脚虚晃了一下。
别逞强。”博筹拉住她,还是第一次用这种斥责的语气同她说话。
临天皇秸作犹豫,疑惑道:“公主何以伤得如此之重?单单只是撞到走廊犄角,不可能会流这么多的血。
宁干易起身道:“陛下可记得小王曾言,七日前小王遇刺得一名美貌女子舍命相救才保住了性命,但那名女子为救小王身受重伤?
临天皇微微思索,是有些事,莫非……”
宁干易道陛下所料不差,此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容乐长公主”
又是一语惊四座尘风国的王子与启云国的公主私下见面本就容易让人心生别念,而公主还恰恰救了王子,以命相救,令人不禁精想,其中是否另有隐情?目前天下局势混乱,战事连连,谁不想得到尘风国的战马支持?
临天皇目光深沉锐利,宁干易笑道:陛下切勿多心,小王与公主相遇,纯杵是偶然。而且,小王,“也是方才见面之后,才得知公主的身份。”
临天皇面容冷峭,望向漫夭,一个偶尔相遇的人,也能为其豁出性命,公主心地良善,真乃当世少有。”
漫夭神色一顿,不慌不忙,道:“陛下过奖!容乐并非如陛下所言的那般伟大,容乐之所以舍命相救,乃是因清凉湖的治安属我夫君的管辖范围之内。我虽不知王子身份,但王子气度非凡,一看便知非一般人家的公子,我才倾力相助,并无他意。”
为自己夫君而舍命,这总能说得通了吧!
凡事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悲伤,傅筹温和的眸子遽然璨亮,生生要掩去空中星子的光芒。他一把握住漫夭的手,胸口滚烫。
漫夭回望他,浅浅一笑,两人看上去当真是情深意浓,让人无法怀疑她所言真假。
而大殿之中的另一个人此刮的心情正好截然相反,宗政无忧勾起一边嘴角,无比嘲弄。他那般担忧恐惧,心急火燎地赶去救她,却原来”她都是为了她的丈夫。
还有什么比这更加讽刺”更加让人如堕冰窟?
夜风潮气愈重,闷得让人喘不过气,他就坐在那,垂着眼,看桌角缓慢嘀嗒的水珠,像是藏在人心底深处流不出的那滴泪,最终凝结,成为心头融不化的坚冰。他一动也不动,连手指都是僵硬而冰冷的。
临天皇脸色稍微缓和,既然如此,容乐长公主就先行处理伤口。朕,虽说很想听听启云国女子弹奏的琴音与我临天国女子的琴音有何不同,但朕,更重视公主的凤体安康。”
漫夭笑着行礼,“多谢陛下关心!容乐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哦?说来听听。”
漫夭拉过一旁的泠儿,容乐的贴身婢女泠儿曾朝夕陪伴我练琴,她的琴艺与我相差无几,若走孙小姐不介意泠儿婢女的身份,那就让泠儿代替我与孙小姐同奏,以弥补我今日无法操琴之遗憾。不知孙小姐,愿否?”如天籁般的声音微微低沉,让人感觉到无形的压力。且句句隐含深意。
这,我……孙雅黎直觉想拒绝,让她跟一个婢女对琴,简直是对她莫大的羞辱。可她又不能拒绝,是她自己不分身份尊卓在先,要挑战公主。
孙雅黎心中百般不愿,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却是不能反驳,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是赢了一个婢女,脸上也不光彩,若是输了,那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也丢了临天国的颜面。
临天皇脸色不好看,型着漫夭的目光犀利,漫夭坦然回视神色不率不亢,唇边扬起恭敬有亦也微笑。不是说想听启云国的琴音吗?那就听吧!
主子!”泠儿不安的看着她,漫夭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安心口泠儿会弹琴不假,但要跟孙雅黎比较,自是远远不及。
孙雅黎绞着手中的帕子,咬着唇,求救的目光望了她父母亲,又望临天皇。
宁干易眼光一转,爽朗笑道
当真是两全其美!公主这个法子甚好。泠儿姑娘的身份虽是婢女,但她的琴艺乃公主所授,代表的也是公主,与孙小姐同奏,倒也不算是辱没了孙小姐。看来,小王又有耳福了!”
尘风国王子都这么说了,此事已没有转圈的余地。
侍筹叹道你现在可以去处理伤口了?”
漫夭摇头,我先帮泠儿调琴,看看顺不顺手。她呀,跟我一样,对琴,挑的很。”
泠儿搀着她来到琴台,漫夭坐下,勾动琴弦试了几个音,传到观荷殿听起来就是散乱的几个音符,众人以为她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漫夭淡淡一笑,指尖流动,一串听似随意却能荡人心魂的音符便流转开来。很短很短的一串,在这月光笼罩,宫灯影摇,荷花满池的夜景之中,那听似飘渺、柔中有刖的短短一串,仿佛要直接拨到人心底里去,却又在将达未达之时,遽然停住,叫人意犹未尽,好不难受。
这一串音符,她是要告诉别人,她并非是因为自已不会才找人替代。也是在警告那些人,她虽淡然处世,不喜与人争锋,但并不代表别人找上门来她会忍气吞声,任人欺辱。
谁若存心与她为难,必会自取其辱!
对面阁楼的孙雅黎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已知对方非是等闲,但此刻她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至少,要赢过那个婢女。
漫夭道:“这琴有些不合手,麻烦这位公公再取一架过来。这一架就放在这里,我还要再比较。”
另一架琴送到面前,她点头道:“你们都退下吧。身边有人,会影响泠儿。”
宫人们应声退出,两座阁楼相对的位置都是半敞开式的建筑,坐在对面大殿之中能看见这里帷幕之前的大致情景。
漫夭象征性的瞧了瞧,低声交代了几句,将其中一方琴情悄拿到琴案之后,顺着地板推到帷幕背后,然后起身离开,到了被雕花屏风遮挡的楼梯。,再悄悄转到帷幕背后。
傅筹跟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盘膝坐地,将琴放在身上,他才明白她的意圄。他先前就很纳闷,以泠儿的性子不大可能拥有高超的琴艺,原来她只是拿泠儿做幌子。他再一次感叹她的聪明,就如同一年前的那场布局,对形势以及各方人的心理都把握得恰到好处。只不过,这一次,她时自己也够狠!
看着她专心致志的抚琴,面上的神色很认真,她的手,十指尖尖葱莹如玉,在琴弦上飞舞拨动,丝毫不顾及左肩的伤口。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初入军营,孤身奋战,为夺军功,既要躲着敌人的明抢,也要防着自已人的暗箭,身边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已。
人生便是这样残酷,有时候,为环境所逼,对自己残忍,也是不得已的一种手段。
看着她苍白的面容,染血的左肩,她平静苍凉的眼神,薄凉带笑的嘴角,总能牵动埋在他内心深处的疼惜。
他走过去按住她的手,“你有伤在身,让我来。”
漫夭愣了愣,一抬头,便看到了他眼底的温柔怜惜,不似平日里永远也看不穿的温和面具。她微微一怔,淡淡笑道不行!男子和女子的琴音,有差别。”
帷幕前方,泠儿很有礼貌地说道:‘孙小姐,该您了”
孙雅黎的琴音,韵律悠扬清悦,如琮涂流水,让人倍觉舒畅。果然是技法纯熟,只可惜少了一份内心的恬静和淡然,听起来虽动人却不足以动心口
而漫夭的琴音,古朴苍茫,铮然铿锵,令人如临高山之巅,陡然心胸开闹,热血沸腾、心绪澎湃。可每每即将到达巅峰之时,却又逐渐收了势,总给人一种不能完全尽兴之感。
高山流水,流水高山,两人的琴音听上去似是不相伯仲,各有优劣。但真正的个中高手,必能听出其中蹊跷。一个全力施为,一个有所保留。
观荷殿里的众人面色不一,有惊诧,有思疑有赞叹,也有少数不懂琴音的不以为然。
一名琴技不俗的女子道:“想不到容乐长公主身边陪她练琴的一个小小的婢女都有些琴技,那容乐长公主的琴技岂不是登峥造极了?”
另一名女子道:“听她刚才弹的那一小段就可想而知了!”
一名对孙雅黎先前抢尽风头很是不满的女子道:孙小姐自以为琴技京城第一,无人能比,什么人她都不放在眼里,今日还想尽办法挑战容乐长公主,想不到,“却是自取其辱!哼!看她以后还那么嚣张!”
呵呵”,“一群女子捂着嘴发出低低的笑声。
孙雅黎咬着唇,回到座位,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这场琴技之争,谁胜谁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从东郊客栈的竹林开始,傅筹便知道她定有着非凡的琴艺,却不料她这样的女子竟能弹出这般大气磅礴的气势来,尽管她刻意控制在某一个高度,并未全力发挥,也足够令他震撼。也许她也曾对未来充满希望,有过宏远的志向,只是被世事磨尽,历尽沧桑沉淀,只余下平静淡然。
一场波涛暗涌的晚宴终于在琴声中落下帷幕,但离王与尘风国王子都还未能定下妃子的人选,一切还得继续。
傅筹和漫夭来到为他们安排的寝居,叫了御医来看诊,开了个方子,傅筹坚持亲自为她包扎伤口。漫夭疲惫的靠在床头,轻轻瞌上眼,心神一放松,痛感愈加的清晰透彻。
泠儿很不解的问道:“主子,我不明白,您明明可以胜过孙雅黎的,可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故意控制在和她同一水平?”漫夭缓缓睁开眼,接了一句,却没有下文。
她可以赢过孙雅黎,让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输得很难看,但她却不能让临天皇下不了台。只要保持在伯仲之间,那便是胜了孙雅黎,又不至于让临天皇在尘风国人面前颜面无存。这之间分寸的把握,确实不易,甚至比全力施为还要难上许多。更何况,一个婢女的修为本就摆在那里,若是太过了,就等于昭示其中有异。
博筹目光幽深,落到她身上,既是赞赏,也是温柔至极。他为她搭上薄被,道不胜,已是胜了!
不胜而胜,明眼人,谁会不晓?
泠儿似懂非懂,傅筹扶了漫夭躺下,又道:“你先休息,我一会儿就回束,
漫夭轻轻点头,刚闭上眼不到片刻,一个宫女进来禀报:“夫人,尘风国王子来访。”
漫夭双眉微蹙,淡淡道:“就说我已经歇下了。”
是。”
泠儿道:“没想到他就是尘风国的王子!他一定是担心主子的伤势,所以过来瞧瞧。主子为什么不见他呢?”
漫夭叹道这么晚了,将军又不在,以我和他这样敏感的身份,私下见面,无端授人话柄。”
说罢重又闭了眼,泠儿知趣的不再言声。
又过了不到半刻,门外响起那宫女急急的阻拦声:“九皇子,我家夫人歇下了,您不能进去”,九皇子”,
泠儿听到脚步声,连忙去门口拦,漫夭叹了口气,想好好清静下都不行,她摆手道:“算了,让他进来吧,你拦也拦不住。,
九皇子笑喇咧地大步踏进来,就是嘛!还是璃月了解我。”
漫夭被泠儿扶着坐起身,靠在窗栏,九殿下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我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给你送灵丹妙药。”他扬了扬手中的白玉瓶子,递到她跟前。
漫夭微微一笑,“谢谢你,我已经教过药了。”
九皇子道
那些个御医的药哪能跟我这药相提并论!你拿着,我可是受人之托来的,你就算不用也得收着。”
漫夭微怔之际,九皇子已经把药瓶子塞进她手里,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七哥那个人,他要是两眼一瞪,我就算半夜睡着了,也会被他吓醒。”
他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动作,引得漫夭忍住笑起来,心中却又漫出丝丝苦涩。她垂眼望着躺在她手心里的精致正瓶,怔怔发呆。
九皇子搬了个凳子坐到她床前,收起平常的玩笑神态,探头,轻声同道:“璃月,你“真的不在意七哥娶妃吗?”他的眼神,几分试探,几分诚挚,几分期待。
纤细莹白的手微微一颤,她唇边的浅淡笑容簿凉而苦涩,低头淡淡道:男婚女嫁乃平常之事,我该祝贺他。”
九皇子皱眉,摇头做怨妇状,这不是你的真心话。璃月,你没当我是
漫夭抬眼望他,望了好一会儿,一直望到九皇子心里发虚,方道:“九殿下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九皇子的笑容微微一倍,漫夭又道:九殿下不觉得问这种问题不合时宜吗?也没有任何意义~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和他之间的一切,在一年前就已经全部结束了。现在的我,是缘筹的妻子。他娶不娶妃,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九皇子愣住,她的话说得这般平静淡漠,但他却依目记得一年前她转身时落下的那滴泪,那时候他就在想,她这样骄傲的女子竟会在还来不及离开他们的视线便控制不住的流了泪,那该是怎样的伤心彻骨”他以为她的人她的心这一辈子逃不开七哥,却怎么也料不到,她会选择嫁给博筹,用那样决绝的方式斩断了她和七哥的纠缠。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嫁给傅筹,难道不是为了让七哥后悔吗?倘若不是,那七哥的幸福,真的是遥不可及了。
九皇子心里忽然就变得沉重起来,却仍然笑道:谁说没关系?关系大着呢,只要你一句话,七哥一定不会娶别的女人。璃月,我可不想让孙雅黎那个女人做我的嫂子,你也看出来了吧,父皇中意她。”
漫夭掐了掌心,“你太抬举我了!不想让他妻孙小姐,你应该找离王说去,娶妻的人是他,以他的性格,他若不愿,谁能奈他何”我是有夫之妇,我所在意的人,应该只有我的夫君。”
九皇子抓住了她最后一句话里的“应该,两个字,笑得灿烂,“璃月,你说的是‘应该”而不是想或者不想?!人的思想很多时候并不是应该怎样,你就会怎样。你不应该在意别人,就真的不会在意了?我不信!”她说的是应该吗。想也没想便说出来的话,果然不好。她微微转头,道:“信不信由你!很晚了,我要休息了,九殿下也早此回去歇着吧。”
九皇子撇嘴,起身,故意长叹一口气,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拍手笑道:“要不“我也帮你写封休书,把博筹休了,这样你就不是有夫之妇了!就没有应该或不应该,随心而为,活得才快乐!
漫夭望着他,有些哭笑不得,这样的馊主意他也敢出,他以为傅筹跟那逍遥侯的儿子一样好打发?她无奈地摇头,自顾自地躺了下去。傅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就算他没有手中的兵权,他也不是一个会任女人休弃的男人。再说,她有什么权利休他?他看上去是那么一个完美的丈夫,处处温柔体贴,对她呵护备至,就算有什么不时的地方,他也能做得那样滴水不漏,让人想指责都找不到突破……
九皇子走了,她面朝着里侧,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朝她飞奔而来的白色身影,带着愠怒的焦急,将她揽进怀中。
心蓦地一痛,这时,忽然有一双手从身后将她抱住口
傅筹何时回来的,她竟全然不知。
温和的气息自她的头顶传递过来将她包围,他的手楼着她的腰,将她温柔地带进他怀里。
容乐,以后”,不论遇到何事,都别再伤害自己。”
凉白的月光穿过菱形的窗格,投照在这华美寝阁之中的浅灰色墙壁,在这宁静的夜里,于华丽之中,平添了几许萧凉的意味。她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紧了她,左肩的伤口传来尖锐的痛感,伤口四周仿佛还残留着滚烫茶汁浇过的灼烫。她勾起薄凉的嘴角,浅浅笑问,“我的痛,将军……会在意吗?”
身后之人身躯一震,瞬间变得僵硬。
过了许久,地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传来极轻极轻仿佛只是叹息般的声音,我会!容乐,“对不起!”
红颜白发痛千般 第五十八章 离王:我输了!
第二日中午,漫夭用伤势做借口,没去观荷殿参加宗政无忧最后的选妃盛宴。
遣退了所有人,她一个人坐到院于里的长廊下,身边有一颗不算大的石榴树,树上的石榴花有一部分颜色有些枯败风一吹,那没了生气的花朵便落了下来,萎靡在她的手上,如同美人迟暮之景。
她背靠着廊柱,望向重重楼阁之外的一处,眼神飘渺无依。
主子,您怎么起来了?
说话间,泠儿已经朝她走了过来,漫夭淡淡笑道:“你不是最喜欢看热闹吗?怎没去圣莲苑”,
泠儿道:“已经结束了。”
漫夭微愣,这么快便结束了?才不到牛个时辰。他终于要有自己的妻子了,宗政无忧会选谁呢?
她看着手上开败的枯萎的花瓣,那深褐的颜色衬着她略显苍白的肌肤,愈发显得格外的凄凉哀伤口她眸子半垂,眼中黯淡了光彩,不觉就攒紧了手心,喃喃地问出了声:是“孙小姐么?”那个千方百计想给她难堪的女子,无非就是为了宗政无忧。应该是她吧,临天皇中意的人,也是那群女子中的翘楚。
泠儿看在眼里,摇头道:“不是。”
漫夭怔了怔,没有抬头。他没选孙雅黎?那他选的是哪家的女子?
她把眼垂得更低,几乎瞌上,紧紧抿住了唇,她怕自己还会问出声。
不管他选的是谁,都与她没有关系了。她握着自己的手,六月的天气,她手心冰凉。
泠儿绕过廊柱,转到她身边蹲下,仰着头看她,似有所思。
主子,离王……谁也没选。”
漫夭身躯一震,惊诧抬眼,不由自主的脱口问道:“谁也没选?为什么?”就算他不肯选,临天皇也不会答应的。
这场选妃宴和以前不同,且不说有宁干易在场,单就文武百官为了自家人能争得离王妃的位置,必定都做了很多功夫,况且又经过了昨晚几个时辰的明争暗斗,若是宗政无忧突然改变主意不选了,那岂不是相当于戏弄了所有人,一下子将朝臣们得罪了个干净?
泠儿面带疑惑道:我也不知道原因。反正当时有一位小曲准备唱歌的时候,离王突然出手制止了。他说,很无趣,浪费他的时间,还让人拿了象棋来,说谁能与他对弃一局,他就选谁做他的妻子。”
漫夭的心轻轻颤了一颤,象棋?他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女子根本不可能有人会。他这么做,明显是连应付的心都没了。他若是一开始便无心选妃,为何又要办这个选妃宴?
泠儿又道
那些小姐们哪会下象棋啊,认都不认识。后来有一位大臣说‘听说云贵妃年轻的时候摆过一盘棋,那是一种世人都没见过的棋,会不会就是这个?”
漫夭问道
然后呢?”
泠儿道:“大臣们在底下窃窃私语,认为离王是故意?难,心里有气又不敢发作,面色都很难看。临天皇叫人送尘风国王子回去休息,让大臣们都散了,命所有宫女太监都退到十丈以外,”
退到十丈以外?临天皇要做什么?他这回是真动怒了!
泠儿,你再去瞧瞧。快去。”
白刺刺的日光照在湖面上,湖水随风而动,荡起波潮,折射在半敞的大殿之中,晃得人眼睛疼。
此时的观诗殿,方圆十丈之内,只剩下临天皇与宗政无忧父子二人。
临天皇走下龙椅,缓缓来到宗政无忧面前,他双眉如剑,紧皱着,眼中怒气横炽,紧紧盯着宗政无忧,胸口不住地起伏。
宗政无忧却是镇定悠闲的坐着,自顾自把玩着手中的一枚黑色棋子,完全无视立在他前方怒容满面随时都会发作的帝王。
咣、咣、咣!!”
临天皇大手一挥,一阵噼啪碎响便在这寅静的大殿传将开来。白玉棋盘猝然被扫到坚硬的地上,种成了数瓣,盘中的棋子四下弹溅。他仍不解气,又飞起一脚,相隔在他们之间的桌子整个被掀起,横飞了出去。撞到雕花柱子上又弹了回来,木架四散,木屑飞扬。
青花杯壶碎裂,茶汁茶叶撤了满地都是。
宗政无忧这才抬眼,那眼光冷冽慑人,临天皇一怔,他定定地望住眼前他一生中最心爱的女人留给他的唯一的孩子,眼中痛怒交加,如波涛汹涌般在心中翻滚蒸腾着,怎么压也压不住口他质问道:‘你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打算选妃,是不是?!枉朕为你操碎了心,你却戏弄于朕!你到底要致你父亲的颜面于何地?
宗政无忧神色淡漠道我何时戏弄你了”
临天皇愈发气道:你明知这棋无人会下,还摇出来当做选妃的条件!你敢说你不走事先盘算好的?
宗政无忱挑了挑眼角,不置可否,淡淡的垂了眼帘,遮住了眼中一闪而逝的伤痛。谁说无人会下?那个女子与他旗鼓相当!
临天皇见他不吱声,便当他是默认,心中更是气怒难平。猛地一把将他揪了起来,沉痛喝道:你无话可说了”,
宗政无忧挥手打掉他的手,冷笑一声,道:“是又如何?”他从不会向别人解释,更不会向眼前的男人解释什么。
你,你!!临天皇气得身子直颤,话都说不出来。他直觉地抬手想狠狠教训这个不明白他作为父亲良苦用心的儿子,可那只手刚刚抬起,便举在半空僵住口那样一张肖似云儿的脸,叫他如何也拍得下去。
宗政无忧冷冷地望着他,笑得讽刺之极。他倒要看看,这个人,到底下不下得了手。就在这时,大殿门口有人急急叫道:‘别别别!父皇息怒,有话好好说,您可干万别动手啊”九皇子在园子外头听到这阁楼里的巨大响动,怕出事,终归是不放心,就悄悄潜了回来。一见这架势,就被吓到了,什么也顾不上,便冲了进去。
临天皇一看见九皇子,可算找着出气筒了,沉声喝道:谁叫你进来的?”九皇子连忙道:“儿臣不放心父皇和七哥……”
滚!”临天皇听也不听,一记蕴含强劲内力的掌风便挥扫了过去。九皇子大惊,不敢硬接,只能迅速地躲开,仍被那掌风的余劲扫中,飞撞到墙上,他哀叫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宗政无忧脸色一变,隐有怒色,道:你别总是拿他出气!你别忘了,他也是你的儿子!你既然不喜欢,就不该做下那荒唐事。”
临天皇瞳孔一缩,为一夜酒后风流,他曾经小心翼翼,生怕事情传出去被云儿知道,若不是直到那女人生产时他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一定不会让这个孩子降临人世。九皇子按着胸口,站起来,眼光悄然暗淡,却依旧笑得没心没肺。父皇什么时候当他是他的儿子了?!他只是父皇一夜荒唐后的产物,他一出生,便被父皇赐死了他的母亲,他被一个宫女带着,那个时候,谁知道这个国家还有他这样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皇子?在这皇室,一个死了母亲,连身份都不能正的皇子,活得连个宫女太监都不如,直到他遇上七哥。在那时候小小年纪的他眼中,七哥就是仙一般的人物。他死皮赖脸的要跟着他,从未有过的倔强。
是的,到现在,他仍然连一个名字都没有。如果不是因为七哥的关系,父皇恐怕连他排名第几都不知道。九皇子扬唇笑道:七哥,我没关系。父皇,七哥不是存心戏弄您。这世上,确有女子会下象棋。”
临天皇一愣,脱口问道:“谁?”九皇子道“璃月,哦不,是容乐长公主!
临天皇身躯一震,目光犀利而深沉,转眸问道:无忧,老九说的,可是实情?”
宗政无忧薄唇紧抿,仿佛不曾听见他的问话,只对九皇子道:“老九,你先出去。”
哦。”九皇子点头离开,频频回首,仍日有些不放心。
临天皇微微发怔,容乐长公主为何会下象棋?无忧,莫非她”
宗政无忧沉声打断道:,你什么都不必问,我不会回答。你也别打她的主意,否则,我不会柚手旁观。”他的神色有多坚定,他的口气就有多强硬
临天皇这回侧没说什么,反而慢慢平静下来。暗道难怪无忧对她这般特别!原来如此!
临天皇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无忧,倘若你当初不跟我置气,直接娶了她,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你自己也不会这么痛苦!你每次都刻意跟我作对,从来都不理解我的苦心。,
宗政无忧撇开头,窗外阳光灼热,焦烤着大地,如同他备受煎熬的心口他也曾不只一次的想,披如当初他顺从一次就那一次,娶了她,他们就不致落到这般田地。
临天皇看了看他的侧脸,那眉眼间不易觉察的伤感多么的熟悉,就如同他从前不被原谅的无数个日夜里的暗自神伤口他不觉心头一凛,正视着他最疼爱的儿子,声音中多了几分严厉,道:这样也好,你本就不该有爱情。快快忘了她,不然,迟早有一天,她会成为别人要扶甚至是控制你的筹码。你是未来的皇帝,不能有任何弱点,以免将来在江山和爱人之间两难。
我几时说要做皇帝了?宗政无忧冷目相对,断然道:“你的江山,我从来不稀罕。我的事,也和你无关。”
临天皇双目一瞪目光坚决,痛声道:“你不稀罕也得要,这个江山,断送了我和你母亲的幸福,只有你”才有资格继承它!”
宗政无忧一听“母亲,二字,心中一阵抽痛,嗓子如被人戈了一刀,突然就变得有些哑,不要跟我提母亲!断送我母亲幸福的“不是江山,而是你!你别想推卸责任,那会让我母亲在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我也不需要继承江山的资格,我,“不想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他刻意避免着提及另一个会让他痛到极致的敏感话题他母亲的死。但这并不代表他能控制得了自已不去想。
空气顿时凝重,一股浓烈彻骨的悲哀充斥在他们父子二人的心底。
临天皇眸光剧痛,望着他,久久没再做声。每次提到他心爱的女子,必然会引发他们父子两心底最深沉的痛处,然后,便是窒息的沉默。
周围一片安静。
过了许久,临天皇转身走回龙椅,缓缓坐下,语声平静而坚决,道:”如果你想让容乐长公主好好的活着,那就早此做好当太子的准备。太子妃的人选,就定孙雅黎。孙丞相乃文臣之首,你娶了他的女儿,就等于获得了一半朝臣的支持!”
你威胁我!宗政无忧冷冷道。
临天皇道随你怎么想吧。”
宗政无忧冷笑道:你别忘了,她是和亲公主,也是手握三军的卫国大将军的夫人!你要动她,除非你的江山不想要了!”
临天皇深沉一笑,你也别忘了,朕若想让一个人从这世上无声无息的消失,有的是办法,不必大张旗鼓!所以”,无忧,你别逼我!”
是你别逼我!”宗政无忧眼光如刃,语气含冰,决绝道:你敢动她,我会毁了你重逾生命的江山!”
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火药味,时光似乎一触即绊。外面阳光炽热,殿内二人心凉如水。
两人对峙良久,依旧各不相让。
临天皇最终皱眉叹了一口气,语声倒是柔和了仵多,过几日就到了你母亲的忌日,你好好陪她说说话吧。来人……”十丈开外的宫女太监们听到帝王传唤,慌忙跑着上了阁楼,恭声听旨,传朕旨意,离王目无君上,本应重惩,但念在他曾对社稷有功,又有心悔改,现罚其一年棒禄,即日起,去思云陵面壁思过三月。不得有误。”
宗政无忧讥嘲而笑,冷冷地哼了一声,便拂袖离去。
临天皇望着宗政无忧的背影,皱紧了眉头,忧心忡忡。他总是用无忧身边的人逼着他做不愿做的事,就是为了让他明白,不能给别人抓住弱点。本以为无忧已经锻炼的够冷漠无情,却不料,一不留神,他竟有了这样一个足以致命的弱点!
下午的阳光愈发的焦灼,晒得地面发烫,让人的心无端的烦躁不安。
漫夭站起身,在长廊里慢慢走了几困。
主子,有消息了!”泠儿一路小跑着过来,额头上都是汗,“临天皇下了旨,罚离王一年薪俸,去思云陵面壁思过三个月。”
漫夭蹙眉,这大概是宗政无忧第一次被责罚!以他的性格,怎会甘心认罚?那他什么反应?”
泠儿道:“离王没反应。既没领旨,也没反抗,就那么离开了圣莲苑。
漫夭重又坐下,凝眉沉思,他不反抗,便是认了!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认了罚?
泠儿犹豫着问道:主子,您在担心离王吗?”
漫夭心底一震,她在担心他?她怎么会担心他呢!连忙敛了心神,清冷淡漠的一笑,“我只是闲着无聊罢了,随便问问,打发点儿时间。”
这时,一个宫女进来禀报道夫人,冷侍卫求见!”
漫夭回头,见园子门口立着不芶言笑的冷炎,不禁微微一愣,“请他进来,冷炎走近,在十步外停住,面无表情的行礼,道:“公主,我家王爷请您去一趟。”
漫夭心头一跳,这个时候,宗政无忧请她去做什么?他不是要去思云陵么?漫夭蹙眉想了想,问道:“离王找我,“所为何事?”
冷炎道:“属下直管请人,不问别的。”说罢让开道,做了个请的手势,似乎她若不去,他便会用强硬的方法带她去见。
真是个冷木头。泠儿小声嘟囔了一声,附在漫夭耳边道:“主子,要不要我去找将军回来,让把陪您一起去,
漫夭摇头道:不必了。将军没回来,自然是有他自己的事要办。等他回来,你跟他说一声便是。”说罢便跟着冷炎离开。
冷炎走路极快,漫夭跟的有些吃力,一走快了伤口便会疼。不一会儿,额头已布满了细汗,她也没叫停冷炎,知道叫了也没用。
她一路都低着头在心里猜测,宗政无忧叫她来到底要做什么”
拐过几个园子,这路这景看上去都十分熟悉。随着冷炎进了一个宽敞的园子,园子里杨柳拂岸,白莲齐放,原来是扶柳园。
岸边成荫的柳树下,男子一身白衣,背靠着树,眼眸半合,神情倦怠慵懒,面前的石桌上放了一个白玉棋盘。远远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偷懒的神仙
冷炎进了院子便隐了去,于是,周围再无旁人。
漫夭放慢了脚步,缓缓走到他对面,轻轻落座。
你来了!”宗政无忧像是跟一个多年的老友打招呼,平静极了。说完他才睁开眼,那眼中密布的血丝,仿佛数夜不眠的遗证。
漫夭移开目光,淡淡地“嗯,了一声。这样的情景,她平常的那些保持距离的官方客套话都说不出来了。
望着桌上楚河汉界两边的棋子各归其位,她有些发怔。泠儿说观荷殿传出棋盘被砸的声音,为何这里还有一副。大概是他上山之前早已计苏好的?他料到临天皇会发有些一着,所以多备了一副。
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她拿出昨晚九皇子给她的白玉瓶子,递了过去,尽量用平淡的。吻说道:“谢谢你的药,效果确实很好。”
宗政无忱没接,甚至都没看上一眼,只神色漠然道效果好就收着。陪我下盘棋,算作你的谢礼。
这是他扪自分别过后,最平静的一次对话。
漫夭收回手,轻轻点了点头。
静谧的园子,除了浅浅的风声之外,便只有偶尔响起的落子之声,极轻极轻,仿佛怕稍重一点,便惊扰了谁人那不为人知的心事。
空气中弥漫着似怀念又似伤感的浅淡的气息,那些朝夕相处,那些雷打不动每日一局和棋的日子,随着每一子的落下,变得愈加的清晰,仿佛就在昨日。
岁月如洪流一般卷走了那些美好的感觉,只留下了斑斑刺痛人心的记忆
宗政无忧的目光越过棋盘缓缓上移,看向那双明澈聪慧的眸子,不论何时何地,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也不管她对面坐的是谁,她下棋总能金神贯注,动一子而观全局。
漫夭等了一会,见他无意识的握着棋子,半响都没动静,便抬眼,目光对上的一瞬,那幽深冷漠的眼底掠过的悲伤和温柔让人疑似看花了眼。
夏日的风,几分炎闷,几分清爽,混合着池水的潮气,以及白莲淡淡的馨香,轻拂过他们的眉梢眼角。她比然回到了那些静好的岁月,他也如此刻这般握着棋子,时不时抬头看她,眼底隐现温柔之色。她有瞬间的比惚,不知怎么就叫出了那个名字无忧,该你了。”
说完她惊得心中狠狠一颤,她竟然在分别一年后的今天还能叫出他的名字!他曾经伤她那样重,那样欺骗利用过她。她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对上那双眼。
宗政无忱身躯一震,手中的棋子一个不慎滑下指尖,滚落在地。他懵然不知,眼光倏然炽烈,望着她,道:“没想到在我思过之前,还能听到你叫我的名字。阿漫”,
离王殿下,漫夭突然打断他,不想听他说下去,她偏过头,面上神色淡然平静,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她弯腰检起地上的棋子,递到他面前。仿佛在纠正之前的错误般,又道:“离王殿下,该你了。”
宗政无忧眸光一顿,那眼中的炽烈光芒像是被重锤一击,砸碎开裂,四处裢散开来,复又变得冰冷。
一句随后跟上的‘离王殿下”令他心凉如水,无以复加。
他拿起棋子,修长的手指在烈日的照然下白的发青,他忽然咳嗽了一声,隐隐觉得喉头有一丝血气。他强自咽下原来,人的内伤,也可以是这样一点一点忍出来的。
宗政无忧重又将眼光放于棋盘,随手落下那枚棋子,早已忘了先前的布局。
就是那一子,打破了一直以来的和棋局面。
几起几蒂,胜负已然分晓。
漫夭看着那局棋,有些错愕。就这样简单,便结束了?!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以往他们一局棋需要那么久那么久。
宗政无忧自嘲一笑,那笑容竟有几分惨然,他抬头,直直地望向她,似要望进她的心甚至是她的灵魂。
漫夭默然回视,压下心头的怅茫,抿着唇,两人都没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宗政无忧似是喃喃自语,声音很轻,带着几许自嘲,几计飘渺茫然,他说:“我输了!”
在心爱的人面前,褪去了冷漠伪装的言语,像是风的叹息,忧伤而绵长
他说:他输了!
漫夭心底巨震,诧异不已。
他是那样骄傲而自负的人,这样的三个字,对他而言,要说出口,是多么的不易,但他终究还是认了!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已经输了!
那一次次小心谨慎的彼此试探,那些算计和利用,他总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他自以为只要是他想要的便逃不开他的手心口可是,那个时候,他不知道,爱情不容算计,真心不可利用!
他在那些日子里亦真亦假的情感之中,不知不觉投入了全部。而她,一直是被动的,防备着,保持着清醒,总记得为自己多保留了那么一分。虽然她会痛,但她勇敢的承受了那些痛,并理智的封存了自己的感情,设下连环的计谋决绝地走出了他的生命。
他在事后才蓦然惊觉,情已深陷,再也走不出去。
这一场无意识的情感较量,他惨败而终!她心里已经有了另一个人,他还能为她做此什么?
宗政无忧缓缓站起身,撑着石桌的修长的手指,仿佛褪去了那些坚韧的力道,更加显得白如纸。他慢慢地走过她的身边,风扬起他毫无束缚的长发,扫过她略显苍白的脸颊。
漫夭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是还没从他的那句话中缓过神来。
宗政无忧从袖中取出一把精致的墨五折扇,放到她面前,说道:“收好它。也许将来时你有用。”
漫夭还来不及问什么,他就已经离开了。
她没有回头去看他的背影,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棋盘,怔怔发呆。心口传来阵阵苦涩的痛感,她突然不明白了自己,到底都是在做此什么?
半响之后,她才拿起那柄折扇。
墨玉的质地极好,触手光滑,冰冰凉凉,玉骨一侧,雕有夔纹,夔张着口,尾上卷,有海啸龙腾之势。整体与九皇子的那柄折扇除了颜色之外,其他相差不大,只明显比那个看上去更显得尊贵和神秘。
这柄折肩应该和无隐楼有关系,可宗政无忧为何要让她收着?他究竟是何用意?
她拿着墨玉折扇往回走,一路眼神枫茫,心绪极乱。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他的那句……我输了。
一场筹备良久声势浩大的选妃盛宴就这么结束了,无论是临天皇还是离王,又或者尘风国王子,以及文武百官们,原本对这场盛宴所寄予的厚望终究是全盘落空。究其原因,也不过是因为一个女子而已。
漫夭随傅筹回了将军府,一切又重归平静。
宁干易来看过她几次,说是再逗留一个月,赏尽山水,才会回尘风国。因着上一次的刺杀事件,临天皇为保证他的安全,明处暗处都派了大量的高手护卫,并给了一月期限,命倭筹全权负责调查这起刺杀案的幕后主使。
又过了几日,漫夭伤势已无大碍,宗政无忧的药果然走非同一般。傅筹这段日子早出晚归,虽然每晚都来清谧园歇息,但两人说过的话加起来却不超过十句。他总是在她睡下之后才进屋,喜欢从身后抱住她,动作异常轻柔。她偶然半夜醒转,会听到身后传来轻浅的叹息。
这日早晨,趁太阳还未升起,她帝着泠儿在府中闲走。
泠儿,萧煞近来还去软香楼吗?楼里的那个姑娘,你可见过?”
泠儿点头道:他还是每天都去。那个姑娘名叫可人,我去找过她,但是那里的鸨母说,她不接客,所以我没见着。”
漫夭问道不接客?因为萧煞?还是你给的银子不够多?”
泠儿面带疑感道:不是,我掏银子,那鸨母根本不看银子多少。而且,她还认出了我的身份,叫我别多事。”
漫夭心中一凛,面色却是如蕾。一个青楼的姑娘不接客,青楼的老鸨不看银子,还轻易的识破了泠儿的身份,她正凝眉细细思索,忽闻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声音不大,但是嗓音嘶哑,且压抑而绝望。
她皱眉,问道:“是谁的声音?”
泠儿茫然摇头,她们绕过院墙,循着声音而去,见到一个土了锁的院门。她纵身一跃,轻巧地进了院子。
那是一个简陋到极点的院子,地处偏僻,园中林木深深,小道狭窄弯曲,路面高低不平。茂密的树枝横竖交叉,像是一张紧密的大网,遮挡了她们头顶的阳光。
漫夭缓步前行,那嘶哑的叫声越发的清晰入耳,令她走在密林间,有股阴森之感。
主子,将军府怎么还有这样的地方啊?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叫得这么恐怖!”泠儿紧跟在她的后头,轻扯着她的衣角。
走过密林,来到几间破日的房子跟前,房门紧闭,但没上锁,她轻轻一推,只听门发出吱,的一声便开了。
屋子一间套着一间,发黄的墙皮大块的脱落,落了一地的斑驳。
屋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她穿过三道门,越往里边越是黑暗。屋里所有的窗户都被人钉死,一点缝隙都不留。
走进最后一间,一股浓烈刺鼻的腥臭之气扑面而来,她直觉地皱眉,顿住脚步,屋里漆黑难辨。
泠儿掩住口鼻,忙拉了她一下,轻声道“主子,我们出去吧。”
漫夭没做声,视线渐渐清晰了少许。周围的墙上似乎桂着许多的凶器,各种各样,应有尽有。
她忽然明白了,原来这便是府中的刑房!难怪那天,那几个丫头一听说要被送到刑房,脸色惨变。
自从她进屋之后,那叫声便停止了。
她拿起一旁的火石,点亮墙上的火把,便看到了窝在前方地上的一个人
或许,那已经不能叫做是人,而是一团模糊的血肉。那人周围的地上,新日血迹,褐色斑斑。
泠儿惊叫一声,颤着声音道
主,主子”他,他是谁啊?是死人还是活人?”
漫夭镇定地拍拍她的手,往前走了几步,问道:你是何人?”
地上的人费力抬头,凌乱的头发几乎遮住了他的整张脸,只那一双透着不甘的绝望的眼睛,透过发丝的缝隙望了过来。仿佛被掌破了喉咙般的嘶哑的声音,极度虚弱道:夫人,“不认得属下了?”
这声音,似乎有几分熟悉。漫夭心间一震,不敢相信地试探问道:“项影。”
那人干裂的嘴角挂着深褐色早已凝固的血丝,惨笑一声,让人寒毛直竖,“难为夫人还……还记得属下。”
漫夭立刻上前,伸手拨开他面前的头发,手微微一颤,那张曾经泛着阳刚气的面容,此刻早已瘦的不成|人样,面色蜡黄,发如枯草,双目绊浊,了无生气。但仍然能分辨出来,确实是傅筹的贴身侍卫项影!
漫夭皱眉,问道:你怎会在这里?还弄成这般模样?”他不是傅筹身边最得力的下属吗?
项影无力的垂着手,眼神绝望,无力道
因为清凉湖……属下护主不利,致使夫人险些丧命……将军命人……挑了我的手脚筋,让我在这里……思过。”
漫夭震住,竟是因为她受伤一事,傅筹便将自己的亲信这般惩罚!傅筹有那么看重她么?还是傅筹本人天性残暴,不容许别人有一点点的失误?
其说是思过,不如说是等死。他身上血肉渍烂,手脚不能动弹,而他身边远远放着一个碗,那碗的周国撒的全是饭菜,已经散发出霉臭味,想必是他手不能动,用嘴去够着吃,才洒了出来。
她蹲下身子,检查他的经脉,发现并未全部被挑断,只要不过太长的时间,还有修复的希望。
傅筹的惩罚果然是够残酷,像项影这样的人,光是身体上的痛苦应该不足以令他崩溃,反而是这种为他保留一丝希望,让他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休验绝望来临的滋味,那才是最折磨人心的方法。
漫夭转头吩咐道:泠儿,去叫人请最好的大夫来。再让人抬项影回他的住处。”
哦。”泠儿应下便出去了。
项影身子一颤,十分震惊地望着她,此时他的眼中,她就像是救世的仙子,超脱凡世的美更是令人炫目。他无神的双眼渐渐燃起一丝光亮,明灭不定,似是不相信她会救他,或者他是不信她救得了他。一直以来,只要是因受罚而进了这间刑房,从来没有人可以侥幸活着出去。他也没有奢望过将军会对他例外。
那一霎那,他眼中闪过无数的情绪,有频临绝望边缘看到一丝希望的期盼,也有害怕希望过后是更深的绝望。他其实不怕死,但他害怕这样的死亡方式,太过漫长的煎熬。
他颤抖着声音,说:“夫人,将军……是不会同意的。
漫夭安慰地笑道:你放心,既然是因我而起,我自然不会置你不顾。
看守这园子的下人很快便来了,一进屋就对漫夭恭敬道:“属下看守不利,竟让夫人进了这等不样之地。属下等人实在该死!还请夫人速速离开口
漫夭没立即开口,只凝目扫过他们一眼,那目光犀利无比,过了半响,才道:“你们送项影回他住处,等将军回府,我自会跟他交代,不会累及你们。”
那几人相互对望一眼,齐齐拜下道:夫人恕罪!将军有命,进了这里的人,除非有将军的亲口赦令,否则,擅自放人者,与这里的犯人同罪。”
大胆!”泠儿大声喝斥,“你们也不看看我家主子是谁!与犯人同罪?给你们一百个胆子,看你们敢不敢动我家主子一根汗毛?!你们知不知道?项影之所以被罪得这么重,就是因为他没保护好我家主子。你们竟敢公然违抗主子的命令,你们长了几颗脑袋?”
下人们一听,面上掠过一抹慌色,头低低地垂下,不敢做声,也不敢同意放人。项影是什么人,那是将军身边的亲信,只因为保护夫人不利,便被这般惩罚,可见夫人在将军心里的重要性!
漫夭双目凌厉,沉下面容后威严十足,语声低沉,颠具气势道“我说过,将军怪罪,自有本夫人担当!”说罢见那几个人似还在犹豫不决,便冷冷道:“怎么?你们是在等本夫人亲自动手吗?
夫人息怒!属下不敢!那几人连忙拜了几拜,速速将不能动弹的项影抬了出去。
这晚,傅筹回府时间较前此天早了许多。
她用过晚饭,坐在园子里乘凉。傅筹更衣后,坐到她对面,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似在等她说点什么,可漫夭就是不开口,像没事儿人似的,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柄折扇,自顾自地扇着。
傅筹眼光一扫那折扇,温和的眸子微微一变,不动声色地问道‘容乐,你这扇子,“很特别,哪里来的?”
漫夭这才发现自已拿的竟然是宗政无忧给她的墨玉折扇,她轻轻合拢,淡淡道‘别人给的。
傅筹望着那王骨上雕刻得胡栩如生的夔,眸光几转,胸口竟一阵发涩。他垂了眼帘,听似平静地“哦了一声。
漫夭收了肩子,放进袖中,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将军,我想跟你要一个人。”
溥筹温和问道:‘可是项影?”
是。”她就知道,她让人放了项影,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侍筹连犹豫都没有,便应了声:“好。”
漫夭一愣,没料到他竟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傅筹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温柔一笑道你嫁给我一年有余,难得今日肯开口跟我要点什么,我,为你破一回例又如何?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整个将军府,只要是我能给的,我都会答应。”
他忽然身子往前倾,伸手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他定定地看着她,眼中竟有荡漾人心的柔情,又道:“只是……容乐,你何时……才会把我也要了去?
漫夭神色一僵,不自然地别开脸,‘将军说笑了。”
就当我是说笑吧。”傅筹松开她的手,一向温柔的笑意融合了几分苦涩。他这样一个掌握着国家生死存亡的将军,挥手间可令天地变色江山逆转,时着遍地的鲜血和死尸,他可以面不改色毫不在意,可是谁能想到,他会在每晚对着枕边人,苦苦猜测着那个安静地任他抱在怀里,心却跟他隔了天涯海角那么远距离的女子,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一晚的月光格外的明亮,透窗照在清谧园寝阁的地面上。她依然面朝着里边侧躺着,傅筹在她身后楼着她的腰,听着她渍浅而均匀的呼吸,清楚的知道她没睡着。
他的目光越过她,望着她手边的墨玉折扇,胸腔内似有什么在急剧奔腾着,任他怎么也压制不住。
他重重地闭上眼睛又睁开,突然支起身子,一把将她扳了过来。
漫夭还来不及细想,已被他猛地吻住了唇,她不禁心中一惊。
这一刻的傅筹让她觉得那样陌生,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也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会忽然变得这么狂躁,一改平日的温和,他的吻,狂热之中夹带着怒气,仿佛在跟谁赌气一般,像个任性的孩子。
他急切地一把撕裂了她的衣裳,翻身压了下来,漫夭一下慌了神,直觉地用力椎他。
傅筹抬头,那温和的眸子此刻异常灼热,英俊的面庞充斥着浓烈的渴望,她非常请楚那走在向她传递着怎样的一种讯息。
将军……”
容乐”傅筹打断道:“我不是圣人。”
漫夭身躯一震,愣愣地望着他。他是那样温和的人,发作起来,实在出乎意料。
侏筹拿过那肩子,握在手中仿佛要捏碎般的力道,心中有一团郁郁之气在迅速扩张,“这些天,你就是抱着它入睡吗?你可曾有半分顾及到我的感受?就算你,“不爱我,可我到底是你的夫君!你可有想过,我,也有尊严,“有真心!”
他眼中深沉的欲望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伤痛表情。
她微微讶开,对着这样陌生的傅筹,她忽觉喉咙发紧,那些可以用来婉拒或是瓣解的话,她一句也说不出。
她偏侧过头,喘匀了呼吸,声音幽宁而静远,淡漠疏离道:将军的真心,还是留给该留的人吧。我受不起!!
傅筹眼光一暗,用手圆住她的头,迫她与他对视,“是受不起,还是不想要?”
避无可避,她便直视他,坦然道‘既受不起,也不想要。”
傅筹指尖发冷,她连一句安慰他的谎言也不肯说。“我就那么不如他吗?”
漫夭平静道:“不是你不如他,而是你我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你心里比我更清楚。我无意践踏将军的尊严,而我们,也不适合谈论真心。至于我这副残躯,“将军若是真想要,又不嫌弃,那就“拿去罢。对我而言,这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
她推拒的手慢慢滑下,缓缓闭上眼睛,默默等待着迎接她的狂风暴雨。
夜,静谧极了,她面上镇静无波,心中却早已慌乱无措。
等了许久,预料中的风暴没有到来,她身上的男子一点动静也无,既没有粗暴地撕裂她的衣裳,也没有对她怒容相向。
她强压住心中的不安,依然紧闭着双眼。
傅筹就那样定定地望着她,先前狂热的气息渐渐被伤感所取代,听了她过分清醒而平静的话语,面对她一副壮士断腕般的表情,他忽然想笑,也真的笑了,眼中却是悲哀一片。
怎样的开始,便决定了怎么样的结局。
他一个翻身坐起,随手抓了件衣裳,打开房门,扬长而去。
砰!”
那关门的震响直直地震到她心底里去,她睁开眼,眼角干涩无比。
随后的几天,傅筹没再踏进清谧园,她的日子还是照日的过。
泠儿远远站着,看着漫夭几次欲言又止。
漫夭头也不抬,淡淡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察言观色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泠儿这才同道:“主子,您和将军,“到底怎么了?那天晚上,你们吵架了?”
漫夭随口道:“没什么大事过几日就好了。项影的身体恢复得怎样了?”
泠儿道:“挺好的,已经能自理了。”
漫夭点头,“那就好。”
一个下人进来禀报:“夫人,项影求见。”
漫夭道:“让他进来。”项影进了屋,在她面前跷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一点都不含糊
漫夭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才叫了项影起身。项影并未起来,而是抬起头,挺直了背脊,专属于男子阳刚之气的面庞流溢出感激之色,他不善言辞,没有大篇感激的言语,但他的眼神坚定而诚恳,将他所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喜悦都表达了出来。他双手一抱拳,语声沉稳道:“主子对项影恩同再造!从今日起,项影的命是主子的,只要主子一句话,刀山火海,项影“万死不辞!”
只有挣扎在如地狱边缘般的黑暗之人,亲身体验了那种绝望的噬心之痛,才会知道光明的珍贵!
漫夭注意到他称呼她为主子,而不是夫人,这代表了他对于今后的立场选择。她不急着叫他起身,反倒绕着他踱了一圈,再站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她犀利的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沉道:“项影,你要想好。我救你出来,并不是想要你给我什么回报,我只走念你是个难得的人才,就那么死了可惜。你不一定非得跟着我,你可以像从前一样,我是夫人,你是将军的贴身侍卫,这样,我时你没什么要求。但若是你真的愿意认我当你的主子,我会要求你绝对的忠诚,不能有半点的隐瞒和欺骗,否则,我的手段不见得会比将军好多少。你……可要想仔细了。项影微微一怔,他眼里的夫人是娴静而淡然的,从没见过她这样威严气势的一面。他没有立即答话,而是垂着眼仔细的考虑。
漫夭站在那里不动,定定地关注着他面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如果他立刻答应并发誓效忠于她,她反而会觉得他轻率,从而怀疑这样的忠诚是否可信。
过了片刻,项影抬眸望着她,眼中已然有了坚定的答案,郑重道:我想好了,我愿意跟随主子。别的我不敢说,但是忠诚,我可以用我的生命来保证。”
漫夭点头,项影又道只有一点,我要请主子谅解。
你说。”
有关于将军的一切,以及在此之前所发生过的事,请您不要追问,我不能跟您说。”
漫夭轻轻挑眉,问道:哦?为什么?”项影道:“因为今日之前,我忠于的是将军。我不能因为现在忠于您,就违背我从前许下的承诺。这是我做人的原则。
漫夭嘴角漫出一甜笑意,却问道“你不觉得矛盾吗。项影摇头道‘我觉得不矛盾。”
漫夭道:“将军那样对你,你不怨恨他?”项影道:“不。那日出发前,将军命我一定要护您周全,是我护主不利,没有完成任务,受罚是应该的。”
漫夭眸光一顿,想了想,才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继续效忠将军,而选择我。你既是将军身边最得力的下属,你应当知道,我除了这些没有实际意义的虚无身份,其它什么都没有,我可能一辈子都给不了你光明的前程。你跟着我,也许永远都只会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侍从。”项影毫不回避她的目光,坦然答道:我选择您,恰恰是因为您什么都没有。将军的身边,不缺我一个。”
漫夭一震,她的眼光在他脸上来回的巡视。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因为她需要一个全心全意效忠她的人,所以,他选择了她。
起来吧。”漫夭伸手扶他,收敛了方才的气势,展露一个诚挚无比的笑容,“从现在起,你将会成为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项影,谢谢你!”项影身躯一震,她的笑容像是暗夜中的灯火,瞬间点亮了一个世界。
漫夭笑道去休息吧,等过几天养好了伤,帮我办件事。”有些事情,她需要弄清楚了!项影拱手低头,“是,主子”
红颜白发痛千般 第五十九章 真心有多真?
七月盛夏,天气愈发的炎热,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焦阳之中。
这日一大早,宁千易让人来清漫夭去茶园一叙。漫夭心中甚为疑惑,前几次他都是来将军府看她!这次有什么事在将军府不方便说需要去茶园?而且,宁千易选择的正好走拢月茶园。
拢月茶园白天客人不多,漫夭远远地一眼便看到一身紫衣的贵气男子独自坐在绿咋满技的樱花村下。她走过之处,茶园里的侍人朝她躬身行礼,却并未上前招呼,这是她以前的吩咐。
见她到了,宁千易便起身相迎,关怀问道:‘公主的伤势可痊愈了?”
漫夭回以一笑,道:“劳王子惦记,已经无碍。”
宁千易笑道:“这我就放心了。都是因为我,你才受的伤,我一直不曾好好说声谢谢。”
漫夭无谓道:“王子不必如此耿耿于怀,我说过,我帮你,但不是为了你。我若知道那一刿差点要了我的命,我也许就不会帮你挡了。”她说着便已笑了起来。她不喜欠别人的人情,也不需要别人时时刻刻惦记着她的救命之恩。况且,她救他确实是有多方面的原因。
宁千易笑着摇头,这世上,像公主这般特别的女子当真少见,你救了别人的命,还不让别人心存感激。”
漫夭随意浅笑,两人齐齐落了座,宁千易要了一壶茶,亲手为她倒上一杯。公主往后直唤我千易便好,我们也算是生死患难之交,那些客套的礼数,能免则免了吧。”
宁千易是个爽快人,既无旁人,漫夭便也不做推诿,淡淡应了声:好
宁千易望着她,目光灼灼,朗朗笑问:“那我……叫你容乐,还是叫你璃月?璃之通透,月之皎皎……我觉得璃月这个名字更适合你!
明灿的阳光透过琉璃天窗,洒下一轮浅浅的橙黄,宁千易端着杯子,笑得爽朗而明快,那薄薄的光晕混合着天河银水般的波纹拢在二人的周身。璃之通透,月之皎皎,不过是九皇子随意而起的一个名字,到每个人的口中都不尽相同。她比惚记得,曾经也是在这棵樱花村下,那人说“琉璃目,月华人,女子当如是。她依旧记得清晰,她和那人之间的一切纠缠,似乎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宁千易见她眼神枫渺,望着自己怔怔出神,那眸底神色变幻不定,复杂难言。他不禁心生疑感,讪讪问道:“璃月,我……说错什么了吗?”
漫夭一惊回神,轻蹙黛眉,他们明明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一个似是光明之中的代表,一个如同游走在黑暗边缘的地狱之神,她却只因为一句话而想起了那个人。
自从上次扶柳园一别,过去的一切似乎在她心里变得愈发的清晰,她低眉,摇了摇头,想摆脱那些莫名的思绪,继而淡淡道:“没有。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怎么叫都行。”说着扫了眼周困,见没人跟着他,便随口问道:”你自己一个人进这茶楼,也不担心再有人对你不利吗?”
宁千易目光炯亮,半开玩笑地明朗笑道这是你的地方,我不担心。
这样听似简单的一句话,却着实令漫夭心中大吃一惊。她目光陡然犀利,莫非,他知道什么了?细想,最不希望尘风国与临天国合盟的人是谁?而那日,黑衣人下手极狠,毫不留情,分明是要娶他们的性命,而当他们见过黑衣人首领之后,那人却一再强调她可以离开,当她意外落湖之时,黑衣男子又紧张地奔至崖边……结合这一切,要猜到似乎也不是很难。
漫夭缓缓抬眼,见他笑容坦荡,眼中并非试探,而是一种透彻的了然。她不禁诧异地坐直了身子,重新审视面前豪爽大气的英俊男子,君子坦荡荡,形容的大概就是这样的人。一个未来的君王,果然不同凡响。既然对方如此坦率,她也无需多做遮掩,知道就知道了吧,若是他有别的心思,也就不会说出来了。
她冲宁千易微微苦笑,先栓了一个最不敏感的问题,问道:你”怎知这是我的地方。
宁千易望了眼门口的侍人,笑道“别人进了茶园,会有人上前相迎,打招呼并引到座位,只有你进来之后,他们只行礼,却无别的动作,这是时待主人的方式。我说的可对?
这个人的心思果然够细密,一个不起眼的动作和细节也能让他看出端倪。漫夭赞许一笑,“还有其他根据吗?”
宁千易很认真地环视了四周,那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深深的欣赏和赞叹,“我听说这个茶园是你亲自设计而成,真美!像是仙境。这圆润如珍珠般的鹅卵石堆砌的明溪水渠,这修剪得宜品种稀少的细枝杨柳,这明璨华贵精致小巧的琉璃宫灯,这品质上乘的白玉石桌”,放眼整个园子,从地面到园顶,哪怕一个小小的角蒂,无不是精心雕琢,完美到极致,但是这些,都不及你这满园的仿佛天河银水侧流般的波光水纹,以及明月笼罩为一人而明的绝妙心思,这样费尽心力,精心而成的园子,已经不走金银财物可以衙量的,况且你又不缺银子,又怎会真的舍得轻易卖出去呢?”记得第一次进来这里的时候,是一个晚上,他当时真是惊呆了,说不出心底的震撼,那时候,他就在想,设计这个园子的人,该是多么的不一般呐!
漫夭双目流光四溢,轻轻笑道:“你分析的,似乎有些道理。”
宁千易自得一笑,流露出一个王子与生俱来的骄傲和自负。他忽然眼光一转,往前凑了几分,很是好哥地问道:我很奇怪,你一个公主,怎么会懂得这些?”
漫夭微愣,眸光转了几转,淡淡地笑了笑,低下头去喝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宁愿不答,也不想对这样一个人用谎言来搪寨。
宁千易何等聪明,见她不愿说,自然也不再问。端起茶,像饮酒般的习惯一口饮了满杯,随意的转移了话题,天南地北,聊了一通,后又道:那日观荷殿,你虽然伤了自己,但你却将事情处理得很好,你很聪明,聪明得让我心折。你的琴弹得也好,超出了我的想象。如果那一曲高山你尽全力发挥,我想,那一定会震惊世人,令你名传天下。
漫夭浅浅而笑,嘴角有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苦涩,眉间暗藏的淡淡的忧伤流转,她轻声问道:“名传天下又如何?”能否名传天下,她一点也不在意。名之所累,何来安稳平静?她想要的,那样简单,可为何难以实现?
宁千易秸稍一愣,世人追名逐利,总希望能一鸣惊人,名垂千古,谁会去想,名传天下又如何?能带来更多的利益?抑或是能赢得更多的尊重和敬仰?
他望着对面笑意清浅疏离的女子,忽然有些发呆,如果说第一眼对于她绝世姿容的惊艳令他一见倾心:同一日她面时强敌不畏生死救他于危难令他感动;那日选妃宴她自伤身体扭转时局的聪明才智让他心疼折服,那么今日,她超脱尘世的淡泊宁静,如影随形的薄凉哀伤,令他感到有些无措。
他不知道心系于这样一个女子,对他而言,究竟是幸,或不牵?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要怎么才能带给她幸福?
漫夭见他半响不言声,只愣愣看着她,不禁笑道: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说的话“很难理解么?”也是,像他这样的一国储君,自然希望名震四方,流传千古。
宁千易英气豪爽的面容微微一动,似是想了一下,突然伸出手,一把握住她的纤细的手腕,漫夭一惊,直觉地收手,却被他紧紧捏住,她挣脱不得,皱眉不悦道你这是做什么?”
宁千易目光灼热如六月骄阳,将这些天来一直在思考的同题,很直接地问了出来,半点都不带拐弯儿”璃月,你”愿意跟我走吗?跟我去尘风国,尘风国民风浮扑,没有临天国人这许多的阴谋算计,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漫夭一怔,凝眸笑问:去尘风国做什么?
宁千易眸光璨亮,忽然一改平常的豪爽,小心翼翼地问道:做我的妻子,做我未来的王后,你…愿意吗?”
漫夭呆了一呆,她只当他开玩笑,很不可思议的轻轻笑出了声。
宁千易却尽数收敛了笑意,定定地看了她片刻,一字一顿,很是恳切的说道:“我是认真的!”
笑声遽歇,漫夭眸带惊诧,她不是不知道宁千易对她有好感,只是,这个世界的男子不是都很看重女子的贞洁么?博筹的忍辱负重她可以理解为她的身份有利用价值,而宁于易又是为了什么?带一个别国的和亲公主回去做一国王后,除了有可能为他及他的国家带来灾难之外,还会让他成为天下臣民耻笑的对象。
对上他炽热坦然的双眼,她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目光流连在他大气的面庞,她用极认真的口吻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以你的身份娶一个有夫之妇合适吗?就算你不在乎,你的父母,你的臣民,他们能答应吗?况且,你别忘了,我是启云国的和亲公主,我的丈夫,是一国的三军统帅,你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一个未来的国王,应该时刮保持着清醒,不该感情用事。用现实捉醒他,这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
宁千易神色一顿倒没料到,她一个女子竞也能在这么短暂的片刻,将一切利害关系一针见血的指了出来就。他很镇定的想了想,方道:“你说的这些,我考虑过。只要临天皇拿到足够的好处,有的是办法赐你一个新身份,但这些都不是最大的问题,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她以为这位只见过数面的异国王子只是一时之间心血来潮的戏言,却不料他竟然早已深思熟虑。国之安危,他说都不走最大的问题,最重要的是她的意愿!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面对这样的男子,她也会感动。漫夭默默无言的望着他,望着那个有如阳光般的男子,她有剜那间的动摇,如果跟他去了尘风国,是不是就能逃离命运的摆布,是否就能从此远离背叛和伤害?远离勾心斗角阴谋诡计?
为什么”,她这样问他。
宁千易专注地望着她眼底埋藏的黯然忧伤以及对命运的无奈和悲凉,他极其诚恳的声音,说得轻而缓慢,因为你”过得不幸福。”她与溥筹貌合神离,他一眼便能看出来,她与离王之间有过的纠葛以及他们偶尔眼神的碰撞逃避,他也看出了端倪。所以,他才更想带她走,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临天国军事强盛,又有野心,与之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但他愿意。为一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女子做到如此地步,也许会被人说是莽撞,但只有他自已心里明白,一见倾心,从此魂牵梦萦,他注定逃不掉了。
漫夭心底一震,静静地抚弄着手中的茶杯,白色瓷面上青花的凹凸不平摩挲着她的指尖,杯沿触手微热的温度,一甘一丝地透过指尖的肌肤缓缓地渗进了心底。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异常真诚的对他说道谢谢你,千易。”说完,她方抬头,变换了一种语气,很淡很淡的那种。她看着他问道:‘跟你走,你就能确定我会幸福吗?”
宁千易也是一震,想了想,方道‘我能确定的是,我会给你一切我所能给的,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想要的东西,所以我不能确定你是否一定会幸福。可我,“对自已有信心!”
漫夭听后,不急于回应。只是将身子往后靠着椅背,淡淡笑道“你能给我什么。安乐富贵”身份权势?又或者金银珠宝。”这听起来像是不屑的质问,但从她口中说来,却是将人生大事摊开了认真讨论,半点也没有轻视或是鄙夷对方的意思。
宁千易自然知道那些东西她不缺也不会放在眼里,但是不可否认,那些却是他能给她的东西。他伸出一双手,去握住她的手,那样细腻柔软的触觉将他的心也浸软的一塌糊涂,他说:“还有,“我的真心!
漫夭看着他紧握住她的手,感觉着他手心渗出的细汗,她心中忽有一股暖流划过,片刻的挣扎犹豫过后,她微微笑道:“三宫六院,美人无数,一个帝王的真心,你认为有多真?”
宁千易身躯一震,盈满期望的眼逐渐暗淡了下去。
他突然沉默了,不是他不能确定自己的心,而是他忽然明白了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那是一个帝王最奢侈最无力承诺的东西,他的父王那样爱他的母后,但为了朝局,也还是娶了许许多多的妃子。
他吸了口气,终于放开她的手,垂眸黯然道:璃月,我,明白了。”明白了她这么说的用意。这个女子连拒绝的方式都这样高明!
漫夭欣慰一笑,有些抱歉,但她只能这么做。宁千易真的是个不错的男子,为人坦荡,做事光明磊落,与他相处,没有心机不需防备,便不会觉得压抑,如果他不是未来的帝王,那他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的人生伴侣。而君王的后宫,绝不是她的归宿。
人,大概是因为料不到未来,才会如此肯定。说到底,一切都只因宁千易不是她心里头的那个人。
临别时,宁千易时她说:“上次刺杀一事,恐怕傅将军早已了然于胸口过几日我就要走了,如果,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他的意思,她明白。漫夭略带感激地望着他,若有所思道为何,你一点都不怀疑我”
宁千易朗声一笑,道怀疑你什么?怀疑你设局故意接近我吗?呵呵,有谁傻到钻进自己的局里,为别人那么拼命的?你那么聪明,你有布局的智慧和能力,但你不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子。那么多各人命,看你杀人时的神色就知道了。如果,“如果这些都是你设的局,那我也认了。”
心里有些涩涩的感觉,漫夭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个未来的君王,这般痴,不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宁千易走了,漫夭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望了眼琴台的方向,那里抚琴之人早已换了。沉鱼如今是这茶园名义上的新老板,毕竟在风月场上混久了的人,很会处事,大概是在青楼看多了男子的薄幸,很容易便接受了漫夭那种女子应该有自己的生活的独立思想。从一开始只抚琴,到后来的经营茶园,经过漫夭许久以来的悉心栽培,她也不负漫夭所望,将茶园打理得有声有色
漫夭起身径直去了后园,刖转过一面玻璃墙,沉鱼已经迎了上来,笑道:“王子走了。”
沉鱼较一年前更加妩媚动人!明媚的眼中也多了几分商人的精明。经过一年多的相处,两人见面也都没有了最早的客套,漫夭点头,问道,昭云怎样了?情绪可有好转。”自从赏花宴过后,昭云住进西郊别院,虽然摆脱了逍遥侯府的纠缠,但毕竟人言可畏,加上她整日闲着无事,自然容易胡思乱想,于是,漫夭便让她来茶园,说是给沉鱼帮忙,其实就是想让她多接触一些人,以免一个人钻牛角尖。
沉鱼道:“比刚来的那两天好很多了,一开始她不爱说话,看见谁都恨不能藏起来才好。现在跟大伙儿相处了一阵子,有时候笑笑闹闹,活泼了不少。最近几日,她在跟老张学习账务整理。”
那就好。”漫夭稍稍放下心来,昭云那么年轻,不应该一辈子活在不幸婚姻的阴影中。两人说着已经来到后园管理室,一进屋便见到管账务的老张正满头黑线,无奈地盯着一个粉色裙衫的女子,直叹气。
漫夭笑道这是怎么了?”
啊,容乐姐姐,你来啦?”昭云一见漫夭,便笑着欢快地跑了过来,那动作让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昭云时的模样。她毕竟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
漫夭看了眼桌上凌乱的账单,再看了看老张的脸色,拉着昭云的手,问道:是不是犯错了?”
昭云吐了吐舌,低着头,不敢看老张。那堆账单,老张整理了一个早晨,结果她硬说要帮忙,然后就越帮越忙。老张碍于她的身份,也不能发作,只能在心里暗自叫苦。
漫夭嗔责道:“昭云,快给老张道歉。”
老张一惊,哪还顾得上账单不账单,两手慌乱直摇道:“使不得!公主,您折煞小人了。小人哪敢让郡主道歉啊!”
漫夭微笑道:“这里没有郡主,昭云来茶园工作,就和大家一样,没有身份尊平之分。昭云,你说呢?”
昭云点头道:“恩,容乐姐姐说得极是。老张,对不起啊!我下次一定好好理清楚,不会再乱了。”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郡主的好意。小人自己一个人就理得过来。”老张说罢忙不迭行礼退了出去。
漫夭不禁轻笑出声,“昭云,你在这里可还习惯?”
昭云连连点头,笑着道:“恩,我喜欢这里,沉鱼姐姐,还有这儿的每一个人都对我很好,容乐姐姐,谢谢你!
漫夭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剩下的,要靠你自己。不要一直活在过去,人生,还很长!能摆脱桎梏,获得自由,昭云,我很羡慕你!”
昭云的自由有了,而她的自由,何时能有?
回到将军府已是中午,用过午饭,在屋里小憩片刮,后又看了半日书打发时间。
天黑的时候,项影便来了。
漫夭找个了理由把泠儿支了出去,才问道:“查的怎么样了?人带来了吗?一路上没被人发现吧?”
项影点头道:“主子请放心口人已经带来了,只是,不管我问她什么,她都不肯说,我只好把她暂时安排在我屋里了。
漫夭道:“好。走,去看看。”
项影住的屋子一如平常的他本人,收拾得简洁而干净。屋里除了一件单人床和一个不算高也不够大的桑子以外,几乎没什么别的东西了。
漫夭被引着进屋之后,便看到床边一角昏躺着一名年轻女子,十六七岁的模样,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小巧,倒是个美人胚子。
项影上前解了那女子的昏|茓,女子悠悠醒转,一睁眼看到项影,似是受了惊吓,就欲喊叫,项影眼疾手快,连忙点了她的哑|茓。
漫夭对项影使了个眼色,项影会意,转身替她关上门,自觉地去问外守着。
漫夭上前,看了那女子一会儿,只见她杏目睁得大大的,盈满惧意的双眼透着不染俗世般的清澈以及未经世事的单纯。
这就是令萧煞一个劲儿往软香楼跑的青楼女子可人?漫夭皱眉,心中微诧,这女子怎么看也不像是风尘中人,更像是远离红尘的某座灵山之中孕育出来的清灵女子,单纯而美好,让人很自然的就想好好待她。漫夭蹲下身子,安抚地拍了拍女子微微颤抖的肩膀,露出一个让人最不易防备的笑容,声音温柔亲和,道:“姑娘别怕。我请你来没有恶意,只是想找你聊聊天。我现在解了你的|茓道,你别声张,可以吗?
有的人与生俱来便有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那女子看着漫夭的笑容,心中的担心害怕不自觉就消减了,她眨巴下水灵灵的大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漫夭替她解了|茓,扶着她的手在床边坐下。
那女子转头看了一因,怯怯问道‘这是哪里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谁?刚才那个人又是谁?她一连串的问题把漫夭给逗乐了,漫夭微笑着解释道:“这是我家,刚才那人是我的侍卫,是我让他带你来的,吓到你了吧?”
那女子点头,眼中忽然又多了许多防备,道:‘你让他带我来这里要做什么?
漫夭轻轻托起女于的手,指尖不经意就摸了把她的脉门,见她脉搏跳得极慢,似乎随时都会停下般的速度,不由心中一惊,忽的皱眉道:“你是萧煞的什么人?”
那女子神色一慌,连忙收回自己的手,站起身,警惕地看着漫夭,很是坚定的说:你别同我,我什么都不会说。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说。说罢,她把头一昂,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煞是可爱。
漫夭不禁好笑,也有几分欣赏,这女子外表看似柔弱,实则刚烈,看来急不得。
漫夭笑望着她,真的什么都不问了。
等了一会儿,女子见漫夭只望着她笑,也不说话,她漆黑的眼珠转了几转,心里十分疑惑,心道,这女子的反应与她想象的不一样。按说,应该接着逼问,或者用什么严酷的刑罚吓吓她才对。可她为什么笑得那么温柔,像冬日里的最后一点阳光,令人不自觉的就想靠近。女子又眨了几下眼睛,好奇问道‘你,你……笑什么?”
漫夭亲和笑道:“没什么。你不用这么防备我,我是萧煞的朋友,不会害你的。你头发乱了,过来,我帮你梳一梳。”她就如同一个长姐对自己的妹妹说着最温柔贴心的话语,那女子偏着头想了想,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自觉地就走了过去。真是一个单饨的孩子!漫夭如是想。拿起桌上的木梳子,轻轻帮她梳着发,随口与她聊着天。那女子虽是刚刚才认识漫夭,却直觉她不是坏人,更觉得她特别亲切,与她相处,说不出的舒适,所以,不消片刻,也就慢慢地放下了防备。
过了半炷香的功夫,漫夭才问道‘你叫可人”,女子撅嘴道:“才不是,那些人瞎给我起的。”
漫夭笑道哦?那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女子欢快答道:“我叫萧可。”
萧可?她姓萧!漫夭压下心中疑惑,不动声色道:“恩,这名字真好听。是谁帮你起得。
我娘。”
你娘一定是一个很美的女子。”
是啊,我娘可美了”,她忽然兴奋转头,也不顾头发梳没梳好,就想看着漫夭的眼睛说话,一对上漫夭浅笑的容颜,她愣了片刻,闷闷道:“不过,还是没你好看。”
漫夭轻笑出声,“那你娘现在人呢。怎么她没有跟你在一起?”
萧可眼神暗淡下来,柳眉蹙起,语带忧伤道:‘我三岁的时候,我爹娘就死了,其实我早就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了。”
这是在漫夭意料之中。一个三岁的孩子就没了爹娘,还能保持这么纯真的心性,真的很不容易!她又问道:“那你没有亲人了吗?是谁把你带大的?”
萧可想也没想,就答道:‘我还有一个哥哥。我小时候身体很不好,总生病,城里的大夫都说我活不过五岁,哥哥不信,就去雪王山求我师父收留我。他在师父门前跪了好多天,师父嫌他烦,出来赶他走,结果看到了我,不知怎么就答应了。”
话说到这里,这个女子与萧煞之间的关系已经很明朗了。既然敌我已瓣,时前因后果也猜出几分,漫夭决定不再兜因子,将她最后一缕头发挽好,与她面对面,直接而肯定地说道你是萧煞的妹妹!”
萧可一愣,似是这才知道这女子跟她聊天的原因,她直觉的想否认,漫夭却忽然板起了脸孔,神色严肃道:“你希望你哥哥活着吗?”
萧可心中一惊,脸色蓦地白了几分,急急问道:我苛哥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吗?”
漫夭道:“现在还没有,不过蚩炝恕
萧可倏地一下站了起来,眼神慌乱,手足无措。漫夭拉着她的手,面色温和了些,柔声道:“你先别急。只要你肯配合,我保证他不会有事。只是,“你身上的毒,”
真的吗?你能救我哥哥?”萧可不等她说完,便欣喜的叫了起来,”我身上的毒不要紧”
漫夭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声点。你知道自已中了毒……那你可知自己中的是什么毒。萧可点头道:“我知道。这种毒名叫七合花”是七种奇毒之花合制而成,如果没有特制的解药,我就会死。”
漫夭一怔,启云国皇室密药,她一个小女孩怎会知道得这样清楚,以萧煞的性格,不大可能会说没有解药她就会死这一类的话。漫夭思索间,萧可忽然疑惑的问道:‘你说你是我哥哥的朋友,可我从没听哥哥提起过你,”,她偏着头仔细而认真的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杏眼圆睁,道:“啊!我知道了,你是公主,对不对”
漫夭愣了下,看来这个女子虽然单纯,也不是合无脑子,一下子便猜到了她的身份。漫夭笑问:“你知道我?”
萧可连连点头,一把挽住漫夭的于臂,神态忽然间变得亲昵极了,仿佛与漫夭早就熟识了一般“她剜着身子看漫夭道哥哥跟我说起最多的就是公主了。我同哥哥,公主美不美?他说,很美。哥哥还说,公主对下人像是对朋友一样,特别好。啊,还有…前些天,哥哥突然去找我,说他误伤了公主,要我来帮公主治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又说不用了。从那天以后,哥哥就没怎么笑过了。我觉得,他很难过,但他不告诉我,病
漫夭静静地听她说着,神色微动,却不发一言,过了好半响,她才说道:“你会医术?你刚才说,你师父收留了你,那你师父是谁?”
萧可道:“我不知道师父的名字,但我听别人叫她‘雪孤圣女,。”
漫夭愣住,惊诧望她,她竟然是雪孤圣女的徒弟?听闻雪孤圣女性格孤傲,脾气古怪,医术高明但从不喜救死扶伤,此人尤善毒术,出手狠辣,她皇兄曾亲上雪玉山请她下山相助,结果无功而返,后来过了不久,就传出雪孤圣女去世的消息。想不到毒术出神入化的雪孤圣女的徒弟也会被别人下了毒,不知道雪孤圣女知道了会不会气得从地底下爬出来。漫夭蹙眉问道:”你识得‘七合花”怎还会被人下毒?萧煞的事,你还知道多少?”
萧可很无辜的说道:“我在山上呆着无聊,就下山来找哥哥,结果就遇到那些人”他们说带我去找哥哥,趁我睡着了给我下了毒,又把我送到了软香楼。我听见他们跟哥哥说,这次秘密任务事关重大,如果哥哥完不成任务,就让我接客。
这个女孩大概还不懂得什么叫做接客!她真是单纯的可以,别人说带他找哥哥,她就信了!不过她也确实找到了她的哥哥,只不过,这代价却也是很大的。漫夭无奈叹气,问道:“这毒,你自己不能解吗?
萧可道:“我知道解毒的方法,但是我还缺一味珍贵的药材。公主姐姐,你能帮我找到吗?我不想哥哥为了我被那些坏人欺负。”
她的一声公主姐姐,叫得多么自然,仿佛就是天经地义。漫夭同道:”是什么药材?”
萧可偏着头道:“能解百毒的七绝莘。”
能解百毒必是药中奇珍,世间罕有。漫夭蹙眉,又同:“你知道哪里有吗?”
萧可茫然摇头,漫夭忽觉头有些疼,比然想起今目是月圆之夜,她扶了扶额,“我让人送你回去,今日之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哥哥。”
萧可奇怪道:“为什么”
漫夭牵着她的手往门口走,边走边道:“我一时也跟你说不请楚,你只要记住,我走为了救他。”
萧可半懂不懂地点了头。
漫夭叫来项影,让他将萧可暂时先送回软香楼,并暗中保护她的安全。
交代完一切,漫夭一个人慢慢走在回清谧园的小道上,路上的下人向她行礼,她一点反应也无。脑海中纷乱如麻,皇兄到底想干什么”杀了尘风国的王子,引起尘风国与临天国的战争,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可皇兄有没有想过,如果刺杀失败了呢?她这个和亲公主又该怎么办?难道皇权天下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随意的去牺牲自己的亲人!她甚至还记得,离开启云国之时,皇兄亲送数十里地,最后那样真切地对她说:皇妹,你是皇兄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皇兄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皇兄就是这样希望她幸福的么?先是替身择夫,逼她不得不俯首就范,如今又不顾她的死活,下死令刺杀尘风国王子。她忽然分不清,那三年里的兄长情意究竟是真是假?
这个世界,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才是真的?
刚到清谧园门口,她头痛遽烈,痛得像是要炸开了一样,连站都不站不稳。
夫人,您没事吧?”一名侍卫看见,连忙上前询问。
漫夭扶着旁边的圆形拱门,喘了一口气,费力地摇了摇头,道‘去叫泠儿过来。
侍卫见她脸色煞白,也不敢怠慢,慌忙去了,过了不到片刻,泠儿一路疾跑着过来,面色焦急道:主子,您去哪里了?我到处找您,药已经前好了,快去喝了吧。
漫夭“恩,了一声,扶着她的手慢慢进了屋,端起桌上的药,皱着眉头,一口喝尽。这是她每月必服的药,听说是小时候在冷宫受了凉,下人没照顾好才落下的头痛毛病。每逢月圆之日,便会发作,以前每一次都不严重,只要喝了药睡上一觉就好,可这次喝药的时间不过是晚了小半个时辰,怎么就痛得这般厉害?
还不等她多想,已是上眼皮搭下眼皮,睁不开了。泠儿扶着她进了寝阁,她刚躺到床上,就沉沉睡去。
月上中天,夜晚变得安宁静谧。博筹这会儿才回府,一进书房,面上的温和褪去,倦容呈现。他没有点灯,在黑暗中将自己丢到一个做工精致的竹椅榻上,闭了眼睛摧了椽太阳|茓。
今日是他第二十五日没去见她了!不知她会不会偶然想到他?他越来越害怕面对她,因为她总是言辞犀利,直指要害,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可不见她,日子似乎变得无限漫长。
一名黑衣女子从暗中走了出来,径直上前,抬起纤纤五指拨开他的手,准确地按上他的|茓道,那力道刖州好,仿佛受迂专业币练。
傅筹放松了身子,静静享受着这样的舒缓,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黑衣女子低眸望着手下男子疲惫的倦容,眼中渐渐溢出浓烈的心疼,她轻轻开口道:“少主为何要这样逼着自己?明明有很多事情不需要您亲自过问,可您非要揽到自己身上,您是不是“害怕一闲下来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她?
傅筹突然睁开眼睛,神色依旧温和,但那温和的目光却让黑衣女子的身子禁不住抖了一下。
溥筹没有感情的声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的冷清,“看来你到现在还认不请自己的身份。”
黑衣女子手上动作微微一顿,后又继续,说道:属下知道自已的身份,也知道少主的事情属下没权利过问,但门主交代属下转告少主,秋猎就要到了,少主应该早作决断。”
傅筹垂在椅塌边缘的手轻轻一颤,那眉间拢起的深深的纹路,就如同利剑穿心,痛到骨子里。
他重又闭土眼睛,即使是在黑夜里,他眼中的挣扎也不愿让人看到。过了许久,他都不曾像过去那样云淡风轻地说一句“我知道了,。
黑衣女子见他久久没反应,眼中的哀伤便愈加的浓烈起来,她试探地唤道少主,您”
傅筹突然打断道:太子那边近来可有动静?”
黑衣女子没料到他会转移话题,愣了一下,回道:“一切都很正常。”
傅筹恩,了一声,又道:“连妃的事,办得如何了?
黑衣女子道:“按照少主的吩咐,已经办妥了。她这段时间在冷宫吃了不少苦,一心盼着出去,所以很愿意和我们合作。今晚就是月圆之夜,如果一切顺利,明日应该就会传出她重获圣宠的消息。不过,少主,那个方法真的有用吗力她半夜在冷宫里的梧拥村下,弹一支云心曲,就能让她顺利出得冷宫?”
傅筹道:“有没有用,明天就知道了。每个人都有一个死|茓,临天皇的死|茓,就是他和云贵妃的记忆。”
黑衣女子点头,欲言又止。她想同,那少主的死|茓又是什么呢?是那个女子么?”她终是没问出声。
这样黑暗的夜里,这样静谧的屋子,只有他们二人,黑衣女子忽然心念一动,停了手中的动作,轻轻走到他身边坐下,毫无预兆地俯下身子,一把搂住男子精瘦而结实的腰,趴在他胸口,想听听他的心跳声,尽管她知道这样的动作与他们之间是多么的不合规矩,也知道那颗心从来都不是为她而跳动,可她就是想听一听,只要听到了,她就觉得那是一种靠近。
起来。”毫不客气的声音,将这直日点缀的有些冰冷。
黑衣女子仰起一张美艳无比的脸庞,一串泪珠迅速地滑了下来,落在了身下男子的胸口,少主…,他有多久没正眼看过她了,似乎是从那个女子出现之后。
傅筹似乎看不见那梨花带泪的脸,只沉了声音,那一向温和的气息瞬间变得冷冽无比,我叫你起来,你听不见?”
黑衣女子咬了咬嘴唇,慢慢站起身,退了几步,转过身去,忽然一把拉开腰间的衣带,黑色的纱衣瞬间委顿于地,露出纤细曼妙的身躯。
书房的门窗紧闭,透窗而来的月光浅淡如薄纱,女子凹凸有致的身子被笼上一曾朦胧的诱人光辉。
傅筹眼中神色顿变,脑海中遽然浮现碧水池中那洁白如玉的美妙人儿,不禁心神一荡,坐起身来。黑衣女子慢慢转过身,几乎是屏息凝神,等待着他的反应。如果不能走进他的心里,她甘愿做一个替身。
傅筹五指紧扣身下的椅塌边缘,喉结滚动,手上的青筋昭示着他此刻的隐忍,他不能否认,他对着这具与她有着相仿身姿的女人,身体有了反应。他毕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可他清楚的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他心里的那个女子。有时候,太过清醒,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手下不知不觉使了力,只听喀嚓一声,那竹塌的边缘竟被他生生握断,尖利的竹签扎入手心,细细碎碎的疼。
你走吧。以后别再做这种蠢事。你不是谁的替身,也没有人能做得了她的替身。”他缓缓闭上眼,不再看面前一丝不挂的女人。
黑衣女子几乎将唇咬出了血,浑身都在颤抖,这样也不行么?她想给他一些慰藉,却没想到,在他眼里,她连做一个替身都不配做?!她把自己的骄傲碾碎,也换不来他片刻的疼惜。
泪水一串一串滚落在脸颊,漫进口中,她无声地吞了下去。默默地弯腰桧起地上的衣裳穿上,悄悄摸了眼泪,规觇矩矩地行了一个礼,少主,痕香“告退。”
傅筹看着她离开,没说话。过了片刻,他对站在外面的他新换的贴身侍卫,叫道:常坚,叫清谧园的侍卫来见我。”
是。”
早已等候在外的请谧园待卫闻声,连忙进了屋,行礼道:“属下见过将军!”
俾筹状似随意问道:“今日有何特别事情发生?”
侍卫道:“禀将军,早晨夫人应约去了一趟拢月茶园,见了尘风国王子。天黑的时候,又去了项侍卫的房里。”
博筹皱眉道:“她去项影房里做什么?”
侍卫道:“属下不知。项侍卫守在门外,属下无法靠近。”
傅筹凝思片刻,道:今日府中可有外人进来”,
属下查同过,不曾有人看到外人进府。”
博筹温和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继而摇了摆手,示意他退下。侍卫领命,刚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回身继续禀报:将军,夫人回清谧园的时候,突然头痛,差点晕侧,后来晚饭也没用,就睡了。
傅筹一愣,再问出口的声音就没了先前的随意,可请大夫了?”
泠儿说不用叫大夫。”
傅筹面色一顿,衣服也没换,便直往清谧园而去。
熟悉的屋子,四处都充斥着女子的清浅馨香的气息,倭筹走路极轻,如鬼魅般的无声无息。他轻轻坐到床边,看银白月光笼罩下的女子熟睡的容颜,心里被悄悄打开的一个角落变得越来越柔软。
当他一走进这个房间,多日来的疲惫忽然一扫而光,这么多天来的坚持不见,在这一瞬间变得毫无意义可言。
容乐,秋猎要到了,我该怎么办?这个问题,在这些日子里,他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遍。她说得对极了,一个下棋之人对手中的棋子有了感情,到了该牺牲的时候,便会两面为难痛苦不堪。为什么她总是将一切看得那样透彻,望得那么远?
从一开始就有人告诉他,这个女子不能爱,那时候,他在心里很不屑的想,一个连自已都不爱的人,又怎会爱上别人?况且他有重担在身,情感于他,只是多余,他从不曾放在心上。可当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子的时候,他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个女子,也许就是他命中逃不掉的劫!
而往后的一切,便印证了他的直觉。
他不是没尝试过与自己抗争,他刻意忽视过,也逃避过,但最终无济于事。那一年多不碰她,他一开始骗自己说那是为了给宗政无忧留个念想,让宗政无忧忘不了她,但其实他更是害怕自己会沉陷在对她的柔情中,不可自拨。他总是刻意对她好,又刻意保持着距离,但那些表面的东西永远敌不过藏在心底的矛盾和挣扎。
他喜欢她的淡然聪慧;欣赏她的心机智谋;心疼她的坚强倔强;震撼于她早早的便把自己的命运看得如此通透,在心知肚明的阴谋利用中求得一隅清宁!有谁能像她一样,身在局中,却能把自己变成一个局外的看客,看自己的命运悲喜,竟然那般坦然平静,
如果她心里装的不是别人,如果她的情感都系于他身,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名正言顺的与命运争上一把?至少,有一个理由,为了爱情!
这段日子心思沉淀,他想了很多很多,仍然没想出个结果。
傅筹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庞,有些微的冰凉,他忽觉有异,心下立时大惊,伸手试探她的鼻息,身躯一震。
她,没有呼吸!
他立刻探她的脉搏,听她的心跳,面色遽然惊变,时外大声叫道:“来人
红颜白发痛千般 第六十章 错过的爱情
泠儿进屋之时,屋里已经跪倒了一大片的丫鬈和侍卫,他们个个都低着头,似是惊恐到了极点。她眨巴了下眼睛,探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一脸沉静安详的漫天,心道,幸好主子每次喝完药睡觉比较沉,不然还不得被吵醒啊!
见如此阵仗,泠儿奇怪问道:“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傅筹坐在床边,仍是平日里一贯的温和表情,但乍一望过来,泠儿顿觉浑身一阵发冷,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般的感觉。僖筹问道:“容乐头痛,是你不让请大夫的?还有你给容乐煎的药”””那药方,从何处得来?”
泠儿一听是这件事,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回将军,主子的头痛症是老毛病了,喝完药睡一觉就会好,不用请大夫。一般的大夫也看不出这毛病。那药方……”是我跟主子来你们这里的时候,我们皇上给的,主子这么多年来,每月用的都是这个药,应该不会有问题。”
傅筹眸光一凝,她每个月都要用药,他竟一点不知情。“那为何她此刻脉搏微弱,心跳极慢,气息全无?”
泠儿一愣,“什么?主子没气息?”她一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伸手试探漫天的鼻息,心中大骇,果然是没有气息。她脸色大变,瞬间慌了神,喃喃叫道:“啊?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以前不是这样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