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耶西叹道:“果然万幸……万幸……”
沙玛大声笑道:“老爷子无需挂心。小小箭伤不足为虑,我皮糙肉厚,眼下早已好了!”群豪一阵大笑。
五十五
( 约押说道:“将军虽然辛劳,但如今功德圆满!一家人再得团聚,总算没有白忙……”
亚希暖忽然Сhā口道:“也全靠了约押哥哥、贝丝芭姐姐全力抵挡这位寨主,才有现在的团圆啊……”
伊勒哈干笑道:“上天垂顾好心人,都没有……没伤到……呵呵……没伤到……”
约押笑道:“我们照事先约定来这亚杜兰峰,与大卫将军会合,不料却遇上了伊勒哈兄弟下山寻财。ww我担心双方混战,刀枪无眼,难保万全。于是言语挤兑,激他一人挑战——我与贝丝芭姐姐二人联手。”
伊勒哈说道:“这位约押兄弟当真聪明得紧!故意示弱,还邀了一女流之辈助阵,令我大起轻敌之心——说什么只要我胜了他们二人,马匹金银尽可随意拿走,只是不可伤人性命……”
阿瑟黑Сhā口说道:“于是你便贸然下场,一人战他们二人——然而却大出你的意外!直斗了多时,竟未拾守得下,一直到我们都来了……”
伊勒哈笑道:“正是!这位约押哥哥定然留了力气,在捱延时刻。果真给他等到了援军……”
约押说道:“寨主力大枪沉!如果大卫将军再晚来片时,恐怕我已不能坐在这里,与寨主呼朋唤友了。『』”
群雄都觉得这其中,都有上天的美意——不仅所有人都安然无恙,还多添了数百兵马和一员猛将。过程虽然惊险,总算是皆大欢喜的收场。大卫更是心中欢畅,为伊勒哈引见了诸位兄弟——当介绍到贝丝芭时,伊勒哈竖起大拇指,说道:“城主夫人真乃女中豪杰!使得好双刀,小弟佩服!”
贝丝芭笑道:“寨主以后可要知道怜香惜玉——小心我这弱女子背后可有个厉害男人!我家城主可不是好惹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卫闻听此言,心中一凛,斜眼偷瞧乌利亚,却见他不动声色,仿佛眼前一切与他毫没关联,充耳不闻、熟视无睹。
待介绍到阿希则时,伊勒哈照样一竖大拇指,说道:“兄弟腿上功夫了得!我自叹不如……”
阿希则见他心悦诚服,原先存的一些芥蒂也随即冰释,笑道:“小弟但凡遇上强敌,斗他不过,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久而久之,这逃跑的功夫就练得纯熟……”
两人握手言和,相对大笑。群雄打开美酒,举杯畅饮——都是草莽英雄,有酒有肉,推杯换盏、酒酣耳热,尽管才第一天相识,均已不再觉得生分。
大卫看这山上已有了近千兵马——伊勒哈之前只靠打劫过路商队维系寨中吃用。现在人口翻了三番,不出几日,山寨就要无米下锅。他忆起乌利亚曾说过:如果要以亚杜兰峰为立足根基,长远之计需得自己动手牧养牛羊、植林耕田。而短期急用,可向拿贝庄讨借……想到跟庄主夫人亚比该的一面之缘,心中顿觉温暖舒坦……
大卫想起扫罗在熊洞里腹泻不止,必是亚比该遵己所托,在他饮食中做了手脚——念到与她只是匆匆小聚,这女子就对自己言听计从,莫不成她也……正当想入非非,转眼却看见亚希暖正瞧着自己。四目相对,他微微一笑,亚希暖登时娇羞忸怩,双颊红晕,不敢再盯着他看。
大卫寻思:这小妹子已有许我之意,只是羞于启齿……他眼角连瞟贝丝芭,示意亚希暖可向大姐姐求助。
贝丝芭早就注意到他们两个眉目传情:看到亚希暖的害羞窘态、手足无措——她直视大卫,轻轻点头。意思自然明白:我知道了……兄弟只管静候美满姻缘。
大卫心领神会,对她报以一笑,心里思咐:贝丝芭姐姐过了这几年,愈发的更具风韵,令人颠倒啊……
当晚酒宴,尽欢而散。各人回入自家的帐篷睡卧——伊勒哈寨中所建的木屋甚为粗陋,还不如帐篷来得舒适!大卫所率数百人众,在山上支搭了几百顶大帐,先草草过了这一夜再做打算。
次日清早,大卫邀了乌利亚一同巡查这亚杜兰峰。直走了大半日,两人才是略略心中有数。乌利亚说道:“这山峰果然险峻陡峭、易守难攻!伊勒哈选择立寨的地点也很合理,只是他太过随便,不讲究——几座茅草木屋,看起来过于寒酸……!”
大卫笑道:“城主长于经营城池山寨,自是看不上他的随遇而安了……神人山默尔赠予我的那些羊皮卷上,记载了许多机关陷阱的设置方法。城主可拿去参研……“说着,从怀里取出皮卷,交与乌利亚。
逃城城主伸手接过,说道:“那日在熊洞里,稍稍瞻仰了神人的心血结晶,委实令属下叹为观止!只需两、三月,这亚杜兰峰便可固若金汤!只是目前当务之急——是这千人的口粮。”
大卫答道:“午后回去,我就要颁布军令、严肃律例——不准随意抢掠过往客旅!至于近期的粮草需用,我记得城主曾建议:.向拿贝庄借……”
乌利亚笑道:“那庄主夫人与将军只是萍水相逢,便遵命在扫罗饮食中下了药,如果她做得了主,当然不在话下。但不知那拿贝是否愿意……”
逃城城主阅人无数,稳重老到!早猜到扫罗肚泻因由……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策马回入山寨。当下召集合寨人众,宣召亚杜兰寨新规——伊勒哈看底下黑压压一片,都在凝神静听,随即高声说道:“我在此聚众三百余人,落草已逾两年。与众兄弟同甘共苦、逍遥自在,只是负了‘贼寇’恶名!难有出头之日。我久闻大卫将军盛名,早有投效之意,只是未得其便!今上天眷顾,把大卫将军引到这亚杜兰峰——将军声名远播,以色列全地无人不服!眼下自然推他为山寨之主,各位可有异议?”
五十六
( 众人尽皆齐声应道:“愿遵将军号令!愿遵将军号令……”近千勇士一齐高喊,回声响彻山谷,久久不息。『』
大卫走上前来,当中站立。群雄立时安静,听他说话。只见他朗声说道:“承蒙各位哥哥厚爱——并不顾念小弟乃是带罪逃犯,不容于当今扫罗王!不仅舍命相随,还推举我做这一寨之主。不才虽年轻识浅,但领兵征战已有六载,深知军法不严,不足以统兵服众!因此我以摩西十诫为本,立了亚杜兰寨的‘十斩、十不准’!令乌利亚为刑部监督,比拿亚为掌刑官。本寨自我以下,凡违背军法者……刑部察之,有权立斩不赦!”
群豪之中,以逃城城主、比拿亚的身手最强,而且向来刚正不阿——大卫立他们两个监刑掌刑,就是为防寨规执行不力。
大卫示意乌利亚上前宣读山寨新规——逃城城主缓步来到他身旁,展开一张羊皮卷,扬声颂道:“亚杜兰寨军法:不可亵慢祭司神权!违者——斩!
不可跪拜侍奉别国神像!违者——斩!
不可滥杀无辜!违者——斩!
不可随意抢掠过往客商!违者——斩!
不可**妇女!违者——斩!
不可偷窃他人财物!违者——斩!
不可做假见证,诬陷良善!违者——斩!
不可辱骂父母!违者——斩!
不可临敌退缩!违者——斩!
不可叛国投敌!违者——以色列人人得而诛之!”
其实所谓军法新规,只为了约束那些亚杜兰寨伊勒哈手下的旧部——这些人做盗匪惯了,难免会有许多不良习性。ww大卫深知为了日后提拔山寨声威,以吸纳更多国中勇士前来效力,非严刑峻法不足以正本清源。因此严禁恣意烧杀、放肆掳掠……
他看底下一片鸦雀无声,立即说道:“如果哪位兄弟觉得我寨新规过于苛刻,难于遵行。自觉受了约束,不得自由。尽可离去,我决不强留。只是日后倘若为非作歹,被我碰上了,也不能怪我不讲情面……”
伊勒哈明白大卫所带来的几百壮士,都是常在军中服役的战士——遵守这些规定毫不费力。他也知道原先的寨中老兵全是乌合之众,与土匪一般无二。大卫用惯了能征善战、行伍有序的勇士,对这群山寨匪帮当然不放在眼里。他首先答道:“亚杜兰寨从此有了新规!自我以下,人人都当遵从。若是有人想要离去——人各有志,我不勉强!喝了绝交酒,分道扬镳、各行各路!”
众人见寨主率先应命,况且都仰慕大卫等人威名,自然无人再有异议——齐声大喊:“愿遵山寨军法!愿遵山寨军法……”
大卫一摆手,众兵丁住口。他继续说道:“我向来尊重祭司神权!以色列的神也事事看顾护佑,才有今天这般光景。眼下我要立亚比亚瑟——为亚杜兰寨首任祭司,先为我合寨兵将行赎罪之礼!”
亚比亚瑟自从全家八十余口,被扫罗一夜屠戮殆尽。就跟着大卫鞍前马后,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这时见大卫信守前诺,果然立了自己为祭司,连忙上前施礼答谢。大卫命人筑起祭坛——亚比亚瑟在后屋用热汤淋浴,洗濯清洁。换上祭司的细麻礼服。在祭坛上点起馨香,率同全寨人等在坛前俯伏祈祷。随后牵来一头无残疾、头生的公牛——亚比亚瑟按手在牛头上,大声祝祷。
全寨人众都跪在底下,领受祝福。祭司祷告完毕,取刀宰了公牛,切成块子,放在祭坛上烧了——即代表所有人的过错罪孽都归在祭牲上,公牛替我死了,以色列的神与我重新和好,算我为洁净。
祭祀礼毕,大卫接着高声宣道:“即日起,伊勒哈领本部人马悉听乌利亚调遣——挖沟伐木、修筑山寨。比拿亚、沙玛率伯利恒人手畜牧牛羊、耕田植林。阿希则、亚哈济率本部便雅悯骑兵往来巡视亚杜兰山,每日换防轮值,不得有误!”
伊勒哈听他逐一分派人手,各行其事、各尽其职,井井有条、面面俱到,暗暗佩服他的年少持重,心想:亚杜兰寨得了大卫将军;他进驻亚杜寨当真是各取所需、各得其利!不出半年,方圆百里都要唯我寨马首是瞻……
众将领命,各率军兵自去公干。大卫唤了约押、阿比塞、阿瑟黑三人到一旁悄悄嘱咐:“有劳三位哥哥走一趟,去往拿贝庄……”
阿瑟黑忽道:“兄弟恁地突然想起,要我们去拿贝庄?莫非惦着那庄主夫人,要娶来做一房妻室?”
约押正色道:“老黑不得乱嚼舌!山寨新规说得清楚明白:不得随意烧杀荒淫;不得随意抢掠!如果不是明刑典律,我们怎能在此立足,徐图霸业?将军身为一寨之主,怎能带头违律犯法?”
阿瑟黑伸了伸舌头,不言语了。大卫笑道:“我们兄弟私下说笑,没甚打紧,言者无罪——目前寨中当务之急是存粮不足,我们自己的牛羊果树需要时日长成,方可供给山寨所需。拿贝是富甲南疆的大户!我们都在西弗旷野上见过他的群羊,想来那几百只羊仅是庄上产业的九牛一毛……急切间,只能向他借粮了……”
约押问道:“那拿贝庄主从未谋面,不知是敌是友……若是他不借,如之奈何?”
大卫答道:“哥哥务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约定归还期限、借贷利息。他是个大商贾,算账精细,由他开价便了。我们不还价,他要多少就是多少……”
阿比塞说道:“他借贷取利本是应该——但如果他漫天要价、狮子大开口,有意刁难,我们也要忍让屈从不成?”
大卫沉吟道:“若果如此……哥哥们可向庄主夫人亚比该求助。她与我等兄弟在旷野上都有过一面之交,而且也曾照我所托,在扫罗的饮食里下了泄药。显有助我之意……”
阿瑟黑笑道:“这以色列全地的女子没有不喜欢兄弟的……恨不得都要嫁了兄弟才好!我们去找她,管保马到粮来!”
四人哈哈大笑。三将跨上自己坐骑,告别大卫,自行下山。
五十七
( 约押向伊勒哈问明了到往拿贝庄的近路,遂与阿比塞、阿瑟黑纵马飞奔而去。『』下了亚杜兰山就是广阔的西弗旷野——三人穿山越林,出到一片平原荒地。遥遥望见一座山包下建有一间小小茅草木屋。
阿瑟黑说道:“照伊勒哈所说,抄这条近路,只需半日就可到了拿贝庄。正好去问问那屋里人家,确保咱走的道路不错,免得耽误了行程。”
约押答道:“兄弟所言有理!但我料此处离拿贝庄已近,这家人说不准就是拿贝老爷的佣仆……”
阿比塞说道:“管他是什么人,上前一问便知!”
三匹马缓缓来到草屋前,只听见里面拉动风箱鼓风“呼呼”声响,“叮叮当当”金属敲击声不绝——当时只有非利士国精通冶铁之术。三将虽然不明其中工艺,但也知道草棚内定是有人在炼铁无疑。三人交换了眼色,均想:这不会是非利士人吧?……几个非利士人又怎会在这以国境内打铁?……
约押心中存了老大疑窦,一心要看个究竟。那人与同伴正在专心鼓风敲砧,毫没留意有人靠近。其时天气已颇为寒冷,阿瑟黑却见那打铁汉**上身,站在火炉旁,挥汗如雨——左手铁钳夹着块烧红的样子,右手抡动铁锤,一下下的猛力敲打。双臂上虬结的肌肉块块凸起,看得出臂力必然不小。
约押瞧那人金发碧眸,绝不是非利士人,心想:或许这些都是拿贝庄的庄丁——那富户倒也了得,去哪弄来的这些外来铁匠?如今连以色列国都还无人精通冶铁技术,如果这些铁匠能为亚杜兰寨所用,大卫将军定要欢喜……
正在心念电转,只见那人手中的样子已被打成一个锄头,放在冷水中一浸。ww待温度降下,他头也不抬,左臂伸展,铁钳张开,轻轻巧巧把一个打好的铁锄挂在屋中钩上。接着他右手铁锤搭住身边桌上的一块铁样,一牵一翻,干净利落稳稳送入炉中。
阿瑟黑见他露了这手精巧功夫,当先叫起好来:“这位兄弟好手法!”
那人吃了一惊,与同伴都举目观看——见是三个以色列人,各牵一匹骏马。一人背着双刀;一人负双枪,中间一人长身玉立,明显都不是寻常客旅。
他急忙答道:“山村匹夫,雕虫小技让三位英雄见笑了!”
约押笑道:“小兄弟过谦了!我以色列通国还无一人会这炼铁之法——如果扫罗王知道:这西弗旷野上竟有兄台这般的人才,必要重金聘请到军中。教授冶炼工艺。大量锻造铁制兵器,以提升我朝军备战力!”
那人问道:“你们是扫罗王手下的将领?”
阿瑟黑抢先答道:“我们都是伯利恒大卫将军麾下,与扫罗毫无干系!”
那人说道:“哦……原来是大卫将军的部属——大卫将军如今已到了亚杜兰峰?”
阿比塞奇道:“咦?……我们才到了亚杜兰山没几天,你怎就知道?”
那人笑道:“小人雅望班,乃是拿贝庄上的铁匠。前些日子,庄主夫人吩咐了我们这些牧羊、植林、打铁的庄丁。在外做活时,要留意跟过往客人打探亚杜兰峰的消息。她说大卫将军是以国中少有的大英雄、真豪杰!上了山去,做了近邻。在这乱世,得结交这样的人物,才可保平安无事的度日。”
阿瑟黑哈哈笑道:“只怕是这庄主夫人看上了……”
约押不等他说完,连忙打断道:“庄主夫人深谋远虑,不让须眉!我等与贵庄夫人曾有一面之缘,果真是神仙般的美人!既然兄弟据实相告,我也不敢隐瞒。我兄弟三人奉了大卫将军之命,正要前去拿贝庄公干。”
雅望班问道:“三位将军去到敝庄,有何要事?”
约押答道:“只因亚杜兰寨近来人马增添迅速!寨中屯积口粮不足。而且大卫将军三令五申,严肃军法寨规:不得随意劫掠邻近商贾!听闻拿贝庄主富甲一方,特命我们三兄弟前去贵庄借些粮草……”
雅望班说道:“如果只有庄主夫人主事,要借些倒也容易。只是这拿贝老爷异常吝啬、爱财如命。上次款待扫罗王数百军士,破了不少资财。心痛了好几天!而且近年来他沉迷酒色,性情古怪,恐怕有些棘手……”
约押沉吟道:“即使如此。也要到贵庄上走一遭——就算借不到,也好回复我主。”
雅望班赞道:“将军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一片赤胆真诚。小人敬佩!由此向前五里地,就到了拿贝庄。将军们可自行上路。如果想让我做个向导,须得等我打好这块犁头。”
约押见他身强力壮、言谈不俗,心中颇为喜爱,说道:“不急不急……就等二位打好这块犁,一同回去,都得其便。”
雅望班与同伴又“叮叮当当”了好一阵,终于做好一个犁头。收拾了工具物件,穿上外衣,从屋后牵出两匹快马,与约押三人悠悠返回拿贝庄。
阿比塞见他长相不似中东人种,问道:“兄弟是哪里人?怎会到了这西弗旷野的蛮荒之地?”
雅望班答道:“我是希利尼人。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叔父四处漂泊。从海上到了非利士国,在那里学到了冶铁技艺。做了随军铁匠,负责锻铸刀剑。过了几年,叔父病亡。在一场战役中,非利士军败在以色列手下,大军溃散。我遁入大山,幸得不死。摸到了拿贝庄上,蒙庄主夫人收留,在这里苟延性命……庄主嫌这打铁声过于吵闹,所以在离庄五里处,搭了个草棚,让我每日就在那里烧炉铸铁。”
约押听他说得凄凉,起了怜悯之心,说道:“兄弟精通冶铁铸剑,埋没在这荒山僻野,只造些农用的锄犁,岂不可惜?我主大卫——英明神武、仁德被于天下!草莽义士无不闻风影从,将来必成一代王业!兄弟一副好身手,若是在这西弗旷野终老余生,那可就亏负了上天的恩赐,暴殄了天物啊!”
五十八
( 雅望班被他说动,叹道:“无奈时运不济,未遇明主。『』在非利士营中久仰大卫将军威名——非利士人闻其名而丧胆,每每败于大卫,都不敢与其正面交手。”
阿瑟黑得意洋洋道:“我们众兄弟同在大卫将军帐下,与非利士交锋多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阿比塞恨恨说道:“偏偏那扫罗容不下我主——用了卑鄙龌龊的奸计毁其名誉,还要赶尽杀绝!逼得我们只好啸聚亚杜兰峰,做了强盗!”
约押说道:“我们可不同于一般的强盗匪帮!大卫将军严立军法——禁止随意滥杀抢掠!就是要打造一支——只为护国安民的雄师劲旅!”
雅望班说道:“大卫将军仁信爱民,有目共睹!那扫罗却是利令智昏,无可救药——在何烈树林边上,残杀了祭司亚希米勒一家,实在令人发指!如今以国中,民心之向背,昭然若揭啊!”
阿比塞一竖大拇指,赞道:“兄弟是明白人!”
约押叹道:“扫罗在这南疆荒山里犯下的恶行,迟早是路人皆知……”
雅望班也叹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猜以国很快就要易主了……”
几人一路闲话,不觉寂寞无聊,五里地顷刻即到。约押远远看见几座靠山而建的大房并排伫立,外面一道六、七尺高的挡风墙。『』墙外东首一片空地上,几十个圆顶帐篷错落有致。更远处还有数不清的牛羊在悠闲自在的享受肥美草场。
三人都是一般心思:这拿贝庄果然富庶!看那些大帐篷,至少也养了二、三百护院庄丁。还有那许多的牛羊!他若是肯借粮,山寨短期需用无忧……
雅望班把三人引进庄内。到了中间那座大房前,向两名护院说道:“烦请两位大哥通报老爷:亚杜兰峰有贵客求见!”
一条大汉横了约押一眼,傲慢说道:“亚杜兰峰只有强盗!哪有什么贵客?强盗来了,有什么好事?你倒是客气得很……怕了他们不成?”
阿瑟黑见他倨傲无礼,正要发作,却被阿比塞拦住。约押陪笑道:“亚杜兰峰以前确是强盗贼窝——然而眼下已改弦易辙。由我主大卫掌管!远近村庄非但秋毫无犯,还替他们看守牛群羊群,不曾失落一个!贵庄产业丰厚若斯,列位大哥责任重大!万一非利士人、亚玛力人杀来,短少了牛犊羊羔,各位的饭碗也难保啊……”
那人听他不卑不亢,言辞得体,知道辩他不过。哼了一声,转身进去通报。须臾折返,说道:“老爷请几位进去说话。”
约押不失礼数,谢道:“有劳了!”带同阿瑟黑、阿比塞与雅望班进到屋里。一进去,只见这座宽敞大房里摆了几桌酒菜,十余名男女正在吃喝享乐——当中一桌坐了一个矮肥胖子,左右两名妙龄美女相陪饮酒。
那胖子一张圆脸,两只小眼睛,一只大酒糟鼻搁在面上,容貌甚是丑陋。约押猜他就是拿贝——想到亚比该美若天仙,竟嫁了此人,心中委实诧异!他暗暗自忖:这拿贝不但长相奇丑,还耽于酒色!白日晌午就喝得醉醺醺的,怎可能打理好这偌大家业?……
拿贝本来眼睛就不大,这时又有了七、八分醉意。小眼眯成了一条线,哑哑问道:“你们三个……来……来我庄上有……有什么要紧事?雅望班!你不好好干活,引了这些亚杜兰峰的贼人来做甚?”
约押忍了怒气,客气答道:“庄主在上!小人约押奉我主大卫之命,前来拜访贵庄——我主已接管亚杜兰峰,勒令寨中人众不得滋扰周边村镇,违者立斩不赦!这位雅望班兄弟一片好心,为我等引路,请庄主不要怪责于他。”
拿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冷冷说道:“大卫仅仅是让你们来告诉我——亚杜兰峰匪患已除……叫我安心?”
约押说道:“实不相瞒。只因山寨最近陆续到了几拨人马,寨中存粮不足以维继。我主大卫知道贵庄富甲南方,特命我兄弟三人来向庄主借粮……”
拿贝仰天哈哈笑道:“大卫是谁?耶西的儿子是谁?近来背叛主子逃跑的仆人甚多!我岂能将自己的牛羊酒肉……借予那些忘恩负义的奴婢仆役?”
阿瑟黑听他出言不逊,再也按捺不住,喝道:“拿贝狂徒!你不借粮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羞辱我主?”
屋中十余个陪酒庄丁见他发难,纷纷停下吃喝,双手探入桌底。约押眼看双方就要大打出手,成群欧之势,赶紧说道:“既然拿贝老爷不肯借粮。兄弟们也不敢强求——适才我兄弟多有冒犯,还望老爷大人大量,不与他计较。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正要与阿比寒、阿瑟黑退出房外。拿贝冷笑道:“你们两个可以走了——那黑大个却得留下!”
阿瑟黑叫道:“千军万马咱哥仨如入无人之境!待要看你有什么手段要留……”这话只说了一半,不知从哪里撒下一张大网——无声无息,全无半点征兆。他见机得快,脚下也比别人迅捷。矮身一窜,已纵到门边。
约押、阿比塞却被大网兜住,正欲抽出兵刃破网而出——那些庄丁早就练习有素,大网撒下,随即便有四人跟进跃出,扯住四角收紧网绳。
这网的材质颇为奇特,不似普通渔网——约押、阿比塞臂力都不弱,却是无法拉断。庄丁四下发力收网,立时将二人缠裹结实,动弹不得。阿瑟黑待要上前相救,已被五人缠住邀斗。
拿贝摇摇摆摆站起身来,踉踉跄跄来到中间。手一翻,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在约押胸前,喊道:“兀那黑厮!再不放下兵器,乖乖就缚——他可要性命不保!”
阿瑟黑双刀左切右削,迫退敌人,叫道:“黑爷爷不吃眼前亏——回去搬救兵!如果我这两位哥哥出了什么差池……亚杜兰兵马就要踏平你的拿贝庄!叫你鸡犬不留!”
五十九
( 他面对拿贝,口中说话不停,已经倒纵出大房外。ww门边两名庄丁见对手倒退出来,有便宜可占——两条大棍扫向他腿弯,意欲生擒活捉!
哪知阿瑟黑早就偷眼瞧得清楚,轻轻一跃,双足踩在棍上。那二人只觉手中长棍被千斤重担压在地上——发力上抬,却纹丝不动!阿瑟黑哈哈一笑,腿上收劲,借力后跃。这下弹出五、六丈远,飘到院中,抢上一匹战马,扬鞭绝尘,冲出庄外。
这几下电光火石、兔起鹘落,喘息之间,阿瑟黑踏棍、后撤、上马……一气呵成,眨眼间已奔出里许,化作远处天边的一个小黑点。
拿贝被他临别警告惊得酒醒了一半,心想:我贸然扣了这两名贼寇,惹了祸水上身——听那黑厮所言,他山上有过千人马,一齐杀来。仅靠我庄中人手那可无法抵敌……还好有这两名小头目为质,匪兵投鼠忌器,或有周旋余地……
他有了顾虑,酒席草草收场。吩咐下人把约押、阿比塞带到后院严加看管,自己回到卧房,倒头呼呼大睡。
阿瑟黑策马狂奔,沿着来时近路,一溜烟进入亚杜兰山。恰好碰到亚哈济领着数十骑兵在巡山。
亚哈济见只有他一人回来,忙问道:“哥哥为何如此匆忙上山?其他两位哥哥为何没有一同回来?出了什么意外?”
阿瑟黑勒住快马,答道:“拿贝吃多了酒,分不清好歹——扣下了约押和阿比塞!我得急速回寨,告知我主,领兵去救!”他心急如焚,匆匆数语,就别了亚哈济,催马上山,回入亚杜兰寨。ww
他一进寨门,就看见到处挖坑立桩,一派大兴土木的热闹景象——乌利亚正指挥数百兵丁在重建山寨。大卫在一旁协助发号施令,瞥眼见到阿瑟黑独自一人,火急火燎回到寨中,心下已知借粮之事难成。
果然不出所料,阿瑟黑快步来到近前,把拿贝醉酒荒宴、言语冲撞,用渔网擒住约押、阿比塞等情简略说了。大卫念及约押忠心耿耿,为接应父兄上到亚杜兰峰,费心费力,不顾自身安危,今闻他失手被囚,恐有性命之虞,正要传令集结军兵。
乌利亚却说道:“将军稍安勿躁——我料但凡家大业大之辈,必不敢轻易得罪啸聚山林,靠打家劫舍为生的强人!他必是多灌了几杯黄汤,神智不清。做了糊涂事,扣了两位兄弟……那庄主夫人却是识大体的女子,而且似乎在庄中也是管事的!与我等兄弟都朝过相,认得约押、阿比塞。有她在,二位兄弟必无性命之忧!”
大卫一时挂念约押,有些乱了方寸——被逃城城主一语点醒,登时放下心来,说道:“城主所言有理!我关心则乱,急切间就要发兵前去……”
乌利亚笑道:“可见将军乃是性情中人,至真至性!今时天气已经转冷,晚上或有风雪!连夜冒雪进兵稍显事倍功半——如果将军实在挂虑,可差阿瑟黑、阿希则、亚哈济三位腿脚便利的兄弟,乘夜潜入拿贝庄,见机行事。待明日雪住云开,青天白日率几百人马过去,摆开阵势。无需交战,吓他个半死!到那时拿贝不仅要乖乖放人,我寨所需粮草:他也必要双手奉上!”
大卫说道:“城主建议甚合我心!不过又要辛苦黑将军一次了……”
阿瑟黑笑道:“为我主分忧,何谈‘辛苦’二字?这样说就太生分了!”
随即差人唤回阿希则、亚哈济二将。与阿瑟黑结束停当,各取兵刃、背了行囊、跳上战马,再次下山。这回阿瑟黑轻车熟路,天黑以前就到了雅望班打铁的那个草棚。
其时已入冬季,夜晚气温骤降,天上飘下朵朵雪花。不多时,旷野大地上便已白茫茫一片。阿希则说道:“这天果真来了风雪!恰好这有个草棚。咱三人在此暂避一时,哥哥以为如何?”
阿瑟黑答道:“这是个打铁铺,有炉有火,正好暖酒吃肉!”
三人把马拴到棚后,进到屋内。生火烫酒,取出腌肉,各自分食。亚哈济问道:“哥哥白日来过,可知此处离拿贝庄还有多远?”
阿瑟黑答道:“也就五、六里地。兄弟有何妙计?”
亚哈济笑道:“我这粗人,哪有什么妙计?只是觉得待风雪稍住,我等最好徒步探庄。一来恐积雪深厚,马蹄难行;二来靠得近了,马上鸾铃声响,先惊了庄上护院……”
阿瑟黑说道:“兄弟虑得周全!就把马匹留在这里便是!”
阿希则笑道:“这雪夜徒步探庄,还可让我俩见识见识——哥哥踏雪无痕的本事!”
阿瑟黑闻言,已知他又有比赛脚程之意,说道:“天寒地冻,手脚僵硬。跑着过去,四肢暖和,到了庄上,若要动手,也好施展。”
三人吃了酒肉,等了半个时辰,风雪果然渐歇。一轮满月越出云层,挂在空中,借着雪地映射,四周瞧得清楚。遥见前方星星点点的灯火,猜想必是拿贝庄无疑。他们安顿好战马,灭了炉火。阿瑟黑笑道:“二位兄弟,走——了!”
他话音未落,人已纵出一丈开外。阿希则、亚哈济连忙紧紧跟上。新雪落下,尚未成冰。三人并排奔跑,留下六行浅浅的足印。三个人脚掌翻飞,都是快如母鹿。短途冲刺比上等宝马更快——片刻工夫,已到了庄前。
阿瑟黑见他二人这次居然与自己并驾齐驱,毫没落后半步,心中微觉奇怪,寻思:数日前比试,我还稍胜他们一筹。才过了几天,怎会如此进步神速?
他起了争竞之心,忽然收脚急停——本想如同平时迅驰狂奔之际,收发自如、稳稳站住,却不料地面滑溜,这下直往前平平滑出了四、五尺远,险些摔个四脚朝天。幸好他下盘功夫扎实,总算拿桩钉住,没丢丑现眼……
六十
( 阿希则、亚哈济却都是飘逸潇洒的顺势往前平滑,接着轻轻巧巧的一个回旋,卸去前冲之力,双双立在他面前。『』阿瑟黑喝彩道:“两位兄弟好俊的身手!”
亚哈济笑道:“哥哥必是少在雪上行走,因此不惯——我二人常在我国极北之地过活,那里常有大雪。虽然冰天雪地,颇为苦寒,但也自有一番乐趣。等到回山之时,教你一个新奇玩法……”
阿瑟黑自小居于南方,鲜有绒雪纷飞的季节,听说这般天气还想得出新奇玩法,不禁有些心痒难搔,说道:“兄弟说的……我恨不得现在就试试!”
阿希则笑道:“不急……不急!待探了拿贝庄,确知约押、阿比塞无恙——那时哥哥玩起来才会尽兴……”
阿瑟黑点头道:“不错!兄弟言之有理,不可误了正事!”
此刻拿贝庄就在眼前,三人放慢了脚步,沿着山边,悄悄靠近,从西首跃上挡风墙。院中几只大狗闻到生人气味,开始狂吠。阿希则掏出几块剩下的腌肉,远远扔到黑暗角落。那些看门犬,怎知分辨?一窝蜂扑向美味。
趁此空隙,三人跳下墙来,闪身上了前院走廊。阿瑟黑想那关押“盗匪”的囚房当在后院,于是弓身弯腰往后摸去。才走了几步,便看见前面有人提灯缓行。阿瑟黑瞧得真切:在前领路的正是铁匠雅望班:他一手掌灯,另一只手提着一个木箱——后面一名雍容华贵的女子,披着裘皮大衣,徐徐相随,正是庄主夫人亚比该。
阿瑟黑心中暗喜,思咐:真乃天助我也!这庄主夫人显然对我主大卫,已生情意。ww看她去往何处,寻得机会,现身求她援手,必不为难!
打定主意,蹑手蹑脚尾随其后。阿希则、亚哈济见他跟踪一个贵妇人,不知是何居心,但想他也不是敛财酒色之徒,应当自有其道理。
三人脚底轻柔,没有一丝声响。随着庄主夫人曲折迂回,经过几道长廊,果真来到后院一座木屋前。亚比该向年轻人问道:“就在这里?”
雅望班答道:“就在这里面。”
亚比该径自推开木门,飘然进屋。阿瑟黑不由得纳闷:她夜里不睡觉,到这后院柴房里做甚?难不成……她和这小铁匠有奸情?……
这念头还没转完,已听到约押的声音说道:“原来是庄主夫人来了!我二人身被捆缚,失礼了……”
阿希则、亚哈济都暗暗窃喜,心想:一点冤枉路没走——得来全不费工夫!
三个人屏气凝息,缓缓挨近木屋,只听亚比该说道:“两位将军受惊了——雅望班,解开渔网,让二位站起说话。”
阿瑟黑从木板墙缝中向里观看,只见约押、阿比塞被白日的的那张大网裹得严严实实,好似两条大鱼被死死缠住,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雅望班遵主母之命,解开了绳结,说道:“二位哥哥稍微活动活动筋骨——夫人知道两位至今未进饮食,备好了些许酒菜,聊表敝庄歉意……”说着,从木箱里拿出几碟小菜,一壶美酒。
阿比塞被绑了大半日,四肢麻木。虽然已从网中脱困,一时手脚也不听使唤——他自出道以来,还未受过如此挫折,憋了一肚子的怨气,正没处发泄。但见亚比该诚意相待,送上好酒好菜,一口恶气又咽了回去,说道:“夫人别来无恙?那日在西弗旷野上短暂相聚,没曾想这第二次见面,我等如此狼狈……”
亚比该叹道:“拙夫醉酒滋事,得罪了大卫将军——如今亚杜兰峰声势不同以往,众英雄情同手足!我唯恐明日山寨人马一到,这拿贝庄就是灭门之祸……”
约押说道:“夫人不必忧心!我主大卫乃仁德清明之君,万不以无罪为有罪!从不株连无辜!他若得知我二人平安,必不会对贵庄动刀兵!”
亚比该面上微露喜色,说道:“二位将军先请用饭,我还有话要问……”
约押、阿比塞早就饿了。过了这一阵,四肢百骸通血活络,才得行动自如。谢了庄主夫人,举杯端碗,开始狼吞虎咽。
二人正吃得津津有味,雅望班却突然叫道:“什么人?”捡起一根木棍,身形一晃,已纵到门外,一棍击出。
他平日都是在庄外冶铜打铁,习惯了“乒乒乓乓”的嘈杂。这时更深人静,外面的响动听得格外清晰——亚哈济等人呼吸虽轻,还是被他发觉。
阿瑟黑首当其冲,见这一棍点到,侧身欺进,既闪开敌招,又趁势反守为攻——左掌切他手腕,右肘撞向对方前胸。
雅望班上身微斜,手中棍收缩回击,棍梢点向阿瑟黑小腹……黑暗中,两人贴身擒拿肉搏,短兵相接,瞬间已拆了十余招。雅望班极是惊异,心想:莫非这是亚杜兰山派来的硬手?要救他们的同伴?
阿瑟黑白昼时已见识过小铁匠的手上功夫,知道他绝非泛泛之辈。动起手来,也不由得暗暗钦佩。
约押、阿比塞只怕那是拿贝安排下的暗中监视——庄主夫人恩待亚杜兰山的强盗,这消息传到庄主那里,夫人难免落下许多不是。念及此节,正要一同出去,助雅望班料理了这人,却见眼前一花,一条黑大汉已窜进屋里,哈哈笑道:“小兄弟不但精通冶铁之术,这近身格斗的本领也不弱啊!”
一看是阿瑟黑到了,二人都欢喜叫道:“兄弟!你怎么又回来了?”
阿瑟黑还未答话,房中又接连多了两人。身法之快,丝毫不逊于黑将军。阿比塞笑道:“原来阿希则、亚哈济两位兄弟也到了!”
亚比该在西弗旷野上见过阿瑟黑,但后来两人却是面生,猜测必是新近投奔大卫的草莽英雄。想到大卫短短时日,从一个形单影只的在逃要犯,又成了指挥群豪的首领。若非人中龙凤,焉能有此号召力?她芳心狂喜,说道:“雅望班,快回来!这些都是大卫将军手下的好汉!不必慌乱,免得惊动了旁人……”
六十一
( 雅望班依言回入木屋,看面前这五人,个个气宇轩昂、威风凛凛,不禁也为之心折,对阿瑟黑说道:“小人刚才不知天高地厚,多谢将军手下留情!”
阿瑟黑笑道:“小兄弟的耳朵好尖!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清清楚楚!佩服……佩服!”两人相对一笑,适才一片漆黑中,近身恶斗,幸好都没损伤,均觉得十分侥幸。『』
亚比该笑道:“黑将军来去如电、奔跑如飞的本事那可是无人能及!”
阿瑟黑赶紧说道:“夫人过奖了!要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这无人能及四字万万担当不起!我这两位兄弟踏雪疾奔的本领,我就远远不及了!”说着,为各人引见。亚哈济、阿希则见这庄主夫人风姿绰约,端的是绝色无匹,都不敢正眼多瞧。
约押问道:“兄弟可是奉我主将令,连夜来救我二人?”
阿瑟黑答道:“我主大卫闻听二位兄长失手被擒,立时便要发兵前来要人!多亏了逃城城主好言相劝,又提到庄主夫人是极有见识的女子——两位哥哥虽然身陷庄上,也必能保全性命……否则现在拿贝庄恐怕已是一片焦土。”
亚比该叹道:“大卫将军重情重义,与各位情同手足!比起那些寡情寡义的凉薄庸人,直有天渊之别……”
一干豪迈粗人全然不能体会她语之所指,只见她神色幽怨,一副郁郁模样。众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沉默片刻,约押才问道:“眼下我主差了三位兄弟前来救人,而且明日山上大队兵马便要围庄……夫人有何打算?”
雅望班Сhā话答道:“庄主夫人听说拿贝老爷扣了二位将军,就知不妥。ww趁老爷酒醉酣睡之际,就要悄悄释放两位出庄。因此事先把这囚房周边守卫都撤了,免得人多嘴杂……不料这三位将军倒是厉害,竟自寻到了这里。”
约押说道:“多谢夫人美意!此次纠葛皆因亚杜兰寨借粮而起——即使今晚我二人平安脱困,大卫将军仍会因为寨中粮草匮乏而烦恼!如果夫人能够主事,还望雪中送炭,好人做到底!周济周济敝山。”他为人最是精细,已隐隐察觉这庄主夫人对大卫似乎特别不同,每每提到“大卫”二字,她平静如水的面上总会泛起一丝微澜——所以搬出大卫来,实望借粮一事终可两全。
亚比该稍稍沉吟,问道:“亚杜兰山上,现在有多少人马?”
约押答道:“如今亚杜兰峰已聚集了近千精兵!就算一千人好了……”
亚比该说道:“一千之众?……拿贝庄偌大家业,也只养了三百庄丁。一千精壮勇士,这每日的需用可不是小数啊……”
众人见她犯难,正在担心这事要糟——她又继续说道:“拿贝虽然富甲南疆,但是守财悭吝,平白无故赊出一大笔钱粮,就如同剜了他的心头肉啊!大卫将军可说过,这帐几时能还?”
约押昂然道:“半年之后,寨中粮草就可自给自足!一年之后,就可分月缓还贵庄——但这只是末将的一厢情愿!”
亚比该听他前言后语,自相矛盾,正自错愕。约押已说道:“我主雄才大略、智勇过人!前几日率三百轻骑夜袭非利士国的亚实基伦、迦萨二城,解了伯利恒之围和利乏音谷的僵持战局!目前正是多事之秋:以色列周边列国频频出兵侵扰。当今的扫罗王年迈昏庸,不容良将——迟早兵败身死!届时我主领兵下山,先占犹大支派为根本。继而振臂高呼,凭我主之仁洁高义,以国十二支派必争相跟从!凭我等兄弟之勇力,率数十万国中好儿郎,荡平诸邦,只需三年五载!到那日,连本带息还与贵庄的,恐怕不止十倍之利!拿贝老爷只恨搭建的粮仓钱库不够多啊……”
约押一番豪言,亚比该只听得心摇神驰,幽幽说道:“他……他定会有这一天的……我……我早就料到了……”
雅望班见她神态痴迷,忙问道:“夫人……你没事吧?”
亚比该猛然回过神来,赶紧掩饰说道:“将军所言,妾深以为然!但拿贝此人愚顽,无法晓之以理——烦几位将军先行回山复命,请大卫将军明日发兵前来,列好阵势。等拿贝见了贵寨军威,必被惊得心胆俱裂!又看约押、阿比塞两位无翼而遁,更加惊惧!就算舍了几百头牛羊,总是顾全身家性命最为要紧!”
阿瑟黑笑道:“夫人这声威恫吓之策,与逃城城主所献方略……可是异曲同工啊!“
约押说道:“夫人几次三番相助,末将感激不尽!日后若有用处,敬请明言!末将力所能及处,必要为夫人解忧!”
亚比该谢了他,心想:现在我这忧……你可解不了……
群雄也都谢过庄主夫人,正要摸出庄去。亚比该笑道:“你们跟着雅望班出去就好,不用这般谨慎!”
阿瑟黑笑道:“来的时候——鬼鬼祟祟、偷鸡摸狗。出去的时候——正大光明、大摇大摆!这也是大相径庭、天差地别啊!”
亚比该听他言下之意,隐然映射自己先前的叹息,不禁有些腼腆羞涩,寻思:难道我的心事,他们都看出来了?……
约押看她如此,已猜了个八、九分。见她窘迫,急忙说道:“闲话少说——我们在这耽搁久了,未免引人注目,给夫人徒增事端!请雅望班兄弟头前带路,我们就此别过。夫人珍重!”
六人鱼贯出屋,雅望班领着他们穿廊过院,从西侧的小门出了拿贝庄。途中虽遇到几个值夜护院,但灯火昏暗,认不清面貌,还以为全是新来的仆役——又看是铁匠开道,都无人起疑。
出了庄门,约押说道:“多谢兄弟了——后会有期!”
阿瑟黑笑道:“我们这一路回到你的打铁铺,可有个新奇的玩法。小兄弟想不想一起来耍耍?“
雅望班虽然年少好奇,但为人非常本分老实,说道:“庄主规定……深夜不准随便外出,我得等到明天早上,才能去练铁……”
六十二
( 阿瑟黑看他一副憨厚模样,也不勉强。『』六人轻声道别。离庄一里开外,阿希则笑道:“黑哥哥还一直惦着先前那话,若是不得耍上一耍,恐怕今晚无法入睡!”
亚哈济说道:“既然两位哥哥已经平安无事——大伙儿心情舒畅,玩上一玩,也无妨!”说着,拔出短刀,在山边砍下两根细长树枝,两面削得平整。用树皮搓成绳条,把两块长板缚在脚上。又拣了两根坚韧枝条,握在手中。阿希则也依样照做,两人操作纯熟,不久都收拾利落。
约押见了,已明其意,笑道:“这北方的玩意,今夜倒是用得上!”
阿瑟黑哈哈笑道:“老黑还从没玩过这东西!想来必是有趣!我也来做一副……”
趁阿比塞等人砍树削皮之际,阿希则、亚哈济已在一旁先试滑了几圈。阿瑟黑看他们在雪上滑行,来去迅捷。迫不及待也要亲自尝试——快刀斩乱麻,三、两下也做好了一对。只是他从未学过,一时还无法掌握要领。不过这几人功夫都不弱——身体平衡、四肢柔韧度都较常人高出许多,再经亚哈济、阿希则在旁指点,放松膝盖、脚踝。没用多久,竟也能滑得飞快!
五人驾着雪板,行进如风。霎时间,已到了那座草棚炼铁铺。阿瑟黑正玩得兴起,怎舍得就此罢手休息?兀自在棚外滑个不停。约押知他心智似个少年,便由他耍个尽兴——与其他三人进到棚里,生火歇脚。
阿比塞问道:“我们就在此过夜,无需回寨?”
约押笑道:“若是此刻回山,大卫将军见我二人无恙归队,未必就会兵发拿贝庄要人。ww我们在此饱饱睡足一觉——我主牵挂下属,明日清晨势必带上大队人马前来。那时兵马已动,到了此间,空手回山便是徒劳一场。我主尽管仁义,但白费力气的赔本买卖是从来不做的……”
阿比塞等三人心下了然,哈哈一笑,各寻了避风处,和衣睡卧。阿瑟黑玩了一阵雪板,见无人相陪,未免兴致阑珊,也只好自行睡了。
次日太阳升起,旷野上气温回暖。积雪吸热融解,草屋四周反而更觉得寒冷刺骨,约押竟被冻醒。他甫一睁开双眼,便听见山道上隐隐传来马蹄声响——心中一动,暗想:大卫将军这么快就到了?……
其余四人也都警觉,纷纷纵出屋外。只见大道上一队骑兵踏雪而来——当先一员大将皂袍乌骓,正是伊勒哈。
伊勒哈也已瞧见阿希则等人,来到近处,跳下马来,说道:“原来两位兄弟已经安然脱险……大卫将军心急如焚,一早调集了五百轻骑,命我领二百人当先开路。他与比拿亚、沙玛率三百骑转眼即到!”
约押笑道:“我主向来爱兵如子,何况我二人随将军多年征战,堪比手足骨肉!我等生死未卜,将军自是挂怀……”
他话到一半,山道上又是一片人喊马嘶——果见大卫和比拿亚、沙玛扬鞭催马,旋风般来到眼前。大卫看见约押、阿比塞毫发无损,大喜过望!飞身下马,奔到近前,抱住两人,说道:“全因小弟之过,令二位哥哥受辱……”
阿比塞二人见他双眼布满血丝,必是过于挂虑,未得安眠。此刻双目湿润、喉头哽咽,更显真情流露——二将均各动容,答道:“我主待末将有知遇之恩,恩同再造!为将军分忧,分所当为。失手被擒,倒累了我主记挂……”
大卫叹道:“约押为护我父兄,尽心竭力,不顾安危!将心比心,我怎能不记挂?”
约押、阿比塞看他如此体恤,更加心悦诚服、忠心效力。连伊勒哈都为之折服,心想:跟这样的人物出生入死,建功立业,才不枉了此生……
大卫却又说道:“虽然二位哥哥平安无事,可我寨中粮草之急,终究悬而未决……”
约押说道:“山寨用粮一事,我主无须忧心忡忡——我二人能如此顺利脱困:除了三位兄弟的乖巧伶俐,更仗了庄主夫人亚比该的一臂之力!”于是把昨晚情形拣要紧的,同大卫说了。
大卫见说亚比该有意借粮,助己渡过难关,完全不出逃城城主所料——心中登时宽慰,立即翻身上马,高声传命:“众将听令!与我兵发拿贝庄!”
五百骑兵齐声应命,拍马急走。阿瑟黑尚未玩够雪板,与阿希则、亚哈济将马匹留给约押、阿比塞——他三人在马队中划雪相随。
须臾间,已奔到庄前。拿贝庄上的三百庄丁正准备各自出活,陡然见到数百铁骑,举刀挺枪而来,把庄家大院团团围困,都骇异不定——难料这是福还是祸……
有胆大的上来问道:“你们是哪来的兵马?到此有何贵干?”
沙玛叫道:“我们乃是亚杜兰峰:大卫王帐下骑兵!听闻拿贝庄钱粮富足,特来与庄主商议,借个几百头牛羊!”他声若惊雷,这时故意放开了嗓门说话,好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明白。
那人伸了伸舌头,暗道:糟糕!糟糕……原来是山上的强人来打劫——开口就要几百头牛羊!分明就是强取豪夺……他不敢胡乱答话,只说道:“请各位将军稍等,待我通报拿贝老爷。”
那酒色庄主前一天喝得酩酊大醉,还在床上鼾声大作,睡得昏天黑地。朦朦胧胧中,只听见有人慌慌张张来报:“启……启禀老爷……大……大事不好了!”
拿贝正做着春秋大梦——梦到自己庄上的地板走道全是用黄金铺成,屋里的房椽立柱都镶嵌了珍珠宝石……偌大一座庭院流光宝气、金碧辉煌!自己正搂着两个美女,左拥右抱,好不畅快,自觉心满意足,突然被来人连声说“大事不好;大事不妙”——把他从梦境拉回到现实。
六十三
( 拿贝甚是不悦,坐起身来,一抹嘴边的垂涎,怒道:“什么大事不好?!搅了老爷的美梦!”
那下人恭敬答道:“启禀老爷!真正大事不好了!亚杜兰峰的强人陈兵庄外,黑压压一片,足有近千人马!要跟老爷借粮……”
拿贝听了,顿时酒醒了一大半。ww赶忙披上狐皮大氅,匆匆来到前院——只见大院里已站了数十人,都在等他的决断。
拿贝叫人搬来一架木梯,搭在墙头。他颤巍巍爬了上去,缩头缩脑悄悄向外张望——但见庄外旷野平原上,数百骑兵一字排开。马上骑士个个健硕雄壮;匹匹骏马犹如出水蛟龙,刀枪在阳光照耀下,寒光夺目,令人望而生畏。
一条大汉手提大棍,跃马在前,吼声如雷,喊道:“我主大卫,亲下山来!拜会拿贝庄主,商量借粮一事,请庄主出来说话!”
拿贝看了这等阵势,知道这伙强人现在嘴上说得客气,只不过是先礼后兵。倘若自己一口回绝,那就是灭门抄家之祸!心想:这大卫不久之前,还被扫罗王紧追缉拿,急急如漏网之鱼!忙忙如丧家之犬……这才过了几天?就聚集了许多亡命之徒为他效力?正在盘算,想起昨天擒了亚杜兰峰两员来使——当可胁为人质,迫他撤兵回山,连夜举家迁移,说不定还能躲过此劫,保住万贯家财……
心中存了一丝希望,爬下墙来。『』吩咐仆人去后院囚牢提出约押、阿比塞。只过了一阵,那仆人已快步返回,上气不接下气说道:“老……老爷……后面柴……柴房门锁完好,但里面空无一人!那……那两个强盗不……不见踪影……”
拿贝闻言大惊失色!寻思:门锁无损就走了这二人,难道这些强人真有通天入地的本领?又或是我这庄上,有人暗通亚杜兰峰的贼寇?……
正在纳闷,庄丁中一人出列说道:“庄主不用惧怕这些小山草寇!凉他们也没有三头六臂!我们合庄上下也有三百多精壮汉子——待我去会会他们,擒杀一、两个匪首——煞煞他们的锐气!叫他们也不敢如此放肆嚣张!那时贼众气沮,全庄人马一齐杀出,风卷残云一般!那样庄主的基业才得保全!”
拿贝看这发话之人是护院首领:震八——此人颇有些力气,能徒手搏倒公牛;武艺精熟,十多个人近身不得!他心想:震八倒也有些手段,让他试试也无不可……
他虽是这样心思,却故意激道:“大卫可是以色列最会打仗的将军!他手下猛将如云,均有杀狮伏虎之能!震八不可托大,还是舍了些牛羊,避过眼前危难。待强人退去,连夜举庄迁往别处,才是稳妥之计……”
震八傲然说道:“庄主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昨日我们一张渔网,就捕获了他两员上将!我看世人多是以讹传讹,把大卫吹得神乎其神!待我出庄一战,若是不敌身死,老爷再舍粮保庄不迟!”
拿贝说道:“如果震八马到功成,战退强人——我与你结为兄弟,这拿贝庄的产业分你一半!这里所有人都是见证!”
院中庄丁见那一向吝啬有余、爱财如命的老爷竟然许下这般重诺。一旦震八取胜,带领众人击退亚杜兰山的强盗,那他就成了“震八庄主”——震八平常豪迈直爽,尽管有些倨傲,但如果真成了半个主子,以后日子也比现在好过多了!于是都盼着他出战得胜……
拿贝心里早就算计已定:先靠你渡过眼前难关再说——若不许下重金,只怕你还不肯全力卖命!待强敌退去,自有办法对付你这一介武夫……
震八提了一口弯刀,迈步出庄。来到阵前,叫道:“兀那强人!胆敢目无王法,恃众欺凌弱小!你们领头的可是大卫?他一向自居信德仁义、体察民情。怎会自甘下流,也当上了这等野蛮的盗匪?”
沙玛一马当先,还未答话。阿比塞已抢先出来,对他说道:“哥哥暂且一旁观战,昨日兄弟一时大意,失手为其所擒,折了山寨的威名。累得我主一夜挂怀!今天正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的狂妄之气也收敛收敛……”
沙玛自是不好拒绝,答道:“兄弟小心!”拨转马头,归入本阵。
大卫担心阿比塞积了怨气,万一伤了人命,毕竟有“滥杀”之嫌。自己刚立的新规军法,可不能赏罚不明,当即叫道:“兄弟——不可坏了他的性命!”
阿比塞答道:“我主放心!末将自理会的。”一面说话,一面缓缓走近。
震八见应战的是前一日所擒之人,冷笑道:“不知死活的贼强盗!给你侥幸脱了牢笼,尚不知足,还要赔上性命方肯罢休?”
阿比塞认出昨日正是此人,带领庄丁撒网结阵,缚住自己和约押,暗想:这次不让你出点丑、露点乖,你也不知天高地厚……
他也冷笑道:“你一口一个贼强人、狗强盗,叫得令人烦心……如果真是寻常盗匪拥兵而来,此刻早就踏平了拿贝庄!我主大卫有言在先,是向贵庄借粮。所谓‘借’者,必有归还之期。可恨汝等贪杯好酒,不通情理。竟暗施偷袭,折辱我二人。今日让你尝尝外公双枪的厉害!”
震八深知这架是非打不可了,也懒得斗口。喝道:“正要看看你有何本事?”——“呼”一声响,弯刀挟着劲风径直劈向敌人腰间。阿比塞斜跨半步闪开,并不还击。震八手腕一翻,刀锋直取对方颈项。
阿比塞矮身横走,又是轻巧避过。震八毫不迟滞,刀随身走,斜劈对手双腿。阿比塞不再退让,轻轻跃起,顺势拔出背上双枪——“唰唰唰”疾攻三招。震八全没料到他由守转攻,竟这般迅捷,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没奈何只得收刀挡格。
六十四
( 不曾想阿比塞双枪如毒蛇吐信,左右进击,连绵不断,毫无半点停顿间隙。ww众人只听见“叮叮当当”刀枪相碰的清脆响声不绝于耳。震八就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全身被罩在枪尖寒光之中。他心头大骇,心里后悔不迭:这厮枪法奇快,我远非其敌!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夸下海口!今日我命休矣……
阿比塞待他守势渐渐松散,看准了破绽——左手枪把他兵器斜引一侧,右手枪杆自上砸下,拍中他的小臂,喝道:“撒手!”
震八手上吃痛,握不住兵刃,弯刀脱手飞出。阿比塞双枪齐出——冷光点点、枪花朵朵,在他身上连划了十余下,忽地收手跃开,退在一边。震八只觉得枪尖在自己身上横七竖八的贴肉掠过,皮上凉嗖嗖的,直惊得魂外,动也不敢动——生怕稍一动弹,便是开膛破腹之祸!
拿贝庄上人众,都趴在挡风墙头上看这场龙争虎斗。只见震八呆在双枪笼罩之下,束手待毙。对方暴风骤雨连出十余招后,忽然跳在一旁闲庭信步——庄丁们一阵惊呼。过了片刻工夫,却未见震八喷血倒地,只是一阵寒风吹过,他身上的毛皮大衣片片碎裂,散在风中纷纷扬扬……
亚杜兰峰这边人马,登时彩声雷动,震天价的叫好。阿比塞冷冷说道:“寒冬天气,你巨斗一场,正觉燥热。此刻冷风一吹,寒热交替,恐怕要大病一场!快快回去,生火取暖要紧……”
震八尚自惊魂未定,听他说到“寒热交替”才发觉自己**上身,御寒大衣已化成碎片,散落地上。ww他羞愤交迸,满面惭愧——见阿比塞枪划外衣,力道恰到好处,肌肤未破分毫,自知不是敌手,急急回入庄里。
拿贝看这伙匪徒不仅人多势众,而且高手更是不少——震八已是庄上最能打的武师,一经交手,高下立判。想要凭武力退敌,无疑以卵击石!然而即使强弱悬殊,对方似乎手下留情,并无大开杀戒之意——他心中委实害怕,但事已至此,自己再不出面,也无法了局。他抖擞精神,深吸一口气,正要出庄,却听背后一名女子说道:“老爷不可亲身犯险,待奴家去和匪首交涉……”
拿贝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正室夫人亚比该到了——这庄主虽然生得矮胖丑陋,却甚是纵欲滥情。仗着手上阔绰,大撒金钱,从人口贩子手上买下不少奴婢仆役。遇到姿色可人的小姑娘,便留下养大了,自己享用。亚比该就是在十岁时,被他买到庄上。等了五、六年后,此女果然出落得婷婷玉立、国色天香!
拿贝怎能错过如此尤物?纳为正妻,堂而皇之据为己有。因此西弗旷野上,众人皆知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少女,嫁了一个岁数长其一倍的的丑男人!尽管此女命运多舛,但在几年前得遇以国中的一位先知异人——不仅授其移花接木的奇术,更教其农田水利、务商经营之道。亚比该贤慧聪明,学来得心应手。所以近几年来,在这庄上主事的实际就是亚比该,所以庄中无人不服!
拿贝见她处事分明、算计精细,管理家业,一年比一年殷实,干脆放手授权予她,自己整日只顾荒宴吃喝、沉迷酒色——此人生性喜新厌旧,尽管正妻有倾国倾城之貌,他也只当泄欲之用。成婚没多久,便尽显丑恶嘴脸。遍寻美姬,饱尝秀色。
亚比该也常常感叹命苦:虽然嫁入富贵之家,不愁吃穿,可俨然只是一个管家婆,时时自怨自艾,平日自觉呆在庄中无趣,情愿和几名下人一起到旷野上牧羊,或是到雅望班的铁铺里闲坐,打发时光。事有凑巧,那日在何烈树林边,偶遇大卫一行人。为其肝胆忠义折服。春心暗动,只是未便明示。心里只想:嫁郎当嫁大卫王……就算一生流离颠沛,那也是有情有义的真汉子,总强如一人独守冰冷床榻……
拿贝可不知道亚比该与这伙贼人,还有一段渊源,见她自告奋勇,倒也钦佩她的胆气,说道:“夫人虽然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但这群凡夫俗子中的亡命之徒,只怕也敢对天人不敬,最好带上数十家人一同前去,以防不测。”
亚比该淡淡笑道:“无需过多从人,只要小铁匠雅望班相陪即可。”
众人见她这样一个俏生生的弱女子,要去和那群凶神恶煞的强人交涉,都为她提心吊胆,内中就有人叫道:“夫人万金贵体,不可亲赴虎狼之窝!还是舍些牛羊米粮,打发他们去了便是!”
亚比该答道:“大家不用担心!我自有道理……”
庄丁仆人平素都服她权柄,看她从容镇定、胸有成竹的样子,素来也晓得她非同一般,就开了大门,目送她和雅望班出庄。
大卫看拿贝庄上,这次轻盈盈飘然出来一位金发女子——披着一件白狐皮大衣,本就肤白胜雪,站在皑皑雪地里,一片白茫茫中,衬得那头金色长发格外醒目。他认出正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庄主夫人:亚比该,只是后面一个青年男子却不识得。
约押看到她出来,低声对大卫笑道:“庄主夫人来了,这借粮一事就要大功告成!”
大卫见他笑得别有用意,心想:怎地约押和城主都如此说?他还笑得这般诡异,难道他们都觉得此女已对我动情?……
心中虽在乱猜,但见亚比该已到近前,赶紧下马相迎,说道:“夫人之前馈赠饮食,殷勤款待之情,尚未还报。今日又来叨扰,实在有不得已之苦衷,恳请夫人见谅……”
亚比该笑道:“将军十日前,还只是六、七骑相随!不到半月,就聚集了这许多精悍骑兵。照此推算,我看不用一年,将军就可拥兵数万,自立为王了……”
六十五
( 大卫说道:“夫人取笑了!前些年,大卫在军中博得了一点虚名,幸得兄弟们青眼有加,不嫌弃我是带罪之身,都舍命相助。『』如今为躲避扫罗王,啸聚亚杜兰峰,只为自保,别无他图!眼下寨中口粮难以维继,我又立了严厉军规——不可随意掳掠乡民!迫不得已,只好又来相烦夫人……”
亚比该幽幽叹息一声,说道:“我已应承约押——将军只需陈兵庄下,摆开阵势,耀武扬威一番,必令合庄上下,人人胆寒。庄主权衡轻重,自然是牛羊米粮为轻,身家性命为重!敢问将军这次想要多少?”
大卫这才恍然:原来她已答应了约押,怪不得一看她来,约押就一副十拿九稳的架式……但见她如此爽快,自己反倒不好开口,支支吾吾道:“呃……我寨中大概有……有近千人马,这个……呃……”
亚比该笑道:“将军叱咤风云,指挥千军万马,英武果敢。这下子怎就变得婆婆妈妈,没有了定见?”
大卫说道:“借粮实乃权宜之计,只为渡过眼前一时之急。以后我寨定会自力耕田植林,牧养牛羊。这讨借之数,多了……唯恐夫人作难,少了……又怕不够……因此踌躇……”
亚比该说道:“那我借你二十头种牛;二十头种羊;二百只羊羔;二百头牛;两千斤穗子;三百株无花果树苗——将军意下如何?”
大卫实没料到她一开口,竟都是成百上千之数!大喜过望之余,不免有些担心,问道:“夫人如此慷慨……但这些东西委实不是小数!拿贝庄虽然富庶,未知庄主可有异议?”
亚比该冷哼一声,说道:“他?……他每天只会饮酒作乐!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家私。『』况且如今已成刀俎鱼肉——没了牛羊,还可再养,丢了性命,从哪里讨回?将军如果觉得够了,就是这许多!若是还嫌少了,就请还个数……”
大卫连忙说道:“不少!不少……这许多牛羊……夫人现在就可赶来,由我们带走?”
亚比该笑道:“将军还怕我反悔吗?请稍待片刻,我回去交代了,即刻交与将军。”说完,向大卫深深行了一礼,便与雅望班回到庄上。
拿贝见那匪首大卫对她二人客气有礼,并不刁难,还以为此人垂涎亚比该美色,甘拜于石榴裙下。他不禁开始琢磨:或许把夫人献上,让那小淫贼心满意足,或可省下不少财物……
亚比该和雅望班刚迈进庄门,拿贝便满脸堆笑,迎上前问道:“夫人胆识不让须眉!天人姿貌更令无数男子屈膝折腰……不知那匪首同夫人是怎生说法?”
亚比该见他一副讨好奉承的模样,心里不觉有气,寻思:这人见异思迁、喜新厌旧,平常对我都不理不睬。如今大难临头,就这般巴结,果然够势利……她不动声色,冷冷答道:“老爷听了恐怕会心疼——他们要二十头种牛;二十头种羊;二百只羊羔;二百头牛;两千斤穗子;三百株无花果树苗……”
拿贝闻言大惊,颤声道:“这……这么多?!我……我苦心经营多年的基业,就这样拱手相送?”
亚比该冷笑道:“老爷是好久没管事了吧?这些东西还不到本庄产业的三成!我看那大卫志存高远,有帝王之气!前途未可限量——而且近来以色列、非利士两国在亚杜兰山边境频频交兵,我们与这支精悍人马本是近邻,眼下送个顺水人情,结交了他们,值此多事之秋,难保不遇棘手之事。今后有急,也好求助于大卫。老爷适才也领略了他们的兵威武力——玉石俱焚还是破财消灾,现在……该有个明断了吧?”
拿贝彷徨无计,吃吃的说道:“夫人曾得高人指点,精通奇门异术,何不做法降了这一干贼人?”
亚比该答道:“妾身那一点微末道行,只够酗酒拈花——要在两军阵前,取上将首级,还是差得远了……”
庄主叹道:“夫人已经尽力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也只能这样了……就当送个人情,寻个靠山……”
亚比该见他应允,立即分派人手,清点牛羊米粮数目,填包装车,送出庄来。大卫看庄上牧人把两群牛羊赶来,又有七、八辆车装了穗米也一同送到。他急命比拿亚率兵丁盘点核对,自己与其余众将进庄答谢。
他甫一进门,便看到亚比该身旁的拿贝——这两人放在一起,美丑悬殊,落差瞩目。大卫心想:这庄主形容猥琐,怎么会和那天仙般的女子是夫妇?莫非此人仗着有钱有势,强占一方、蛮霸民女?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
存了这个念头,他之前的一点歉疚顿时消散。他故意对亚比该高声谢道:“夫人高义!解了本寨燃眉之急——敝寨上下合感恩情!以后夫人但有所命,亚杜兰峰自我以下,尽供驱策!”
亚比该答道:“这是拙夫拿贝——他是一庄之主。如果没有他的首肯,我也不能擅做主张,借粮与将军……”
大卫会意,向拿贝谢道:“庄主趋利避害、英明精细——创下这偌大的家业,当真是经商奇才!多谢庄主慷慨相助,济困我寨于危难之中!”
拿贝尚在为那许多产业白白送人,而不住肉痛。哪有心思分辨他语带讥刺?唯唯喏喏勉强笑道:“将军年轻有为、威名早著!今日亲眼目睹神威,才知世人所传不虚!能结交将军这个朋友,也偿了在下的夙愿……”
大卫明知他口是心非,也不去管他。又敷衍客套了几句,自与众兄弟押着牛羊粮车,浩浩荡荡返回山寨。拿贝倚在门上,眼看着庄里成群结队的牛羊被赶到别人的圈中,越看越是心痛——犹如心头肉被人用刀剜去,这样剜了一刀又一刀……自己却无能为力、无法可施,只有干瞪眼。越想越觉得懊恼;越看越觉得难过。羞恚交迸、急火攻心,感觉胸中烦闷欲呕,喉头一甜,“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周围庄丁仆人见主子吐血,急急忙忙、七手八脚把他抬入里屋躺卧歇息……
六十六
( 亚比该依依不舍,乘着五色彩车,跟在粮队后面,直送到雅望班的打铁铺。ww大卫见她跟来,显是有话要说,独自到她车前,问道:“夫人还有何吩咐?末将敬听台命。”
亚比该让雅望班停住了车,掀开帘布,问道:“上次与将军同行的那位妹子,可在山上?”
大卫听她竟然提到亚希暖,不免有些诧异,答道:“亚希暖妹妹正在山上服侍我父——夫人想要见她?”
亚比该笑道:“请将军提醒她——她答应过,要送些亚杜兰山的奇珍异草给我……可不要忘了。”
大卫也笑道:“亚希暖妹妹上次与夫人相谈甚是投机——知道夫人挂念,必然欣喜。目下本寨与贵庄已是唇齿相依,必定要常来常往,你我二人不久便要再见……”
亚比该幽幽说道:“很好……很好……”
大卫见她颇为郁郁,也不知何故,顾左右而言他。不便直询,与她作别,策马回山。亚比该望着他渐渐远去,呆坐半晌,怅然回庄。
乌利亚在寨中看到这五百骑兵,马到功成、满载而归,极是高兴,喜道:“将军如愿借到口粮,本寨已无近忧!”
大卫笑道:“不出城主所料——我只是陈兵于拿贝庄外,阿比塞哥哥舞了一轮双枪。那庄主果真不敢相争,乖乖就范……”
群豪齐声大笑——都明白这粮草难关一过,之后修筑山寨、立稳根基、招兵买马、韬光养晦,缓图进取,徐成王业已是指日可待。『』
过了十天半月,乌利亚就把这座亚杜兰寨整顿一新——寨外挖了深沟;竖起坚栅,布下机关陷坑。寨内用粗木巨石重建了房屋、会堂,还铺设了排污道,通往后山——人畜粪便就是果林的上佳肥料。
伊勒哈看这寨子今非昔比、焕然一新,哈哈笑道:“城主大才!竟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这亚杜兰峰本就地势险峻,如今这一布置,再加上兄弟们的勇力,简直固若金汤啊!”
乌利亚笑道:“我掌管逃城多年,对这些门道还是略知一二。更有神人山默尔的这部奇书,令我茅塞顿开,大得裨益!”
大卫看到他手里的羊皮卷,心中一动,说道:“我记得那日在熊洞里。大祭司的卷上画了一副四连弩的制作详图……那样的铁板强弓可一次发射四箭。现在坚寨虽成,毕竟只有千余人马,如果没有利器使用,终究战力有限……”
阿瑟黑想起一人,立即说道:“我主请放心!上天已预备了造弩之人在山下!”
大卫问道:“哦?……当真?放眼周边列国,只有非利士人精通冶铁之术。但彼国与我族历代战事不断,可谓水火不容!会有非利士铁匠肯为我造弩?”
阿瑟黑笑道:“这事说来实在凑巧!那小铁匠我主也是见过的——借粮那日,他就陪在庄主夫人身边。”
大卫略一回忆,已想起亚比该身旁总是有个金发碧眼、挺拔雄壮的年轻人形影不离——起初还以为是她的贴身护卫,哪知竟是一个打铁汉。他自言自语道:“嗯……是他……”
阿瑟黑说道:“那小铁匠不是非利士人,乃是从海外漂泊而到此处。在非利士军中学了铸铁锻造兵器的法门,现在拿贝庄上为那财主打些锄头耕犁……”
约押也道:“那天我们奉命下山,在那草棚里亲眼见他生炉炼铁,技艺纯熟!我主如果有意造这副强弓,可邀他上山。”
阿瑟黑又说道:“那小铁匠不但精通冶金铸铁之术,近身格斗的本领也自不弱,和我交过手,未分高下。上得山来,可与我们众兄弟平起平坐,胜过在那庄里做下人。那日约押已开口相邀,他似乎有意。今天咱们再去,我主亲往,他定会盛情难却!”
大卫喜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他平日在山下何处炼铁?”
阿瑟黑笑道:“就在那日回山之时,庄主夫人与我主流连不舍之地……”
约押横了他一眼,责他言语有失尊卑体统——大卫却丝毫不以为忤,忆起那时亚比该神态举止,心想:这次会不会她也在?……
不暇多虑,与阿瑟黑、阿比塞二人飞马下得山来。风驰电掣,一顿饭工夫,转过山坳,已看见那座茅草小屋。大卫瞧不远处,停着五色彩车,正是亚比该的座驾——然而车顶上缠着两条细长白绫,却是丧礼。
他微微心惊,思咐:谁死了?难道是……不敢多想,催马来到屋前。只见雅望班上身不着一片衣衫,正在专注敲打一块烧红的砧子。虽然寒冬腊月,他仍是满身大汗——棚内炉火高温,加之体热,蒸得周身水气袅袅上腾。
大卫不忍打扰,直等到他打好一块犁头,才轻轻走近,咳嗽一声,说道:“请问兄弟,这几日庄上可好?”
雅望班听出是大卫声音,回身答道:“将军来了?庄主夫人在车中恭候,请将军移步叙话。”
大卫听他提到庄主夫人,立时放心,暗自庆幸:原来她没事……那会是谁死了,会令庄主夫人的车上也要扎白绫?
阿瑟黑知趣,与阿比塞两人在草棚陪伴雅望班,让大卫单独去会亚比该。
大卫来到车前,朗声说道:“夫人别来无恙?伯利恒大卫来访。”
车中亚比该轻轻低呼:“啊!?……将军……将军为何事下山?”
大卫本意是来接雅望班上山入伙,但这话怎好对她说?只得笑道:“初次遇到夫人,承蒙馈赠饮食,指引道路方向。二次见夫人,资借牛羊数百,粟米盈车——今我已得亚杜兰峰为立足之地。近期寨中规模渐成,闲来无事,随意漫步,看看四处地形地势。”
亚比该开了车帘,轻挪莲步,缓缓下来,微笑道:“原来将军不是专程致谢,我们又是偶遇……”
大卫看她穿着麻衣孝服,却笑靥如花,全无悲伤之色,忍不住问道:“贵庄何人仙逝?令得夫人也要披麻守孝?”
亚比该叹道:“拙夫前日病重不治,已经亡故了……”
大卫惊道:“庄主正当壮年,怎会突然离世?”
六十七
( 亚比该凝视着他,说道:“将军有所不知。ww拙夫这几年庄中事务一概置之不理——天天与姬妾醉酒纵欲,夜夜歌舞升平!损耗精力,体质早就十掏九空!兼之惜财吝啬、气量狭窄。那日被将军带走了许多牛羊谷物,他急心病发,一直卧床不起,最终撒手西去了……”
大卫心想:当日熊洞里,贝丝芭姐姐的戏言果然成了预言!这冥冥中天意已定,非人力能扭转的……他说道:“嗯……怎么说我与庄主之死都脱不了干系,改日定要到坟前拜祭——既然庄主已逝。现在拿贝庄上,顺理成章由夫人主事了?”
亚比该淡淡答道:“多年来庄上事务都是我来打理,全庄人等也都服我管辖——唯有一个震八仗着几分力气,想要占庄夺权。我让雅望班将他格毙,余人再无疑议。”
大卫听她语气冷若冰霜,面色平静如水——三言两语、翻手之间就取了一名异己的性命,委实也是个厉害脚色。他不免心底打了个寒噤……暗想:此女不仅美艳绝伦,兼且心冷手狠、决断果敢,直令人望而兴叹,敬而远之……
亚比该见他神色不定,问道:“将军在想什么?可是觉得小女子面如桃花、心如蛇蝎?”
大卫连忙答道:“岂敢?夫人行事坚定果决,寻常男子望尘莫及!敢问夫人如今有何打算?”
亚比该一双美目直盯着他,轻轻说道:“我想把拿贝庄、亚杜兰寨合二为一,今后这西弗旷野上不再有什么拿贝庄,只有一个亚杜兰庄……未知将军意下如何?”
大卫全没料到她会有这般设想,一时惊愕不已,寻思:当初只是想邀一个铁匠雅望班上山,现在她竟要举庄并入本寨!上天预备果然远超我所求所想——拿贝庄钱粮富足,如果两家合兵一处,确是各取所需,互补长短……
他当即答道:“夫人这番提议:我是求之不得!贵庄富甲南疆;我寨兵精将勇、人材济济——两股合成的绳子不易折断!你我两家结盟,这西弗旷野便任由我们纵横驰骋!其他各种势力必不敢随意来犯……”
亚比该笑道:“我这份嫁妆不轻吧?”
大卫奇道:“嫁妆?什么嫁妆?”
亚比该微觉腼腆,轻声说道:“我合庄财物人等,做为我嫁入亚杜兰寨的嫁妆,将军觉得够么?”
大卫吃了一惊,暗想:她如此才貌,不知会钟情哪位弟兄……他连忙说道:“夫人精于持家、秀美端庄,我寨中的哪位英雄豪杰能得此贤妻?”
亚比该细眉一蹙,嗔道:“将军一直‘夫人’长、‘夫人’短的叫我,可否想这‘庄主夫人’变寨主夫人?”
大卫一愣,随即喜悦满怀,心想:她果然对我有情——但我若娶了她,亚希暖妹妹会怎生想?……
亚比该见他迟疑,又说道:“将军虽曾是我国扫罗王之婿,但他已通报全国追捕于你,还把米可公主另许了其他人家!如今将军已无妻室,而我亦无夫!我二人成婚并不违背祖宗所传礼法,就看将军心意如何……”
大卫看她毫无顾忌,大胆表白倾心,麻辣爽利非比平常以国女子,心底斟酌:这“庄主夫人”变“寨主夫人”——拿贝庄成了亚杜兰庄……寨中既得丰足钱粮,我又得美艳**!如果亚希暖妹妹不嫌弃,更可二女同事一夫!这一举多得的美事,竟落到我头上,神灵待我确是不薄!
愈想愈觉天遂人愿、志得意满,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
——****——
以色国扫罗王,自在利乏音谷,得大卫奇袭非利士腹地之助,不战而胜后,已历月余。ww四路探马来报:敌国再无举兵动向,而大卫也已占据亚杜兰山,拥千余兵马——尽占险峰密林!他在熊洞里被大卫割掉半截外袍衣襟,有言在先:此时只当同仇敌忾,共御外侮,前事一笔勾销。因此,即便如今强敌退却,扫罗也不能累次自食其言,再启内斗。
他离开都城示罗已久,想到王宫的奢华舒适;宠妃里斯帕的缠绵温柔乡,比起这南地的荒蛮旷野,当真天差地别!归心已动,便召集众将,商讨班师回朝。
扫罗先问道:“我军在利乏音谷取得大捷后,已过一月有余!近期非利士人并无来犯之意,我离家已逾两月,欲引兵返回示罗,各位以为如何?”
大王子乔那丹答道:“父王早该颐养天年了,却还在为国事操劳、四处奔波。儿臣愿为主分忧——请父王自回国休养,孩儿在此领兵驻守,以防非利士贼心不死,卷土重来。”
元帅阿布内赞道:“大王子不但智勇兼备,而且忠心、孝心人神共鉴!我王后继有人,可喜可贺啊!”
扫罗笑道:“元帅所言极是!此子文韬武略在我诸儿当中,最为出类拔萃!随我征战多年,屡建奇功!将来承我之位,必要治国平天下!”
众将都顺着君王之意,群口附和——争相夸赞乔那丹文武全才。扫罗当即传令:命阿布内、巴拿、利奇布率轻骑三千,先回示罗。多益领本部人马换防基利波山——以备非利士人取别道进攻以国。乔那丹率精兵一万,驻守伯利恒、希伯仑两城。分派已定,各人自去调集兵马。
晚间,扫罗无事,骑马在营中巡视——只见各营来回岗哨井然有序,所有帐篷中都充满了欢声笑语。显然各部军兵离家在外日久,终于可以回到本地与家人团聚,无不欣喜。他不由得感叹:看来无论帝王将相,还是平常百姓,能够回家,与妻儿享受天伦之乐,才是人生幸事……
他信马来到乔那丹帐前,心想:之前因为大卫的缘故,曾与我儿言语冲突……难得今晚俱各有暇,正好修补修补:父子间的裂痕……
六十八
( 念及那段不睦往事,急忙下马进帐。『』守卫军士见是国君到来,怎敢拦阴?只是叫道:“我王驾到!——”
乔那丹一看父王进来,赶紧起身相迎,说道:“父帅明日就要返回示罗,夜里来访,可有要事交代?”
扫罗笑道:“莫非你我父子间,只有军国大事可讲?”
乔那丹应道:“父帅说的是!儿臣常年驻守国内各个重镇,鲜有机会聆听父帅教诲。眼下夜更未深,正可长谈。”
二人相对席地而坐,中间摆了一张小几,端来几壶水酒,自斟自饮,谈天说地、纵论四海。乔那丹待扫罗话匣一开,趁机问道:“父王认为这次利乏音谷大捷,我军哪一路将领居功至伟?”
扫罗听他一问,已知其意,却偏偏答道:“此战首功当推巴拿、利奇布二将——他二人率部死守伯利恒,力保大军粮草不失,也为我儿星夜驰援争到宝贵时间。”
乔那丹说道:“二将建功不假,然而战局至我进抵伯利恒城下,也只是僵持,敌国未见败象!我认为——此战首功当属大卫!”
扫罗斜了他一眼,冷冷说道:“我儿这是要为大卫请功么?”
乔那丹答道:“父帅多心了——不过当初父帅以行奸宫中妃嫔之罪名,将他逐出我军,更有永不复用之意!然则大卫确系蒙冤,代人受过了……”
扫罗起初与元帅阿布内定下那条美人计,只因大卫渐得民心,在军中很受众将拥戴,唯恐自家王位旁落他姓,才设局诱其入瓮,加个重罪,好除了这心腹之患——但此时听长子言下之意:似乎真有人在秽乱皇宫……
他问道:“我儿这是为大卫重返我朝说情,还是另有其人在王宫里苟且**?”
乔那丹说道:“父帅英明!这事他做得隐密,极少有人察觉。『』父帅这次回示罗,可与数十轻骑抢先入城。留下大队在后虚张声势,缓缓折返。那人只道父王离都城尚远,必然放开手脚,与里斯帕娘娘在宫里任意妄为。至于大卫之事,父帅已有明断,儿臣不会再提……”
扫罗惊道:“里斯帕?当真有人与我爱妃通奸?”
乔那丹淡淡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父帅依我所言行事,必获罪魁!”
扫罗又问道:“既然那人做得极是隐密——我儿又是如何知晓?”
乔那丹答道:“自从父帅通告以色列全地,捉拿大卫——儿臣明知他不是这等样人,无奈父亲一时失察,我苦谏不听。想来必是有人做下事来,正好献上此计。嫁祸予大卫,使得父帅不起疑心。否则**众多佳丽,为何单单就挑中里斯帕娘娘为饵?于是儿臣命人日夜监视寝宫,终于被我发现奸夫行踪。但此人关系重大,若不是父帅亲眼所见,必不肯信!因此我让父亲悄悄进城,那时捉奸在床,自然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只可惜大卫成了这奸贼的替罪羊,负了恶名……”
虽然扫罗一心要赶走大卫,但也未曾想到自己的宠妃,竟与朝中重臣勾搭上了——他素知长子刚直,决不会空茓来风,他沉吟道:“我儿既说此人关系重大,必是我手下要人!不管是谁,我一旦查实,绝不轻饶!”
扫罗回到自己营中,只觉这一夜无比漫长!对长子所说,思来想去:那人既献了色诱之计,又是我麾下重臣,莫非是……他难以置信!好不容易捱到天明,令心腹裨将率大队兵马于辰时拔寨启程。自己却带着五十名虎贲禁军,轻装快马,先行上路。他归心似箭,沿途更不停歇,傍晚到了一家驿站,换马又再赶路。
待到入夜时分,一行人已驰抵示罗城下。扫罗王存了心事,杂在众军之中,用盖头蒙住脸面,以免被人认出。守城军士见一队虎贲骑兵呼啸到了关口,喝问道:“这队虎贲军的兄弟,可有通行令牌?验过真伪之后,方能开关!”
带队的百夫长举起一块金光灿灿的令牌,高声答道:“这是我王御赐的金牌,凡持此牌者,我国各城畅行无阻!将军下来一看便知!”
守城将官命部下张弓搭箭,以防这队兵马是敌国细作所扮。自己亲下城来,把城门开了一条缝,他偏身而出,接过令牌,仔细端详——只见一面刻了一头肋生双翼的雄狮,另一面镌了“禁军”一词。料来不假,双手奉还,陪笑道:“虎贲军的兄弟个个英武非凡!非利士那些猥琐鼠辈就算穿了这身衣服,那两者间的仪态威严怎能相提并论?只是值此战乱之秋,上面有严令,末将也是奉命行事……”
百夫长笑道:“将军恪尽职守,实是我辈从军之榜样!如果非利士守军也有这般严密盘查,大卫怎能轻易就偷袭,火烧了亚实基伦?”
守城将官连称“不敢”——命人大开了城门,虎贲军纵马直奔**。扫罗急欲想知道是何人与里斯帕有染。到了宫门前,匆匆下马,一路小跑径到后宅。远远望见几名军士侍立两侧——看到有人闯近,兵丁都刀剑出鞘,喝道:“什么人?胆敢擅闯娘娘寝宫?”
百夫长骂道:“大胆!国君在此,谁敢无礼?”
那些军兵见是扫罗带着虎贲营从天而降,均有惶恐之色,其中一人乖巧,大声说道:“未知我王归来,请恕我等亵慢之罪……”
扫罗听他故意扬声说话,显然是给屋中之人通风报信,让那奸夫有间隙逃脱。他更不答话,三、两步窜进房中。
甫一进屋,只见里斯帕正从床上起来,整了整衣衫,忙乱施礼道:“我王凯旋班师,妾身未曾远迎,万望恕罪……”
扫罗看见床上被褥乱做一团,爱妃披散头发,眼光游移不定,已知定有蹊跷。然而房内就只有她一人,也不便立时发作,冷冷说道:“你是嫌我这仗赢得太容易,回来得太快么?”
六十九
( 里斯帕听他语气不善,又是一身戎装,腰悬佩刀,满脸杀气,连忙分辩:“奴婢一时失言——我王盖世英雄,无往不利,凯旋回朝只在朝夕!只是未接到讯息,以致这般失礼、失态,实在大不敬……”
扫罗看她一副楚楚可怜、奴颜婢膝的模样,想到往日恩情,也有些心软。『』他缓缓在屋中踱了几步,拾起掉在地上的一件外袍,趁势查看了床底,并无人藏匿。他将锦袍披在宠妃身上,说道:“我离开示罗两月,爱妃每晚都早早安睡?”
里斯帕听他话语转柔,知道已有回旋余地。反身双手环抱住他头颈,娇嗔道:“与我王一别多日,奴家着实想念!王在外为国征战,风餐露宿、枕戈待旦……如此操劳,就是铁打的也禁受不起。快去沐浴更衣,让妾好好服侍我主……”
扫罗与她面贴着面,闻她口中吹气如兰,早被勾得神魂颠倒,心想:那人腿脚倒快,片刻就无影无踪!或许这屋内布下了机关暗道……待我慢慢探这贱人口风!门外那些军兵也必是知**,将他们扣了,拷打盘问,总也跑不掉!
这扫罗本就贪图美色,几十天未近荦腥,已经按捺不住,急急忙忙到外面吩咐虎贲军,将那几名兵丁关押。自己火急火燎洗浴干净,与里斯帕随即一番云雨……
扫罗久历战阵,阔别锦被棉枕已有好些时日——与宠妃痴缠爱恋后,这一觉睡得舒适无比,直到午后才觉足睡。醒来里斯帕已不在床上,他正要呼唤宫人进来伺候。『』只听房外一人说道:“启禀我王!神人之城拉玛有人求见!”
扫罗闻听拉玛遣人来访,不知大祭司有何指示,忙答道:“让他们在厅外等候,我即刻就到。”
他飞快梳洗完毕,出到会客大厅,只见两人身穿麻衣孝服,神色落寞,坐在厅上默默无语。他已认出是山默尔之子:约珥和阿比亚。
扫罗看他们着了丧礼,不由得叫声苦:难道神人仙去了?……
约珥、阿比亚见国君出迎,连忙起身说道:“君王刚从南疆归来,车马劳顿!臣等实有大事禀报,否则不敢扰了我主清梦!”
扫罗问道:“二位这般装束,所谓大事,莫非是……?”
阿比亚答道:“我王料得不错!臣等父亲三日前亡……亡故了……”说着与约珥哭号了几声,连连用衣袖拭去眼泪。
扫罗心中立时“咯噔”狂跳,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叹道:“大祭司一生为国尽忠,古稀之年仍在大漠旷野中往来奔波,委实辛苦!如今终于息了地上的劳苦,以色列全地当为其举哀!”
王命一下,四方驿站快马奔走相告——山默尔死讯一日传遍十二支派!神人戎马生涯数十载,立王之前,带领族人力抗非利士国入侵:道法高超、智计百出、有勇有谋。扫罗掌管兵马大权后,他依然常常亲临战阵,身先士卒。做为以国大祭司:他嫉恶如仇、刚正不阿、无可指摘,深得国人尊崇!
尽管被称为“神人”——仍难逃定命劫数,终有一死。族人忆其功绩,全境悼念,为他哀哭……
示罗全城百姓披麻蒙灰,吊唁山默尔三日三夜——扫罗正待过了这三天丧期,便要从狱中提出那几名军士,严刑逼供,查证里斯帕奸情,以正**。忽然探马来报:“启禀我王!非利士元帅伊斯贝,趁我国为大祭司举哀,全民伤恸之际——令拉哈米为先锋,携铁车八百辆,迅疾越过基利波山,进入平原地带。车阵排开冲杀,威力无穷!我军难挡其锋,连战连败……多益将军已率部退入书珊城,闭门坚守,等待援军!”
扫罗闻报大惊,命道:“传令阿布内元帅:点齐十二支派精锐十万,开赴书珊!巴拿、利奇布随我引五千轻骑先行驰援!”
半个时辰,扫罗已集结了嫡系的三千虎贲骑兵,与二将的两千精骑火速奔赴书珊。一路狂奔,晚间已至城下。多益看见又是君王御驾亲征,一边迎入城中,一边奉承道:“我王为国为民不辞辛劳,每逢战事必要躬亲!我主一到,军队士气定然大振!”
扫罗面色凝重,沉吟道:“敌国在利乏音谷新败不久,失了许多粮草辎重。怎能如此迅速又来搅扰?难道小小非利士的国力已今非昔比?军械粮草充盈满仓,无须等到开春,便有余力再度来犯?”
多益答道:“启禀我王!末将已得确报:此次非利士联合了亚玛力人——两国合兵,趁我国全地为大祭司举哀之际,借道亚玛力:因此可以这般快速通过基利波山,进入平原。非利士的铁车战阵到了这样的地势,才有用武之地!”
扫罗怒道:“这两个小邦如此胆大嚣张!竟欲吞并瓜分我族!待我大军到后,定要与其决战,歼其主力!大伤他们元气——十年内再也无法兴兵!”
多益说道:“虽然我军后援即到,但敌人车阵难破,而且敌军先锋拉哈米:乃是当年以拉谷巨人歌利亚的胞弟。一样生得伟岸雄壮、神勇无敌!我等兵将乘马都只到他腰间。兵丁多是望而生畏、心惊怯阵。”
扫罗也觉惊异,说道:“哦?……竟有这事?当年以拉谷大捷:巨人歌利亚的确无人能敌!然而却栽在一个牧羊童子手下。如今好似旧事重演,上天还会不会怜悯以色列,又差来一个巨人克星?”
多益心想:你自己容不下大卫,逼得一批能人猛将自树大旗、另立山头。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嘴上却说道:“神人英灵尚未去远,必要保佑我王旗开得胜!”
扫罗缄默不答,只是命各人都好好歇息,城上各处巡岗增添兵力,以防对方夜里偷袭。他整整一晚都睡不安稳,一时自怨自责起来:我当真是没分清远近——就该让那牧羊童子先灭了异族祸患,再将其赶逐!内忧外患尽除,这江山宝座才是稳固……可惜操之过急!眼下若是有大卫与其部下在我军中,何愁他是拉哈米,还是歌利亚复生?此刻兵孱将弱,难不成这一役就要满盘皆输?……
七十
( 他越想越是烦躁不安,被忧愁思虑缠住,直到东方发白,才得小寐。『』正要沉睡,已有人来报:“启禀我王!敌将拉哈米城下讨战:扬言再不应战,就要攻破城池,大开杀戒!”
扫罗怒道:“弹丸之邦如此放肆!欺我国中无人么?”当即偕同众将上城头观敌。这一看可是吃惊非小——只见敌军连营在平原上延绵数十里,不见尽头。前军战阵中,摆开几百辆镔铁战车;密密麻麻的刀枪锋刃闪烁夺目寒光!军容齐整、兵威正盛!
离城不远,站着一员非利士敌将。扫罗看这人果与歌利亚一般无二:身高腿长、膀阔腰圆,站在地上,比身后的骑兵都还高出一大截!顶盔贯甲,手握长枪。他的头盔把脑袋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显然吸取了胞兄的教训,不致重蹈覆辙——头盔护住面门要害,防备敌人的甩石暗器。手中铁枪也有碗口粗细,长逾两丈,少说也有数百斤!
拉哈米挺起长枪,走上两步,叫道:“城上的以色列人听了!我乃非利士上将拉哈米!现今我国十万雄师,兵锋直指约旦河平原!书珊小城必不能守!快快开门出降,免得我军攻城拔寨,那时玉石俱焚,尔等枉送了许多无辜性命!”
扫罗见他声威俱厉,问道:“我军中可有人敢与其放对?”
众将面面相觑,曾经见过歌利亚威势的,皆不做声,自咐都无此本领可与之相争。扫罗叹道:“遥想当年大卫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童子,就有偌大胆气应战巨人歌利亚。ww现在看来,着实可敬可佩!难道除了大卫,我国就找不出能征善战的勇士了?”
多益寻思:你这可是自做自受……但他口中安慰道:“我主切勿愁烦!敌军并非这一员巨人上将难敌!更可虑者,是他们的铁车战阵!就算末将等人合力斩杀拉哈米,对方车阵冲来,仍是无法可挡!依我愚见:不可力敌,只可智取!”
扫罗问道:“将军有何智取妙计?”
多益答道:“从此向西二十里有条山谷,谷中地势狭窄。到了那里,敌军战车根本无处施展纵横冲杀,形同一堆废铁!我意把敌军大部引到山里,我军大队人马在外合围歼之,此役才有胜算!”
扫罗眉头紧锁,迟疑未决。忽见东面黄沙漫天,一队兵马缓缓开来,远望旗帜装束,却像本国大军。正在揣测,快马已经来报:“启禀我王!元帅阿布内领兵三万进抵书珊城东,与我军互成犄角,遥相呼应!”
扫罗喜道:“元帅用兵神速!来得正好!”
他话音刚落,只见拉哈米铁枪一挥,非利士军阵闪开东门,数百辆战车一齐冲向这队还未立稳阵脚的以色列援军。
多益叫道:“不好!这贼将知兵!攻敌立足未稳,恐怕元帅不妙!”
众人看那非利士战车都是用两匹好马拖动,马匹身上都盖了甲片。远距离羽箭竟不能射入。车上战士披了盔甲,手提盾牌、长刀长矛。阿布内的弓弩手尽管不停放箭,也只是偶然射倒数匹战马。顷刻间,镔铁战车闯入以色列军阵,横冲直撞、大砍大杀,以军尸骸遍野!拉哈米见本方铁车已将敌阵搅乱,立即率大军随后掩杀。
扫罗叫道:“书珊全城兵将出战!击敌背后,免得我三万援兵全军覆没!”
他这一下令,无有不从。多益、巴拿、利奇布各自引军从城中杀出。非利士人也只得分兵对敌。多益见拉哈米铁枪大开大阖,每次一出手,己方便被扫倒一片,深知此人不可力敌。他抽弓搭箭,瞄准敌将后心,发力射去——“嗖”一声羽箭去势劲急,眼看就要穿心而入,不料拉哈米又是长枪横掼,既把身前几名以军骑兵打得人仰马翻,又躲开了多益的夺命暗箭。这一箭只是斜斜Сhā在他的肩头。拉哈米生得魁伟身厚,这伤既不在要害,他自当浑然无事。
转头一看这箭是多益所射,立即发足狂奔过来。
多益只见眼前仿佛一座小山压顶而下,不敢硬扛,纵马向前急驰,从拉哈米身侧穿过——他也是以国少有的名将,弓马娴熟。前冲避过其锋,立即回身又是一箭射向敌人背心。拉哈米头也不回,反手一枪拨开敌箭,顺势铁枪抡出,最近的几名以军又被他打成筋断骨折的残废。
巴拿、利奇布看他这般勇狠,各举刀枪,上前夹攻。双方混战一场,互有死伤。以色列伤亡更重,但总算保得援军未被全歼,把阿布内残部护进书珊城中。
一场大败,让扫罗更加抑郁寡欢。想到敌人如潮水汹涌,车阵难当;帐下又无人可出谋划策,力挽狂澜,扭转颓势。再放眼城里躺满了残兵败将,伤者不住的痛苦**。听在耳中,几令他抓狂暴怒。
阿布内察颜观色,近前劝慰道:“我王切勿为了一战之胜负而忧急——那拉哈米虽然骁勇难敌,终究也是凡人!末将以为,请来异术奇士,必可将其擒杀!”
扫罗叹道:“眼下大祭司已经仙逝——非利士国就是收到这天大的讯息,才和亚玛力联兵出击!本王还有什么神人可以倚靠?”
阿布内悄声说道:“神人仙去不久,说不定稍有法术之人,就能把他召回……”
“元帅手下有这等高人?”扫罗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两眼一亮!
“末将听本地守军言道:书珊城北十里处——有位女术士。预卜星卦,向来灵验!猜想法力不弱!当地人都称她‘女先知’。王……可备份厚礼,请她施法。”
“嗯……当此情形,元帅此议,也不妨一试……”君王已无计可施,只有死马当活马医……
当晚,扫罗与几名随从,换了便装,携同阿布内,带上几箱黄金白银,齐去拜访女先知。一行人轻骑快马,十里之地,近在咫尺,须臾间驰抵。众人只见右前方树丛间,透出一盏灯火。依稀看见一座木屋茅舍建在其中。
七十一
( 阿布内在林外下马,缓缓走近,轻叩木门,问道:“敢问女先知可在家么?”
屋中一女子应道:“外面来的可是以色列王扫罗?”
扫罗离那木屋还有四、五丈之遥,听得真切,心里又惊又喜,叫道:“本王正是扫罗——深夜造访神人,还望勿怪!”
那女子说道:“君王莅临,蓬荜生辉!快请进来说话……”
阿布内在前,轻轻推开木门,扫罗随后与其步入屋中。ww只见这里面灯光昏暗、陈设简陋……一张木床、几张凳子、一个小木柜。当中一张木桌上,放了两个行囊。家里再没看见其他物件,想是都收在了那两个包袱中……
扫罗看那女子已有四、五十岁年纪,孑然一身,屋里再无别人。问道:“神人这是……要远行么?”
女先知叹道:“妇人恐书珊城不能久守!因此……想要趁夜悄悄走了。免得大白天的赶路,被百姓撞见,引起民众恐慌。”
阿布内问道:“神人已预知此战,本国……呃……难胜?”
妇人答道:“这个……或许先输后赢,也未可知……天机不可泄漏!”
扫罗焦躁喊道:“什么先输后赢、天机不可泄漏?!既然先知不肯明示,请出大祭司山默尔来——让神人亲自指点!”
女先知见他一语不合心意,便即发怒,手按剑柄,就要杀人。『』暗暗寻思:这君王如此容易动怒,莫非身上有邪魔潜伏?
她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我王非要探寻究竟……大祭司仙魂尚未走远,妇人召了他来,由他为君王答疑解难。”
女先知从包裹里,取出一根两尺长的乌黑细木,又在床上按方位,摆了七盏油灯。她坐在七灯之间,手执乌木逐一扫过油灯——七盏灯无火自燃。先知盘膝坐好,双眼微闭,嘴唇轻动,默默念了几句咒语
过了片刻工夫,众人就见她床边地下,升出一个轻盈透明的幽灵——慢慢化成人形:一头银丝飘逸,身穿长大的灰袍,正是山默尔。
神人仙魂问道:“迪波莱把老夫又召回阳间,是何用意?”
那女先知答道:“恳请大祭司原宥!你看……”
不等迪波莱说完,扫罗急道:“神人勿怪!这全是本王之意……”
山默尔微微笑道:“我王眼下……是不是遇到了极窘迫的事?无计可施——才要寻我这已死之人?”
扫罗躬身说道:“神人所言不差——本王如今在书珊大战非利士强敌!贼将拉哈米是当年以拉谷巨人,歌利亚的胞弟,一般的伟岸神勇!更兼有镔铁战车助力——我军实难抵挡!听闻此处住了先知,特来求她召唤神人相助退敌!”
山默尔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倘若大卫将军一直在为你效力,怎可能有眼前之急?他帐下勇将比拿亚,要降那拉哈米,可谓手到擒来——如今你无论兵将、战阵都不足与之抗衡。不出意外,必要兵败身死!不多几日,你和你的众子,就要与我在一处了……”
这一番话,把以色列王惊得心胆俱裂,浑身发抖,扑倒在地。众将在后刚要抢上相扶,大祭司突然拐杖前伸,在扫罗身上吸出一团黑气!一阵鬼哭狼嚎,在静夜里传出好远!众人只觉得四下里阴气森森,心底直发毛。
山默尔说道:“原来我王身上潜伏了妖邪‘地灵魔’!怪不得连连行事荒诞,不可理喻!唉……一切都是天意!”
阿布内问道:“依神人所说……我朝此战必败了?”
大祭司两道冰冷的目光盯在他脸上,答道:“扫罗虽败,改朝换代。上天预定,以国未来!天意不可违,这天下是有德者居之……”
他的声音犹在耳边,白光一闪,便已不见。阿布内听了神人这几句谶语,触动了心意,也不声张。与手下把扫罗扶上马背,告别了迪波莱,也不赏赐金银,自回书珊城。
第二天,以色列王醒来,茶饭不思,愁眉不展。二王子伊施韦守在床边,也是束手无策。元帅见状,自然知道其中缘故,屏退服侍仆人,近前悄声谏道:“我王请放宽心!鬼神预卜之言究属离奇飘渺!末将宁愿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扫罗看着他,依然躺着,呆呆的问:“大祭司法力,你我都曾亲眼目睹!元帅怎能说昨晚遭遇离奇怪诞?”
阿布内答道:“大祭司虽然法力高深,终究难逃世上凡人的结局!可见也和你我一样,都是要归于尘土的肉身!况且我们也不清楚那迪波莱的底细——说不定受敌国指使,装神弄鬼,乱我军心而已……”
扫罗叹道:“就算昨夜之事都是虚幻,元帅还有何破敌之策?”
阿布内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非利士人倚仗战车威力,在平地我军无力与之抗衡!我与多益将军已定下诱敌之计:在城西山谷设伏,迫其车阵有劲无处使,令他扬短弃长。我军大部在外合围,定能一雪前耻!”
扫罗问道:“元帅所率援军已所剩不多,后续大军何时能到?”
阿布内答道:“最迟明日午后,七万精兵可至书珊城下!”
扫罗淡淡询问:“元帅计划周全,打算以何为饵,诱敌兵入围?……”
阿布内犹豫说道:“这诱饵如果不够分量,恐怕钩不上大鱼……”
扫罗顿时明白,问道:“元帅……是想让我来做这鱼饵了?”
阿布内说道:“昨日拉哈米攻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末将已知其善能用兵!若非以王为饵,只恐他不会进入狭谷……”
王的次子伊施韦Сhā话道:“父王万金贵体,怎能亲身冒此风险?我愿领兵为饵,诱那巨人入围!”
阿布内微笑说道:“就算二王子虚张我王旗号,甘为诱饵。那拉哈米非等闲之辈,岂肯轻易上钩?末将料他:若不是亲眼见到我王身现阵前,决不会引兵追赶!”
扫罗说道:“贼兵势众、战具精良,如果不出奇招,实难取胜!诱敌之计虽然凶险,但若是可行,不妨一试。待我查探那山谷地形后,再做定夺。”
七十二
( 阿布内见他已为所动,趁机说道:“我王可令人将本族圣物——约柜,从拉玛运到书珊来。『』大祭司多次凭此神器大败劲敌!我军见到约柜到了阵前,必要士气大振!那时此消彼长,胜负逆转,成算颇大……”
扫罗点头道:“嗯……此议可行!命得力之人,速速去讫!”
阿布内心下窃喜,自去安排人手。以色列王稍觉有了盼望,进了些饮食,安心睡了一晚。次日拂晓,趁天未大亮。扫罗与多益、阿布内只带数十亲兵,悄悄出城往西。直奔出约摸二十里,果见山脉起伏,地势已不似先前平坦。
扫罗喜道:“诚如元帅所言。这里地形果是敌兵战车的天然羁绊!如果他们胆敢尾随我而追来,必要弃车换马才能进山!”
阿布内问道:“我王已决定要在此设伏?”
扫罗答道:“待我看看谷中情形再议!”
一行人拍马从谷口鱼贯而入。扫罗看这山谷中间狭长,两边山壁陡峭,越往里走,越觉狭窄。才行了五、六里地,已到尽头——除了来路,三面都是高崖,竟是个绝境死地!扫罗问道:“如果我带数百精兵在此牵制拉哈米,及其铁车阵。元帅大军何时能够合围?……”
阿布内答道:“七万援军午时即到,一旦我王引敌兵到此。ww傍晚我军便可包围此地!那时拉哈米腹背受敌,就算他一人神勇,也难挽兵败如山倒!”
扫罗迟疑道:“这里既无水源,又无后路,必难久守!元帅若是不能及时引大军击溃贼兵,我命休矣!”
阿布内昂然道:“我王甘冒奇险,只为保国退敌!末将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必领兵力战!即使不胜,也要保得我王平安出谷!”
扫罗心想:他极力怂恿我诱敌入谷,他自在外引军合围。莫非他居心不良,欲置我于死地?我儿乔那丹曾说与里斯帕通奸之人,是我手下重臣。那日未曾捉得实据,难不成他就是……他要趁此千载难逢的良机,取我性命,名正言顺夺我宠妃,占我江山?……
阿布内看他迟迟不决,故意提他痛处,说道:“我王如果认为此策过于凶险,大可不必犯难!回到书珊再做计较——唉……神人所言不假!若是大卫将军还在,就好了!他谋勇过人,逢战必胜,岂容那些未受割礼之人,如此欺凌我族?……”
扫罗明知他言语相激,仍旧勃然大怒道:“休再提那牧羊童子!我带兵出入、名满天下之时,他还只是嗷嗷待哺的婴孩!难道没有他,我就一胜难求?众将听令!”
诸将齐声应诺。扫罗说道:“多益、伊施韦引兵两万为左军;巴拿、利奇布引兵两万为右军;阿布内引兵三万居中。待我引出拉哈米到了此间,你等分三路杀到,叫他左右不能相顾!”
众将高声应命。扫罗寻思:就算阿布内有害我之心,有意屯兵拖延。我左右两路大军杀到,也足以救我脱困……分派已定,带领众兵将飞马重回书珊城中。刚用罢早饭,阿布内满脸喜气的进来:“启禀我王!约柜日夜兼程,已运抵城中!”
扫罗闻报大喜,与他来到城楼上。只见一辆双马大车上,平稳端放以国圣物——用精纯黄金包裹的皂荚木柜,在旭日照耀下,夺目闪亮!合营兵将看到约柜进城,齐声欢呼,声震四野!
扫罗笑道:“果如元帅所说——约柜一到,我军士气翻转啊!”
阿布内还未及回答,探马已来报道:“启禀我王!敌将拉哈米在城下骂阵讨战!”
扫罗说道:“我军援兵未到,不去睬他!只在城上多设强弓硬弩。待过了午时,敌人气势衰竭,我再出战!”
拉哈米听到书珊城里,人声鼎沸,却不见以军有何动静,叫来十余名军士,在城下摆开桌椅,端上酒肉,旁若无人、大吃大喝起来。城中守军见对方肆无忌惮的任意挑衅,简直狂妄已极,都是怒火中烧,均想出城大杀一场,纵然战死也强于这般受辱——但碍于王命,只得在城头坚守,眼睁睁看下面非利士人幺五喝六的猜拳斗酒……
直到将近午时,阿布内才来向扫罗报道:“启禀我王!我七万大军离书珊已不到五里!众将均已整装待命,请王示下!”
扫罗双目紧盯着他,一字一字缓缓顿道:“元帅随我四方征战,多年出生入死!情义堪比同胞手足!此次在外统率大军,可不要负我……”
阿布内不敢直视他眼光,低头应道:“我主尽可放心前去。今日必要奏凯大捷!好让大卫知道:我王不用他,也一样无敌于天下!”
扫罗一听“大卫”之名,顿时笑道:“元帅之言甚合我心!不错!好让他晓得我扫罗王的胆气勇力,也是当世罕有!”
一番恭维,激起扫罗满腔的壮志豪情——他披挂整齐,提刀上马。亲率五百虎贲军精锐,开门迎敌。
拉哈米正躺在地上,看着自己手下兵丁喝酒戏耍,忽见对面城门大开,一支人马二龙出水式,便在城下一字排开——他不慌不忙,站起身来,拄着铁枪,细瞧那带兵将领——只见满颔花白胡须,年纪已在六十开外,胯下高头骏马,掌中锯齿大刀。横眉冷目,仪态尊荣、不怒自威,颇有帝王之气。手下亲兵悄声告知:这就是当今以色列的扫罗王!
他微微点头——那员老将已先叫道:“兀那非利士敌将可是拉哈米?”
拉哈米傲然道:“我就是非利士先锋官:拉哈米!以色列的男儿郎都在家睡觉洪孩子吗?怎么派一老儿来做我枪下鬼?”边说边狂笑不止。
七十三
( 他麾下军兵也一齐附和怪笑。ww一时平原旷野上“呵呵、嘿嘿、哈哈”笑声不断。扫罗冷笑道:“拉哈米休要猖狂!你国如今仗着铁车之威,一路轻进,犯我国土!我已在城西布下天罗地网,专破你那战车阵,你可有胆来试?”
拉哈米斜眼觑他,鼻中冷哼,说道:“书珊城往西二十里,道路崎岖,险峰陡起!你当我不知?身为三军统帅,岂能不熟地理?你无需言语相激,我自驱车随你去,纵然那是龙潭虎茓、狮巢狼窝——凭我手中铁枪,照样随意往来!”
扫罗听他居然洞察己意——明知有诈,仍要麾军前往。搞不清他是胸有成竹,还是狂妄自大。然而眼前已是骑虎难下,总不成现在说几句软话,退入城内,另谋良策……这服软退缩无论如何是做不来的,几十年血汗树立的威名,岂能一朝堕得净光?
扫罗冷冷说道:“果然后生可畏!来、来、来……叫你死得其所!”说罢,拨转马头,领兵直奔向西。
拉哈米跳上一辆四匹马拖动的庞大战车,挥军紧追。他与胞兄歌利亚都体型硕大,根本找不到合适坐骑,长途跋涉自然只能乘车。非利士国铁匠耗费心血,为歌利亚特制的大铁车在以拉谷损毁失落。此番为拉哈米铸的坐驾,更为结实牢固——他在上面或坐或站,还可驾车冲阵,居高临下,枪扎刀砍,无人可当其锋。
扫罗与五百轻骑在前,拉哈米大军在后跟随不舍。『』扫罗见战车追兵到了山地,就停车驻守,不再追赶。拉哈米跳下车来,迈开长腿,大步流星,与骑兵继续围追。扫罗心中暗喜:敌军战车弃诸不用,这诱敌之计已成大半!只待我军外围合拢,一场乱战,废其车阵、斩彼先锋;扬我军威……
他与部下轻车熟路,径自进入狭谷。五百精兵伏于两侧山上,纷纷弓箭上弦,瞄准谷口——这山谷入口不大,非利士人如果硬冲,必要折损不少兵马。数百人严阵以待,却不见一兵一卒杀进谷来。扫罗不禁纳闷:敌人已追到此间,却迟迟不动,是何道理?
过了许久,仍不见敌军攻击。他按捺不住,命几个精干兵丁悄悄摸到谷口,查探究竟。那几人去不多时,便奔回报道:“启禀我王!敌人只是将这山谷围得水泄不通,并无强攻迹象!”
扫罗自忖:难道元帅与众将已从城中杀出,以致拉哈米腹背受敌,无暇进攻?……他心中存了疑窦,与那几人一齐再到前边窥探。一眼望去,惟见非利士大军漫山遍野,刀枪林立,坚盾竖起成墙,也不知来了多少,若是要杀进山谷,全歼己方这几百人,简直易如反掌!然而却一直按兵不动,也不见敌后有以军援兵赶到。扫罗倒抽一口凉气:倘若阿布内真是奸夫,他任由我困死谷中。兵马大权在手,顺理成章继我王位,夺我宠妃、灭我众子……这以色列的天下他唾手可得!
这些念头一闪,顿时背上直冒冷汗。为了维持部下士气,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回到队伍中间,高声说道:“本王诱敌之计已成!非利士人大军现正在谷外集结,再过一阵,元帅与各位将军就会领兵突袭敌后!那时非利士人铁车在山路难行,我军轻骑快马,从三路夹攻,必获大胜!弟兄们只需在此坚守,静待敌阵有变!”
五百虎贲军受他鼓动,齐声领命。各自寻好隐蔽处,缩在巨石大树后面,刀剑出鞘,等待厮杀。直候到日头偏西,仍不闻丝毫动静!性急的都不由得焦躁——扫罗正没理会处,忽听得谷口马蹄声响,一队兵马冲入谷来,当先一员大将银枪白袍,正是次子伊施韦,他一边奔近,一边大叫:“自己人!不要放箭!”
扫罗看到儿子先到,又惊又喜。迎上前去——见他浑身血污,白马几乎成了红马!显是经过激烈狠斗,穿越敌军重重包围,才得父子相见。扫罗将他带到一边,悄悄关切问道:“我儿来了?可有受伤?外面战事如何?”
伊施韦气忿忿的答道:“父王放心!儿臣并未受伤!但今日战事对我父子……极其不利了!”
扫罗大吃一惊,压低声音说道:“这是为何?那敌将拉哈米当真如此了得?连这诱敌合围之计……也奈何他不得?”
伊施韦答道:“这计策倒也使得!只可恨那阿布内与手下诸将,领了七万援军,却在书珊城北五里处,迟迟不肯发兵!我去找他理论,却被挡在营外,不能入内!我转去寻多益,连他也不知去了哪里!只得率本部三千铁骑,杀进谷来,营救父王!”
扫罗听他这般说,已知那位昔日的亲信元帅——就是秽乱**的真凶!他气得捏紧双拳,恨恨骂道:“阿布内匹夫!这次若得脱困,必要剜其心、扒其皮!方泄我心头之恨!”
伊施韦轻声说道:“趁现在还有力气厮杀,父王快快与我突出重围!总强于被活活因死在这深谷绝境!”
扫罗拔出腰间佩刀,站上一块岩石,扬声叫道:“虎贲弟兄们听了!元帅与其他将军已领兵杀到——我们正好趁机前后夹击,擒杀拉哈米!此战功成,赏金银万两!裂土封侯,荣华富贵享用一世!”
虎贲军都是彪悍精兵——向来唯王命是从,又有重利驱使。个个摩拳擦掌,纷纷叫道:“擒杀拉哈米……撤杀拉哈米!”
两下合兵一处,上马往外疾冲。非利士大军早得部署,战阵开出空隙,故意放伊施韦进谷,好让扫罗麾兵杀出,否则二王子仅三千之众,怎可能毫发无损穿过六、七万人的敌军大阵?这回以军刚出谷口,非利士阵中登时万箭齐发——打前锋的几百骑兵,立时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
七十四
( 扫罗经验老到,趁着换箭上弦的空档,率剩余军士更不停歇,狂风般卷入敌营——两千余名骑兵冲入数万人的军阵,只觉得身边敌兵如潮水不断涌来,杀之不尽!伊施韦甚是骁勇,远用枪挑,近用剑斩,当者立毙!扫罗早就年过六旬,斗了许久已觉体力不济,又看身边手下越战越少,心底叹息:罢了……罢了!今日我死期已到,可叹一世英名付诸东流,竟遭了小人暗算……
正当万念俱灰,濒临绝望之际,却遥见敌军后队大乱,似乎又有一队救兵杀到。『』伊施韦大喊:“父王你看!非利士人后军乱做一团,必是友军前来援救!我们并力杀出,或可全身而退!”
扫罗见又有一线生机,重新抖擞振作,奋力杀出一条血路,与援兵会合。两军相汇,他才看清原来是长子乔那丹,赶来赴援。
乔那丹看到父亲身上战袍一片殷红,手上大刀已经缺口卷刃,面色神情狰狞可怖。他上前问讯道:“天佑父帅安好!此刻敌阵已被我冲开一道缝隙,快快随我离开此地!”
扫罗气喘吁吁说道:“我儿……换防……亚杜兰山一线,怎会……知道引兵来援?”
乔那丹答道:“儿臣在希伯仑闻听父帅——仍命阿布内为将,领大军开赴书珊城。就知道父亲未能抓到此贼现形!于是火速启兵前来,险些还迟了一步……”
扫罗叹道:“我儿既已知他是奸夫,何不明言?也不致有今日之事!”
乔那丹黯然道:“单凭我一面之辞,父帅必不肯信!眼下不是叙谈之时,快与我杀奔出去!来日方长,正本除奸待以后再做计较!”
大王子带来五千生力轻骑,都是善射惯战的勇士。『』乔那丹长枪一举,全军一齐向北放箭——两轮箭雨一过,敌阵北门大开,父子三人便即领兵杀入。众兵将齐心戮力,堪堪杀透重围,眼看前方一片开阔平坦地带,飞马狂奔就可逃出生天。扫罗正自暗暗侥幸,却见西首数百辆战车黑压压滚到。其中一台大车上站着一名巨人敌将,正是拉哈米到了!
扫罗心里连声叫苦,看到身旁只剩千余残兵——对方铁车战阵在前赌截,后面数万追兵正在渐渐合拢……这一日只怕难逃全军覆灭之厄!
他想到众子之中,自己的最佳接班人选乔那丹、伊施韦若都阵亡,余下几子平庸懦弱,绝不是阿布内的对手。自家江山必要旁落他姓无疑……念及此前,为保住这王位永在扫罗家,费尽心机逐走大卫,以绝后患。万万没料到,阿布内老奸巨滑,竟隐忍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千载难逢的良机,把自己父子陷于非利士阵中……
他又忆起之前多次欲借劲敌之刀,杀了大卫——每次他都化险为夷。而这借刀之计落到自己头上,却是灵验无比……当真报应不爽!扫罗家与大卫家的时运显然殊途迥异——看来人算不如天算,天数已定,天意难违……
他垂死之际,种种过往情事一幕幕涌上心间。拉哈米已驱车近前,仰天大笑道:“扫罗!今日你死期已到!本先锋也让你死个明白!你的元帅与你宠妃苟且通奸——这事连我都风闻,你却懵然不知!可见死不足惜。我许了你元帅书珊城往北,以色列各支派之地,归他坐拥为王。他乐得送我份大礼,就是你的项上人头!”
说罢狂笑不止。扫罗气得浑身颤抖,脸色铁青,牙关紧咬,说不出一句话来。拉哈米又说道:“你的元帅也和你差不多!见利忘义,只顾眼前。居然相信我会让他偏安一隅!哼……待我取了你的首级领功,即刻挥师北上,一鼓作气灭了以国!我非利士族人独享迦南美地,得千秋功业……”
扫罗一声长叹,轻轻对乔那丹说道:“只悔当初不听我儿之言——赶走了大卫,留下真正祸胎,酿成今日兵败身死!我垂垂老朽,死则死尔!连累了我儿,我心何忍……”话未说完,怔怔流下两行老泪。
乔那丹笑道:“父帅不必伤心!这未受割礼之人狂妄至极,以为就靠这区区几百铁车,就可横扫以国全地,实在痴心妄想!如今大卫将军已在亚杜兰山啸聚千余勇士,又得了拿贝庄的丰足钱粮!国中英雄都仰慕其名,而投其麾下!只要他一出山,便可得犹大支系一派,盘踞希伯仑、伯利恒——羽翼渐丰,就可大展身手!”
扫罗淡然道:“我儿就只为他打算……一说到大卫就是眉飞色舞、兴高采烈!也不想想眼下,我等父子已在劫难逃……”
乔那丹昂然道:“大丈夫一生在世匆匆几十年,只求轰轰烈烈、死得其所!如果庸庸碌碌的活上一、两百年,也不过是徒耗口粮!”
他转身对部下高声说道:“好男儿为国捐躯,得其所哉!现在敌众我寡,胜负已定!但我以国只有断头将军,没有屈膝君王!我平日与汝等同甘共苦,饱享了尊荣!今日一同赴死,可谓壮哉!若是心中胆怯,我也不强求。自去那巨人车前,卸甲请降。慷慨壮士,自随我来!杀!……”
乔那丹平素爱兵如子、赏罚分明,与部属相处甚为欢洽。嫡系兵将对其都格外敬重!此刻见他返身跃马挺枪,冲入追兵阵中,宁死不屈,死战不降。被其所感,纷纷调转马头相随,上千骑兵冲进万人大阵,力战拼杀,终究寡不敌众、无力回天,相继力竭亡于阵中……
——****——
阿布内早就派遣了精细探马,远远观看战局——待到扫罗与其众子都战死沙场,急急拍马回营告知大元帅。
以色列元帅接到败报,对众将得意笑道:“扫罗一死——你我兄弟才有安生日子过啊……”
巴拿叹道:“我王也算一代枭雄,就这样亡于敌手,也不负了一世英名!”
多益冷笑道:“将军还有所不知啊!上次在利乏音谷一役——扫罗令你与利奇布运粮至伯利恒,让你部死守!你二人还不知他的险恶用心吧?”
利奇布问道:“险恶用心?我王不就是以粮草为饵,欲全歼敌军于城下么?”
七十五
( 阿布内笑道:“将军真是实在人!扫罗当日不惜你部五千人马,连同伯利恒合城百姓的性命——以大军粮草为诱饵,要引得非利士人全力猛扑孤城!也为了要引来大卫,营救自家父兄,好借敌兵之刀,除掉心头之患!”
多益续道:“为了确保大卫等人亡于乱军之中……扫罗是要等伯利恒被攻破之后,才会引生力精锐前去,捡个大便宜!”
听他二人揭露之前战事。ww巴拿、利奇布交换了一下眼色,均想:这可真是天道昭彰!扫罗最终自己当了钓饵,终于被别人给卖了……
二将正自庆幸,帐外一名哨探急奔进来报道:“启禀元帅!非利士先锋拉哈米进驻书珊城后,并未休整,带领战车铁骑杀过来了!”
阿布内一阵冷笑,说道:“这厮果然背信弃义——欲借大胜余威,一举荡平我族!”
多益问道:“元帅有何良策,可图自保?”
阿布内寻思:当此关头,正要显出我与扫罗的截然不同!他随即笑道:“烦请巴拿、利奇布两位将军,引七万大军徐徐北撤……本帅自领五百轻骑,打出帅旗。吸引贼将拉哈米去往东面的耶利哥城!”
众将听他自愿充当诱饵,引走强敌,保全部下——都心生敬意。多益说道:“元帅甘冒奇险,与那巨人正面对敌。末将不才,愿为副手,力保元帅平安北返。『』”
巴拿、利奇布也纷纷请缨:“如今元帅是我国之首辅!切不可有失,末将也愿一同前往,力护元帅脱离险境!”
阿布内摆手道:“本部七万精锐兵马,是我族护国根本!两位将军可是重任在肩啊!本帅引那巨人敌将往东而去,自有脱身之法!你二人沿途北撤,以减灶之策迷惑敌兵,令其认为我军已无斗志,渐多溃散军兵……”
利奇布问道:“敢问元帅……何为减灶之策?”
巴拿笑道:“兄弟连这也不懂么?行军间,必要筑灶埋锅造饭——垒的灶越多,说明人越多!元帅令我等减灶,就是让非利士人以为我军沿路北返途中,逃兵越来越多……军队溃散,已不构成威胁,便不会紧追了。”
多益笑道:“将军颇识兵法!元帅正是此意——将军也该知道这回引兵北归,责任之重了吧?”
巴拿凛然应道:“末将定会依计而行,保得这七万大军安然退入北方——不负元帅重托!”
阿布内说道:“就请多益将军与我同去诱那拉哈米,巴拿、利奇布两位将军携我帅印虎符,自去调动兵马!”
诸将俱各领命而去。阿布内与多益点上五百亲信精骑,出营迎战非利士铁车阵。一行人才奔出十余里,就见前方烟尘滚滚——敌军战车隆隆而来!阿布内叫道:“坚起本帅旗号,缓撤向东!”
不料,非利士人只分出了几百骑兵前来追击,其余大队仍是杀向以军大营。多益喊道:“贼将并未亲自来追!末将以为当全歼这小股敌军——那拉哈米才会亲来!”
阿布内应道:“将军说得不错!待本帅亲引二百人与其正面对敌。将军引三百人从侧面包抄。定要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叫那贼将不敢小觑我以国男儿!”
多益答道:“元帅小心!末将去了。”他一举长刀,便有三百人随其从东面绕向敌后。阿布内身先士卒,催马直取敌兵。
非利士先锋此次出征以来,连战连捷,无往不利!甚至伏杀了以色列王扫罗,与其众子所部!对这卖主以求偷安的敌国大元帅,着实没放在眼里!因此,明知阿布内就在附近,也只是派出了数百精悍铁骑,自己仍亲率铁车阵,要成大功于一役——意欲一锅端了扫罗的嫡系精兵,令其余各支派闻风丧胆!
拉哈米又向前追了十多里,忽见左侧山坡上现出一队骑兵——正是阿布内所部。其中一骑跃马飞出,趋近车前。他长枪一摆,勒令众军停步。
那以色列将领来到近处,只见也是位须发苍白的老将军,年纪与扫罗相仿:背负铜弓,手提长枪。拉哈米猜想必是与己暗中通信的阿布内,于是高声叫道:“来者可是以国的兵马大元帅么?”
阿布内应道:“不才正是阿布内——汝既与本帅约定分界而治,为何食言而肥,还要追击我部?”
巨人不住嘿嘿冷笑,说道:“你这厮还有脸在本先锋面前,满嘴仁义诚信!你与国君宠妃通奸,为掩盖恶行,不惜卖了扫罗!像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本先锋连不想杀你,免得脏了我的手!”
他身躯伟岸,声音洪亮——这几句话,旷野之中,三军皆闻。顿时,非利士众兵丁“哈哈”、“呵呵”笑声不断。
阿布内却不动怒,淡淡说道:“尔等小邦愚民,岂能知晓君权神授的道理?扫罗倒行逆施,无视神权天命——即使我不卖他,其王位也不会长久!本帅顺应天意,得神灵肋力。先诛扫罗,再破小儿的战车阵,叫你明白:凡人岂可与天斗?”
拉哈米仰天大笑道:“本先锋北伐以来,战无不胜——前几日,你还被我杀得大败亏输!与本将私下订了卖主求安的盟约……今天突然又满嘴鬼话,想来是吓破胆了吧?”他语气嘲讽,身后兵将不住讪笑附和。
阿布内微笑不语,掌中长枪斜指向天。山坡上那一列以军骑兵,人人抛出一颗头颅——眨眼间,数百颗戴着头盔的首级“叮叮当当”……骨碌碌沿着斜坡纷纷滚下……
非利士大军的讥笑立时停歇。拉哈米脸上肌肉僵硬,干咳了几声来掩饰窘态。阿布内说道:“你自以为我军已成惊弓之鸟,不敢与汝为敌——尔等可知有以色列的神与本族同在,要取你等性命,只在举手之间!”
七十六
( 非利士巨人一瞬间又恢复了常态,狂笑道:“你这老儿别搬出什么神鬼来吓我!如果真有天神与你族同在,你们又怎会被本先锋杀得毫无还手之力?你们伏击了我数百骑兵,就敢来约斗本先锋了?”
阿布内淡淡说道:“以色列的神在耶利哥城,留下了天君神兵——专为降你这蛮族异类,你可敢去?”
拉哈米大笑不止,正要应战,身旁副将悄声说道:“将军不可轻敌!相传希伯来人出埃及,过红海后。ww又从约旦河中走干地过到耶利哥城——绕城七日后,坚城无风塌陷,不攻自破!或许真有神灵在那地助其成功……”
巨人打断他道:“休要相信这等远古的虚妄之谈!你引大队人马继续追击以军——我自领二百铁车,擒杀他们的大元帅!以色列先丧国君,再失统帅,必然再无人敢与本先锋争雄!征服希伯来人就在今朝!”
副将不便再谏,也乐得自引大军向北追赶——心想:触犯神灵的事,咱离得越远越好!拉哈米叫道:“阿布内老儿!本先锋亲领两百战车去会会你的神兵!”
阿布内也不多言,掉转马头,与山坡上的五百轻骑径直往东奔去,非利士车队紧紧相随。约摸追了二十多里,以军骑兵又翻过一个小斜坡,拉哈米驱车登上坡顶,只见下面一片平原上,立了十二根巨大石柱:每根都有一丈多高!十二根柱排成三列:前三、中四、后五。呈一个倒三角。石柱相互间隔均有四、五丈。ww因此,这座小小石林就占了六、七亩地。
多益领兵分从几根柱子间,窜入石林。阿布内勒马回头扬声喊道:“兀那巨人贼将!以色列的神兵就在这里!小儿若是胆怯,尽可回去,不会有人耻笑——人岂能与神角力?”
既到了此地,拉哈米怎可能徒劳收兵?大枪凌空虚刺,二百铁车冲向石阵……阿布内料他定要杀来,双腿夹马,从容入阵。
遥遥想望,那十多根粗大石柱并无奇异之处,但非利士人刚一进入石林,就觉得四围变得雾茫茫的,不辨东西南北!拉哈米大吃一惊,急令停车,纵声叫道:“各车待在原地,不可轻举妄动!”
离他较近的兵将,听到喊话,互相传递讯息,都缓缓向他靠拢。拉哈米说道:“这座石阵着实诡异,切不可久留,速速从原路退到阵外!”
二百战车一齐转向,往来路上急奔。却不料跑了许久,仍不见光亮……众人心下俱各骇异:刚才进入这石林,只片刻工夫,最多也不过走了一里地。如今跑了二、三十里也不止,依然不见出路!看来那以色列元帅没打诳语——这里真有神兵天将……
拉哈米虽知不妙,却要稳定军心:传令全队下车听命。待几百兵丁围到他车前。巨人先锋才大声说道:“希伯来人居住之地气候异常,竟有这等浓雾天气!弟兄们不必惊慌,咱们聚拢在一起,静候大雾散去——小心戒备,也不怕敌人前来偷袭!”
大多数人都明白:主将这是在凝聚人心,当此情形,也唯有包作一团,才有活命希望!若是各自四散逃窜,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这时,半空中传来人声说道:“拉哈米听好了!我乃是以色列神的座前使者——耶利哥守城之神:约书亚!你胆敢兴兵犯我国境,目无神灵!不给你吃点苦头,鼠辈狂妄都忘了天外有天!”
非利士众军听这声音从天而降,庄重威严,皆有惧意!他们都听说数百年前,以色列神人摩西的继任者:约书亚带领希伯来人过了约旦河后,南征北讨,横扫中东一带!先后擒斩各地三十一个王,占得了埃及以北,直抵黑门山根,向东到了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周边除了非利士一国之外,全都并入了以色列十二支派的版图。
约书亚戎马一生,历经征战无数!几乎战无不胜,寿终归天,眼下听这天音所言:他竟成了耶利哥一城的守护神……拉哈米却不容得对手这般搅乱己方,立时叫道:“希伯来人不要用这些鬼域伎俩,缩头藏尾的!是英雄好汉的,现身出来,真刀真枪的较量!”
他话音刚落,众人只见浓雾中一个高大身躯稳稳走来。近前一看,却是个金盔金甲,身量与拉哈米一样魁伟的以国将军!
这人左手提刀,一按机短,露出半截金刀的刀刃,森然说道:“本尊当年疆场驰骋的时候,你这后辈的曾祖都没出生!尔一小小弹丸之邦,仗着数百战车,侥幸胜了几阵,就如此目中无人——你可知,当初迦南五王,纠集数十万之众,铁车五千辆!被本尊一天杀得大败奔逃!战车都劈碎了焚烧……你是想要步其后尘么?”
拉哈米见他威风凛凛,真如天神一般。但毕竟孤身一人,寻思:倘若他只是一个身材伟岸的希伯来人,我被他这样恫吓一番,就缴械请降,今后可没法带兵了……
巨人上将硬着头皮,挺枪说道:“本先锋大枪抖动鬼神惊……”岂料,他这壮胆的豪言只说了一半,约书亚把金刀Сhā回背后,一步跨到他面前,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夹手夺过他的长枪。“呼”一枪递到拉哈米胸前……
眼看非利士先锋就要被穿朡刺个透心凉——约书亚后手一紧,长枪不再前送,扬声说道:“本尊一枪取了你的性命,谅你也不服!到了阴间,也是个冤魂!要跟鬼王申诉我以神力压人力……今天我不杀你,自有本族猛将降你!叫你死得无话可说。本尊只给你留个记号!”
约书亚把那根百多斤重的大枪,舞出一团团的枪花,搅得拉哈米眼花缭乱。忽然“乓”一声响亮,非利士巨人的头盔已被打落。众兵将惊呼声中,约书亚铁枪斜挥,“轰隆”巨响,竟把一辆镔铁战车砸得粉碎!
拉车的四匹战马一时间尖声嘶叫,四下乱跳。待发现得脱了重轭,倒也不禁欢喜:翻蹄欢叫……约书亚随手扔了大枪,缓缓说道:“那四匹马里有一老马——跟着它走,便可出了这石阵!以后小子稍稍收敛,罢兵止息干戈……或许还能保得性命,颐养天年,否则身首异处,客死他乡在所难免!”
七十七
( 说话声中,金甲神人化在周围浓雾中,不见了踪影。ww非利士兵将面面相觑,都在寻思:希伯来人果真有神灵相助,我等凡人岂能与之抗衡?
拉哈米黯然不语,默默捡起头盔,令部众跟着那匹老马信步而行。约摸走了一顿饭的工夫,便觉大雾渐散,天光明媚。众人发现已到了十二根石柱的另一侧高坡上,想到刚才与天神迎面相对,竟得存活,无不暗暗庆幸。
巨人先锋却在思量:我一路北上,势如破竹到此,之前都没遇到什么劲敌神兵——想来这个约书亚金甲人:只能呆在这耶利哥的石头堆里……至多我一直向北,不往西来就是了。占得以色列的北方,也够本将赐土封王了……
打起如意算盘,心存侥幸。拉哈米引军返上原路,径去追赶本方大队人马……
——****——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亚杜兰山下的西弗旷野,天然的草场重新焕发生机——广阔的青幽草地,成群的牛羊悠闲自在的享受肥美嫩草、春日阳光。
阿瑟黑与阿比塞今日轮值当差,亲率数十兵丁看管牧场。二人连年带兵征战惯了,过了两月太平无事的日子,顿时觉得无趣。
阿瑟黑挥舞双刀在空中虚劈,偏偏身边又没有杂草荆棘,刀锋不知该往何处招呼。『』阿比塞笑道:“老黑的刀好久没饮人血了么?这样有劲无处使,今晚让你杀头牛……”
阿瑟黑双眼一翻,说道:“我成了屠夫么?只管杀牛宰羊?这几月,亚杜兰山上、庄内的活牛活羊都是我亲自操刀!”
阿比塞答道:“金子不会被埋没,总要发光!统兵上将怎会沦为屠夫酒桶?近来非利士人又动兵戈,在基利波山……”
他还未讲完,只见旷野上两骑快马飞奔而来。马上乘客威武雄壮、健硕利落——看装束是以色列族人打扮。那两人望见有希伯来的牧人在此放羊,又见阿瑟黑手提双刀,就径自驰到近前。阿比塞正待喊话,遥遥眺望远处尘土飞扬,竟似有大队人马追来。他久经战阵,兼且勇力超群,虽不明就里,并不慌乱,静待二人靠近。
来者看阿比塞背负双枪,从容镇定;阿瑟黑杀气腾腾,犹如煞神下界。更有几十名壮丁带着兵刃相随——知道不是等闲的牧羊人。上前施礼说道:“我二人是以色列书珊城的贾比盖、雅雷金。现被非利士、亚玛力的骑兵追击!还望两位好汉念在同族情义上,稍加援手……”
阿瑟黑叫道:“哈——正觉得无事可做,闷得紧!就有买卖上门了!”
阿比塞答道:“别说你我都是亚伯拉罕的后裔,同气连枝,我理当相助。就算是毫不相干的外邦人,被非利士人如此恃众欺压,我眼里可容不下这等勾当!况且这些未受割礼之人大动干戈、气势汹汹擅闯我亚杜兰寨地界,蔑视我等兄弟已到了极处……”
贾比盖、雅雷金喜道:“原来这里已是大卫将军的疆界!那我二人就无需再跑,返回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阿比塞正要试试他们是否有诈,笑道:“二位兄弟定然关系重大,非比寻常。才惹得这一、两百敌军穷追不舍!正好让我也见识见识两位的手段!”
雅雷金明白他的意思,答道:“请将军掠阵,待我二人冲杀回去,不然这些未受割礼之人还以为我怕了他们!”
阿比塞看后面追兵迫近,足有二百余骑!心想:这两人犯了什么事?令非利士人这般兴师动众?
敌兵见贾比盖、雅雷金忽然回转应战,知道这两名亡命遇到了本国族人——胆气立壮,不再逃跑,飞马杀来。带队的百夫长一声唿哨,二百人立时把两人围在垓心。雅雷金臂力不凡,舞动一根丈二铜棍,将当先几人砸于马下。
贾比盖抡起长枪,灵动如蛇、来去如电。他身旁敌军纷纷难逃穿胸透腹之劫。阿比塞看这两条好汉非比寻常——以一当百,毫无惧色,暗忖:我主大卫爱才,这两位兄弟虽然悍勇,毕竟以寡敌众,万一有所损伤,将军面前不好交代……
顾虑及此,他掏出一副铁板硬弩,搭上一支极粗羽箭,望天上射去。只听破空之声清澈明亮,旷野周围听得清清楚楚——原来这是铁匠雅望班特制的一种信号箭,箭身要比平常羽箭粗大,箭头镂空。箭枝在空中疾飞时,受气流鼓动,会发出极大声响,好让附近友军听见,火速来援。
那非利士百夫长听那箭声这般刺耳,料想必是对方示警的暗号,寻思:此处离亚杜兰山不远,如果这些人都是大卫的部下,那可大大不妙!他刚要下令撤退,只见三路百余骑兵分从西、北、南三面杀来。冲锋军士手执特殊弓弩,一弩四箭齐发,己方箭力远远不及!百夫长眼看形势不利,顾不得军法严刑,先行逃命要紧!领兵将官独自跑了——“蛇无头不走”:剩下百余兵丁各自为战,一触即溃。眼看势头不对,扔下过百尸首、马匹,自顾落荒而逃……
贾比盖、雅雷金见亚杜兰寨:兵强马壮、器械精良,各部之间联络顺畅、配合默契,都不由得佩服大卫统兵有方——两人同一个心思:如果大卫出山,率领以色列人征战,必要扭转乾坤、力挽狂澜……
这三支巡山骑兵队由约押、沙玛、伊勒哈统领——听到阿比塞响箭通报,立即从山间杀出。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来犯之敌!
伊勒哈高声笑道:“雅望班造的这副硬弩果然使得!这次小试牛刀,就初露锋芒啊!”
约押说道:“这可是神人山默尔的奇思构想!我辈凡夫俗子,惟有望尘莫及……”
阿瑟黑却说道:“你们放箭也恁地快!我还没得上去耍耍。这伙追兵就被你们吓跑了,不知又要等到几时,才有厮杀?……”
七十八
( 贾比盖笑道:“将军不必着恼!我二人来这亚杜兰山,就是要请大卫将军同诸位好汉,领兵出关!大战就在眼前!”
约押问道:“两位兄弟从哪里来?奉谁人之命来此寻访我主大卫?”
雅雷金答道:“我二人从书珊城而来。『』有要事面禀大卫将军,并无人相托。”
约押说道:“近来非利士人联合亚玛力人,穿过基利波山,进入约旦河一带。与我国在书珊城鏖战——你们来请我主出山,想必是扫罗败了?”
贾比盖说道:“正是要将这场战事详细报与大卫将军,烦请各位英雄带路……”
约押见了他二人力战百倍之敌,并无怯意,武艺十分了得!心下也好生钦佩。又听他们言道:是从前方战场来访,料想必有最及时的消息——或者扫罗真的兵败身死,也未可知……听他言下之意,非要亲见大卫才肯和盘托出。于是令伊勒哈、沙玛各领本部骑兵仍旧照常巡山,自与阿比塞、阿瑟黑引这两人去见大卫。
雅雷金、贾比盖明知他们百余人在前开路,把自己夹在当中。显然尚存戒备之心,也不以为意,沿途与约押谈天说地,直行出十多里地,就看到一座大庄院靠山而建,外面一道高高的挡风墙。墙外星罗棋布搭了近百顶帐篷,像座军营——营外挖了深沟,竖起坚栅。守营军士望见约押等人来了,打开寨门,放他们进去。『』
贾比盖瞧这营中至少也有五、六百人马,但四处静谥,毫无一丝喧哗戏笑之声——当值巡查岗哨手提刀枪,往返有序,可见大卫治军得力。
须臾间穿过营盘,已到庄门外。约押、阿瑟黑与阿比塞领着两人直到大堂。雅雷金刚进到庄内,便觉得格外温和舒适。院外春寒料峭;院内暖气融融,而且阵阵甜香贯入鼻中——猜想必是因为房屋依山建造,又筑了高墙,寒风都被挡在庄外。里面又种满了各样奇花异草,所以一走入这庄上,就令人心旷神怡,陶醉其中,不忍离去。
贾比盖来到堂上,只见当中坐着一个相貌俊美的男子,左右各有一名美貌女子相陪,正在有说有笑。他寻思:早听闻大卫将军不仅文武全才,更生得俊俏**!想必此人就是名满以色列全地的大卫了……
不出所料,只见约押上前说道:“启禀我主与二位夫人,今有书珊城中人,来到亚杜兰山,有前方军情相告!”
大卫一听到“书珊城”三字,登时站起,问道:“哦?来人可就是这两位么?”
雅雷金、贾比盖忙上前参见,施礼道:“小人雅雷金、贾比盖见过大卫将军!”
大卫还礼说道:“不必客气……不必客气!二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请坐下说话。”已有人搬来椅子,亚比该亲自为他们倒上酒水。
贾比盖闻这气味芬芳扑鼻,只嗅上一嗅就已感觉神清气爽——顷刻驱走了几天来马不停蹄的疲惫。他不禁赞道:“这亚杜兰山的水酒真是与别不同啊!只消闻上一闻,我这精神就为之一振!”
大卫笑道:“这是拙荆亚比该亲手酿制的美酒——那可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二位尝了便知神妙!”
雅雷金心想:大卫的原配是米可公主……扫罗赶走了大卫,把公主另嫁了示罗城的帕铁公子。无论何人遇上这等事,都是极大的羞辱!然而如今大卫不但另得妻室,还一娶就是两房!更令人艳羡的是:一个赛一个的美若天仙……
他端起酒杯,轻呷了一口,果然入喉甘甜,醇厚无比!不由得赞道:“这酒闻起来香,喝下去更是回味无穷啊!”
亚比该对他笑了笑,并不说话,坐在了丈夫身边。阿瑟黑性急,大声说道:“你们酒也喝了,歇也歇得够了!快说!快说……书珊城下,到底谁胜谁负?”
贾比盖不慌不忙答道:“非利士巨人上将拉哈米,率八百铁车、五万劲旅,在城西全歼扫罗所部五千余人!扫罗与长子乔那丹,次子伊施韦,统统阵亡殉国!”
大卫惊道:“什么?此话可真?大王子也一同罹难了么?……”
雅雷金见他顷刻间情绪激荡,眼中闪烁泪光。显然关切之极!于是轻声说道:“将军稍安……我二人祖居书珊城,是当地的猎户。两国交兵时,并未随避难百姓离开。反正咱俩都是光棍一条,无须照管家眷。倒想趁此机会为国效力,争个功名……”
约押笑道:“二位兄弟的身手确是了得——可惜还未等到你俩大展拳脚,扫罗已经败亡……”
贾比盖答道:“本来我军若是倚城坚守,就算兵败,也不致如此快的丢城失地。全都因为主帅失策,才会是这般局面!唉……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大卫情绪稍复,说道:“非利士国一月之前,已在亚杜兰山南面调来一万精兵,必是虑我故技重施,突袭他国内重地。可恨我只有近千人马,无论怎样也难以越过他们的坚固防营。却也没料到我朝大军,竟接连失利……”
约押说道:“我主不必自责——神人山默尔早就预言:扫罗定要身死失国;而我主必将领袖以色列十二支派,建一代霸业!现在非利士联合亚玛力人,占领约旦河平原一带诸城。虎视我国南北领土!我主如果此刻下山,进驻希伯仑,得犹大一派精兵,与北部各支派遥相呼应,必令贼兵不敢妄动……”
大卫缓缓说道:“应当依此计而行,不过眼下还未得其时……”他又向贾比盖问道:“既然我军惨败失城,你二人是为了何事到这亚杜兰山?”
七十九
( 雅雷金答道:“我二人投军,编在了多益帐下。ww那日扫罗定计把敌军铁车引到城西狭谷山地,让其舍长就短,然后外围大军合而歼之……”
大卫说道:“此计甚好!利用地势令敌军车阵无法运转——为何结局却这般出人意外?”
贾比盖答道:“计策虽然不错,但外围援军迟迟不动——我方七万兵马在离书珊城五里时,就不再前行。阿布内、多益领本部人马与大队会合后,也不见任何作为。以致扫罗与众子身陷重围,终于都战死沙场……”
雅雷金叹道:“可怜一代枭雄,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大卫问道:“非利士人赢了大战,尚嫌不足?还辱我王尸首?”
贾比盖说道:“拉哈米命人剥了扫罗军装,割下首级——把尸身挂在书珊城墙上,首级悬于门楼示众……”
大卫怒道:“这贼将忒欺人太甚!待日后擒杀此人,必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雅雷金说道:“这拉哈米其实与将军还颇有一段渊源……”
大卫奇道:“哦?……此话怎讲?”
贾比盖笑道:“非利士这次的巨人上将拉哈米,正是六年前,将军在以拉谷斩杀的巨人歌利亚之胞弟……如今长大成人,练得一身好武艺!与其胞兄一样,领大军先锋官一职,逢山铺路、遇水搭桥,冲锋在前!”
大卫哈哈笑道:“这样说来,更不足惧!当年我只是个牧羊少年,就射杀了那巨人!如今我帐下兄弟,能人异士不少!纵使一对一的单打独斗,也照样挑了他!”
雅雷金说道:“我二人瞧这本国大军并不合围,反而北撤。把书珊城拱手相让,又听闻拉哈米悬王尸、辱我朝。于是夜间悄悄摸入城中,盗了扫罗尸首,带到郊外火化。天明之后,非利士人见丢了尸骸,就派了数百骑兵,放出鹰犬,一路追来!我俩思量:此时以色列全地惟有大卫将军可号令全族,共御边患。因此且战且退,朝西直奔亚杜兰山而来……”
阿比塞笑道:“原来两位兄弟做下这等大事!怪不得非利士人派出几百精兵追杀!”
大卫突然起身,向他二人拜倒。ww众人都不解其意,慌得贾比盖、雅雷金急忙也跪拜还礼,连连说道:“将军这是何意?折煞小人了……”
大卫却答道:“两位英雄胆略超群!潜入敌营,只为善待我国君王的遗体,摘去我全体族人的羞辱。如此义举,我岂能不下拜跪谢?”
雅雷金寻思:当初扫罗容不下他,不仅设计逐走,还紧追不舍,非要置大卫于死地不可。眼下他知悉仇敌已死,却不乱君臣尊卑的体统——仍尊扫罗为一国之君。这般见识肚量,扫罗可是远远不及的了……
三人又对拜了几拜,才相互扶起身来。大卫笑道:“承蒙两位兄弟慕我薄名,特来相投。我当为二位摆酒,接风洗尘!”
贾比盖连称“不敢”——大卫已命人排好桌椅,杀牛宰羊款待两名新入伙的好汉。趁厨房烧火预备之际,大卫又详询了敌军战力、铁车阵等情形。雅雷金二人自是知无不言。听他们说到非利士铁车威力惊人,以军无力对抗。大卫自忖:那次夜袭亚实基伦,逃城城主用以笏宝剑坏了敌人战车,否则那时非利士国车阵一出,伯利恒必不能守……我也不能稳占这亚杜兰峰,再得拿贝庄的钱粮;更不能得这一房美眷……
他眼光望向亚比该,只见她轻轻一笑,说道:“我主想是在忧心:敌兵铁车阵难破?”
大卫赞道:“夫人冰雪聪明!一猜即中!非利士车阵在平原冲杀,来往纵横。其势非人力所能抗衡!纵使我帐下兄弟个个神勇,难求一败。但若是要硬拼这数百铁车,必要折损不少!我怎舍得?”
贾比盖暗想:他随事随地为下属着想,难怪以色列的大能勇士都心甘情愿,为他出力效命……
亚比该笑道:“我主只管放宽心!只要有人在阵前解决了那巨人上将拉哈米——我自有方法破他的战车!”
亚希暖说道:“姐姐卖起关子来了……吊足我胃口,我只等着看姐姐大显神通!”
大卫笑道:“要除那拉哈米,毫不为难!我麾下力敌百人的猛将不下五、六人!就算一对一,光明正大的决斗,比拿亚哥哥一人足矣!”
约押说道:“六年前,我等亲眼目睹:他在逃城边的树林里——短棍对长枪,杀了一个与歌利亚一般高大的埃及巨人!虽然时过境迁,这幕往事依然历历在目啊……”
大卫想到只过了月余逍遥清闲日子,眼看又要奔赴战场杀人流血,实在有违本心。然而外族欺凌——刀剑架于颈项,又怎能束手待毙?
雅雷金听说居然有人可以单挑了巨人,暗暗纳罕:难不成大卫手下也有这般魁伟的异人?……
众人又再闲话了一阵,待酒菜齐备,摆满长桌。大卫便招呼群雄吃喝起来——贾比盖二人连日奔波,这时方得停歇,好好享受美食。更不客气,端起海碗,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甚是畅快淋漓。
大卫看他俩率真豪爽,心下也颇为喜欢,不住劝酒。正自酒酣耳热,堂外军士来报:“启禀我主!阿希则、亚哈济两位将军回来了!”
大卫喜道:“来得正好!快请进来!与兄弟们一起吃喝快乐……”
片刻工夫,便雅悯二将进到房中。大卫再替各人引见,少不了一番寒暄,说些“久仰久仰”的客套话。
亚哈济一坐下,就说道:“我二人奉命前往书珊……”
大卫摆手打断他道:“兄弟不需着急说这事……前方战局我尽已了然!咱们先酒足饭饱,再议国事……”
两人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又听闻新进的这两条好汉来自书珊城——大卫必已得战报,也就不再多言,与阿瑟黑、阿比塞频频推杯换盏。
菜过五味,众人正要撤席。军士又来报道:“启禀我主!刑部比拿亚求见!”
雅雷金一听“比拿亚”其名,顿时留意,心想:倒要看看此人是何等伟岸……
大卫笑道:“比拿亚哥哥来晚了,只剩下这些残羹冷菜,快快撤了!免得掌刑官见了,又要嫌我们花天酒地了……”比拿亚被立为亚杜兰寨的刑部掌刑,向来铁面无私、处事公断,众人都敬他三分,在他面前都不敢戏笑玩闹。
下人仆役手脚麻利,瞬间撤了碗碟杯具。群豪正襟危坐只等掌刑官进来,过不多时,比拿亚迈开虎步,来到堂上,躬身说道:“启禀将军!今早,山上寨中有几位长者造访——自称是犹大支派的长老……道明来意是要请我主出山,执掌犹大一脉,维护祖宗基业!”
雅雷金看他身材和自己相差无几,并非拉哈米那样的巨人,心想:这人必定是身法灵动,近身格斗、令巨人鞭长莫及,以巧取胜……
约押一听比拿亚传来的讯息,立即心花怒放,寻思:正要我主以犹大支派为根本,巩固以色列南部……犹大的长老就来了!这些长者很 ...
(识时务嘛,知道其中的利害关键……他立时说道:“贺喜我主要做犹大王了!”
大卫笑道:“看约押哥哥猜得准不准——请长老们进来……”
不多时,几位老者踱进厅来。当先一人须发花白,面色却很光润,手拄一根木杖,走到中间,朗声说道:“犹大支派迦得参见大卫将军!”
大卫起身回礼道:“迦得长老亲自来访亚杜兰山,必是有要事相商。各位长老请坐,还请细细道来……”
左右即刻有人摆了椅子小桌,奉上酒水点心。迦得瞧这堂上整洁干净,桌椅一尘不染。在座男丁都是精明强健的壮士。庄外军容更是不同于其他以国的队伍,心底自忖:久闻大卫之名,果然名不虚传!此人治理家中内务、军事外务都井井有条、游刃有余!拥他为犹大王,当是不二人选……
长老单刀直入,缓缓说道:“将军可知……如今以色列正面临土崩瓦解、分崩离析的危急关头?”
大卫故意答道:“我已有耳闻——非利士与亚玛力合兵,在书珊城重创我军!扫罗王及其二子力战殉国!然而我朝北部各派:地域广袤、人口众多!南部地区多为山地丘陵,敌兵难以强攻叩关!长老土崩瓦解、分崩离析一说有些……呃……有些危言耸听吧?”
迦得却说道:“将军所言虽然在理——大元帅阿布内携王之幼子退守北方,但那一带多为平原,我军无力与彼国铁车阵相抗!而南部支派各自为政,没有一个服众之人出头统领。一盘散沙,难保不被各个击破……”
大卫沉吟道:“长老所虑极是!这南部各支派的首领,长老心中可有人选?”
迦得轻轻一笑,不紧不慢的说道:“除了将军之外,我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八十
( 堂中群雄都面露喜色,均眼望大卫,看他做何决断。ww大卫却答道:“此事关系重大!我要与众兄弟商议后,方能决定。请长老们再等些时日,三天后自有回音。”
迦得笑道:“将军谨慎!该当如此。老夫先行返回希伯仑,静候佳音!”
大卫偕众将陪同犹大长老,直送出庄外五里,众人话别,大卫看迦得上马而去,观他身形外貌与大祭司山默尔倒有几分神似。想到神人已经仙去,自己少了一个可以倚靠,能够指明方向、出谋划策的得力智囊,不由得生出些许怀念……
群豪重又回到亚杜兰庄,只见乌利亚与祭司亚比亚瑟,已在大堂等候。大卫问道:“城主在山上已见过了犹大的诸位长老?”
乌利亚答道:“是!末将已知犹大支派有意邀请我主再掌兵权,统领其一脉人马,坐镇以国南部。”
大卫笑道:“城主既知其意,有何见教?”
乌利亚呵呵一笑,说道:“众望所归,却之不恭!”他言简意赅、惜字如金,但寥寥数语已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两人相对哈哈大笑。约押也笑道:“既然我主已决定接管犹大支派,之后该如何行止,我等敬候将令。”
大卫说道:“还是请阿希则、亚哈济两位兄弟说说目前时局态势。”
阿希则答道:“我二人刚从北边打探回来——眼下阿布内元帅领以军大部,护送王家内室退守北方,立扫罗之子伊示波为以色列王,得拿弗他利、玛拿西、西布伦各支派相助,暂时保得前王一脉血统。”
亚哈济接着说道:“非利士先锋拉哈米在书珊城豪取大胜——约旦河一带,及示罗、示剑已被敌国占据。现在我国已被南北分割,确是不可等闲视之!”
亚比亚瑟忧心叹道:“照此看来——我主理当早做打算,不可耽延啊……”
大卫笑道:“祭司大人无须担忧!我已有计较——请城主、比拿亚率本部兵马留守亚杜兰寨。其余兄弟与我明日启程,同赴希伯仑。”
比拿亚问道:“将军前往希伯仑,可得大军数万!留我部在此,是何用意?”
大卫答道:“如果一切顺利,在犹大支派可得精兵十万!我意分兵三万,交与你二人率领。ww由亚杜兰山南面杀出,端了非利士的一万守军!届时二位可趁胜追击,深入敌境。我领余下数万人马,收复书珊、示罗、示剑等地。破了他的铁车战阵,斩他巨人大将!我军两路齐头并进,歼其精锐!令非利士国十年内,无力再来搅扰!”
阿瑟黑问道:“为何不一鼓作气,灭了这一外患?省得他死灰复燃,总来缠夹不清?”
大卫笑道:“如果我一路向南,只顾灭彼一国。身后大片领土就要为阿布内乘虚而入,我们耗费了许多的人力钱粮,驱逐了外邦强敌。结果得到的土地、人口仍和大战前一样,这摆明了是亏本生意,管家夫人可是不会答应的……”
亚比该抿嘴笑道:“将军早就拟好了方略,却推我出来做挡箭牌。倒是真会做人……”
群雄一阵轰笑。雅雷金暗想:大卫考虑周详!他既已知悉阿布内按兵不动,致使扫罗被围兵败!这以国的大元帅居心叵测、狼子野心已可见一斑。他先提防了此人,才不会步扫罗的后尘……
当晚,亚杜兰寨山上山下,大排盛宴。既为迎接新入伙的贾比盖二人,也是激战前的壮行酒——所有人都清楚:一场血战在即,阵上刀枪无眼、箭矢无情,也不知数月后,这里还有几人可以再重聚……平日感情深厚的都依依不舍,只盼这一夜漫无尽头,第二天的太阳永远不会升起,大家只要一直吃喝享乐就好……
大卫也放怀饮酒,已有了五、六分醉意。他高声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明日还要赶赴希伯仑。大伙儿散了吧!”
主帅令下,莫敢不从。众兵将虽有些不情愿,也只得回营安歇。大卫踉踉跄跄晃到后院寝室,推开房门刚一进屋,就听到内室里洗浴水响——他新得两房**不久——少年夫妻,二女共事一夫,天天享受人间乐事。此时鼻中闻到亚比该惯常使用香料的清香,耳中听得沐浴木桶中,轻轻撩动澡汤的滴滴声响,登时令他心跳加快、血脉贲涌。
他悄悄踱到门边,向里望去,只见大木桶里一名女子正在坐浴-,虽然面朝向里,但一头黑发,肯定不是亚比该!大卫心想:亚希暖妹子怎么就已经回来洗浴了?……
他并不出声惊扰,只是默默欣赏她露在桶上洁白的双肩,左右手交替用丝巾轻柔的抚过双臂——优雅的姿态;匀称结实的线条,让大卫只觉口干舌燥,禁不住出言调笑:“亚希暖妹妹,你的肩膀真好看……”
那女子突然发觉有人在外窥探,先是一惊,紧接着“噗哧”一笑,柔嫩滑腻的嗔道:“大卫兄弟吃了酒,连姐姐妹妹都分不清了?……”
这声音一钻入耳,大卫心头一震,顿时酒醒。寻思:怎会是贝丝芭姐姐在这里?……想要退开,又想要多看几眼,一时手足无措,颇为狼狈。
正在尴尬,屋外亚比该、亚希暖捧着几件里衣,飘然入内,见大卫站在门边,神情古怪,立即了然。亚比该笑道:“我主切勿多心!贝丝芭姐姐随城主下山。慕我香汤之名,特意一试。不料我主酒席就已经散了。适才我二人去为姐姐拿些换洗衣服,竟致有此冲撞,都是我的过错……”
大卫想到乌利亚阴郁内敛,拳脚功夫未逢对手,倒有几分畏惧——万一被他知晓自己偷窥其爱妻洗澡,虽是无心之失,也难脱畏亵之嫌,他低声说道:“今晚之事不可对其他人提起!切记!要紧!”
贝丝芭在里屋笑道:“大卫兄弟无需担忧——这是你的睡房内室,你又是新婚燕尔。你的那些兄弟们识趣得很!不敢随便进来。这事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你只管放心!”
大卫心乱如麻,尽管贝丝芭的安慰很在理,仍难抚其心。他吩咐亚希暖:“快给姐姐换好衣裳,速速送出屋去!免得人多嘴杂,传扬开来,可不好听……”。
大卫回避到侧室,背负双手在房中来来回回的转个不停。虽然他明知有些意念实在大大不该,仍然不住在想:贝丝芭姐姐比亚希暖长了十多岁,体型仍与少女无二!当是未曾生育的缘故……他脑中不断浮出贝丝芭曼妙诱人的体态,回想自在逃城识得这位大姊姊以后,对她那种既微妙又难以言状的情感,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次日清晨,大卫起身梳洗已毕。亚比该万般不舍,轻轻走近,说道:“来日交锋,战况必定惨烈!可要小心在意……”
大卫轻抚她面庞,笑道:“我十七岁统兵以来,极少亲自冲锋陷阵。全靠那些兄弟们舍生忘死——夫人大可放心。”
亚比该捧上一个半尺见方的锦盒,说道:“非利士铁车阵的破解之法,都在这小小盒中,我已写得明明白白!将军到时拆开,敌阵战车翻手可破!”
大卫问道:“为何不能现在打开? ...
(”
亚比该笑道:“现在就知道了……将军对妾身的景仰就要打个六、七分的折扣了……”
大卫正色道:“我对夫人敬若神明,爱若至宝!那份景仰从来都够量足秤,几时有过折扣?”
亚比该啐道:“将军越来越会嚼口弄舌了……”
大卫看她装出一副薄怒含嗔的模样,说不出的俏丽可爱,忍不住在她唇上深深一吻。接过她手中锦盒,说道:“夫人在山上稍待几日,半月之后即可到希伯仑相聚……”
说完,转身出门。召集众将,点齐五百骑兵。带上约押等人直奔希伯仑。亚杜兰峰只留下乌利亚、比拿亚领五百人驻守。专候他得犹大精兵之后,拨三万大军来——从亚杜兰山南面杀出,袭取非利士国腹地。
五百余人轻骑快马,没有辎重。毫无阻碍,一路向东,申时已至希伯仑。犹大长老迦得早已接报,率其余长老在离城五里处相迎。遥遥望见亚杜兰寨人马风尘仆仆,驰到近处。但见坐骑神骏、兵丁英武!长老暗暗赞道: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以色列全地十二支派,若是一致推举大卫为王:治理全国,哪容得非利士这一小邦屡为边患?
大卫看见迦得亲自出城迎接——手拄一根长长的木杖,高大身躯立在风中,须发随风微微飘摇。不禁想起六年前,自己幸得逃城群雄相助,取来二百非利人阳皮为聘礼,迎娶了米可公主。神人山默尔也如这般,在示罗城外等候……
然而斗转星移,如今已物是人非。大祭司刚刚仙逝,米可也早为他人妇,旧日恩情或许早就淡忘……自己也新得两房**,正饱享鱼水之欢!一时感慨万千,只觉得世事无常、天意难测……
迦得扬声叫道:“大卫将军远来辛苦了!”他中气充沛,语音洪亮。话音送出,远近众人尽皆听得清清楚楚。
大卫见他露了这手狮吼的功夫,寻思:看来这位长老也身负异术法力,和大祭司山默尔一样……急忙跃下马来,上前施礼答道:“有劳长老远道相迎!”
迦得笑道:“将军应老夫之邀,愿执掌我犹大一脉。保境安民,驱逐外侮——识大体;顾大局!实令我心畅慰!”
大卫说道:“我父家本就祖居伯利恒,隶属犹大支派。追根溯源,仆人也是犹大一脉!既然长老信得过末将,愿委以重任。末将怎敢推辞?”
迦得哈哈笑道:“将军既是犹大一派,做这犹大王。那真是实至名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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