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听得庙外呼喊,都是大吃一惊。他们先前只顾着治伤,后来又被塑像吸引,都没想起要防备敌人追来,大意之下,竟被人围在庙中仍无所觉。
齐若男想要站起,刚一用力,牵动伤势,轻呼一声,又复坐倒,慌道:“高天彪来了!”他被陈敬龙夹在腋下时,慢慢陷入昏迷,柳叶刀早已失落;此时微一迟疑,伸手将刚才从陈敬龙背上拔出的短剑拾在手里。
楚楚不知道高天彪是谁,但眼看齐若男举动,也知道必是敌人无疑,慌道:“他们有好多人!公子,怎么办?”陈敬龙挣扎起身,闪到门旁,横刀以待,只等有人闯入,便即出手。
那高天彪似乎怕庙里会有埋伏,不敢闯入,只在外面扬声笑道:“若男,你在里面吧?快点出来,跟我回去。你知道,我既然来了,你便绝逃不掉的!”说完哈哈大笑,很是得意。
齐若男皱眉道:“想不到他会亲自出马,这可糟了!”陈敬龙低声问道:“他本领很高么?”语气很有些不服,颇有出手一拼之意。齐若男点头道:“他能坐上帮主位置,本领自然不弱。我就算没伤,在他手底也走不过十招的。”陈敬龙知道自己与人相差太远,打消硬拼之心,转目四望,寻思脱身之策。
高天彪见没人应声,又叫道:“齐若男,我们三十几人围在这里,便是要推倒这破庙,也是轻而易举,难道你以为躲在里面,便可以平安无事么?识趣的,还是主动出来的好。”
陈敬龙打个手势,要齐若男出声应付,低声吩咐道:“楚楚,你扶齐兄上马,咱们骑马冲出去。”他们本有两匹马,一匹留在外面,此时自然不敢出去骑乘,另一匹为取马血,牵进庙来,此时便成了逃脱的指望。
齐若男见到陈敬龙手势,知道是要自己拖延时间,忙开口叫道:“高帮主,如果我跟你回去,你能放过救我的这几位朋友么?”他要让高天彪心存顾忌,不敢冒然攻入,因此故意说是“几位”朋友。
高天彪在外笑道:“只要你应了我,我自然不会同你的朋友为难。这又有什么可担心的?”齐若男叫道:“你说话我有些不大相信,你让我再考虑考虑!”高天彪急道:“我当着这许多人说话,难道还能反悔么?有什么可考虑的?”虽然不耐烦,但听得齐若男说话有些松动,却也抱了几分指望,消去动粗之心。
刚才陈、楚、齐三人跪拜塑像,需要地方,已将庙内的马匹赶在屋角处,此时在外面透过门窗位置无法看见。齐若男在楚楚搀扶下挣扎立起,装出思索的样子,缓缓踱步,靠近马匹。
到了马旁,楚楚先行骑上,又将齐若男拉上去,让他坐在自己身前。齐若男身体无力,轻轻倚在楚楚怀里。楚楚一手控缰,一手扬起,悬在马臀上方,作势欲拍。
陈敬龙见二人准备妥当,点了点头,低声道:“跟我冲出去。”一声大喝,当先冲出庙门。
门前五、六步处,立有两名赭狮帮众。陈敬龙猛然冲出,挥刀便砍。他二人吓了一跳,急忙闪身避往一旁。便在此时,蹄声响起,庙内冲出一匹健马。
这一着大出众赭狮帮人的意料。他们知道敌人有两匹马,等追到这里时,见庙外拴着一匹,只当另一匹跑失了,或是被人骑往别处,万没想到敌人居然会将马牵进这小小的破庙里。此时正对门口的两人已被逼开,旁边众人想去堵截,却已不及。
陈敬龙将拦路两人逼开,马匹刚好经过身旁。陈敬龙伸手握住楚楚伸来的手掌,微一借力,跃起身来,纵上马背,坐在楚楚身后。
与此同时,齐若男右手猛挥,将短剑掷向拴在窗旁的马匹。他这一下是凝聚了全身力气,短剑去势如风,正中那马匹脖颈,深深刺入。陈敬龙左臂搂住楚楚纤腰,右手反转,将刀背在马股上用力一击。
两匹马同时长嘶,只不过一匹是要扬蹄疾奔,另一匹却是轰然倒下。
三人所骑马匹向前一蹿。陈敬龙心中暗喜,知道马匹奔起,速度会越来越快,敌人眼前拦截不住,以后更别想追上。
便在此时,旁边一人大叫:“贱人骗我!拿命来!”纵身而起,去势如风,凌空挥刀斩向齐若男。此人本领极高,刀势凶猛狠厉,带起虎虎风响;刀上黄晕浓厚,土系斗气修为很是不低。
陈敬龙见这人声势非常,知道必是高天彪无疑,不敢怠慢,急挥刀去挡他钢刀。两刀相交,陈敬龙手臂剧震,钢刀脱手飞去;高天彪刀被荡开两尺,身形落下,没能伤到齐若男;想再纵身追击,那健马四蹄翻飞,已经载着三人去得远了。
奔行片刻,楚楚回头,不见敌人踪影,心中大定,笑道:“不用怕,他们追不上了!”齐若男长长出了口气,微一直身,痛叫一声,又软倒在楚楚怀里。他方才用力掷出短剑,牵动伤势,此时腰部又渗出血来。
楚楚忙道:“你怎么样?”齐若男咬牙道:“只不过有些疼痛,不碍事的。”楚楚放下心来,笑道:“多亏你掷出短剑,将另一匹马杀了,不然敌人骑着那匹马追赶,咱们可逃不掉了!”齐若男叹道:“可惜了一匹好马!”
楚楚听陈敬龙始终不说话,感觉奇怪,问道:“公子,你怎么样?”陈敬龙闷哼一声,仍不说话。
楚楚大惊失色,急忙收缰止马,叫道:“公子,你……你受伤了么?”陈敬龙缓缓下马,摇摇晃晃走出几步,颓然坐倒,接连溢出几口血来。
楚楚让齐若男伏在马颈上,自己下马在陈敬龙身边蹲下,急道:“公子,你内伤又发作了?”陈敬龙微一点头,喘息片刻,叹道:“高天彪好厉害!我与他兵刃相交,这一下所受震荡很是不轻!”抬起右手,见虎口处渗出血渍,沉吟道:“虽然我匆忙出刀,不及运上内力,但他能将我虎口震开,可见其斗气之浑厚。一帮之主,果然不同凡响!”
楚楚在他胸口轻轻揉按,愁道:“你内伤复发,可受不得马匹颠簸了!这可如何是好?”陈敬龙笑道:“不要紧。我吐出血来,气息顺畅,便无大碍了。再休息一会儿,咱们就走。”
话音刚落,却听远处传来叫声:“齐若男,你跑不了的,乖乖跟我回去吧!”声音犹如兽嚎。三人大惊,转头看去,只见远处一个人影如飞奔来。
陈敬龙惊道:“高天彪追来了!”齐若男叹道:“他魔力深厚,极有长力,虽然短距离内赶不上奔马,但长途奔行,想要将他甩下,可不是件容易事情!”楚楚慌道:“咱们快走!”将陈敬龙扶起。二人又再上马,催马急奔。
三人慌不择路,只管拣空旷处奔行。
那马匹虽然强壮,但先前流失了许多鲜血,力气大受影响,又负着三人重量,颇觉吃力,更是难以持久奔跑;奔行一会儿,速度便即减缓。三人深知这马匹是逃生的关键,不敢让它挣命坚持,一见它支持不住,陈、楚二人便下马步行,让马匹只驼着齐若男一人慢行一会儿,等它回复一些力气,再骑上奔驰。
每次马匹慢行时,不多久便能听到高天彪的粗野叫声。他竟是穷追不舍,不肯放弃。三人见甩不掉他,都觉忧愁,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别无它法可想。
到天黑时分,三人逃到浑河边上,这才知道慌乱之下,竟是一路向北而行。此时强敌在后,已经顾不得会不会撞上神木教人,楚楚见岸边坎坷,不利马匹行走,便催马过河,仍向北逃。
过了浑河,地势越发开阔,正利于马匹疾奔,但三人所乘之马奔了许多时候,每次又得不到足够时间休息,越来越支持不住,奔行时间越来越短,高天彪却始终力气不衰,紧跟在后;马匹稍停片刻,便能听到他的呼叫声。
行到半夜时分,那马匹已经疲累不堪,再也奔跑不动。齐若男失血太多,又折腾这半天带半晚,不能安静休息,早就支持不住,已经双目微闭,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陈敬龙也是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但耳听高天彪叫声越来越近,心中焦急,只能咬牙苦撑,拼命打马。他此时已经顾不得马匹死活,但那马力气耗尽,虽然挣命奔走,速度却也不快。
又走出不远,马匹轻嘶一声,前腿一屈,跪倒在地。三人毫无防备,一齐从马上翻落,幸好地上积雪甚厚,三人没有摔伤。陈敬龙急去打马,不料打了两掌,那马连后腿也屈下,伏在地上。
陈敬龙知道它再也没力气站起身来,叹道:“咱们逃不掉了!”转目四望,周围空旷,只有左前方有一片黑影,似是一座小山;忙道:“楚楚,咱们去山里躲一下,黑夜之中,或许高天彪寻找不到。”俯身想将齐若男抱起,不料微一用力,胸口剧痛;闷哼一声,坐倒在地,挣扎不起。
楚楚慌道:“公子,你怎么样?”上前搀住陈敬龙手臂,想将他扶起。陈敬龙缓缓吸了口气,沉声道:“楚楚,你自己走吧。但愿高天彪见了我二人,不会再去山中寻找,能让你躲过一劫!”楚楚哭道:“不,不,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咱们一齐走,一齐走……”双臂用力,拼命拉扯,却哪里扯得动陈敬龙的高大身躯?
陈敬龙轻叹道:“你不走,咱们就只好死在一起了!”便在此时,听得高天彪叫道:“你们不逃了么?哈哈,齐若男,你终究逃不出我的掌心!”声音虽然仍远,但一句话的工夫已经靠近了许多。
陈敬龙转头望去,月光下只见远处一条人影如飞奔来。那人手持钢刀,随着纵跃起伏,刀身寒光闪动,冷意逼人。
一百二十一节、又见武全
高天彪越奔越近,转眼已离三人不及百步。他见楚楚不住拉扯陈敬龙,便叫道:“你们离了马匹,还逃得了么?不要浪费力气了!”说罢哈哈大笑,十分得意。
笑声未歇,忽听山侧有人喝道:“什么人吵闹不休,扰人清静?”陈敬龙、楚楚、高天彪三人都没想到这荒野之中会有别人,闻言都是一愣,齐齐转头看去,只见那小山旁边转出两条人影,一灰一白,快步向陈敬龙所在位置走来。
高天彪见有旁人,微一寻思,放慢脚步,缓缓前行。他奔行许久,已经疲累不堪,此时不知来人是敌是友,所以缓行休息,回复些力气,以防有变。
那两条人影步履轻快,片刻便到陈敬龙身旁。穿灰衣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陈敬龙向他脸上仔细一看,登时大喜,叫道:“武兄,原来是你!我是陈敬龙,你还记得吗?”
那灰衣汉子不是旁人,正是那个以打柴为生的武技高手武全。他在蝶舞楼武技大会上与陈敬龙交过一次手,二人相互佩服,颇有惺惺相惜之意,只是当时陈敬龙内伤复发,二人匆匆分手,无缘深谈。
武全闻言一愣,愕道:“你说你是谁?”陈敬龙急道:“我是陈敬龙啊,你不认得了?”楚楚Сhā言道:“我家公子,是易过容的。”陈敬龙这才省悟,自己脸上涂黑,又粘了假须,难怪武全认不出来;忙道:“蝶舞楼较量,我十一招换你两斧,因你相让,所以打成平手。武兄,还记得么?”
武全听他说出当时情况,这才确信此人真是陈敬龙,喜道:“陈兄弟,你怎会深夜来到这里?为何要装扮成这副样子?”
陈敬龙急道:“有人追杀我……”话未说完,高天彪已到近前,喝道:“不相干的人快些闪开。江湖恩怨,闲人回避!”他见武全一身粗布短衣,神情质朴,只当是普通农人,因此不放在眼里,喝他让开。
武全皱眉道:“看你横眉立目,想必不是好人!就是你追杀陈兄弟么?”他身边那白袍者轻轻拉他衣袖,轻声道:“师兄,他……他样子好凶,咱们别惹他吧!”这人十八、九岁,面白如玉,唇似涂丹,长相异常俊美。他从到了这里便默默站在一旁,十分斯文安静;此时说话,声音轻柔,神情腼腆,竟好似女孩子一般。
高天彪听武全说话,正要发作,又听这白袍少年说话,登时怒不起来,大笑道:“哈哈,这个兔公子美得紧呢!你不要怕,我不会伤你。这样吧,你以后跟着我好了,别人欺负你,我帮你出头,好不好?”说罢眼睛色迷迷盯在那少年脸上,不住打量。
这高天彪四十多岁,骨格粗壮,一脸横肉,长相颇为粗野丑陋;此时故意在脸上摆出温柔神情,让人颇觉恶心。
那少年羞的满脸通红,将半个身体缩在武全身后,垂头嗫嚅道:“我……我不是兔公子……”声音细若蚊蚋,几不可闻。
武全听高天彪说话,不由大怒,喝道:“你这样无耻,肯定不是好人!你要杀陈兄弟,我可不能不管。”边说边从腰后摸出一把斧头,斜跨两步,横在陈敬龙与高天彪之间。他一移动,那俊美男子少了遮挡,急忙将头垂着更低,几乎就要扎进胸膛,竟比新娘子还要羞于见人。
高天彪见武全摆明要Сhā手,怒道:“老子是赭狮帮主高天彪,你敢管起老子的事来,活得不耐烦么?”钢刀一摆,就要动手。
陈敬龙喝道:“且慢!姓高的,齐若男是我救的,你要杀人,只管找我,别滥伤无辜!”转对武全道:“武兄,你与此事无干,没必要枉送了性命,还是走吧!”他此时已从乍遇援手的惊喜中冷静下来,仔细寻思,武全武技虽然极强,但仅凭武技,只怕抵不住高天彪的浑厚斗气,因此劝他离开。武全以前说过自己并不精于斗气,难与高手相抗,陈敬龙是知道的。
武全微微一愣,愕道:“他很厉害么?”随即笑道:“他能逼得你逃命,自然厉害!不过,他要伤我,只怕也不很容易。陈兄弟,你不用担心!”转对那俊美少年吩咐道:“师弟,你扶我朋友离开一些。我来会会这个什么狮子帮主。”他从不行走江湖,因此没听说过赭狮帮的名头。
那少年轻声答应,上前扶起陈敬龙,退到十步开外,想了一想,又去将齐若男抱开。
高天彪见武全不肯退避,很有些意外,纳闷道:“你这汉子,什么来头?”武全冷笑道:“我只是个打柴为生的樵夫,在江湖上没有名号。你要打便打,不打便走,多问什么?”随随便便将短斧提在手里,岔腿而立,似乎全无准备,但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高天彪,隐隐露出戒备之色。
高天彪向他斧上看了一眼,大笑道:“你就用这砍柴的家伙对付我么?不知死活!”话音未落,一刀劈出,刀上裹着浓厚黄晕。他突然出手,又运起斗气,正是想将这个貌似平庸的对手一刀拿下,免得纠缠。
武全轻飘飘向旁边跨出一步,将来刀躲过,短斧抬起,横在胸前,却不出招。高天彪一刀劈空,吃了一惊,喝道:“原来有两下子,难怪敢架横梁、强出头!”刀势一变,如狂风暴雨般攻出。
武全神色不变,足下横跨斜迈、前趋后避,不停移动,将来招一一躲过。他此时被裹在刀网之中,犹如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似乎随时便能倾覆;但他脸上神情,却似闲庭信步一般,丝毫不见紧张。那钢刀带着浓厚黄晕,不住在他身边掠过,却总是差了寸许,伤不到他。
陈敬龙这是第二次见到武全的神奇步法,却仍忍不住生出惊叹之意,暗道:“如此神技,天下无双!我上次能与他打成平手,当真是他让我太多!”
高天彪连出十几招,不但没碰到对手一片衣角,更连兵刃都不曾与对手交过一次,这实是他生平未遇之事;不由又惊又躁,出手越来越急。武全又避几招,喝道:“你的武技,也不过如此!”随着说话,短斧劈出,直奔对方胸口。
他这一斧毫无花巧变化,更没有半点隐伏后招的意思,根本算不上是什么招数,但也正因为没有变化,简单直接,所以速度更快。
高天彪见他出斧,忙挥刀格挡,不料手臂刚动,斧刃离胸已不足尺;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百忙中急急侧身,那斧头从他胸前擦过,将衣服擦开一条裂缝。高天彪顾不得反击,向后连退两步,想与武全拉开距离。武全不依不饶,纵身向前,又一斧向他劈去。
高天彪匆忙举刀去挡。武全不等斧刀相交,轻喝一声,手臂一抖,猛将短斧收回。高天彪一刀挡空,不由微微一愣。武全毫不停顿,短斧又出,斧势轻巧灵动,撩向对方眼睛。他这一斧趁虚而出,高天彪想要架挡已经不及,大骇之下,上身急向后仰,想让斧面从脸前掠过,同时抬腿踢出,要将敌人逼开。武全脚下斜斜迈出一步,身形迅疾无伦的移到对手身侧,早将敌足避开;移步同时,短斧忽地由横变竖,向下急落,横剁在高天彪胸上。
“蓬”“啊”“咦”三声同时响起。“蓬”的一声,是斧刃剁上胸口,受土系魔力阻挡,如击坚石发出的声音。“啊”的一声,正是高天彪胸口中招,下意识的脱口一声惊呼。
“咦”的一声,却是陈敬龙所发。他在旁观战,眼见武全最后斜跨的一步,轻灵潇洒、迅如疾风,事先膝不动、足不抬,全无半点征兆,正是与铸剑山庄武技那一招“一咏三叹”相同的步法;惊奇之下,不禁轻“咦”出声,心中寻思:“这步法是我对照武技书,练了两天才学会的;难道他只看我用过一次,便学了去?若当真如此,他的天份可未免高的吓人了!”
高天彪向后踉跄一步,感觉胸口并不如何疼痛,低头看去,胸前衣服被剁出好大一条缝隙,却没有血渍渗出,方才中敌一斧,绝无虚假,但显然并未重伤;微一凝神,便即明白:这灰衣汉子武技高绝,却不会斗气,因此无法击破自身的护体魔力。他闯荡江湖已久,见识不低,瞬间便猜出问题之所在,立时惧意尽去,大笑道:“原来你不会斗气!哈哈,既然你无法伤我,武技再高,那也没有用处!”钢刀斜举,又要攻上。
武全轻叹一声,苦笑道:“我不是不会斗气,只是斗气修为太低,用与不用,也没有多大区别。你武技不行,伤不到我,我斗气不行,也伤你不得。咱们再打下去,也没意思,还是停手吧。”说着转身便行,竟置强敌于身后而不顾。
高天彪怒笑道:“你剁我一斧,便想停手,天下哪有这般好事?”大吼一声,急跃向前,挥刀向武全背上劈去。陈敬龙大惊,急叫:“武兄留神!”武全并不回头,足下曲曲折折迈出几步,高天彪一刀登时劈空。
武全边走边笑道:“狮子帮主,你这样纠缠不休,当真讨厌!我劝你还是走吧,免得最后闹个灰头土脸,大失面子!”
高天彪怒发如狂,吼道:“我是赭狮帮主,不是狮子帮主!”紧追上前,钢刀举起,又要向武全背上斩落。
突然,旁边一道银光疾奔高天彪射到。那银光异常耀眼,速度奇快,恍如一颗天外飞来的流星。
一百二十二节、十年磨剑
高天彪大吃一惊,急挥刀斩向那银光。
钢刀上土黄|色斗气与银光一触,立被剖开,发出“哧”一声轻响,有如裂帛。那银光也随着割破土系斗气而急剧暗淡。待那银光撞上钢刀实体,“叮”的一声,竟将刀刃斩出半寸深的一道缺口。
随着这一下碰撞,那银光被震开两尺,暗淡的光芒彻底消失,露出内部实质,却是一柄颤巍巍的软剑。手握剑柄之人,正是那个比女孩子更加腼腆怕羞的俊美少年。
在场之人,除了武全和昏迷中的齐若男,无不瞪大双眼、惊愕莫名。这少年一直娇娇怯怯,颇有女态,而且空着双手,身上不见携带兵刃,众人都没想过他居然武力不弱。此时他突然出手,迅疾凌厉,威势惊人,实是大出众人意料。他那软剑藏在皮鞘之中,围在腰间,如同腰带相似,不拔剑时,谁也不会多加留意。
高天彪退后两步,喝道:“你是什么人?”那少年却不回答,软剑缓缓垂落,脸上涨得通红;转头四顾,见众人都在看他,忽地双唇微扁,嘴角抽动,眼中涌上雾气,竟似要哭。
这一着更是大出众人意料。这少年与高天彪兵刃相交,虽然软剑被震开两尺,却也将高天彪的钢刀斩出好大个缺口,双方各有所失;单以斗气修为而论,二人可说是旗鼓相当、不分轩轾。高天彪身为一帮之主,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这少年能与他比肩,足可跻身江湖高手之列。可这样一位高手,居然当着数人之面眼中含泪、泫然欲泣、神情委屈、羞惧交集,实是令人难以置信、哭笑不得。
高天彪盯着那少年不住打量,却看不出他什么来路,心中暗暗纳罕:“这兔公子年纪轻轻,居然有如此的斗气修为,当真稀奇!难道在娘胎时便修习斗气么?他用的是金系斗气,却没听说过青龙地区有哪个金系斗气高手,他是谁的子弟门人?”一时惊疑不定,不敢冒然出手。
那少年似乎不敢去看高天彪丑陋凶恶的面孔,转头看了一圈后,定定望着武全,露出依赖神情,便似看到了靠山一般。
武全在他肩头轻轻一拍,笑道:“师弟,这狮子帮主不肯退去,我又伤他不得,只好靠你了。你快出手,将他赶走。”
那少年嗫嚅道:“他在你背后出手,我怕你受伤,所以跟他动手。”武全点头道:“你做的很好。你斗气不弱于他,快将他打发了!”那少年缓缓摇头,哽咽道:“我不敢,他……他样子好凶……”话未说完,两行眼泪流下,急忙低头用衣袖擦拭;身体微微颤抖,果然是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原来他怕武全受伤,咬牙攻出一剑,已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再要动手,却不敢了。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本领不低于对手,却因对手的模样凶恶而不敢出手,甚至被吓到流泪哭泣,当真算是一个江湖奇人!
陈敬龙与楚楚相顾愕然,均想:“世上居然有如些胆小的高手!”楚楚见那少年哭得如梨花带雨,偎在武全身旁,颇有小鸟依人之态,不禁忍俊不禁,将嘴巴凑到陈敬龙耳边,轻笑道:“公子,不如将我的名字,送给他罢。”陈敬龙斥道:“胡闹。”心里却深觉楚楚这名字安在俊美少年身上,倒也恰当。
武全安慰那少年道:“师弟,模样再凶,也伤不了人,你又何必怕他?”那少年只是摇头,哭道:“他还吼我来着!”武全愕道:“吼你?”随即省悟,高天彪确实问过一句“你是什么人”,而且嗓门也确是不低;忙道:“他是问你来历,不是吼你。”那少年急道:“反正我怕他,不想跟他打架。我去找爹爹来,让爹爹赶他走。呜呜……”说着转身要走。他愈哭愈烈,此时已经不再是低声啜泣,而是放声大哭了。
武全急忙将他拉住,温言安抚。高天彪喝道:“你们既然害怕,快快让开,别再多管闲事!”那少年哭道:“师哥,他又吼我!”楚楚笑道:“这也值得哭么?你觉着委屈,便打他好了。”陈敬龙急道:“楚楚,别乱说话。他现在怕得厉害,心神不定,怎能与人打斗?”……
众人正纠缠不清,忽听那小山侧面一个清朗声音喝道:“你们两个小子,怎么去了这许多时候?莫邪,你哭什么?”话音未落,山旁转过一人,也是一身白袍。
那俊美少年哭叫道:“爹爹,快来,这里有坏人!”那白袍人惊道:“什么?”身形展开,疾奔而来,竟是迅逾奔马;只见白影晃动,转眼已到众人面前。
陈、楚、高三人见他来势如风,都大大吃了一惊,心中都在想:“竟有如此本领,这是什么人?”凝目细看,只见此人四十多岁模样,五官清秀,骨格清奇,隐隐透着一股书卷气,便如一个饱读诗书的山林隐士一般。
白袍人在那俊美少年身边站定,负手而立,向众人略一扫视,问道:“怎么回事?”俊美少年道:“坏人要杀师哥的朋友……嗯嗯……还凶我来着……嗯嗯……”他此时已经不哭,但刚刚哭过,断续抽气发出的“嗯嗯”声,却还抑制不住。
白袍人皱眉打断道:“别说了。这样大的人,动不动便哭,成何体统?我有你这样不成器的儿子,真是羞也要羞死了!”俊美少年似乎对父亲十分惧怕,听他训斥,急忙低下头,慢慢缩向武全身后。
白袍人道:“全儿,究竟怎么回事,你来说。”武全忙道:“师叔,这坏人……”向高天彪一指“……要杀我的朋友。我不愿惊动您老人家,本想让师弟将他打发了,可是……”
白袍人点头道:“我明白了。哼,你这师弟,要是能指望得上,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略顿一顿,又问:“你的朋友,为人如何,值得一救么?”武全笑道:“师叔放心,我怎会与坏人结交?这位朋友,便是我跟师叔说过的那个。”白袍人神色一动,点头道:“原来是他。可不能让他死在别人手里。”眼光在陈敬龙与齐若男身上来回移动,不知哪个才是武全的朋友。陈敬龙忙拱手道:“见过前辈。晚辈有伤在身,无力行礼,还望前辈莫怪。”
白袍人定定看他半晌,缓缓点头道:“不像坏人!”转对高天彪喝道:“你还不走,等我出手么?”言下之意,竟是半点没将他放在眼里。
高天彪方才见到白袍人奔行之速,便知道自己绝不是人家对手,只是刚见人面,便吓得转头逃走,未免太过丢人,所以才硬着头皮立在这里,不肯离去。白袍人到来这半晌,他心中一直忐忑,早生退意,只想寻个台阶,体面的离开才好,可是却又想不出如何寻找台阶。
此时白袍人出言驱赶,语意轻蔑,高天彪更觉难以下台,想了想,咬牙道:“你要救人,只管带走就是。我在这看看风景,不可以么?”他这话摆明了不敢与白袍人为敌,却又不肯就此颜面扫地的离去,分明是在耍无赖伎俩。
白袍人点了点头,淡淡笑道:“你要看风景,旁人原也管不着。不过,我这人有时不大讲道理的,我不喜欢你,便不许你看这里的风景。你不服气么?”他语气一直温和,显不出是喜是怒,但这话确实不讲道理之极,分明是恃强欺人,用来对付高天彪的无赖,倒再合适不过。
高天彪怒道:“这荒郊野地,又不是你家,我愿来便来,不愿走便不走,你管得着么?你又不是当今皇帝,凭什么赶我?”
白袍人又点了点头,笑道:“我当然不是皇帝。至于凭什么赶你……”顿了一顿,忽地神情一冷,沉声道:“只凭我叫做欧阳啸,可不可以?”说这话时,眼睛紧紧盯在高天彪脸上,目光暴闪,凌厉如刀。
此言一出,陈敬龙不禁一愣,暗道:“原来是他,难怪不将高天彪放在眼里!居然能在这深夜荒野中见到这样一位顶尖高手,真是巧得很了!”凝目仔细打量欧阳啸,见他此时并不如何做势,但随着冰冷目光闪动,书卷气一扫而空,隐隐透出一股坚硬如钢、无坚不摧的气势,让人一见之下,只觉立在这里的不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却是一柄已经出鞘、锋利无匹的利剑。
高天彪连退两步,惊道:“十年磨剑?”欧阳啸缓缓点头,森然道:“磨剑只为杀人。你既然喜欢这里的风景,不肯离开,便永远留在这里吧!”说着慢慢抬起手臂,摊开手掌。那俊美少年见了,忙将软剑递到他掌中。
高天彪见了他的气势,对他身份哪还有丝毫怀疑?眼见他立即便要出手,什么面子、台阶登时都顾不得了;转身便逃,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怕欧阳啸追赶,居然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众人见他吓成如此模样,无不暗觉好笑。陈敬龙心道:“他面对我们时,威风八面、不可一世,一遇见更厉害的人物,便吓得抱头鼠窜、狼狈而逃。像他这样欺软怕硬的无耻之徒,世上必定不少。要对付这样的人,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比他们更强!欧阳庄主不讲道理,只以武力相逼,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倒也痛快!”
他想到这里,转头向欧阳啸看去,却见他目光炯炯,也正向自己看来。陈敬龙忙道:“多谢前辈救护……”话未说完,欧阳啸冷哼一声打断,森然道:“我千里奔波,就为寻你,又怎能让你死在别人手里?你撞上我,也不知是福是祸,不必忙着道谢!”语音冰冷,神情严峻,竟似含有些许敌意。
陈敬龙大吃一惊,愕道:“前辈寻我?为什么?”
一百二十三节、明抢硬夺
陈敬龙愕道:“前辈寻我?为什么?”欧阳啸冷道:“为什么?你是当真不知,还是跟我装傻?”陈敬龙愕道:“我何必装傻?我……我以前跟前辈毫无瓜葛……”欧阳啸打断道:“你跟我毫无瓜葛,却会使用铸剑山庄武技,所以我才要寻你。”顿了一顿,冷笑道:“不经我指点,居然连‘一咏三叹’都学会了,当真很了不起呀!”陈敬龙愕道:“我会‘一咏三叹’,前辈也知道了?”欧阳啸并不应声,连连冷笑,盯着陈敬龙,眼中又闪出寒光。
武全见欧阳啸颇含怒意,怕他突然出手伤了陈敬龙,忙打圆场道:“师叔,武技来历的事情,只怕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陈兄弟有伤在身,坐在这冰天雪地里,时间久了,恐怕对伤势不利。咱们回家去慢慢谈吧。”抢上前将陈敬龙搀起。
欧阳啸微一沉吟,点头道:“也好。”敛去怒容,将软剑还给儿子,转身便行。俊美少年抱起昏迷的齐若男,武全与楚楚一左一右扶着陈敬龙,一齐跟在欧阳啸身后。
陈敬龙低声问道:“武兄,你怎会在这里出现,恰好救我?”武全笑道:“我家就在这里,我又怎会不在这里?我们听到外面有人又笑又叫,我和师弟便出来瞧瞧,却原来是你受人追杀。哈哈,方才我们正在商量如何寻你,你居然就来了,真是够巧!”陈敬龙心中盘算自己走过的路线,向四下略一扫视,恍然道:“这周围空旷,都是平原,只有这孤零零一座小山。唉,你说过的,我却想不到,真是够蠢!”
他与楚楚离开十三寨地盘,一路向西,等救了齐若男后,被敌人追得慌不择路,一直是向北而逃,此时正是处在青龙城西南百余里处。
众人随着欧阳啸转过小山,眼前出现三间草房。当中一间,窗纸明亮,屋内燃有灯烛。
众人进了那亮灯的屋子,一位老者从椅中站起,愣愣地看着三个生人。武全道:“爹,我有朋友来了。”那老者“噢”了一声,点了点头,又再坐下,眼睛却仍在陈、楚、齐三人身上来回移动,显得有些好奇。
这老者六十多岁,神情木讷,满脸皱纹;须发花白,更显皮肤粗黑;一双手粗糙干裂,似乎还留着些未洗净的泥土,一看便是个辛苦了一辈子的朴实农民。
陈敬龙却知道,武全的本领是跟父亲学的,这老者本领必定比武全更高,心中暗自感叹:“驼叔常说,平民之中,藏龙卧虎,果然不错。如果不知底细,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普通老农,居然是个武技通神的高手?”见那老者一身灰布衣裤已经洗得发白,膝盖处还打着两块补丁;转目扫视,屋内家具器皿也都相当破旧,又暗叹:“武全父子生活原来如此清苦!难怪上次在蝶舞楼时,武全急着离开。他是怕在城中住宿花钱。”
武全招呼道:“陈兄弟,你们随便坐。”屋内只有四把椅子,欧阳啸、陈敬龙、楚楚各自坐下,武全便没有座位;想了一想,去立在父亲身后。那俊美少年抱着齐若男愣在当地,嗫嚅道:“我……我把他放在哪里?”欧阳啸叹道:“你难道不能把他抱到别的屋子去么?我怎会生出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俊美少年脸上涨红,慌慌张张奔出屋去。
那老者问道:“你们怎会去了这么久?这几位……几位小朋友,便是在外面又笑又叫的人么?”武全忙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老者听得眼前这个虬髯纠结的黑脸汉子便是儿子说过的那个能将多家武技混合使用的武技高手,脸上显出些喜悦神情,盯着陈敬龙不住打量。
陈敬龙起身拱手道:“拜见前辈。晚辈有伤在身,不能……”话未说完,那老者慌道:“坐下说话,坐下说话!咳,你别跟我客气,我只知道种地,别的都不懂得的。”武全笑道:“陈兄弟,你不必多礼。家父一辈子老老实实,少见外人,你一客气,可要吓到他老人家了。”陈敬龙只得坐下。
欧阳啸看着陈敬龙,皱眉道:“现在该说说咱们的事情了吧!”陈敬龙纳闷道:“前辈说千里奔波,只为寻我,究竟怎么回事,晚辈还是不大明白。”欧阳啸寻思一会儿,问道:“是谁教给你铸剑山庄的武技?”陈敬龙道:“没人教啊。我是看着武技书自己学的。”
欧阳啸猛立起身,怒道:“你从哪里得到的武技书?”陈敬龙愕道:“我驼叔给我的,怎么了?”欧阳啸道:“你驼叔是什么人?”陈敬龙道:“驼叔是将我养大的人。他是个猎人。”欧阳啸愕道:“猎人?他……他不是江湖人么?”陈敬龙道:“当然不是。他根本不会魔法、斗气,怎么能行走江湖?”
欧阳啸缓缓坐下,沉吟自语道:“不会魔法、斗气?……那就不是他了。”寻思片刻,又问道:“你驼叔是怎样得到的武技书?”陈敬龙摇头道:“我没问过,可不知道了。”欧阳啸想了一想,又问:“你驼叔现在哪里,离这里远不远?”陈敬龙摇头叹道:“他在哪里,我也不知。唉,我很久没见到他了,很是……很是想念!”
欧阳啸点了点头,微显失望,忽地厉声喝道:“小子,你要是不说真话,撒谎骗我,被我知道了,可绝不饶你!”说这话时,脸色冷峻,颇有恐吓之意。
陈敬龙正色道:“前辈,您刚才出面惊走强敌,解我危难,敬龙对您感激不尽,又怎会骗您?再说,我到现在,仍不明白您为何寻我,又有什么必要骗您?”
欧阳啸看他半晌,脸色慢慢缓和,缓缓说道:“看你模样,倒不像个奸诈狡猾之徒。好罢,我暂且信你。”顿了一顿,又道:“全儿,你将我来此寻他的原因说说,让他明白。”武全答应一声,详细说明。
原来,那个异常俊美的少年,是欧阳啸的二儿子欧阳莫邪。他向来只在铸剑山庄内习文练武,从不出门,又整日与一些丫鬟婆子相对,沾染了一些女气,因此本领虽高,却十分胆小,羞于见人。
半年多前的一天,他正独自在山庄后院练习武技,忽然一个身形魁伟的蒙面大汉翻墙而入。以欧阳莫邪的胆量,自然是吓傻在当地。他愣愣看着那蒙面大汉,不知如何应付,居然连叫喊唤人都想不起来。
他练武技时,向来将铸剑山庄的武技书放在一旁,以便翻看对照,那天也不例外。那蒙面大汉也不说话,大步走上前去,拿起武技书塞进怀里;举止自然,便似拿自己的东西一般。
欧阳莫邪虽然胆小,但身处自己家中,毕竟有些底气;见那大汉就要离去,终于回过神来,壮起胆子,一边大哭喊人,一边挺剑向那大汉刺去,想阻止他离开。那大汉本领极高,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三招两式便将欧阳莫邪打得软剑脱手;然后从墙头翻出,扬长而去。等欧阳啸和众弟子听见哭叫声赶来时,那人已经踪影全无了。
以铸剑山庄的名头、实力,居然被人大白天闯进来夺走东西,全身而退,实是前所未有之事。欧阳啸虽然气愤,但羞于让外人知道,所以不肯张扬;那大汉蒙着脸,不知长相如何,而且自始自终没说过一句话,根本猜不出什么来头,便是想找,也无处着手去。因此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前些时候,陈敬龙在小客栈中与仇虎动手,用出了一招“一咏三叹”。当时十三位寨主全都在场,也不知是谁回寨后与手下闲谈,说起了此事,居然就传了出去。当时铸剑山庄一名弟子正在青龙地区办事,听说有个少年会使用铸剑山庄的一手绝招,当即快马赶回庄去,禀报欧阳啸。
那一招“一咏三叹”,即然是铸剑山庄的看家绝招之一,自然从不外传。欧阳啸得知一个无名少年会用此招,立即猜想与被夺的那一本武技书有关;当即起程奔赴青龙,要寻那无名少年,问个清楚。他从夺书事件上,感觉欧阳莫邪缺点太大,所以此行将他带上,想让他历练一番,改变性情。
欧阳啸所修习的锐金斗气,是祖传的本领。但他祖上不精于武技,虽然斗气凌厉,却始终不能在江湖上闯出太大名头。欧阳啸之所以能成为绝顶高手,却是因为他在少年时游历至青龙地区,有幸碰到一位武技高手。他拜在那武技高手门下,学艺三载,又跟据自家斗气特点,将所学武技加以变化,创出了名动江湖的铸剑山庄武技。而教授欧阳啸武技的那位武技高手,正是武全的爷爷,所以欧阳啸与武全的父亲以师兄弟相称呼。
欧阳啸带着儿子来到青龙地区,感念师父当年授艺之恩,便先来师父家探望。此时武全的爷爷早已过世,欧阳啸与师兄相见,叙起当年情义,倍觉感慨。闲谈之下,欧阳啸说起要寻找一个会使“一咏三叹”的少年,师侄武全却接口说,他见过那个少年,更与那少年较量过一次。
欧阳啸正愁再无寻人线索,恰好得此消息,自然是喜出望外,可是至于那少年现在何处,却连武全也不知道。商议之下,武全说起,那少年曾说过要来自己家中拜望父亲。既然无处可寻,欧阳啸索性打起了守株待兔的主意,住在武全家不走,等着那少年前来。结果,今晚不但见到了陈敬龙,更出面帮他惊退强敌。
武全讲述完毕,陈敬龙终于明白了欧阳啸寻找自己的原因。
他见过欧阳莫邪出手,知道他本领高强,此时听说那夺书之人三招两式便将他打得兵刃脱手,大为惊奇,问道:“欧阳前辈,那夺书之人,难道本领比你还高么?”
欧阳啸道:“那倒不会。莫邪落败之所以会那样快,也不全因那蒙面人本领太高,主要还是莫邪害怕慌张,发挥不出真实水平。不过,据莫邪描述推断,那蒙面人的本领虽不及我,却也不会相差太多。”他说到这里,缓缓摇头,皱眉沉吟道:“莫邪说,那人用的是水系斗气。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修习水系斗气、使用软鞭的高手?比我的本领只略逊一筹,居然在江湖上没有名气,这可当真奇了!”
陈敬龙正色道:“前辈,我驼叔不会武技、斗气,绝没有去抢书的能力。而且,他身带残疾,又驼又跛,可不是什么魁伟大汉。”欧阳啸沉吟道:“书能落到他的手里,就算不是他抢的,他也脱不了干系……”
他话未说完,忽然旁边屋子传出一声尖叫,同时“啪”的一声脆响,略微一静,跟着响起欧阳莫邪的大哭声。
一百二十四节、武家养伤
众人听见声响,都是一愣,纷纷起身,一齐出屋去看。
进了旁边屋子,只见欧阳莫邪立在土炕边,一手拿着个瓷瓶,另一手抚着脸颊,正哭得涕泗横流、稀里哗啦。
土炕上,齐若男缩在一角,胸口急剧起伏,盯着欧阳莫邪,一脸的惊警之色。原来他昏迷许久,终于醒了。
他见许多人进屋,神情更显紧张,待看清陈敬龙,这才吁了口气,喜道:“陈兄弟,原来你在这里!”跟着眉头一皱,问道:“这是哪里?他又是谁?”伸手指向欧阳莫邪。
陈敬龙忙道:“这是我朋友家。他刚才救过咱们,你不记得……噢,你那时已经昏迷,当然不认得他!”
欧阳啸皱眉叹道:“莫邪,这一会儿工夫,你已经哭过两次,你究竟还要脸不要?发生了什么事情值得这样大哭?说来听听。”
欧阳莫邪神情无比委屈,抽咽哭道:“他打……打我……呜呜……人家好心好……嗯……好意给他敷药……他恩将仇报……抬手就打……呜呜……”
他边哭边说,断断续续、缠杂不清。众人听了半天,方才明白大概情况。
原来,欧阳莫邪将齐若男抱来这屋,见他混身血迹、昏迷不醒,便查看他伤势如何。待看过后,见他肩后、大腿两外创伤不曾敷药,便拿出自带的金创药去给他敷。肩后一处顺利敷好,重新包扎起来。不料,正在处理大腿伤口时,齐若男醒转过来。他睁开眼睛,见一个陌生男人在自己大腿处摸摸索索,立即尖叫一声,抬手便是一记耳光。欧阳莫邪只注意伤处,哪有丝毫防备?登时挨了个结结实实;微一错愕,又痛又屈,便即大哭起来。
众人听得他是为一记耳光大哭不止,都觉好笑,连欧阳啸都忍俊不禁,拉不下脸来训斥这个懦弱好哭的儿子。
陈敬龙忍笑陪礼道:“欧阳兄,我们受人追杀,一直心情紧张。我这同伴刚刚醒转,神智还不大清楚,乍见生人,自然害怕。他不知你是善意相助,得罪莫怪!”欧阳莫邪哽咽道:“我哭……并不是……不是怪他……只是……因为脸上好痛……”众人听了这话,更是全都笑出声来。齐若男此时明白了这些生人并非敌人,已经镇定,也跟着笑起来。
欧阳莫邪见众人都笑自己,羞怯难耐,刚稍稍低落的哭声又复扬起,冲出门去,寻没人地方酣畅淋漓去了。众人怕他当着人面,更觉难堪,也不去追他。
欧阳啸轻笑几声,将齐若男仔细打量一下,神色微动,点头道:“原来你是……”齐若男急忙打断道:“前辈目光锐利,已经看出来了。晚辈确是……对那位挨打的兄台心存愧疚。有些事情,一旦挑明,只怕双方尴尬,再难相处。前辈心里有数便可,还请不要对那人提起。”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陈敬龙,低下头去。
陈敬龙见他眼神古怪,只当是要自己帮忙劝说,忙道:“欧阳前辈,令郎性情腼腆,被人打了一记耳光,必定极觉羞耻。咱们倒不如装作将这件事情忘记,再不提起,免得他尴尬。”
欧阳啸看看齐若男,又看看陈敬龙,点头道:“原来如此!”微微一顿,对陈敬龙笑道:“现在看来,你确实是个毫无心机的老实人。既然这样,我也不便再为难你。你有伤在身,也无力逃走;还是先处理伤处,休息休息吧。等你养足精神,咱们再说武技书的事情。”
陈敬龙身带重伤,又奔波许久,早就精神萎靡,疲累欲倒,闻言自是喜出望外,忙道:“是,是,多谢前辈!”
欧阳啸淡然道:“你也不必谢我。事情终究还是要着落在你身上的。”转身走向屋外,边走边笑道:“年轻人的事情,跟我又没干系,我自然不会多事。”齐若男冲他背影叫道:“多谢前辈!”
武全的父亲跟着欧阳啸离开。武全为难道:“陈兄弟,我们家穷得很,没有多余地方,只能腾出这一间屋子给你们休息。可是,你们有男有女,很不方便,这个……这个……”楚楚笑道:“没什么不方便。我服侍我家公子,从来都是同室而居……”齐若男愕道:“什么?”陈敬龙忙道:“我们是隔着屏风,各自休息的。”齐若男点了点头,缓缓吁了口气。
楚楚看着齐若男,脸上似笑非笑,阴阳怪气道:“同室居住惯了,就算没有屏风,我也不会觉得不方便。齐兄——,你有什么不方便么?”她将“兄”字拖出老长,说的一波三折,充满揶揄之意。
齐若男沉默片刻,低声问道:“姑娘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楚楚笑道:“在庙里时,你无故骂人,我便知道了。”齐若男叹道:“难怪你盼着我与你家公子结义。如此看来,姑娘对你家公子,倒是有心的很呢!”楚楚淡淡说道:“作侍女的,与公子朝夕相伴,自然应该尽心。”齐若男沉吟片刻,笑道:“行走江湖之人,哪有那许多顾忌?既是三人同室,我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哈,我与你们公子,这可也要朝夕相伴了!”楚楚重重“哼”了一声,沉下脸色,转头不再理他。
陈敬龙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你们说这半天,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楚楚道:“这是我与齐兄之间的事情,公子不必明白。”齐若男也道:“陈兄弟不必多问。有些事情,还不到明说的时候。”陈敬龙一肚子纳闷,却也不好再问。
当晚三人便在这茅屋之中歇宿。楚楚去找欧阳莫邪讨来金创药,将陈敬龙背上创口洗净,重新敷药包扎。陈敬龙早就头晕眼花,等到处理完伤口,再也支持不住,上炕倒头便睡。楚楚与齐若男分卧在他两旁。
此时有欧阳啸这样一位绝顶高手相伴,不用担心敌人来袭,陈敬龙心中平和,虽然伤处疼痛,却仍睡得甚是香甜。只是朦胧中偶一翻动,便感觉身旁齐若男伸手推拒,生怕自己靠近;究竟为何,困乏之中,也无暇去想。
陈敬龙与齐若男伤势均都极重,被强敌追杀时,只能咬牙苦撑,此时得了安稳所在,精神放松,便都再难支持;睡到第二天,居然都无力起床。
武全的老爹懂得一些民间土方,去山上采了一些草药,给二人医治调理。武全又将那匹累成残疾的马匹杀了,煮马肉给二人补充营养。如此调养了十多天,二人伤口渐渐愈合,才能勉强下地活动。
这期间,陈、楚二人每日洗漱,脸上颜料渐渐脱落,露出本来面目,只是陈敬龙那假胡子粘得太紧,还不曾洗下。欧阳啸等人见楚楚容貌,均有惊艳之感。闲谈中,陈敬龙说起楚楚身世,欧阳啸得知她是原青龙城主之女,好不相敬,对她十分亲切、关怀有加。
那个鼻涕虫欧阳莫邪,每日无事,便随着武全来与三人闲聊。都是年轻人,容易沟通,五人渐渐熟悉。
这一日清晨,陈敬龙醒来,见楚楚与齐若男仍在酣睡,不敢惊扰她们;轻轻起身,出门透气。
小院里,武老爹正负着双手,望着远处呆呆出神。
陈敬龙见他脸色凝重,心中一动,暗道:“不知他在思索什么高深武技,一会儿等他想好了,我可得问问。他本领比武全还高,随便指点我一招半式,可就足以令我终身受用不尽了!”不敢打扰,老老实实站在门前观望。
过了一会儿,武老爹缓缓抬起右手,手臂平举,食指直直伸出,指向远方,然后慢慢向下一划。
陈敬龙心中暗喜,寻思:“他是在试演武技!他这一划,便是向前直劈一剑了。他举止这样慢,我可以看得明明白白,正好学他几招。”当即平心静气,凝神观望,生怕漏下什么细节。
偷看别人练武,是江湖大忌,但陈敬龙长于山间,又哪懂得什么江湖规矩?因此不知避讳,反生学习之心。
武老爹手指划下,又复抬起,向右略转,又再划下。陈敬龙暗暗点头,心道:“这是一剑劈下,随即回剑横扫再劈。这两剑虽然简单,但连续而出,将敌人左右退路封死,正是要出厉害杀招的前兆!下面招式,必定凌厉非常!”看的更加用心。
哪知武老爹手指抬起,仍是向右略转,又再划下,与方才动作一模一样。陈敬龙大是纳闷:“怎么又是横扫直劈?这样转来转去,可就不是正对敌人了,难道是用来对付多人的招式么?”
武老爹划了三下,轻轻点头,木讷的脸上略微显出些欣慰之色;将手又负在身后,再不动弹。
陈敬龙看的一头雾水,心道:“这便完了么?这样简简单单直劈三剑,连不懂武技的人都能做到,又算是什么厉害招式了?可是……以他的武技水平,用心思索的,岂能是寻常武技?难道是他招式太过高深,我眼光不够,看不出其中厉害之处么?”只觉这武老爹武技神秘莫测,常人难以理解。
过了一会儿,见武老爹只是不动,心中疑问再也按捺不住;上前轻声问道:“前辈,能打扰一下么?”
武老爹转过身来,见是陈敬龙,忙笑道:“啊,你已经起来了。呵呵,有什么事?是不是肚子饿了?我这就叫全儿做早饭去。”说完微一吸气,就要大声呼唤武全。
陈敬龙忙道:“不是肚饿。前辈,刚才您试演武技,晚辈资质驽钝,实在看不出精奥之所在,所以想请教您老人家。”
一百二十五节、武技本质
武老爹愕道:“你说什么?”陈敬龙忙道:“如果不能外传,就当晚辈没说好了。”武老爹摇头道:“不是,你说我试演武技?”陈敬龙点头道:“是啊。您那三剑,似乎十分简单,晚辈怎样也想不出如何发挥威力。这个……晚辈见识太低,让您老见笑了!”说着低下头去,深觉惭愧。
武老爹微一寻思,恍然道:“你是说我直划那三下吧?”陈敬龙急忙点头。武老爹笑道:“那哪是什么招式了?你来看。”伸手指向远处。
陈敬龙随他手指看去,见远方一块土地起伏有秩,每凸起的两条之间,必定凹下一条,正是种植庄稼的农田;问道:“看那做什么?”
武老爹笑道:“那便是我家的耕地。我刚才在想,开春播种时,将那田地分成四块,一块种玉米,一块种大豆……”
他尚未说完,陈敬龙已经哑然失笑,问道:“您老刚才是在计划怎样划分田地?”武老爹笑道:“正是。”陈敬龙笑道:“我当您正在思索武技,哈哈,还想偷学几招呢!”想起自己方才观摩之认真,不禁笑个不住。
武老爹也笑了几声,说道:“我是农民,自然时刻惦记着怎样种地。”陈敬龙强忍住笑,问道:“您老将心思都花在种地上,还有时间琢磨武技么?”武老爹淡然道:“武技不过就是那么点事儿,我早就想得明白,已经不用去想了。”
陈敬龙心中剧震,再也笑不出来,急忙问道:“您说对武技已经看得明白?”武老爹点头道:“我家有几代祖宗喜好武技,便去搜集流传于世间的武技招式,一代代传了下来。每一代人,为让祖传技艺更加丰富,便又去搜集补充。一点点积累下来,现在我们武家所掌握的武技,至少也有天下武技的一半。我学了许多招式,渐渐发现,武技虽然千变万化,其实本质却简单得很。”
陈敬龙正色道:“前辈,您能将武技本质,说给我听么?”武老爹笑道:“你与全儿较量时,能主动收招,是个心存善念的好孩子!我将武技本质说给你听,那也没什么。”转头看看周围,见没有旁人,悄声道:“你别看欧阳啸是当世绝顶高手,他只想着如何发挥斗气威力,根本无心琢磨武技的本质,现在可还不明白呢。嘿,既然他不看重武技,我便也不将武技的本质说给他听,让他自己费力摸索去吧!”说完轻声憨笑。
陈敬龙见他一脸神秘,颇有几分孩气,不禁暗暗好笑:“这样大气纪了,居然还跟人较劲,真是有趣!”低声问道:“您老肯对我讲,是因为我喜好武技?”武老爹点头道:“你能学会十几家武技,自然是酷爱武技之人。其实我早就打算跟你说说武技的本质,让你早些明白,少走弯路。”陈敬龙连连点头,心中却苦笑:“我哪里是酷爱武技了?我是学不了斗气,不得不在武技上下工夫罢了!”
武老爹略一思索,低声问道:“武技是用来做什么的?”陈敬龙道:“当然是与人打斗时,用来伤敌的。”武老爹道:“既然是为了伤敌,随便劈砍就行了,何必苦练武技?”陈敬龙愕道:“那怎么行?随便劈砍……会被人躲过的。”武老爹笑道:“武全出手时,都是随便劈砍,容易躲过么?”陈敬龙摇头道:“那不一样。他虽然没有招式,但出手太快,所以很难抵挡。”武老爹道:“着哇!打斗时决定胜负的,不过是个‘快’字。这就是武技的本质了!”
陈敬龙愕道:“快?这样简单?”武老爹笑道:“不错。我们学习武技,无非是为了把那些固定的招式练熟,以求使用时不需思索,随手而出,还不是为了个‘快’字?”陈敬龙奇道:“武全出手,并不是使用招式……”武老爹笑道:“他是樵夫,每天都挥斧砍柴,天天练习,出斧速度自然比常人快上许多。”陈敬龙道:“他那神奇步法……”武老爹打断道:“哪有什么神奇步法?他不过是将一些杂乱无章、不按常理的走法连续起来,练得熟了;对敌时,不用思索,快步走出,每迈一步,不等敌人反应攻击,便又走到下一步了,敌人又怎能击中?”
陈敬龙寻思片刻,问道:“既然只为快,武技招式中又何必要那许多变化?”武老爹道:“招式中的变化,也不过是为了出敌意料,迫使敌人来不及格挡、躲避,与敌人比的,还是一个快。其实,当速度远超敌人时,根本就用不着那些变化。”
陈敬龙寻思一会儿,点头道:“不错,快到敌人来不及做出反应,自然就胜了。原来武技的本质,这样简单!”
武老爹道:“这一个字,说来简单,但当真想要做到,却又难得很了。想要快,便得有力。只有出手力道足,才能快。所以武全轻易不肯出斧,为的就是凝聚力道,一出手便达到最快。”
陈敬龙点头道:“不错。同样一柄刀,用一半力气挥出,自然没有全力挥出速度快。”
武老爹喜道:“你头脑灵活,一说就懂,好得很!”微顿一顿,又道:“天下武者,苦练武技,一味追求变化繁复、出人意料,却不知琢磨武技之本质。你能明白这点,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就算超越欧阳啸,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陈敬龙惊喜道:“我将来能比欧阳前辈更厉害?”武老爹点点头,沉吟片刻,说道:“我与全儿,都生性淡泊,不喜欢闯荡江湖,打打杀杀,所以都不苦练斗气。不练斗气、魔法,魔力便得不到提升,所以我们的魔力太低,无法用来增强力量,我们所能达到的速度,也就有限的很,难与绝顶高手相抗。你现在明白了武技本质,将来好好修习斗气,成就自然远远胜过我们,就算比欧阳啸更厉害,也不稀奇。”
陈敬龙心道:“他不知道我不能修习斗气。不过,我的易筋经内力,可以增强力量,也不见得弱于魔力。”郑重谢道:“敬龙得前辈教导,受益匪浅,真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武老爹正色道:“你想报答我,那也不难。据说远古时候的习武之人,修为达到绝高地步时,可以后发先至,以无招胜有招;依我想来,达到那一境界,也无非是速度快过常人太多,随便出手,便可克敌取胜,已经无需使用招式。我与全儿,是无法达到那一境界了,但你却很有可能。如果将来你真能达到无招胜有招的地步,便再来我武家一次,让我亲眼见到无招胜有招的威力,那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陈敬龙郑重应喏。
二人又闲谈片刻,武全已经准备好了早饭,叫大家去吃。
吃过早饭,陈敬龙起身想要回房,欧阳啸却叫道:“不许走,坐下!”陈敬龙暗暗叫苦:“该来的迟早会来,他又要逼问武技书的事情了!”只得无奈坐下。众人都关心事情结果,于是谁也不走,都围着饭桌团团而坐。
欧阳啸沉吟良久,缓缓开口道:“我今天要回铸剑山庄去了……”欧阳莫邪喜道:“要回家了,太好了……”欧阳啸怒道:“我说我要回去,又没说让你回去,高兴个什么劲儿?一心只惦着回家,没出息的东西!”欧阳莫邪愕道:“不让我回?为什么?”
欧阳啸不去理他,转对陈敬龙道:“我听全儿说,你与他教量时,能主动收住招式,不下杀手,又听齐若男说,你与他不认不识,却肯舍命相救;看来你心怀侠义,并非凶残奸恶之徒,学了我家的武技,想必也不会倚之为祸江湖!”说到这里,定定看着陈敬龙,若有所思。
陈敬龙忙道:“我当然不会去做坏事!”欧阳啸点头道:“很好!”微顿一顿,道:“既然如此,你学我武技一事,我也就不再追究了。不过,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陈敬龙忙问:“什么条件?”欧阳啸沉声道:“第一、你不许将我铸剑山庄武技传于别人,就算是你最最亲近的人也不行!”陈敬龙笑道:“这并不难。前辈放心,我绝不教给别人就是。”
欧阳啸点了点头,继续道:“第二、你要找到你驼叔,问清武技书的来历,帮我寻到夺书之人!”陈敬龙踌躇道:“这可不大好办。我驼叔现在不知身在何处,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寻得到他,只怕短时间之内……”欧阳啸道:“我也不难为你。武技书被夺,至今已有半年多,我索性凑个整数,再给你半年时间。半年之后,你去铸剑山庄给我回复,如何?”陈敬龙喜道:“前辈既然给我时间,晚辈自然尽力而为。半年之后,无论是否寻到驼叔,我都会赶赴铸剑山庄,给前辈一个回复!”
欧阳啸道:“我把你当成好人,所以信你,你可别让我失望才好!”语气一转,森然道:“如果半年之后你不来,我必倾全庄之力追杀于你,明白么?”陈敬龙正色道:“前辈放心,男儿一喏,胜似千金。晚辈既然答应,自然不会食言;到时就算被人打断双腿,爬也要爬去铸剑山庄的!”
他说音未落,楚楚与齐若男不约而同,一齐喝阻,一个说:“公子,不许胡说!”另一个说:“陈兄弟,晦气的话,不可乱讲!”二人说完,互相对视一眼,又一齐拉下脸孔,将头转向一旁,不理对方。
她二人这些天来,一直互相排斥,虽不至于翻脸,却始终不能好好相处。陈敬龙虽不明原因,但已经见得惯了,此时也不放在心上。
一百二十六节、庄名由来
欧阳啸道:“好!半年之后,我在铸剑山庄等你。”微一沉吟,看着欧阳莫邪缓缓说道:“我离家这么久,有些不大放心,所以必须回去。你此番出来,并没能得到什么历练,如果就此跟我回去,这一趟算是白来了!你就跟着敬龙他们三个吧,在外面闯荡闯荡,长长见识。半年之后,他去铸剑山庄,你跟他一齐回去就是。”
欧阳莫邪急道:“我不。没有你在我身边,我害怕!”欧阳啸冷道:“我就是要你全无倚仗,在外面受些磨练。你总也离不开我,将来能有什么出息?这半年里,无论遇到什么难事,你都要自己解决,不许倚仗我的名头,听见没有?”欧阳莫邪见老爹脸色不善,不敢再说,只得委委屈屈答应;眼中涌上泪花,却又不敢哭出来,一副可怜模样。
齐若男看着不忍,低声安慰道:“莫邪兄弟,你不用担心,我们会照顾你的!”欧阳莫邪看向齐若男,朦胧泪眼中,尽是感激亲近之色。
欧阳啸向齐若男略一点头,以示谢意,转问陈敬龙道:“你们带着我这儿子,不会有什么不方便吧?”
陈敬龙喜道:“前辈说哪里话来?我们有了莫邪兄这样一位高手相伴,无论走到哪里,底气都能足上许多,高兴还来不及呢!”想了一想,又道:“只是,我有些厉害仇家,莫邪兄跟我在一起,必定会遇到许多危险,甚至会有性命之忧。前辈,您能放心么?”
欧阳啸笑道:“多遇危险,才能多受历练,如果只求安安稳稳,我又何必让他出来闯荡?你放心,如果他死在外面,那也只能怪他太没出息,我不会怪在你头上的。哼,我欧阳啸的儿子,如果连保住性命的能力都没有,那还不如死掉的好!”微一寻思,感觉自己说的太狠,又对欧阳莫邪温声说道:“莫邪,你莫怪爹爹心狠。爹爹像你一样大时,已经纵横江湖,闯出好大名头了。你如今却只知跟丫头婆子打混,全没半点能力、担当,这怎么行?爹爹隐居二十年,只为……只全力培养你和大哥两人,希望你们有了本领,能帮爹爹完成心愿。你不会让爹爹失望吧?”欧阳莫邪低下头去,轻轻一点,眼泪却劈里啪啦,落个不住。
楚楚轻声问道:“欧阳前辈,请问……令长公子,可是叫做干将么?”欧阳啸道:“不错。原来姑娘也听过那远古传说。”楚楚点头道:“我是从古书上看到的。难怪您将山庄取名‘铸剑’,却又从不铸炼兵器;原来,您铸的是这样两柄绝世宝‘剑’!”
欧阳啸叹道:“我年轻时,听人简单说过那个传说,便用那两柄剑名给儿子作了名字;却不知道,原来那两柄剑名本就是人名,而原来的‘莫邪’,更是个女人。唉,等我从书上看到时,真是羞愧的无地自容,可儿子的名字已经叫熟,也就不便再改了。从那以后,我便广读诗书,以免再因无知,闹出笑话!”说到这里,看着欧阳莫邪,叹道:“他现在一身女气,也不知是不是名字带来的!”
众人听他一说,都笑了起来。陈敬龙问道:“楚楚,究竟是什么远古传说,你说给我听听?”楚楚低声向他讲述。
又聊一会儿,欧阳啸便要动身。
众人将他送到门外,欧阳啸问道:“师兄,你真的不肯去我铸剑山庄享福?”武老爹笑道:“我能安稳种地,就是享福了。如果天天大鱼大肉,安稳享乐,我会生病的!”欧阳啸笑道:“你的脾气,跟师父一模一样!”说完向大家微一拱手,转身大步向西而去。
眼看他去得远了,众人方才回屋。欧阳莫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只衣袖揩满了眼泪鼻涕,一塌糊涂;齐若男只得将他拉到一旁,温言劝慰。
又在武家将养了半个多月,齐若男伤势方才痊愈。陈敬龙体质远胜于他,不但外伤早就好了,连缠绵已久的内伤也已无碍。他终于去了这块大心病,自然是精神振奋,意气风发。
众人向武全父子告辞。陈敬龙要送金币以报恩德,武全父子坚不肯受,只得作罢。众人相处几近一月,已经有了感情,此时分别,心中都觉不舍;欧阳莫邪更是泪飞顿作倾盆雨,幸好他这半个多月颇受齐若男照顾,对齐若男的依赖已经胜过武全,这才不至哭晕过去。
四人离开武家,向玄武城而去。此时没了马匹,只能依靠步行,楚楚与欧阳莫邪却又都是不惯走路的,一天只走出三十余里。当晚四人找不到村镇,只能露宿野外。
陈敬龙堆起四面半人高的雪墙以挡风寒。齐若男寻了一些枯草生火,将携带的冻马肉在火上勉强烤个半熟,枯草便已燃尽。四人胡乱吃些,便挤在一起取暖休息。欧阳莫邪不以为苦,反觉新鲜有趣,居然不哭,大出众人意料。
睡到半夜,陈敬龙忽被轻微的踩雪声惊醒,跟着听雪墙外一个粗野如兽嚎的声音叫道:“齐若男,我又来了。这次没有欧阳啸撑腰,你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么?哈哈!”大笑声中,纷乱的脚步声在四周响起,显然许多人悄悄摸来,已经将雪墙围在中间。
楚、齐、欧阳三人一齐惊醒。欧阳莫邪慌问:“怎么回事?”陈敬龙沉声道:“是高天彪。想不到刚离武家,便遇上了他!”话音未落,听高天彪叫道:“不是遇上。我安排人在那农夫家外面蹲守了这许多天,你们刚一离开,我便知道了,所以能找到你们。哈哈,你们当欧阳啸出面,我便会放弃么?这次我要将欧阳啸的儿子一并拿下,看那‘十年磨剑’,还能不能嚣张得起!”刚说完,又是高声大笑,显是得意已极。
欧阳莫邪慌道:“他……他要捉我!怎么办?”楚楚气道:“你本领不弱于他,怕什么?”欧阳莫邪嗫嚅道:“我不……不敢和他打架……”陈敬龙低声道:“高天彪的本领,不见得比仇虎更高。我与齐兄合力一拼,他也未必能讨得好去,不用惊慌……”话未说完,又听高天彪叫道:“你们不出来受死,难道等我冲进去么?”陈敬龙此时内伤尽去,正是斗志昂扬之际,心中全没有半点畏惧;低声吩咐道:“欧阳兄,你在这里保护楚楚。齐兄,我先出去,给你夺把刀来,咱二人联手跟高天彪斗上一斗!”说罢立起身子,提刀跃出雪墙。
雪墙周围三丈开外,围着一圈人,至少有三十多个。高天彪也在众人中间,正笑得满脸是牙,似乎已将被围四人当成盘中鱼肉,张嘴便可吃到。
陈敬龙一出雪墙,足下不停,向高天彪相对方向急冲过去。高天彪喝道:“拦住,别让他逃了!”面对陈敬龙的几人一齐上前挥舞兵刃阻拦。
陈敬龙钢刀连挥,将攻来兵刃挡开,同时右足急抬,踢向离自己最近一人的小腹。他这一脚,是听了武老爹的教导,凝聚全力、简单直接,只求一个‘快’字,当真是迅若奔雷。黑夜之中、忙乱之下,等那人看到飞来一足时哪还躲避得及?小腹正中,连一声惨呼都不及发出,便已经兵刃脱手,双脚离地,向后飞退。
陈敬龙不等那人兵刃落地,左手猛探,已经抓住柄部;身体急转,飞奔而回。他这几下举动兔起鹘落、迅捷连惯,毫无半点停顿滞涩;等众赫狮帮人明白他并非要闯出包围逃走时,陈敬龙已经跃回雪墙之内。
齐若男喜道:“这么快便得手了!”向陈敬龙抢来的兵刃一看,愕道:“这不是秦老二的短枪么?我……我不会用枪的!”陈敬龙仔细一看,自己抢来的非刀非剑,却是与在勿用山上被自己杀死的那个秦老大所用一模一样的一柄乌沉沉的短枪;当即将自己的钢刀往齐若男手里一塞,笑道:“我学了许多枪招,还不曾用过,这次正好试试。”向那被踢之人看去,见他倒在雪地上,身体蜷成大虾模样,一动不动,显是已经凶多吉少,不由叹道:“以秦老大的本领,我这一脚绝不会伤他太重。这秦老二本领可大不如兄!”
高天彪扬声叫道:“秦老二,你怎么样?”秦老二身边一人在他鼻间一探,应道:“帮主,秦老二死……死了!”高天彪大怒,嚎叫道:“都跟我上,把那大胡子碎尸万段!”当先向雪墙冲去。
陈敬龙跃出雪墙,迎上高天彪,双手紧握枪柄,一招“贯喉式”,直刺而出。齐若男紧跟他跃出,挥刀向旁边冲来的两名赫狮帮人斩去。
高天彪向旁闪身,钢刀斜劈陈敬龙肩膀。陈敬龙上身急扭,借着扭转之力抡枪往刀上碰去。
刀枪相撞,一声大响。陈敬龙手臂剧震,向后连退两步,高天彪身形一滞,钢刀被荡开两尺。齐若男此时已经将那两人逼开,纵身而上,挥刀向高天彪左臂削去。
高天彪钢刀荡在一旁,急切间不及收回招架,只得向后退步避开。陈敬龙一甩双臂,大叫道:“既然不能震得我兵刃脱手,咱们便可以拼上一气!”猛冲上前,短枪往高天彪小腹刺去。齐若男一刀削空,急回身将攻来的一剑挡开,接着反刀横斩,将一名攻向陈敬龙的帮众逼开。
高天彪挥刀要将短枪挡开。陈敬龙不等兵刃相撞,手腕猛地一抖,枪头挑起,斜戳高天彪咽喉,正是一招凶狠毒辣的“蟒抬头”。高天彪见他变招奇快,不禁吃了一惊,急向后仰身躲过,同时挥刀在身前横扫,要将对手逼开。陈敬龙足下斜跨,已经到高天彪侧面,同时手臂下落,枪身“砰”一声击中高天彪胸膛。
他这一招,正是从当初武全剁中高天彪那一斧学来。这一招精要所在,是斜跨的一步,而这一步,又正是“一咏三叹”的步法。陈敬龙早就会用“一咏三叹”,对这步法并不陌生,因此学起武全当初的打法,轻车熟路、挥洒自如。
一百二十七、一件工具
高天彪胸膛中招,大吃一惊,向后急退几步,吸了口气,感觉胸口有些闷痛,却还不至受伤,这才放心;眼见对手武技卓绝,虽然不用斗气,但力量却远非常人可比,一时摸不清敌人底细,不敢冒然攻击;便又后退几步,静观手下与其相斗,打算看清门道再说。
陈敬龙一招得手,正想趁势追击,却被两旁冲来的赫狮帮众阻住,只得先抵挡攻来人众,放弃这大好机会;见高天彪立在一旁,脸上并无痛楚之色,心中暗叹:“他斗气浑厚,虽然被我用枪身击中,却没受伤!我以为全力一拼,未必便输,可有些小看他了!”
便在此时,数名赫狮帮众已经冲到雪墙旁边,举兵刃向墙内击落。齐若男大急,叫道:“欧阳胆小鬼,还不出手,等死么?”话音未落,只见雪墙内暴起一团光华;几名赫狮帮击落的兵刃与光华一触,“哧哧”轻响声中,尽数断折。
那几名赫狮帮众吃惊不小,一齐退后。雪墙内,欧阳莫邪立起身来,手中软剑急舞,织成一片滴水不漏的剑网,将全身护得严严实实;剑身银光闪烁,眩目生花。
陈、齐二人都喜出望外,心道:“这胆小鬼终于壮起胆子了!”百忙中偷眼看去,不禁都哭笑不得;原来那欧阳莫邪眼睛闭得紧紧,根本不看敌人模样,只管护住身体,便如独自练剑一般。他这样一来,虽然暂时可保无恙,但却伤不到敌人,斗气不住消耗,时间一久,必定难以支持。
陈敬龙叫道:“莫邪兄,睁开眼来!”欧阳莫邪带着哭腔叫道:“不行,他们……他们的样子都好凶狠,我不敢看!”陈敬龙哑口无言,心想:“他们想要杀人,神情岂能不凶?难道要敌人笑嘻嘻的跟你打架么?真是莫名其妙!”
此时赫狮帮众四面围住,乱砍乱劈,陈、齐二人渐渐吃力。齐若男眼见高天彪在旁摩拳擦掌,随时便要出手,知道他一下场,自己二人必定支持不住,不禁又急又怒,高声叫道:“胆小鬼,你不来帮忙,我和陈兄弟必死无疑。等我们死了,你被高天彪捉去做兔……兔……哼,天天对着他,必定能慢慢看得习惯,到时可就不会怕了!”
欧阳莫邪哭声叫道:“不是我不帮忙,我……我看不见东西,没办法过去。”齐若男一口气堵在胸中,险些晕去;心知要逼他睁眼希望渺茫,便也不去费话,只管咬牙狠斗,不再理他。
忽听楚楚叫道:“欧阳公子,你把我负在背上。”欧阳莫邪右手舞剑,左手摸索,扯住楚楚手臂,将她拉起负在背上。楚楚搂住他脖颈,道:“听我指示行动。向前走三步。”欧阳莫邪依言前行三步。楚楚又道:“前方二尺处是雪墙,跃出去。”欧阳莫邪纵身而起,从雪墙上跃过。楚楚又道:“左方四尺有敌人。”欧阳莫邪软剑疾出,刺向那人。
那人吓了一跳,急忙挥刀格挡。钢刀与软剑一触,立成两段;软剑去势丝毫不受影响,直入那人小腹。欧阳莫邪一击得手,立即抽回软剑舞动护身,哭道:“我杀了人?我……我以前从没杀过人!”一张本来就十分白皙的面孔,此时吓得没有一丝血色,比地上积雪更白三分。
楚楚不理他哭叫,又喝道:“右前五步。”欧阳莫邪微一迟疑,终于还是出手;脚步向前疾蹿,软剑横扫右前方,剑势轻灵迅捷。站在那里的赫狮帮众听到楚楚叫喊,刚想变换位置,却已不及,被当胸斩为两段,两臂连同竖起格挡的长剑同断;一人一剑,分成六份。
围着他二人的赫狮帮众见他行动迅疾,难以躲避,而其斗气凌厉绝伦,兵刃与之一触,无不断折,根本无法抵挡,不禁都心生惧意,齐齐向后退出几步,与欧阳莫邪保持安全距离。
楚楚笑道:“向前直冲七步。”欧阳莫邪依言奔出,七步过后,已经到陈、齐被围之处。围着他二人的众人都看到欧阳莫邪刚才出手的威力,此时一见他来,也不等楚楚出言指示方向,一齐发声喊,退出老远。
齐若男与陈敬龙收住兵刃,一齐松了口气。楚楚笑道:“收剑吧,别伤了自己人。”欧阳莫邪停住舞剑,呆立不动。
齐若男笑道:“多亏楚楚姑娘想出这办法!”这才看清,欧阳莫邪额头上是尽吓出的冷汗,脸颊上挂满吓出的泪水;满额满脸,水光莹然。
楚楚笑道:“这胆小鬼,本领是不错的,可惜没有半点胆量,只好这样用他。”言下之意,竟是将欧阳莫邪当成了一件工具来使。
陈敬龙见欧阳莫邪仍闭着眼,笑道:“睁开眼吧,你面前是我们,不是模样凶恶的敌人。”欧阳莫邪嗫嚅道:“有没有……血肉模糊的死人?”齐若男笑道:“我们还没杀到敌人呢。”欧阳莫邪这才睁眼,向周围略一扫视,便只看着自己人,不敢回头向自己杀死的两人稍看一眼。
陈敬龙见高天彪半天没有动静,不禁感觉奇怪,向他看去,却见他正愣愣盯着楚楚发呆。陈敬龙怒道:“要打架便来,不打便快些滚蛋,有什么好看的?”高天彪咧嘴笑道:“原来还有这样一个美人!哈哈,一次能捉两个美人,运气不坏!”
陈敬龙愕道:“两个美人?”随即省悟,对欧阳莫邪笑道:“他把你也叫做‘美人’了。他上次遇见你,便说出许多龌龊言语,现在这样叫你,也不奇怪。”欧阳莫邪脸上羞红,低下头去;齐若男微微一笑,忙将头转向一边;楚楚阴阳怪气道:“欧阳兄确是比一般女子还要美貌许多,可是,这恶人说的美人么,哼……哼哼……”陈敬龙愣道:“你话不说完,却不住冷哼,什么意思?”楚楚笑道:“我鼻子不舒服,便哼上几声,没什么意思!”陈敬龙见她笑容古怪,似含深意,却又不明白她有什么深意,不禁十分纳闷。
高天彪狞笑道:“这个兔公子,也是不错的,能一齐捉回去,当然最好!”钢刀虚劈一记,喝道:“兔公子,我来会会你欧阳家的锐金斗气!”上前两步,横刀以待。
欧阳莫邪嗫嚅道:“我不是兔公子!”转头对楚楚道:“你指挥我,跟他较量较量。”不敢看高天彪的丑恶面孔,又将眼睛闭上。齐若男喝道:“你不要命了?你闭着眼对付那些寻常帮众,确实轻松,但这高天彪本领非常,岂是你闭着眼能打过的?”欧阳莫邪踌躇道:“我不敢看他……”寻思一下,道:“高帮主,咱们打个商量,我认输不跟你打架,你放我们走,好不好?”
高天彪微一错愕,狂笑道:“哈哈,你这算是求饶么?既然这样,便跟我回去,乖乖侍候我吧!”众赭狮帮人一齐哄笑起来。陈、楚、齐三人一齐低头,为有这样胆小懦弱、幼稚可笑的同伴而感觉羞耻。
哄笑声中,一名赭狮帮众靠近高天彪身旁,低声说了几句。高天彪一愣,仔细看向楚楚,叫道:“原来你是神木教的楚楚!”接着看向陈敬龙,喝道:“你是陈敬龙吧?原来你粘了假胡子,难怪我认不出来!”
陈敬龙愕道:“你怎知道?”他这下意识的脱口一问,等于承认对方所言属实了。
高天彪狞笑道:“官府通缉捉拿你们这两个长缨会余孽,将你二人图像画得清清楚楚,各处张贴,那座城镇中没有?这些天里,我见了不下十次,又怎会认不出来?”微顿一顿,又叹道:“神木教也在悬赏捉你二人。唉,早知是你们,我就去通知神木教了!让他们动手,我岂不能省下好些力气?”他上次见到二人时,二人都易过容,所以认不出来;此时楚楚脸上颜料已经褪尽,他经手下略一提点,登时认出,顺理推想,与楚楚在一起的,自然是陈敬龙了。
陈敬龙惊愕不已,愣道:“长缨会余孽?”楚楚低声道:“没什么奇怪。神木教与官府有所往来,神木教想捉咱们,官府当然要帮忙。官府通缉,自然要给咱们定下罪名才是。这罪名是他们胡乱编出来的,当不得真!”陈敬龙气道:“长缨会解散之时,你我只怕都还穿着开裆裤呢,怎能加入长缨会?这罪名不是……不是太荒唐了么?”
楚楚听他说“穿着开裆裤”,不禁脸上一红,轻轻唾了一声,接着眉头皱起,轻声道:“公子,不能让他活着离开。他去神木教报信,咱们的行踪可就暴露了!神木教快马追击,咱们绝逃不了!”
陈敬龙心中一震,叫道:“不错!”猛地跃身上前,挺枪向高天彪刺去。他二人说话,齐若男都听得清清楚楚,几乎与陈敬龙同时向前,挥刀劈出。
高天彪见楚楚低声说话,面色紧张,便已经有所提防,见二人攻到,急挥刀挡开,大笑道:“陈敬龙,你刚才突然出击,杀了秦老二,现在又想故伎重施么?当我是傻子,还会上当不成?”猛吸口气,钢刀疾挥,如狂风暴雨般攻向二人,口中大叫:“打起精神来,把他们围严了,一个也不许放走!”众赭狮帮人齐声答应,个个紧握兵刃,凝神观注场中争斗。
欧阳莫邪急道:“楚楚姑娘,你快指挥我上前帮忙!”楚楚急道:“怎么帮?你不睁眼睛,乱劈乱刺,伤到自己人怎么办?你……你这胆小鬼,关键时候,全没半点儿用处!”
一百二十八节、同仇敌忾
方才高天彪过于托大,被陈、齐二人抢了先机,在二人连环进击之下,一时劣势难转,终于被击中一招;此时再次出手,他已不敢轻视二人,一柄刀舞的虎虎生风,向二人狂劈乱砍;刀上黄晕浓重,每次劈出,都异常沉重。
陈、齐二人兵刃与其钢刀一撞,立被荡开好远,难以连续进击,转眼便落在下风。幸好高天彪刀风猛恶,波及范围甚广,那些赭狮帮众怕被误伤,不敢Сhā入战团,只能在一旁呐喊助威;陈、齐二人不用顾忌旁人,集中精力联手对抗,一人遇险,另一人便全力相助解救,同仇敌忾,这才勉强支持。
陈敬龙越斗心中越急,暗自寻思:“实力相差悬殊,再斗下去,别说杀他,便是自保也成问题。一帮之主,果然了得!今夜要想活命,除非那欧阳胆小鬼全力出手,可是……可是又没办法让他壮起胆子,这可如何是好?”心中慌乱,精神稍分,招架更加吃力。
楚楚在旁观战,又是担心,又是焦急,连连催促欧阳莫邪睁开眼睛出手相助,那胆小鬼却只是不敢。楚楚急了,在他头顶乱抓、肩头乱咬。欧阳莫邪痛叫连连,痛哭流涕,却死也不肯睁眼。
再斗三十余招,高天彪打的顺手,攻势愈猛,陈、齐二人越发支持不住。高天彪猛力一刀劈下,陈敬龙举枪格挡,一时运力不足,竟抵不得对方力道,被震得一跌坐倒。高天彪放声大笑,挥刀震开齐若男攻来的一刀,随即转刀向陈敬龙当头劈下。陈敬龙不及起身躲避,只能勉强举枪招架,心中却知:“我抵不住他沉重斗气,这一刀劈实,我绝挡不住,有死无生!”齐若男钢刀被震开数尺,急切间收不回来,解救不及。
楚楚惊恐交集,尖声大叫,挥掌向欧阳莫邪俊脸上乱打乱拍。
危急关头,齐若男忽地一声大叫,松手放弃钢刀,合身扑上,将高天彪右臂死死抱住。高天彪这一刀登时劈不下去,急挥手臂想将他甩开,哪知齐若男咬紧牙关,死不松手,居然甩他不脱。
高天彪怒哼一声,左手握拳击向齐若男肋下。齐若男土系斗气也算不弱,这一拳击实,死是死不掉的,但以高天彪的力道,断上几根肋骨却在所难免。
陈敬龙大急,跃起身来,挥枪往高天彪左小臂砸去。高天彪左手翻转,抓住枪身用力一夺,陈敬龙拿捏不住,短枪登时脱手。他怕高天彪反枪去刺齐若男,情急之下,有样学样,也像齐若男一样合身扑上,将高天彪左臂死死搂住。
此时齐若男与陈敬龙各搂一臂,怕高天彪起腿来踢,又各用双腿将其一腿绞住;二人情形,直如两只无尾熊一般,死死吊在高天彪身上。高天彪空有一身浑厚魔力,此时却全无半点用武之处。三人双臂双腿都不得自由,谁也伤不了谁,一时陷入僵局。
本来是江湖人打斗,有招有式,攻守分明,忽然间变成纠缠一处,只以蛮力搂抱、挣扎,直如地痞无赖打架一般,实是大出众围观者的意料。本来旁观者人人紧张,此时见了场中情形,却不禁都感觉有些好笑。
高天彪用力扭动,对众赭狮帮人怒叫道:“你们都是死人么?还不快来帮忙?”话音未落,却见一人急冲而来,挺剑便刺,只不过刺的不是陈、齐二人,却是高天彪自己。
那人一身白袍,背上还负着个如花似玉的女郎,不是旁人,正是江湖第一胆小鬼加江湖第一鼻涕虫欧阳莫邪。原来,他被楚楚打急了,终于顾不得害怕,睁开眼来;正巧看到高天彪挣扎不脱,机会难得,当即冲上攻击。
高天彪无法移步闪躲,见软剑当胸刺来,大骇之下,急挥右臂,将齐若男挡在胸前。
眼看剑尖就要刺中齐若男身体,欧阳莫邪却不收剑,继续前冲,手腕微转轻抖,那软剑忽地弯成半圆形,如一条光华灿烂的银丝带一般从齐若男身侧绕过,斜斜刺入高天彪右肋。
高天彪的土系魔力虽能护体,却哪抵得住欧阳家无坚不摧的锐金斗气?这一剑直刺入四寸有余,若不是变招绕过齐若男,力道大减,这一剑非将他刺个对穿不可。
高天彪高声惨叫,疾挥双臂。他此时重伤情急,力气突然暴长,陈、齐二人再搂抱不住,齐被甩脱,双双跌落在地。欧阳莫邪正要追击,高天彪左手猛挥,将短枪迎面丢来。欧阳莫邪急忙侧身闪过,微一耽搁,却见高天彪一手捂肋,狂奔而去,已经逃远。
他这一逃,那些赭狮帮众哪还敢再做停留?纷纷跟着逃去。此时不用帮主命令,人人争先恐后,都将奔跑能力发挥到极至,转眼间已经尽数失去踪影。
陈、齐二人从地上爬起身来,转头四顾,见再无一个敌人在场,不禁齐松口气。
楚楚从欧阳莫邪背上下来,急急问道:“公子,你受伤没有?”陈敬龙摇头道:“我没事。”问道:“齐兄,你怎么样?”齐若男笑道:“我也没事!”微一寻思,又道:“陈兄弟,且不说你以前舍命救我,只这一次咱二人同心协力,对抗强敌,情份就远非寻常朋友可比。咱们齐兄、陈兄弟的称呼,未免显得有些生分,不如你以后直接叫我若男,我也直接叫你敬龙吧。”
陈敬龙踌躇道:“那怎么可以?你比我大,我当然应该称你为兄。”齐若男皱眉道:“你……你真的那么看重年龄么?”语气低沉,颇含忧虑。陈敬龙忙道:“当然不是!既然……既然你不在乎,我就放肆一回。”微一迟疑,叫道:“若男。”齐若男展颜笑道:“这样听来,舒服多了!”顿了一顿,叫道:“敬龙。”陈敬龙急忙答应。二人相视一笑。
陈敬龙以前舍命去救齐若男,只是出于一片侠义之心,二人之间并无情份可言。后来在武家养伤近一个月,二人同室而居,朝夕相处,逐渐熟悉,才算真正成了朋友。今夜二人联手抗敌,相互舍命救护,同仇敌忾、肝胆相照,都感觉彼此又亲近许多,远非寻常朋友可比。陈敬龙此时已将齐若男当成可以性命相托的好兄弟;至于齐若男心中将陈敬龙当成什么,众位看官自然明白,那也无须作者多言。
楚楚见二人神情亲密,大是不悦,冷道:“哼,什么二人联手?只凭你们两人,能打伤高天彪么?”话音未落,却听欧阳莫邪放声大哭,断断续续说道:“你们……你们好没良心……敌人走了……便只顾……只顾自己说话……都不理我……嗯嗯……你们是卸磨杀驴……是……是媳妇领进房……媒人丢过墙……”语气委屈痛楚、凄宛悱恻,当真令铁石人闻之也要动容。
三人听他絮絮叨叨,连“媳妇”“媒人”都扯了出来,都觉好笑,一齐向他看去,不禁都是一愣。
只见欧阳莫邪头发散乱,有如鸡窝;颈间额角,隐有抓痕;两颊紫胀,指印宛然;涕泪泛滥,满脸粘腻;本来俊美清洁的面容,此时一片狼藉,如被刚被疯狗扑咬蹂躏过的街头乞儿。
陈敬龙愕道:“你……你怎么这副模样?”欧阳莫邪指向楚楚,哭道:“她又打又咬又抓……呜呜……我脸上好痛……”楚楚忙道:“公子,我见你们危险,便逼他睁眼,情急之下,下手不免重了些!”微一停顿,随即笑道:“也幸好下手重了,才逼得他将高天彪刺伤,不然,还不知要与高天彪纠缠到什么时候呢!”
陈敬龙埋怨道:“你虽是好心,可是……可是下手也确实太重了些……”话未说完,看着欧阳莫邪样子,忍耐不住,已经笑出声来。
欧阳莫邪见他发笑,哭得更加卖力,嘶声叫道:“齐兄,他们……他们不是好人……你给我作主……”齐若男强忍住笑,板起面孔,冷道:“作什么主?哼,我来问你,大家走到一处,同舟共济,是不是理应相互救助、彼此照应?”欧阳莫邪边哭边轻轻点头。
齐若男道:“既然这样,你是不是也应该为大家的安危出一份力?”欧阳莫邪迟疑一下,又点了点头。齐若男怒道:“以你的本领,便是与高天彪单打独斗,也未必便输。可是方才我与敬龙危在旦夕,你却只顾在旁呆立,难道你做得很对么?还有什么脸面在这哭叫,要我替你作主?”欧阳莫邪嗫嚅道:“我……我害怕……”齐若男冷道:“什么害怕?分明是没有逼到地步!楚楚打你一顿,你可不就壮起胆子了么?现在我可明白了,想要让你有胆量,只需痛打你一顿就行了,倒也不是很难。以后再遇强敌,你若害怕不敢出手,我便打你。我是武者,力气比楚楚大的多,下手自然比她更重,你可要记住了!”
欧阳莫邪见他不但不帮自己,反倒出言恐吓,错愕之下,哭声不知不觉慢慢降低,喃喃道:“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齐若男冷道:“你要回家,我们也不拦你,这便请吧!”欧阳莫邪呆立半晌,抽咽道:“我不认得路……我自己也……也不敢上路……”
齐若男见他不再哭闹,便也不再板着面孔,轻叹口气,安慰道:“我们也不是欺负你,只是看你懦弱,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所以气愤。你明不明白?”欧阳莫邪寻思一下,轻轻点头。齐若男又道:“你是个堂堂男子,又要闯荡江湖,这样胆小怎么行?我们都当你是朋友,不想你这样没出息,所以才逼你打你,你明白么?”欧阳莫邪委委屈屈点一下头,抽咽道:“可是……嗯嗯……打的太狠了……我脸上热辣辣的痛……”
齐若男俯身捧起一团雪,分按在他两颊上,问道:“好些没有?”欧阳莫邪点头道:“好一点儿。”齐若男笑道:“还要不要回家了?”欧阳莫邪委屈道:“你们不送我,我回不去的。”齐若男笑道:“既然只能跟着我们,便不许动不动就哭,惹人讨厌。你不哭,我便好好照顾你,你再哭,我便打你,听见没有?”欧阳莫邪轻轻点头,望着齐若男,眼神显得又亲近,又感激,隐隐还含着几分畏惧,竟与看着父亲欧阳啸时的眼神有些相似。
陈敬龙见欧阳莫邪仍有些抽咽,笑道:“欧阳兄,方才若没有你,我们绝赶不走高天彪。你关键时刻出手,我们都是很感激的!楚楚打你抓你,很对不起,我替她跟你道歉了!”说着抱拳躬身,施了一礼。楚楚也道:“欧阳公子,楚楚无礼,你别放在心上。”说着微一蹲身。
欧阳莫邪破涕为笑,急忙还礼,扭捏道:“你们这样说,我可要不好意思了!其实……其实我知道你们不是坏人,刚才痛得急了,口不择言,说你们不是好人,你们也别放在心上!”
一场小风波,就此烟消云散,四人之间却更觉亲近。陈敬龙将齐若男拉到一旁,悄声笑道:“你对欧阳兄说话,便似对小孩子一般,当真有趣!不过,他对你最是依赖,你说话,他也确实肯听。看来以后劝他逼他的事情,只好由你来做了。”齐若男苦笑道:“他虽然年龄不小,可仍是一付孩子性情,不这样对他,又有什么办法?唉,跟他缠在一处,以后可有得我头疼了!”说罢连连摇头,颇感无奈。
楚楚在一旁冷道:“你们有什么悄悄话,说给我听听成不成?”齐若男笑道:“既然是悄悄话,自然不能说给你听。”楚楚冷笑道:“你们说的正热闹,我也很不愿大煞风景。可是,现在还不是说悄悄话的时候,我劝你们,有这工夫,还是想想关系生死存亡的正事吧!”
一百二十九节、暂居之处
陈敬龙愕道:“什么关系生死存亡的正事?”楚楚道:“高天彪虽然受伤,却并没有死,而且他那些手下,也都逃了。这些人若到神木教去通风报信,咱们岂不糟糕?”
陈敬龙轻轻点头,深觉她说的有理。楚楚微一停顿,继续说道:“还有,此次打伤高天彪,实是意外变化,侥幸的很,下次再碰上他,未必能再有这样的运气。他此番吃了大亏,已经恨咱们入骨,下次碰到,必定不肯放过咱们。行走江湖,岂能保证永远不会被他找到?就算他不去神木教报信,对咱们也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齐若男点头道:“楚楚姑娘说的不错。那高天彪心胸狭窄,向来睚眦必报,此番受伤,他必定不肯善罢干休!”陈敬龙踌躇道:“楚楚,依你之见,应该怎么办?”楚楚咬牙道:“有句老话,叫做:趁人病,要人命。虽然说的通俗简单,却很实际可用!”陈敬龙愕道:“你是说,趁他现在受了伤,去追杀他?”
楚楚点头道:“不错。他现在身受重伤,无力抵挡咱们,正是除去他,永绝后患的最佳时机。等他养好了伤,咱们可就只能躲着他了!”陈敬龙沉吟道:“就算杀了他,他的那些手下也还是会将咱们的行踪通知神木教的。”楚楚道:“有道是:树倒猢狲散。如果高天彪死了,他那些手下各奔前程,未必会再与咱们为难。况且,他那些手下只是江湖上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没有什么身份地位,就算去神木教报信,神木教也未必会信。总而言之,杀了高天彪,咱们的危险毕竟会小一些。”
陈敬龙点头道:“高天彪那样的恶人,死有余辜。好,咱们去追杀他!”
楚楚道:“他受了伤,所经之处,必有血迹,要寻他并不困难。我只担心,他逃进哪一座城镇,咱们可不好下手了。咱二人都是官府通缉的要犯,又是神木教追杀的对象,如果打斗起来,引去官兵或神木教人,后果不堪设想。”
齐若男接口道:“绝对不会。高天彪逃走,必定要回现在赭狮帮的暂居之处。赭狮帮树敌甚多,怕被仇家撞到,自到青龙地区后,一直不敢在城镇内居住。依我猜想,他现在逃去的地方,就算不是野外,也必定是个人家不多的荒僻小村,绝不会有官兵或神木教人。”楚楚喜道:“那好极了!咱们这就动身,去寻他落脚之处。”
欧阳莫邪小心问道:“陈兄弟,我听爹爹说,神木教名声不坏,你和楚楚姑娘,怎会受神木教追杀?”他与父亲到达青龙地区时,陈、楚二人还不曾从神木教逃离,而此后他们一直居住在武家,野外荒僻,讯息难通,也始终不曾听说陈、楚二人逃离神木教的事情;陈敬龙怕欧阳啸误会自己是个坏人,不愿自找麻烦,始终也不曾提过此事,因此欧阳莫邪直到此时,才知道陈、楚二人与神木教结有仇怨。
陈敬龙略一迟疑,正色道:“欧阳兄……”欧阳莫邪打断道:“你与若男之间直呼名字,却称我为兄,分明是把我当成外人了。”齐若男笑道:“哈,你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居然叫起我的名字来了!经我同意了么?”欧阳莫邪装聋作哑,不去理他,只看着陈敬龙。
陈敬龙道:“好吧,我叫你莫邪。莫邪,你觉得我和楚楚,是坏人么?”欧阳莫邪笑道:“当然不是!如果你们是坏人,我爹爹也不会让我跟你们在一起了。”陈敬龙点头道:“既然你知道我们不是坏人,便相信我们,跟着我们一起行动。我们与神木教的恩怨,说来话长,现在没时间说给你听。”欧阳莫邪轻轻点头,不再追问。
陈敬龙去拾起短枪,叫道:“咱们动身吧,别给高天彪喘息之机。”当先寻找血迹而行。齐若男拾起钢刀,与欧阳、楚楚跟随在后。
鲜血洒在积雪上,红白相映,斑斑点点,分外醒目。四人循着血迹走了近一个时辰,才见到远处立着许多帐篷。那血迹直直向那些帐篷所在之处通去。
陈敬龙见周围没有人家,笑道:“若男,你猜的不错,赭狮帮果然在野外居住。这样一来,咱们动手可就没有顾忌了!”齐若男沉声道:“赭狮帮人都在这里。咱们明冲硬打,寡不敌众,有败无胜;只能悄悄摸过去,寻到高天彪所在之处,一击得手,立即离开。”
陈敬龙愕道:“不就三十多人么?只要莫邪能出手,咱们不会输的。”齐若男道:“赭狮帮这几年虽然没落了,却也还不至于只有三十几人!高天彪是过于托大,所以只带了少部分人去对付咱们,其他大部分人,都驻扎在这里呢。”
楚楚问道:“赭狮帮究竟有多少人?”齐若男略一算计,道:“我逃离之时,赭狮帮有二百余人,如果这一个月来没有与其它门派发生冲突,应该还是这么多。”欧阳莫邪惊道:“二百多人?一拥而上,我可……我可打不过……”齐若男冷道:“对付你,用得着许多人一拥而上么?只要随便一个人装出凶恶样子,就足够吓得你屁滚尿流了!”欧阳莫邪神情羞愧,低下头去;幸好双颊本就红肿,此时脸不脸红,只有自己知道,别人却看不出来。
楚楚皱眉问道:“二百余人,都在这里么?”齐若男道:“不错。赭狮帮这次来青龙地区,是倾巢而出。”楚楚沉吟道:“这样说来,咱们想要诛杀高天彪,可极有难度,闹不好……闹不好杀不掉他,反会把咱们自己的性命都赔进去……”欧阳莫邪嗫嚅道:“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齐若男笑道:“你是不是怕了,想要放弃追杀?”欧阳莫邪忙道:“不是就此放弃!我是想,咱们不如先去个人打探打探,如果可行,咱们再动手,如果实在没有机会,那就……那就算了……”齐若男笑道:“说来说去,还不是想要放弃?”欧阳莫邪头垂的更低,不好意思再说。
楚楚道:“我觉得,莫邪的主意不错。咱们不要冒险,还是先打探一下虚实,再做打算的好!”欧阳莫邪精神大振,抬头笑道:“看吧,楚楚也觉得我主意不错!”陈敬龙道:“既然这样,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打探。”齐若男笑道:“你不要去。孤身打探,自然要本领高强的人去,就算遇到危险,也有能力自保。莫邪,你去。”欧阳莫邪愕道:“我……我去?”齐若男重重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是啊。咱们四人中,你的本领最高,你不去谁去?莫邪,你放心的去吧,如果有什么闪失,我们一定会通知你父亲,让他为你报仇的!”欧阳莫邪大急,眼中涌上雾气,手足无措道:“我不去……我……我害怕……”
陈敬龙见他又要哭,忙道:“若男,别逗他了。他刚哭过不久,何必再去招他?还是我去吧。”说着举步便行。
齐若男伸指在欧阳莫邪额上重重一戳,斥道:“胆小鬼,没有半点男子气概,枉生这一付男儿身!老天真是无眼,怎不把我跟你的身体换……”说到这里,忽地一愣,急忙停住,转头叫道:“敬龙,我跟你同去。”快步向陈敬龙追去。
陈敬龙笑道:“打探虚实,我一个人就行了,你何必要去?”齐若男道:“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你自己去,我可有些不大放心!”追上陈敬龙,与他并肩而行。
楚楚看着二人走远,忽地大发脾气,连连顿足,抓住欧阳莫邪手臂重重一扭。欧阳莫邪痛叫一声,急忙离她远些,免得她再给自己本就红肿的脸孔锦上添花;不知她为何发怒,又不敢去问,只能忍着一肚子纳闷,在旁边愣愣看着。
陈、齐二人借着夜色,慢慢前行,等到了离那些帐篷百余步的地方,怕被赭狮帮人发觉,便都伏在雪地上,匍匐向前。又爬行三十余步,遇到一个凸起的小土包,二人便伏在土包后面,探头出去观望。
那些帐篷,共有三十余座,围成一个半圆形。帐篷周围的雪地,都已被踏得平实,显然赭狮帮在这里驻扎时间已经不短。此时那些帐篷里都黑漆漆地,没有灯火之光,也不见有人出入,整个驻地,一片宁静。
齐若男大是诧异,喃喃道:“怎会这样安静?”陈敬龙轻声笑道:“这个时辰,自然都在睡觉。这样正好,咱们摸过去,不会被人发觉。”齐若男皱眉道:“不大对头。高天彪受了重伤,赭狮帮必定要忙乱一阵。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可太不正常了!”陈敬龙笑道:“这有什么奇怪?高天彪打斗一场,又受了伤,必定疲惫,此时定是休息了。他要睡觉,那些手下还敢喧哗么?就算睡不着,也只能在被窝里忍着,当然不敢出声。”
齐若男沉吟道:“你说的倒也有理,可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陈敬龙笑道:“别犹豫了。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到时咱们可就没机会下手了。趁现在他们都在睡觉,咱们过去探探,如果得便,直接把高天彪杀掉。这许多帐篷,高天彪究竟住在哪座,咱们正经得找上一气,可没时间耽搁了!”齐若男踌躇不语,苦苦思索究竟哪里不对劲。
陈敬龙等了一会儿,见他仍是不动,便道:“好吧,既然你不敢过去,我自己去好了。你在这里等我。”说完蹲起身来。齐若男急道:“我又不是欧阳胆小鬼,有什么不敢过去的?我既然跟着你来,自然要跟你同进同退。”说着也急忙蹲起。
二人躬着腰,脚步轻落,慢慢靠近,来到那帐篷包围的半圆之中。耳听各帐篷中鼾声起伏,陈敬龙悄声笑道:“我说的不错吧?他们都睡着了,而且睡的很香呢。”齐若男皱头紧皱,并不接言。
陈敬龙道:“咱们分头去找,只要将帐篷略掀开一点儿,看看高天彪在不在就行了。”说着就要往左面第一座帐篷走去。
齐若男猛伸手将他拉住,脸色大变,急道:“我想到哪里不对劲了!”陈敬龙愕道:“什么?”齐若男急道:“赭狮帮夜间向来安排人手放哨,今晚怎么没有?不好,咱们中计了,快走!”
话音未落,只听中间一座帐篷里有人叫道:“现在想走,已经来不及了!”声音粗野如兽嚎,正是高天彪。随着他的叫声,各帐篷里纷纷涌出人来,迅速散成一圈,将陈、齐二人围在中间。
一百三十节、群情激愤
陈、齐二人眼见逃脱不了,只得背脊相靠,凝神戒备。
许多赭狮帮众手里持有火把,相继点燃,照得场中一片明亮。陈敬龙转头扫视,见周围赭狮帮众围的密密实实,至少有一百四、五十人,不禁叹了口气,低声道:“若男,这次咱们Сhā翅难飞了!都怪我性急卤莽,连累了你!”齐若男沉声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与赭狮帮为敌了。归根结底,是我连累了你!”轻叹一声,又道:“幸好咱们没有一齐闯来,总算还能有两人逃得性命!”陈敬龙轻轻点头。
中间那座帐篷门帘一掀,高天彪在两人搀扶下慢慢走出。他此时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显是受伤太重,失血太多,已经极为虚弱;但脸上神情,仍是凶狠狰狞。
高天彪立在包围圈外,狞笑道:“我料到你们会来追杀我,早就安排好了等你们。哈哈,你们果然来自投罗网!”说完忽地一愣,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兔公子和那个楚楚呢?”
齐若男冷笑道:“他们去铸剑山庄了,请欧阳庄主来收拾你。”高天彪微微一愕,随即笑道:“用欧阳啸来吓我吗?我做事向来不计后果,齐若男你是知道的。欧阳啸又能怎样?他想杀我,只怕也不很容易!”陈敬龙笑道:“是啊,你见到欧阳庄主时,逃得比兔子还快,我是见识过的。他想杀你,得先追上你,的确有些麻烦!”
高天彪见他当众揭露自己的丑事,脸上顿时挂不住,怒叫道:“一齐上,把这陈敬龙乱刃分尸!”众赭狮帮人答应一声,就要上前。
齐若男大叫:“且慢!我有话说。”高天彪挥手止住众人,喝道:“有什么话?”齐若男咬了咬牙,沉声道:“咱们之间的事情,与陈敬龙并没关系。你不是想捉我么?只要你放他离开,我便放弃抵抗,任你摆布;如果不肯放他,哼,你只能得到我的尸体!如何取舍,你想想吧。”他这几句话说的斩钉截铁,显是已经下定决心。
陈敬龙急道:“若男,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兄弟有难同当,死也得死在一处……”齐若男打断道:“你与此事本就无关,为此送命,太冤枉了!”微微一顿,又轻声叹道:“你要与我结拜时,我并没有同意,咱们不算兄弟,用不着有难同当!你……你要是能够活命,以后自己保重,若男没福,不能做你的……你的……唉……”幽幽一声长叹,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能说出。
高天彪沉吟道:“齐若男,你说话算数么?别等我放了他,你又自尽,让我竹篮打水一场空!”言下之意,显是已经动了放陈敬龙离开的念头。
齐若男刚要说话,陈敬龙大叫:“高天彪,我不用你放!”说着倒转短枪,用枪刃在脸颊上一通乱刮,假胡子簌簌而下,露出本来面目;又叫道:“我便是你们当初在勿用山上搜寻的少年,秦老大也是我杀的。我与赭狮帮本就有仇,并不是不相干的人。你们来杀我给秦老大报仇吧!”齐若男急道:“你这又何必?”陈敬龙叹道:“要我抛弃朋友,独自逃生,敬龙实在做不到!我知道这样不过多赔一条性命,有些愚蠢,可是至少不会良心不安!”转头叫道:“周立在哪里?你和你师兄是见过我的,快说给你们帮主知道。”
高天彪大笑道:“他们见到各城镇中张贴你的画像,已经跟我说过了,我认出你时,便已经知道你是杀死秦老大之人。”微一停顿,又道:“齐若男,你发个誓,答应我的绝不反悔,我便放他离开。”陈敬龙急道:“你知道我是谁了,怎么还肯放我离开?”高天彪笑道:“我已经知道霸主奇牌在纣老怪手里,并不在你手里,又何必与你纠缠?现在秦老二也已经死在你手中,再没有人着紧为秦老大报仇,我又何必多事?当然捞些实际的才是正理!”陈敬龙又气又急,只是大叫:“不为手下报仇,这……这算什么帮主?这算什么帮主?……”
高天彪不再理他,追问:“齐若男,你肯不肯发誓?”齐若男深吸口气,点头道:“好,我发誓……”话未说完,两个声音同时叫道:“不要!”
一个声音,自是出自陈敬龙之口;另一个声音,清脆尖细,却是女声。那声音出处,是在一座帐篷后面。
众人一齐转头看去,见从那帐篷后转出一男一女;男的面颊红肿、头发蓬乱,却不掩其俊美;女的神情娇弱、眉目如画,楚楚动人;正是欧阳莫邪与楚楚二人。
陈敬龙急道:“你们来做什么?还不快逃?”高天彪大笑道:“哈哈,我捉不到你们,正觉可惜,你们便来了。来的好,来的好!”
楚楚神情自若,缓缓走近,斯斯文文的说道:“高帮主,请你的手下们让个路。我们进了包围,就更走不脱了,不好吗?”欧阳莫邪紧跟在她身后,却目不斜视,只顾看着自己脚尖;身体轻轻颤抖,显是怕的厉害。
高天彪笑道:“你们自己送上门来,我又怎么舍得推出去不要?”转对赭狮帮人喝道:“让他们进去。”几名赭狮帮众向旁退出,将包围圈让出一个小缺口。他们生怕陈、齐二人趁机闯出,都立在缺口旁边,凝神注视圈内。
陈敬龙急叫:“你们快逃,别来,别来……”楚楚却不停步,领着欧阳莫邪直入圈中。缺口处的几人一见他们入圈,立即回到原位,又堵得严严实实。
楚楚走到陈敬龙身旁,轻轻说道:“楚楚敢来,自有打算,公子不必担心!”她将声音压的极低,除陈敬龙外,别人无法听到。陈敬龙愕了一下,不再叫嚷;去看欧阳莫邪,见他脸颊更见红肿、额间又添抓痕,心中明白:“难怪他有胆前来,原来是又被楚楚蹂躏,逼得急了!”齐若男注视楚楚,眼中虽有疑惑,却不多问。
高天彪叫道:“兔公子的锐金斗气虽然厉害,但要将这里一百五、六十件兵刃全都斩断,只怕会生生累死。你们要是想合力冲出包围,可打错算盘了!”楚楚嫣然一笑,和和气气说道:“我们不是来跟赭狮帮的兄弟们打架的。楚楚是有些话想跟高帮主说说。高帮主,我可以说了么?”高天彪大笑道:“哈哈,既然逃不了,说几句话又打什么紧?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楚楚寻思一下,问道:“高帮主,赭狮帮的兄弟,都在这里了么?”高天彪点头道:“不错。”楚楚又问:“齐若男离帮之时,赭狮帮还有二百余人,现在怎么只剩一百五、六十人了?那几十人呢?”高天彪微一迟疑,答道:“跟仇家撞上,打斗起来,都死掉了!”
楚楚叹道:“原来如此,可惜,可惜!”微一停顿,又问:“那些仇家,是赭狮帮在高帮主的带领下结下的,还是死去那些兄弟自己结下的?”高天彪不耐烦道:“当然是赭狮帮结下的。你问这些干什么?”
楚楚笑道:“你不喜欢我问这个,我不问就是了。咱们换个话题。高帮主,我是个柔弱女子,不会打架,但我这三个同伴,本领都不弱。以他们三人之力,闯出重围是不可能的,但总不至于连一个敌人都杀不死。以你之见,要将我们全都拿下,赭狮帮会有多少伤亡?”
高天彪狂笑道:“好汉难敌四手,猛虎还怕群狼。他们三人合力,顶多能将我这些手下杀伤一半,终究还是要输的。你们想以硬拼威胁我么?哈哈,我可不怕。”
楚楚点头道:“一半,那就是七、八十人了。”忽地语气一变,扬声冷笑道:“死的是别人,高帮主自然不怕;不过,我想这些赭狮帮兄弟却都不愿死吧?为了一己私欲,轻易断送七、八十个手下的性命,高帮主,你好狠的心!”众赭狮帮众听了楚楚的话,脸上齐齐变色。
高天彪怒道:“好哇,你是挑拨离间来了!兄弟们,一齐上,把他们拿下!”楚楚急叫:“众位兄弟,听我说完。我是为你们性命而来,你们可要明白!”众赭狮帮人听见高天彪命令,刚要上前,接着听到楚楚的话,又都迟疑不动。有几个青年帮众冲前几步,见同伴都不跟上,便又慢慢退了回去。
高天彪大怒,喝道:“你们不听命令,想造反吗?快上,快上……”气急败坏、连连顿足,若不是身带重伤,行动不便,几乎就要亲自冲上前去。
楚楚尽量提高声音,叫道:“赭狮帮的众位兄弟,高天彪只图自己高兴,毫不看重你们的性命,这样的帮主,要他何用?你们一个月里,便死掉了数十兄弟,这都是高天彪四处树敌所至。你们再跟着他,早晚全都没命。今晚他为了捉我们,又情愿将你们丧送一半,请你们想想,就算捉住了我们,也只不过是他自己快活,你们又能得到什么?为这样的帮主拼命,值得吗?”
女声尖细,穿透力极强。楚楚高声叫喊,高天彪虽怒吼连连,却也压制不住,场中众人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众赭狮帮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显出疑虑担忧之色;虽仍围着四人,但手中兵刃却全都慢慢垂下,再不是方才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模样。
楚楚打量一下众人神情,低声对齐若男道:“你清楚赭狮帮情况,更能说到着紧处。你来说几句。”
齐若男点点头,倒提钢刀,抱拳叫道:“在场的各位叔叔、兄弟,大家都知道赭狮帮是我父亲一手所创,可是,他为什么要耗费毕生精力,辛辛苦苦创下这份基业,大家知道吗?”
高天彪吼了半天,已经声嘶力竭,此时不再乱叫,在一旁默默注视众人反应;齐若男不必尖起嗓子,众人也都能听得听楚。
众赭狮帮人听了齐若男说话,都神情凝重,若有所思。
齐若男稍停片刻,继续道:“我父亲并不是为自己打算,他是要让跟随他的兄弟们能有个安身之所,能吃上口安稳茶饭;让这许多身似浮萍的江湖浪子,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他老人家为了赭狮帮,为了那些兄弟,奔波劳碌,多历艰险,九死一生。在场有些叔叔,是随着他老人家一齐打拼过的,当知若男所言不虚。”
他说到这里停下,扫视众人。有些年长赭狮帮众听到这里,不禁轻轻点头。一个年过四旬的汉子轻声说道:“我是追随过老帮主的。唉!他老人家要不是为了赭狮帮拼命,落下一身旧伤,也不会……也不会不到五十岁便早早离世了!”他话音未落,又一个中年帮众叹道:“要不是老帮主照顾,我也不知能不能活到今天……”高天彪大叫:“谁再乱说话,我杀他满门!”那中年帮众打个寒噤,不敢说下去。
齐若男看着高天彪冷笑一声,扬声道:“我父亲当年的辛苦,并没有白受。他老人家在世时,赭狮帮在土城有房有地有生意。全帮上下七百余人,哪个不是丰衣足食?凭着赭狮帮的实力名头,哪个帮众出外行走,不是扬眉吐气?后加入赭狮帮的兄弟,就算没赶上那段时光,也应该听说过吧?”
场中年轻的赭狮帮众都轻轻点头。
齐若男高声叫道:“可是,如今的赭狮帮成了什么样子?高天彪为逞一己私欲,胡作非为,惹下无数仇家;现在赭狮帮已经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大家怕被人知道自己是赭狮帮的人,连帮中标识都不敢带了;在这样的寒冷天气里,怕被仇家撞上,不敢去城里温暖的客栈过夜,却要在荒野中住帐篷;这样的日子,过的很舒服么?高天彪为了霸主奇牌,兴师动众,举帮奔走,将赭狮帮原有的财产消耗怠尽。如今的赭狮帮,无房、无地、无生意,连个安稳的落脚之处都没有,就算大家不被仇家杀死,以后又如何生活?高天彪坐上帮主之位后,老帮众极受排挤,处境艰难,那也不必多说;新帮众看似颇受重视,但他是发自真心的重视你们吗?不过是用你们为他拼命罢了。大家都看见了,秦老大生前是高天彪最倚重的心腹,可是身死之后,高天彪便丝毫不念以前半点情义。他这样的帮主,值得你们为之卖命吗?”
他一气说出这许多话,赭狮帮人个个听得面色铁青,望向高天彪的眼神中,已经尽是仇恨愤怒。
高天彪抬手从身旁一人腰间抽出钢刀,喝道:“怎么?你们想造反吗?谁不怕死,只管上来!”口中叫的刚强,眼神中却颇有些慌乱。他并非不怕死的硬汉,若不是伤重身虚,举步维艰,眼见局面已非自己所能控制,早就脚底抹油,逃之夭夭了。
楚楚扬声叫道:“众位兄弟,你们顺从高天彪,都是受他逼迫,屈于他的淫威之下。今天他身受重伤,正是除去他的最佳时机。大家一拥而上,杀他易如反掌,还不动手,在等什么?”
话音未落,一个青年帮众大叫:“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不要这样的帮主,杀了他……”
此时群情激愤,一有人带头,其他人立即响应。许多人一齐大叫:“杀了他……”众人脚步移动,原来的包围圈散去,又重新组合,将高天彪围在其中。搀扶高天彪的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一齐纵身跃开,加入到包围圈里。
此时众人都去围着高天彪,陈敬龙四人立在包围圈外,无人理会。
陈敬龙喜道:“楚楚,真有你的!只凭一番说话,就让敌人倒戈,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楚楚笑道:“我担心你的安危,便跟来看看。他们只顾围着你们,却没发现我和莫邪慢慢靠近,躲到帐篷后面。我探头观望,见提到秦老大时,高天彪轻描谈写,许多人脸上现出不忿之色,便猜到他们对高天彪心存不满了;所以决定出来鼓动他们造反。想不到一试之下,当真成功。”陈敬龙笑道:“你最会察颜观色,猜人心思,我倒忘了。”
楚楚微微一笑,道:“他们嚷嚷这半天,怎么还没将高天彪杀死?咱们过去看看。”四人一齐挤进包围圈。
一百三十一节、死不悔改
四人挤进圈中,只见高天彪手持钢刀,严阵以待;众赭狮帮人吵吵嚷嚷,却不上前动手。原来高天彪积威已久,众人此时虽决心反对他,但要当真上前与之交手,却没人敢打头阵。
陈敬龙道:“若男,当初他派人追杀你,现在你下手杀他报仇吧。”齐若男却不应声,想了想,叫道:“高天彪,你今夜是Сhā翅难逃了!念在你以前追随我父亲,也曾为赭狮帮出过力气,立过功劳的份上,若男不忍看着你被乱刃分尸。你自己了断吧!”众赭狮帮人叫声渐低,都注视着高天彪,看他如何反应。
高天彪神色黯然,默立半晌,叹道:“一招棋错,满盘皆输!我不该给楚楚机会,让她说话的。”楚楚笑道:“你倒行逆施,作恶多端,赭狮帮的众位兄弟屈于你的淫威之下,虽然表面顺从,但心里早就视你为仇敌。怨恨积得久了,总有爆发的一天。就算没有今夜之事,你早晚也仍是如此下场!”
高天彪缓缓点头,道:“你说的有些道理,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猛一咬牙,叫道:“若男,我毁了赭狮帮,对不起老帮主。要我自尽,未免太便宜了。你亲手杀了我,以慰你父亲在天之灵吧!”说完将双手负在背后,昂头伸长脖子,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齐若男沉吟不语,脸现不忍之色。楚楚低声道:“当断则断,可别因一时仁慈,留下无穷后患!”齐若男踌躇道:“他似乎已有悔意……”楚楚打断道:“坏事已经做下,后悔又有何用?不杀他,赭狮帮与那些对头之间的仇怨便永无化解之日!”齐若男想了想,轻轻点头;慢慢走到高天彪对面,举起钢刀。
高天彪满脸懊悔,叹道:“我死在你的手里,也算给老帮主一个交待!若男,你给高叔叔一个痛快吧!”
齐若男听他自称“高叔叔”,想起小时候他也曾陪伴自己玩耍,心中更加不忍;犹犹豫豫一刀斩向高天彪颈间,却并没运上斗气。
高天彪双手忽地从身后翻出,左臂竖起,去挡齐若男的钢刀,右手挥刀向他颈间疾斩过去,嘶声狂叫:“我死也要你陪着……”
他这一刀,是酝酿许久而发的垂死一击,已将全部力量用出,虽是重伤之下,仍是迅猛异常;刀身黄晕浓重,威势惊人。齐若男见他颇显悔意,只当他已经甘心放弃抵抗,决心以死谢罪,却万没料到他会来上这样一手;毫无防备之下,已经躲避不及。
眼看异变陡生,齐若男就要惨遭断头之祸,场中众人齐齐惊呼出声。千均一发之际,只见一黑一白两条人影急扑而上。
那黑影挥短枪去挡砍山刀。刀枪相撞,短枪脱手震落,钢刀被枪一阻,去势登缓,但仍向齐若男颈间割去。那黑影大吼一声,双手齐出,往刀刃上抓去。便在此时,那白影手中银光暴闪,刺人双目,光华落处,鲜血喷涌。
那银光一闪即逝。众人急忙睁大眼睛凝神去看,只见齐若男一脸惊愕,呆立不动,刀刃离他颈间不足两寸,也凝在空中不动;陈敬龙紧紧抓着刀身,双掌被割得鲜血淋漓,脸上却显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欧阳莫邪手提软剑,愣愣看着齐若男,眼中雾气朦胧;高天彪双目圆睁,死死盯着齐若男,口唇微动,似是有话要说,右手齐腕而断,鲜血狂喷不止。
楚楚最先回过神来,叫道:“高天彪,你死到临头尚且不知悔改,真是恶到极处!大家一拥而上,杀了他!”话音未落,却见高天彪身体轻轻摇晃几下,慢慢软倒,颈间鲜血汩汩涌出。原来欧阳莫邪是连出两剑,一剑将高天彪手腕斩断,又一剑将其咽喉割开;只是他动作太快,光华耀眼之下,众人都看不清楚。
陈敬龙长长出了口气,将钢刀丢下,笑道:“若男,你没事吧?”齐若男回过神来,急叫:“你手上要不要紧?伤得重么?”抓起他两手仔细查看。陈敬龙忙道:“不要紧。幸好欧阳兄及时斩断他手腕,刀上没了后续力量,没能伤到骨头!”
众赭狮帮人忽地暴出一阵欢呼,人人鼓掌雀跃,乱纷纷叫道:“高天彪死了!死了!”“再也不用看他脸色了,哈哈!”“死的好,死的好!”……
楚楚神色不悦,上前从齐若男掌中将陈敬龙双手扯出,冷道:“照顾公子的事,还是让我这作侍女的来吧,不敢劳烦齐兄——!”她将“兄”字拖出老远,说的一波三折;边说边从衣襟上扯下布条,给陈敬龙包扎。
齐若男讪讪然退开半步,转头笑道:“莫邪,想不到你居然会有胆子向高天彪出手,了不起!”欧阳莫邪眼睛一眨,两滴清泪直流而下,哽咽道:“他要杀你,我……我好害怕……”说着全身剧颤,软剑脱手落地。他方才见齐若男生死一线,情急之下,终于抛开恐惧,向高天彪出手,此时回过神,不禁后怕起来,居然吓得连兵刃都拿捏不稳。齐若男见他呜呜咽咽又哭起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觉无奈;只得轻拍他肩头,温言劝慰。
众赭狮帮人欢腾一会儿,慢慢安静下来。一个中年帮众高声叫道:“各位,听我一言。”陈敬龙看他面熟,微一寻思,便即想起,这人正是在乱石岗时,齐若男不愿与之交手的那个“孟叔叔”。
那“孟叔叔”见众人看来,又叫道:“众位,现在高天彪死了,咱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委曲求全的过日子,这实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话说回来,他一死,咱们赭狮帮可就没了帮主。有道是:蛇无头不行。没有帮主的帮派,如何能在江湖上立足?”
众人纷纷点头。一人问道:“孟老哥,你说咱们应该怎么办?”孟姓帮众笑道:“这是大家的事情,我孟东可不敢做主。不过,眼下也只有两条路好走,一是赭狮帮就此解散,大家各走各路,再不相干。咱们这些人,本领都不很高,独自闯荡江湖,早晚丢了性命;依我看,这条路不能选……”
一个青年帮众打断道:“既然不能选,又何必多说?快说第二条路吧。”孟东笑道:“第二条路简单的很,便是立即推选个帮主出来。”话音未落,众赭狮帮人已经交头接耳,议论起来,人人脸有难色。
孟东寻思一下,又道:“说到选帮主,大家必定觉得困难。以前高天彪在时,倚重新人,排斥老人,结果闹得新老帮众之间隔阂日深。现在选青年吧,老一辈的定然不服,选老人吧,青年帮众又怕将来受气。我说的对吗?”
众人一齐点头,乱纷纷叫道:“绝不能选老人,不然我们以后还能在帮中立足吗?”“青年小子凭什么指挥我们?当然不能选!”……
孟东大叫:“安静……”待众人稍静,又道:“我之所以提起这话,就是因为心里已经有了合适人选……”说着向齐若男一指,继续道:“……大家来看,这不是现成的帮主吗?老一辈的帮众,都是受过老帮主照顾的,现在为若男效命,那也理所应当。年青一辈的帮众也不用担心,若男年轻,与你们更谈得来,自然也不会给你们亏吃。这样合适的人选,去哪里再找?”
他话一说完,许多年长帮众已经哄然叫好,纷纷笑道:“这帮主的位子,本就应该是若男的,现在正是物归原主!”“若男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做帮主,我信得过!”“她做帮主,顺理成章,再合适也没有了!”……
齐若男急道:“孟叔叔,我年轻识浅,怎么能做帮主?此事万万不可!”孟东笑道:“你做副帮主时,处理事情井井有条,怎能说是年轻识浅?以你的才干,做帮主绰绰有余,我们都是知道的。”齐若男只是摇头,道:“我做不来,也不想做,我说过要追随敬龙……兄弟左右的。”他直称“敬龙”惯了,话已出口,才感觉叫的太过亲密,便又急忙加上“兄弟”二字;但那孟东有些年龄,经验丰富,岂能听不出来其中蹊跷?在陈、齐二人身上来回打量,轻轻点头道:“原来如此!”脸上露出神秘笑容。齐若男大羞,急忙低下头去。
孟东寻思一下,笑道:“若男,你要跟他在一起,那也容易。只要他加入赭狮帮不就行了?你不愿居他之上,以后找个时机,让位给他就是。反正……反正你们如此关系,谁做帮主都是一样的!”齐若男嗫嚅道:“我跟他只是朋友关系。”孟东笑道:“他为了救你,拼了双手不要,去抓高天彪的刀,这还是普通朋友么?孟叔叔又不是瞎子,难道看不出你在他心中份量?”齐若男羞道:“他……他性情就是如此,第一次见到我时,不认不识,便冒险相救,你不也都看见了么?”
陈敬龙见齐若男神情扭捏,登时忍俊不禁,笑道:“若男,你干什么?难道你跟莫邪在一起久了,也染上他的女气了么?”欧阳莫邪愕道:“又关我什么事了?”努力挺起胸膛,想装出男子气概,可惜一脸涕泪未干,大煞风景。
孟东愕道:“他还不知你……”齐若男急忙拦住话头,道:“有些事情,还是不说的好!”孟东缓缓点头,盯着陈敬龙看了半晌,叹道:“生就一副好汉模样,却是个睁眼瞎子。可惜,可惜!”陈敬龙愕道:“我怎么了?你们说话不清不楚,神神秘秘,怎么回事?”
孟东不去理他,对齐若男道:“让他加入赭狮帮吧。”齐若男摇头叹道:“他有许多大事要做,不能屈身在小小赭狮帮的!”孟东愁道:“这可如何是好?除了你,帮中实在选不出第二个能做帮主之人,可是……可是要你们分离,叔叔也实在不忍……”
楚楚凑到齐若男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齐若男脸色微变,冷笑道:“你巴不得逼我离开,现在总算找到借口了!”楚楚淡然道:“我只是提个建议,听与不听,全在于你,何必生气?是不是真心相待,就看你如何选择了。楚楚冷眼旁观就是。”说着退向一旁,左顾右盼,似乎要置身事外,神情间却微微显出一丝得意。
齐若男直直看着陈敬龙,轻声问道:“敬龙,你愿意让我做帮主么?”陈敬龙笑道:“你做帮主,好得很啊,我怎会不愿意?”齐若男急道:“我做了帮主,就不能时时追随你了!”陈敬龙笑道:“不能时时在一起又有什么要紧?兄弟相交,贵在知心。”
齐若男长叹口气,喃喃道:“贵在知心,贵在知心,可惜你不知我心……”陈敬龙愕道:“什么?”齐若男忽地发起怒来,斥道:“你这木头、傻蛋!我……我怎会遇上你这样一个有眼无珠的呆瓜?”陈敬龙愕道:“我……我又不曾得罪你,骂我做什么?”齐若男愣愣看他半晌,苦苦一笑,咬牙道:“孟叔叔,我愿做帮主!”语气低沉,隐含痛楚。
陈敬龙挠头自语:“为什么骂我?难道是杀了高天彪,太过激动,胡言乱语么?”心中万分纳闷。楚楚与欧阳莫邪却同时露出微笑,齐齐松了口气。
一百三十二节、新任帮主
孟东喜动颜色,欢声叫道:“老帮主后继有人,哈哈!赭狮帮重振雄风之日,必定不远!”
众人听孟东这样一说,明白齐若男同意做帮主了,老一辈的帮众登时鼓掌欢呼,有些年轻帮众却面带忧色,犹豫不决。
一个青年帮众吞吞吐吐说道:“齐副帮主,以你的能力,足够领导赭狮帮,这一点兄弟绝不怀疑;可是……可是我曾经得罪过你,这个……当时对你很是不敬……”他说到这里停住,神情羞愧,慢慢低下头去。这人正是当初在乱石岗围攻齐若男的帮众之一,也曾在齐若男势危时说过许多污言秽语污辱于他。
齐若男扫视一圈,见那些面带忧色的帮众都是当初围攻过自己的,立时明白他们顾虑之处;正色道:“过去的是是非非,都是由高天彪而起;现在他已经死了,就让那些恩怨随他而去吧。若男在此立誓,我做帮主之后,定会对所有帮中兄弟一视同仁,绝不因以前事情报复任何一位兄弟;若违此誓,让我死在乱刀之下,尸骨被人践踏成泥!”语气坚定诚恳,显是句句出自真心。
他话一出口,那些面带忧色的青年帮众齐齐松了口气,露出笑容。先前说话那人抱拳躬身,向齐若男施了一礼,道:“帮主如此心胸,属下既感且敬!今后帮主差遣,属下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他刚说完,又有两名青年施礼道:“多谢帮主不记前嫌。属下愿为帮主效命!”接着又有许多青年帮众施礼。陈、楚、欧阳三人急忙闪到一旁,以避代人受礼之嫌。
孟东叫道:“还有反对齐若男做帮主的人么?”等了片刻,不见有人应声,又道:“既然没人反对,咱们便见过新帮主吧。”当先向齐若男拜了下去,恭声道:“参见帮主!”众赭狮帮人随他一齐下拜,大叫:“参见帮主!”齐若男还个半礼,朗声道:“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气,还请免礼吧!”语气平静厚重,神情肃穆,颇显威严。
陈敬龙见齐若男做帮主的事尘埃落定,再无更改,心中顿觉轻松,低声对楚楚笑道:“想不到他做起帮主来,倒真有几分样子!”楚楚笑道:“她自幼看父亲做帮主,早就看的惯了,后来又做副帮主历练许久,怎能不像样子?”
陈敬龙好奇道:“他本来不想做帮主。你跟他说了什么话,让他改变主意的?”楚楚道:“我对她讲:以你一己之力助我家公子成就大事,自然不如以一帮之力相助;你若是真心相待,便坐上帮主位置,否则就是虚情假意!”陈敬龙愕道:“这不是硬逼他么?不大好罢?”楚楚笑道:“为了大事,可顾忌不上许多了!”
众赭狮帮人参拜已毕,重新站好。孟东恭声请示道:“帮主,咱们还继续留在这里吗?”齐若男寻思一下,道:“寻找纣老怪行踪线索的门派帮会很是不少,现在差不多都集中在青龙地区。咱们赭狮帮仇家又多,现在又不想争夺奇牌,还是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才好!”
孟东迟疑道:“咱们现在有哪里可去?”齐若男道:“土城是咱们的老家,自然还是回土城去。”孟东黯然道:“咱们在土城的产业,已经丝毫不剩,回去也难以立足!”齐若男叹道:“只有从头来过,慢慢打拼了!那里人熟地熟,总比别处好混一些……”
陈敬龙上前打断道:“若男,你要是答应不再无故骂我,我便给你个惊喜,好不好?”齐若男苦笑道:“我既然做了帮主,便要为这许多兄弟的前途负责,现在可没有心情跟你玩笑!”陈敬龙忙道:“不是玩笑。我是认真的!”齐若男随口应付道:“好吧,以后不会无故骂你了。有什么惊喜,说吧!”陈敬龙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笑道:“这些钱,给赭狮帮在土城置办点儿田地、生意,以助赭狮帮早日恢复元气,再振雄威。算不算是惊喜?”
齐若男瞪大眼睛,愣愣看着厚厚一叠银票,喃喃问道:“这是多少?”陈敬龙道:“不多不少,九百金币。”齐若男吃惊道:“你怎会有这么多钱?”陈敬龙笑道:“我以前是个穷小子,可自从在青龙城蝶舞楼参加过一次武技大会,夺得头名之后,便成了富翁了。这些银票,就是武技大会的奖励。”
齐若男半信半疑,问道:“你真的把这么多钱都送给我?”陈敬龙笑道:“当然了。虽然你不肯和我结拜,但我心中已经把你当成兄弟。兄弟之间,本就有通财之谊,我送你钱财,又有什么不行?”说着把银票塞进齐若男手里。
齐若男呆立片刻,忽地大叫一声,神情激动,转对众赭狮帮人喜道:“有了这一笔钱做根本,我保证三年之内,赭狮帮重回鼎盛时期的光景!”众赭狮帮人顿时欢声雷动,雀跃不已。
忽听一人喝道:“看你行事,仗义疏财,很有些侠气,倒不像个忘恩负义、贪财好色的小人!”声音雄浑厚重,如若洪钟,竟将百余人的欢呼声压了下去。
众人都大吃一惊,急忙转头看去,只见一座帐篷后转出一条雄纠纠的大汉。那大汉比常人高出近两个头去,面似生铁,隐泛光泽,肩宽背厚,气度沉稳,整个人立在那里,如同一座小山相似;他左手提着一个长条形黑布包裹,里面似是一件兵刃。
陈敬龙暗暗喝了声彩,心道:“好家伙!这块头跟贺寨主那莽汉倒有一拼。他气势上又胜过贺寨主许多,威风凛凛,必非寻常人物!”随即想到:“忘恩负义、贪财好色,是神木教诬蔑我的话语。他刚才说话,是对我说的。”忙道:“阁下是谁?认得在下么?”
那大汉大步走上前来,冷笑道:“你的图像,贴的到处都是,不认得你的,除非是瞎子!”他步履极大,话未说完,已到人群中央;所经之处,赭狮帮众为其气度所慑,纷纷避让。
离的近了,陈敬龙才看清楚,这人两鬓斑白,年纪已然不轻;忙拱手道:“前辈是来寻晚辈的么?不知有何贵干?”心中暗暗警惕:“莫非他是神木教或官府中人,要来对付我的?”一说完话,立即俯身将刚才被震落的短枪拾在手里。
那大汉却不看他,也不理他问话,自顾盯着齐若男看了半晌,问道:“你做了帮主,不会再带领赭狮帮胡作非为吧?”齐若男见他气概不凡,不敢怠慢,忙道:“晚辈不敢!”那大汉点点头,道:“不敢最好,不然,我可不放过你!”看向一旁高天彪的尸体,又道:“他死的正是时候,再晚一会儿,哼,只怕要连累的赭狮帮全帮尽数断送在此了!”
众人都觉吃惊。齐若男愣道:“前辈的意思,是有仇家要来与赭狮帮为难么?”那大汉大笑道:“仇家是没有,不过,我听人说起恶名昭著的赭狮帮在此驻扎,便想来将其灭了!我跟赭狮帮并没仇怨,算不得仇家。”
众人脸上齐齐变色,都在想:“好大的口气!这人什么来头?”听他言词不逊,赭狮帮众尽皆愤怒,但在他的气势威慑之下,居然无人敢出言斥责。
那大汉见到众人脸色,又笑道:“你们不必害怕。我听说赭狮帮第一任帮主是条好汉,所以不想为难他的后人。你们现在换了帮主,也借光保住了性命!”顿了一顿,忽地神色一冷,喝道:“话说在头里,我今天看在齐猛的侠义名声上,将赭狮帮过去做下的恶事,都算在高天彪头上,放过你们;可是,如果你们以后仍不知悔改,继续作恶,我仍是非将赭狮帮灭了不可!”他说这话时,眼光在众人身上缓缓扫过;被他扫到之人,目光与之一触,只觉对方气势如滔天巨浪一般直压过来,竟然让人有些窒息的感觉,胸口一阵憋闷。几个年青帮众定力较差,吃惊之下,连退数步。
齐若男朗声道:“齐若男既然做了帮主,自然会负起引导赭狮帮的责任。如果以后赭狮帮做下愧对江湖同道之事,前辈只管找若男一人算帐就是;灭掉整个赭狮帮,却不必了!”那大汉看着齐若男微微一笑,道:“听说齐猛血性过人,甘为手下牺牲自己。你刚刚接掌赭狮帮,便敢说出这样的话,倒颇有乃父之风,不愧是怒狮之子!”齐若男在他气势威压之下,脸色略显苍白,却咬牙挺立不动。那大汉轻轻点头,脸现赞赏之色,气势一收,转头向陈敬龙看去。
陈敬龙见他面如沉水,毫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不由心中惴惴。那大汉定定看他半晌,沉声道:“居然能碰上你,真是巧的很了!你以后跟在我身边,不经我允许,不许离开!”陈敬龙愕道:“为什么?”那大汉淡淡应道:“我要观查一段时间,看看你人品究竟如何。”陈名龙奇道:“我与前辈素不相识,前辈要看我人品,所为何事?”那大汉沉声道:“我要看看,究竟该不该杀你!”
他话一出口,陈敬龙急向后退了一步,短枪斜举,摆出应战架式;齐若男跃到陈敬龙身边,与他并肩而立,钢刀横在胸前;欧阳莫邪略一迟疑,被楚楚一推,也踏上一步,抽出软剑提在手中。
一百三十三节、侠义刀王
那大汉眉头微皱,沉声问道:“怎么,想跟我动手?”陈敬龙不答,反问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会有杀我之心?”那大汉淡然应道:“神木教放出话来,说你贪财好色、恩将仇报。我碰到这样的恶人,是向来不放过的。”陈敬龙奇道:“既然如此,你何不现在就杀了我?”
那大汉寻思一下,道:“我来时,恰好见到你拼着双手不要,尽力救他。”说着向齐若男一指,继续道:“你能如此对待朋友,我看不像是个恩将仇报之人;后来又见你送他钱财,我感觉,说你贪财好色似乎也有些不大对头。既然拿不准传言是否属实,我便不能杀你!”陈敬龙微松口气,道:“前辈是个讲道理的人,我便放心了!实不相瞒,林正阳是因为想要捉我,所以才诬蔑于我;我其实并没有贪财好色、忘恩负义。”
那大汉奇道:“林正阳为何想要捉你?”陈敬龙心中寻思:“不知这人是什么来头,我与大哥之间的事情,可不能让他知道。”便道:“这其中原故,实在不便告知前辈。”
那大汉道:“既然你说不出道理,我可不能就此相信你说的话。对于传言,我也不全相信,所以我要你随在我身边,等查看你的人品之后,再做打算。”陈敬龙摇头道:“我有许多重要事情,不能跟随前辈。”那大汉脸色一沉,冷笑道:“这可就由不得你愿意不愿意了!”
陈敬龙怒道:“怎么,你想用强么?”齐若男接口道:“前辈,我们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但你要为难敬龙,我可不能坐视不理;说不得,只好拼一拼了!”他一表明态度,那些老一辈的帮众立即抽出兵刃,准备动手;那些青年帮众有些迟疑,但随即也都Сhā出兵刃。
那大汉仰头大笑,声若巨雷,直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齐若男与陈敬龙暗自心惊,对视一眼,都想:“他能发出如此巨声,可见魔力之浑厚。今日只怕我等要尽数命丧在此了!”
那大汉笑了半晌方歇,缓缓点头,怒笑道:“好,好!敢跟我如此说话,了不起!看来今天不动手,是带不走他了!”说着全身骨节“啪啪”轻响,显是正是运转魔力活动关节,准备出手。
便在此时,忽听破风声响,旁边一道银光直奔大汉颈间射到。
那大汉不闪不避,连头都不转一下,竟好似没有发现一般;直到那银光离颈间已不足尺,左手才猛然抬起,快若闪电般用所提包裹迎上那银光;包裹外面,笼着厚厚一层蓝黑色斗气。
银光刺上那蓝黑色斗气,“噗”一声轻响,光芒瞬间黯淡消失,露出本质,正是欧阳莫邪的软剑。那蓝黑色半气厚近半尺,这一剑却只刺入寸许,连包裹布都不曾破到半点;软剑剑身在两方力量撞击之下,弯起如弓,却再难稍进分毫。
那大汉手臂向外一挥,欧阳莫邪连退数步,脸上涨的通红。那大汉怒笑道:“你胆子不小,居然敢偷袭我!”欧阳莫邪眼中涌上雾气,向楚楚看了一眼,颤声嗫嚅道:“我也不想的,是……是她逼我……”那大汉看也不看楚楚一眼,怒笑打断道:“堂堂男子,居然会受女子逼迫,当真无用已极!你这锐金斗气,也算不弱,想必是欧阳啸的子弟吧?他怎会教出你这样不成器的废物?”
欧阳莫邪被父亲骂惯了“不成器”“废物”,此时听大汉骂他,也不放在心上;暗自寻思:“父亲不许我仗他名头解危去难,现在人家认出我的来历,并不是我说的,可怪不得我!他既然认得父亲,我说出身份,他自然不会打我杀我了!”忙壮起胆子问道:“前辈认得家父?”
那大汉恍然道:“原来你是欧阳啸的二儿子!”欧阳莫邪奇道:“您……您怎知我排行第二?”那大汉道:“你父亲去玄武城办事时,曾带你哥哥去我家作客。我认得他的大儿子,自然知道你是他二儿子了。”
欧阳莫邪愣道:“玄武城?您是……您是玄武城的洪伯伯?”那大汉微一点头。
欧阳莫邪语音虽轻,但“玄武城的洪伯伯”这七个字听进陈敬龙耳中,却无异于雷霆霹雳,惊心动魄。他脸色大变,厉声喝道:“你是洪断山?”
那大汉微微一愣,随即怒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了,还敢这样跟我说话,当真狂的可以!难道你真想我将你立毙在此么?”陈敬龙牙关紧咬,心中只想:“他害的大哥一生孤苦凄凉,此仇岂能不报?”热血急涌而上,涨的脑袋嗡嗡作响;怒喝一声,纵身上前,挺枪向洪断山当胸便刺。
场中众人,听说来人竟是当世绝顶高手之一的“侠义刀王”洪断山,无不震惊;眼见陈敬龙不惧反怒,主动出手,更是大出意料之外。齐若男错愕之下,反应慢了,来不及将他拦住。
陈敬龙怒气勃发,这全力一枪,岂是寻常?当真是又快又狠。
洪断山怒哼一声,左手抬起,包裹前端正正撞上枪尖。陈敬龙只觉一股柔和力道传来,将自己枪上力道化解于无形,紧接着又有一股雄浑无比的大力沿着枪身传来。这一股大力又分成许多层次,前后接踵,重重叠叠,如海涛澎湃,一浪紧接一浪,无止无歇;而每一层力道,又都大的惊人,如万丈狂浪砸来,具有崩山裂石之能,绝非肉体所能抵挡。
陈敬龙双臂“咯咯”轻响,似乎便要断折,胸口剧痛,如中大锤;眼前金星乱闪,口中鲜血狂喷;双脚离地,身体向后平飞丈许,摔落地上,又接连翻滚数转,方才停住。
齐若男、楚楚、欧阳莫邪三人齐声惊呼,快步奔到陈敬龙身边,查看他是死是活。
陈敬龙躺在地上,全身骨头根根都痛,好似已经尽数断折;脸色苍白如纸,口中不断溢出血来;眼望三人,却说不出话。
楚楚与欧阳莫邪急忙去给他按摩胸口。齐若男见他并未死去,这才放心,转对洪断山怒道:“你要杀他,先杀了我!”横刀当胸,死死守在陈敬龙身前,以防洪断山追击。
洪断山“哈”的一声,不屑道:“我要真想杀他,你能拦得住么?”齐若男咬牙道:“拦不住也要拦!他对我恩重如山,若男情愿以死相报!”洪断山点头赞叹道:“你年纪虽轻,倒真讲义气,是条好汉!”微顿一顿,喝道:“陈敬龙,你为何向我出手?”楚楚哭道:“我家公子伤成这样,还说的出话么?你怀有杀他之心,他自然要先下手为强,这又何须用问?”
洪断山怒道:“我只让他跟随在我身边,并没有向他动手。他不分青红皂白,举枪便刺,出手凶猛狠毒,分明是想取我性命;如此凶恶之人,岂能容他活命?”说完缓缓踏上两步,却又忽地停住;沉吟半晌,道:“陈敬龙,我再给你次机会,只要你肯跟随我一段时间,我现在便不杀你!”
众人无不诧异,都想:“他先前说话,分明动了杀心,怎地忽然又改变主意?”齐若男正色道:“洪大侠,敬龙在你身边,随时会有性命之忧,所以我绝不能让你将他带走!你想用强,便来将我杀了吧!”孟东走到齐若男身旁,喝道:“洪大侠,你要杀我帮主,便先将我杀了!”跟着又有许多赭狮帮众走到齐若男身旁站定,虽不说话,但分明是表示与孟东一样心思了。
洪断山怒笑道:“我今天放过赭狮帮,已是网开一面,你们却不知珍惜!今天我非带他走不可,不想死的,快快让开!”说着左手一抖,包裹布四分五裂,落在地上,露出一柄黑漆漆的连鞘长刀。
洪断山右手握住刀柄,将长刀缓缓抽出,斜举向天。他这柄刀比寻常钢刀长了将近两尺,宽出两寸多,背厚二指有余,可称得上是一件巨型兵刃。洪断山本就魁伟如山、威风凛凛,再举起这样一柄霸气十足的巨刀,当真如一尊传说中的战神一般,慑人胆魄。
眼看他摆明姿态,就要动武,忽听陈敬龙吐出一口长气,轻声道:“若男,你让开吧。洪前辈,我随你走就是,请你不要伤害别人!”此言一出,众人又是大觉意外。
原来,他方才受了重击,气息被震的乱了,一口气堵在胸间,说不出话,但心中却还明白,暗自寻思:“原来绝世高手,竟然这般厉害!我只当能与他斗上几招,却不料竟连他一击都抵挡不住。以他的本领,当真动起手来,我方无人能逃得性命!我死不要紧,可万万不能让别人受我连累!”后来见洪断山要杀自己,却忽然又改变主意,不由也觉奇怪,寻思一会儿,忽然想到:“是了!李混大哥说过,这姓洪的与龙总舵主较量过,而且对龙总舵主十分敬佩。他不愿轻易杀我,必定是因我长相与龙总舵主相似,怀疑我与龙总舵主有些关系。”既然明白了这节,心中便打起主意:“既然他不会轻易杀我,我倒不如随他而去;跟在他身边,如能寻个机会,将他刺死,为大哥报仇,岂不是好?”
他胸口在楚楚和欧阳莫邪的按摩下,疼痛渐渐减轻,憋住的气息也慢慢松动;眼看洪断山就要出手,齐若男等人危在旦夕,大急之下,这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于是急忙开口,表明态度,阻止双方出手。
齐若男听他说话,微微一愣,随即大声叫道:“不行,你跟着他,早晚性命不保,我不让你去!”洪断山怒道:“他自己都已经同意了,你还要来强加干涉,真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齐若男,我看在你父亲份上,不愿与你为难,你可不要逼我!”
一百三十四节、生死一念
陈敬龙运内力在全身游走,强撑着慢慢坐起,叹道:“若男,不用说了,我主意已定!”齐若男急道:“你跟他去,还能活命么?”陈敬龙强笑道:“我本非坏人,洪前辈自然不会杀我。过一段时间,他看明白了,就会放我离开的,到时我再去土城寻你。”齐若男仍不放心,但明知拦不住洪断山,再无别法可想,只能默然点头;望着陈敬龙,眼中尽是不舍。
楚楚急道:“公子,我跟你同去!”陈敬龙苦笑道:“我连自己尚且照顾不来,哪还能照顾得你周全?你还是随若男去土城吧。”楚楚想了一想,低头泣道:“我知道,我跟着只能是你的累赘。公子,你一恢复自由,可要立即去土城接我!”
陈敬龙慢慢起身,将脱手的短枪拾起,暗自庆幸:“幸好我现在用的是短枪!一式铸剑山庄的剑招,已经惹了许多麻烦,要是再被洪断山知道我会用他家的刀招,可不知又要起多少风波呢!”
齐若男叹道:“可恨我本领低微,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陈敬龙听他将自己称作“最亲近的人”,心中大为感动;想到自己要刺杀洪断山,如果失败,必会为他所杀,于是低声道:“若男,有件事情,我早就想说,现在分别在即,再不说可就来不及了!”齐若男含泪道:“你说。”
陈敬龙道:“你的武技,本来不弱,只是用的兵刃不对,发挥不出威力。你改用沉重的大环刀,便更好了。以你的武技,如能充份发挥威力,等再过几年,魔力更深一些,本领应该会在高天彪之上!”
齐若男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先父本就是使用金背九环大刀的,可惜我膂力不足,使不动那样沉重的兵刃!”陈敬龙道:“原来如此,我却早没想到!”心中大觉惋惜。
欧阳莫邪小声嘱咐道:“敬龙,你……你跟着洪伯伯,要多加小心,别惹他老人家生气,免得自己吃亏!”陈敬龙笑道:“如果半年之内,我始终没去土城,请你回去禀明令尊,就说敬龙已经死了,无法赴约,可不是不守承诺!”欧阳莫邪叹道:“我还是盼望你能好好活着,亲自跟我爹爹说话去!”
洪断山不耐烦道:“陈敬龙,你长的像条汉子,怎地如此婆婆妈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说完废话,跟着我走?”陈敬龙道:“已经说完了,这便走吧。”洪断山“哼”了一声,收刀入鞘,转身便行。
陈敬龙朗声笑道:“众位兄弟朋友,敬龙如若不死,咱们后会有期。告辞了!”步履蹒跚,跟着洪断山背影而去,再不向众人稍看一眼。
楚楚扑进齐若男怀里,放声大哭。齐若男长叹一声,望着陈敬龙背影,眼中泪珠滚动,强忍着不流下来。
洪断山慢慢行走,陈敬龙虽然重伤,却也能勉强跟上。二人一路无话,行到中午时分,来到一座小城。洪断山去城中客栈里取了行李,又领着陈敬龙出城向北而行。
陈敬龙不知他要带自己去往哪里,心中纳闷;再走一会儿,实在忍耐不住,问道:“洪大侠,咱们这是要往哪里去?”洪断山冷冷答道:“玄武城。”陈敬龙喜出望外,心道:“在玄武城里,只要我寻机会逃进商家,他便奈何我不得了!”问道:“去玄武城做什么?”
洪断山道:“不做什么。我来青龙地区一个多月了,现在要回家瞧瞧。”陈敬龙推算时间,心中明白:“他是得知大哥在青龙地区出现的消息,来此寻找大哥下落的。现在寻找不到,只好回家。”问道:“洪大侠,你与纣老怪之间,究竟有何怨仇?”
洪断山霍然止步,怒道:“以后在我面前,不许提起那奸贼,听见没有?”陈敬龙愕道:“为什么?”洪断山咬牙切齿,恨恨地道:“我恨那奸贼入骨,一想到他,便要生气,所以不许你提!”
陈敬龙心道:“你是做了亏心事,一想起大哥,便良心不安,所以才不愿听人提到他吧?大哥提起你们之间的事情,坦坦荡荡,丝毫也不瞒我;你却不敢说出来,可见是你不对,所以不敢让人知道!”对洪断山曾谋害纣老怪一事再不怀疑;心中又想:“我非为大哥报仇不可,但可不能再提大哥了,不然这老贼起疑,对我有了戒心,可就更不容易下手了!”当即转移话题,问道:“你不愿杀我,是因为我的长相么?”
洪断山定定看他半晌,缓缓说道:“你这小子,年纪虽轻,倒真有些见识!不错,我不杀你,是因为你长的极像一个人。”陈敬龙笑道:“我知道,那人是大英雄龙天河龙总舵主。”洪断山点了点头,沉声问道:“你与龙天河,究竟有何关系?”陈敬龙道:“你怎知我与龙总舵主有关系?”洪断山道:“没有关系,相貌怎能如此相似?”陈敬龙叹道:“我自幼无父无母,对自己的身世丝毫不知,究竟与龙总舵主有没有关系,就更不知道了。唉,天下相貌相似之人极多,没什么稀罕,也许我只是与龙总舵主长得很像的一个普通人吧!”
洪断山沉吟道:“龙总舵主英雄侠义,天下无双,我绝不能伤了他的后人。我得先弄清你的身世再说,如果你真的与他无关,又确实如传言所说,忘恩负义、贪财好色,我就非杀你不可了!”陈敬龙道:“如果我真是龙总舵主的后人,却又偏偏是个坏人呢?”洪断山踌躇道:“那我只好把你监禁一生,不许你出去害人。”
陈敬龙心道:“同样是坏人,与龙总舵主无关便要杀,与龙总舵主有关便不杀,可见这老贼行事全凭喜恶,不讲道理。这样的人,居然会有侠义之名,真是笑话!”对洪断山的印象更为恶劣,杀心更加坚定。他心中先存了憎恶之情,再去审视洪断山为人,自然事事都往坏处去想。
洪断山见他脸色阴晴不定,只当他担心最后会被自己所杀,心中害怕,却全没想到他是打定主意,要杀自己;当即安慰道:“你放心,我不是不分善恶之人。如果你确实不是坏人,不论与龙天河有没有关系,我都会放你走的,绝不会伤了你半根寒毛!”陈敬龙胡乱点头应付,一片心思只在琢磨:“如何才能杀他?他本领太高,打是绝打不过的,偷袭也极难成功;可惜我身上没有毒药,无法用他对付大哥的办法,以牙还牙……”
二人一个自重身份,不愿多说话,;一个心事重重,没兴趣说话;当即又再起程,默默而行。
陈敬龙受伤颇重,体力不支,走到天黑时分,已经疲累欲死。洪断山寻个镇子,去客栈投宿。二人吃过晚饭,同室而卧,各自睡去。
睡到半夜,陈敬龙被隆隆雷声惊醒,仔细一听,不禁哑然失笑;那隆隆声哪是打雷?却是洪断山的鼾声。
听了一会儿,见洪断山鼾声不断,陈敬龙暗自高兴:“他睡的这样熟,真是天赐良机!我现在给他一枪,大哥的怨仇立即得报!”当即轻轻下床;黑暗中也顾不得找鞋来穿,光着两脚去桌上摸起短枪,慢慢走向洪断山床边。
窗纸上微透一些月光,屋里虽然黑暗,但隐约能看出物体大概形状。陈敬龙紧盯洪断山躺在床上的身影,脚步轻抬慢放,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心中怦怦乱跳,暗道:“若是惊醒了他,我必死无疑!”
幸好洪断山始终不醒。陈敬龙终于走到他床边,心中微松口气;借着微弱光亮一看,只见洪断山仰面而卧,双目紧闭,随着鼾声起落,胸口不住起伏,显是睡的正香。
陈敬龙暗道:“你硬要把我带在身边,却又丝毫不加防范,死在我手里,纯属活该!”又想:“他本领太高,我若一枪刺不死他,必会被他杀了;就算他重伤垂死,但只要能发出一击,,我便万难逃得性命。这一枪不刺便罢,既然要刺,需得直入心脏,让他立即毙命,再没有反击的机会!”当即瞅准洪断山心脏位置,双手倒持短枪,紧紧握住,慢慢举起。
眼看一枪刺下,纣老怪大仇得报,陈敬龙不禁又悲又喜,心道:“大哥的夺妻之恨、暗算之仇,以及三十年的内心折磨,想不到会在我手中了断!”紧咬牙关,双膀用力,正要落枪,忽地一怔,想到:“洪断山死了,大哥的冤仇算是报了;可是,死无对证,大哥的恶名,却再也洗刷不去!大哥受人唾骂,孤独一生,那是比死还要痛苦的了。不行,我不能杀这老贼,得留他一命,以后寻机会让他与大哥当面对质,将大哥的冤屈明示于世人,还大哥一个清白。……可是,这老贼如此厉害,今晚不杀他,岂不错失良机?凭我的本领,又怎能逼他与大哥对质,这不是痴人说梦么?……我究竟杀不杀他?杀不杀他?……”一时彷徨不定,不知哪个才是正确选择。
此时他立在洪断山床边,高举短枪,只要洪断山醒来,睁眼一看,立即便可明白他的意图,到那时,陈敬龙可就必死无疑了。
陈敬龙心知随时会有性命之忧,须得尽快做出决定,可却又实在下不定决心,一时焦急不堪,额间汗珠滚滚而下;短枪举在空中,轻轻颤抖,却不知该不该落下。
一百三十五、旧事重提
陈敬龙犹豫不决,心中寻思:“我为大哥而杀他,可是,我杀了他,大哥真的会高兴吗?”忽地想起纣老怪说过:“大哥若不能亲手将他烧死,让他受尽九劫折磨,终是不会甘心!”想到这里,杀意顿消,暗道:“我杀了这老贼,大哥定会遗憾终生。算了,还是留他一命,以待日后大哥亲自报仇吧!”举着短枪的手臂慢慢垂落,退开两步,仔细看看洪断山的睡容,又想:“他睡的如此香甜,毫无防范;我若就此杀了他,岂不成了做事不择手段的江湖败类?就算帮大哥抱仇,也应该等我本领大了,与这老贼明刀明枪的打上一场,光明正大的将他杀死,那才是英雄好汉的行径!”一想到这里,只觉满脸滚烫,大为方才的举动而羞愧;急忙将短枪放在桌上,回床重新躺好。
他消去杀人念头,心里顿觉轻松,躺不多久,便即睡熟。
天色微亮,陈敬龙醒来,只觉胸口沉闷,如被大石压住,呼吸之间,隐有痛感,心知昨日被洪断山所伤,很是不轻,不觉又生恨意;转头向他床上看去,登时吃了一惊。
那洪断山不知何时已经起床,此时正坐在床边,定定地看着陈敬龙,神色木然,若有所思。
陈敬龙坐起身来,小心问道:“洪大侠,你看着我,在想什么?”洪断山皱起眉头,闷声道:“我在想,你昨夜为何不刺下来!”
此言一出,陈敬龙只觉全身冰凉,如堕冰窖,身上汗毛根根竖起,心中大叫:“他知道我昨夜下床,想要杀他,他都知道了!”愣愣看着洪断山,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洪断山见他脸现惊容,大笑道:“我若想要杀你,早就动手了,怎会等到现在?你安安稳稳睡了一觉,连头发都不曾少了半根,睡醒了却又害怕,真是好笑!”
陈敬龙见他并无恶意,心中稍安;努力平定心绪,问道:“我昨夜下床时,你并没睡着?”洪断山微微一笑,道:“我不知你的心地如何,怎敢睡着?洪某行走江湖多年,若连这点戒心都没有,便是再有一百条命,也早都丢个干净,岂能活到今天?”
陈敬龙惊羞交集,暗道:“他成名三十余年,江湖经验何等非富,岂是我这初出茅庐的无知小子所能比较?陈敬龙啊陈敬龙,以你这点心机,居然想要对付一个本领绝高的老江湖,真是太也自不量力了!”寻思一下,问道:“我举枪要刺你时,你为何不出手将我杀了?”
洪断山笑道:“人都有偶动恶念的时候,就算天下最善之人,也势不可免;至于真正是善是恶,就要看这人是否有自制之力,是否能自行将恶念化解了。你虽对我动了杀心,但最后终于打消恶念,没有付诸行动,还不能算是坏人,所以我没有杀你。嘿,你举枪之时,我已经准备好了给你致命一击,但你最后退去,我这一击便也没有发出!”
陈敬龙后背湿湿黏黏,尽是冷汗,暗叫:“好险!昨夜我若稍稍转差念头,一枪刺了下去,死的不是他,却是我自己了!”庆幸之余,不禁想到:“我两次想要杀他,他却都原谅了我。这姓洪的胸怀宽大,似乎不像坏人!他连我这对他动了杀心的人都肯放过,又怎会去谋害自己情同手足的好朋友?可是,大哥说话,又绝不会有假,这洪断山必是恶人无疑;难道是洪断山城府太深,精于伪装,我看他不透么?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山野小子,以他的身份,费心装出伪善面孔瞒我,又有什么必要?又难道……又难道是大哥骗我?不,不,以大哥的为人,怎会骗我?……”内心交战,只觉疑问重重、是非难明,头脑一片混乱。
洪断山思索一会儿,沉声问道:“小子,你为何会对我屡动杀心?”陈敬龙心中烦乱,随口应道:“自然是因为你做过对不起别人之事。我要为那人报仇,所以想要杀你。”洪断山脸色大变,霍地立起身来,喝道:“你……你与朱雀祝家,有何关系?”
陈敬龙愕道:“你怎知我与祝家有关?”洪断山深吸口气,缓缓坐下,苦笑道:“洪某行事光明磊落,所作所为,向来无愧于心;平生唯一对不起之人,便是朱雀祝家的老当家人祝天朝祝大侠。你若不是与祝家有关,又怎会知道我曾做过愧对别人之事?”
陈敬龙奇道:“祝天朝是谁?”洪断山愣道:“怎么?你不知道他?”陈敬龙道:“朱雀祝家,我只认得一个祝倾城。”洪断山叹了口气,神色黯然,苦笑道:“祝天朝便是祝倾城的父亲。唉,祝天朝之死,洪某难逃干系,祝倾城恨我怨我,想要杀我报仇,那也是人之常情,怪不得她!”
陈敬龙听他说话,分明认定自己想要杀他,是受了祝倾城的鼓动,心中暗道:“这样也好,省得我解释不清,不小心说出与大哥之间的关系。让祝倾城那凶老太婆无故背这黑锅,似乎有些对不起她,但也只能先顾眼下,以后再寻机会为她澄清了。”为防洪断山转过念头,再有其它怀疑,当即表明身份道:“我与祝倾城的孙女,有婚姻之约!”
洪断山果然再无怀疑,一拍大腿,叫道:“怪不得,怪不得!你这小子,为了讨好未来的岳祖母,便想替她杀了仇人,是么?”陈敬龙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问道:“洪大侠,你究竟怎样对不起祝天朝祝老前辈了?”想了一想,怕他怀疑,又急忙补充道:“祝……呃……我未来的岳祖母,只说过与你有仇,却没对我说过为何结仇。”
洪断山叹了口气,愣愣出神,似是陷入回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叹道:“这是我平生做过的最大一件错事,每想起来,便要难过许久!唉!男子汉大丈夫,错便是错,对便是对,既然你问到了,我也不该隐瞒,便说给你听听吧。”
陈敬龙忙正襟危坐,正色道:“你说吧,我好好听着。”
洪断山寻思一下,讲道:“那祝天朝祝大侠,豪爽正直,仁心侠骨,是个大好人,只是有一样缺点,就是性子太急,脾气太大。”
陈敬龙点头道:“他的女儿,脾气也是如此,让人很受不了!”
洪断山不理他牢骚,继续讲道:“三十年前,我与他一位弟子结为朋友,可是,他那弟子却做下了一件不可原谅的大恶事。我一时疏于计较,传书将事情告知给祝大侠,却没想到,祝大侠性如烈火,怎能受得了弟子犯下如此大错?果然,祝大侠看过书信,立即气得呕血,并由此落下病根。后来祝大侠又生了几次气,最终呕血而死,究其根本,都是由我不知轻重的一封书信而起的了。唉,我那时年轻气盛,做事不加考虑,累得一位大侠生生气死,实在对他不起!后来祝倾城嫁给了商如海。我与商老爷子有些交情,每次去他家拜访,祝倾城都对我不理不睬;而十几年前,她更在我一次拜访之后,离家出走,再不回去。我知道,她是恨我累死她爹,所以不愿与我住在同一城中。她将我视为仇人,并没有错,你想替她杀我,也不算错!”他一口气说完,长叹一声,缓缓摇头,满脸惭愧之色,显是对当年之事,仍然无法释怀。
他说的这些事,陈敬龙都已听纣老怪说过,此时再听,也不如何在意,所关心者,唯有他对纣老怪的评价;一见他说完,立即问道:“你那朋友,当年究竟做下怎样的大恶事?”
洪断山忽地满脸怒容,咬牙切齿道:“休提那荒淫无耻、穷凶极恶之徒!我与那恶贼做过朋友,深以为耻,实在不想说起他做过的丑事!”陈敬龙不敢再问,心中纳闷:“大哥只是凶狠好杀而已,怎能说是荒淫无耻?祝倾城也这样说他,究竟怎么回事?”心里存了老大一个疑团。
二人谈了许久,天已大亮。洪断山急着赶路,当即不再与陈敬龙多说。二人吃过早饭,离店向北而行。
陈敬龙身受重伤,昨日又强撑行走,受了劳累,伤势愈加重了;今日上路,走不多远,便即气喘吁吁,呼吸困难。洪断山一改昨日的冷漠强硬,居然肯扶着他慢慢行走,令陈敬龙大出意料之外。
路上不时遇到神木教与官府中人,但他们只是远远观望一眼,便立即离去,并不上前盘问,让陈敬龙深觉纳闷。他却不知,对江湖传闻稍有了解之人,一看见洪断山所提那把巨刀,便立即知道他是谁了,哪敢上前招惹?洪断山去寻赭狮帮时,提前用布将刀包起,正是怕有人认出自己身份,去赭狮帮通风报信,让他们给逃了。
一路辛苦,却无险事,无需赘言。
十余日后,二人到达玄武城。
陈敬龙每日不得休息,伤势越来越重。洪断山与他相处,见他举止有礼、言谈随和,而且始终没有做出半点恶事,不由对他好感日增;见他常常咳血,也自着急。
等进了城,洪断山顿时松了口气,笑道:“咱们先去一个地方。”陈敬龙奇道:“大老远回来,你不先回家去瞧瞧么?”洪断山笑道:“家随时可回,不用着急,倒是你的伤势要紧,不能再拖。我之所以一直不找医生给你瞧病,就是因为感觉你的伤势有些奇怪,似乎不只因我那一击而来,怕寻常庸医瞧不明白,误了你的病情。现在到了玄武城,这便好了,这城中有位神医……”
他话未说完,陈敬龙已经明白,抢道:“姬神医!”洪断山笑道:“不错。原来你也知道!”陈敬龙喜道:“何止知道,以前还见过一面呢!他老人家医术通神,治我这点内伤,自然不在话下!咱们现在去找他么?”
洪断山笑道:“正是!”扶着陈敬龙慢慢行走,穿过几条街,来到一间大屋门前。那大屋外表平平常常,与普通人家并无区别,但离得老远,便能闻到屋内飘出的药香;不用问,自然是姬神医的住处了。
一百三十六节、神医来历
陈敬龙见那大屋门口冷冷清清,并不似想象中一样人来人往、熙攘热闹,不由大觉奇怪,问洪断山道:“姬神医今天不给人瞧病么?怎会没人来求医?”洪断山笑道:“姬神医何等身份?不是奇症顽疾,谁好意思来麻烦他老人家?得奇症顽疾的人毕竟不多,这里自然也就不会如何热闹了。”陈敬龙这才明白。
二人进了客堂,一个小药僮迎上前来,问道:“二位来此,是要寻我师傅瞧病么?”洪断山客客气气地应道:“正是。不知令师有没有空?”那小僮笑道:“人命关天,还有比治病救人更要紧的事情吗?我师傅就算再忙,只要见到病人,也都是有空的!二位请坐,我去请师父出来。”说完转身走向后屋。
客堂中摆着一张大桌,桌旁放着几把椅子。二人在椅中坐下,陈敬龙笑问:“洪大侠,你名震江湖,怎会对个小小药僮这样客气?”洪断山道:“我尊敬姬神医,自然不能对他弟子无理。”陈敬龙点头道:“姬神医医术通神,确是值得敬佩!”洪断山正色道:“我尊敬他,并非为此!世间医术不凡之人很多,但大部分只是倚仗医术敛财,并无济世救人之心,这样的医者,是不值得敬佩的。姬神医处处以病人为重,一生救人无数,却所取极少,对一些贫穷患者,甚至分文不取,赠医赠药,可称得上是真正的大仁大爱之医者。我所敬的,是他老人家的医德,是他这一片仁爱之心,却不只是他的医术!”
陈敬龙轻轻点头,不再接言,心中越发纳闷:“听这洪断山说话,颇有仁爱之心。这样的人,怎会做下投毒害友的大恶事?难道他与大哥之间的过节,另有蹊跷么?”
不大工夫,姬神医从后堂匆匆而出。他仍是老样子,满脸笑容、头发披散,显得亲切随和,又有些放荡不羁。
洪、陈二人起身相迎。洪断山抱拳恭声道:“晚辈见过神医!”姬神医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道:“原来是洪大侠大驾光临!以你的体魄,难道还会生什么病,需要老朽医治么?”洪断山忙指向陈敬龙,道“不是晚辈生病,是这位少年受了内伤。”
姬神医向陈敬龙瞧了一眼,问道:“这位小朋友有些面熟,咱们以前见过么?”
陈敬龙忙道:“以前在商如海老爷子家中,晚辈有幸曾与神医见过一面。”姬神医微一寻思,恍然道:“啊,原来是你!”跟着眉头微皱,道:“看你脸色,内伤很不寻常!闲话慢慢再说,先瞧病要紧。”在主位上坐下,示意陈敬龙将手腕放到桌上。
陈敬龙放好手腕。姬神医摸了会儿脉,奇道:“好古怪的脉象,这……这可不是正常人啊!”凝了凝神又摸,恍然道:“啊,体质返古,难怪与寻常人大不一样!”洪断山奇道:“体质返古?那是什么?”姬神医随口应付道:“没什么,只是体质有些奇特而已。”顿了一顿,沉吟道:“小伙子,你是受了水系斗气的冲击而受伤的吧?嘿,好厉害!连续七道大力,瞬间涌至而又先后层次分明;水系斗气修为达到这样炉火纯青的境地,当世恐怕只此一人了!”说着向洪断山看去。
洪断山笑道:“老神医瞧的一点儿也不错,是我打伤了他。”姬神医点点头,也不问他为何打伤人家,又领人家来求医,继续说道:“这一击虽然厉害,但下手时留了余地,七道力量冲击之下,使人内脏受到震动,短时间内痛苦无力,却还不至重伤脏腑。”
洪断山一拍桌子,叫道:“半点也不错!我又不想杀他,自然不会下毒手;他却就此天天呕血,伤势越来越重,真是古怪!我正是觉得不大对头,才不敢找寻常医生诊治,非得回玄武城来麻烦您老人家不可。”
姬神医笑道:“没什么古怪,他以前便受过内伤,始终未愈,受你一击之后,内脏震动,引发旧伤,所以如此!”陈敬龙奇道:“我原来受的内伤,早就好了呀?”姬神医摇头道:“没有。你受伤时间太久,至少是两个多月前的事情了。这期间你不得安静,不断加重伤势,以至内脏严重受损,落下病根;虽然中间你将养近一个月,仗着体质过人,伤势恢复了七、八成,暂时无碍,却并未彻底痊愈;一受震荡,便又发作了。”说完想了想,又叹道:“唉,内脏已经受损,再受七重大力冲击,伤上加伤。伤到如此地步,那是难治的很了!”
陈敬龙急道:“老神医,我这内伤,无法可治么?”姬神医微微一笑,道:“我是说难治,又不是说治不得,你急什么?”陈敬龙仍是焦急,追问道:“如何去治?”
姬神医道:“这内伤最为麻烦之处,便是内脏受损,会不断恶化,而其恶化的速度,远远超过内脏在药物作用下恢复的速度;这样一来,就算医治,伤势仍在不断加重,永远也好不了……”陈敬龙急道:“这样说来,不是没救了?”姬神医笑道:“你与商家有交情,难道没听说过他家有一种内伤圣药‘寒霜丹’么?”
陈敬龙恍然大悟,喜道:“我明白了。寒霜丹可以迅速控制内伤,使之不会恶化!”姬神医点头道:“不错。内伤不恶化,再服了我开的药,用不多久,便会痊愈。”陈敬龙心道:“商老爷子对我很是不错,我去讨粒丹药,自然不成问题!”立时忧虑尽去,精神大振!
姬神医站起身来,对洪断山道:“洪大侠,这位小友体质特殊,与常人不同。我要带他去后堂仔细检查一下,对其体质有个了解,以免下药时有所偏差。你在此稍坐片刻,如何?”洪断山迟疑道:“这个……我不能同去么?”姬神医笑道:“我给人检查的手段,不能外传,所以不想太多人见到。洪大侠放心,用不上一盏茶的工夫,便检查完了,不会太久的。”
洪断山看看陈敬龙,见他脸色青灰,呼吸费力,暗道:“这小子伤势太重,就算要逃,一盏茶的时间也绝逃不远,轻易便可捉回。”当即答应道:“既然如此,神医请便,晚辈在这里等待就是。”
姬神医道声报歉,唤僮子给洪断山上茶,然后带陈敬龙去往后堂。
到了后堂,姬神医让陈敬龙坐在椅中,却不给他做什么检查,只是愣愣盯着他左手发呆。
陈敬龙心中纳闷,问道:“老神医,你只看我手掌,便是检查体质么?”姬神医摇头道:“我摸过你的脉象,已经对你体质有所了解,不用再检查了。”微顿一顿,又叹道:“我是……我是几十年没见到这精灵戒指,乍见之下,想起许多旧事,所以出神,竟将原本想对你说的事情都忘在脑后了!”
陈敬龙听他说自己体质返古时,便已经心存疑惑,此时听他说出“精灵戒指”四字,心中忽地了然,又惊又喜,叫道:“原来……原来……你是精灵族人!”微一寻思,叹道:“难怪你总是披散着头发,而且知道精灵智者的存在,原来如此!唉,我早该想到的!”
姬神医并不否认,点头道:“我见到你带着精灵戒指,便知道你是精灵族的朋友了,所以不用对你隐瞒身份。”
陈敬龙得知他是精灵族人,便想到他带自己来后堂,必是有不愿让洪断山得知的事情要说;急忙问道:“老神医,您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讲?是与精灵族有关么?”
姬神医摇头道:“我不是有事情要对你讲,而是要让你见一个人。”说完去唤来僮子,吩咐道:“去请你师姐出来。”那僮子答应一声,去往后院。
不多时,只听步声微响,一人走进屋来。
陈敬龙抬眼望去,微微一愣,随即猛立起身,喜道:“是你!你……你怎会来到这里?”
那进来之人,身穿白色长裙,虽然内有薄棉衣裤,却不掩其身形婀娜;举止温柔,神态娴静;容貌绝佳,清丽脱俗,与那娇艳无俦的商容儿各擅胜场,不相上下——不是别人,正是曾与陈敬龙单独相处两日两夜、引领他进入精灵族居地的精灵少女雨梦。
雨梦愣愣望着陈敬龙,过了半晌,用力闭一下眼,又再睁开,喃喃问道:“陈哥哥……真的……真的是你么?”
陈敬龙喜道:“当真是我。雨梦,分别多日,你还好吗?”
雨梦娇躯猛地一颤,轻呼一声,冲上前来,直扑入陈敬龙怀中,紧紧搂住,哽咽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吃了许多苦头,终于……终于找到你了!”将脸孔埋在陈敬龙胸膛上,低声抽泣,似有无限委屈。
陈敬龙羞得满脸通红,想要将她推开,却又莫名有些不忍;心中纳闷:“雨梦怎会来到这里?她虽然与我相识,却还远不到亲密无间的地步,怎么会不顾矜持,对我这样亲热?”
姬神医在旁默坐,虽然转头看着门外,不去理会二人,脸上却带着一丝笑意。陈敬龙见他神情古怪,不由更是羞急;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打发怀里这位俏丽佳人才好。
一百三十七节、神医弟子
幸好雨梦的自制力远在商容儿之上,不大工夫,便即平定心绪,止住抽泣。她缓缓退后一步,见陈敬龙满脸涨红,自己脸上也不禁发起烧来;急忙转移注意力,问道:“容儿妹妹呢?她的病好些没有?”
陈敬龙松了口气,应道:“她随祖母去了朱雀城。我好久没见到她了,也不知她现在病情如何!”雨梦听得商容儿未来,微觉失望。
陈敬龙好奇道:“你是怎样来到玄武城的?又怎会在姬神医家中?”雨梦轻叹口气,将自己在此的原由简单一说。
原来,这雨梦性情虽然温柔宽和,却是个不甘寂寞之人,不然当初也不会主动请缨,去对陈敬龙进行考验了。
她自幼常听奶奶讲起年轻时出外游历的事情,对外面多姿多彩的世界十分向往;只是精灵族早有族规,除智者弟子游历外,族人不得踏出精灵森林半步,所以雨梦空有一腔企盼,却无机会出外瞧瞧。
商容儿临离开时,在雨梦耳边低语,却是邀请她来玄武城自己家中做客。那商容儿胡闹惯了,把离家出走当成家常便饭,向来不以为意,在得知精灵族不许族人外出时,便鼓动雨梦向自己学习,来个不告而别。
雨梦受其诱惑,外出之心大盛;想到出去之后,有处可投,不至流落无依,又想到陈敬龙宽厚随和,必会好好照顾自己,终于忍耐不住,将族规抛在脑后,打定主意,要离开平淡安静的精灵森林,去瞧瞧外面的世界。
陈、商二人离开半个多月后,雨梦终于找到机会,瞒着奶奶,独自溜出精灵森林。
她自幼长在林中,一出林外,处处都不适应,居然在荒野中迷失了方向;幸好随身带着弓箭,可以猎兽为食,虽然有一顿没一顿,却还不至饿死。
在荒野中独自跋涉了近两个月,才好不容易寻到有人烟的地方,却是离玄武城不远。她在长时间的饥饿、疲劳、孤独、恐惧折磨下,此时已经形销骨立、瘦弱不堪;寻人打听后,得知朱雀城离得极远,自忖体力难以支持去到,只得往玄武城而来。
在玄武城打听到商家所在,去敲门一问,得知陈、商二人还未归来。她与商家其他人不认不识,无法在商家安身;又因不通世务,出来时不曾带些钱财在身上,也不能去客栈住宿;走投无路之下,只好将身上唯一的一件值钱物品——铜胎寒铁弓——摆在路边货卖,打算换几个钱,渡过眼前难关再说。
说来也巧,她摆弓叫卖时,姬神医刚好从旁路过,一见那铜胎寒铁弓,立即吃了一惊;不由分说,将她拉回家中。
原来,这姬神医身份大非寻常,不但是精灵族人,更是前一辈精灵智者的弟子之一、当今精灵智者的师兄。他当年出外游历,喜欢上外面的精彩热闹,不愿再回精灵森林,便留在轩辕族中。
雨梦的寒铁弓比寻常铁弓短窄,精致美观,样式为精灵族所独有,姬神医一见之下,认出其出处;又见雨梦长发遮耳、张口之际微露虎齿,自然猜出她是精灵族人,于是将她带回家中。
交谈之下,姬神医说出身份。雨梦得知眼前这老人不但是自己同族,更是自己奶奶的师兄,立觉亲近,当即将自己来此原由说出。姬神医由她口中得知,陈敬龙与商容儿受自己建议,去精灵森林,不但见到了精灵智者,更成为精灵族的朋友。
姬神医在异族生活几十年,终于见到一个同族中人,而这人更是自己师妹之孙,关系非浅,欣喜若狂之下,无论如何也要留她住下;雨梦孤苦无依之际,突遇亲人,也是喜出望外,而无处可投之时,恰逢安身之所,正是求之不得,当即也不拒绝,就此住在姬神医家中。
姬神医待雨梦无异亲孙,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致。雨梦安定下来,慢慢将养,身体逐渐恢复,与姬神医的亲情也与日俱增。她在这里左右无事可做,索性拜了姬神医为师,跟他学习医术,借此打发时间,以待陈、商二人归来。那姬神医游历不归,早被精灵族除名,因此二人并无辈份之虑。
雨梦讲述完毕,幽幽叹道:“陈哥哥,我在荒野中时,好多次都坚持不住,真想就此死去算了。每到那样时候,我便想一想你跟我在精林森林中同行时的情景,然后假想你仍与我在一起,陪着我在荒野中行走;这样便不会觉得太孤独了,才能咬牙挺住。唉!两个多月,究竟是怎样过来的,现在想起,真像做梦一样!”
陈敬龙听她常常想到自己,脸上不禁一红,随即暗叹:“她一个柔弱少女,孤零零在空无一人的荒野中挣扎跋涉两月有余,其间不知经历多少孤独痛楚,当真不易!要是换了容儿的毛躁性情、脆弱内心,就算不死,也必定早疯掉了。这雨梦温柔和顺,内心却如此刚强,真是意料不到!”跟着又想到:“虽然她与我许久不见,但经常假想我在她身边,内心之中,一直有我相伴,自然觉得十分亲近;难怪刚才她初见我时,那样激动,不避男女之嫌!”想到这里,心中坦然,再不为方才雨梦的亲热举动而羞赧,只想:“我想驼叔想的厉害了,一见到他,不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先扑上去抱住再说吗?雨梦是把我当成了亲人,就像我对驼叔一样。”
雨梦见他呆呆出神,看向自己的眼神却越来越显亲近,不由有些奇怪;轻声问道:“陈哥哥,你在想什么?”陈敬龙回过神来,正色道:“我在想,你将我当作亲人,我自然也要像对待亲人一样待你,绝不能对你不起!”雨梦见他说的真诚,又是高兴,又是感动,微笑道:“当初你舍命救我,虽然那时我是做戏,但你却是出自真心;只凭这一份人情,就算你真的对不起我,我也绝不会怪你的!”想了一想,又叹道:“陈哥哥,只要你能有对待容儿妹妹的一半儿心思对我,雨梦就很知足了!”
陈敬龙忙道:“一样的,现在我心里对你两人是一样的!”雨梦轻轻摇头,浅浅笑道:“你也许会像照顾她一样照顾我,但在心里,却绝不相同;我知道的!”
陈敬龙寻思一下,感觉二人在自己心中确是不能完全一样,不好再说此事,转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要一直在这里学医吗?”
雨梦脸上微红,却不回答,转头看向姬神医,娇声叫道:“师父……”
他二人说话这半晌,姬神医一直看着门外,沉默不动,好似入定一般;此时听雨梦呼唤,才转回头来,笑道:“你们说的高兴时,便当我不存在,到了不好表态时,却又想起我这老头子来了?”见雨梦脸上更红,不好再去逗她,便咳了一声,正色道:“陈敬龙,我听雨梦说过你在精灵森林的所作所为,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淳朴正直的好孩子。雨梦与你为友,我也很是放心!”
陈敬龙忙歉逊道:“老神医过奖了,敬龙愧不敢当!”雨梦又娇嗔一声:“师父……!”
姬神医笑道:“别急,别急,这便说到正事了!”对陈敬龙道:“雨梦违犯族规,溜出精灵森林,又吃了许多苦头,才来到这里,自然不是为了来跟我这老头子做伴儿。她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我年纪大了,不愿多走多动,也没办法带她多见识见识。你们现在重逢,这再好不过,以后便一起出去闯荡吧!”
陈敬龙愕道:“让雨梦跟我在一起?”姬神医笑道:“怎么?你不愿意?”陈敬龙忙道:“当然不会。只是……只是……”向通往客堂的门看了一眼,低声道:“我现在被迫跟随洪大侠,不得自由,雨梦跟我在一起,只怕洪大侠不会同意。”雨梦奇道:“为什么被迫跟随别人?”
不等陈敬龙解释,姬神医笑道:“我虽然不知你与洪大侠之间究竟怎么回事,但看他似乎并无恶意。我自有办法让洪大侠同意雨梦跟随,你二人有什么话,尽可以慢慢再说。咱们进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洪大侠必定着急,这便出去吧。”
三人来到堂上。洪断山见陈敬龙并未逃走,放下心来。
姬神医开了一张药方,命小僮去按方抓药;对洪断山道:“我开的这付药与寻常药物大不相同,服过之后,随时可能出现异常变化,如果应付不当,甚至会危及生命;所以服药的日子里,需得有懂得药性医术,又细心沉稳之人时刻不离的服侍照料病人才行!”
洪断山为难道:“我家中虽有人手,却没一个懂得医术药理,这可如何是好?”
姬神医沉吟半晌,看向雨梦,踌躇道:“我这小徒得我传授,倒还明白些药理,她的性情也算沉稳……”
洪断山喜道:“那好极了,不如就麻烦令高徒去帮忙照料几天,如何?洪某不敢白白劳烦小神医,必有厚报!”
陈敬龙暗觉好笑,心道:“姬神医这一手当真高明,让洪断山自己开口,可比直说好的多!如此一来,是洪断山自己请求雨梦跟随的,自然不会想到她与我本是旧识,更不会对她有什么提防、限制。”
一百三十八节、又到商家
姬神医踌躇道:“厚报倒是不必,只是……我这徒弟终究是个女子,要她去照料一个陌生男人,恐怕有些不大方便!”转问雨梦道:“徒儿,你怎么说?”
雨梦面无表情,淡淡说道:“医者父母心,既是为了治病救人,纵然有些不便,也只得从权了。只要能救人一命,徒儿纵是受些委屈,那也没什么!”言下之意,去照料陈敬龙是不得不为,却并非自己当真愿意。
姬神医叹道:“唉,你能有这一片医者仁心,为师甚慰!为师知道你是勉为其难,但医者以济世救人为本,有些无奈,也是免不了的!”说罢缓缓摇头,叹息不已。
陈敬龙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心道:“这一老一小,一唱一和,演的倒真像回事!如此一来,洪断山不但没有怀疑,反而要感激莫名了!”
果然,洪断山喜出望外,立起身来,抱拳谢道:“神医师徒高义,洪某万分敬佩!二位放心,洪某必当尽心招待,绝不敢让小神医受到半点委屈!”
此事就此敲定,无需多言。洪断山又与姬神医闲聊几句;等小僮抓好药送来,付过诊金药费,起身告辞;引领陈、雨二人,去商家讨要寒霜丹。
到了商家,陈敬龙见朱红大门依旧,想起上次来时,自己怀抱商容儿的情景,不免又生相思。
洪断山去门上敲了几下,门内有人应声;不大工夫,吴老爹开门来看。
他一见洪断山,立即满脸欢容,道:“原来是洪大侠来了!快请进……”说到这里,看见洪断山身后的陈、雨二人,忽地一愕,脸上笑容僵住;愣了好一会,方皱眉道:“陈少侠回来了……三位请稍等,我去通报一声。”言罢缩回门里,“砰”一声将大门关的严严实实。
洪断山愣道:“这是什么意思?洪某来此,向来无需通报,今天怎么讲究起来?”陈敬龙叹道:“这与洪大侠无关,只怕是因为敬龙之故了!”心道:“自我与容儿有了婚姻之约,商家下人便都称我为准姑爷,今天吴老爹却突然改口叫我陈少侠,必有原故!”但究竟是什么原故,一时却想不明白,内心颇觉不安。
洪断山纳闷道:“你不是商老爷子的孙女婿么?怎会因你之故,将咱们关在门外?”陈敬龙皱眉道:“这其中原由,我也不大清楚……”说未说完,只听门内步声纷乱,急急而来,跟着“嗡”一声响,大门又再打开,涌出一大群人。
当先一人,正是商老爷子;跟在他身后的,儿媳、丫鬟、婆子、小厮,一个不缺,却不见商伯雷与商仲霆兄弟。
商老爷子脸色木然,毫无表情,冲洪断山微一拱手,道:“洪贤弟别来无恙!”随即转向陈敬龙看去,厉声喝道:“小子,你把我家容儿弄到哪里去了?”他这一问,所有家人眼光立即都注视在陈敬龙身上,个个神情焦虑。
洪断山与商家颇有交情,此时见商老爷子礼数不周,也不以为意;问道:“怎么?容儿本是跟这小子在一起么?”他并不知道商容儿与陈敬龙一同离家的事情,所以有这一问。
商老爷子微一点头,算是回应,紧紧盯着陈敬龙,眼中怒火熊熊。
陈敬龙拱手施礼,道:“老爷子安好,敬龙……”商如海打断道:“闲话少说,我只问你,容儿现在哪里?”
陈敬龙忙道:“容儿被她祖母带去朱雀城了……”商老爷子愕道:“什么?你们……你们撞着那疯婆子了?”
陈敬龙心道:“这老两口儿,一个称对方为‘老鬼’,一个叫对方‘疯婆子’,倒时旗鼓相当,谁也不吃亏!”急忙将自己与商容儿为何去往南方、如何遇见祝倾城、祝倾城如何将商容儿强行带走等事说了一遍。当着洪断山,他不敢提起纣老怪,因此也不能说起遇上十三寨主的原因,只能含含糊糊一语带过。
等他说完,商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商如海转对容儿母亲笑道:“这回不必担心了,那疯婆子虽然不讲道理,但总不会给自己孙女亏吃的;容儿跟她在一起,定然无事!”容儿母亲含笑点头,轻声道:“既然知道了容儿下落,不如派个小厮,去青龙城通知相公和小叔,让他二人回来吧。”商如海道:“他们找不到容儿,自然会回来的,不用另派人去。”
陈敬龙这才明白:“难怪容儿的父亲和叔叔都不在,原来是去找容儿了。他们既然去青龙城,定是知道了我逃出神木教的事情。”
商如海此时不再担心,又恢复以往的儒雅神态,冲洪断山抱拳笑道:“贤弟,老哥哥着紧孙女,居然忘记请你进去;失礼的紧,还望海涵!这便请入内一叙吧!”说着向门内挥手相让,对陈敬龙居然再不瞧上一眼。
洪断山感觉出事情不对,也不进门,迟疑道:“老哥哥,断山此次归来,连家都不曾回去,便来到府上,可不是为了寻你聊天。实不相瞒,是有事想要求你帮忙!”商如海笑道:“你我相交多年,何需客气?有什么事,尽管直说,老哥哥无不尽力!”洪断山道:“我来此正是为了令孙婿的事情,他……”
不等他说完,商如海怒声打断道:“不必再说了,我商如海没有孙女婿!”洪断山愕道:“怎么?他说与容儿有婚姻之约,难道是假的?”说着指向陈敬龙。
商如海冷笑道:“当初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人,误将容儿许配于他。如今我知道他是何等样人,怎肯让容儿再嫁给他?哼,我不将他杀了,是念在他帮过容儿的情份上,已经网开一面,至于婚约,却再也休要提起!”
陈敬龙皱眉朗声道:“商老爷子,敬龙是个长于山间的无名小子,本就不敢高攀;您要取消婚约,那也无可厚非。可是,敬龙自问不曾做过对不起商家的事情,真不知哪里得罪了您老人家,让您如此动怒,居然想要杀我!”
商如海怒笑道:“你是意思,是我商家用完了你,过桥抽板,食言而肥,不肯认帐么?你不曾做过对不起商家的事情?哼……哼哼……亏你说的出口!”他越说越怒,话说完时,已经气的脸色发青,身体微微颤抖。
陈敬龙见他确是动了真火,奇道:“我怎样对不起商家了?还请老爷子明言。”
商如海怒不可遏,厉声喝道:“陈敬龙,你做下辱我商家之事,还要我当众说出来,未免欺人太甚!你当我不敢杀你么?”说着向身后微一招手。一个小厮越众而出,递上一根通体洁白、晶莹如玉的魔杖。商老爷子接过拄在地上,手臂颤抖,似乎随时便要抬起魔杖给上陈敬龙一记魔法。
陈敬龙昂然道:“老爷子名震江湖,要杀我一个无名小子,又怎会不敢?只是敬龙没做过愧对商家之事,更没有欺辱商家,老爷子不说个清楚,敬龙心中不服!”他受过祝倾城的一击,又受过洪断山的一击,清楚绝世高手的厉害,深知商如海此时怒气勃发,倘若当真出手,不会像祝、洪二人一样手下留情,自己万难抵挡,必死无疑;但不清不楚的被人指责,委屈难辨,这口气说什么也咽不下去,因此不顾生死,坚持非要商老爷子说清楚不可。
商如海须发皆竖,怒极而笑,道:“好,好,你是打定主意,欺人欺到底了!我今天倒要看看,你不将老夫放在眼里,究竟凭着什么!”说着抬起魔杖指向陈敬龙,就要出招。
便在此时,三人同时迈步上前。一个是雨梦,她斜跨一步,挡在陈敬龙身前,摆明是要替他受这一击;一个是容儿的母亲,她上前按住魔杖,轻呼:“不要!”;一个是洪断山,他抢上前去,横在商如海与陈敬龙之间,叫道:“老哥哥且慢动手!”
商如海怒道:“你们干什么?要救这无耻小子么?”
洪断山道:“老哥哥,以你我之间的交情,断山不能算是外人,无论这小子做下什么侮辱商家之事,老哥哥都无需瞒我。要杀人也得杀得明明白白;依断山之见,老哥哥还是将事情说清楚的好,咱们将是非曲直弄个清楚,再动手也不迟!”
容儿母亲轻声劝道:“爹爹,儿媳觉得洪大侠言之有理。敬龙憨厚老实,不像是能做些无耻之事的样子,这其中有些误会,也说不定!现在咱们面对面,对质清楚,然后再做处置,不好吗?可别冤枉了孩子!”
商如海被二人一劝,怒气稍抑,寻思一下,沉声道:“好,左右商家丢脸丢到底了,再丢一些,也没什么!我便来跟他对质清楚,让他死个明明白白!”说着收回魔杖,在地上重重一顿。
雨梦见他暂时不会出手,慢慢退到陈敬龙身侧。陈敬龙低声道:“雨梦,你无需如此待我!”雨梦脸上微红,垂下头去。
洪断山与容儿母亲退到一旁。商如海喝道:“陈敬龙,我来问你,你闯出神木教之事,可不是假的吧?”
陈敬龙昂然应道:“不错,确有此事!不过,我闯出神木教是因为林正阳算计与我,可不是我恩将仇报!”
商如海冷笑道:“堂堂天下第一大教的教主会算计你一个无名小子?你说这话,有谁会信?”
陈敬龙心道:“听他说话,似乎还不知道我与大哥之间有所牵连。是了,我是寻找大哥的重要线索,知道厉害关系的都想将我据为己有,不愿有更多的人来参与争夺;我逃出神木教,林正阳和十三寨主都还抱着捉我的希望,所以不曾将我与大哥的关系宣扬出去。现在当着洪断山,不能提起大哥,可没办法解释林正阳算计我的原因了!”将心一横,咬牙道:“你不肯信,那也没有办法,就算我恩将仇报好了!”
商如海厉声喝道:“你承认恩将仇报就好!可见我没有冤枉你了!”
一百三十九节、恩断义绝
陈敬龙分辩道:“我与神木教的恩怨,跟商家可没有关系!”
商如海道:“你与神木教结怨,就是因为盗人钱财、拐人侍女。你与我家容儿有了婚约,却去诱拐别的女人,置容儿于何地,置我商家于何地?这还叫没有关系么?”
陈敬龙这才明白他为何如此气愤;忙分辩道:“那是神木教诬陷于我,不是真的!”
洪断山接口道:“老哥哥,这当中只怕有些误会。江湖传言,说他在神木教盗了二十余枚金币,可是,我碰到他时,恰好看到他出资以助赭狮帮重建,一出手便是九百金币。他能如此大方,自非爱财之人,又怎会为了区区二十几枚金币,而冒险在守卫森严的神木教行窃?盗人钱财之说,恐传言不实!”
商如海道:“就算窃财是假,但拐人侍女呢,还能有假么?”洪断山沉吟道:“既然窃财之说未必是真,传言便有待考证,至于拐人侍女嘛,似乎现在也难下定论。”
商如海寻思一下,似是觉得洪断山所言有理,怒气稍减;对陈敬龙冷冷说道:“无论传言是否属实,我念在你帮过容儿的份上,都不再追究。但你现在是朝廷的通缉要犯,便再做不得我商家的女婿。以后咱们再无干系,你休要再来我商家门上,不然,哼,我可对你不客气!”言毕一甩袍袖,再不理睬陈敬龙,转对洪断山道:“贤弟,你我多日不见,老哥哥想你的紧。这便请入寒舍一叙吧。”
洪断山看他对陈敬龙的态度,心中暗叫糟糕:“要他拿寒霜丹救这小子一事,只怕会有麻烦!”急忙说道:“老哥哥,叙旧不必着急。断山此来,是为了求老哥哥赐一粒寒霜宝丹,不知可否?”
商如海笑道:“寒霜丹虽然珍贵,但以你我的交情,莫说一粒,便是三粒五粒也自当奉上。不知是谁受了内伤,需要寒霜丹救治?”
洪断山微一迟疑,指向陈敬龙,道:“是他……”刚说两个字,商如海怒声打断道:“不必再说了!洪贤弟,我商家与这少年已无半点关系,莫说寒霜丹材料难得,珍贵无比,就算是分文不值,我也绝不会用在他的身上!此事再也休提!”
洪断山急道:“老哥哥,人命关天,就算不相干的人到了生死关头,咱们也当以侠义为重,不能坐视不理,何况这少年曾与商家有些来往?还请老哥哥赐药为是!”
商如海冷笑道:“笑话!他是长缨会余孽,祸乱国家的贼党,我不杀他也就罢了,怎能再去救他?洪贤弟,你侠义名声得来不易,可莫要跟这小贼混在一起,最后闹个身败名裂才好!”
洪断山皱眉道:“商老哥,你我都是江湖中人,跟朝廷可扯不上半点干系。就算他是长缨会人又如何?长缨会抗击血寇,个个都是响当当的好汉,总舵主龙天河更是个肝胆无双的奇男子。这少年若真是长缨会人,我倒当真要敬重他几分了!”
商如海不悦道:“咱们是江湖中人,不喜与朝廷来往不假,但可要是非分明,以民族国家为重!当年朝廷为剿灭长缨会,花费多少钱粮,累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洪兄弟想必也有耳闻。那长缨会祸乱国家,累及百姓,罪大恶极,就算杀了几个血寇,又能如何?终究是功不抵过!”
洪断山气道:“商老哥,你这样说,断山可不敢苟同!长缨会勇抗血寇,振我轩辕族威,又有什么不对?要说起来,倒是朝廷昏庸腐败、不明是非,不敢与血族对抗,反去屠戮自家人,以至亲者痛而仇者快!”
商如海怒道:“洪大侠,想不到你身负侠名,却说出这样不忠不义的话来!姓商的不敢闻君高论,咱们这就别过吧。请了!”言毕转身,便要回府。
洪断山急叫:“且慢!”商如海停下脚步,却不回头,冷冷问道:“洪大侠还有什么事吗?”洪断山急道:“那寒霜丹……”
陈敬龙朗声打断道:“洪大侠,你为敬龙而委屈求人,好意敬龙心领;但人家不愿意,咱们也不能强人所难,还是算了吧!”他性情宽和,虽然刚才被商如海指责呵斥,也没有半点怨恨之心;但素来敬佩长缨会的所作所为,此时见商如海诋毁长缨会,不由对他印象大变,颇生厌恶之意。
洪断山急道:“小子,你可别拿性命当作儿戏;没有寒霜丹,你内伤难治,必死无疑!”
陈敬龙道:“敬龙年纪太轻,本没有机会加入长缨会……”洪断山喜道:“是啊,他这样年轻,又怎能在十几年前加入长缨会?商老哥,朝廷给他安的罪名,必是假的!”商如海闻言似是有些意动,转回身来。
陈敬龙昂然道:“洪大侠,请让晚辈把话说完。我受朝廷通缉之事,如今天下尽人皆知,就算本来不是长缨会人,现在也不得不是了!敬龙本就敬佩长缨会前辈的英雄侠义,如今能与他们名列一处,正是求之不得,就算死了,也开心的紧!敬龙既然把自己当成长缨会人,自然不敢丢长缨会的脸,商老爷子如此仇视鄙会,就算赐药,敬龙也绝不肯吃;所以洪大侠不必再为敬龙费心,惹人生厌了!”他此时已经把长缨会称为“鄙会”,分明是打定主意,要以长缨会人自居了。
商如海怒笑道:“好,好,真是英雄出少年!你既然不在乎生死,老夫又何必多事?陈少侠请了,但愿咱们后会无期!”说罢怒冲冲转身进门,众家人急忙随入;那吴老爹最后进去,“砰”一声又将大门关的严严实实。
洪断山缓缓摇头,叹道:“小子,听商老爷子最后说话,分明已有给你丹药的念头,你又何必非要将假罪名硬背上身,自寻死路?”
陈敬龙正色道:“像商老爷子这样不明是非之人,晚辈宁可死掉,也不愿去求他!”
洪断山点头道:“想不到你小子脾气居然如此倔强,倒真有些英雄豪杰的意思!”寻思一下,又道:“这商老爷子心地不坏,只是太过迂腐固执。你不要因此事记恨于他!”
陈敬龙道:“我既然与他再无干系,又何必恨他?倒是因我之事,连累洪大侠与故友反目,敬龙深感不安!”
洪断山笑道:“这没什么。我与他相交几十年,就算一时不合,也不至于恩断义绝;等过得几天,他气消了,我再上门拜会就是。”
陈敬龙听他提到“恩断义绝”四字,暗道:“我上次来时,商家待我如同亲人,想不到如今会闹成这般模样。唉,我与商家,算是真正的恩断义绝了!不知以后见到容儿,她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对我!”想到商容儿,心里又是甜蜜,又是凄楚,又是苦闷,又是担忧;一进心中纷乱,茫然若痴。
雨梦见他神情沮丧,只当是担心内伤难愈,忙柔声安慰道:“你不用着急,我师傅医术通神,就算不用寒霜丹,也必定会有治好你的办法。咱们再去请他老人家动动心思吧!”
三人刚要离去,却听“嗡”一声响,商家大门又再打开。一个小厮奔出门来,到洪断山跟前,往他手里塞了件东西,低声说道:“这是我们夫人给的,可别让老爷子知道!”言罢急忙奔回,又把大门关上。
那小厮陈敬龙认得,正是服侍容儿父母的“笨笨”,他口中的“夫人”,自是容儿的母亲了。
洪断山看看那笨笨塞给自己的东西,喜道:“太好了!咱们快走,别让商老爷子见到。”领着二人行出一段,才摊开手掌给二人观看。
在他掌心,有一颗小小药丸,通体洁白如雪,与普通药丸大不相同,正是商家秘制的内伤圣药寒霜丹。
陈敬龙奇道:“商大婶为什么会送药给咱们?”他与商容儿有了婚约之后,便称容儿的母亲为“商大婶”,称容儿的二婶为“商二婶”,此时虽已与商家反目,但叫惯了口,一时改不过来。
洪断山笑道:“商伯雷的夫人最是善良,她不忍让你死掉,便偷偷送药了,又有什么奇怪?”
陈敬龙感激道:“商大婶如此待我,敬龙真不知如何抱答才好!”洪断山笑道:“报不报答,是以后的事,眼下先把丹药吃了再说。”
陈敬龙看着药丸,沉吟不语,却不接过。
雨梦轻声劝道:“你与商老爷子闹别扭,人家商夫人可没得罪你。她偷着送出药来,若被商老爷子知道,必受责罚,实是担了好大干系,你别辜负她一片好意才是!”
陈敬龙寻思一下,不再执拗,接过药丸吞下。雨梦见他吃了药,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微笑。
洪断山奇道:“你二人以前认识么?”他这话一出口,陈、雨二人都吓了一跳,异口同声应道:“不认识!”
雨梦定了定神,见洪断山满脸怀疑,忙解释道:“医者父母心;我担心他的伤势,出言相劝,只是尽到医者本份,可没有私人交情在里面!”洪断山寻思一下,想到姬神医的为人,他的弟子也应该差不太多,登时释然。
洪家离商家甚远。大城之中,人来人往、熙攘热闹,不比寻常小城小镇;陈敬龙跟在洪断山身后,低头而行,不敢抬起脸来,生怕被官府中人碰上认出;直到进了洪家,方才出口大气。
一百四十节、竹林深处
玄武洪家是江湖第一世家,虽然不及商家豪富,但家中面积、人口,却远非商家可比。
陈敬龙与雨梦在洪家安顿下来,生活悠闲。洪断山待二人不薄,每日里好吃好喝招待,有空时也常来探望二人,只是不许陈敬龙踏出洪府半步,分明是将他软禁起来。
雨梦时刻不离陈敬龙左右,对他照料十分细心。陈敬龙得寒霜丹控住脏腑,再吃上姬神医开的药,伤势恢复极快,十余日后,已经痊愈。
他每日与雨梦这样一个温柔俏佳人相伴,也觉开心,只是常常思念容儿、惦记楚楚,心中不安;有时想起与欧阳啸的半年之约,更是心急如火,恨不得立即Сhā翅飞回勿用山,看看驼叔是否归来;可是,连洪府都出不去,其它想法又有何用?只能忍在肚里。
他也曾问过洪断山何时放自己离开,洪断山却道:“时间短了,看不出一个人品行究竟如何。你只管在这安心住着,等过个一年半载,我能确认你不是坏人时,自然会放你离去。”
陈敬龙听他回答,更是着急:“等过个一年半载,与欧阳啸的约定时间早就过了,我未能赴约,岂不是失信于人?”怕洪断山问起定约缘由,牵扯出洪家落在自己手里的那本武技书,因此不敢提起,只是日日坐立难安,焦躁不堪。
他自受过洪断山一击,知道绝世武者高手的厉害,更是深觉自己本领之低微,因此这些日子拼命苦练易筋经,虽然心绪不定,影响进展,但收获也颇为不小,内力增长许多。他当然不会知道,这易筋经是灭世大劫前佛门最高内功心法,最是平和端正,不易走火入魔,若是换了其它内功心法,以他现在的繁乱心情,再去强行苦练,只怕早就内力失控,经脉寸断了。
这一天他练完易筋经,精神振奋,闲来无事,便与雨梦在洪府内闲逛;无意之中,来到洪府后院的一片竹林。
陈敬龙见此处僻静,并无洪家人往来;竹影轻摇,白雪映绿,更显清雅,心中十分欢喜,道:“想不到洪家还有这样一个好去处!这些天心中烦的紧,正想寻个安静所在清一清心,这可不是寻到了么?雨梦,咱们去竹林深处坐一坐吧。”雨梦自无异议。
竹林间有一条仅供两人并行的羊肠小路,曲曲折折,通向深处。二人沿路而行,不大工夫,已经到小路尽头。
一间小茅屋立在林中,屋上烟囱徐徐冒出青烟,显然有人居住;那条小路正是通往这小屋门口。
陈敬龙失望道:“原来这里也有人住。唉,既然有人,便难得清静,咱们可白进来一回了!”雨梦笑道:“陈哥哥,你心情太过烦躁,遇事不经思索,便下定论。肯住在这竹林清幽之处的,必是极爱安静之人,又怎会打扰你的安静?”陈敬龙笑道:“你说的不错。好吧,咱们就在这略坐片刻好了。”
二人刚要席地坐下,却听那茅屋门“吱呀”一声响,打开些许;一个男子探头出来,叫道:“是水奴来送东西么?”随即看到陈、雨二人,微一错愕,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陈敬龙忙拱手道:“我二人在洪府暂住,闲来无事,四处走动,无意间闯到这里;打扰兄台清静,还望海涵!”
那人听他言语有礼,很是高兴,走出门来,拱手说道:“原来二位不是洪府中人,难怪在下不认得。相逢既是有缘,既然二位到了这里,何不请入寒舍一叙,饮杯薄茶,让在下稍尽地主之谊?”此人三十出头的样子,相貌清雅,神态间含着几分书卷气;说话斯斯文文,和和气气,让人颇生好感。
陈敬龙左右也无事可做,况且面对别人盛情相待时,向来不知如何拒绝,当即应道:“兄台美意,却之不恭,叨扰了!”领着雨梦,随那男子进入茅屋。
那茅屋虽小,里面却又分为东西两间卧房,中间还有个小小客堂。
三人刚一进门,便听东面卧房中一个轻柔的女子声音吩咐道:“忆清,你对水奴讲,这里什么都不缺,不用再送东西来了。”那男子应道:“娘,不是水奴,是两位洪府的客人。”那女子奇道:“洪府的客人,怎会走到这里?”话音未落,卧房门打开,走出一个中年女子。
这女子肤白如玉,樱口桃腮,容貌极佳;看脸上肌肤光滑,只有眼角处略有皱纹,似乎不过四十左右岁的模样,可看她头发,却已全白,又好似七、八十岁的老人一般,竟让人难以断定她究竟多大年纪。
陈敬龙忙施礼道:“晚辈陈敬龙,见过……见过夫人!”他看这白发女子的面容,觉得应该叫她“叔母”;从她儿子年龄推算,又似乎应该叫她“伯母”;可要是从头发来看,可要叫她“奶奶”了;不知如何称呼时,灵机一动,称其“夫人”,心道:“她既然有儿子,自然也有丈夫。无论她多大年纪,称夫人都不会错。”
雨梦见陈敬龙如此称呼,也跟着施礼道:“晚辈雨梦,见过夫人。”
白发女子眉头微皱,摇头道:“我不喜别人称我夫人。你们如不见外,叫我苏姑姑吧。”
陈敬龙与雨梦齐声应是,心中却都觉奇怪:“称呼多的是,‘伯母’‘叔母’,哪个不更顺口一些?偏要以‘姑姑’相称,当真古怪!”
白发女子请二人在客堂就坐,问道:“二位是洪家的亲戚,还是朋友?”陈敬龙尴尬道:“这个……都不是,我是……是洪断山洪大侠对晚辈有些误会……”白发女子打断道:“又是江湖恩怨!我不喜欢听,你不必说了。”脸上现出厌恶之色。
陈敬龙松了口气,顿觉轻松,暗道:“多亏你不喜欢听,不然,要我说出自己是给人家软禁在此,很有面子么?”
那忆清给二人倒了茶,去立在母亲身后,解释道:“提起江湖,家母总会想起一些伤心往事,所以……”白发女子怒声打断道:“你既然知道我不愿提及旧事,为何还说个不停?”忆清慌道:“孩儿不是有意惹母亲伤心,实是太久不见外人,一时兴奋难抑,说话不假思索!母亲请别生气!”
白发女子怒容隐去,侧头看向儿子,脸上显出些爱怜之色,幽幽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陈敬龙奇道:“忆清兄,这洪府中人丁极广,甚是热闹,你怎会见个外人,便兴奋难抑?”忆清叹道:“我们家虽在洪府之内,却不与洪家人来往,除了一个叫水奴的小厮送米送柴,其他的洪家人是不许到这竹林中来的。唉,我极少外出,常年不见外人,偶然见到,自然是很兴奋了!”
陈敬龙越听越奇,愕道:“不与洪家来往?你们……不是洪家人么?”那女子接口道:“我们姓苏,当然不是洪家人。”陈敬龙问道:“令家主姓苏?”那女子道:“我便是家主。我姓苏,我儿子随我姓。”
陈敬龙听得她说话,似乎这家没有男主人,更觉奇怪,心道:“就算丈夫已经去世,儿子也不应该改随母姓呀?这女子难道从来没有丈夫?那她儿子又是从哪来的?当真古怪!”不好直问此事,转移话题问道:“苏姑姑,你们住在洪府之内,却又自成一家,而且不与洪家人来往,这是怎么回事?晚辈见识短少,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所以好奇,如果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白发女子叹了口气,道:“此事本来难以理解,任谁碰上,都难免好奇一问,也算不上什么冒犯。”寻思一下,又道:“也罢,虽然我不愿提起旧事,但受人恩惠,可不能隐晦不言!我们之所以住在洪府之内,是因为我当年受奸人所害,流落无依,幸得洪大侠仗义相助,将我收留在府;不过,我一个孤身女子,久居别人家中,难免会惹出些流言蜚语,因此独立一家,而且不许洪家人到此林中。”
陈敬龙奇道:“连洪断山洪大侠也不许么?”白发女子苦笑道:“我正是怕别人误会我与他之间不清白,当然第一个不许来此的人就是他了!”陈敬龙笑道:“苏姑姑这可过虑了。你虽然住在洪府之内,但那洪大侠自有夫人,别人又怎会误会你们?”
白发女子定定看着陈敬龙,奇道:“洪断山从未娶妻,哪来的夫人?难道你不知道?”陈敬龙愕道:“他没有妻子么?咳,我对洪大侠家中的情况不很了解,见他年纪不小,只当他必有妻室呢!”
那苏忆清接口道:“洪大侠心里始终记挂着我母亲,对别的女子从不多看一眼,所以才……”白发女子厉声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苏忆清垂下头去,嗫嚅道:“本来就是如此。母亲以名节为重,不许人家纠缠,但洪叔叔却是死心塌地,一直等着母亲回心转意。这是他一厢情愿,于母亲名节并无关碍,又有什么说不得的?”
白发女子气的脸色发青,怒道:“好,好,你连母亲的话也不听了是么?洪大侠名震江湖,却对一个有夫之妇钟情,如果传了出去,让他如何做人?你……你如今当着外人去说此事,不是要他好看么?他对你我恩重如山,你怎能如此害他?”
苏忆清嗫嚅道:“我不是害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他不外出时,每晚都站在竹林外发呆,难道不是因为母亲……”白发女子浑身颤抖,气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喘息道:“你……你要气死……气死我么?”
苏忆清猛一咬牙,抬起头来,朗声道:“我不是有意要气母亲,只是同情洪叔叔罢了。我生身父亲是个大恶人,当年险些杀死母亲,母亲何必还对他念念不忘?洪叔叔英雄侠义,又对母亲如此痴心,难道母亲连一点机会都不能给他么?他……他苦苦等了三十年,母亲能忍心不理,忆清却不忍心!”
白发女子怒道:“我让你随我姓苏,便是与你生父恩断义绝,哪有对他念念不忘了?”苏忆清冷笑道:“母亲虽然没有让我跟随父姓,可是名字呢?忆清,忆清,不是忆那恶人,又是什么?”
白发女子正要回言,却见陈敬龙猛立起身,瞪大眼睛,定定看着自己,大声叫道:“原来是你!”
一百四十一节、白发女子
陈敬龙猛立起身,定定地看着白发女子,大声叫道:“原来是你!”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愣。
白发女子愕道:“你说什么?你……你认得我?”
陈敬龙喘息几次,心绪稍平,重又坐下,问道:“苏姑姑,晚辈斗胆问上一句:忆清兄的生父,可是……可是姓纣?”
白发女子全身一震,满脸惊奇之色;不及答话,苏忆清已经抢道:“小兄弟,你怎么知道?”
陈敬龙却不回答,坐在椅中愣愣出神,口中喃喃自语:“原来……是大哥的妻子……”心中纷乱如麻:“原来大哥的妻子与洪断山之间,清清白白,洪断山并没像大哥所说一样强夺人ℚi!这苏忆清必定就是当年大哥来寻找妻子时,所看见的那个婴儿。他是大哥的骨肉,并不是洪断山的儿子!以洪断山的本领,倘若用强,又岂是一个柔弱女子所能抗拒的?他又何必苦苦等待三十年?既然他不想强占人ℚi,又何必下毒去害大哥?这……这可跟大哥所说的全不一样了,究竟是大哥说谎,还是另有隐情?难道……难道大哥会骗我么?不对,洪断山倘若不想去害大哥,又为何要搞得大哥身败名裂……”一时间许多疑问纷至沓来,理不出个头绪。
如今的陈敬龙,可不是原来初下勿用山时那个什么也不明白的懵懂少年了。他本就不笨,自踏入江湖以来,又几经生死,多番磨练,心智不断成熟,早就学会了遇事时动用头脑,多加思索。
方才苏忆清呣子的对话,他听在耳中,便想到:苏忆清口口声声称生父为“大恶人”,江湖之中,还有谁的名声能比纣老怪更恶?纣老怪本名纣玉清;忆清,忆清,忆的不正是大哥么?洪断山等这女子三十年,半点也不错,他可不正是三十余年前与大哥一齐钟情与同一女子么?当年洪断山将大哥的妻子带入洪家;这白发女子住在洪家,却又不是洪家人,不是大哥的妻子,还能是谁?
那白发女子听他说出“原来是大哥的妻子”这一句话,也愣了半晌;等回过神来,问道:“你说的大哥,是谁?”
陈敬龙此时正满腹疑问,神不守舍,闻言随口应道:“当然是纣玉清纣大哥。我是他的结义兄弟。”
白发女子猛一探身,伸手扯住陈敬龙衣袖,颤声问道:“你认得他?他……他现在哪里?”
陈敬龙回过神来,心中暗叫不好:“我身在洪家,与大哥结拜的事一旦泄漏,立有杀身之祸!”忙道:“苏姑姑,你别将这事说出去!”
白发女子恍若未闻,只是追问:“他现在哪里?我听说江湖人都在追杀他,他……他藏身的地方,可还安全吧?”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陈敬龙见她如此焦急,这才放心:“他记挂大哥,自然不会去害大哥的结拜兄弟!”忙道:“你放心,我大哥所处的地方,没有人能找得到!”白发女子微松口气,放开陈敬龙的衣袖,坐回原处,愣愣出神。
陈敬龙寻思一下,问道:“苏姑姑,我听大哥说过你们与洪大侠之间的事情,可是他说的与我现在看到的大有出入。你能跟我说说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么?”
白发女子怔道:“有出入?他是怎样说的?”陈敬龙道:“他说洪断山为了夺你,下毒害他……”苏忆清怒声打断道:“胡说八道!洪叔叔侠名传于天下,最是仁义不过,怎会害他?娘,你快说说当年的实情,让他们知道那恶人是在撒谎!”
白发女子微一迟疑,叹道:“好吧,我就说一说,免得你们冤枉洪大侠!”寻思一会儿,缓缓讲道:“忆清说洪大侠钟情于我,确是不假,但他对我从来不曾有过半点逾礼之举。当年纣玉清弃我而去……”
陈敬龙分辩道:“大哥不是弃你而去,他是受人暗算,被迫逃命,来不及通知你!”白发女子凄然一笑,叹道:“他是这样说么?唉!既然连通知的时间都没有,又怎能在我床头留下一封书信?”
陈敬龙大是错愕,奇道:“大哥给你留了信?”白发女子缓缓点头,道:“不错。那一天我清早醒来,发现他不在房中,床头却摆着一封书信。我打开来看,正是他留给我的。”
陈敬龙急问:“信中写了什么?”白发女子长长叹息一声,黯然道:“他在信中说,他是名门侠少,不能娶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寻常女子,所以离我而去。他还说……跟我在一起,不过是逢场作戏,寻个开心而已,让我不要当真。”
陈敬龙目瞪口呆,心中暗叫:“大哥是这样一个人?这怎么可能?”愣了半晌,方问道:“你……你确定那书信是大哥亲笔写的么?”
白发女子叹道:“我跟他在一起时间不短,对他的笔迹熟悉的很。那信确是他亲笔所写,绝不会错!”
陈敬龙暗道:“如此说来,大哥有时间留下书信,那么中了剧毒、受人攻击、仓惶逃命等事都是假的了!他为何编出这些谎话骗我?”急问道:“苏姑姑,那书信可还在么?能不能给我看看?”
白发女子摇头道:“早就不在了。洪断山知道纣玉清寡情薄幸,弃我而去,愤恨难当,命人将那书信送给了纣玉清的师父,还另附一书,请他清理门户。”
陈敬龙心中恍然:“难怪大哥的师父会相信洪断山,有大哥的新笔信作证,他又怎能不信?他教养大哥多年,当然认得大哥的笔迹!”问道:“他离你而去,后来又怎样了?”
白发女子寻思一下,脸上忽地掠过一丝红晕,但随即眼中涌上雾气,似是想起了极难过的往事,颤声说道:“后来……后来,我发现怀了他的骨肉……”说着向苏忆清看了一眼,继续道:“……从纣玉清离去的前几天起,我便总是困倦,不然那晚也不会睡的那样沉,连他何时出房的都不知道了。当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直到他离去之后,我羞愤交集,大病一场;洪断山请医生来给我瞧病,才看出我是有了身孕。”她说到这里停住,轻叹一声,摇头苦笑。
陈敬龙已经猜到苏忆清是纣老怪的骨肉,此时听她再说,也不感觉奇怪,暗道:“大哥离开时不知道她已经有孕,所以见到小婴儿时,以为是洪断山的骨肉。这可是冤枉洪大侠了!”急于知道后面的事,追问:“后来怎样?”
白发女子叹道:“我被那薄情汉抛弃,羞愧伤心,本想一死了之,可孩子是无辜的,我既然知道有了身孕,便打消了自尽的念头,一心只想把孩子生下来,扶养长大。我一个未婚少女,却有了身孕,哪里有脸见人?洪二哥知道我无处可去,便将我带回家来,安顿在洪府住下。后来,我生下一个男孩儿,便是忆清了。”她说起旧事,不知不觉又用起了当年的称呼,不再叫洪断山为“洪大侠”,而称其为“二哥”;当年他们三人中,她年纪最小,便称纣老怪为“大哥”,称洪断山为“二哥”;这些事陈敬龙虽不知道,但知道她所说的洪二哥必是洪断山无疑,却也不用多问。
陈敬龙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后来大哥来洪府找你的事,你知道么?”
白发女子脸上忽地血色尽褪,苍白如纸,眼中露出惊惧惶恐之色,颤声道:“我……我险些死在他手里,又怎能不知?他离去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杳无音讯,我只当他已经将我忘记了,谁知他又会突然出现!那一晚,我抱着孩儿在院中乘凉,洪二哥在旁陪我说话解闷,忽然他脸色一变,猛将我抱起飞身而退;我不知他为何如此举动,正在纳闷,却见方才我们站立的地方,从地下接连窜出几条火蛇;我认得,那是火系魔法中极厉害的一招,如果不是洪二哥感觉出魔力在地下传送时的波动,及时抱我躲开,以我自己的那点儿微末本领,是绝难躲过魔法偷袭的!洪二哥将我救开后,便跃出墙外,去追击偷袭者,等他回来,我才知道,原来偷袭者正是那负心汉!”
陈敬龙心中琢磨:“大哥说过他曾出手偷袭洪断山,可没说要杀自己的妻子。是了,洪断山与大哥的妻子站的很近,地下有魔力传送过来,急切之间,谁能分清是要对付谁的?他们必定是误会了。不过,此事无证无据,我可无法替大哥分辩。”忙问:“大哥又没有要杀你的理由,你们何以断定他发出魔法,是要杀你?”
白发女子冷笑道:“他没有理由么?哼,他是名门侠少,很看重名声的,我被他抛弃,又生下他的骨肉,如果传了出去,他岂不要身败名裂?他想杀我,自然是要斩草除根;我如果死了,就算别人知道这件事,但死无对证,又能耐他何?我……我原来当他只是负心薄幸而已,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狠心,竟想杀我灭口!”
陈敬龙听到这里,已经明白大概,暗自寻思:“难怪洪断山和祝倾城提起大哥时,都曾说他荒淫无耻,在他们的眼里,大哥诱骗少女,将人抛弃后又想杀之灭口,实是罪无可恕!大哥对我说的那些,究竟是真是假?这其中是误会,还是另有隐情?不行,我要找大哥问个清楚,如果是有误会,我当尽力从中调停,让双方明白真相;如果是大哥骗我,我……我非杀了这无情无义的奸贼不可!”一时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见到纣老怪才好。
一百四十二节、定计出逃
想到要寻找纣老怪,陈敬龙急切心情再难遏制,立起身来,抱拳道:“苏姑姑,晚辈告辞!”白发女子怔道:“怎么?这便要走?”陈敬龙道:“我心里乱的很,恐怕精神恍惚之下,言语疏忽,得罪苏姑姑,还是告辞的好!”白发女子寻思一下,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强留。你若……唉……算了!”
陈敬龙见她欲言又止,忙道:“苏姑姑,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出来。”白发女子迟疑片刻,轻声道:“你以后若再见到……那人,他还平安的话,请你让人给我捎个信来,让我放心!”
陈敬龙奇道:“苏姑姑,你不恨他么?”白发女子叹道:“他如此待我,我怎能不恨?可是……想起跟他在一起时,他对我的好,我……我还是……”说到这里,眼中雾气朦胧,脸上神情又是凄楚,又是甜蜜,显是想起了过去与纣老怪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
陈敬龙心中暗叹:“又是一个痴情女子!她跟蝶舞,倒有一比!”正色应道:“苏姑姑放心,我大哥本领高强,不会有事的,等我见了他,一定捎信向你报平安!”白衣女子郑重道谢。
陈敬龙与雨梦起身告辞。那苏忆清见母亲对那“大恶人”不能忘情,很是不高兴,虽将陈、雨二人送出门外,但无精打采、冷冷淡淡,也不说请他们以后再来之类的客气话。
二人慢慢走向林外。陈敬龙忽道:“雨梦,我要离开这里……必须离开这里!”语气异常急切。
雨梦轻声道:“为什么一定要走?洪大侠不会放你离开的。”
陈敬龙道:“我有许多事情要办,不能在这里虚耗下去。我要回勿用山,看驼叔有没有回来,还要去寻楚楚和若男,商议大事;还要……寻找大哥,向他问个清楚。我心里急得很,不能再等下去了,要马上离开才好!”
雨梦沉吟道:“要不,咱们去跟洪大侠说一下试试,看他会不会放你离开?”陈敬龙叹道:“他不会同意的!况且,我跟大哥的关系,也绝不敢对他讲!”雨梦愁道:“那怎么办?”
陈敬龙寻思一会儿,道:“悄悄逃出去!”雨梦叹道:“逃不出去的!洪家人实在太多,防卫森严,如果外逃,一定会被发现!”陈敬龙咬牙道:“管不得那么多了,无论怎样,总得试试再说。兴许老天照顾,让我逃脱成功呢!”
雨梦寻思一会儿,温柔笑道:“陈哥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好吧,咱们悄悄逃走。”微微一顿,又道:“只凭咱们俩,就算逃出洪府,也绝难逃远,只怕不等出城,就被洪家人追上捉住了。我得出去一趟,找人帮手才行!”
陈敬龙愕道:“你能找到什么帮手?”雨梦笑道:“你还记得我奶奶曾经说过,她的弟子会来轩辕族游历的事情么?”陈敬龙道:“当然记得。”雨梦道:“我离家时,那三名弟子已经定下外出的时间。依照时间推断,他们现在应该到了轩辕境内才对。轩辕族的各大城中,玄武离精灵森林最近,他们必定会先来这里。他们三个本领都大的很,只要我能寻到其中一个来帮咱们,咱们出逃成功的机率便能增加不少。”
陈敬龙喜出望外,激动道:“好极了!雨梦,你快去找他们来帮忙!”雨梦轻声道:“陈哥哥,办事总得有个时间,可不能急在一时。”陈敬龙道:“对,对,只是……你要尽快才好!”
雨梦笑道:“我今天便出洪府去,这总行了吧?”陈敬龙连连点头,微一寻思,又问:“玄武城这样大,你又不知他们会在哪里,怎么去找?”雨梦道:“我找他们是找不到的,只能让他们来找我。我把寒铁弓挂在师傅家门外,他们若是碰巧经过,见到铁弓,便知道我在那里了!只是这样做,要慢慢等待,很需时间,你可不要着急才好!”陈敬龙虽然焦躁,却也别无它法可想,只得答应。
当天雨梦向洪断山辞行,说陈敬龙内伤痊愈,已经不需服药,自己不用再住在洪家;等过得几天,再来给陈敬龙复查便是。洪断山应允。
自雨梦走后,陈敬龙每日寝食不安,只盼着她快些带来好消息。他此时已知洪断山并非像纣老怪说的一样,是个阴险卑鄙之人,对他看法大变;想到他两次不杀自己,反倒仗义相助,尽力帮自己讨要寒霜丹,行事颇不负侠义之名,对他不由敬佩有加。他也知道,自己此次出逃,无论成功于否,必定都会使洪断山对自己生出恶感;无奈之下,心中颇为纠结。
四天之后,雨梦终于重来洪府。陈敬龙见她神情愉悦,知道事情有了眉目,自然大喜过望。
二人以复查病情为由,去到陈敬龙所居房间,躲开旁人。
陈敬龙不等雨梦坐下,便急急问道:“怎么样?可寻到帮手了么?”雨梦嫣然一笑,道:“你猜呢?”陈敬龙喜道:“我猜一定是寻到了!”雨梦笑道:“不但寻到了,而且同时寻到两个,这可算是个好消息吧?”陈敬龙喜出望外,激动之下,早将男女之防丢在脑后,上前拉住雨梦的一只小手,紧紧握住,欢声道:“雨梦,我……我怎样感谢你才好?”
雨梦微显羞涩,柔声道:“不用谢!当初你在精灵森林舍命救我,知道我是骗你后,也肯原谅我,我很是感激。无论为你做什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说着慢慢垂下头去;却不抽出手来,任由陈敬龙握着。
陈敬龙见她扭捏,这才意识到自己握人手掌,举动颇有些孟浪,但此时若放开手来,却更着痕迹,双方必定更加尴尬,只得仍旧握着。听她提到旧事,想起在精灵森林中时,与她相处那两日两夜的情形,尤其想到她诱惑自己时的模样,不由心中怦怦乱跳;再感觉到掌中小手温软滑腻,柔若无骨,不由更是口干舌燥、热血翻腾。
雨梦沉默片刻,缓缓抬起头来,见陈敬龙脸红如血、眼神迷离,不由一愣,随即自己脸上也热起来;将手从陈敬龙掌中慢慢抽出,轻声道:“陈哥哥,咱们说说正事吧!”
陈敬龙迷迷糊糊,随口应道:“什么正事?”雨梦道:“逃出洪家的事啊。”陈敬龙心中一震,立时清醒,忙道:“你有什么看法?”雨梦道:“我与雷大哥商量过,觉得既然要逃,就应该尽快动作,免得夜长梦多!”陈敬龙喜道:“不错,我正是这样想的!”
雨梦道:“今夜三更时分,你到洪家正门,到时我跟雷大哥他们制造混乱,你趁机逃出去。”陈敬龙愕道:“正门防守最严,为什么要从正门走?”
雨梦道:“雷大哥说,防守薄弱处,一旦发生情况,立会有人增援,更加不易逃脱;正门防卫人手众多,出现情况,别处不很担心,不会急于相助,机会更大一些。”
陈敬龙寻思一会儿,道:“好像有些道理!”雨梦笑道:“雷大哥能作我奶奶的学生,头脑自然是极聪明的,听他的准没有错。”陈敬龙点头应是。
雨梦要回去准备夜间行动,无暇多聊,二人简单又谈几句,便即分别。
当晚陈敬龙又是兴奋,又是焦急,瞪着两眼躺在床上,凝神静听外面更鼓之声。
二更鼓刚刚敲过,陈敬龙已经急不可耐,起床下地,将钢刀负好,悄悄溜出门外。
他在洪家这些日子,对各处建筑都已经熟悉,白天定下逃走方法后,更是将去往正门的路途着意观查几遍,对何处可以藏身,何处可以久停,都已经了然于胸。
洪府内,守夜之人不住往来巡察。陈敬龙慢慢行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见有巡察之人,立即去墙后、屋角躲藏,等人过去,才再前行。所幸一路无人发现。
等到了正门,远远望去,只见大门紧闭,十余人立在门里两侧,守的严严实实。陈敬龙深知这些洪家人个个修为不低,虽不能与洪断山比较,却也不可与神木教那些寻常帮众同日而语;明打起来,只怕自己连一个也打不过,当即不敢再行靠近,缩在一个屋角的阴影里,平心静气,静待外援。
又过一阵,三更鼓响起。陈敬龙暗自紧张,凝神观注,正门处却连半点动静也没有。正觉疑惑之际,忽听后院一片吵杂之声,许多人乱纷纷叫道:“有人偷袭,大家小心!”“敌人入侵,快请家主来!”“何方小辈,为何夜闯洪家?抱上名来!”……
陈敬龙惊疑不定,暗道:“不是从正门逃出么?怎么后院闹起来了?”
守卫正门的众人互相对视,都脸现犹疑之色,显是想去后院援手,却又不敢放松前门警戒。洪家在江湖驰名二百余年,什么风浪没经历过?这些洪家人虽不出外闯荡,但听的、看的多了,经验却很不少。这调虎离山之计,陈敬龙固然一时不会想到,但这些洪家人却不是轻易便中的。
后院呼喝之声不住移动,显是入侵之人本领不低,洪家人一时制他不住。陈敬龙宁神静听,暗道:“这叫喊声是往竹林方向去了。”念头刚刚转过,便听后院数人大声呼喊:“小贼出来!”“来人援手,敌人闯进竹林了!”“快些来人,惊了苏姑娘,可了不得!”……
守卫正门的众人面面相觑,一个年纪稍长的大汉叫道:“苏姑娘本领不行,可别让敌人伤了!咱们快去救助!”另一人道:“不错,若是苏姑娘有什么不测,家主非伤心死不可。宁可咱们自家人冒些风险,也万万不能让苏姑娘身陷险境!”众人纷纷应是,当即一齐奔向后院,只留两人守在正门。
陈敬龙暗道:“正门守卫力量大减,此时逃出,正是绝佳机会!雨梦她们怎么还不动手?”
正在着急,却听“砰”一声响,一支羽箭从洪家大门厚厚的门板穿入,在门上掏出一个成|人手臂粗细的大洞。那羽箭穿过门板,又飞出十余丈,直钉入一棵大树之中,箭身尽没,可见力道之强悍。
陈敬龙又惊又喜,看那门上漏洞边缘,焦黑一片,如被雷击,暗叫:“这是精灵族的箭法!雨梦他们动手了!”
一百四十三节、精灵弟子
把守正门的两人大惊,齐齐抽出佩刀;其中一个喝道:“好厉害的箭法!什么人?”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又一支羽箭穿门而入。两人眼见敌人不住发箭穿裂门板,显是岂图破门而入,都凝神注视大门,严阵以待;一人高呼:“正门有敌,速来援手!”
此时空闲人手都已经奔赴后院,急切间哪赶得回来?听到呼声,虽有许多人扬声答应,但均离得极远,明显片刻之间难以赶来。
陈敬龙眼见把守大门那两人的注意力只在门上,附近又再没旁人,暗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从藏身处急蹿而出,轻步快跑,奔到离正门十余丈远的围墙下,用力跃起,两手扒住墙头,脚尖在墙壁上一蹬,翻出墙外。
落地站稳,侧耳倾听,院里并没有人呼喝捉拿自己,显是无人发现自己出逃,不由心中暗喜。凝目看去,见正对大门三十余丈外,一株大柳树后,一人露出半个身子,左手端弓,右手拉弦,正蓄势待发。
陈敬龙急奔过去,待离得近了,这才看清,那人正是雨梦,不由又惊又喜:“原来雨梦这样厉害!这可早没料到!”
雨梦听见脚步声,转头来看,收弓喜道:“陈哥哥,你出来了!”陈敬龙到她跟前停住脚步,笑道:“雨梦,看你温柔似水,没想到竟是个高手呢!”雨梦嫣然一笑,道:“我算什么高手?在精灵族中,不过是个二流战士罢了。闲话慢慢再说,咱们先离开这里!”跟着转头轻声嘱咐道:“雪姐姐,我们先走,一会儿你把追兵引往别处吧。”树后转出一个女子,漠然点头,却不说话。
陈敬龙定睛去看,见那女子二十上下年纪,穿着一袭冰青色长裙,风姿绰约,冷艳绝俗,容貌虽比雨梦略逊,却别有一番出尘之态;夜风中裙襟微摆,飘然若仙。
陈敬龙见她空着双手,身上也不曾佩带兵刃,不由担心道:“雨梦,这位……这位姐姐孤身引敌,若被追上,岂不危险?”雨梦笑道:“放心,雪姐姐本领胜我十倍,不会有事的!”拉住陈敬龙手掌,催道:“快走,等洪家人追出来,可就遭了!”当先向西便行。陈敬龙只得随上;担心那青衣女子,频频回头,却见她神情淡漠,悄然静立,只看着洪家大门,连头都不转一下,似对自己二人的离开丝毫不放在心上。
二人奔到玄武城西门,却见城门紧闭,许多士兵在附近巡逻守卫。
陈敬龙沉吟道:“天亮还得些时候。咱们先寻个安稳所在躲藏起来,等天明城门开了,再出城吧。”
雨梦道:“夜长梦多,还是现在就走的好。陈哥哥,咱们闯出去。”陈敬龙犹豫道:“硬闯出城,官府岂肯干休?”雨梦笑道:“你已经是朝廷的通缉要犯,还怕什么?难道怕罪上加罪么?”陈敬龙寻思一下,笑道:“不错,我可真是迂腐!”当即抽出钢刀,嘱咐道:“你跟在我身后,千万小心!”
雨梦笑道:“你见我使用弓箭,便当我不会近战么?”不等陈敬龙说话,当先冲向城门。陈敬龙微一错愕,不及多想,急忙跟上。
守门兵丁见突然间一男一女两个少年疾冲过来,都是错愕不已;城门校尉喝道:“干什么的?站住!听见没……”
不等他说完,雨梦已到跟前,铁弓横摆,弓背上笼起淡紫色斗气,往那校尉腰间击去。
那校尉吃了一惊,急抽刀招架;钢刀与铁弓一碰,脱手直飞出去。那校尉虎口震裂,鲜血长流,愣愣立在当地,茫然不知所措。雨梦并不伤他,收住铁弓,抬脚“砰”一声将他踢个筋斗,身形不停,直奔城门冲去。
那校尉在地上滚了两圈,坐起身来,大叫:“守住城门,别放她们……”话未说完,陈敬龙从他身边跃过,顺脚一蹬,那校尉又成滚地葫芦,剩下的话也吞回肚里,再说不出来。
众守城兵丁听见头领叫喊,回过神来,急去阻拦二人。这些寻常士兵连斗气也不会,哪是二人对手?陈、雨二人直如虎入羊群一般,所到之处,无人可挡,士兵长枪、腰刀与钢刀、铁弓相碰,无不脱手。二人无意伤人,将人兵器震脱手后,便抬脚将人踢倒,不过是免其纠缠的意思,并不下毒手。一时间,城门内惊呼四起,满地葫芦。
不大工夫,守门士兵倒了二、三十人,剩下的也都心惊胆颤,远远躲开。陈敬龙见再无人阻挡,便收刀去开城门;雨梦横弓守在他身后,防人偷袭。
城门打开,二人闪出城去,这才听见里面哨声响起,却是城门守兵呼唤援军的信号。二人知道一会儿必有大队人马赶来,不敢稍停,沿大路急奔而去。
玄武城西三十余里处,大路旁有座小小的山岗。
陈、雨二人奔到此处时,天已微明。
雨梦见并无追兵赶来,笑道:“不用再逃了。咱们在这里等一下雷大哥和雪姐姐吧。”陈敬龙道:“你们约好在这里碰头?”雨梦道:“我们约过沿大路往西而来。咱们到山岗上等着,他们从这里经过,咱们居高临下,便能看见。”
二人登上小山,在雪地坐下休息。陈敬龙越想越不放心,问道:“雨梦,在洪家后院制造混乱的,便是你说的雷大哥吧?”雨梦点头笑道:“当然是了。他本领比雪姐姐还高,这样危险的事情,当然得他去。”陈敬龙担心道:“就算他本领再高,也终究是孤身一人!他可不会有危险吧?还有那个雪姐姐,不会被追兵追上么?”
雨梦笑道:“放心好了。他二人本领又高,头脑又灵活,不会有事的。等他们甩掉追兵,便会来寻找咱们了!”陈敬龙看她神情轻松,显是对雷、雪二人极有信心,这才稍稍放心;又问:“你那雷大哥和雪姐姐,都叫什么名字?”
雨梦道:“雷大哥叫做雷振。他是精灵族年轻一辈中的天才,不但头脑聪明,习武也极有天分,年纪虽轻,却已经跻身精灵族顶尖高手之列。”陈敬龙惊道:“顶尖高手?”雨梦道:“最啊。精灵族的顶尖高手,不过十几个,他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寻思一下,又道:“还记得在精灵森林时,那个显示箭法给你看的雷大叔么?雷大哥便是他的侄儿。”
陈敬龙暗道:“雨梦口中的雷大叔,自然是智者奶奶口中的‘小雷’了。那雷大叔箭法极为厉害,却还算不上精灵族一流高手,而雷振却是顶尖高手,可不知比那雷大叔又高明多少了!”不由生起期盼之心,极想尽快见见这位天才人物。
雨梦寻思一下,又道:“雷大哥心地是极好的,只是脾气有些糟糕,你未必会喜欢他。雪姐姐就不一样了,虽然看似冷漠,其实脾气最好不过。雷大哥肯来帮忙,还是因为雪姐姐的威胁呢,不然,雷大哥必定不由分说,把我押回精灵森林去了!”
陈敬龙奇道:“威胁?怎样威胁?你不是说,雷大哥本领比雪姐姐高么?”雨梦笑道:“又不是打架,本领高有什么用?雪姐姐只要沉下脸来,说:‘你若惹我生气,休想我再理你!’雷大哥便立即老老实实,半点脾气也没有了!嘻嘻,我要他们帮忙,雷大哥不肯时,雪姐姐便是这样说的;他可不就乖乖的听话了么?”说罢不住轻笑,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陈敬龙奇道:“他为什么怕雪姐姐?难道雪姐姐背后有大靠山么?是不是因为她是女孩儿,智者奶奶偏向她多些?”
雨梦皱眉看向陈敬龙,缓缓摇头,叹道:“唉!陈哥哥,你可真是……真是……呆的要命!难道你还不明白,雷大哥对雪姐姐的感情,就像你对容儿妹妹一样么?”
陈敬龙恍然大悟,心道:“容儿发起小脾气时,我自然要顺着她意,哄她开心。原来雷大哥是爱上了雪姐姐,所以不愿惹她生气!”问道:“你说雪姐姐本领比你高明十倍,她也是天才么?”
雨梦叹道:“哪有那么多天才?她头脑聪明是天生的,武力本领却全是靠后天努力而来。像她这样年青的女孩儿,能成为一流高手中的佼佼者,可真不知比常人多下了多少倍的苦功!她神情冷漠,不喜与人交流,正是因为自幼便把所有时间用来读书习箭,无暇与人来往,所以性情慢慢有些孤僻了!”
陈敬龙叹道:“如此说来,她也可怜的紧!她叫什么名字?”雨梦道:“她叫雪逸仙。”陈敬龙点头道:“秀丽绝俗,清逸若仙,这名字正适合她!”雨梦笑道:“陈哥哥,当着雷大哥面时,你可千万别如此称赞雪姐姐,不然雷大哥必定以为你对雪姐姐有了非份之想,吃起醋来,可不得了!”
陈敬龙笑道:“雷大哥很爱吃醋么?”雨梦连连点头,笑道:“要不是他太爱吃醋,云大哥也不会刚到轩辕族,便与他们分手了。”
陈敬龙愣道:“云大哥?”雨梦道:“我奶奶有三个弟子,除了雷大哥和雪姐姐,还有一个,便是云大哥了。他叫云不回,性情最是孤傲狂放、不拘小节,每日里不是喝的醉醺醺地胡言乱语,便是在精灵森林中到处乱走,根本无暇修习斗气,所以本领在三人中最低。不过,三个弟子中,我奶奶倒是最喜欢他,说他最具侠气,头脑也最聪明。”顿了一顿,又笑道:“陈哥哥,以后如有机会和他见面,你可不要吃他的醋。他便是在精灵森林中考验容儿妹妹的那个了!”
陈敬龙笑道:“我又不是雷大哥,怎会胡乱吃醋?”雨梦笑道:“其实那次云大哥也是无奈的很!他吃醉了酒,没有完成奶奶安排的功课,所以被罚去执行考验。他那样孤傲的人,却不得不陪着小心、低声下气的讨好容儿妹妹,可真比打他杀他还要难过。哈哈,那次事后,他躲了好长时间,没脸见人呢!”说完笑出声来,十分开心。
陈敬龙奇道:“他感觉难过,你怎么这样高兴?”雨梦笑道:“谁让他总捉弄我来着?哈哈,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他出丑,出了一口闷气,又怎么能不开心?”
陈敬龙笑道:“他为什么捉弄你?”雨梦道:“哪有什么原因?他又不肯用功干正事,闲极无聊,便捉弄我解闷了。哼,有时候他捉弄我狠了,我便趁他喝醉时,去打他一顿出气,结果他酒醒后也不以为意,仍是照旧去捉弄我,真是拿他没办法!”
陈敬龙笑道:“他都是怎样捉弄你的?”雨梦道:“唉呀,次数太多,简直说不过来……”说到这里,忽地停下,仔细向山下瞧了几眼,扬声叫道:“雷大哥,我在这里!”
陈敬龙向山下望去,只见一道紫色身影沿着大路疾奔而来,速度奇快,竟似不在林正阳、欧阳啸等绝世高手之下。
一百四十四节、重返勿用
转眼之间,那人奔上山顶,在雨梦面前站定,喝问道:“小仙呢?还没到么?”声音洪亮,震人耳鼓。
陈敬龙定睛看去,见这人二十四、五岁模样,虎背狼腰,方面大耳,气度威猛,一脸精悍之色;眼神炯炯,满是激|情,显是精力十分旺盛。身上斜背一张巨大的深紫色铁弓,一筒羽箭。他这弓箭均极长大,比寻常弓箭至少长了一半以上;雨梦的小弓与其一比,便如孩童的玩具一般。
陈、雨二人立起身来。雨梦笑道:“雷大哥,你来了。这便是我陈哥哥,咱们精灵族的朋友!”说着向陈敬龙一指。
陈敬龙抱拳道:“小弟陈敬龙,多谢雷大哥出手相助!”
雷振向陈敬龙扫了一眼,微一点头,又向雨梦喝问:“我问你,小仙还没来么?”他此时满脸焦急恼怒之色,两手握拳,骨节“格格”做响,不像是与朋友说话,倒像是在发威恐吓,逼问敌人一样。
陈敬龙吓了一跳,心道:“他跟自己人说话尚且如此,不知面对敌人时又是什么模样了!难怪雨梦说他脾气糟糕,现在一看,果然凶的厉害!”
雨梦知道雷振的性子,见他如此也不在意,慢条斯理的说道:“这里只有我和陈哥哥两个,你看不见么?如果雪姐姐来了,自然……”不等她说完,雷振已经忍耐不住,怒哼一声,转身疾奔下山,如一团紫色旋风,向玄武城方向刮去。
雨梦苦笑道:“这雷大哥,性子实在太急了些!第一次同你见面,居然连招呼也顾不得打,真是失礼!”陈敬龙沉吟道:“他是担心雪姐姐,所以如此,可不能怪他。雨梦,我也有些担心,雪姐姐现在还不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雨梦让他一说,也不禁担心起来,道:“咱们也去瞧瞧吧。”
二人刚下小山,便见雷振与雪逸仙并臂走来。此时雷振全没有了方才的气势,整个人如斗败的公鸡,蔫头蔫脑,无精打采。
二人迎上前去。陈敬龙道:“多谢雪姐姐相助!”雪逸仙微一点头,再无表示。雨梦笑道:“雪姐姐,你没事就好,我们很担心你呢!”雪逸仙淡淡说道:“我只是不愿硬闯出城,多等了一会儿,所以来的晚了。”
雨梦奇道:“为什么不愿硬闯?”雪逸仙扫了一眼雷振,淡然道:“你们问他吧,我不愿多说。”说着踱向一旁,自去观赏周围景色,不再理会众人。
雨梦低声笑道:“雷大哥,你又惹雪姐姐生气了?”雷振尴尬道:“我也不是故意惹她。我到城门处时,后面追兵赶得正紧,我情急之下,只想快些出城,下手便没了分寸,打伤了几个士兵……”雪逸仙头也不转,冷冷打断道:“二十四个。”
雷振脸上涨的通红,争辩道:“就算二十四个,那又怎么了?二百余人,我不过伤了十分之一,还不是手下留情么?况且我又没伤他们要害,根本没有性命之忧!”雪逸仙冷笑一声,再不理他。
陈敬龙听到“二百余人”,微微一愣,随即明白:“我们闯出城后,有士兵赶去增援,正好被雷振撞上了。”心中敬佩:“这震振冲破二百余人的拦截,连衣服都不曾划破半点,真不愧是精灵族的顶尖高手!”
雨梦笑道:“我明白了。雪姐姐最是心软,到了城门处,见那些士兵狼狈不堪,不忍再伤害他们,所以等到城门开了才出来,是么?”雷振皱眉道:“明明冷的像块冰,心肠偏偏软的一塌糊涂,当真古怪!”
陈敬龙寻思一下,问道:“雷大哥,你有没有伤害洪家的人?”雷振迟疑一下,闷声道:“伤了两个。”说罢看向雪逸仙的背影,神情紧张。
陈敬龙只觉耳中嗡的一声,顿时头晕目眩,哑声道:“伤了两个?为什么……要伤他们?”
雷振见雪逸仙不言不动,好似没在意自己打伤洪家人的事情,这才松了口气,腰杆登时硬了起来,理直气壮道:“不伤他们又有什么办法?我被围在竹林里,不打个缺口,怎样出来?”
陈敬龙急问:“他们伤的怎样?”雷振道:“我没想杀人,下手很有分寸的。一个被我射穿了大腿,一个被我射穿了小臂,都不是要害,养个仨月俩月,估计也就好了。”
陈敬龙这才放心,暗道:“洪大侠两次饶我不杀,还低声下气去为我求药,是有大恩于我。我这次私逃出来,还因此伤了他的家人,可真是恩将仇报了!事己至此,急也无用,只好以后见到洪大侠,再跟他请罪了!”
雨梦道:“雷大哥,雪姐姐,多谢你们帮忙!你们可不能再回玄武城了,接下来要去哪里?”
雷振大笑道:“去哪里?当然是押你回精灵森林去!”雨梦急道:“雷大哥,我不想回去!”雷振道:“你私逃出来,玩了这么久,已经很不像话。现在人已经救出来,再没有其它挂念的事,怎能还不回去?如果我们撞不见你,也就罢了,既然撞上,再不押你回去,我们不是包庇纵容你违犯族规么?”
雨梦缩向陈敬龙身后,叫道:“我不回去!雷大哥,你们走吧,就当没见过我好了!”雷振怒道:“明明见了,怎能当作不见?不行,非捉你回去不可!”说着就要上前去捉雨梦。
陈敬龙拦道:“雷大哥,雨梦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就让她再玩些日子吧!什么时候她玩够了,我送她回去,行么?”雷振怒道:“陈敬龙,你是精灵族的朋友不假,但可不算是精灵族人。我们自己族中之事,你还是少管的好!”
陈敬龙正要再劝,却听雪逸仙淡淡问道:“师傅让咱们出来,是干什么来了?”雷振一愣,应道:“出来游历呀,你又不是不知?”雪逸仙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还当是要咱们来捉拿雨梦的呢!”她背对众人,看向远处,似是置身事外,但说话语气中却微微透出稍许不悦。
雷振气道:“小仙,你又要帮雨梦么?”雪逸仙转回身来,神情漠然,淡淡道:“我谁也不帮,也什么闲事都不管。师傅让我出来游历,我便只是游历,师傅没让我捉拿雨梦,我便不去多事!”
雨梦喜道:“雪姐姐,你最好了!”雪逸仙看也不看她一眼,恍如未闻。
雷振怒声道:“你还不算多管闲事么?这陈敬龙自己惹下事非,被人软禁,又关咱们精灵族什么事了?你为何主张帮他?”
雪逸仙道:“他是精灵族的朋友。朋友有难,不算闲事,不得不帮。”
雷振一时无言,想了半天,怒道:“我不跟你争辩,我只是要捉雨梦回去,免得师傅担心!反正我也不用你帮忙,你不赞成,就置身事外好了!”
雪逸仙漠然道:“好啊。你回精灵森林,便不能跟我同路了。咱们就此别过!”说着转身向南便行。
雷振急道:“你去哪里?”雪逸仙头也不回,应道:“我到无极城找云师弟去。”雷振怒道:“找他做什么?”雪逸仙淡然道:“不做什么。我乍出林外,什么都不适应,找个伴儿相互照应罢了!”口中说着,脚下不停,越走越远。
雷振看看雪逸仙的背影,又再看看雨梦,犹豫不决。
雨梦笑道:“雷大哥,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也罢,不用你捉,我随你回去就是!咱们这便走吧!”说着从陈敬龙身后闪出,俏生生立在那里,定定看着雷振,脸上尽是揶揄笑容。
雷振看看她,又看看雪逸仙背影,脸上涨的发紫,鼻中呼呼喘气。
雨梦笑道:“怎么?你不放心雪姐姐么?不用担心,云大哥会好好照顾她的!”雷振重重“哼”了一声,扬声叫道:“小仙,你回来,咱们有话慢慢说!”雪逸仙并不应声,反倒加快脚步,去的更急。
雨梦忽地皱起眉头,神情忧虑,叹道:“唉!让云大哥照顾雪姐姐,说真的,我是不大放心!云大哥总是喝的烂醉,只怕照顾不了雪姐姐,反倒得雪姐姐照顾他多些。嗯,他有时醉的连床都上不去,我是见过的,雪姐姐只好委屈自己,扶他上床了……雪姐姐最是心软,见他醉的狠了,闹不好还会守在床前,端茶递水的侍候……啊哟,不好!我记得有一句话,叫做……酒后乱……乱什么来着?云大哥血气方刚,醉眼朦胧之际,见到床前坐个美人,保不准……保不准……”
不等她说完,雷振身形急闪,如离弦之箭一般向雪逸仙追去。
雨梦哈哈大笑,叫道:“你不捉我回精灵森林了么?”雷振不理不睬,连头都不回一下。
陈敬龙笑道:“雨梦,他又吃醋了么?”雨梦笑道:“可惜他聪明绝顶,一吃起醋来,便成了傻子!他也不想想,雪姐姐本领比云大哥高强的多,就算云大哥当真酒后……酒后……嘿,又怎是雪姐姐的对手?”
陈敬龙笑道:“他也未必没有想到。他或许并不担心意外,而是担心云大哥与雪姐姐在一起久了,会日久生情呢。”雨梦忽地笑容尽敛,定定看着陈敬龙,柔声问道:“陈哥哥,日久真的能生情么?”
陈敬龙见她眼中柔情似水,不由又想起她在精灵森林中诱惑自己时的模样,登时面红耳赤,胡乱应道:“嗯,嗯,在一起时间久了,自然会有感情!”雨梦缓缓点头,脸现笑容,看着陈敬龙的眼神更加温柔。
陈敬龙被她看的心慌意乱,不敢再谈下去,忙道:“咱们也走吧。闯了两次城门,官府必定不肯干休,耽搁久了,撞上官兵可有些麻烦!”雨梦答应一声,与他并肩而行。
陈敬龙奇道:“你怎么不问我去往哪里?”雨梦温柔一笑,道:“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我只管跟着你走就是了,何必多问?”想了一想,又道:“既然你想我问,我便问吧。咱们这是去往哪里?”
陈敬龙哭笑不得,尴尬应道:“去勿用山,我要瞧瞧驼叔回来没有。”雨梦点头道:“哦,去勿用山,好吧。”也不问勿用山是什么地方、离这里有多远。
陈敬龙心道:“这雨梦面对族人的时候,嬉笑玩闹,不失天真,一面对我,便温柔似水,不知是怎么回事?”心里存了老大一个疑团。
一百四十五节、连遇故人
二人向西南而行,路上非止一日。雨梦温柔细心,衣食住行等事均都一手安排,不需陈敬龙花费半点心思。陈敬龙心无旁骛,除了赶路、休息,剩下时间便都用来修习易筋经;内力增长极快。
等到得勿用山,只见原来被焚毁的木屋埋在积雪之中,周围除了兽足印迹,没有半点有人来过的迹象。陈敬龙知道驼叔未曾回来过,极为失望;想来想去,将附近一株大树的树干削平一块,刻上“去土城赭狮帮寻我”的字样,以待驼叔归来时,能得知自己去向;然后领着雨梦,又再下山,寻人打听土城所在,打算去寻找楚楚和齐若男。
土城位于无极城正南方五百余里处,是无极通往朱雀的必经之路,因此虽只是个小城,却也不乏人知。
陈敬龙以前曾打算与楚楚去无极城见识一番,后因碰上赭狮帮,救助齐若男而未能如愿,此时打听得知土城方位,不禁又勾起心思:“左右也要从无极城附近路过,不如直接去无极城看看,也耽搁不了多少时候!”当下与雨梦直奔无极城而去。
此时已是早春时节,气候渐暖。二人越往南行,积雪越少,等到得无极城时,已是春风和睦、柳发新芽,冰雪早就消融殆尽。
陈敬龙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如今到了守卫森严的都城,丝毫不敢大意;先在城外一个小镇上买了几块膏药贴在脸上,将脸孔遮去小半,拉得脸上肌肉扭曲、呲牙咧嘴,再看不出本来相貌,这才与雨梦进城。
无极城不愧为轩辕第一大城,街道宽阔、人群熙攘、建筑精美、店铺林立,繁华热闹,更在玄武城之上。
二人四处游逛,玩的不亦乐乎,真到夜幕低垂、筋疲力尽,才寻客栈休息。
第二日早起,二人吃过早饭,坐在客堂里商议再去哪里游玩。一个店伙听二人说话,知道他们是初次来此,便指点道:“来都城一次,如果不去瞧瞧皇宫的模样,可算是白来了!”
陈、雨二人深以为然,当即打听明白路径,出店奔皇宫而去。等到了皇宫外面,见高墙耸立、铁门紧闭,许多士兵往来巡逻把守,才知道进去不得,只能在外面看看宫门上方巍峨的城楼,略微感受一下君主的威严罢了。
二人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都觉没什么趣味,正要离开时,却听“嗡”的一声,宫门打开稍许,匆匆走出一人。
陈敬龙凝目看去,见那人挺胸腆肚,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情,左袖空空荡荡、随风飘舞,却是断了一臂;不由心中一动,暗道:“这不是尚自高么?不错,他是什么大内侍卫副队长,在皇宫出入,正常的很!”
一些守门的士兵拥上前去,七嘴八舌,讨好巴结道:“咦?尚队长,不穿官服外出,可是又有秘密公干么?您老总是这样忙,真是辛苦了!”“尚队长公务繁忙,那也是免不了得!大内侍卫中,尚队长能力最强,有些事情除了他老人家,别人原也办不成功,只得请他老人家出马。这就叫能者多劳了!”“尚队长有什么辛苦?他老人家智计无双,这许多事情若是落在你我头上,自然是累死也干不完,在他老人家眼里,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溜须拍马之言,滚滚如潮。
陈敬龙离的虽远,但耳力过人,仍将众人说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暗道:“都叫他队长,看来这阴险小人升职了!”
尚自高听着众人阿谀奉承之言,更加得意忘形,手摆腿摇,全身好似没有二两骨头,恨不能飘起来才好;过了半晌,方得意笑道:“众位兄弟过奖了!若论本事么,尚某倒也不敢妄自菲薄,虽算不得江湖第一,可也差不太多。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吃皇家饭的,本事再大那也没用,要想出人头地,关键是和顺王爷的赏识和当今圣上的器重!”
众兵丁又纷纷奉承,称赞他是和顺王爷最器重的亲信,当今圣上的第一红人。
陈敬龙听尚自高自吹自擂,不由哭笑不得,暗道:“这人真是不要脸到家了!他在我大哥面前,如三岁孩童一般毫无反抗之力,居然好意思吹嘘自己是江湖第一!”又想:“听他说话,居然把和顺王爷放在皇帝前面,难道那和顺王爷比皇帝权力还大么?有机会我倒要见见那和顺王爷究竟什么模样!”
众兵丁又吹捧一气,阿谀之言渐渐用尽,翻来覆去再没什么新花样。尚自高兴趣渐失,道:“好了,好了,我有要事在身,无暇多聊。众位,告辞了!”分开众人,向东便行。众兵丁恭声道别,目送他离开。
陈敬龙听尚自高说有“要事”,不由好奇起来,暗道:“他有什么要事?莫非又要像当初对付大哥一样,去害别的江湖好汉么?我且跟去瞧瞧。”当即拉着雨梦,远远跟在尚自高身后走去。
尚自高向东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集市。他在集市中缓步而行,左瞅瞅右看看,一会儿去卖荷包的小摊上翻翻,一会儿又去耍把式卖大力丹丸的场外瞧一阵,便似闲来无事,逛街一般。
他越是如此,陈敬龙越是起疑,只想:“他明明说有要事在身,怎会来此闲逛?他这举动,分明是故作悠闲,以免有人注意到他。他要干的事,只怕很见不得人!”更是丝毫不肯放松,将他盯的紧紧。
尚自高逛了一气,来到一处茶馆门前;转头向四下略一张望,缓步踱了进去。陈敬龙心道:“不知这茶馆有没有后门,可别一眼照顾不到,让他走了!”急忙拉着雨梦也走进茶馆。
茶馆里摆着十多张桌子,此时有十余人分成四桌喝茶聊天,大半桌位空着。陈敬龙眼睛一扫,见尚自高独自坐在窗边的一张桌旁,正在向窗外张望;登时松了口气,暗道:“还好,没让他溜了!”拉雨梦到他身后的一张桌旁坐下。
茶博士上前请二人点茶。陈敬龙哪懂得品茶之道?见旁边一桌坐着三人,便随手指去,应付道:“就来两杯跟他们一样的吧。”眼睛只是盯在尚自高身上。
茶博士迟疑道:“客官,这个……那三位客官的茶,也都是不同的!”陈敬龙微愣,奇道:“是么?茶也分这许多类别?”寻思一下,道:“既然这样,便照他们三位的茶,一样来两杯,我们都尝尝吧。”茶博士纳闷道:“这样一来,可就是……可就是六杯了!”陈敬龙皱眉道:“六杯怎么了?你是怕我们喝不完,还是怕我没钱付账?”
他脸上贴着膏药,拉的肌肉扭曲,本就有些吓人,此时皱起眉头,更显狰狞。那茶博士吓了一跳,忙道:“不……不敢……客官稍等,小的……小的这就给您泡茶去!”转身急急离去。
不一刻,六杯茶端来。陈敬龙只顾盯着尚自高,哪有心思去喝?雨梦也不过拿起一杯,略尝一尝罢了。
那尚自高也不叫茶,只是静静坐着看向窗外。过了许久,陈敬龙渐渐沉不住气,暗道:“莫非他真是闲来无事,来这里打发时间的?”正在纳闷,忽见尚自高转头叫道:“上茶。两杯雪顶毛尖。”茶博士答应一声,自去准备。跟着从门外进来一人,直直走向尚自高的位置。
陈敬龙向来人张了一眼,暗自称奇:“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她!难道尚自高来这里,就是为了等她?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了?”
进来那人,是个女子;身穿碎花长裙,手提一柄连鞘细刀;容貌甚美,只是行走时扭腰摆臀,颇显轻浮。这人也是陈敬龙的老熟人了,不是别个,正是在青龙城酒楼之中,曾与陈敬龙交过一招的“银玉姑娘”。
尚自高起身相迎,笑道:“银玉姑娘,远来辛苦!”银玉笑道:“尚队长,劳你久等,银玉真是不好意思!”二人客套几句,相对坐下。
银玉轻声问道:“这次王爷为什么不肯见我?”尚自高将头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近来王爷准备大事,招了不少江湖好手在府。那些草莽汉子自由自在惯了,心思难测,谁也不敢保证全都可靠。王爷怕你进府,万一被人注意到,走露了风声!”银玉点头道:“原来如此!王爷命人给我送信,让我来此与你会面,我还当王爷心思有变呢!”尚自高轻笑道:“王爷是铁了心的,无须怀疑。倒是你们那边,不会再有变故吧?”银玉刚要说话,见那茶博士端了茶来,急忙住口。
他们说话声音极低,若是寻常人,坐的稍远便绝难听清;但陈敬龙自修习易筋经后,耳聪目明,尤其从洪家逃出后的这段时间,更是加倍用功修习,内力增长迅速,耳力也更上一层楼,已经远超常人许多,因此虽离他们数步距离,却听的一字不漏。
陈敬龙听他们不断提到王爷,暗自寻思:“是和顺王爷么?不知道朝廷究竟有几个王爷,现在可不能断定!”又想:“朝廷的王爷招江湖汉子进府做什么?不知准备什么样的大事?为什么这银玉姑娘被人注意,就会走露风声?什么风声?这银玉姑娘的那边,究竟是哪边?”一时满肚子尽是疑问。
等那茶博士离开,银玉压低声音,悄声道:“尚队长,我们那边也绝无问题。我这次来,就是要通知王爷,我们已经准备妥当,半个月后,必定北上。请你转告王爷,这边的事情,请他到时办妥,别误了原定的计划!”尚自高愕道:“半个月?这样急?”银玉皱眉道:“急?准备了这许多年,还算急么?要不是为等东边准备妥当,我们早就动手了!”尚自高微一沉吟,道:“也罢!虽然有些仓促,但也无妨。王爷准备的也都差不多了,再说,有我这一步暗棋,成事必定不难!请你们大人放心,这边绝误不了事!”银玉笑道:“这样最好!”
尚自高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的更低,笑道:“我真盼事情能快些做成,到时候,我就可以天天见到你了!”说着伸出右手,按上银玉放在桌上的左手。银玉也不抽出手来,任他按着;斜目笑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打起我的主意来,不怕王爷杀你的头?”尚自高干笑道:“王爷倒不会管这闲事,我只怕弥总管吃醋,不肯与我干休!”
一百四十六节、跟踪失败
银玉笑道:“那弥秃子讨厌的紧,要不是为了大事,我才懒得应付他呢!等大事成了,我便请你们王爷将他除去,然后天天只陪着你一个人,好不好呢?”尚自高喜道:“当真?”银玉伸右手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扭,脸上似笑非笑,娇嗔道:“我何时骗过你来?你这小没良心的!”
陈敬龙见他们打情骂俏起来,便不再凝神去听,随便端起杯茶来慢慢喝着,心中琢磨:“半个月后便要北上,谁要北上?这边王爷要办的事情,又是什么事情?这尚自高一向眼高于顶,不将别人瞧在眼里,可此时听他说话,却对那个弥秃子十分忌惮,不知那弥秃子又是什么人?”许多疑问纷至沓来,却又摸不着半点头脑,只是隐隐觉得,尚自高偷偷摸摸与银玉在此相会,商议事情时又都轻声细气、神神秘秘,所谋必非好事。
银玉与尚自高又私语片刻,起身要走。尚自高拉着她手,恋恋不舍。银玉媚声笑道:“半个月之内,我必须赶回去给我们大人一个回复,时间紧迫的很,这次可没时间陪你了!馋嘴猫,放心,等大事成了,要多少时间都是有的,到时一定让你吃饱!”尚自高寻思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她手掌放开。银玉提起细刀,摇摇摆摆走出茶馆。
陈敬龙忽地想到:“这银玉处处透着古怪,不知什么来头。我若能知道她的来历,或许便能明白他们所谋划的事情!”当即凑到雨梦耳边,吩咐道:“我去盯着那女子,看她什么来历。你在这里继续喝茶,一会儿那个独臂人走时,你跟着他,看他去往哪里。千万小心,别让他发现了你!完事后回昨晚我们住的那家客栈碰头。”雨梦虽然不明白他为何会对这断臂人和那轻浮女子感兴趣,仍是点头答应。陈敬龙摸出枚金币放在桌上,留给雨梦付茶钱,起身匆匆走出茶馆。
银玉走的不快,陈敬龙一出门便看到她的背影,当即远远跟住。
银玉出了闹市,直奔无极城南门而去,等出了城,开始加快脚步,越行越急。
离城十余里,路旁远处好大一片乱葬岗。银玉行到这里,忽地蹿下道路,快步奔去,冲进乱葬岗,转眼便没了踪影
陈敬龙大急,顾不得再掩藏行迹,也急忙奔过去。到乱葬岗边缘展目四望,见周围没有半点人影,不由暗暗称奇:“这里虽然坟头林立,可也遮不住人视线。怎会看不见她?”走进乱葬岗,信步在坟头墓碑之间穿行,四面环视,寻找银玉。
乱葬岗里许多旧坟被雨水冲毁,有的露出腐烂棺木,有的甚至棺木都已烂尽,直接露出白森森的骸骨;虽是下午时分,阳光明艳,此处却颇显阴森,似乎有些鬼气。
陈敬龙寻了一会儿,不见银玉,不禁失望,心道:“她不知哪里去了,也许离开了这里,我没有看见。这里阴气太重,让人心里很不舒服,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正要抬步离去,忽听身后响起金刃破风之声,猛恶异常。陈敬龙大吃一惊,顾不得回头去看,急用力向前一纵,抽出钢刀横胸护身,这才转过身来;只觉右后肩火辣辣地抽疼,一股热流顺背而下,却是未能完全躲过偷袭,终是受了轻伤。
面前七、八步处,站立一人,正是银玉。她此时细刀已经出鞘,持在手中,刀头上沾着些血迹;皱眉盯着陈敬龙,脸上有些惊疑之色,似对陈敬龙能躲过自己偷袭有些出乎意料。
陈敬龙怒道:“好哇,原来你早就发现我跟踪你了!”银玉惊疑之色渐褪,笑道:“你跟踪的本领太也差劲!我若发现不了,可真成傻子了!”陈敬龙寻思一下,问道:“你刚才是躲在坟后?”银玉笑道:“不错。我一直在看着你,可惜你却全没发现!”微顿一顿,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着我?”
陈敬龙道:“我是什么人无关紧要。我只想知道,你究竟什么来历,跟尚自高密谋的是什么事情?”银玉冷笑道:“你这人当真有趣!我们即是密谋,这事自然不能让旁人知道,又怎会告诉你?再说,我们的事情,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陈敬龙怒道:“你们偷偷摸摸不敢见人,所谋定非好事;既然不是好事,我便要管上一管!”银玉一脸鄙视神情,冷笑道:“看你举动,全没半点经验可言,不论你是大内侍卫,还是江湖闲人,都不过是个刚出道的雏儿罢了!你有什么能力来管我的事?”
陈敬龙略一迟疑,沉声道:“你若当真不肯说,我只好将你擒下,想办法逼问了!”银玉点点头,将刀鞘抛开,双手紧握刀柄,森然道:“不管你是谁,既然盯上了我,那便非死不可!我本就没有时间跟你费话,动手吧!”话音未落,“呀依”一声大叫,冲上前来,细刀高举过顶,直劈而下。
陈敬龙以前跟她交过手,知道她力量如何,心道:“我现在内力又增强不少,若是全力招架,应该能将她兵刃震的脱手!她以为我是个刚出道的雏儿,本领低微,所以才不急着逃走,而是现身想将我除掉,我若尽展实力,把她惊走可就糟了;不如藏拙,等待时机,好一举将其拿下!”当即只运一半内力,挥刀迎去。
两刀相交,一声脆响。银玉连退三步,脸上微微变色,惊道:“好大力气!”陈敬龙向后退了两步,心中暗喜:“想不到这一段时间我内力增长如此迅速,现在只用一半内力,已经和在青龙城时用全力差不多了!”为了不使银玉惊慌逃蹿,急忙佯装站立不稳,又向后退了几步,闭住气息,将脸孔憋的通红,好像被震的受了内伤一般。
银玉见他如此模样,登时放心,冷笑道:“原来只有这点本事!”欺身又上,连声呼喝,装若疯虎;细刀横劈坚砍,招招凶狠凌厉,显是要尽快将陈敬龙除掉。
她出刀又快又狠,好像每一刀都是凝聚全力而发,而且没有虚招变化,刀刀简直明快。
陈敬龙从没见过这样的打法,一时手忙脚乱,心中暗惊:“这是什么刀法?怎么与我学过的全不一样?”仗着腿脚灵便,勉强躲闪,凝神去看她出刀路数。
银玉连出十几刀,忽地停手,疑惑道:“你为什么不用斗气?”陈敬龙干笑道:“我不喜欢用,你管得着么?”
银玉皱眉沉吟道:“不对,到这生死存亡的关头,你还不肯使用斗气,太不合情理!除非……除非你根本不会斗气!”说到这里,微微一愣,随即恍然道:“原来是你!”
陈敬龙愕道:“你认出我是谁了?”银玉笑道:“天下不会斗气、魔法,而胆敢行走江湖的,大概只有你一个了,我又怎能认不出来?青龙城酒楼那次相见,我还记忆犹新呢!”想了想,又道:“难怪我觉得你身形眼熟!你是朝廷通缉的要犯,所以用膏药贴着脸,怕人认出来,是么?”
陈敬龙并不应声,算是默认。银玉笑道:“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你,这可真是好极了!我来问你,纣老怪去哪里了?”
陈敬龙大奇,心道:“我与大哥相识的事情,她怎么会知道?”随即想到:“她曾让林通给林正阳捎口信,自然是认得林正阳。这消息她是从林正阳那里得知的。”问道:“你问我大哥下落做什么?”
银玉冷笑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要抢夺霸主奇牌了。哼,林正阳真是没用,我让他捉拿纣老怪,他不但捉不到,居然连唯一的线索都给弄丢了!”跟着语气一转,似喜似怒,似欢悦又似娇嗔,媚声说道:“敬龙兄弟,能找到你,姐姐高兴的很!你这便告诉我,纣老怪究竟去哪里了?”一边说话,一边侧目看着陈敬龙,眼中水汪汪地,好似要滴出来一般。
陈敬龙心中“突”地一跳,忽地感觉眼前这神秘女子娇媚无限,充满诱惑;软语撒娇,让人无法抗拒,只想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哄她开心;内心深处,却隐隐觉得不妙,只想:“这是怎么回事?她这眼神、声音,似曾相识,我在哪里见过?”
银玉见他呆立不语,便又上前两步,轻轻一扯衣领,露出雪白脖颈;娇喘细细、鼻息微微,柔声道:“傻弟弟,姐姐漂不漂亮?你只要告诉我纣老怪去了哪里,姐姐绝不会亏待你的!”说罢媚声而笑,搔首弄姿。
她这一举可是大错特错了。陈敬龙不谐男女之事,却对男女之防看的极重,一有陌生女子靠近,本能的便起警戒之心,更何况这女子在自己面前举止放荡,轻浮挑逗?
陈敬龙心中一震,本能的便想退避,脑中登时清醒,猛然想到:“这是媚术,我曾看蝶舞用过,难怪感觉这眼神、声音似曾相识!她这媚术水平照蝶舞可差了老大一截,只要我小心应付,便不会被她迷住。不如将计就计,把她拿下!”当即强忍退避之意,呆立不动,脸上装出痴迷神情,喃喃道:“好姐姐,你再靠我近些,我便告诉你!”
银玉对自己的媚术极有信心,见陈敬龙神情,丝毫不疑有诈,闻言果然又上前两步,娇笑道:“你可不许骗我啊!”将衣领又扯开一些,露出一抹酥胸。
陈敬龙见她胸膛洁白如玉,心中不由乱跳,脸上涨的发紫,头脑却仍清醒,暗自寻思:“蝶舞姑娘无需当真扯开衣服,只要用上媚术,便让人感觉她的衣服随时便会落下,那才叫真正的迷人!这银玉媚术远远不及蝶舞,也想来迷住我,真是不自量力!也罢,我装假也要装到十足,免得被她发觉,功亏一篑!”当即表情更加痴迷,手一松,钢刀掉落在地,伸开两臂,喃喃道:“你……你让我抱抱,我什么都告诉你!”
一百四十七节、尔虞我诈
银玉见他连兵刃都丢在地上,只当他已被自己迷的神志不清,哪还有丝毫戒备之心?闻言又上前几步,轻轻靠在他胸前,抬脸喘息道:“好弟弟,快说给姐姐听吧,姐姐都急死了!”
陈敬龙双臂环绕,将她轻轻搂住,笑道:“还是你先说说你的来历给我听吧!我也急死了!”
银玉脸色大变,惊道:“你说什么?”陈敬龙不等她退身,两臂一齐用力,将她紧紧箍在怀里,笑道:“我是说,如果你不说清来历身份,我便不放开你!”
银玉这才知道他并未被自己媚术迷住,方才的痴迷神情全是假装;急忙挣扎,却哪抵得过陈敬龙的力气?她手臂也被圈住,动弹不得,虽然手里有刀,却半点也派不上用场;想抬腿去顶陈敬龙胯下,可两人贴的紧紧,没有回转余地,微微屈腿,膝盖便撞上陈敬龙小腿,根本抬不起来。
别无良策之下,只能硬拼力气。银玉挣扎半晌,直累的呼呼急喘、香汗淋漓,再看陈敬龙,面不改色,恍若无事,两条手臂直如两根铁柱一般,纹丝不动。
她自知力量上胜不过陈敬龙,再挣扎也是无用,索性放松身体,再不扭动,媚笑道:“好弟弟,你可真会装假,姐姐这可上了你的当了!”陈敬龙不去看她,冷冷说道:“你迷不住我的,再用媚术也不过白耗精神而已!你也别跟我叫的这样亲热,我可不是你弟弟!”
银玉见迷不住他,心中早就犯疑,此时见他说出“白耗精神”的话语,显是对媚术颇有了解,不由更是纳闷;正色问道:“陈少侠,你怎知我用的是媚术?你又怎知媚术耗人精神?”她此时已是正常说话,没有再使用媚术。
陈敬龙笑道:“我认得一个比你高明十倍的媚术高手,所以对媚术略有所知。那人施展起媚术来,才是真的烟视媚行、动人魂魄。有道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那样高明的媚术都看过了,又怎会被你这点微末伎俩迷住?”
银玉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似对有人媚术胜过自己十倍之说很不相信,却也不再多问,想了想,笑道:“你想这样抱着我到什么时候呢?”
陈敬龙道:“你不说出身份来历,以及跟尚自高密谋的事情,我便不放你走。”银玉叹道:“你怀里舒服的紧,我很喜欢。你不肯放我,最好不过,咱们就这样耗着吧!”说完侧脸贴上陈敬龙胸膛,闭上眼睛,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
陈敬龙见她如此厚颜无耻,不禁又气又急,焦躁道:“你再不肯说,我箍死了你!”两臂猛用力收紧。
银玉被他一挤,胸中登时吸不进气来,再顾不得装模作样,急睁开眼,双臂竭力外撑,却哪撑得开?过不多久,已是脸红如血,眼神迷离,就要因窒息而晕去。
陈敬龙略松手臂,喝道:“你说不说?”银玉一得放松,立时大口喘息,脸上血红渐褪,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我就是不说,你有种便挤死我!”
陈敬龙咬一咬牙,发狠道:“你越是不肯说,便越证明此事非同小可!我铁了心,非要知道不可,你不肯说,我便真挤死你,你当我不敢么?”微顿一顿,又道:“你若抵受不住,想要说了,便眨眨眼睛。”
银玉愕道:“什么?”陈敬龙不再回答,力贯双臂,狠命一收;银玉鼻中“吭”的一声,脸色登时发紫;胸骨咯咯作响,似乎便要尽数断折。她在大力挤压之下,只觉五脏六腑皆痛,鲜血冲的头疼欲裂;吸不进气,更是闷的心里发慌;鼻涕眼泪似乎也被挤的无处可藏,一齐涌出;张口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陈敬龙硬起心肠,不去看她的凄惨模样,手臂又再加力,口中不停喝问:“你说不说?你说不说?”银玉脸色渐渐发黑,眼睛突起如金鱼,鼻中缓缓流出血来,跟着“咯”一声轻响,断了一根肋骨。
陈敬龙心中暗叹:“想不到她这样有骨气,居然宁死不屈!我与她并无怨仇,总不能当真弄死了她,还是放弃吧!”正要松开手臂,却见银玉眼睛连眨,速度快极。
陈敬龙大喜过望,松开手臂。银玉失了支撑,登进委顿在地,不住咳嗽喘息;身体擅抖,似乎随时便要晕去。
陈敬龙怕她回复力气,再与自己相斗,俯身将她手中细刀夺过;将细刀在手中一掂,不禁暗觉好笑,心道:“我还当她力气极大,胜过寻常男人,原来却是这细刀份量颇重,不似外表看的轻巧!”
那细刀宽只两指,看似份量颇轻,其实钢质极佳,比寻常钢刀还要重上许多。陈敬龙以前不知,只当银玉力量大,此时才知是占了刀重的便宜。须知,同一个人,全力挥舞一根一斤重的木棍,与全力挥舞一棍十斤重的铁棒,所造成的伤害自然是全不相同的。
银玉喘息半晌,力气稍有恢复,挣扎坐起身来,手按肋下,轻声呻吟,显是断骨之处十分疼痛。
陈敬龙喝道:“你快说来历,我便给你接骨!”银玉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好吧,我说!其实……其实我真名不叫银玉,叫做岛川……我来自……啊哟……好痛……这样坐着,压迫断骨,痛的受不住了,你……你快拉我起来!”
陈敬龙正听的聚精会神,心中暗奇:“岛川?这名字好生古怪!轩辕族有姓岛的人么?”急于要听下文,见她呼痛,顾不得多想,将两刀并在左手,伸右手去拉她。
银玉抬起按在肋下的手掌,伸向陈敬龙。
陈敬龙在她手上一握,刚想用力拉扯,忽觉掌心一阵刺痛,诧异下之,连退两步,抬手来看,只见掌心一个小孔,微微渗出血迹。
陈敬龙大惊,厉声喝问:“什么东西?”银玉笑道:“没什么,一根小针罢了,不会死人的!”说着手掌一翻,指缝间微芒闪动,正是一根细如牛毛的钢针。原来她方才手按肋下,看似护着痛处,其实却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腰带里摸出了一枚暗器。
陈敬龙大怒,刚要发作,却觉力气急速消失;惊道:“蝎尾针!”银玉微一错愕,随即笑道:“你倒识货!不错,正是蝎尾针。”
陈敬龙竭力迈前一步,想要举刀给她至命一击,不料手臂微动,立即绵软,两刀一齐脱手掉落,跟着两腿一软,跌坐在地,再没力气站起;心中大悔:“尚自高曾用蝎尾针暗算大哥,我当时看的清清楚楚。这银玉与尚自高来往,有蝎尾针在手也毫不稀奇,我怎会早没想到?陈敬龙啊陈敬龙,你如此粗心大意、不知防范,死了也是活该!”
银玉慢慢站起身来,冷笑道:“世事真是难料的紧,想不到你刚才威风八面,一转眼便成了任人宰割的可怜虫!你想活命,便告诉我纣老怪的下落,不然,哼,我一刀将你斩成两段!”俯身拾起细刀,得意之下,想要放声大笑,不料却牵动断骨,剧痛难当;笑声变成呻吟,冲口而出。
陈敬龙脑中飞转,暗自寻思:“大哥说过,蝎尾针上沾有消魔化力粉,虽能暂时使人力气消失,但效果不能持久。我想活命,须得拖延时间,以待力气恢复!”当即黯然叹道:“就算我说了纣老怪的下落,你也绝不会放过我的,当我不知道么?我并不怕死,只是死在你手里,却不知你究竟什么来头,未免有些冤枉!也罢,我就要死了,留着纣老怪的下落也再无用处,只要你跟我说清来历,让我死的明明白白,我便都告诉你好了!”
银玉喜道:“当真?”陈敬龙道:“事已至此,我骗你又有什么用处?这里除了坟中枯骨,再没有别人,难道怕我把你的身份泄露出去么?”
银玉微一沉吟,提起细刀,向他肩头斩去。陈敬龙无力闪躲,登被砍中,肩头鲜血长流,幸好银玉怕牵动伤处,不敢用力,这一刀不至伤到筋骨。
陈敬龙怒道:“你想折磨我,逼我说出纣老怪下落,却是做梦!不信你再砍几刀,看我怕是不怕!”
银玉道:“我不是折磨你,而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没了力气。刚才我被你装模作样,骗上了当,这次可得加些小心才是!”
陈敬龙轻叹一声,道:“我若还有力气,又怎能让你轻易砍中?你现在可放心了么?”
银玉笑道:“放心,当然放心!你就快死了,我的身份,也不怕让你知道。实不相瞒,我不是轩辕族人,我刚才跟你说我本名,其实只说了个姓,我的全名叫做岛川香,银玉不过是我在轩辕族活动时使用的假名而已。”
陈敬龙恍然道:“难怪我觉得你说话、神气都有些古怪,原来你不是轩辕族人!你是哪一族的?”
银玉冷笑道:“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劫余大陆五大种族,只有轩辕族人与血族人相貌完全一样,你不知道么?我不是轩辕族人,自然是血族人了!”
陈敬龙心中剧震,惊道:“你是血族人?你……你说半月之后,必定北上,是指血寇?”
银玉冷笑道:“什么血寇?那是我们血族的先锋军。哼,这次可不只是先锋军那么简单了;我们血族此次要倾尽军力,挥师北上,一举将轩辕族拿下,让轩辕族亡国灭种!”说罢仰天大笑,得意非常。
陈敬龙心跳如鼓,暗叫:“糟糕!血族要大举进犯我族,必是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朝廷不知此事,半点防备都没有,怎能抵抗?不行,我一定要活着,把这消息通知朝廷才好!”怕岛川香看出自己心思,脸上故意装出不屑神情,冷笑道:“我虽然见识短少,可也知道,血寇地小人少,实力有限的紧,跟我们轩辕泱泱大国根本无法比较。你们以卵击石,不是自取灭亡么?”
银玉笑道:“你不只见识短少,头脑也笨的厉害!你当我与尚自高商议的是什么事?哼,有内应相助,里应外合,我们自然可以轻松灭掉轩辕,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心!”
陈敬龙恍如耳边响起一个霹雳,脑中嗡嗡作响,心中只叫:“大事不妙!原来尚自高是血族奸细!”
一百四十八节、奸诈蠢蛋
银玉见陈敬龙默然不语,便道:“你已经知道我的来历了,这便告诉我纣老怪的下落吧。”陈敬龙笑道:“他的下落,就算我说了你也找不到,又何必一定要问?”银玉大怒,厉声喝道:“原来你是在戏弄老娘。小子,你找死!”举起细刀,当头便砍。
陈敬龙大骇,想要闪躲,却苦于无力动弹,眼看寒光闪动的刀锋离自己额头已经不及两寸,情急之下,心中除求生之外,再无其它念头;猛觉一股暖流自小腹处急冲而上,腰身力气顿复;急速仰倒,向旁边一滚,间不容发的躲过细刀;待重又坐起身来,方才觉得奇怪:“咦,我怎么有力气躲闪?”微一凝神,感觉小腹处暖洋洋的一团,不由狂喜:“原来我的内力不怕消魔化力粉,并不曾被化去!”
他以前听纣老怪说过,消魔化力粉可化人力量、魔力,只当自己的内力也会被化去,因此得知是中了蝎尾针后,一直不曾运用内力;此时才知,内力本质与魔力不同,居然不怕消魔化力粉,反过来倒是消魔化力粉受内力克制,内力到处,如汤泼雪,消魔化力粉效果立失,体力迅速恢复。
银玉一刀砍空,脸色大变,惊道:“你力气没有消失!你……你又在装模作样,骗我上当!”
陈敬龙急运内力在全身游走,跃起身来,哈哈大笑,朗声道:“我也没想到消魔化力粉制我不得,倒不是有意骗你!”
银玉见他起身,吓了一跳,急退数步,与他拉开距离,奇道:“你究竟有什么古怪本领,怎会不怕消魔化力粉?”
陈敬龙上前一步,拾起钢刀,笑道:“现在局面又转,我已不是任你宰割的可怜虫了,你还想逼问我事情么?”
银玉沉吟片刻,猛一咬牙,森然道:“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便绝不能让你活下去!陈敬龙,受死吧!”两手握住刀柄,慢慢举过头顶。
陈敬龙笑道:“要打架么?你不是我对手!”
银玉冷哼一声,道:“上次在青龙城中,人多眼杂,我怕泄露身份,不敢使用斗气,所以才饶你一命,你当我真的打不过你吗?陈敬龙,今天就让你尝尝血系斗气的厉害!”说罢咬破舌尖,仰头喷出一口鲜血。
鲜血一喷出口,她脸色立时变的苍白,额头正中却浮现出一块钱币大小的血红印迹,圆圆如同膏药;印迹出现的同时,她细刀上忽地拢上一层淡淡血雾,虽不甚浓,却诡异阴森、狰狞可怖。
陈敬龙心中凛然,暗道:“这是什么技法,怎地如此古怪?”不敢轻视,忙凝神以待。
银玉猛吸口气,喝道:“吃我一刀!”疾冲上前,挥刀直劈而下。
陈敬龙有心试试她这古怪斗气有何威力,不躲不闪,运起五成内力,举刀迎上。
“噗”一声响,两刀相交,声音如击败革。陈敬龙只觉自己刀身撞上一片粘稠之物,刚力被迅速化解,无法传到对方刀上;惊奇之下,想要收刀再出,不料钢刀竟似被那血雾缠住,一时收不回来。
银玉全身一震,轻呼出声,微微躬身,显是陈敬龙的力道对她并非全无影响,震荡之下,她折断的肋骨互撞,所以疼痛;但她毫不停顿,猛吸口气,细刀用力外摆。陈敬龙钢刀受血雾纠缠,挣脱不开,随着细刀荡向一旁。
银玉手臂微抖,血雾的缠力忽地消失,刀头一转,斩向陈敬龙脖颈。陈敬龙此时钢刀荡在一旁,急切间收不回来,无法招架;眼见对方挥刀斩来,急忙上身后仰,同时右足踢出,脚尖点向对方小腹。
细刀在陈敬龙颈前划过,猛地一沉一拖,在他左胸切出一条长长的伤口。银玉一招得手,见对方脚尖离自己小腹已经不远,顾不得加重刀上力道,急急后跃闪避。她这一番剧烈动作,断骨处疼痛难忍,退避之后,一时无力再出招追击;手按肋下,喘息不已。
陈敬龙直起身来,左胸伤处微觉麻痒,急低头去看,见伤口虽长,却不甚深,本无大碍,可此时鲜血狂涌,流个不住,竟比更重一倍的伤势出血还多,不禁骇然。
银玉见他脸上变色,喘息笑道:“我的血系斗气,可将你体内血液引了出来,出血量在正常伤口出血的五倍以上。你再中我几刀,即使不伤要害,也要流干血血液,变成一具干尸了!”
陈敬龙怒道:“就算我变成干尸,也要先杀了你!”急运内力在伤口周围急转,麻痒之感渐消,再看伤口,血流减缓,已与正常伤处无异;这一下可是喜出望外,大笑道:“哈哈,看来我不会成干尸的!”
银玉方才见蝎尾针奈何他不得,已经十分惊奇,此时又见血系斗气对他无效,不禁骇异莫名,喃喃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你什么都不怕,还是人么?”
陈敬龙笑道:“区区血系斗气,雕虫小技而已,算得什么?方才我不知血系斗气的特性,让你占了便宜,现在我知道了,咱们再来打过!”向前跃起,将内力运到十足,一招“瀑落千丈”,钢刀当头直劈。
银玉见他刀来如电,威猛迅疾,不敢抵挡,急跨步闪开。陈敬龙一刀劈空,紧跟着踏上一步,右手微扭,刀身放平;左手按住刀背,一招“顺水推舟”,将刀头推向银玉肋下。
银玉见他变招奇快,再也躲闪不及,只得咬紧牙关,竭力挥刀去挡。
眼看两刀就要相交,陈敬龙脑中忽然闪电般转过一个念头:“洪断山一击七重力,层层叠叠,难以抵挡。我难道不能也多发几重力么?”
两刀相撞,陈敬龙不等前力衰竭,急吸口气,又一波内力涌上。
银玉细刀与钢刀一触,只觉对方力道奇大,自己手臂剧震,几乎握不住刀柄,心中暗叫:“我又上当了,原来这小子力量如此之大,方才有所隐藏!”仗着血系斗气的粘稠特性,勉强化解;刚想松口气,忽觉对方刀上又一股大力涌来,如海中波浪,前浪方消,后浪已至;再想抵挡,已是力所不及。
“忽”“咯”“咯”“哇”四声几乎同时响起。“忽”的一声,是银玉握不住刀柄,细刀脱手飞出,去势极猛,带起风声;“咯”“咯”两声,是银玉右臂在大力冲击之下,两处骨头齐断,发出脆响;“哇”的一声,却是大力传至躯干,伤及内腑,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
陈敬龙万没想到自己又运一波内力,竟会有如此威力;一时愣在当地,惊喜交集,恍然如在梦中,竟忘记趁势追击,继续出招。
银玉左手按胸,右臂软软垂下,身形不住摇晃,哑声苦笑道:“好小子,看你外表老实,想不到竟如此奸诈!我……我一向自负机警,却连连上你恶当,真是不甘心!”
陈敬龙有生以来,第一次听人说自己“奸诈”,一时哭笑不得,竟不知如何反驳才好。
银玉沉默片刻,额上血印慢慢消失,沉声道:“我现在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你要杀我,便请动手吧!”
陈敬龙道:“我不杀你。”银玉奇道:“难道你肯放我走?”陈敬龙摇头道:“不能放!”银玉愕道:“你又不杀我,又不放我,究竟要把我怎样?”陈敬龙道:“我要把血族即将大举来犯的消息通知朝廷,你跟着我去做个证人吧!”
银玉微一错愕,满脸疑惑,侧目而视,对陈敬龙上上下下打量个不停。
陈敬龙愣道:“你看什么?”银玉皱眉道:“我想看清楚,你究竟是个心机深沉的狡诈之徒,还是一个头脑简单的蠢蛋!”陈敬龙愕道:“我怎么蠢了?”
银玉冷笑道:“以你的身份,若不是蠢的不可救药,又怎会打起通知朝廷的念头?”陈敬龙正色道:“我是轩辕族人,自当以轩辕族安危为重……”银玉冷笑打断道:“你是轩辕族人不假,但别忘了,你是轩辕朝廷的通缉要犯。朝廷正要捉你,你却主动送上门去,自投罗网,不是蠢蛋是什么?”
陈敬龙一时无语,想了半天,方道:“为了全族安危,我个人的生死也就……也就顾不得了!”银玉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大义凛然的英雄,可惜太蠢!”陈敬龙怒道:“又怎么蠢了?”
银玉笑道:“你通风报信,朝廷却不相信,你只不过是白白送死,怎么不蠢?”陈敬龙急道:“如此重要的大事,朝廷怎能不信?”银玉冷笑道:“你是朝廷的高官么?你是皇亲国戚么?你不过是个普通江湖少年罢了,人微言轻,谁能轻易信你?”
陈敬龙沉吟道:“有你作证,朝廷自然会信的!”银玉又是哈哈大笑,指着陈敬龙,连道:“蠢蛋!蠢蛋!”陈敬龙怒道:“我又怎么蠢了?”银玉笑道:“我去作证?我为什么给你作证?从外表来看,我与轩辕族人完全一样。你捉个寻常轩辕女子去证明血族就要入侵,有谁会信?”陈敬龙急道:“你会血系斗气,分明是个血族女子。我捉到血族奸细,朝廷怎能不信?”银玉道:“我不施展血系斗气,便没人能证明我是血族人。施不施展血系斗气,全在我自己,别人可勉强不来!”陈敬龙哑口无言,暗自掂掇,银玉说的不无道理,自己去给朝廷报信,只怕真的只是白白送死;心中颇为踌躇。
一百四十九节、饶敌一命
银玉见陈敬龙沉默不语,面现难色,便道:“陈兄弟,有道是不打不相识,咱们两次相逢,两次相斗,也算缘份不浅!姐姐有一句话想要劝你,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敬龙道:“血族是我轩辕族的仇敌,你我立场不同,注定不能成为朋友,姐姐兄弟的称呼,还是免了吧!有什么话,说来听听。”
银玉道:“陈少侠,世事无绝对,你说咱们注定不能成为朋友,那也未必。我要劝你的话,正是为你前途着想。你现在受朝廷通缉,又被神木教散布流言,为江湖人所不耻,在轩辕族已无立足之处,何不投奔我血族,求个安身立命之所?大战在即,我血族正急需武勇之士,以你的本领,不难混出个名堂,成为人上之人,不是远远好过在轩辕族奔波躲藏、亡命江湖……”
陈敬龙怒声打断道:“不必再说了!你想我背叛本族,去帮你们血族屠杀我轩辕同胞么?我陈敬龙虽然受人诬蔑,声名狼藉,但自问平生不曾做过愧对良心之事。要我作卖国投敌的狗贼,绝无可能!”
银玉见他神情坚定,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只得叹道:“我言尽于此,你再想一想吧!”寻思一下,又道:“你留下我,也无用处,不如放我走吧!”
陈敬龙沉吟道:“你是血族奸细,意欲不利我轩辕族,我放你走,岂不是纵敌为患?”银玉惊道:“你要杀我么?”
陈敬龙颇为踌躇,心知对敌不该心软,理应将之除去,但眼见她脸色苍白、右臂软垂、躬腰曲背、嘴角带血,神情孤凄无助、楚楚可怜,要上前杀她,也确是下不去手;一时拿不定主意,沉吟不语。
他虽知血寇是轩辕族的仇敌,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血寇恶行,因此对其虽有戒备厌恶之心,恨意却还不足,又觉对一个已无反抗之力的女子下毒手,不是好汉所为,因此迟疑。
银玉察言观色,知道他下不了狠心,便又轻声呻吟,加倍装出可怜神情,叹道:“陈少侠,你要杀我,便请快些动手!我身受重伤,却不得医治,这样耗下去,痛也要痛死了;你如此折磨一个娇弱女子,算什么英雄?”
陈敬龙听她一说,更生恻隐之心,迟疑道:“我若不杀你,你还会做出不利我轩辕族的事情么?”
银玉苦笑道:“我能做什么事情?以前我只是往来于两族之间,传送消息,可没有伤害过一个轩辕族人。如今我杀不了你,身份不免被你泄漏出去,为江湖人得知,以后我是再也不敢来轩辕族了。至于不日两族对阵,决战沙场,又非银玉所长,那也是Сhā不上手的!”
陈敬龙点点头,咬一咬牙,沉声道:“血族许多人,杀你一个,也不过九牛去一毛,无关轻重。也罢,我就放你一马,这次饶你不杀!咱们话说在头里,你若再敢到我轩辕族来,被我撞上,可非杀你不可了!”
银玉大喜,道:“陈少侠,多谢!如果有朝一日,你在轩辕族走投无路,不妨到我们血族去。我念你不杀之恩,必定……”
陈敬龙怒道:“你啰嗦什么?要走便快走,别等我反悔,不肯饶你!”
银玉不敢再说,低下头去,慢慢走向乱葬岗外。陈敬龙忽地心中一动,喝道:“且慢!”银玉转回身来,慌道:“怎么?你……你反悔了?”陈敬龙道:“那倒不是。我是想问你讨些消魔化力粉的解药。”其实他也不知消魔化力粉有没有解药,只不过试探一问罢了。
银玉愕道:“你又不怕消魔化力粉,要解药做什么?”陈敬龙听她回答,知道确有解药,便道:“我虽然不怕,却无法救得别人。那蝎尾针细如牛毛,防不胜防,难保以后不会有的我朋友吃它大亏;我还是随身备些解药的好!”
银玉点点头,从腰间摸出个小小瓷瓶放在地上,道:“将这瓶中药粉服下一些,消魔化力粉的药性立解。”陈敬龙道:“多谢了!你这便走吧。”银玉转身而去,再不回头。
陈敬龙看她步履蹒跚,慢慢走远,心中暗叹:“我放走血族奸细,真不知是对是错!”过去将瓷瓶捡起,打开一看,见里面半瓶绿色粉末,收好放进怀里;想了想,又去将银玉遗落的细刀找到,连刀鞘一并拿了,暗道:“这细刀份量介于寻常刀剑与大环刀之间,若是齐若男使用,即可以增加威猛刀招的威力,又不至因膂力稍弱而用不动,真是再适合不过。等见到他时,送了给他。”想想再无别事,便出了乱丧岗,顺来路而回,心中寻思:“不知雨梦跟踪尚自高,怎么样了?”忽地想到:“我跟踪银玉,自以为人家不曾觉察,哪知人早就发现了;雨梦跟踪的本领未必比我高明,尚自高颇有机智,又怎能发现不了?不好,雨梦有危险!”想到这里,登时心焦如火,急忙发足狂奔,尽全力赶回城去;至于路上行人的惊诧目光,却顾不得了。
等进了城,不知到哪里寻雨梦去,只得先回事先约好碰头的客栈瞧瞧再说。
离得老远,便见一个人白裙如雪、身背铁弓,立在客栈门前左顾右盼;不是雨梦是谁?
陈敬龙见她安然无恙,不禁大喜若狂,疾奔过去,叫道:“雨梦,你没事么?”雨梦喜道:“陈哥哥,你回来了!”迎到跟前,忽地愣道:“你受伤了?要不要紧?”急忙查看他身上各处伤口。
陈敬龙笑道:“没事,都是皮肉之伤,不碍事的。你回来多久了?”雨梦道:“回来好久了,见你始终不来,可把我急坏了!你……你跟人动手来着?”陈敬龙顾不得述说自己的事情,急问:“你跟踪那独臂人,没被他发觉么?”雨梦道:“没有,顺利的很。他去了……”陈敬龙忙道:“咱们寻个安静地方再说。”拉着雨梦走进客栈,要了最僻静的一间房。
二人在房中相对而坐,陈敬龙道:“现在说吧,他去了哪里?”雨梦道:“你离去后不久,那独臂人便也离开。我远远跟着他,看他进了好大一座府邸的后门。我寻人打听得知,那是和顺王爷府。”
陈敬龙喃喃道:“果然!如此看来,他们所说的王爷,便是和顺王爷无疑了!”雨梦纳闷道:“陈哥哥,那独臂人是谁?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和顺王爷又是谁?”陈敬龙忙将尚自高身份、自己追踪银玉的过程、逼她说出来历等事说明。
等他说完,雨梦脸上微微变色,惊道:“如此说来,不日血族进犯,战争不可避免了?”陈敬龙沉吟道:“恐怕是免不了的!”
雨梦皱眉寻思一会儿,问道:“陈哥哥,以你之见,两族大战,最后哪族能赢?”陈敬龙立起来,在室内缓缓踱步,思索半晌,道:“朝廷现在还不知血族即将入侵的消息,一旦打起来,以无备敌有备,仓促应战,岂能不败?”
雨梦见他眉头紧锁,满脸忧色,忙开解道:“陈哥哥,你也不必太过担忧!轩辕族地广人多,绝非小小血族可比。血族早期或许能占些出其不意的便宜,但时间稍久,两族对峙,拼起实力,血族还是非败不可!”
陈敬龙道:“我最担心的,倒不是血族正面入侵,而是轩辕族内部的奸细!尚自高是血族奸细无疑,若只他自己,倒也不至掀起什么大风大浪,可怕的是,他背后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和顺王爷。听尚自高与银玉的谈话,和顺王爷分明要有所举动,与血族入侵相应合。朝廷毫无准备,被人里应外合、内外夹攻,必定难以支持。一旦朝廷垮掉,轩辕族纵有无数义勇之士,但群龙无首,也终究是一盘散沙,如何能与血族大军相抗?”微一停顿,又叹道:“我居然忘记逼问银玉,她们所说的王爷究竟在准备什么大事,真是糊涂!”
雨梦道:“现在想起这事,也还不迟。那银玉被你打成重伤,行走缓慢,现在必定不曾走远。咱们立即去追,兴许能追得上!”
陈敬龙喜道:“不错!咱们快去追赶,逼问她和顺王爷的阴谋!”说着走向门口。雨梦忙立起身,跟在他身后。
陈敬龙伸手正要打开房门,却听外面客堂里“稀里哗啦”一阵大响,似是倒了许多东西,跟着听一人喝问:“你说是不说?”接着是那店小二的声音,颤颤巍巍,显是惊惧已极,说道:“我说,我说!背着弓箭的白裙女子在走廊尽头右侧的那间房里。”
陈敬龙一惊,愣道:“找咱们的?是谁?”“背着弓箭的白裙女子”自然是指雨梦,而“走廊尽头右侧的房间”正是陈敬龙与雨梦现在所处之地。
他话刚问出口,又听外面“砰”的一声,同时店小二长声哭叫,似是被人打了一记,跟着脚步纷杂,许多人快步向陈、雨二人房间走来。
雨梦惊道:“来人似敌非友,陈哥哥,快离门远些!”陈敬龙急忙向后跃开。
刚刚站稳,只听一声大响,房门被人大力踢开;门外站着十余名彪形大汉。当先一人朗声笑道:“美人,你跟踪我许久,究竟有何岂图?你这同伴,又是什么人?”
那人一袭白袍,左袖空荡荡贴身垂落;挺胸腆肚,神情洋洋自得;正是尚自高。
一百五十节、突袭失手
陈敬龙惊道:“是你?”
尚自高笑道:“有什么奇怪?这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跟踪我,却不知,我早就发觉了。我之所以不曾对她动手,正是要等她与同伴会面,好一网打尽!我进了王府,随即安排人出来跟着她,直到这客栈。嘿嘿,小美人,你可没料到吧?”说完摇头晃脑,长声大笑,得意非常。
雨梦怒道:“你跟我说话最好规矩一些,不许小美人、小美人的乱叫!”尚自高大笑道:“怎么,这样叫你不喜欢么?难道要我叫你小丑人不成?哈哈,见了你这样的美人,想让我规矩可就难了!”
雨梦大怒,取下铁弓,搭上羽箭,喝道:“我一箭射烂你嘴巴,看你还能不能胡说八道!”说着就要开弓。陈敬龙低声喝止:“不要轻举妄动!他既然敢来,定是有所准备,咱们不能莽撞行事!”雨梦微一踌躇,垂下铁弓,退到陈敬龙身后。
尚自高点头道:“你这汉子,倒有些头脑!你们老老实实的,还能多活一会儿,如果当真打将起来,嘿嘿,只怕转眼间就要变成肉泥了!”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喝道:“你们打开窗户看看!”
雨梦跃到窗前,直接抓破窗纸向外一张,回转头来,脸上变色道:“不好,外面……外面好多人!”
尚自高冷笑道:“我带了二百名王府侍卫,将这客栈围的水泄不通。你们若敢轻举妄动,我一声令下,二百人齐冲进来,你们两个固然要被砍为齑粉,只怕连这小小客栈都要被踏为平地了!”
陈敬龙皱眉道:“既然你赢定了,为何还不动手?”尚自高道:“动手不必着急;我要先弄清楚,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跟踪我。总得知道你们的来头,我才好打算,是将你们立斩当场,还是活捉回去。”
陈敬龙寻思一下,道:“我们只不过是两个江湖闲人,跟踪你也只是无聊之举,并没有任何企图。”尚自高仰天打个哈哈,冷笑道:“你说这话骗鬼么?当我是三岁孩子不是?”
陈敬龙道:“我说的是实情,信不信由你。”
尚自高沉吟不语,盯着陈敬龙上上下下打量半晌,忽道:“你把脸上膏药揭开,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我怎么觉得你身形这样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陈敬龙心中微震,暗道:“当然见过!你暗算我大哥时,不就是被我给惊走的么?”忽地灵机一动,放声笑道:“你终于认出我了!哈哈,尚队长,兄弟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你居然当真了!闹得如此兴师动众,王爷要是怪罪下来,兄弟可真就担当不起!尚兄,咱们这就回去吧,别让王爷知道才好!”说着慢慢走向门口。
尚自高奇道:“你也是王爷的人?是谁?是……是李兄弟?不对……是……是……”眼见此人身形眼熟,说是熟人,并不奇怪,但却又想不起究竟是谁,一时满腹狐疑;皱眉苦思之下,居然不曾留意陈敬龙正缓缓靠近。
陈敬龙笑道:“尚兄,你怎么记性这样坏?咱们天天见面,你看我身形,居然想不起我是谁?”口中说着,脚下又缓缓踏前两步,离尚自高已经不过六、七步的距离。
尚自高忽地警觉,喝道:“站住,不许再往前来!”陈敬龙低喝一声,脚下猛一用力,蹿上前去,顺手从腰间抽出刀来,斩向尚自高颈间。
尚自高反应极快,一见他上前,立即纵身后退;仓促之间,却忘记了自己身后还有别人。他这一纵,后背正撞在身后一个彪形大汉的怀里;二人一齐滚倒。
陈敬龙跨前一步,正要挥刀再斩,尚自高身旁两人一齐抽出长剑,向陈敬龙刺来。陈敬龙见他二人剑上光晕一红一黄,都不十分浓重,暗道:“这些王府侍卫的本领,也不见得比神木教绿旗教众更高。我如今内力更胜从前,又岂是你们所能抵挡?”当即将内力运到十足,连出两刀,将两剑挡开。
那两人果然当不得陈敬龙的力道,两剑与钢刀相撞,用火系斗气的汉子脱口一声惊呼,长剑斜飞出手,在另一人的大腿上一斩,跌落在地;用土系斗气的汉子连退两步,脸上涨的通红,长剑虽未脱手,但手臂酸软垂落,一时无力再出招进攻。
他们此时身处走廊之中,地方本就狭窄;离陈敬龙最近的两人齐被震退,将身后众人挡住;众侍卫虽有出手攻击陈敬龙之心,却一时不得近身之路。
陈敬龙见暂时无人阻拦,心中大喜,又挥刀向尚自高颈间斩去。他并不是要杀尚自高,而是想将其制住,以保自己与雨梦安全离开,因此这一刀并未运上内力,只想在刀锋贴上对方脖子时,便即收住。
尚自高虽不及起身,但趁着陈敬龙挡开两剑,稍一耽搁的工夫,已经从怀中摸出匕首,此时见陈敬龙挥刀斩来,忙举匕首招架。陈敬龙不与他匕首相碰,手臂微抖,刀头斜转,“刷”地砍中他右肩。
尚自高肩头受伤,手臂一软,向下沉落。陈敬龙手腕急转,刀尖指向他咽喉。
眼看尚自高挡无可挡,与他一齐滚倒的大汉忽地低吼一声,猛伸出手,抓向刀头。
血光乍现,钢刀将那大汉手掌穿透,刀尖直从手背上透出;他却咬紧牙关,死死握住刀头不放。便在这钢刀稍顿的瞬间,尚自高手臂急挥,匕首上银光闪烁,斩上刀身。
“叮”一声脆响,钢刀拦腰断为两截。陈敬龙心中大叫:“糟糕!我不运内力,真是大错特错了!”
金系斗气锐利非常,最擅断人兵刃;尚自高修为虽远不及欧阳啸、欧阳莫邪父子,但斩断个寻常刀剑还不成问题。陈敬龙若将内力灌注刀身,抵消斗气伤害,尚自高自然无法斩断钢刀,但陈敬龙未运内力,只凭钢刀自身硬度去抵抗金系斗气,自然是非断不可了。
此时被震退的两人已经让开,另两人挤上前来,挥舞兵刃击向陈敬龙,又有一人跃到尚自高身前,舞刀守护。幸好走廊狭窄,众侍卫难以一涌而上,才没有形成围攻局面。
陈敬龙知道擒拿尚自高作为人质之举再难成功,心中不由暗叹,况且钢刀只剩半截,难以发挥招式威力,打斗起来大是吃亏;只得向后连跃,退回房中。
一名侍卫不依不饶,追上前来,挺剑当胸便刺。陈敬龙正要举断刀招架,却听雨梦在身后叫道:“快让开!”陈敬龙不及思索,急侧身闪向一旁。
弓弦响处,一支紫光萦绕的羽箭贴他身旁擦过,直射那侍卫,正中胸膛。那侍卫闷哼一声,胸口登时添了一个手腕粗细的透明窟窿。羽箭穿过那人身体,去势不衰,“夺”一声钉入砖墙,箭身没去大半,露在外面的箭尾不足两寸。
那中箭侍卫伤口处一片漆黑,似被雷电击焦了一般,居然没有血液流出。因羽箭穿胸而过的速度太快,他还不及死去;低头看看自己胸口,又抬头看向雨梦,满脸惊惧之色,嘶声道:“好……厉害……”说完这三个字,方才向前扑倒,再不动弹。伤处焦结的血脉在尸体与地面撞击时受到震荡裂开,鲜血狂涌而出,眨眼间流了一地。
众侍卫见一箭竟有如许之威,无不骇然失色;一齐僵住,再无敢入房追击之人。
守在尚自高身前的侍卫正对房门,羽箭是紧贴他颈边飞过,将他脖子擦去一块油皮。那侍卫回头看看墙上箭尾,再转头看看房中血流满地的尸体,手抚脖颈,脸上血色霎时褪尽,苍白如纸,额头豆大汗珠滚滚而下。
雨梦又抽支羽箭搭在弦上,张弓对准门口,厉声喝道:“谁敢再来,这便是榜样!”跟着转对陈敬龙低声道:“陈哥哥,咱们冲出去吧!”
那守护尚自高之人见箭头指来,更是吓的面无人色、两股皆颤,但却咬牙不肯闪开,只将钢刀舞的如风车一般护在身前,不敢稍停一停。
陈敬龙知道事已至此,除硬拼一途,再无别路;微一寻思,将半截断刀丢开,回身去床上拿过银玉那柄细刀,低声对雨梦道:“你跟紧我,千万小心!”他见过雨梦出手,知道她虽会近战,却不及自己厉害,因此叮嘱一句;说完了话,拔刀出鞘,正要向门外冲去,却听尚自高大叫:“且慢动手,我有话说!”
陈敬龙冷道:“今日情形,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还有什么话好讲?”尚自高慢慢站起身来,略一沉吟,道:“这位姑娘虽然弓箭厉害,但总不能将我们二百余人尽数射死;就算她有那体力,却也没那许多箭支不是?你们要硬闯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陈敬龙怒道:“你吓我么?哼,二百余人,不知是不是都敢以性命相搏呢!”尚自高拍拍那正在舞刀的侍卫肩头,吩咐道:“你退下吧。”那人松了口气,缓缓收住刀势,退到门旁墙壁后面。
尚自高对陈敬龙道:“你可知他为何冒着被利箭穿胸的危险,死守在我身前,不肯退开?”又一指倒在地上,正握着被钢刀刺穿的手掌低声呻吟的侍卫,道:“你又知道,他为何宁可弃去一手,也要救我?”
陈敬龙朗声道:“这两位兄台重义轻生,我很佩服!”尚自高笑道:“你错了,他们不是因义气而如此,却是严规所在,不得不为!”陈敬龙愕道:“什么严规?”尚自高道:“王爷有令:临敌退缩,以至头领遇难者,杀无赦;临阵惧敌,而至任务未能完成者,杀无赦!我若死了,他们一样非死不可,所以才不得不拼命救我!”微顿一顿,又道:“现在你可知道了吧?二百余人,未必都不怕死,但要当真动起手来,他们却绝对不敢退缩!二百余人拼死拥上,你们还能活命么?”
陈敬龙知道他所说不假,微一沉吟,奇道:“既然你有必胜把握,只管下令让外面的人冲进来,将我二人杀了便是,又何必跟我说这许多?”
尚自高迟疑半晌,苦笑道:“我若不是有所顾忌,又何必跟你费话?这位兄台,咱们可不可以不动刀兵,坐下和和气气的谈上几句?”
他初来之时,气势汹汹,敌意显然,此时被陈敬龙所伤,更有一个手下死于非命,却不发怒,反倒气焰收敛,温言相商,要坐下和和气气的谈话,这一着真是大出陈、雨二人意外。二人面面相觑,都是满腹狐疑。
一百五十一、皆大欢喜
尚自高见他二人不语,寻思一下,转对众侍卫吩咐道:“你们出去等我。半个时辰之后,如果我还不曾出去,你们便冲进来,将他二人杀掉;如果他们擒我为质,妄想脱出包围,不必理我死活,格杀勿论!”众侍卫答应一声,施礼退去。
尚自高待众侍卫走后,问陈、雨二人道:“我命手下离开,孤身与你们相对,可算是极有诚意吧?咱们可以谈谈了么?”
陈敬龙见眼前己方两人,对方却只一个,也不怕他玩出什么花样,便点头道:“你有什么话,说吧。”
尚自高缓步踱进房中,在靠墙的一把椅子上坐下,笑道:“咱们坐下慢慢谈吧。”陈、雨二人对视一眼,搬过椅子,与他相对而坐。陈敬龙问道:“你究竟想谈什么?”
尚自高拱手笑道:“这位兄台,胆大艺高,必非无名之辈;不知如何称呼?”陈敬龙不耐烦道:“你与我是敌非友,客套个什么劲儿?要谈什么,便快说正题,哪来这许多废话?”
尚自高干笑两声,道:“兄台快人快语,爽快,爽快!”略一迟疑,皱眉沉声道:“既然如此,尚某也就不再兜圈子了。请问兄台,你手中这把刀,从何而来?它原来的主人,现在何处?”
陈敬龙微愣,低头看向手里细刀,心中豁然明白:“难怪他忽然转变态度!他与银玉有染,自然认得这把细刀。原来他是担心银玉的安危,所以才与我谈话,想要探听银玉情况!”当下也不隐瞒,答道:“我与那银玉又没什么交情,她自然不会送东西给我。这把刀既然在我手里,自然是我将她打败,夺过来的。”
尚自高脸色紧张,急道:“你……跟她动过手?”陈敬龙笑道:“你不见我身上这些伤口么?要不是与她打起来,我又怎会受伤?”
尚自高大急,颤声问道:“她怎么样?是受了伤,还是……还是死了?”眼睛紧紧盯在陈敬龙脸上,等他回答;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陈敬龙心中忽动,暗道:“看他神情,银玉在他心中颇有份量。我不妨诈他一诈,或许能扭转局面,于绝境中逃出生天!”当即皱起眉头,佯装愤怒道:“哼,她将我伤成这样,我又岂能饶她?她对我下手狠毒,我便比她更狠十倍!”
尚自高全身剧震,脸色铁青,嘶声道:“你把她……把她……杀了?”说这话时,胸口急剧起伏,右手紧紧握拳,似乎便要出手殴击陈敬龙一般。
陈敬龙见他如此,更确定银玉在他心中的份量,暗中盘算脱身之策;笑道:“杀是没有杀,不过,打断几根骨头却是免不了的!”
尚自高猛松口气,喃喃道:“没死就好,没死就好!”定一定神,又问:“她现在何处?没有生命危险吧?”
陈敬龙笑道:“你放心,她现在死不了!”顿了一顿,迟疑道:“不过……明天就很难说了!”尚自高又是一惊,急问:“怎么?”陈敬龙道:“我有许多话要问她,所以暂时没有杀她,而是把她交给了我一个朋友看管。我交待我那朋友,如果明天我不去与他相会,便是出了意外,到时他只管将银玉杀了,给我陪葬就是!”
尚自高侧目而视,怀疑道:“此话当真?”陈敬龙心中微凛,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淡淡笑道:“你不相信我将她擒住了?”从怀里摸出那个装着消魔化力粉解药的小瓷瓶递出,问道:“你跟她熟的很,想必也认得这个东西吧?”
尚自高接过瓷瓶仔细一看,缓缓点头,喃喃道:“这是我送给她的,我又怎会不认得?”
陈敬龙笑道:“你认得就好!她若不是落在我的手里,她的东西又怎会被我得来?”
尚自高缓缓点头,将瓷瓶递还陈敬龙;低头思索一会儿,忽道:“那也未必!你能将她细刀夺来,自然也能夺到她身上其它物品。身外之物,被人夺去也不稀奇,可不能证明她确实被你擒住!”
陈敬龙微一寻思,叹道:“身外之物,确是无法证明。唉,看来我今天是难出包围了!只可惜了岛川香这样一个美女,年纪轻轻、如花似玉,却就要给人陪葬了!”
尚自高惊道:“你叫她什么?”陈敬龙冷笑道:“她真名不是叫岛川香么?哈,我若不是严刑拷打,逼问于她,可还真不知道呢!”
尚自高脸色微变,愣了半晌,轻叹口气,颓然道:“原来……她真的落在你的手里了!”
岛川是血族姓氏,轩辕族中绝无此姓。岛川香在轩辕族活动时,一直使用假名“银玉”,就是怕泄漏身份,惹得轩辕族人追杀;这姓氏对她来说,是一个关系生死的大秘密,若非受逼不过、万不得已,绝不会说给外人知道。
尚自高见陈敬龙知道岛川香的本名,只当他确是对岛川香使用酷刑,逼问出来的;既然可以用刑,自然是将其擒住了,这一点毋庸置疑;因此对岛川香落入陈敬龙掌握之事再不怀疑。他又哪会想到,当时岛川香是把陈敬龙当成了必死之人,再无防范之心,因此不隐瞒他,说出自己本名的?
陈敬龙见尚自高再不怀疑,便道:“如今你要问的话已经问过,我可就要动手了!既然必死,我也要先让你死在头里!”说着细刀轻摆,便要起身。
尚自高忙道:“且慢!我还有话!”陈敬龙佯装不耐烦道:“哪来这许多话?你我都是快死的人了,说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处?”尚自高道:“那也未必!或许……或许咱们可以打个商量,和和气气解决事情,这样大家就都不用死了!”
陈敬龙大喜,暗道:“他果然很在乎银玉的生死,这一票算是压对了!”脸上神情却冷冰冰的,皱眉道:“事到如今,还有商量的余地么?”尚自高赔笑说道:“很有,很有!你我之间又没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何必非要斗个死去活来?”
陈敬龙迟疑片刻,点头道:“好吧,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尚自高道:“咱们不妨做个交易。我一会儿自带手下离开,再不与你们为难;你们见到你那朋友时,立即将银玉释放,行么?”
陈敬龙沉吟道:“这么简单?”尚自高苦笑道:“不然还能怎样?我宁可冒生命危险,孤身与你们相处,只为打听银玉的情况,可见她在我心中份量。只要她能安全,我自己的性命都不算什么,何况其它事情?你们是江湖侠士也好,是皇上派来的眼线也罢,我都不在乎,只求银玉能够平平安安!”
陈敬龙奇道:“她对你当真如此重要?”
尚自高沉默半晌,黯然叹道:“我若不是很在乎她,又怎会为她而背叛皇上,暗地投靠和顺王爷?唉,她只是想利用我,对我没有半点真情,我心里清清楚楚,可是……可是我就是心甘情愿为她做一切事情;只要她能开心,我就算被人斩为肉泥那也没什么要紧!我做了民族败类,注定将来要受万人唾骂,遗臭万年,我心里也很清楚;可是,能时常见到她,跟她说说话,就算明知她不是真心待我,我也……也一样开心!”他越说慢,声音也越来越低,到最后直如梦呓一般;眼中神色又是痛苦,又是快乐,又似乎含着几分期望和担忧。
陈敬龙对这个狂妄自大、卑鄙无耻的小人一直极为厌恶,待得知他背叛本族,去做血族奸细后,更是增加了许多恨意;此时听他说出这番话,再看他的神情,恨意虽然不减,厌恶之情却不知不觉淡了,转倒生出几分怜悯之心;暗道:“他爱银玉,已经到了疯狂而不分善恶的境地;可却又明知对方只是利用自己,并没有对自己当真动情。这其中的痛苦滋味,只怕外人难以体会!看他总是一付洋洋自得的神情,哪知竟是个如此可怜之人!”
尚自高沉默一会儿,心情稍有平复,笑道:“现在你们可知道了吧?我做的一切,只为银玉一人;至于和顺王爷的大事是否成功、你们究竟是否会影响到王爷的大事,在我心里,都不及银玉的一个小指头重要!我是真心实意与你们商量,你们总该相信了吧?”
陈敬龙见他方才真情流露,不似做假,便不再担心他有什么阴谋;当即笑道:“尚队长说的不错,你我之间又没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何必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就按你说的办!我二人留得性命,你也能再见到银玉姑娘,皆大欢喜,岂不是好?”
尚自高大喜,欢声笑道:“好,好,就是这话;皆大欢喜,岂不是好?哈哈!”
陈敬龙微一寻思,问道:“尚队长,你当真放心让我们离开?难道不怕我说话不算,脱离险境之后,不肯放你的银玉姑娘么?”
尚自高笑容一僵,寻思一下,叹道:“那又有什么办法?不放你们离开,银玉必死无疑,放你们离开,至少还有一线希望。我虽然不很相信你们,可也只能赌一赌了!”微顿一顿,又自嘲笑道:“嘿,我仗着有些机智,向来不肯吃亏,可是今天,哈哈,为了银玉,可做了一次亏本到家的买卖!”
陈敬龙正色道:“尚队长,你放心,我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只要我们能安全离开,而银玉在离开我的掌握之后不出意外的话,我保证以后她准能活生生的出现在你面前!”心中却道:“其实不放我们离开,她将来也一样能出现在你面前,只不过这话现在可不能跟你说了!”
尚自高喜道:“这样最好!放她离开时,请你给带个话,让她回无极城来养好伤再回血族吧。”微一沉吟,又问道:“她伤的重不重?能自己走路么?”陈敬龙笑道:“放心,我只打断了她的胳膊,并没打断她的腿。只要她想回来,自然能走回来,不用担心!”
尚自高听说银玉被打断了胳膊,又是心疼,又是愤怒,但眼前却又不能跟陈敬龙翻脸,只能强自忍耐,干笑道:“能走回来就好,能走就好!”微一迟疑,又道:“兄台,尚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你见到她时,能否不再为难她,立即便放她离开?”
陈敬龙笑道:“你怕我放她离开之前,再严刑逼供一番么?”尚自高默然点头。
陈敬龙寻思一下,正色道:“我本来确是有这个打算。既然尚队长料到了,咱们不妨把事情摆在明处来讲。和顺王爷究竟在计划什么大事,我是一定要知道的;如果你现在告诉我,我再没有可问之事,自然不会再去为难银玉;如果你不肯说,我只好逼问于她。你若是不甘心,就当咱们刚才什么都没谈过,你只管让人进来杀我们好了!”
一百五十二节、王爷阴谋
尚自高踌躇半晌,叹道:“虽然事关重大,可是为了银玉,那也……那也顾不得了!也罢,我什么都不瞒你,全对你说了吧!”往前凑了凑,悄声道:“王爷的计划,就是杀掉皇上……”
陈敬龙大惊失色,喝道:“你说什么?”尚自高慌道:“且莫高声!我对你说出这事,若被别人听见,去通报给王爷知道,转眼你我都得死无葬身之地!”急起身去门口、窗口张望一下,见附近没有别人,这才放心,又回到椅中坐下。
陈敬龙按捺心中波动,低声问道:“王爷为什么要这样干?”尚自高道:“这还用问么?当然是为了配合血族的进攻。皇上一死,朝廷大乱,轩辕族军队无人统一调度,各自为战,难以形成有力抵抗,血族军队趁此机会北上,必定势如破竹,挡者披靡……”
陈敬龙又惊又怒,接口道:“杀得我轩辕族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血族就此占据我轩辕大好河山,奴役我轩辕千万黎民!真是……真是……好毒的计策,好大的阴谋!”尚自高沉默不语。
陈敬龙喘息片刻,心情稍微平定,问道:“和顺王爷在朝廷中究竟地位如何?”尚自高道:“和顺王爷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深得皇上信任,手握无极地区的军政大权,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陈敬龙奇道:“既然如此,他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做,却要投靠血族,去做人家的走狗?”
尚自高叹道:“人心苦不知足!他虽然位高权重,但毕竟不是轩辕族里最高的,在他之上,终究还有个皇帝。他这样做,自然是想自己当皇帝了!不过,他也不能算是走狗。他与血族约定里应外合,事成之日,双方平分轩辕领土,顶多算是合作罢了!”
陈敬龙怒笑道:“嘿,好,好!为了当皇帝,便将轩辕半壁江山拱手送于外族,是么?好一个胸怀大志、不甘人下的王爷!”寻思一下,又问:“他要什么时候动手?如何动手?”
尚自高苦笑道:“如此机密事情,王爷自然不会提前跟旁人细说!我是确实不知道,可不是想要瞒你!不过……”陈敬龙急问:“不过什么?”尚自高道:“不过,血族进军在即,想必王爷不会拖延太久,若要动手,也就是这半个月之内的事情了!王爷这一阵子大举招纳江湖人士,依我之见,他是想利用这些人,硬攻入宫中,将皇上杀掉!”
陈敬龙奇道:“他是皇上的亲叔叔,必定与皇上经常见面,想要杀皇上,随便寻个机会下手也就是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尚自高沉吟半晌,忽地松了口气,笑道:“你说出这话来,分明对宫中之事全不知晓,看来确实不是皇上的人!我一直担心银玉已经落入皇上手中,那可就没有生还的希望了,与你相商,也不过是赌赌运气罢了;现在听你一说,我就放心多了!”
陈敬龙无暇理会他那些担心,好奇道:“宫中是怎样的?”尚自高道:“宫中侍卫众多,高手如云,绝非外人所能想象;如果想在宫中寻机刺杀皇上,无异自寻死路!况且,就算当真得手,皇上被杀,太子也会立即登基,稳定大局,朝廷终究不会大乱。王爷之所以不去寻机行刺,而是采用这看似笨拙的方法,就是要来个斩草除根,将整个皇室灭掉!”
陈敬龙恨声笑道:“嘿,好狠的心!和顺王爷也是皇室中人,却要灭掉皇室,他心中还有半点骨肉亲情没有?”尚自高叹道:“皇室争权夺位,向来如此,哪有什么亲情可言?”陈敬龙想起当初楚楚所言,默然点头。
尚自高道:“如今我知道的已经都告诉了你,你……你不会食言而肥,再去为难银玉吧?”
陈敬龙沉声道:“你放心,我不是言而无信的小人!”尚自高叹道:“但愿如此吧!”略一迟疑,起身拱手道:“二百余名王府侍卫围绕此处,很是惹人注目,时间再久,被王爷知道,问将起来,我可无法交待!兄台,咱们这就别过吧!”想了一想,终是不放心,又叮嘱道:“兄台,还望你不要失信……”
陈敬龙不耐烦道:“你若是信不过我,便让人进来杀我;若是信得过我,就不要喋喋不休!”尚自高干笑道:“信得过,信得过!我……在下这就告辞了!”说罢向门口走了两步,忽又转回身来,皱眉道:“兄台,你不会将王爷的计划,通报给朝廷吧?”
陈敬龙奇道:“王爷的事情成不成功,你不是全不在意么?”尚自高干笑道:“我虽不关心王爷的大事,但总得在乎自己的性命不是?你若将此事报知朝廷,王爷必定大祸临头,到时我也难逃干系!还望兄台明言,如果要将此事上报朝廷,在下便要立即打算,先寻个退路了!”
陈敬龙心里一动,暗自寻思:“听他说话意思,是有逃跑的打算了。和顺王爷的阴谋一旦成功,将置轩辕百姓于万劫不复之地,我可不能不管!这尚自高泄露机密,己有把柄落在我的手里,我要破坏和顺王爷的大事,或许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可不能让他走了!”当即笑道:“尚队长不必担心!在下不过是个草莽闲人,身份卑微,就算去通报,只怕朝廷也不会取信!”
尚自高迟疑道:“那也未必!事关重大,朝廷若得风声,就算不十分相信,也非得查个究竟不可!”
陈敬龙一咬牙,沉声道:“也罢!为让尚队长放心,我可也顾不得隐藏身份了!”将脸上贴的膏药一一扯下,问道:“尚队长,你可认得我么?”
尚自高向他脸上仔细看去,惊道:“你是……你是陈敬龙?”
陈敬龙笑道:“尚队长果然认得我!”尚自高点头道:“不错!你是朝廷通缉的要犯,无极城中贴了许多你的画像,我怎能不认得?陈兄……陈少侠身为朝廷通缉要犯,居然敢到无极城来玩耍,真是胆大过人,佩服,佩服!”
陈敬龙心中暗奇:“他似乎只知道我是通缉要犯,却没认出我就是当初那个将他惊走,救了大哥一命的人,这是怎么回事?”寻思一下,便即明白:“当时是在黑夜之中,虽有火光映照,终究不比白日看得清楚;况且我当时情绪激动,五官扭曲,他匆匆一瞥之下,又哪能看得清楚?”为防再生波折,也不将旧事提起;沉声道:“尚队长,你觉得以我这朝廷通缉要犯的身份,有可能将和顺王爷的阴谋报知朝廷么?”
尚自高此时已经彻底放心,笑道:“陈少侠又不是傻子,岂能去做那自投罗网之事?哈哈,在下多虑了!告辞,告辞!”说罢微一拱手,匆匆出门而去。
不大工夫,听得外面脚步纷杂,渐渐远去。
陈敬龙到窗口向外一张,见外面空空荡荡,再无一人,喜道:“尚自高当真撤去包围了!雨梦,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这便出城去吧!”转身走到门口,听雨梦全无动静,奇道:“怎么不走?”转头向她看去,却见雨梦坐在床边不动,呆呆望着自己,眼中尽是惊奇诧异的神情。
陈敬龙伸手一摸面孔,感觉并无异样,低头看看身上,也没有任何古怪;奇道:“怎么了?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雨梦缓缓摇头,叹道:“陈哥哥,在我印象中,你是个再朴直老实不过的人,我万没想到你居然也会撒谎!看你刚才面不改色、煞有介事的骗那尚自高,我感觉好像……好像都不认得你了!”
陈敬龙微一寻思,笑道:“你是说,我谎称已将银玉擒住的事情么?”雨梦轻轻点头。
陈敬龙到床边坐下,叹道:“如果是在以前,我必定想也不想,跟尚自高拼命就是;但现在不同了!我离开精灵森林之后,经历了很多事情,也慢慢学会了考虑事情!我方才谎言欺骗尚自高,也是无奈之举,因为我实在不能死在这里!”
雨梦奇道:“不能死在这里?”
陈敬龙点点头,正色道:“我个人生死,无关紧要,但我绝不能任由轩辕百姓沦于血族铁蹄之下!我要破坏和顺王爷的阴谋,打乱血族入侵的计划,便得留住有用之身,不能与尚自高拼命!”略一停顿,又道:“如果……如果能使轩辕黎民免于刀兵之灾,真的需要我以命相搏时,我自然不会退缩!”
雨梦温柔浅笑道:“陈哥哥,我知道你不是怕死的胆小鬼,可是从没想过,你居然这样……嘻嘻……这样狡诈!”
陈敬龙愕道:“狡诈?”雨梦笑道:“我知道不大好听,可事实确是如此!你已经骗得尚自高不敢轻举妄动了,还要变本加厉,逼他说出和顺王爷的阴谋,还不算狡诈么?”
陈敬龙苦笑道:“我做梦也没想过会与‘狡诈’二字有所关联,可今天被你和银玉连说两次,真不知是应该难过,还是应该庆幸!”
雨梦柔声道:“陈哥哥,你要做的事情,关系无数人的生死安危,是一件重要无比的大好事,就算动一些心机,也无可厚非,你又何必难过?”
陈敬龙轻轻点头,愁道:“只可惜我心机有限的很,虽有破坏和顺王爷阴谋之心,却想不出什么可行的办法!”寻思一下,叹道:“跟楚楚在一起时,她心机智谋远胜于我,事事比我看得明白,我便索性不去费心,一切事情都听她的主意。自与她分别之后,我才不得已自己动些心思,但终是较她差的太远,一遇到大事,就半点主意也没有了!”
雨梦浅笑道:“陈哥哥,不用着急!你能将尚自高骗住,可见头脑不笨,只要努力想想,一定会有办法的!”
陈敬龙摇头道:“我对朝廷毫不了解,就算要想办法,也实在无处着手!唉,如果张肖或楚楚有一人在此,必定能出想好主意来!”说到这里,微微一愕,随即喜道:“张肖离的太远,来不及去找他,但楚楚就在五百里外的土城,要她赶来,想必还来得及!雨梦,咱们快走,这就去土城!”
雨梦自无异议。陈敬龙将膏药又都贴在脸上;二人起身出了客栈,见天色渐暗,已到黄昏,生怕关了城门,丝毫不敢耽搁,急奔无极城南门而去。
一百五十三节、监视王府
二人急行一阵,到月亮初升时,已离无极城十余里远。
陈敬龙指向远处,边走边说道:“雨梦,你看见远处那片乱丧岗么?今天我就是在那里跟银玉打架的。”
雨梦望了一望,问道:“打完架后,她往哪个方向去了?”陈敬龙笑道:“她要回血族,当然是往南去了。”雨梦奇道:“她不是伤的很重么?难道还要长途跋涉,赶回血族?”
陈敬龙笑道:“在茶馆时,你没听见她说吗?……啊,我忘记了,你没学过易筋经,耳力比不上我,当然听不清楚!血族要在半个月后进军北上,在此之前,她必须赶回去,将和顺王爷的事情回复上司,所以就算身带重伤,也只得挣命奔波了!”
雨梦皱眉道:“血寇进军的时间咱们是知道了,却还不知顺王爷的阴谋究竟何时实施;若能提前探听清楚,对付起来必定又可以多几分把握!”
陈敬龙叹道:“正是如此!”忽地脸色微变,急道:“不对,我不能去土城!”雨梦愣道:“怎么了?”陈敬龙道:“和顺王爷要在这半个月内动手,可能是三天之后,也可能是五天之后,随时都有可能,未必非得跟血族进军同步!”
雨梦寻思一下,点头道“不错!”陈敬龙又道:“土城离这里不近,咱们往返很需要些时间,如果他在咱们赶回之前动手了,岂不糟糕?”雨梦皱眉道:“话是不错,可是……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陈敬龙沉吟道:“我留在无极城,你自己到土城寻找帮手……”雨梦急道:“你一个人留下,又有什么用处?他若当真动手,你挡得住那许多王府侍卫么?”陈敬龙正色道:“当真到了紧要关头,我虽拦不住他,至少可以赶去皇宫报信,让皇上提前有个准备,或许……或许可以打乱和顺王爷的计划,让他不能轻易得手!”
雨梦连连顿足,急道:“我的傻哥哥,你是朝廷通缉要犯,却去皇宫报信,不是自寻死路么?只怕连话都不等说完,就已经被皇宫卫士杀了!”
陈敬龙迟疑片刻,道:“或许那些卫士明白事关重大,能容我把话说完,然后去通报给皇上知道!事到如今,再无别法可想,只能抱希望于万一了!”
雨梦不住摇头,急道:“就算皇上信了你话,又能如何?和顺王爷胜了,必定要杀你,皇上胜了,也不会放过朝廷要犯;你左右还是死路一条!”
陈敬龙咬牙道:“如果我死能换得轩辕百姓少死一些,我甘心就死!”雨梦急道:“你拼了性命,又图什么?”
陈敬龙摇头道:“什么也不图!”眼望路旁农家灯火,深吸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大义所在,不得不为’!我心中只是这八个字!”
雨梦见他神情坚定,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寻思片刻,沉声道:“你去土城,我留下来!”
陈敬龙愕道:“什么?”雨梦道:“我不是朝廷要犯,去皇宫报信,便不会死!”陈敬龙连连摇头,道:“陷入此事,便再难脱身。我要在和顺王府附近监视,观察动静,若非到最后关头,是不会去皇宫自寻死路的。你身背铁弓,又长的如此漂亮,十分惹人注目,怎能在王府外隐藏监视?”
雨梦思索半晌,叹了口气,垂下头去。
陈敬龙拉起她手,紧紧握住,郑重嘱咐道:“雨梦,事关民族安危,个人生死,微不足道,你不必替我担心!你用最快速度,赶往土城,寻找赭狮帮众。找到之后,让他们带你去见齐若男帮主和楚楚,将情况说明,请他们快来帮忙!”
楚楚定定望着陈敬龙,犹豫不决。
陈敬龙急道:“不要再迟疑了,往返千里,时间紧迫,万万耽搁不得!”想了一想,从怀里摸出两枚金币,塞进雨梦手里,嘱咐道:“你拿着钱,碰到村镇时买匹马代步。你……你这便去吧!”说罢松开她手,退后一步。
楚楚急道:“我找来帮手,去哪里寻你?”陈敬龙沉吟道:“我这一段时间,只在王府周围活动。你回来时,去和顺王府附近找我吧!”
楚楚眼中涌上泪水,哽咽道:“陈哥哥,你一定要……要好好活着,等我回来!”
陈敬龙苦笑道:“这事可由不得我来做主,要看和顺王爷是不是有耐心,等到你回来之后再动手了!”微微一顿,脸上现出刚毅之色,沉声道:“雨梦,你告诉楚楚和齐帮主,他们来时,只要大局未定,就一定要全力以赴,阻止和顺王爷阴谋得逞;就算……就算我已经发生了什么意外,也万万不可懈怠;总之一句话:一切以大局为重!”
楚楚又要说话,陈敬龙急道:“你们早来一刻,我便少一分危险;有话不妨以后再说,快动身吧!”
楚楚慢慢转身走出几步,又转头向陈敬龙望来。陈敬龙挥手催道:“快去,快去!”
楚楚猛一咬牙,转头疾奔而去,口中叫道:“陈哥哥,我很快便会回来,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等我!”声音呜咽,包含无尽的不舍和担忧。
陈敬龙目送她远去,直到一抹白影尽掩于黑夜之中,再看不见,方轻叹口气,转身循旧路而回。
等陈敬龙回到无极城下,城门早已关闭;无奈只得在城墙下寻个干燥地方,胡乱睡上一觉;第二日清早城门开了,方才进去。
在街上略一打听,得知和顺王府所在,陈敬龙匆匆寻去。
那和顺王府好大一片宅地,外有高墙环绕,墙内楼阁林立,檐牙高啄,亭台相接,美伦美奂;府门外站立数十卫士把守,不许寻常百姓接近。
陈敬龙怕惹人注意,不敢靠近,只在远处闲逛,暗中留意王府动静;到了夜间,也只在附近一些人家的房角、屋后等隐蔽之处略睡一睡,并不远离。他心知和顺王爷动手之日,必有惨烈搏杀,到时多一分实力,便多一分活命的希望,因此丝毫不敢懈怠,稍有空闲,便即鼓动内力游走,苦修易筋经。
一连八天,王府只有一些达官贵人和仆从下人进进出出,并无任何异样,连尚自高也不见来过。陈敬龙心知王府还有后门、侧门,尚自高若来,必要掩人耳目,从僻静别门进入,因此也不着急,只想:“和顺王爷这样大的阴谋,一旦付之行动,正门处绝不会平静如常。我只管盯住正门便是!”
到了第九日,白天一如往常。
夜里陈敬龙在一家屋角处睡了一会儿,醒来再看,却见和顺王府大门紧闭,门外灯笼虽仍点亮,照得一片通明,守门卫士却一个也不见了。
陈敬龙观察多日,已知守门卫士共有四队,每三个时辰轮换一队,即使夜间也依旧把守严密;至于王府大门,夜晚也从来不关;此时见此情景,不由大惊:“这可不同往常?难道和顺王爷已经有所举动?”仔细想想,白天那些侍卫言谈举止一如平常,并不见丝毫异样;侧耳倾听,城中除偶有更鼓之声传来,也再无其它声响;不禁犹疑不定:“难道是我猜错了?若是皇宫出事,城里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怎会这样安静?”
思索片刻,不得要领,心道:“事关重大,需得察探明白才是,可不能掉以轻心!”当即缓步走到王府围墙下,转头四望,不见有人,忙将内力运上双腿,用力一跃,伸手搭住墙头,慢慢撑起身体,探头向府内观望。
王府之中,灯火通明,却静悄悄地,既不闻一丝声响,也不见一个人影。
陈敬龙心中大叫:“不好!偌大一座王府,怎会连巡逻的侍卫也不见一个?这其中大有古怪!”跟着又觉奇怪:“就算和顺王爷有所举动,出府去了,至少家眷还在府中,怎会这般安静?”寻思一下,双臂微一用力,翻过墙头,纵落院内。
双足落地,发出轻响,王府内依旧毫无动静。陈敬龙更是惊奇,顾不得多加小心,急奔向最近一处房间,伸手将窗纸捅破,向内一张,只见屋内桌上明晃晃摆着一盏点亮的纱灯,却不见有人。
陈敬龙轻叫:“古怪!”再奔到另一处房外,撕开窗纸去看,仍是只有灯烛,不见人影……
陈敬龙连看十余处房屋,连叫十余声:“古怪!”
所看过的房间,竟都是灯火明亮,寂静无人。
陈敬龙惊疑不定,暗道:“这样大一座府邸,不知住了多少人,怎会一古脑没了踪影?既然没人,又怎会个个房间都燃起灯烛?这不是……不是见鬼了么?”
刚想到鬼,却听远处脚步轻响,跟着“吭吭”两声咳嗽。
陈敬龙先入为主,认定这王府中再没有人,此时忽闻声响,登时毛发皆竖;紧张之下,早忘记自己是偷入王府,需要掩藏行迹,脱口喝问:“谁?是人是鬼?”
脚步声顿时停住,稍过片刻,听一个苍老声音反问道:“谁在说话?是……是人是鬼?”声音颤抖,显是问话之人十分害怕。
陈敬龙听他声音,知道是人,当即镇定下来;循声奔去。转过一座小楼,只见一条长廊中间,有一人打着灯笼,立在那里。
陈敬龙奔到近前,那人连退数步,慌道:“你是什么人?刚才……刚才说话的便是你么?”
陈敬龙仔细一看,见他弯腰曲背、须发皆白,少说也在七十岁以上;立在那里,手股皆颤,老态龙钟,似乎来一阵风也能吹得倒,哪有伤人的能力?当即也不防他,问道:“老人家,这府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一百五十四节、副城兵马
那老者认出眼前是人不是鬼,只有更加害怕,慌道:“你是什么人?来偷东西么?只管去拿吧,千万不要伤我!”
陈敬龙听他说话,知道这王府除了他,果然再没别人,急道:“我不伤你;我只问你,这府里其他人呢?”
那老者见他似乎并无恶意,稍稍镇定,答道:“都被王爷带走了。”陈敬龙急问:“带去哪里了?走了多久?”老者寻思一下,答道:“走了近一个时辰,却哪我可不知道了!你要偷东西,只管去拿便是,问这些来做什么?”
陈敬龙不理他问话,又问道:“王爷连家眷也带去了?”
老者摇头道:“夫人早就带着少爷、小姐们去大少爷那里了,三天前就动身了,你没听说么?……哦,你当然没有听说,当时夫人们都换了寻常百姓的装束,又是夜间从后门悄悄走的,外人应该都不知道!”顿了一顿,又发牢骚道:“堂堂王妃,居然偷偷摸摸出门,半点不顾身份体面,真是太也不成体统;王爷也不管一管,真是莫名其妙!哈,说起王爷,可就更离谱了,今天居然把所有仆从丫环都遣散了,也不用他们出钱赎身,真不知是什么主意!只剩下那些侍卫,和前一阵不知从哪里招来的那些粗鲁汉子,不知搞什么鬼?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以后还能过日子么?唉,王爷年纪大了,头脑也糊涂了,居然会像小孩子一样胡闹……”
这老者才是真的年纪大了,头脑糊涂了。他见陈敬龙并无恶意,便不再如何害怕,等话头一开,更忘记了眼前是个突然闯来的不速之客,居然自顾唠叨个不停。
陈敬龙越听心里越惊,暗道:“和顺王爷让家眷离开,分明是要去除后顾之忧,放手一搏了!他为什么要遣散下人?是了,他若成功,做了皇帝,自然用不着这些旧人服侍;若留他们在府,人多嘴杂,外一将他今晚异常举动泄露出去,有可能便会影响他的计划!”打断那老者唠叨,问道:“那些下人散去,也是从后门走的么?”
老者叫道:“哈,这可奇了?那些下人不但是从后门走的,而且是分批走的,应该不会惹人注意才对,你怎会知道的?”
陈敬龙不答,心道:“我在正门盯了一天,不见有下人出去,当然能够猜到。”又问:“你怎么不走?”
老者笑道:“王爷说我办事稳妥,便没有赶我离开。他临出门时,让我把灯烛都点起来,我这可不都办的妥妥当当么?哈,别看我年纪大了,干起事来,可一点也不含糊!”微微一顿,又牢骚道:“府里又没人,点这些灯烛做什么?王爷终究还是糊涂了!不过……唉……咱们做下人的,又有什么办法?自然是王爷怎样吩咐,便怎样去做……”他此时已经混然忘记眼前是个陌生人,竟用起平时与其他仆从说话的口吻,称起“咱们”来。
陈敬龙脑中飞转寻思:“和顺王爷倾府而出,却要点起灯烛,分明是还有其它事情要办,不能立即动手,所以要掩外人耳目,拖延时间。他要办什么事?现在去了哪里?他今晚行动,究竟是不是要对付皇上?……”正琢磨不定,忽听南面传来一声惨叫,因为隔的太远,隐隐约约,并不十分清楚。
陈敬龙心中一凛,忙侧耳倾听,果然隐约又有惨叫声接二连三传来;不由大奇:“听这声音来处,应该是在城门附近,怎么皇宫没有动静,城门倒闹起来了?”顾不得再听那老者唠叨,转身疾奔而去。
那老者虽然不聋,但毕竟耳力差陈敬龙太远,况且谈兴正浓,心无旁骛,哪能听见惨叫声?兀自口沫飞溅,喋喋不休:“……王爷还吩咐我,要是有人来敲门,便对来者说,王爷不大舒服,恕不见客。哈哈,王爷半夜三更的出去,不知要干什么,居然还要瞒着外人……”正说得高兴,却见唯一的听众已经奔至数丈开外,忙叫道:“喂,喂,你去哪里?”忽地醒悟,急将嘴巴掩住,暗道:“他是个贼,走了正好,我怎能再去叫他?这不是不知死活么?”见那“贼”并没因自己呼喊而停步,这才放心。
陈敬龙从王府围墙翻出,片刻不停,直奔无极城南门而去。
惨叫声不断传来,离南门越近,听得便越清楚;渐渐还能听到呼喝打斗之声。再过片刻,各种声音却都消失,恢复宁静,显是打斗已经结束。
陈敬龙心急如火,将内力运到极致,全力飞奔,不大工夫,已能远远望见城门。
此时无极城南门大开,门里方圆百丈范围内,横七竖八倒着不下二、三百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有四、五百人,或立于尸体空隙之间,或干脆踩踏于尸体之上,默默伫立,凝望门外。
陈敬龙见此情景,吓了一跳,急收住脚步,缩在路旁民房墙角阴影里,凝目观望;见那些尸体都穿着守门卫士的服饰,而那些站立之人,小半穿着王府侍卫的衣服,另一大半,衣着各异,都是江湖汉子打扮;心中惊奇:“这些站立之人,定是和顺王爷派来的无疑。他们不去攻打皇宫,却来打开南门,是什么意思?看他们模样,似乎是在等人,难道和顺王爷还有外援?”
正在寻思,忽听城外隐隐传来轰轰声响。那些王府侍卫和江湖汉子听见,一齐欢呼起来,脸上均都露出喜色,相视而嘻。
那轰轰声越来越响,如春雷滚滚,迅速接近,直震的地面也颤抖起来。陈敬龙听过这种声音,知道是许多马匹一齐奔跑所发出,不禁脸上变色,暗叫:“不好!和顺王爷还有军队支持,这可糟糕透顶!”
再过片刻,轰轰声已离无极城不远,渐渐止息,似是外来军马缓缓停止奔驰。略静一会儿,又听马蹄声响,却只有四、五十骑,奔进城门。马上乘坐之士,个个顶盔贯甲、手执长枪大戈,都是武将打扮。
他们一奔进城,见到门内众人,立即止住马匹。当先一个身着铜甲的将领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众王府侍卫中,一个头顶兴秃、油光铮亮,提着土黄|色魔杖的魁梧汉子越众而出,右手托着一件金色物件,高高举起,叫道:“你们认得此物么?”
那些将领向那金色物件看了一眼,都是一愣,随即纷纷下马,单膝跪地,恭声齐道:“无极四副城守将,得王爷将令,率部下来除贼护驾,现已到达;静候王爷差遣!”
那秃头汉子问道:“你们来了多少人马?”铜甲将领答道:“事关重大,末将等不敢怠慢!我四副城军马已倾巢而来,共马军两万,步军两万,合计四万将士!”
陈敬龙听到这里,脑中“嗡”的一声,险些晕去,心中大叫:“四万人马,如何抵挡?这次和顺王爷的阴谋,必然要得逞了!”
那秃头汉子大笑道:“好极了,如此兵力,已经足够!”微顿一顿,高声叫道:“无极城御林军三万人马集体哗变,与大内侍卫勾结,意欲攻占皇宫,篡夺帝位!王爷有令,命四副城守将率军平乱!”
众将领一齐大声应道:“得令!”那秃头汉子又道:“尔等率军进城,遇御林军,格杀勿论;守卫皇宫四周,万不可使其一兵一卒踏入宫门半步!”众将领又齐应:“得令!”
那铜甲将领略一迟疑,问道:“作乱的大内侍卫,如何应付?”秃头汉子傲然道:“这些事情,自有我们王府侍卫解决,无需尔等操心!王爷不曾命你等进宫,你们可不能进去,万一惊了圣驾,不是闹着玩儿的,明白么?”
铜甲将领忙道:“是,是,小将不敢乱闯进宫!”起身叫道:“众位将军,快带军马入城平乱!”众将答应一声,纷纷起身上马,又奔出城去。
那秃头汉子对众王府侍卫和江湖汉子大笑道:“御林军不足为虑;咱们这就去回复王爷,出手平定宫中之乱吧,哈哈!”众人齐声大笑。
陈敬龙知道他们即将往北而来,不敢再看,忙退入一条小巷;穿过巷子,转到另一条街上,方才发足狂奔,往皇宫方向而去。他一边奔走,一边寻思:“明明是和顺王爷作乱,却骗那四副城的守将说御林军作乱,如此看来,那四副城守将并非与和顺王爷串通一气,却是受他蒙骗!和顺王爷不敢立即动手,想必就是因为忌惮御林军了,嗯,御林军仍忠于朝廷,事情未必便无可挽回!”想到此处,不由信心大增,又想:“四副城的守将看到秃头汉子所举之物,便即听令,看来那东西是个调动军马的信物。不知那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有这样大的作用!”
正在寻思,又听南门处杀声四起,显然是打了起来。陈敬龙微微一愣,便即明白:“方才南门打斗,御林军必定也听到声响,因此赶去察看,却正与四副城的军马撞上,所以打起来了!
念头尚未转完,又听皇宫方向一片喊杀之声。陈敬龙不由大惊:“和顺王爷动手了!是了,他听见南门喊杀声,知道四副城军马已到,不用再担心御林军,所以立即动手!我要提前报信,让宫中早有准备的打算已然落空,现在赶去也不会有什么用处了!”
停下脚步,微一沉吟,暗道:“事关轩辕存亡,我绝不能置身事外,无论如何,都应去尽一份力才对!”当即又再起步,飞奔而去。
一百五十五节、将错就错
陈敬龙奔到时,皇宫中已有十余处火头燃起,烈焰翻腾,照的半天通亮;宫墙之内,厮杀打斗声、凄号哀叫声响成一片,乱做一团。
皇宫正门大开,周围倒着一些守门士兵的尸体,再不见有人把守。陈敬龙听得里面杀声正急,顾不得多想,急抽刀出鞘,冲进门去。
正门里面,是一片青石板铺就的小广场,中间一条笔直秘道;秘道尽头,又是一道宫门,也是大开,可望见里面许多人蹿跳纵跃,斗的正紧。
陈敬龙扫视广场,见绝无打斗过的痕迹,不由大惑不解:“难道皇宫守卫如此松懈,直被敌人潜入内门,方才发觉?”
正疑惑间,却见内门里匆匆奔出一人,冲着陈敬龙大叫道:“怎么只你一人来了?倪总管率领的人呢?妈的,里面快顶不住了,急等援兵,他却又磨蹭起来!”
陈敬龙凝神看去,黑夜之中,只见那人穿着一身银光闪闪的锦衣,却瞧不清面孔;心中暗奇:“这是什么人?怎么问起我话来?倪总管又是谁?”寻思一下,猛地醒悟:“是了,倪总管必是那个带人打开南门,接四副城守军入城的秃头汉子,也就是尚自高提过的‘倪秃子’!眼前这人是和顺王爷的手下,见我穿着寻常江湖人服饰,只当我是和顺王爷招募回来,助其作乱的江湖人士。我且不妨将错就错,套问一下里面情况究竟如何!”
当即高声应道:“倪总管让我通报王爷,四副城守军已到,御林军不足为患;他马上就到,请王爷不要着急!现在里面怎么样了?”口里说着,脚下不停,快步向前奔去;离得近些,看清那人长相,十分普通,眉宇间却微带傲色,很有些高高在上,不将别人看在眼里的感觉。
那锦衣人见他说出四副城守军的事,更不怀疑他的身份,应道:“我们随尚队长提前打开四面宫门,王爷趁宫中无备,带人冲进来时,稍点上风;现在宫里已经反应过来,其它十九队大内侍卫全力反击,我们可就吃力的紧了!”
陈敬龙这才明白:“原来这人是尚自高的手下,随着他一齐投靠了和顺王爷,难怪神情与他有些相似;定是与他接触久了,也沾染了他目中无人的习气!”笑道:“原来是位侍卫大哥,失敬,失敬!”说话间,已经到那人面前。
那人鼻中哼的一声,冷冷说道:“客套话就免了吧,还是快进去帮忙才是正理!”陈敬龙问道:“这位大哥,你所穿锦衣,可是大内侍卫的服饰?”那人昂首道:“这还用问么?唉,你们这些江湖汉子,身份卑微,以前没见过大内侍卫,那也寻常!”语气颇为得意。
陈敬龙顾不得理会他言语无理,故做迟疑道:“随尚队长投靠王爷的,只怕不只阁下一个。你们都穿着大内侍卫服饰,与其他侍卫一样,兄弟分不清楚,错杀了自己人岂不糟糕?”
那人不耐烦道:“投靠王爷的人,侍卫服衣领上有个红色圆印,一眼便能分辨出来;有了这个标记,又怎会弄错?”
陈敬龙定睛一看,果见他衣领上有个钱币大小的血红色圆印,笑道:“原来这是事先约定的标记,若不知情,还以为是打斗时溅上的血迹呢!妙极,妙极!”
那人话说出口,方才起了疑心,皱眉问道:“这样重要的事情,王爷必定提前郑重通知,你怎会没听说过?”
陈敬龙冷笑道:“我又不是王爷的人,他通不通知,我又怎会知道?”话音未落,左手嗖地抬起,抓向对方咽喉。
那人与陈敬龙站得极近,又万没想过这“自己人”会突然动手,全无防备之下,哪里还能躲闪得及?陈敬龙一抓立中,指上猛一用力,“格”一声轻响,已将其喉头捏碎。
那人双目凸出,死死盯着陈敬龙,一脸惊疑之色;喉间“咝咝”轻响,似是在用力吸气,又似有话要话,身体却慢慢软倒。
陈敬龙叹道:“这位兄台,你投靠和顺王爷,便是投靠血族,如此叛族投敌之辈,人人得而诛之。虽然我杀你手段很不光明正大,你却也用不着死不瞑目!”
那人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便即不动,但眼睛终是睁的滚圆,也不知有没有听见陈敬龙说话。
陈敬龙见他已经断气,微一寻思,将他衣服扒下,穿在自己身上,又将他帽子取过戴好,这才离去。
走入内门,四下一望,只见好大一片广场已经被鲜血染成红色,百余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残肢断臂更到处可见,场面惨不忍睹;更有数百人分散各处,犹在打斗,不时又有新的尸体倒下,再增气氛之惨烈。
这数百人中,身穿银色锦衣的大内侍卫占了七成左右,剩下大约三成穿着王府侍卫服饰。众寡悬殊,场中往往出现三、五名大内侍卫围攻一名王府侍卫的局面,而转眼间,便是那王府侍卫被乱刀砍倒的情景。
大内侍卫人多势众,正面对敌,少有损伤,但却不时有人突然倒下,垂死之际,凄声惨呼:“有人暗算!我们人中有奸细,大家小心!”正是投靠和顺王爷的大内侍卫,混在人群之中,趁乱下手杀人。
场中一座高台上,立着三十余名王府侍卫,环绕在一名须发花白的华服老者身周,将他护的十分严密。那老者不住高呼:“顶住,顶住,援兵马上就到,大家再坚持片刻!事成之时,个个都有重赏!”
虽有许多大内侍卫围着高台,但以低攻高,地势上吃了大亏,一时却攻不上去。
陈敬龙心道:“不用问,那华服老者就是和顺王爷了!所谓:树倒猢狲散。只要把这罪魁祸首除去,他那些手下定然再无战心,一哄而散,皇宫之危立解!我得想办法刺杀他才好!”
心里想着,脚下移动,向前行去,转眼已进入混战场中。他身着带有标记的大内侍卫服,无论是大内侍卫还是王府侍卫见了,都当他是自己人,居然无人向他出手。
陈敬龙在乱斗丛中小心穿行,暗自欣喜:“既然无人拦我,刺杀和顺王爷便不很难;只要我能登上高台,出其不意一刀砍出,便即大功告成!”念头尚未转完,忽觉右侧有人扑来,急横跨两步躲开,横刀护住上身,转头看去,只见那人右手握着一把沾满鲜血的匕首,左袖空荡荡随风飘舞,不是尚自高是谁?他此时所穿,已不是出宫时常穿的白袍,而是一身大内侍卫的锦衣;领上一块钱币大小的圆印,殷红如血。
陈敬龙一见是他,心中恍然:“他认出我了,想要杀我!”笑道:“尚队长,咱们又见面了!”
尚自高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你穿着我们的衣服,便想瞒天过海么?哼,我早知你打探情况,必是要Сhā手此事,一直小心留意;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当真来了!”话音未落,纵身上前,挺匕首当胸便刺。
陈敬龙后跃躲开,沉声喝道:“姓尚的,难道你不问问银玉的死活,便跟我动手么?”尚自高冷笑道:“你若已经放了银玉,以后我自会见到她,又何必多问?”
陈敬龙笑道:“若是我没有放她呢?”尚自高微一迟疑,恨声道:“你若没有放她,便是食言而肥的无信小人!我不可能再指望你饶过银玉,更要杀你给她陪葬!”说着举起匕首,又要进攻。
陈敬龙急喝道:“且住!尚队长,我有正事要办,没时间与你纠缠!我没有食言,确实已将银玉放了;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如就此别过吧!”
尚自高急冲上前,匕首连挥,恨声道:“无怨无仇么?就算你放了银玉,又怎么样?你打断她手臂,不算怨仇么?你严刑逼问于她,不算怨仇么?”每问一句,便是一匕首狠狠刺去。
陈敬龙连退几步,见他不肯干休,心中火起;眼见他又一匕首刺来,便不再闪躲,运起内力,挥刀挡去。
“叮”一声脆响,细刀与匕首相撞;尚自高连退两步,惊呼道:“好大力气!”
陈敬龙怒声道:“姓尚的,我不愿与你纠缠,可不是怕你!上次被你削断钢刀,是我疏忽大意,并不是你本领当真胜过我;真打起来,你不是我对手,还是趁早让开的好!”
其实在陈敬龙心中,早恨不得把尚自高这叛族之人一刀砍成两断,但知道他心思敏捷,应变迅速,虽然本领不如自己,但当真要杀他,却也不是三招两式便能解决的;那倪秃子带领人手,随时便可能到来,到时场中局面必有变化,或许便再没有刺杀和顺王爷的机会,因此才不愿与尚自高纠缠,只想快些将他打发开去。
尚自高思索一下,缓缓点头,叹道:“不错,上次我见过你出手,招式精妙,远非我所能及!既然我的金系斗气削不断你兵刃,再打下去,必定有败无胜。罢了,罢了,我想为银玉报仇的心愿,是无法达成了,咱们就此别过吧!你要去刺杀王爷,只管请便,左右我也拦不住你,只好睁只眼闭只眼,装作没看见了!”说完便要转身退去。
陈敬龙心中忽地一动,喝道:“慢着!你不会等我上了高台,身处众敌之中时,突然喝破我的身份,让他们杀我吧?”
尚自高微微一愕,随即干笑道:“当然不会,怎么……怎么会呢?我又不在乎王爷的生死,何必与你为难!”口里说着不会,眼中却掠过一丝失望。
此时二人离得不远,陈敬龙眼力又远超常人;尚自高眼中失望之色虽一瞬即逝,陈敬龙却已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后背冰凉,出了一身冷汗,暗叫:“好险,好险!我若不是提前想到,定要中他的计了;到时三十几个王府高手将我围在中间,一齐下手,我纵有三头六臂,也转眼便成肉泥了!”一时惊怒交集,厉声喝道:“姓尚的,你打的好精的算盘!你确是不在乎王爷生死,但却一心要替银玉报那断臂之仇;我被乱刃分尸,不正合你意么?哼,有你在,我便无法隐瞒身份去刺杀和顺王爷;说不得,只好先将你除掉了!”说到这里,运起内力,纵身上前,挥刀便砍。
一百五十六节、权衡轻重
尚自高急向后退,冷笑道:“硬打硬拼,我不是你对手;但我只求保命,你却也未必杀得了我!”
陈敬龙正要追上前去,忽听宫门处响起暴雷也似的一声大喝:“王爷休慌,俺来了!”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秃头大汉闯进门来,身后跟着许多服饰各异的汉子;正是倪总管倪秃子与那些和顺王爷招募的江湖人士到了。
倪秃子未入门而先喊,已经引起众大内侍卫注意;他一进门,立即有十余名大内侍卫挥舞兵刃迎上前出。
倪秃子魔杖摇动,口中大叫:“厚土守护!”声音未绝,身周已经鼓起两尺余厚的土黄|色魔法护罩。那护罩有若实质,通体混圆,毫无缝隙,将倪秃子包裹其中,如一个黄土筑就的巨大蛋壳一般。
众侍卫兵刃击中魔法护罩,“锵锵”有声,如击岩石,丝毫不能透入。倪透子脚下不停,直冲而前。在他正面的三名侍卫不及躲闪,被魔法护罩一撞,一齐喷血后跌,倒在地上,再不动弹;竟是被他生生撞死。
其他几名侍卫一见,无不骇然,急忙退跃,想要逃开。倪秃子魔法护罩一收,魔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喝道:“土牙刺!”
那几名大内侍卫脚下霍地分别突起一根土刺,根部粗若碗口,尖端细如手指,长约丈半,通体笔直,如一根根朝天而立的野兽尖牙一般。
土刺突然出现,迅疾无伦,那几名大内侍卫哪里能躲得开?被土刺从胯下刺入,从头顶透出,直着穿个通透;连惨叫都不及发出,已然毙命。几具尸体穿在土刺上,无法倒下,胯下鲜血狂涌喷溅,情影颇为诡异恐怖。
倪秃子哈哈大笑,魔杖一招,当先冲去。那些江湖汉子紧跟其后,涌上前去,挥舞兵刃攻向那些大内侍卫。倪秃子近则魔法护罩护体,横冲直撞,稍远则土刺突出,攻人无备,当真是所向披靡,无人可挡。那些江湖人士本领也都不弱,远胜寻常大内侍卫,而悍勇之气,则更在其上。
此时场中双方人数相近,实力却相差悬殊,局面立转;方才大占上风的大内侍卫被杀的惨号连天,四散奔逃,狼狈不堪。
陈敬龙心中暗叹:“照此局面来看,我若不能刺杀和顺王爷,皇室必不可保!”见那倪秃子魔法厉害,又觉惊诧:“他那土牙刺与大哥的炎蛇缚应是同一道理,只是更为犀利真接,威力犹在炎蛇缚之上;据此来看,他本领似乎胜过大哥!想不到和顺王爷手下,竟有如此高手!”这才明白以前尚自高提起倪秃子来,为何颇有忌惮畏惧之意。
尚自高一见援兵到来,立即气定神闲;眯着眼看了陈敬龙片刻,将头一抑,得意笑道:“姓陈的,如今我方胜局已定,你莫说杀我,便是自己保命也不可能了!哈哈,今天我要将你碎尸万段,以报银玉断臂之仇!”
陈敬龙微一沉吟,冷笑道:“尚队长,你要喊破我的身份,只管请便。我死之前,定会将咱们在客栈中所谈一五一十讲出来;听到的人,想必会去禀报给王爷知道,到时你是什么下场,我倒也猜得出来。哼哼,咱们两个同赴黄泉,做个伴当,倒也不会孤单!”
尚自高笑容猛地僵住,随即干笑道:“呵呵,正如你所说,咱们并无仇怨;虽然银玉手臂被你打断,便终究会恢复的,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若念念不忘,倒显得小家子气了!陈兄弟,咱们就此别过,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不相干,你看可好?”说着脸上摆出温和笑容,颇显友善。
陈敬龙微微摇头,感叹道:“尚自高,你变脸之快,真是天下无双!”尚自高不以为意,笑容不减,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兄弟告辞了。”说着就想离去。
陈敬龙喝道:“且慢!你想与我再不相干,我可没有答应呢!”尚自高急道:“你还想怎样?”陈敬龙沉声道:“我要你助我刺杀和顺王爷!”尚自高愕道:“要我帮你?亏你想得出来!”
陈敬龙冷笑道:“你是和顺王爷的熟人,有你在我身边,便更容易接近他。你若不肯,我便将你泄露和顺王爷计划的事嚷出来,咱们一拍两散!”
尚自高急道:“你嚷出来,自己也难免一死……”陈敬龙沉声打断道:“我敢来此,便是报了必死之心,你还不明白么?!”尚自高沉吟不语,面露为难之色。
陈敬龙催道:“事态紧急,无暇耽误!我若嚷了出来,和顺王爷必杀你无疑;你若助我刺杀王爷,事成之时,便是化解朝廷危机的功臣,皇上必定给你加官进爵;二者之间的轻重厉害,无须多说,你又何必迟疑?”
尚自高叹道:“话是这样说,可是……我刺杀王爷,便是与银玉处于敌对立场,她自然再也不会理我……”陈敬龙冷笑道:“你今晚死在这里,便是银玉肯理你,你也再见不到她了;只要保住性命,便有机会劝她回心转意,事情未必无可挽回!”刚说到这里,几个江湖汉子奔到近处,其中一人喝道:“你们两个不去帮着厮杀,却在这里闲聊,是何道理?”
陈敬龙运起内力,紧握细刀,准备动手。尚自高转头看向那几人,笑道:“几位大哥不认得在下么?”那几人向他脸上一张,笑道:“原来是尚队长,失敬,失敬!咱们在王府中曾见过的。”
尚自高笑道:“不错,我看几位也有些面熟!王爷命我办件事情,我在这里安排一下人手;几位自去忙吧,不必理会我们!哈,几位今晚浴血奋战,劳苦功高,我都看在眼里,回头自会禀报王爷知道;事成之时,王爷必有重赏!”
那几人大喜过望,齐道:“多谢尚队长!”一人奉承道:“尚队长是王爷面前的红人,有您老给美言几句,王爷必定会对我们兄弟另眼相看。我们兄弟想要出人投地,可全仰仗尚队长了!”另几人连道:“不错,不错,有尚队长提拔,升官发财,还不是小事一桩?”
尚自高笑道:“几位大哥,尚某能帮得上的,自然不遗余力;但别人都在出力,几位却在这里与尚某闲聊,若被王爷瞧见了,尚某就算想要替几位说话,只怕也不大容易,是么?”
那几人惊道:“不错,多谢尚队长提醒!”一人叫道:“兄弟们,随我杀呀!咱们多卖些力气,可不能辜负了尚队长的美意!”口中说着,转头向一伙正狼狈逃蹿的大内侍卫追去。其它几人答应一声,紧跟在他身后;一边疾奔,一边张牙舞爪、狂吼乱叫,且不论是否当真卖力拼杀,单就这份气势而言,倒确是有几分舍命以报和顺王爷知遇之恩、尚队长美言之德的意思。
陈敬龙见那几人奔远,松了口气,笑道:“尚队长,你不揭破我身份,想是决心已定!”
尚自高苦笑道:“你说的不错,只要我能留住性命,或许便有机会劝银玉回心转意!尚某权衡轻重,唯有帮你!”
陈敬龙大喜,笑道:“好,好!迷途知返,未为晚也;尚队长只要助我杀掉和顺王爷,便是轩辕族的英雄,以往叛族之事,尽可以一笔勾销!事不宜迟,咱们这便动手吧!”说着便要往高台方向奔去。
尚自高叫道:“别忙!先把你脸上膏药揭下来。”陈敬龙愕道:“什么?”尚自高道:“上次在客栈里,有几个王府侍卫见过你贴着膏药的样子;如果你被他们撞上,认了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陈敬龙恍然大悟,心中暗叫:“我居然没想到此事!没先撞见那些人,却先撞上尚自高,当真是侥幸了很了!”忙将膏药尽数扯下,正色道:“尚队长,多谢提醒!”
尚自高苦笑道:“你若被认了出来,我跟你走在一起,自然也难逃一死;我是被迫无奈,你不必道谢!”想了想,又道:“你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人人认得;这真面目么,还是需要掩饰一下的!”
陈敬龙寻思一下,去旁边一具尸体的伤口上按了一掌鲜血,在脸上抹了几把,问道:“这回怎样?”尚自高向他脸上一张,点头道:“若不仔细看,便是熟人也不会认出来了!”
陈敬龙沉声道:“既然如此,咱们这便去干正事吧!尚队长,请你走在前头。”尚自高微微苦笑,也不拒绝,当先向高台方向行去;陈敬龙紧跟在他身后。
此时场中大半大内侍卫已经尸横就地;剩下不足百人,被江湖汉子分割成四块包围攻击,其中多数都已带伤,看来用不多久,也不免以身殉职。
倪秃子早将高台周围的大内侍卫杀散;正与和顺王爷立在台上,低声说话,不时伸手对场中厮杀之处指指点点。
陈敬龙与尚自高离高台越来越近。尚自高忽低声说道:“陈兄弟,王爷周围都是他的亲信之人,咱们就算得手,也不免被斩为肉酱;还是算了吧!”
陈敬龙沉声道:“你带我到王爷身边,我自己动手。到时你退出圈外,混乱之际,别人不会留意的。”尚自高奇道:“你明知必死,还要去做,究竟图个什么?”
陈敬龙正要回答,忽见一个满身鲜血的王府侍卫踉跄奔到高台下,嘶声叫道:“启禀王爷,后门告急,后门告急……”话未说完,一跤扑倒,挣扎不起,口鼻一齐浸出血来,显是受伤极重。
不待和顺王爷说话,倪秃子已经怪叫道:“不可能!我不是让跟我去打开南门的那些王府侍卫,都赶去支援后门了么?怎会支持不住?”
那受伤侍卫伏在地上,勉强抬起头来,喘息道:“大内侍卫比我们人数更多,我们支持不住,大半兄弟都战死了!我带二十人突围求援,他们都死在路上,只剩我……我……”说到这里,咯的喷出一口鲜血,头颅垂下,再无声息。
一百五十七节、面见皇帝
倪秃子跃下高台,去那侍卫鼻上一摸,皱眉道:“死了!”
和顺王爷轻轻点头,忽地仰天大笑,连声道:“好,好,愿来如此!”
倪秃子奇道:“王爷,什么事情原来如此?”
和顺王爷笑道:“皇上夜宿何处,除了他贴身的几人之外,旁人无从得知。我正愁不知去哪里寻他,耽搁久了,夜长梦多,这可不就恰好知道了么?哼,皇宫正门守卫薄弱,后门却着重把守,皇上若不在后门左近的镜月轩,又能在何处?”
倪秃子喜道:“不错。皇上最喜云妃,定是今晚又去临幸,宿在镜月轩了!”
和顺王爷大声招呼:“昏君一除,大事可定!事不宜迟,大家这就随我杀往镜月轩去!”
呼声未绝,倪秃子已经当先寻路冲去,其他人簇拥着和顺王爷,紧随其后;只留下几十人,对付残余的二十余名大内侍卫。
陈敬龙见众人裹着和顺王爷而去,片刻转过一个殿角,不见踪影,不由大急;喝道:“万不能让他得手。尚队长,咱们快追!”
尚自高答应一声,正要当先领路而行,忽听皇宫正门处一个女子惶急大叫:“陈哥哥,你在这里吗?陈哥哥——”
陈敬龙转目望去,只见正门匆匆奔进一人;白裙如雪,手持铁弓,正是雨梦。
陈敬龙大喜,忙叫道:“我在这里!”
雨梦闻声望来,微微一愣,随即“哇”一声哭出来;疾奔而至,猛扑进他怀里,哽咽道:“我真怕……真怕来得晚了,见不到你!”
陈敬龙喜道:“不晚,不晚,你来的刚刚好!齐帮主和楚楚来了么?现在哪里?”
雨梦止住哭泣,离开陈敬龙怀抱,道:“不止齐帮主和楚楚姑娘,赭狮帮已经尽数来了,现在正等在城外。我们刚刚赶到,见城门大开,城里杀声四起,纷纷嚷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不敢轻举枉动。我惦记你的安危,便先进城来探看情况,却见皇宫上空火焰翻腾,我便猜到,定是皇宫出了事情,而你一定会在这里!”
陈敬龙喜道:“你快去引他们进城。哈,有了赭狮帮相助,便又多了几分胜算!”
雨梦望向尚自高,迟疑道:“他……”
陈敬龙笑道:“尚队长弃暗投明,相助于我。你不必多问,快去引援兵来助,快去,快去!”顿了一顿,补充道:“你们来时,捉个大内侍卫带路,直奔**的镜月轩找我。”又将敌我双方衣着分别简单说明。说完之后,又催:“快去,快去!”
雨梦见他催的甚急,只得将不舍抛开,叮嘱道:“你自己多加小心!”转身急奔出宫。
陈敬龙得知赭狮帮恰好赶到,心情登时畅快不少,笑道:“尚队长,咱们这便去追和顺王爷吧。”
尚自高沉吟道:“耽搁这一会儿,王爷必定走得远了。依我之见,不如另抄近路,赶去镜月轩截他,不是比跟在后面追赶好得多吗?”
陈敬龙喜道:“那自然好!是了,你是大内侍卫队长,对宫里的路径熟的很,自然知道近路!尚队长,事不宜迟,这便走吧。”
尚自高不再多说,当先领路,在宫殿楼阁间穿来Сhā去,奔往镜月轩方向。
镜月轩,名为轩,其实却是一座巍峨宏伟的大殿。
等二人赶到镜月轩外,只见许多大内侍卫横枪拔剑,环绕四周,将偌大一座宫殿围护的严严实实,却没有敌人打斗厮杀。
尚自高吁了口气,道:“咱们抄了近路,赶在了前头。和顺王爷他们在路上定有阻隔,所以现在还没到呢!”
陈敬龙知道皇帝无恙,也松了口气,沉吟道:“既然有了赭狮帮相助,我也未必非得冒险去刺杀和顺王爷才行。不如等在这里,看事态发展再做打算好了!”
尚自高笑道:“说心里话,你逼着我跟你去高手环绕之中刺杀王爷,我还是有些惧怕的。能不动手,当然最好!”
陈敬龙好奇道:“当今皇帝,就在这座宫殿里吗?”
尚自高点头道:“应该是的。皇上夜里宿处,除贴身服侍的几个太监之外,便只有大内侍卫总队长知道,像我这样的分队长,都是不知情的。现在这里聚了这许多侍卫,定是总队长临时调遣来保护皇上的,依此来看,皇上定是在这里了。”
陈敬龙兴奋道:“你带我进去,见见皇上什么样子,如何?”
尚自高迟疑道:“这……只怕不很容易!宫中大乱之际,皇上周围岂能让生人接近?”
陈敬龙笑道:“我是生人,你却是熟人。有你在,便未必不能接近皇上。我冒死守护一番,若连所守护之人究竟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岂不冤枉?你放心,我只是想看看而已,绝不会说出你投敌之事的。”
尚自高略一沉吟,点头道:“也好。我平日与和顺王爷亲近,难免有人疑心,现在去见见皇上,让他知道我一直在前方抗敌,也可以避免有人进谗,让他怀疑到我!”说罢当先向镜月轩行去。陈敬龙急忙跟上。
大内侍卫数千人,相互未必都认得,但队长只有二十一个,却是大家全都认识的。
尚自高走在前面,众侍卫自动让路,并不阻拦。
二人到了镜月轩殿门外,见殿门紧闭,尚自高便扬声叫道:“罪臣尚自高护驾来迟,不知圣上安否?”
门里一个男子声音颤颤巍巍问道:“是尚爱卿吗?你……你从哪里来,可看到作乱的贼人没有?”
尚自高回道:“微臣方才与贼人拼斗一场,因寡不敌众,落败而逃。并非微臣惜命,实是不知圣上安危,不敢轻易就死。现在知道圣上无恙,微臣再无牵挂,就算立即死于贼人之手,也可瞑目了。微臣这就去与贼决一死战,以保宫中安宁!”
陈敬龙听他说的慷慨激昂,肚里暗暗好笑,心道:“不知道皇上安危,居然连死都不敢死了,这忠心也未免表的太过!皇上现在必定急于知道贼人情况,定要留下他询问,尚自高明知皇上不会让他离开,这才故意说要出去拼命,真是打的好如意算盘!”
果然,里面之人一听尚自高要走,忙叫道:“尚爱卿且慢,朕有要事相询,爱卿进来说话。来人,开门!”
话音未落,殿门已经打开一线。
尚、陈二人先后挤进门里。尚自高高呼“万岁”,跪拜下去;陈敬龙却不懂宫中规矩,自顾立在那里,抬眼观望。
只见大殿正中,好大一张龙椅,上坐一人,身穿龙袍,五十上下年纪,相貌俊雅,却双目无神,脸色泛青,一副被酒色淘空身子的模样。此时这人满脸惊慌,战战兢兢,连坐也似乎坐不大稳,显是受了极大惊吓。
龙椅两侧,十几个青年男女,席地而坐,相拥而泣。
陈敬龙不用问也知道,龙椅上所坐之人,便是当今皇帝了,而龙椅两侧之人,自然是皇帝的儿女、姬妾。
陈敬龙心中忽动:“我若现在冲上前去,一刀劈下,岂不为楚楚报了大仇?”随即又想到:“万万不可!我若一时冲动,为报私仇,杀了皇帝,岂不是帮了和顺王爷大忙,帮了血寇大忙?岂不成了我轩辕族千古罪人?”
正在他寻思之际,忽听一个人厉声喝道:“大胆侍卫,见了皇上,却不跪拜,成何体统?在皇上面前,居然手持兵刃,难道你想弑君造反?”声音清脆娇嫩,却隐透刚强之气。
陈敬龙循声望去,只见身侧不远处,立着许多大内侍卫;当先一人,二十出头模样,凤眼桃腮,身形婀娜,虽然穿着男子衣服,但长发披肩,却是女儿之身。
而这美貌女子,此时正双目含怒,面寒如霜,盯在自己身上,显然方才正是她出声喝问。
陈敬龙见她立在众侍卫之前,似是身份不低,不由好奇问道:“你是什么人?”
美貌女子微愣,随即抽剑出鞘,喝道:“你不是大内侍卫!你是什么人?来人,把他拿下!”
尚自高跃起身来,大叫:“且慢动手,我有话说!”
美貌女子眉头紧皱,抬手止住正要冲上前来的众侍卫,冷道:“尚队长,你带外人来见皇上,究竟有何企图?”
尚自高赔笑回道:“慕容总队长,这人确实不是大内侍卫,所以不认得你,但他并非贼人,您尽可放心。他是我江湖上的朋友,见皇宫动乱,便赶来助我,实是出于一片忠君护国之心,绝无恶意,这一点我敢用性命担保!”
说罢,又向陈敬龙介绍道:“这位是大内侍卫总队长,慕容滨滨,我的顶头上司。”
陈敬龙点头笑道:“慕容队长,你好!”心里暗自惊奇:“想不到堂堂大内侍卫总队长,居然是个女子,而且如此年轻,这可真是奇了!”
慕容滨滨并不理会陈敬龙的招呼,横剑移步,拦在他与皇帝之间,冷道:“不论你是何来历,先把兵刃抛下再说!”
陈敬龙气笑道:“敌人转眼即至,厮杀不可避免,你要我在这当口抛下兵刃?不是开玩笑吧?”
慕容滨滨正要说话,皇帝在她身后Сhā口道:“慕容,这紧要关头,先别顾那些细枝末节了。你拦在我身前,别让他们靠近就是。”
慕容滨滨答应一声,再不说话。
皇帝问道:“尚爱卿,你与乱党交过手,当知对方虚实。你说说,乱党究竟多少,实力如何?以大内侍卫的力量……拦不拦得住他们?”
尚自高躬身答道:“乱党数量不及大内侍卫半数,但其中多为江湖汉子,本领远高于寻常大内侍卫,若硬拼起来,胜负殊难预料。而且……和顺王府侍卫总管倪坛本领过人,皇宫之中,无人可敌,只怕……只怕……”
陈敬龙见他吞吞吐吐,不耐烦道:“只怕大内侍卫拦他不住。事实如此,又何必隐瞒?”
皇帝惊道:“尚爱卿,当真如此?”
尚自高默然不语。
皇帝长叹一声,颓然道:“我一向对和顺王叔敬重有加,想不到……想不到他却狼子野心,如此对我!”
陈敬龙按捺不住,怒笑道:“哼,你将自己亲兄弟赶尽杀绝,却对叔父如此信任,真不知亲情在你心中,究竟是轻是重!”
皇帝惊道:“你说什么?什么……什么赶尽杀绝?”
陈敬龙怒道:“上一任青龙城主,是你的亲兄弟吧?你将他满门抄斩,算不算赶尽杀绝?”
皇帝惊道:“这是十年前的事了,你怎会提起?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陈敬龙冷笑道:“我是什么人?我是你下令通缉捉拿,却在紧要关头,冒死来救护你的朝廷要犯……”
话未说完,忽听外面一片喊杀声起。
皇帝惊道:“啊哟,不好,和顺……和顺王叔来了!”
一百五十八节、女中丈夫
陈敬龙见皇帝惊慌失措,不由暗叹:“刚才和顺王爷身处重围之中,镇定自若,颇有大将之风;这皇帝却如此懦弱胆小。二者相比,无异于一虎一羊。以羊驭虎,岂能安稳?和顺王爷今天才造反,已经算是很有耐性了!”对高高在上的皇帝,登时大起鄙视之心。
外面的喊杀声迅速转化为打斗、惨呼声,越来越近;显是双方主要力量已经交上了手,而大内侍卫力所不敌,正步步倒退。
皇帝面如土色,两股皆颤,嘴唇不住哆嗦,只是念叨:“如何是好?这可……这可如何是好?……”
陈敬龙看看皇帝,心中暗自叹息,对尚自高低声道:“尚队长,咱们出去吧。看来刺杀之事,已是不得不为!”
话音未落,却听一串惨呼声接连响起,迅速逼近殿门,跟着“砰”一声大响,碎木纷飞,一扇殿门被撞的纷碎,一个硕大的黄土“蛋壳”跃入殿中。
殿门响时,陈、尚二人已经分向两旁跃开。等陈敬龙站稳脚步,凝神看时,不由心中一片冰凉,暗叹:“他来的好快!以他的本领,我绝阻拦不住,皇帝性命,只在顷刻,便是现在去刺杀和顺王爷,也已经来不及了!”
黄土“蛋壳”一收,现出倪秃子倪坛;一脸煞气,对旁边的众大内侍卫看也不看,紧盯皇帝,阴森笑道:“老东西,把虎符交出来!”
陈敬龙见他并不急着动手,心里稍安,暗自奇怪:“虎符是什么东西?难道比皇帝的性命还重要?”
皇帝此时已经全身瘫软,窝在龙椅上,如一滩烂泥,哪里还说得出话?龙椅两旁众男女,更是尖声大叫,狂哭乱号,手足无措,只是都坐在地上,看不出是否已经屎尿齐流。
慕容滨滨横剑拦在皇帝身前,厉声喝道:“来人,把这叛贼拿下!”
旁边众侍卫刚要上前,倪秃子魔杖指出,吼道:“土矛!”
魔杖顶端,猛然间生出一根土锥,长近两丈,底端粗如手臂,尖头细若手指,通体笔直,如一根黄土铸就的长矛一般。
这土矛凭空出现,迅疾无伦,众侍卫反应尚且不及,哪躲得过?两名侍卫被当胸穿透;一名侍卫被穿透左肩。三人如三颗山楂,被土矛穿成一串,成了一支大糖葫芦。
倪秃子魔杖微抖,土矛寸断,散落一地土屑;三名侍卫先后跌倒。两名胸膛穿洞的侍卫一动不动,已然毙命;那左肩被穿的侍卫却不至丧命,翻滚呼号,状极凄惨。
倪秃子看向众侍卫,冷笑道:“不怕死的,只管上来!”
他举手之间,立毙两人,重伤一人,本领之高,令人咋舌。众侍卫见了,无不胆寒,哪还敢与之动手?均都战战兢兢,瑟缩后退,不敢上前。
便在此时,殿门外脚步乱响,十余人裹着和顺王爷涌进殿来。
陈敬龙微一凝神,听得外面呼喊打斗声并不稍减,这才放心:倪秃子杀出血路,和顺王爷在众高手围护下紧随其后而来,外面仍未分胜负,并非大内侍卫已被屠杀殆尽。
和顺王爷微一扫视殿中,长声笑道:“大局已定!我的好侄儿,你是要主动让位呢,还是要我杀你夺位?”
皇帝呆若木鸡,张口结舌。
慕容滨滨怒道:“王爷,放着滨滨不死,你说大局已定,未免得意的太早了些!”
和顺王爷不屑道:“慕容队长,我知道你性子倔强,宁折不弯,但以你一人之力,终难扭转大局!你又何必执意顽抗,自寻死路?”
慕容滨滨长吸口气,叹道:“先父临终之时,曾叮嘱滨滨,报效皇室,尽忠职守!”
和顺王爷叹道:“慕容将军忠心耿耿,却英年早逝,本王每每想起,都深觉遗憾!不过……本王也是皇室中人,你归顺本王,也不算违背令尊遗愿!”
慕容滨滨冷笑道:“你作乱造反,便是叛国之贼,算不得皇室中人了!滨滨若归顺于你,背叛皇室,是不忠,违背先父遗愿,是不孝;如此不忠不孝之人,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
和顺王爷怒道:“你是要固执到底了?”
慕容滨滨咬牙道:“不错!今晚你要弑君夺位,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休想!”
陈敬龙见她娇娇弱弱一个年轻女子,面对强敌,毫无惧色,义正词严,凛然有威,不禁暗自诧异:“想不到皇帝如此懦弱,手下却有这样一个女中豪杰、巾帼丈夫!”对那慕容滨滨,大生好感。
和顺王爷微微点头,沉默片刻,叹道:“慕容队长,我素来敬重你为人刚正,本想将你收入麾下,现在看来,是没有希望了!也罢,一会儿动手时,我让倪总管先送你上路,完你一片忠孝之心便是!”想了想,又问皇帝:“好侄儿,你怎么说?”
皇帝抖个不停,带着哭腔嗫嚅道:“我……我不想死……我让位……你别杀我……”
慕容滨滨怒道:“陛下,不过一死,何惧之有?你堂堂九五之尊,岂可为免一死,屈膝于他人?”
皇帝哭道:“我宁可屈膝,也……也不愿死……”
和顺王爷大笑道:“哈哈,慕容队长,你一片忠心,可惜全无用武之处……”话未说完,忽听身后一人喝道:“挤什么?……咦?我没见过你……”跟着又一人大喝道:“老贼,看刀!”
这大喝:“老贼,看刀!”之人,自然就是陈敬龙了。
和顺王爷等人涌进门时,都只盯着皇帝,而当时陈敬龙退在门旁,并没谁留意于他。
陈敬龙见和顺王爷不急于动手,便又生起希望,慢慢靠上前去,准备行刺。
和顺王爷的手下虽有人察觉到他靠近,但眼见他穿着带标记的大内侍卫服,只当是自己同一伙的跟进殿来,遂也不加阻拦。
但那和顺王爷身周围满了人,严严实实,陈敬龙难以靠到近身;焦急之下,便用力挤去。
被他挤到之人,不耐烦嚷了起来,更因此注意到陈敬龙,仔细打量他相貌。那人正是一个暗地投靠和顺王爷的大内侍卫,对一同投靠的同僚全都认得,这一用心打量,立即认出,眼前之人虽身穿带标记得的大内侍卫服,却并非自己同伙。
陈敬龙听他说话,知道再难冒充,当机立断,大吼一声,挥刀向和顺王爷头顶劈去。
可惜,他此时与和顺王爷之间,还隔着两人;而这两人能围在和顺王爷身边,负责保护他的安全,本领自然也都不低。
其中一人,见情形紧急,不及抽兵刃架挡,立即运起斗气,举手臂到王爷头顶护住。另一人则挺肩撞向陈敬龙胸前,要把他生生撞开。
陈敬龙一刀劈中,只觉着刀处绵绵软软,毫不受力,知道那挺臂防护之人用的是水系斗气,自己仓促出刀,力道不足,难以劈开,只得收刀退跃,闪过另一人的撞击。
此时局面,一击不中,便再难得手。
陈敬龙暗叫可惜,猛向倪秃子冲去,挺刀刺向他肋下。
倪秃子微愣,匆忙间不及出招反击,急鼓起“蛋壳”防守。
陈敬龙细刀不与“蛋壳”相触,趁倪秃子防守之机,已从他身边跃过;奔到慕容滨滨身旁站定,朗声道:“慕容队长,咱们合力,与这些叛国之贼拼上一拼!”
慕容滨滨喜道:“想不到危机时刻,这些食君俸禄的大内侍卫全不管用,倒是你这江湖汉子有些肝胆!”
陈敬龙苦笑道:“也怪不得这些侍卫;像你我这样的傻瓜,本就不多!”
慕容滨滨皱眉道:“什么?”
陈敬龙道:“以你我之力,万不是这倪秃子的对手,与之相抗,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明知必死而为之,不是傻瓜是什么?”
慕容滨滨缓缓点头,默然轻叹。
和顺王爷定定看着陈敬龙,冷笑道:“好,好,你假意投靠,实际却为了刺杀我;想不到大内侍卫之中,还有你这样一位智勇双全的人物!”
陈敬龙昂然道:“我从未投靠过你!实不相瞒,我不是大内侍卫……”
话未说完,忽听倪秃子叫道:“你是陈敬龙?!”
陈敬龙笑道:“终于有人认出我了!不错,我就是朝廷通缉的要犯、长缨会余孽,陈敬龙!”
他脸上染满血迹,乍看之下,难以看出本来面目,但终究大体轮廓不变,仔细分辨,还是能认出来的。
和顺王爷经倪秃子一提,也便认了出来,点头道:“原来是你!你的通缉画像,我是见的熟了,却没想过你会在这里出现!”微一停顿,又道:“你是朝廷要犯,又为何要替朝廷卖命?”
陈敬龙怒笑道:“我不是替朝廷卖命,而是替轩辕族亿万百姓卖命!你与血族勾结,想要置我轩辕黎民于异族铁蹄之下,陈敬龙万万不允!”
慕容滨滨惊道:“你说什么?他……他与血族勾结?”
陈敬龙朗声道:“不错。我从……”眼光微扫,见尚自高正执着匕首,慢慢靠近和顺王爷,便改口道:“我擒住血族奸细,已经逼问清楚。血族近日便要挥军北上,攻我轩辕;和顺王爷此番作乱,就是要配合血族进攻!”
和顺王爷狞笑道:“原来你已经全都知道了!不过,现在你告诉皇帝,已经晚了!”转对皇帝喝道:“速速交出虎符,我便饶你不死!”
皇帝嗫嚅道:“当……当真?”
和顺王爷含笑点头。
皇帝喜道:“我交,我……我愿交出……“
慕容滨滨急道:“万万不可!陛下,和顺王爷迟迟不肯动手,正是因为得不到那半块虎符,不敢轻举妄动!他只有半块虎符,只能调动四副城兵马,却控制不了御林军与其他无极地区兵马;倘若另半块虎符落入他手,他便可任意调动无极地区所有兵马,到那时,他与血寇里应外合,轩辕族便是亡族灭种之祸了!”
陈敬龙此时方才明白:虎符,即是调动兵马的信物;和顺王爷只掌半块,而另半块,在皇帝手中。当时倪秃子拿给四副城守将所看的金色物件,想必就是和顺王爷那半块虎符。
皇帝听了慕容滨滨所言,迟疑不语。
和顺王爷冷笑道:“好侄儿,虽然我不知那半块虎符藏在何处,但料也出不了这皇宫。你若不肯交出来,我便命人将这皇宫细细搜索,早晚会找到虎符,也不过多费些精神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是主动交出来呢,还是要我杀了你,再慢慢寻找?”
皇帝慌道:“别……别杀我,我交,我主动交!”说着强撑起身,冲龙椅旁一人叫道:“聪儿,拿……拿出来吧!”
龙椅旁席地而坐的人堆里,慢慢站起一个瘦弱青年,低着头,颤巍巍从怀里摸出一个黄布小包。
和顺王爷大笑道:“是我蠢了!我早就应该想到,如此重要的东西,你不交给太子掌管,又会给谁?”笑声一顿,冲太子喝道:“扔过来!”
太子手臂微微一沉,正要抬手丢出,却见陈敬龙与慕容滨滨一齐冲来,伸手抓向他手里的黄布小包。
和顺王爷怒喝:“拦住他们!”
倪总管不等和顺王爷吩咐,已经魔杖前指,杖端同时生出两条土矛,疾刺向二人。
一百五十九节、强援出现
两支土矛,分刺二人,去势迅猛已极。
慕容滨滨牙关紧咬,仍旧抓向黄布小包,对刺来的土矛恍如不见,竟是宁拼一死,也要把半块虎符抢在手里。
陈敬龙大惊失色,顾不得自己,急收手掌,挥刀斩向刺往慕容滨滨的土矛。
“铮”一声响,刀矛相交。土矛寸寸碎裂,散落地上;陈敬龙手臂剧震,微觉酸痛,心中暗惊:“这倪秃子看似随意的一记魔法,竟有如此力量,当真了得!”
此时,慕容滨滨已将黄包小包牢牢抓在手里,而刺向陈敬龙的土矛,距其肋下已不足寸,万难躲开。以倪秃子魔法之力,这一矛倘若刺中,陈敬龙必被刺个对穿,立时丧命。
紧要关头,却听“嗤”一声锐响,一件粗细长短如人中指、紫光缭绕的物件疾飞而至,拦腰击中土矛。
土矛立断,上半截失了后力,在陈敬龙肋下轻轻一触,便即跌落地下,摔的粉碎。那断矛物件去势不衰,斜着疾飞数丈,“扑”一声穿入大殿墙壁之中,只余下鸡蛋大小的一个黑窟窿,不知多深。
说来话长,其实从二人抓向黄包,到飞物断矛,不过是白驹过隙、电光石火的工夫。
场中众人见二人于瞬息之间,一个舍命抢包,一个舍命救护,毫无迟疑,均视个人生死于不顾,无不骇然;兼且突有飞物击断土矛,异变陡生,出人意料,更是让人诧异莫名;连倪秃子也微微一愣,竟忘记继续出招追击。
陈敬龙与慕容滨滨各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都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二人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恐与坚定混合的复杂神色。
慕容滨滨喃喃道:“万民安危之所系,万不能落入贼人之手!”
陈敬龙不假思索,应道:“舍命相护,万死不辞!”
二人不自禁相顾一笑,敌忾之心大盛。
陈敬龙心中莫名冒出四个字来:红颜知己!
他自入江湖以后,所识红粉佳人颇为不少:商容儿艳丽娇憨、天真可爱,令人思之忘倦;雨梦秀丽清纯、温柔端庄,让人见之可亲;楚楚冰雪聪明、胸怀大志,使人知之可敬;这三人,都甘愿为他付出一切,甚至生命,令陈敬龙每每想起,感叹不已。
然而,他却知道,这三人与自己之间,有情有义,但并不是真正明白自己的内心,更没有与自己相同的志向。
直到此时,慕容滨滨的一句“万民安危之所系”,猛勾起陈敬龙心中“太义所在”四字,让他顿时感觉,二人虽不甚熟,但心中却已再无隔阂。
倪秃子定力极高,转眼便回过神来,顾不得理会陈敬龙与慕容滨滨,转头喝道:“什么人?滚出来!”眼神中凶光闪动,看向和顺王爷身边众人——方才那击断土矛的飞物,正是从人群方向射来。
“我没喝酒,既没精神,又没力气,滚是滚不动的;慢慢走么,还勉强对付!”懒懒的声音响起,一名二十左右岁的青年慢慢踱出人群,施施然走到陈敬龙身边站定。
他从倪秃子身边经过时,竟眼角都不扫上一扫,好似全不将这个本领高强的倪大总管放在眼里,又好似视性命如儿戏,毫不担心倪秃子会出手攻击。
这青年面如冠玉、直鼻方口,异常英俊,但一双细长眼睛中,朦朦胧胧,似乎宿醉未醒;嘴角挂着些许玩世不恭的微笑,显出七分潇洒,三分颓废;身上穿着一袭长衫,却满是泥垢油渍,肮脏不堪,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
倪秃子愣愣看着他从身边走过,不知该不该出手,迟疑道:“云老弟,你是不是灌多了猫尿,还没清醒,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那青年大笑道:“你可当真有趣!我都说了,我没喝酒,又怎会不清醒?我在干什么,自己当然知道!”说罢向和顺王爷抱拳鞠了一躬,懒洋洋说道:“王爷,对不起!我当初投奔于你,只是听说王府中藏着不少好酒,所以想混进去偷些尝尝;至于帮你弑君夺位,搏个荣华富贵,嘿嘿,在下可当真没什么兴趣!”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舔舔嘴唇,似有些意犹未尽,继续道:“现在,你酒窖里的美酒我已经尽皆尝过,咱们也就该分道扬镳了!”向陈敬龙一指,又道:“这位小兄弟,是我的朋友,他有难,我不能不帮!坏了王爷大事,愧对你相待之情,嘿嘿,那也顾不得了,王爷可不要怪我!”
陈敬龙听他说话,又见他披头散发,遮住双耳,猛然醒悟,拱手道:“多谢兄台相救之德!兄台是精……精……智者她老人家的弟子?”
青年懒懒笑道:“云不回。”又向他手上的精灵戒指一指,道:“我早就认出你了!”
陈敬龙惊喜大叫:“当真是你!这可真是……真是好极了!”
他万没料到,在这危境之中,竟会遇上精灵族的高手。精灵族箭法天下无双,虽然雨梦说过,这云不回的本领不及雷、雪二人,但既然能做精灵智者的弟子,必是精灵族年青一辈中的杰出人物,不容小觑。当此危机时刻,忽得一有力强援,岂能不喜?
和顺王爷脸色阴沉,盯着云不回,怒笑道:“好,好!我只当你是个本领平庸、好酒贪杯的江湖废人,一直对你不曾留意,想不到竟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云不回手掌一翻,现出一张巴掌大小的银色铁弓,笑道:“王爷,我并不擅长拳脚刀剑,以往所显露的本领,确是平庸的紧;这掌弓之技么,嘿,是我压箱底的本领,轻易不愿示人,倒也不是有意瞒你!”
陈敬龙向他掌上小弓一张,恍然大悟:原来精灵族还有这样一门掌弓绝技;刚才击断土矛的飞物,必是由这张小弓发出的小箭了;而当初所见雪逸仙赤手空拳,不带兵刃,想必也是身上藏着一张类似的掌弓。
和顺王爷怒笑道:“姓云的,如今我胜券在握,你却在这当口反叛于我,莫非想自寻死路么?”
云不回懒懒笑道:“以眼前局面来看,你要杀皇帝,易如反掌,但是,你夺不到半块虎符,无法号令无极兵马,便算不上胜了!”转向慕容滨滨道:“慕容队长,你带着虎符,尽快离开此处;我与陈兄弟合力,将这些乱臣贼子阻上一阻,保你离开!”
慕容滨滨急道:“皇室危急,我身为大内侍卫总队长,岂能逃遁?”
云不回笑道:“你留在这里,也不过多个人送命而已;你带走虎符,招集兵马,再回来清剿反贼,光复皇室,未为晚也!”
陈敬龙也劝道:“慕容队长,云兄说的不错,你快走吧。这半块虎符,关系轩辕亿万黎民安危,请你无论如何,也要将其带出宫去,万不可落在贼人手里!”
慕容滨滨微一迟疑,却听和顺王爷怒道:“你们自说自话,当我是死人不是?哼,今天你们谁也别想离开,我要你们个个死无全尸!倪总管,给我杀!”
倪秃子答应一声,魔杖前指,正要出招,却听殿门外一个少女声音大叫:“谁想伤我陈哥哥,我先要他性命!”
话音未落,破风之声急响,一支紫光缭绕的长箭从门外飞入,直奔倪秃子脑后射到。
倪秃子听得风声猛恶,知道厉害,顾不得出招攻击陈敬龙等人,急鼓起“蛋壳”,守护自身。
“砰”的一声,长箭射在“蛋壳”上,透入半尺有余;箭体紫光迅速黯淡,终于消失不见。倪秃子冷哼一声,收起“蛋壳”,长箭轻轻掉落地上。
便在此时,三道人影从门外急冲进来,绕过和顺王爷众人,奔到陈敬龙身边停住。
陈敬龙定睛看时,不禁大喜若狂,放声笑道:“哈哈,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咱们合力一拼,未必便输!”
奔进来的三人,一个手持铁弓、身形婀娜,正是雨梦;一个瘦小精悍、手提单刀,正是齐若男;另一个,软剑在手,俊颜如玉,却满脸惊惧之色,不是那“鼻涕虫”欧阳莫邪是谁?
雨梦歉然道:“陈哥哥,我们大队进城,一路多遇官兵阻挡,来的慢了,让你着急了吧?”
陈敬龙见三人身上血迹斑斑,显是一路多有拼杀,忙道:“不慢,不慢,现在到来,正是时候!”
雨梦又冲云不回嫣然一笑,道:“云大哥,你也在啊,真巧!”云不回含笑点头。
齐若男定定看着陈敬龙,低声问道:“敬龙,你……你还好吧?”陈敬龙笑道:“本来就要不好了,但你们正巧赶到,便又好了!”将细刀递出,道:“若男,这柄刀是给你的。以这细刀的份量,正适合发挥你威猛招式的威力!”
齐若男接过细刀,微一掂量,喜道:“合手极了!”将自己的单刀交给陈敬龙,又道:“敬龙,你能惦记着我,我很开心!我……我也天天惦记着你呢!”说完脸上通红,忙将头转向旁边。
陈敬龙见他模样,暗暗好笑:“他跟欧阳莫邪在一起时间久了,沾染的女气越来越重!”转向欧阳莫邪笑道:“莫邪兄,多谢赶来相助!此番大战,存亡未保,你不害怕吗?”
欧阳莫邪俊脸微红,尴尬道:“怕是怕的;不过……不过,我这一阵子跟若男在一起,看惯了她悍勇模样,胆子居然也大了许多;虽然仍不免害怕,但咬紧牙关,还是敢跟人动手的!”
陈敬龙哈哈大笑,昂然道:“好!慕容队长,你不必走了;咱们六人合力,跟这些卖国贼子大战一场,明明白白分个胜负出来,岂不痛快?”
慕容滨滨笑道:“我本来也没打算孤身而逃!你一个江湖少年,尚且知道舍命报国,我堂堂大内侍卫总队长,食君俸禄,却在危机关头弃君而去,以后还有脸见人么?”
陈敬龙对和顺王爷斜目而视,冷道:“王爷,我强援已到,今晚你还妄想奸谋得逞吗?”
和顺王爷嘿嘿冷笑,半晌方道:“只凭你们六个,就想扭转乾坤?未免太天真了!”
齐若男朗声道:“不只六个。我赭狮帮三百帮众,已经尽数到来;和顺王爷,你收买的那些江湖败类,虽然凶悍,终是乌合之众,未必能抵得住我赭狮帮人齐心合力呢!”
和顺王爷脸色微变,侧耳倾听,果然殿外打斗之声大盛,却不再向宫殿方向靠近,显是大内侍卫得了强援,已能抵住自己手下的进攻,甚至,已有反攻之力。
陈敬龙惊讶问道:“三百帮众?”
齐若男笑道:“多亏你那九百金币!赭狮帮有了本钱,发展迅速,又收纳了不少江湖好汉呢!”
陈敬龙大喜,正要说话,却听和顺王爷一声大叫:“尚自高,你这狗贼,居然敢暗算于我!”
一百六十节、殿中大战
众人听得叫声,一齐转头望去,只见和顺王爷手按后腰,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侧头望向旁边一人,满脸惊怒之色。
他所望那人,左袖空荡,少了一臂,右手握着一柄鲜血淋漓的精钢匕首,快步退往陈敬龙等人方向;正是偷袭得手,在和顺王爷腰间狠狠捅了一记的尚自高。
陈敬龙大喜,叫道:“尚队长,恭喜你得建大功!”
倪秃子怒吼一声,魔杖指出,想要出招攻击尚自高,却听风声陡响,一长一短两支羽箭已经同时射到,正是云不回和雨梦二人同时出手。
倪秃子无奈,只得收回魔杖,纵身闪避。
微一耽搁,尚自高已退到陈敬龙等人身旁,苦笑道:“急于退身,下手轻了,可惜没能立取他性命!”接着冲慕容滨滨微一躬身,道:“卑职忠于皇室,愿追随慕容队长,与反叛贼子决一死战!”又扬声叫道:“陛下休慌,只要微臣一息尚存,万不能叫叛贼伤了陛下一根寒毛!”说着跃到龙椅之前护住,挺胸拔背,横匕当胸,满脸的刚毅悲壮,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当真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忠义之气,直冲霄汉。
陈敬龙见他一番做作,又是好笑,又是厌恶:“他虽然受我胁迫,却一直不敢动手,如今见我方声势渐大,胜面较高,便不用我催,主动出手,以表忠心。有这一番做作,皇帝必定把他当成第一忠臣,便是我说出他曾经投敌之事,皇帝也未必会信了!”
果然,只听那软瘫在龙椅上的皇帝颤微微说道:“尚爱卿,你忠心可昭日月,天下无人能及;等叛乱平定,朕必重重有赏!”言下之意,方才慕容滨滨的临敌不退,拼死抢符,所表露出的忠义,已不堪与尚自高一比!
倪秃子躲开两箭,回头叫道:“王爷,你怎么样?”
和顺王爷仗着身边两人扶住,挺立不倒,喘息道:“不要紧,暂时死不了!”
倪秃子怒道:“我这便杀了尚自高那狗贼,给你报仇!”
和顺王爷急道:“不,现在无暇理会他!”指向慕容滨滨,喘息道:“先抢虎符要紧!”
倪秃子微一点头,看向慕容滨滨,眼中凶光闪动,猛地暴喝一声,鼓起“蛋壳”,直冲上前,竟是要生生将她撞死。
陈敬龙大吼:“一齐上啊!”内力运足,一刀劈出。齐若男、慕容滨滨、欧阳莫邪三人齐齐出手;一柄黄晕笼罩的细刀、一柄银光耀眼的软剑、一柄通体赤红的长剑,与陈敬龙的单刀不分先后,同时击中“蛋壳”。
“夺”一声大响,四人同时震退两步,手臂酸麻。“蛋壳”被四件兵刃一击,去势立止,表面出现细若发丝的裂痕,“咯咯”轻响声中,迅速蔓延开去。
便在此时,锐利破空声响,一长一短两箭齐至,射中“蛋壳”,正是雨梦与云不回同时出手。
本已破裂的“蛋壳”再经此一击,终于“砰”一声化为片片碎土,四散分飞,现出里面的倪秃子;但两支羽箭上紫光也已消失,力道耗尽,坠落于地,没能伤到倪秃子半分。
陈敬龙见慕容滨滨一出手,火系斗气十分浑厚,修为竟似不在江湖成名人物“霸山大虫”仇虎之下,不由惊喜交集,长声笑道:“咱们六人合力,足以与之一拼,接着上啊!”当先前冲,挥刀斩去;齐、慕容、欧阳三人随后跟上。
倪秃子狞笑道:“你们全力一击,也伤不得我半分,还想赢我?做梦!”话音未落,又一个“蛋壳”鼓起,挡住四人进攻,接着“蛋壳”猛收,魔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喝道:“土牙刺!”
陈敬龙大惊,忙叫:“快退!”众人一齐退避闪跃;只见众人脚下同时突起一根巨大土刺,直通到殿顶,所幸众人闪避及时,没人受伤。
不待众人站稳,倪秃子魔杖指向慕容滨滨,吼道:“魔岩碎!”杖端霍地凭空出现十余块拳头大小的土弹,棱角嶙峋,疾射而出。
陈敬龙吃过“烈焰勾魂”祝倾城的一记火弹,深知顶尖魔法高手发出的一击力道何等巨大,不敢怠慢,急跃到慕容滨滨身旁,与她一齐挥舞兵刃格挡。
倪秃子魔杖急转,喝道:“土矛”。杖端一根黄土长矛凭空而生,刺向正挥刀砍来的齐若男。
此时距离太近,齐若男虽急忙侧身,却仍未完全躲过,被土矛将上臂擦出条血沟,翻身摔倒。
倪秃子正要追击,欧阳莫邪软剑却已经刺到,剑上银光暴闪,眩人双目。倪秃子横跨躲闪,不等站稳,“嗤”一声响,雨梦的长箭已到。
倪秃子躲闪不及,只得鼓“蛋壳”防守;待他收起“蛋壳”,又一条土矛刺向欧阳莫邪时,陈敬龙与慕容滨滨已将土弹尽数击落,攻上前来……
七人在殿中翻翻滚滚,斗成一团,一时难分胜负,但实际上,陈敬龙一方六人,却已慢慢落在下风。
那倪秃子魔力深厚,竟似无尽无穷,忽而鼓起“蛋壳”,横冲直撞,忽而魔杖乱摆,土牙刺、土矛、土弹,层出不穷。
此时陈敬龙等六人没有准备时间,再无法发出合力一击,根本击不碎倪秃子的“蛋壳”,自然更别想伤他分毫;只有仗着人多,此起彼伏,有攻有守,相互扶持救助,让倪秃子无法集中精力对付一人,这才勉强支撑。
所幸那倪秃子在施展“蛋壳”时,无法同时发动其它魔法,这才一时不能取胜,不然,陈敬龙等六人只怕早就已经尸横就地了。
斗过一袋烟的工夫,陈敬龙等六人已经尽数带伤,虽都是轻伤,不至危及性命,但毕竟对行动有所影响。六人出手渐渐缓慢,应付越发吃力。
这时,又有两人从门外并肩走入,静静立在门旁观望。殿中众人目光都在相斗七人身上,这两人入殿,谁也不曾留意。
再斗片刻,陈敬龙等六人越发不支。
此时和顺王爷得手下敷药包扎,伤处血流渐缓,心神渐定;望见倪秃子虽已经稳操胜券,却仍无法立即克敌,便不耐烦道:“一齐上,帮倪总管除去这几个小贼,夺来虎符!”
他身边众人答应一声,纷纷移步,便要上前动手。
陈敬龙听见和顺王爷说话,心知己方六人应付倪秃子一人尚且吃力,待众人一拥而上,己方六人万无幸理,不由大急,厉声吼道:“众人听着:和顺王爷身受重伤,死在顷刻,到时叛党群贼无首,势必土崩瓦解;你们为一个将死之人卖命,终是一无所获,难道还……”
他说话工夫,精神不免稍分,微一疏忽,被倪秃子一个土弹击中右胁,口喷鲜血,摔倒在地,挣扎不起,后半截话已经说不出来。
其他五人大惊失色,担心他安危,出手散乱,处境更为窘迫。
所幸陈敬龙话虽未完,却已经起了作用。和顺王爷手下众人面面相觑,都面露踌躇之色,迟疑不前。
须知,尚自高既然决心刺杀和顺王爷,自然恨不得他立即便死,免得把自己叛君卖国之事讲出来,行刺时岂能不捡紧要部位下手?虽因急于退身以保安全,一匕首刺的稍浅,没能立即至其于死地,但确是已经伤其要害。
和顺王爷虽仗着一时刚勇,咬牙坚持,但也不过多撑些时候罢了,用不多久,必会因伤重而死。
他身边众人,都看见伤势如何,心中有数;此时经陈敬龙一提,也全都想到,等和顺王爷死时,他所答应过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也便随之烟消云散,况且外面多了三百赭狮帮众,就算除去眼前六人,最终胜负也殊难预料;自己为一个将死之人、为注定没有结果的赏赐,去拼斗搏杀,又有何益处?最终若皇室得胜,自己岂不要性命难保?因此皆生趁混乱全身而退之心,踌躇不前。
陈敬龙当然不知道和顺王爷伤势如何,不过是情急之下,故乱出言恐吓罢了,但误打误撞,竟止住众人围攻,却是意外之喜了。
和顺王爷见众人不肯上前,不由大怒,厉声喝道:“惧敌不前者,杀无赦!”
这一动怒吼叫,身躯震动,伤口崩裂,登时血流如注;身体连连摇晃,几欲摔倒。
手下众人见他模样,知他命不久矣,退却之心不由更盛;不但无人向前,反有数人慢慢后退。
和顺王爷愈发恼怒,可惜伤势太重,已经无力呼喝。
在这尴尬时候,却听正在打斗的倪秃子长声大笑,道:“王爷莫急!不用别人帮忙,我也照样能杀了这六个小鬼头!看我的——”
呼声未绝,“蛋壳”鼓起,疾冲向倒在地下的陈敬龙。
此时陈敬龙犹未挣扎起身,无力躲闪,若被他撞个正着,势必筋断骨折,立时毙命。
其余五人大惊,慕容滨滨、欧阳莫邪同时出手,两剑同时刺中“蛋壳”,想要阻其前进;齐若男在倪秃子身后,猛跃起身,全力一刀劈下;云不回掌弓急响,短箭射出;雨梦抬手去摸,背上箭匣却已经空了,当即想也不想,奋力奔向陈敬龙。
“格格”数响。
软剑脱手飞出,长剑却已经断为数截,慕容、欧阳二人口喷鲜血,向后跌倒;“蛋壳”却也因这二人拼尽全力的一击而止住去势。
“铮”
短箭射在“蛋壳”上,竟生生碎为齑粉。云不回魔力耗尽,轻叹一声,晃了两晃,缓缓坐倒在地。“蛋壳”也因他这倾尽魔力的一箭,而出现丝丝裂痕。
“咔”一声大响。
细刀脱手弹飞,直撞上殿顶;齐若男口中鲜血狂喷,倒飞数尺,摔落地上。
裂缝“蛋壳”在这拼命一击之下,片片碎落,现出脸色苍白的倪秃子;显然,打斗半天,消耗许多魔力之后,又一次被击碎“蛋壳”,对他也不无影响。
倪秃子牙关紧咬,毫不停顿,猛吸口气,又鼓起一个“蛋壳”,冲向陈敬龙。这次他鼓起的“蛋壳”比先前小了许多,只有一尺多厚,但仍严严实实,毫无缝隙。
欧阳、慕容二人惊呼出声,想要挣扎起身,赶去救护,却已不及。云不回无声轻叹,闭上眼睛。齐若男嘶声大叫,却伏在地上,起不来身。
雨梦已奔到陈敬龙身边;见相情景,想也不想,猛扑在陈敬龙身上,牢牢抱住,竟是要以自己身躯硬抗倪秃子的一撞,守护陈敬龙。
然而,以她娇弱之躯,又岂能经得住倪秃子魔法护罩的猛力一撞?
眼看绝代佳人,就要香消玉陨,殿门口静立观望的两人忽地同时跃起丈许。
身在半空,一个大叫:“看我奔雷神箭!”声音粗豪,犹如虎吼。
一个娇呼:“莫伤我师妹!”声音清冷,如若冰霜。
两声弓弦响,几乎同时;一声如睛空霹雳,震人心魂;一声如坚冰断折,清脆明朗,刺人耳鼓。
一百六十一节、平定宫乱
弓弦响处,一支长箭紫光缭绕,去势如电;一支短箭冰雾氤氲,紧随其后。
事发突然,殿里众人都是一愣。倪秃子微错愕间,已经躲闪不及。
“轰隆”一声巨响。
长箭正中“蛋壳”,紫光暴闪,发出声响有如炸雷,震的人魂动神摇,心中乱跳。
紫光消失处,泥尘飞舞,“蛋壳”化为碎泥散土,四散溅落;现出倪秃子,脸色铁青,嘴角隐挂血丝;而那支飞来的长箭,已经化为袅袅青烟,随风消逝。
长箭方失,短箭已至,正中倪秃子右臂。
“嚓”一声轻响,倪秃子右上臂齐肩粉碎,血肉横飞,右小臂飞落十余尺外,掌中兀自紧紧抓着土黄|色魔杖。短箭去势丝毫不缓,又飞出数丈,斜斜钉入地下,消失无踪。
须臾之间,局面逆转,本应死于非命的雨梦安然无恙,本已胜券在握的倪秃子却身受重伤;殿里众人无不惊愕莫名;就连倪秃子本人,也满脸诧异,愕然呆立,不言不动。
他肩下断臂处,血块晶莹,竟在短箭飞过的瞬间,已被箭身笼罩的冰雾冻住;偌大伤口,被冰封的实实,居然没有血液滴落。
待众人回过神来,转眼望去,只见殿门处两人并肩而立;一个身穿紫袍,虎背狼腰,魁伟如神;一个冰青色长裙随风轻摆,风姿绰约,飘然若仙。
云不回听得异响,本已闭上的眼睛又再睁开,看见这两人,当即懒懒笑道:“嘿,你们到底也来无极了!”
雨梦听云不回说话,回过神来,哇一声哭出来,叫道:“雷大哥,雪姐姐,快帮我打这恶人!”
门口两人,正是当初助陈敬龙逃离玄武洪家的精灵族两大青年高手,雷振、雪逸仙。
雷振听雨梦说话,当即平端巨弓,搭上长箭,喝道:“好,我再来一箭,射他个灰飞烟灭!”
倪秃子眼见箭头指来,大惊失色,狂吼一声,身形急转,如风般冲到殿旁,“砰”的一声,生生将墙壁撞穿,奔出殿外,转眼不见踪影。
众人见了墙上大洞,无不骇然:重伤之际,不用魔力,生生撞穿宫殿厚壁,这倪秃子肉体之强横,简直令人咋舌!
雷振垂下巨弓,自言自语道:“走了也好!如此高手,雷某前所未见,以后再有机会,当与他堂堂正正打上一场,分个胜负出来!”
雪逸仙冷冷说道:“等他魔力恢复,你不是他对手!”
雷振不服气道:“那也……那也……哼……”摇了摇头,终于没将“未必”二字说出。
他心里有数:倪秃子大战之余,魔力已经消耗许多;在此当口,自己全力一箭,只不过将其魔法护罩击碎,而未能伤其肉体,勉强算是平手,那么,等到他魔力恢复之后,自己自然更加难以胜他。
二人缓步走向雨梦。
陈敬龙在雨梦搀扶下坐起身来,沉声道:“多谢二位援手!”
雪逸仙微一点头,不言不语。雷振“哼”了一声,冲雨梦怒道:“要你回去,你又不听,跟这小子缠在一起,却又总干些玩儿命的勾当;你若有了什么闪失,让我如何向你奶奶交待?”
雨梦见陈敬龙并无大碍,登时放心,破涕为笑,道:“雷大哥,我奶奶又没要你照看我;我有没有闪失,也不用你负责,不必担心!”又转问雪逸仙道:“雪姐姐,你们怎会恰好赶来?”
雷振双目圆睁,正要发火,雪逸仙已抢道:“我们来无极城寻找云师弟,却一直未能找到。今晚城中大乱,我们见皇宫火光冲天,便来瞧瞧热闹,却没想到正碰上你们!”
云不回坐在一旁,哈哈大笑,道:“这些日子,我在和顺王府逍遥快活,天天喝的烂醉如泥,你们哪里能找得到?哈哈,多亏没被你们找着,不然天天听雷师哥聒噪,烦也要烦死了!”
雷振呼呼急喘,又要发怒,陈敬龙抢道:“闲话以后慢慢再说,先干正事要紧!”转向和顺王爷手下众人,喝道:“你们还要执迷不悟,顽抗到底么?”
此时情形,胜负已经分明:和顺王爷一方的第一高手倪秃子已经逃遁无踪,而陈敬龙一方,却新添两大高手;这两人出手,连倪秃子尚且不敌,场中又有谁能与之相抗?
和顺王爷手下众人,早就心中栗然,暗寻退路,此时一听陈敬龙说话,登时再无迟疑,哄然涌出殿门,四散逃命,无一例外。
和顺王爷失了扶持,再也站立不住,颓然坐倒。
慕容滨滨摇摇晃晃站起,抬手擦去口边血迹,指向和顺王爷,喝道:“来人,把这反贼绑起来!”
方才缩在殿角,不敢上前的众大内侍卫,此时再无迟疑,一涌而上,个个如狼似虎,将和顺王爷揪起身来,五花大绑;有几个机灵的,急忙上前搀扶齐若男、云不回等人起身。
所幸,陈敬龙等六人虽均带伤,却都非至命。大内侍卫送上伤药,内服外敷,便无大碍。
一阵忙乱之后,众人伤处均已处理妥当。
陈敬龙听得外面打斗声仍在继续,便道:“咱们出去,再战一场,尽快平定宫中之乱!”
众人自无异议,正要出殿,却听外面脚步纷杂,迅速接近,跟着许多人涌进门来。
这些人不下四、五十个,都是身穿土黄|色短衣,正是赭狮帮众。当先一人,便是当初推举齐若男继任帮主的帮中元老孟东。
众人进了殿,对龙椅上的皇帝视若不见,一齐冲齐若男躬身,道:“见过帮主。”
只有一人不随众施礼,却在人群里大叫:“公子,公子,你还好吗?快让开,让我过去……”
众赭狮帮人让开条路,那人奔到陈敬龙身前,也不止步,直扑进他怀里,哭道:“公子,我……我好想你……”
这人面容娇美,身形纤弱,正是楚楚。
她自青龙城出逃以后,一直与陈敬龙片刻不离,其间多历生死,患难与共,不料突遇洪断山,被迫分开,一别许久,试问情何以堪?如今重逢,当真是悲喜交集,恍然如梦。
陈敬龙常思念她,此时一见,也不胜唏嘘;伸臂紧紧搂住,叹道:“楚楚,我时常惦记着你。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
楚楚将脸孔埋在他怀里,哭道:“我一切都好,只是不知你安危,担心的紧……”
旁边雷振重重一声咳嗽,打断楚楚说话,接着怒气冲冲喝道:“姓陈的,你这算什么意思?”
陈敬龙微愣,随即想到一时情不自禁,大为失态,忙将楚楚轻轻推离怀中;转头看去,却见雷振脸涨的发紫,双目瞪的滚圆,似要喷出火来,正恶狠狠盯在自己脸上;不由愣道:“雷大哥,你怎么了?”
雷振怒道:“你居然有脸问我怎么了?雨梦随你出生入死,你居然如此欺她,我岂能跟你干休?我……我……我一箭射死了你!”说着取下巨弓,便要动手。
雨梦冲上几步,拦在陈敬龙身前,急道:“雷大哥,你要射死他,便先射死我吧!”
雷振急道:“雨梦,你怎么如此胡涂?他……她……”指指陈敬龙,又指指楚楚,气的说不下去。
雨梦凄然笑道:“陈哥哥是人中之龙,自然少不了女人喜欢。我只盼他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却从没想过要把他拒为己有;陈哥哥对我好的很,没有欺负过我,就算……就算他欺负了我,我也不许别人伤他半根寒毛!”
雷振气道:“你这叫什么话?”
雪逸仙冷冷说道:“雨梦不是小孩子,做事自有她的道理。你又不懂得她的心思,多管什么闲事?”
雷振怒道:“你又帮她说话!就算我不懂她心思,却毕竟不是瞎子,难道连别人欺负她也看不出来?”
雪逸仙冷哼一声,不再理他,转问云不回道:“你跟不跟我们同行?”
云不回休息这一会儿,魔力已经恢复不少,行动如常;闻言大笑道:“我难得自在几天,何必跟你们混在一起,听这莽汉啰嗦?咱们还是各走各路吧。告辞,告辞!哈哈——”大笑声中,已从赭狮帮众中间穿过,走出殿门,扬长而去。
雪逸仙点头道:“这里人多,闹的厉害,我也要走了!”说着也不看众人,自顾走向门外。
雷振急道:“你去哪里?”
雪逸仙头也不回,淡淡应道:“师父让我出来游历。游历么,当然是要四处走的,何必问去往哪里?”说着已出殿而去。
雷振看看她背影,又看看雨梦,“嗐”的一声,怒道:“懒得理你!”急向殿外追去。
原本瘫软的皇帝,此时见危机已除,心神渐定,已经坐起身来;见云、雷、雪三人先后离去,奇道:“他们出力平乱,怎么不等朕赏赐,便即走了?”
慕容滨滨低声禀道:“陛下,这些人,均是江湖奇侠,但求笑傲天地之间,不求荣华富贵;他们此来,凭得是一腔忠义,并非为求赏赐!”
皇帝瞠目不语,对天下居然有人不求功名富贵一事,大为诧异。
慕容滨滨此时当然不知,那三个本是异族之人,出力平叛,只为相助雨梦,与“忠”字可没有半点关系;而雨梦冒死拼命,也只是为陈敬龙一人,而并非忠于轩辕皇室。
陈敬龙思索雨、雷二人对话,心中恍然,低声道:“雨梦,你的心思,我有些明白了;我……我……”
雨梦深吸口气,展颜笑道:“陈哥哥,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只想跟着你到处走走,见见世面,别的什么都不求;你不用有任何负担!”
陈敬龙赧然道:“雨梦,我……唉……我实在负你良多……”
孟东在旁笑道:“陈少侠,你所负之人,何止雨姑娘一个?我们帮主……”
齐若男急忙打断道:“孟叔叔,你哪来这许多闲话?人家自家说话,咱们可犯不上去趟混水!”欧阳莫邪也道:“就是,就是!若男来帮忙,只是为报敬龙以前的救命之恩,可没有别的!”
齐若男怒道:“我为什么来,自有我的道理,用得着你来多嘴多舌么?”欧阳莫邪脸涨的通红,张口结舌,不知所对;眼中雾气涌起,委屈欲哭。
齐若男不去理他,问孟东道:“孟大叔,你们怎么都进来了?外面情形如何?”
一百六十二节、王爷之死
齐若男问道:“孟叔叔,外面情形如何?”
孟东精神大振,眉飞色舞、连比再划地讲道:“回禀帮主,咱们赭狮帮一到,嘿,那真是如汤泼雪,所向披靡!那些江湖败类虽然悍勇,但各自为战,终是一盘散沙;咱们帮众结队而行,几番冲突下来,将他们冲的稀里哗啦、乱七八糟。嘿,自从老帮主去世,咱们赭狮帮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平日里见了江湖同道,连头都抬不起来,何曾有过这等威风?这一场大战,直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齐若男笑道:“孟叔叔,你说话才真是乱七八糟!我问你现在情形如何,你说这些打斗过程做什么?”
孟东一拍脑袋,笑道:“好久不曾这样痛快了,一时兴奋不能自已,说话也便糊涂起来!”微顿一顿,正色回道:“乱党死伤大半,溃不成军,已经败退;大内侍卫正在追袭剿杀,料想用不多久,便可清剿干净。在外面的帮中兄弟,正按帮主吩咐,清除身穿带标记大内侍卫服的叛贼,应该也快清除完毕了。我见胜局已定,无须担心,又惦记帮主安危,这才带领这些兄弟进殿来……”
说未说完,又听脚步声响,两名大内侍卫分队长奔进门来,跪倒在地,其中一个禀道:“启禀万岁,乱党已退至镜月轩百丈以外,再无反攻之力……”望向孟东,微一点头,又道:“众侍卫得这些江湖好汉相助,正全力追袭,半个时辰之内,定可将乱党剿杀殆尽,请圣上勿忧!”
众人听了这大内侍卫分队长所言,都松了口气,心中大定。皇帝吩咐两人起身退到一旁。
陈敬龙思索片刻,叫道:“皇帝,和顺王爷调动四副城兵马来京,牵扯御林军,现在皇宫之外,正不知乱成什么样子,当快想办法,阻止才好!”
皇帝惊道:“啊哟,四副城兵马也叛乱了吗?这可如何是好?”
不等陈敬龙解释,慕容滨滨已经明白,禀道:“四副城守将忠心耿耿,绝不会反叛皇室;定是受了和顺王爷蒙骗,被那半块虎符调来的!”说罢去和顺王爷怀里一阵掏摸,取出一个金光灿灿的物件,喜道:“虎符在此!陛下,两块虎符合而为一,可号令无极所有兵马;微臣这便去阻止四副城兵马与御林军大战,平定无极之乱!”
说着正要出殿,却听皇帝慌道:“且慢!慕容,你……你走不得!”
慕容滨滨急道:“陛下,两军相争,死伤必重,早去一刻,便可少死许多人;万万耽搁不得!”
皇帝默然半晌,看向陈敬龙等人,嗫嚅道:“这些江湖汉子,不知根底,倘若突然反目弑君,如何是好?你……你不在,谁来保护朕的安全?”
此言一出,陈敬龙等人脸上齐齐变色。
慕容滨滨忙道:“陛下,这些江湖好汉,肯来舍命护驾,显是个个忠心赤胆,日月可鉴,又怎会反叛弑君?再说,以滨滨一人之力,万不是他们这许多人对手;他们若要反叛,随时可反,何必非要等到滨滨离开?对这些人,滨滨是信得过的!”
皇帝大摇其头,不以为然道:“皇宫之中,珍宝无数;这些江湖草莽,虽不能长踞宫中,谋权夺位,但平日穷的紧了,难保不会见财起意,趁火打劫。你还是不要离开的好!”
此言出口,众江湖好汉个个怒气勃发,不可扼制。
齐若男脸色铁青,怒笑道:“好,好!我等九死一生,舍命相护,原来却被人当成贪图财物的小人,真不枉我赭狮帮三百余人,奔波五百里,浴血一战!”
孟东大叫:“帮主,咱们为这样的昏君出力,当真冤枉的紧,不如趁早走吧!”众赭狮帮众纷纷呼喝怒骂,“昏君”之声,不绝于耳。
雨梦面似寒霜,轻扯陈敬龙衣袖,道:“陈哥哥,这皇帝不知好歹,讨厌的紧;咱们快些离开,免得给人当成了小贼!”
就连最没脾气的欧阳莫邪,都连连顿足,郁闷叹息:“昏庸,昏庸!可气,可笑……”
陈敬龙方才中了倪秃子一击,受伤不轻,此时怒气填膺,伤处又痛起来;手按胁下,面沉如水,怒视皇帝,沉吟不语。
慕容滨滨眼见群雄激愤,急道:“陛下,不可出此辱人之语!陈少侠等人侠肝义胆,怎会贪图些须财物,行那不耻之事?”微一停顿,又道:“慕容愿以性命担保,这些江湖好汉,绝无异心;如当真有意外发生,慕容情愿自刎以谢陛下!事态紧急,无暇耽搁,慕容先去处理大事,等到回来,再向陛下请罪!”说完也不等皇帝说话,转身急奔出门去。
皇帝大惊失色,不住口大叫:“慕容,回来,快回来……”
尚自高躬身禀道:“微臣与陈少侠相识久矣,深知其忠义之心,天下无双;也愿以性命担保其绝无叛逆之心;陛下稍安勿躁!”
皇帝听他说话,又见慕容滨滨奔去已远,只得止住呼叫,呆坐椅中。
陈敬龙对尚自高沉声道:“多谢尚队长如此信任!”却见尚自高神色轻松,毫无半分凝重,登时恍然:我又何必谢他?当此关头,我们当真反目,他绝无阻拦之力;此人最擅见风使舵,明知无力掌控局面,索性顺水推舟,卖我个好;嘿,真要是我们杀了皇帝,他能自刎报君才怪!
齐若男怒叫道:“敬龙,你走不走?现在大局已定,难道咱们还要在这里等昏君羞辱么?”
陈敬龙闭目长叹,闷声道:“可叹我轩辕泱泱大国,君主竟如此昏庸懦弱、多疑无聊;难怪无数豪杰,报国无门;难怪亿万黎民,置身水火;难怪异族虎视,屡屡欺侮!难怪长缨会龙总舵主,英雄盖世,却壮志难酬,含恨惨死!可叹,可恨!”
齐若男催道:“到底走不走?”欧阳莫邪赔笑说道:“若男,我随你走!”齐若男横他一眼,不再理会,只是看着陈敬龙,等他回应。
陈敬龙睁开眼来,摇头道:“现在还不能走!血族入侵在即,我须得将详细情况说与昏君知道,让朝廷有所准备;此事关系万民生死,绝不能因一时负气,置之不理!”
齐若男催道:“那你快些说罢!”
陈敬龙道:“只说给这昏君知道,未必能有用处;我得等慕容总队长回来再说,好让她知道情况!你们不必等我,先出宫去吧!”
齐若男沉吟片刻,叹道:“既然你不肯走,我陪着你就是!”
他话刚出口,却听楚楚说道:“公子,我求你一件事情,行吗?”
陈敬龙转头看去,见她花容惨淡,眼中含泪,忙问:“什么事情?你尽管说。”
楚楚看向皇帝,咬牙切齿道:“公子,我求你杀了这昏君,为我满门报那血海深仇!”
话音未落,皇帝惊呼出声,颤着嘴唇叫道:“不要!姑娘……你……你是谁?我怎会与你有什么……什么血海深仇?”
楚楚恨笑道:“我是谁?昏君,你当真不认得我?……也难怪,我沦为人家婢女,十余年不进皇宫,你当然认不得我了!”微顿一顿,朗声喝道:“昏君,你还记得你的亲兄弟,原来的青龙城主吗?你还记得他有个女儿吗?”
皇帝全身剧震,喃喃道:“你是……你是楚……”
楚楚冷笑道:“不错,我就是你曾经的亲侄女,曾经的金枝玉叶、皇室贵胄,后来的罪臣遗孤、官卖奴婢,你现在的生死仇人,楚楚!你没想到,我还活着,而且能再出现在你面前吧?”
皇帝愣了半晌,忽急叫道:“不干我事,不干我事!杀你全家,那是和顺皇叔的主意;是他告诉我三弟调动兵马,蓄意谋反,也是他怂恿我颁下圣旨,杀你全家的!”
楚楚怒道:“大权在你手里,终究还是你做的决定;现在却来攀赖别人,有什么用?”
皇帝急道:“不是攀赖,确是事实!”微一寻思,又道:“当时我也不大相信三弟会谋反,但……但和顺王叔说,三弟不住招兵买马,训练士兵,势力日渐庞大,早晚会威胁到无极地区,不如早寻个由头,将其除去,永绝后患;我……我一时湖涂,居然就听了他的,现在想起,真是后悔!归根结底,一切全是因和顺王叔而起,可怪不得我!”
楚楚来到和顺王爷面前,怒问:“他所说当真?”
和顺王爷被两名大内侍卫架着,虽不跌倒,但伤势太重,不住流血,已经没了大半条性命;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眼睛也半睁半闭。
此时听楚楚问话,勉强挣开眼皮,喃喃叹道:“一着棋错,满盘皆输!我为得虎符,没有当机立断,杀君夺位,以至时间拖延,敌方高手来援,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楚楚怒道:“胜负已定,何必多说?我只问你,当初杀我满门,是你的主意?”
和顺王爷本已无神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亮光,又恢复了些许生气;嘶声笑道:“不错,是我!哈哈,除去你父亲,我长子接任青龙城主之位;十年,他已经整整经营十年,如今地位稳如磐石,手掌重兵,钱粮如山,与血族合力,必可夺得天下,登基为帝;你们早晚尽数死于他手,哈哈——”
楚楚怒不可遏,从旁边一名大内侍卫腰间拨出长剑,双手握柄,当胸刺去。
剑尖入胸半尺有余,和顺王爷笑声戛然而止,轻轻一叹,垂下头去,再无声息。
楚楚松开剑柄,呆立片刻,猛回身奔到陈敬龙身边,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陈敬龙心中恻然,轻拍她肩头,柔声安慰:“你杀了大仇人,冤仇得报,应当高兴才是,怎么又哭?”
楚楚哽咽道:“杀了他……我爹爹、妈妈也活不转来,我……我终究还是个孤儿……”说到这里,忽又转身怒视皇帝,嘶声叫道:“旨是你下的,罪魁祸首终究是你!我……我要杀了你!”说着便要往龙椅冲去。
一百六十三节、欧阳论战
陈敬龙忙将楚楚拉住,温声劝道:“此事万万不可!皇帝被杀,朝廷必有一场混乱,轩辕兵马定会士气大衰,于抗击血寇入侵一事大为不利;咱们要分出轻重缓急,可不能意气用事!”
楚楚怒道:“你这样护着昏君,难道当真要做朝廷走狗,置我家冤仇于不顾?”
陈敬龙叹道:“我只是不想成为轩辕族的千古罪人罢了!”
楚楚愣愣看他半晌,慢慢靠在他怀里,轻声哭道:“公子,我……我想起大仇,愤恨难抑,不是有心恶语伤你!你别生我气!”
陈敬龙微笑不语,轻拍她肩头安慰,心中暗叹:“她报仇心切,却因我一句话而改变主意,实是对我情义深重;可是……可是,她始终不能将轩辕万民的安危放在首位,到底不是我的知已!”想到这里,不由又想起慕容滨滨来。
皇帝见楚楚打消弑君念头,大大松了口气,寻思片刻,讪讪地道:“陈爱……呃……陈少侠,朝廷通缉你一事,也全是出自和顺王叔之手,朕只是略有所闻,却并不了解详细,你可莫要怪到朕的头上!等此间事了,朕便颁旨,免去你的罪名,你尽管放心!”
陈敬龙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心中明白了许多事情:“和顺王爷下令通缉我,必定是得到他长子、现任青龙城主蒋万垣的通知;蒋万垣要这样做,当然是为了十三寨盟主汪明道。和顺王爷、青龙城主、林正阳、汪明道,都是一伙的,我早就应该想到了。和顺王爷这一番计划,布置了十年有余,可当真称得上是老谋深算!难怪蒋万垣贵为城主,却那般爱钱,拼命搜刮,原来是为起兵造反做准备!”
想到这里,心中剧震,忽然想到:“汪明道为和顺王爷效力,便是为血族效力。龙总舵主死于血寇伏击,当时汪明道正是长缨会堂主,这其中,只怕大有干系!难道……难道,当初汪明道刺杀和顺王爷失手被擒、受刑不屈、被江湖侠士救出、浴血奋战勇抗血寇等事,全是为了在长缨会卧底、算计龙总舵主而演的戏?他其后又投身十三寨中,所图之事必定也是为了和顺王爷的大计;他一耗十余年,难道会只是为了区区数万喽啰兵?若非为此,又为什么?”一时满腹疑窦,不得其解。
过不多久,许多大内侍卫来到殿外守护,一人进殿禀报:“乱党已经尽除,宫中无忧!”
又过片刻,慕容滨滨回来,向皇帝禀道:“四副城守将得知受骗,诚惶诚恐,现已引军去城外驻扎;等兵马安排妥当,四副城守将自会来宫中请罪!城中之乱已定,御林军正处理善后事宜!”
陈敬龙见诸事皆定,便道:“现在,咱们该商议一下应付血寇入侵的事情了!”当即将血族会在五、六日后举全国之兵大举来犯之事详细说明。
皇帝听完,又吓的面如土色,慌道:“血族凶狠强悍,咱们万万不是对手……这可如何是好?啊哟,还有青龙城主蒋万垣,得知和顺王爷死讯,必定立即起兵;我轩辕族内忧外患,岂不是……岂不是必败无疑?”
众江湖豪杰对这个昏庸皇帝极瞧不起,此时听他又说出这样没斗志的话来,一齐撇嘴,不去理他。
慕容滨滨皱眉道:“陛下,我轩辕族地广人多,英雄辈出,何惧小小血寇?要打便打,难道还怕了他不成?岂可未曾交兵,便先长敌人志气,灭我族威风?”
陈敬龙见她言辞刚勇,神情坚毅,不由暗暗点头,心道:“此女英雄,远胜寻常男子!”
皇帝沉吟道:“当真打起来,胜负难料,一旦兵败,后果不堪设想!倒不如……倒不如割地求和,免除刀兵之祸,才是万全之策!”
此言一出,群豪无不愤怒。
齐若男气道:“如此纵容敌族,人家必以为我轩辕好欺,纵使暂时退却,它日必会卷土重来,到那里,难道再割地求和吗?今天割一块,明天割一块,最后我轩辕族还剩下什么?”
陈敬龙横刀怒道:“皇帝,你要将我轩辕领土拱手让与他人,将我轩辕百姓置于异族铁蹄之下,便是我轩辕族的大罪人、大仇人!再说这话,别怪我翻脸无情,当真弑君造反了!”
皇帝见陈敬龙声色俱厉,又见群豪个个怒气汹汹、杀气腾腾,不由大骇;愕然半晌,方尴尬笑道:“我只是随口说说,当不得真;就依慕容所说,要打便打,难道……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嘿嘿……”
陈敬龙不去理他,转问慕容滨滨:“慕容总队长,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应对血族?”
慕容滨滨沉吟片刻,朗声说道:“朱雀地区久经血寇骚扰,民生凋敝,军备不整,毫无战力;血族北上,朱雀守军必定一触即溃,无力抵挡……”
皇帝抢道:“是啊,是啊!明知打不过,何必要打?”
慕容滨滨皱眉道:“陛下,请让微臣把话说完!”微顿一顿,继续道:“虽然朱雀军兵无力克敌,但总可以将血寇军队阻上一阻;趁此工夫,朝廷可集结无极兵马,挥军南下,将敌军阻于无极边境,展开持久战……”
皇帝又抢道:“就算血族一时无法得胜,那又如何?青龙兵马来袭,如何应付?”
慕容滨滨道:“陛下不须担心!玄武城主治理有方,玄武地区民富军强;陛下颁旨,命玄武城主出兵平叛;青龙蒋万垣全力应付玄武兵马,自然无暇进攻无极!”
皇帝沉吟道:“以无极兵马应对血寇,以玄武兵马应对青龙叛军,暂时可保无虞;但对峙下来,胜负殊难预料!”
陈敬龙笑道:“怕什么?我轩辕族还有白虎一境;请白虎城主出兵来援,自可克敌制胜!”
不等皇帝与慕容滨滨说话,欧阳莫邪已抢道:“此计万万不可!”见众人一齐看来,不由满脸通红,羞涩不已;嗫嚅半晌,方略为镇定,解释道:“血族进军、青龙反叛,轩辕族危在旦夕;西方暗族狼子野心,觊觎轩辕久矣,当此机会,定不肯置身事外,必会有所举动;白虎兵马需整军以待,威慑暗族,使其不敢轻举枉动,万不能分兵对抗血寇,给暗族可趁之机!”
楚楚接口道:“莫邪所言半点不错!当年先父在时,曾对我讲过,暗族地广人多,实力远胜血族,一旦入侵,后果不堪设想。两相比较,血族不过是疥癣之疾,虽一时痛痒,却无伤筋骨,暗族却是心腹大患,不发则已,一发便可置人于死地!万不可转移白虎重兵,以至因疥癣之疾,而引发心腹大患!”
陈敬龙与慕容滨滨对视点头,都觉欧阳莫邪与楚楚所说不错。
慕容滨滨问道:“以二位高见,不动白虎军兵,只以无极、玄武两军克敌,可能必胜?”
欧阳莫邪羞涩渐褪,闻言笑道:“打仗是没有敢确保必胜的!不过,我轩辕族占了几个优势,就算不动白虎军马,胜面也仍是较高的!”
慕容滨滨拱手正色道:“愿闻高见!”
欧阳莫邪负手踱了几步,缓缓言道:“血族当前进军弊端:一、长途跋涉,士兵水土不服,死伤必重;二、置身异族境内,粮草辎重运输困难,大耗军力;三、国小民稀,物产不丰,后继无力;四、和顺王爷叛乱不成,内援已失;五、青龙十三寨未除,扼制交通咽喉,难与青龙叛军通力。
有此五弊,血族如被阻在无极境外,绝无长期对峙的能力,时日一久,必将溃败!”
慕容滨滨大喜道:“少侠所言极有道理!”
陈敬龙恍然大悟:“是了!汪明道谋夺十三寨,原来是为了给血族与青龙叛军之间打开通道,使两方能合力共进!此事我百思不得其解,欧阳莫邪却早就想到了!”看向欧阳莫邪,不由暗自惊奇:“他羞羞怯怯,犹如女子,想不到对于军国大事,却看的如此明白,真是人不可貌相!”
欧阳莫邪冲慕容滨滨微一点头,继续说道:“血族有五弊,我轩辕族却有五利。一、国土辽阔,实力雄厚,利于久战;二、本土对敌,地理熟悉,补给容易;三、百姓支持,军力、物资等均不无小补;四、保国、守家,士卒用命,军心必盛;五……”
说到这里,沉吟半晌,方正色道:“这第五利,极为关键!轩辕族百十年来,政治腐败、官吏横行,许多百姓无以聊生,被迫置身江湖;江湖力量由此大盛。江湖好汉,行侠仗义,多有护国安民之心,当此轩辕危难之际,定有英雄揭竿而起,组建义军,抗击异族入侵,而江湖豪杰必定望风景从,义军实力不日必当极强。有此强援,可补朝廷力所不及之处!”
陈敬龙听他说话,暗自惊奇:“我又不曾对他说过组建义军的打算,他怎会说出这样话来?难道是楚楚告诉他的?又或者,是若男说的?”看向二人,却见齐若男脸现惊诧,显是事先没料到欧阳莫邪会说出这些话来;楚楚皱眉沉吟,若有所思,似乎对欧阳所言早已料到,却有着许多难言顾虑。
欧阳莫邪停住说话,略一歇息,又朗声道:“敌有五弊,我有五利,以利敌弊,胜算多矣!何须迟疑?”
慕容滨滨喜道:“陛下,这位少侠所言,最是有理!”
皇帝迟疑道:“江湖义军……这个……未必是件好事……”
欧阳莫邪拱手说道:“当此危机存亡之秋,万不能因一时猜忌,而折己身之肱股!陛下当下旨号令各境城主,不得打压义军,不然,义军难组,官兵无援,一旦兵败,轩辕危矣!”
皇帝迟疑道:“这个……江湖汉子,桀骜难驯,一旦势大,恐怕……”
陈敬龙怒道:“组建义军之英雄,必是为轩辕万民着想,岂是为了谋求富贵,夺你江山?况且,江山是百姓之江山,天下乃万民之天下,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就算当真夺了,只要百姓安居,万民乐业,那也应该!”
皇帝愕然道:“你说这话,这不是……这不是反了吗?”
陈敬龙横刀怒视,正要接口,慕容滨滨抢道:“陛下,陈少侠所言,虽似不忠,却不无道理。当今之计,应先顾抵抗异族,保我轩辕万民,其它事情,尽可以后再议!臣请陛下颁旨,准微臣携虎符调集无极兵马,赶赴无极边境,阻击血寇!”
皇帝沉吟半晌,道:“虎符事关重大,若放在别人手里,朕当真不大放心,不过,慕容忠心耿耿,朕相信你绝无异心!好吧,准你携符出宫,调动兵马!”
陈敬龙喜道:“皇帝,见你这许久,只有这件事你办的明白!”
皇帝尴尬而笑,默然不语。
慕容又道:“请陛下即刻下旨,通知玄武城主出兵,并号令所有城主,不得禁止义军组建!”
皇帝迟疑半晌,见陈敬龙横刀凝立,虎视眈眈,只得无奈叹道:“好吧,朕这便下旨!”
旁边有人奉上文房四宝,皇帝执笔书写,须臾而就,盖上玉玺,交于慕容滨滨。
陈敬龙见大事皆定,朗声笑道:“宫中无事,咱们这便去吧,免得皇帝担惊受怕!”当先移步出殿。
齐若男、雨梦、楚楚、欧阳莫邪及一干赭狮帮众紧随其后,出殿去了。
慕容滨滨略一寻思,也急忙追出。
一百六十四节、周立离帮
慕容滨滨追出殿外,叫道:“陈少侠稍等,我有话讲!”
陈敬龙停步回身,笑道:“慕容队长,你为救轩辕万民,舍命护符,敬龙深感敬佩!你若不嫌我出身微贱,愿意交我这个朋友,便直接叫我敬龙好了;少侠云云,敬龙愧不敢当!”
慕容滨滨喜道:“有你这样一位少年英雄做朋友,滨滨求之不得!”
陈敬龙点头,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
慕容滨滨沉吟片刻,正色道:“敬龙,你冒生死大险入宫护驾,一片忠义之心,当世无双!不日血族入侵,朝廷正在用人之际,你何不留下,效力于朝廷?日后与血寇决战沙场,凭一腔忠义、大好身手,搏个名标青史、流芳百世,有何不可?”
陈敬龙苦笑摇头,叹道:“我冒死入宫,相助平乱,并非为保护皇帝,而是为轩辕百姓着想!那昏君懦弱多疑,绝无用人之量,我即便留下,也难有作为,一腔报负,终是不得施展,还是算了吧!对抗血寇,我自然不落人后,待离开无极城,我必定邀集江湖好汉,组建义军,与血寇决一雌雄!”
慕容轻轻叹息,闷声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那昏……咳,圣上懦弱,实非治世安民之君!在他手下,确是难有作为……”
陈敬龙听她言语,显是对朝廷信心已失,当即劝道:“慕容,你果敢勇决,一心为民,实是不可多得的当世奇女子,处身昏君之下,英雄无用武之处,未免可惜!不如就此随我们去吧;离了朝廷辖制,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何事不可为?我们同组义军,保境安民,不是好过看昏君脸色,受他闲气么?”
慕容滨滨踌躇良久,颇为意动,但终究还是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闷声道:“我家世代为将,食君俸禄,受皇室大恩久矣!先父临终之际,曾有遗命,令滨滨忠于皇室,鞠躬尽瘁。滨滨虽有驰骋江湖之心,可是……可是却不能违背先父遗命,做那不孝之人!”
陈敬龙见她神色坚定,知道劝也无用,只得叹道:“既然如此,慕容,咱们就此别过吧!日后与血族对阵沙场,你我当有再见之时!”
慕容滨滨精神一振,喜道:“不错!敬龙,你我一见如故;日后沙场之上,当并肩协力,血战抗敌,不负今日结交之义!”
陈敬龙喜道:“这句话,正是我想说的。你我虽一在朝堂,一在草莽,但为民之心相似;日后定当守望互助,同心抗敌,护我轩辕百姓!”微顿一顿,拱手道:“慕容,我等着与你并肩携手,驰骋疆场之日!宫中初定,我们许多江湖人在这里迟迟不去,不免惹人生疑,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慕容滨滨拱手道:“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陈敬龙转身便行,带领一干江湖人物离去。
一路上,只见尸横遍地,血染宫阶,几处宫殿火势方熄,犹有青烟袅袅;许多大内侍卫往来忙碌,正在收拾尸体。
那些大内侍卫方才得赭狮帮众相助,知道这些身穿黄|色短衣的人是友非敌,也不阻拦他们离开;沉途又有许多赭狮帮众加入队伍,随着出宫。
等到了宫门外,孟东点查人数,赭狮帮三百余人尽数聚齐,只有二十几个受了轻伤,竟无一死亡,堪称大幸!
陈敬龙见赭狮帮人数众多,熙熙攘攘,不禁感叹道:“若男,你短短时间内,竟将赭狮帮扩展近倍,当真了得!”
齐若男笑道:“这可不是我的功劳!若说起来,第一大功臣是你,如果没有你那九百金币解燃眉之急,赭狮帮只怕早已风流云散了,哪里还有今天?第二功臣么,当属莫邪;他用你那九百金币,购置田产买卖,运营之下,收益日增,使赭狮帮财力无忧。第三功臣,就是你的楚楚姑娘了;她智计过人,运筹帷幄,使赭狮帮以最小的代价,将其它几个争地盘的帮派驱逐成功,赭狮帮独霸土城!如此一来,赭狮帮声势大振,远近皆闻,许多好汉慕名来投,方有今日之盛!”
陈敬龙连连点头,心中暗道:“楚楚心机,我是知道的;却没料到莫邪这娘娘腔居然有许多本领,以前真是小看他了!”笑道:“你也不必谦虚,若不是你这帮主当的好,当初高天彪收入帮中的那些恶徒,如何肯洗心革面,追随于你?”
齐若男笑道:“江湖汉子打打杀杀,无非为个有处安身、衣食无忧,如今赭狮帮实力大盛,帮众无后顾之忧,走到哪里,扬眉吐气,帮中谁不喜欢?要他们收敛心性,他们自然也都愿意的!”想了一想,眉头微皱,叹道:“当然也不全是如此。当日从青龙地区回来路上,便走了两个帮众……”
陈敬龙好奇道:“谁走了?我认得吗?”
齐若男道:“是你的老熟人了。便是周立与他师兄段良,半路不告而别,不知去向。”
陈敬龙心中明了:“那两个家伙先是与我结仇,后又参与围攻若男,见若男夺得帮主之位,深怕我们不忘旧仇,伺机报复,所以离帮而去。嘿,我和若男岂是睚眦必报之小人?他们如此担心,却是把我们都看得小了!”当下也不以为意,听过便就算了。
众人行往无极城南门,沿途只见军民尸体无数,血流成河,可见方才御林军与四副城兵马大战之惨烈;无不暗自惊惧。
陈敬龙感叹:“战事一起,多少军士立成亡魂,而许多百姓,无辜受戗,惨不堪言;可见,那些凭一己之愿,惹动刀兵者,全无半点怜命恤民之心,真是枉自为人了!”
众人出了无极城,一路向南,晓行夜宿,不一日抵达土城。
赭狮帮生意都在土城内,总坛却不设在城里。
齐若男听欧阳莫邪主意,在城外三十余里处买下许多田地,建起房屋,以做总坛;如此一来,离城不远,可就近照看城中生意,又能免除官府疑忌,省得聒噪。
众人一路辛苦,抵达当晚,草草吃些饮食裹腹,便分头各自休息。齐若男安排最宽敞一间房屋给陈敬龙居住。
楚楚从原来居处搬出,坚持与陈敬龙同宿一室。齐若男、雨梦等虽不高兴,但知道她在青龙城时便服侍陈敬龙,同室歇宿已惯,并无逾礼之举;况且她与陈敬龙情虽朋友,名却主仆,同室相处服侍也是理所应当;不好阻拦,只得由她。
夜深人静,陈、楚二人以屏风阻隔,分床而卧,不由都想起在青龙城神木教总坛时的情形。
楚楚隔屏轻声说道:“公子,现在除了屋子简陋,不如神木教总坛,别的可都和那时差不多少了。咱们那时就是这样隔屏而卧的。”
陈敬龙笑道:“差的多了!那时我跟你不熟,见有如此美人服侍我一个山野小子,当真是诚惶诚恐,一口一个‘楚楚姑娘’,唯恐叫的不够恭敬呢!”
楚楚轻声取笑道:“那时我不知你底细,懒得跟你客气,便不让你叫‘姑娘’;现在你再恭恭敬敬的叫声‘楚楚姑娘’试试,我再不拦你,必定痛快应声呢!”
陈敬龙笑道:“哈,你想的倒美!我叫楚楚惯了,再想让我加上姑娘二字,可当真别扭的紧!再说,我那时重伤在身,动弹不得,唯恐不小心得罪了你,给我苦头吃吃,所以才叫得恭敬客气;现在我又没有受伤,难道还怕得罪了你,不肯服侍我么?”
楚楚佯怒道:“好哇,你终于肯说实话了!等以后你再受重伤,动弹不得时,看我理不理你;到时你再叫‘楚楚姑娘’,可也没用了!”
陈敬龙心中一沉,叹道:“以后对抗血族,血战沙场,受伤是免不了的,只要不死,少不得还要你来服侍我呢!”
提起血寇,二人都觉沉重,再也没有心情笑闹。
默然半晌,楚楚愁道:“组建义军,迫在眉睫,可是,咱们并无钱粮兵马在手,如何行事?”
陈敬龙踌躇道:“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咱们定个日子,广发英雄帖,诚邀江湖好汉前来……”
楚楚打断道:“行不通的!公子,你在江湖上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就算有些微名,也是因为神木教诬蔑而得的恶名,没什么光彩;就算广发英雄贴,只怕也请不动什么江湖好汉到来。赭狮帮虽然实力比以前要强,但也算不得大帮大派,就算以齐帮主的名头发贴,也还是管不了用!”
陈敬龙知她说的有理,叹道:“如此说来,咱们组建义军之举,恐怕难以成功了!”
楚楚沉吟道:“那也未必……如果你肯听我话,事情便有希望!”
陈敬龙精神大振,在床上坐起身来,笑道:“楚楚,我就知道,你聪明机智,一定会有办法!快说来听听,只要可行,我当然会听你话!”
楚楚缓缓说道:“我的办法,简单来说只有两个字——冒充!”
陈敬龙微一错愕,恍然道:“龙公子!”
楚楚沉声道:“正是。为今之计,只有你冒充长缨会龙总舵主之子,发贴遍邀英雄,重建长缨会。龙总舵主侠肝义胆、忠勇无双,深受江湖人物敬仰;你以龙公子名义出头,江湖好汉看在龙总舵主面上,自然一呼百应,闻风来归;到时人手不缺,再有几个江湖大豪出资相助,钱粮充足,义军组建自然水到渠成!”
陈敬龙犹豫不决,道:“我虽然长的像龙总舵主,但终究不是真正的龙公子;到时有知情人捅了出来,揭穿真相;或者……或者真正的龙公子尚在人世,站了出来,我岂不成了沽名钓誉的卑鄙小人,成为江湖笑柄,为天下人所不耻?”
楚楚笑道:“我的傻公子,你顾虑的未免太天真了些!那龙公子被仇家掳去,怎么可能还活在世上?说他会站出来揭穿你,无异于痴人说梦!他十几年来音讯全无,你突然顶他名头出现,谁能分辨真假?就算有人怀疑,也绝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你不是龙公子!被人揭穿一事,大可不必担心!”
陈敬龙愁道:“话虽如此,但咱们也没有半点证据,能让人相信我就是失踪多年的龙公子呀?”
楚楚笑道:“你的相貌,就是最好的证据,还用得着别的证据吗?而且,朝廷诬你为长缨会余孽,大张旗鼓通缉一事,也是极好的证明。你只要说,是被朝廷高手掳去,囚于牢中十几年,最后得便逃出牢笼,隐身江湖,因此受朝廷通缉,自然便可将过去十几年的行踪交待清楚。到时无论别人问什么,你只说‘我被掳去时年纪太小,什么都不记得啊;要不是常听牢卒唠叨,我可连自己身世都不清楚呢’!”
陈敬龙笑道:“这样一来,自然可以堵住别人的嘴,让人就算有再多疑问,也问不出来!好楚楚,你考虑的如此周详,只怕不是打算一天两天了吧?”
楚楚轻笑不答,只顾催问:“你同意了?”
陈敬龙寻思半晌,郑重说道:“同意!血寇入侵在即,义军组建刻不容缓,就算日后被人揭穿,闹个身败名裂,也只得……只得先顾眼前!我是为对抗血寇,保我轩辕黎民,可不是为了沽名钓誉,龙总舵主和龙公子泉下有知,料也不会怪我!”
一百五十六节、山寨来人
第二天一早,陈敬龙将夜来与楚楚计议之事说出,与众人商量。
雨梦向来是无条件支持陈敬龙,对此事自然全无异议。欧阳莫邪唯齐若男马首是瞻,自己全没表态。
齐若男大觉此事可行,道:“如此极好!以赭师帮目前财力,虽无法组建义军,但举办一次大会,应付前来赴会的江湖豪杰,还是绰绰有余的。咱们就开个誓师大会,在会上宣布长缨会重建,到时根据会上众豪杰反应,再行计议!”
陈敬龙笑道:“咱们并无一兵一卒,开什么誓师大会,不是惹人发笑么?这大会名目,须再加斟酌才行!”
齐若男不以为然道:“赭师帮三百余众,自然是要尽数加入义军的,这难道不算队伍?虽然人少,但开个誓师大会,也不为过!”
陈敬龙迟疑道:“赭师帮人心初定,好日子过了没有几天,这时要大家加入义军,与血寇拼命,只怕有些人不很愿意!”
孟东在旁Сhā言道:“陈少侠此话差矣!赭狮帮之根本在土城,而土城恰在朱雀通无极的咽喉要道上,血寇一来,必犯土城。我们刚过了几天好日子,血寇就来搞乱,我们岂肯干休?自然是要与他们拼个死活的!陈少侠放心,加入义军,抗击血寇,以保父兄妻子,是我赭狮帮所有人的心愿,绝不会有人反对!”
陈敬龙大喜,道:“既然如此,这事便说定了。咱们择定吉日,商议邀请名单,准备誓师大会!”
楚楚言道:“要通知各地豪杰,又要等他们赶来,时间短了必定不行,最快也得二十天。咱们江湖人做事,百无禁忌,也不必考虑什么吉不吉日;誓师大会的日子,不如就定在二十天后吧。”众人均无异议。
楚楚又道:“邀请人众,自然是越多越好,就算明知有些人是不能来的,也得发出请帖,免得让人觉得咱们瞧人不起,得罪了江湖同道!咱们可得仔细寻思,多问问孟大叔这样的老江湖,免得遗漏!”
孟东道:“要请江湖豪杰,无须多问,首先便要请六大高手!”
陈敬龙怒道:“林正阳虽名列六大高手,咱们却不必请他;那厮暗通和顺王爷和血寇,是我轩辕族的大敌,岂能让他来会上捣乱?”
孟东摇头道:“话不能这样说。咱们虽知道他不是好人,但苦无证据,无法让天下英雄识破他的真正面目。林正阳极会沽名钓誉,江湖名声不坏,咱们大会若不请他,一来脸上不大好看,二来也会让江湖同道对咱们义军领袖的心胸有所置疑,阻塞招贤之路。”
楚楚点头道:“孟大叔所言极是!咱们发出请帖,于理不缺,至于林正阳肯不肯来,那都由他;就算他来了,只要咱们小心防范,当着众多江湖同道的面,也不怕他搞出什么花样来!”
陈敬龙默然点头,不再多说。
邀请六大高手之事,就此定下,至于其他人名单,却需大费脑筋,以防遗漏。
孟东又找来帮中几个年龄较大,见识较广的元老,一齐思索商议。每想起一人,楚楚便书写请帖,齐若男安排人手送递。陈敬龙对江湖人物所知有限,半点也帮不上忙。
三日之后,传来讯息:血族九十万大军北上;朱雀城守军惧敌已久,军备不齐,毫无战心,一日之间,朱雀城便已失守。
其后几天里,无数溃卒、难民涌入无极境内,土城附近到处皆是。赭狮帮又要准备誓师大会,又要尽力救治伤兵、安置难民,人人忙的焦头烂额。
几天里,有许多轩辕族兵马南下,从土城附近经过,昼夜不停,不知多少。
再过几天,又有消息传来:血族大军攻克朱雀之后,一路北上,但沿途所经各小城,多遇抵抗,行进缓慢;无极军趁此时间,集结百万,于土城以南二百余里处,阻住敌军;两军交战数场,血族小胜,但无法突破防线,只得暂退五十里,静待后继援军到达。
又有东北方向消息传来:青龙城主蒋万垣因轩辕皇帝无故杀其父,起兵造反,统兵八十余万,欲西攻无极;不料军兵尚未出发,玄武城主已发兵进攻青龙;现青龙军与玄武军相拒于两境边界地区,胜负未分,一时无力西攻。
临近誓师大会的日子,派出送信的赭狮帮众先后回来。据回禀,无极、玄武、白虎三境豪杰请帖,均已送到;连青龙境内,也有赭狮帮众暗暗潜入,将当地豪杰的请帖送出大半;只有朱雀一境,因被血族占领,赭狮帮众不能潜入,却是无法可想了。
陈敬龙得知无法通知朱雀祝家,深觉惋惜;兼且不知朱雀沦陷,祝家究竟怎样、商容儿安危如何,十分担心挂念。
赭狮帮将名下农田圈出好大一块,平整土地,周围搭上看台,以做会场。
终于到了誓师大会的正日子;虽然大会定在午时召开,但一大早便已有各地豪杰陆续到来。人群熙攘,络绎不绝,十分热闹。
陈敬龙、齐若男、楚楚等人守在会场入口处,迎接来宾,忙的不亦乐乎;但轩辕族六大高手,却一个也不见到来。
陈敬龙正与几个刚刚赶到的江湖侠士寒暄,忽有一名赭狮帮众近前禀道:“陈少侠,那里有个客人,不肯进场,非要与你见面,说有重要事情要对你讲!”说着向不远处静立一人指去。
陈敬龙循指望去,见那人穿着一身灰布短衣,头戴一顶大斗笠,低低垂下,遮住面孔,显得颇为神秘;心中好奇,命那赭狮帮众招呼几位江湖侠士,自己慢慢踱到那神秘人身前,拱手问道:“不知兄台是谁?为何想要见我?”
那人将斗笠略掀一掀,露出脸来,低声笑道:“公子,是我!”
此人獐头鼠目,形容异常猥琐;陈敬龙一见,不由大喜,叫道:“原来是黄老哥!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这人正是当初被迫叛离神木教,助陈敬龙逃亡,后又投身十三寨,做了山贼的“灵犬”黄守家。他当日随着楚楚,称陈敬龙为“公子”,已经习惯,现在仍改不过口,对陈敬龙依旧以“公子”相称。
黄守家笑道:“我好的很,得张、贺二位寨主信任重用,已经做到飞熊寨副寨主之位了!每天里吃香喝辣,逍遥自在,日子过的别提多美!”
陈敬龙笑道:“知道你过的好,我也算去了一块心病,免得每每想起逼你叛教之事,便大生愧疚!”转头四望,奇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张寨主他们没来吗?”
黄守家正色道:“张肖寨主看过公子的书信,异常重视,时刻提防汪明道,不敢稍离山寨,所以没来!他派我来,是替他捎几句话给公子!”
陈敬龙缓缓点头,失望道:“我本盼着他来,能为组建义军之事出些主意;结果却……唉,不来也罢,提防汪明道之事万分重要,确也轻视不得!”
十三寨吃的虽然是绿林饭,但十三位寨主在江湖上都有不小名头,自然也都在誓师大会邀请名单之内。
陈敬龙在送给张肖的请帖中曾附上一书,向他讲述汪明道与和顺王爷、血寇相通,谋夺十三寨是为给青龙叛军与血寇之间打开通道等事,请他小心防范。张肖聪明绝顶,看过书信,自然明白事情的重要,不能离寨赴会,也在情理之中。
黄守家听陈敬龙说话,叹道:“张寨主要我捎给你的话,正是与组建义军有关!他说……他说公子举办这次大会,必定不会成功……”
陈敬龙心中剧震,惊呼:“你说什么?”
黄守家慌道:“这都是张寨主说的,小的只是转述出来;惹公子生气,可跟小的无干!”
陈敬龙定一定神,道:“我不是生气,只是惊讶罢了。张肖寨主心思聪敏,料事如神,他这样说,必有道理。你快把他的话详细说给我听!”
黄守家见他确无怒色,这才放心,低声说道:“张寨主说,公子现在名头尚弱,不能服众,虽以龙公子之名引得江湖好汉前来,但他们只是好奇,一来想见识见识名满江湖的龙总舵主,儿子究竟是何模样;二来也想看看,大会究竟结果如何,昔日震动天下的长缨会,是否能重建成功;至于要这些江湖汉子心甘情愿加入公子麾下,听公子号令行事,却是不可能的。”
陈敬龙沉吟半晌,叹道:“张寨主所言有理!这些事情,我也想过,只是报希望于万一,盼这些江湖好汉,能以轩辕江山为重,以轩辕万民为重,出力抗击血寇……”
黄守家抢道:“张寨主说,血寇大举入侵时日尚短,除朱雀地区豪杰之外,其它各地豪杰,对血寇恶行不甚了然,就算有些为民之心,但恨意不足,难以下定决心,豁出身家性命与血寇周旋;另外,江湖人物之间颇多恩怨纠葛,在还没有意识到血寇危害之际,绝难放下旧怨,通力合作。此番大会,不但难以建成义军,只怕稍有不慎,倒成了江湖人寻仇报复的机会,到时会上众人大打出手,死伤无数,我轩辕江湖力量大伤,再难恢复!”
陈敬龙怵然心惊,顿足急道:“糟糕,糟糕!我怎么早没想到这点,这可如何是好?”
黄守家忙道:“公子别急,张寨主已有应付之策!”
陈敬龙喜道:“啊,他有办法?你快说!”
黄守家道:“此番大会,有三个人是必来的。一是玄武城商老爷子。他老人家是当今江湖泰斗,江湖上有如此大事,他不能不出面参与;二是玄武洪家家主洪断山。洪大侠为人侠义,古道热肠,必定关心义军组建之事,赶来赴会,观望结果;三是神木教主林正阳。那奸贼既然暗通血族,自然不愿义军组建成功,必定要赶来赴会,寻机破坏。
你提前与这三人约定,让他们出面压制群雄,不许众人在此寻仇闹事。这三大高手武力绝高,威望素著,一齐出头,谁敢不听?如此一来,混战之危必可消于无形!”
陈敬龙迟疑道:“要商、洪两大高手出头,或许不难;那林正阳……”
黄守家笑道:“公子放心,林正阳此来,必定不敢露出真正面目,还得像以前一样,装出侠义嘴脸;只要你用言语把他逼住,他无可奈何,便只得出头!”
陈敬龙心中大定,欣然道:“张寨主‘滴水不漏’,名不虚传!有他这主意,会上自然可保无事!”
黄守家苦笑道:“别人都可无事,只是公子你,就危险的紧了!林正阳此来,是为破坏大会,但又不能露出真正面目,唯一之计,便是把你除去;龙公子没了,义军组建之事自然告吹!公子,此番大会对你来说,实是凶险无比,你可要千万小心!”
陈敬龙笑道:“当着这许多江湖好汉,难道他敢明目张胆杀我不成?不必怕他!”
一百六十六节、群雄齐聚
黄守家见陈敬龙轻描淡写,不把林正阳放在心上,忙道:“话不是这样说。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若当真动手,倒不可怕了,须防他别有诡计,暗使阴招!公子,多加小心,总不是坏事!”
陈敬龙点头道:“黄老哥放心,我对林正阳多加留意就是!”
黄守家轻轻点头,想了一想,又道:“张寨主还说,此次大会虽然不能成功,但只要公子留得性命,来日方长,定有大展报负之时,切不可因一时挫折,便即萎靡,失了信心!”
陈敬龙苦笑道:“信心我是不会失的,倒是如何将这注定不会成功的誓师大会应付过去,很伤脑筋!黄老哥,你先进会场去吧,我想安静一下,好好想想!”
黄守家拱手道:“走绿林道的,向来被江湖人瞧不大起;若是张寨主来了,以他江湖名声,倒也不会怎样,但我一个毫无声望的普通山贼置身于许多江湖好汉之间,不免有些尴尬,这会场么,我还是不进的好!公子,话已带到,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小的便要告辞了!”
陈敬龙愣道:“你这便要回山寨去吗?”
黄守家压低声音道:“回山寨不必着急。我得张寨主吩咐,另有要事在身。公子,倘若当真会上出现意外,你面临危险时,便到土城的财来客栈,到时自然可保无恙!”
陈敬龙满头雾水,纳闷道:“张寨主又有什么安排?”
黄守家摆手笑道:“说不得,说不得!此番劳师动众,所干之事当真不小,要是到时全没有意外,辛苦准备之事毫无用处,可要惹人笑掉大牙了!还是不说的好!公子,告辞!”说罢又一拱手,压低斗笠,转身匆匆而去。
陈敬龙望着黄守家背影,想到张肖心思之细密,不禁敬佩,想到其行事之诡秘难测,不禁又生惧意,只是暗叹:“以楚楚之聪明,谋划许久,也难以想得周全;张肖身在千里之外,只凭书信中只言片语,便能将事情分析的清清楚楚,当真是才智无双,人所难及!幸好这厉害人物是友非敌,不然可当真应付不来!”
正在感叹之即,忽听有赭狮帮众大呼:“玄武城商老爷子到!洪大侠到!”
陈敬龙心中微震,忙转身望去,只见洪断山提着连鞘巨刀,商如海手持雪白魔杖,并肩而来,已经离会场入口不远;当下急忙迎上前去,拱手笑道:“商爷爷、洪大侠,你们已经合好了吗?这可真是好极了!”
洪断山满脸怒色,冷哼一声,看也不看陈敬龙一眼;商老爷子淡淡说道:“陈少侠与我商家无亲无戚,还是不要称呼的如此亲热吧!我们老朋友之间事情,那也不劳陈少侠操心!”
陈敬龙尴尬道:“商……商老爷子,如今朝廷已不禁止建立义军,我此番作为,可算不得造反作乱!”
商如海神情依旧淡淡的,道:“朝廷告示我已看过,不然也不可能前来赴会了,何必多加解释?”
陈敬龙又道:“洪大侠,上次我逃离洪家,实在……”
洪断山怒声打断道:“陈少侠,洪某前来,是为支持长缨会重建,可不是为了跟你废话!你伤我两名家人之事,咱们以后再算,现下请你不要阻拦洪某入场!”转对商如海道:“老哥哥,咱们进去吧。”
二人大步从陈敬龙身边行过,再不理他。
陈敬龙愕然半晌,颓然暗叹:“洪大侠连说话的机会也不给我,这误会解释不清,只怕会越来越深!”
正想追入会场解释,却又听有人大叫:“朱雀赤焰帮群侠到!”接着听一个粗野声音大笑道:“哈哈,听说有人要组建义军,对抗血寇,老子便来凑凑热闹。不请自来,可别怪老子脸皮太厚!”
陈敬龙望去,只见二、三十名红衣汉子摇摇摆摆行来;当先一个,五十上下年纪,异常魁伟,块头似乎不比洪断山差上多少。
那人袒着衣襟,高卷衣袖,露出的胸膛、双臂盘根错节,疙疙瘩瘩,尽是肌肉;一张脸上,漆黑似铁,横肉密布,短须如戟,根根直立,眇了一目,以黑布罩之,剩下一只独眼,瞪的滚圆,顾盼之间,凶光四射。整个人便如一只恶虎,散发着浓浓的狂野凶悍之气,似乎随时便要择人而噬,令人望之生畏。
陈敬龙暗自惊奇,心道:“如此气势,必非寻常人物!嗯,朱雀赤焰帮,难道他便是当世六大高手之一的离疯子离不凡?”
正在寻思,却见孟东已经迎上前去,拱手笑道:“离帮主,我们的请帖因两族战事而无法送抵,可不是小看赤焰帮,不去邀请!您能闻讯赶来,当真是再好不过……”
那大汉挥手打断孟东说话,大笑道:“血寇入侵,占了老子的巢|茓,害的老子逃到无极地区,居无定所,你想送请帖,却哪里找得到我?哈哈,赤焰帮是歪门邪道,向来不把那些繁文缛节看在眼里;你请我也来了,不请我也来了,又何必多费口舌解释?哈哈——”
大笑声中,已经在孟东引领下带领众红衣汉子走入会场。
陈敬龙暗暗点头,心道:“原来这人当真是离不凡!他虽然粗鲁,但性情豁达,言语爽快,倒不让人讨厌!”对这江湖人闻之色变的邪道人物,居然生起些许好感。
江湖人不断到来,但凡稍有名头的,便有赭狮帮众报出名号,高呼迎接;却始终不曾听得神木教有人来到。
越近午时,来人越多,陈敬龙本就不习惯迎来送往、与人寒喧,此时忙的天昏地暗、焦头烂额,脑中一片糊涂,早顾不得去想如何应付这注定不会成功的誓师大会。
不知又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叫喊:“白虎城铸剑山庄……”
陈敬龙大喜,暗道:“欧阳庄主宽厚仁和,对我很是不错;他能到来,对我必有所助,看来组建义军之举,未必全无希望!”急忙快步迎去,却见来的是几个身背长剑的青年,年纪最大的也不到三十岁,并无“十年磨剑”欧阳啸在内。
孟东早已经迎上,正与几位青年寒暄;见陈敬龙过来,忙向最前面一个青年介绍道:“欧阳少庄主,这位便是陈少侠了!”又向陈敬龙介绍那青年:“这位是白虎城铸剑山庄少庄主欧阳干将,便是莫邪的兄长!”
那青年向陈敬龙抱拳笑道:“陈少侠,家父常提起你,说你侠肝义胆,威武不凡,是当世第一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陈敬龙急忙还礼,客气道:“如此赞誉,敬龙愧不敢当!”定睛看时,见那青年二十三、四岁模样,长身玉立,英俊挺拔,气质儒雅而不失阳刚,举止有礼而不失潇洒,当真是万里难得有一的翩翩浊世佳公子、风流倜傥美少侠;不禁忽然想起林正阳次子林玄来,暗道:“他二人容貌气质、家世背景,相差仿佛,倒是一时之瑜亮,难分轩轾!想不到莫邪那娘娘腔、鼻涕虫,居然会有这样一位英气勃勃的兄长!”
欧阳干将不知陈敬龙所想,见他若有所思,忙道:“鄙庄琐事繁多,家父分身乏术,所以才派在下前来赴会,可不是瞧不起这誓师大会,不肯捧场……”
陈敬龙笑道:“少庄主多虑了!少庄主前来,自可代表铸剑山庄,与欧阳庄主亲来,都是一样的!”
欧阳干将大喜,笑道:“陈少侠豪爽豁达,果然不同与寻常少年!如此朋友,干将以后定要好好交交!”说着握住陈敬龙手掌,轻轻摇晃,状极亲热。
陈敬龙微感错愕,心道:“才刚见面,对我全不了解,至于如此热情么?”但眼见欧阳干将主动示好,也不禁大生亲近之意,笑道:“干将兄,我与莫邪交情不浅,你是他的亲兄长,便也算是我的兄长,咱们以后自当多多来往!等今日事了,寻个时间,咱们再好好聊聊!”
欧阳干将松开他手掌,笑道:“一言为定!今日事多,你我不便多谈,我这就进会场去了!我那兄弟,可是在里面么?”
旁边孟东接过话头,笑道:“正是,二公子在里面负责安排座位。你们兄弟许久未见,必定想念的紧,我这便带你去寻他!”说着当先领路,走向会场。
欧阳干将冲陈敬龙含笑拱手,随孟东而去。
陈敬龙望着他背影,大觉亲切,暗道:“温和热情,又不絮烦,这样的朋友当真难得!我与他不过才刚相识,竟然好像认识了许久一样,全没半点生分,真是奇怪!”
正在寻思,却听身后一个娇柔声音轻轻说道:“嘿,如此善于跟人接近,收买人心,当真了不起!”
陈敬龙微愣,转身看去,见是楚楚,正盯着欧阳干将背影冷笑,忙问道:“楚楚,你是说欧阳少庄主么?”
楚楚冷笑道:“除了他,还能有谁?这人轻易便可拉近与别人之间的距离,让人心折不已,将来必非寻常人物!公子,你可要对他多加提防才好!”
陈敬龙奇道:“此人是友非敌,提防什么?”
楚楚皱眉道:“我的傻公子,你真把他当成朋友?”
陈敬龙搔搔脑袋,纳闷道:“他父亲对我不坏,他兄弟也跟我很有交情,他不是我朋友,又是什么?”
楚楚摇头轻叹,沉吟道:“公子,你与他之间,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将来甚至有可能……有可能……唉,算了,现在讲这些,未免为时过早,还是不说的好!”
陈敬龙见她欲言又止,不由更加好奇,追问道:“楚楚,你究竟想说什么?”
楚楚拉他行出几步,离人多处稍远;低声嘱咐道:“有许多话,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公子只要记住,这欧阳干将英姿勃发,龙行虎步,虽然面色详和,令人望之可亲,但顾盼之间,难掩目光中的霸气与野心,将来必非甘于人下者!公子对他,须得小心提防,切不可真心以待,以免将来吃他大亏!”
陈敬龙皱眉道:“楚楚,你越说我越糊涂!他甘不甘于人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楚楚叹道:“难道你没听说过,一山难容二虎么?”
陈敬龙满头雾水,正想再问,却听身后一人怒声叫道:“姓陈的,转过头来!”
一百六十七节、再遇容儿
忽听一人叫道:“姓陈的,转过头来!”声音娇媚,语气蛮横,虽不甚响,但听在陈敬龙耳中,却无异于晴空响雷,振聋发聩。
陈敬龙心中剧震,一瞬时只觉口干舌燥,两耳轰鸣,什么欧阳干将,什么一山不容二虎,统统忘在脑后,心中只是大叫:“是她,是她!这声音我盼了好久,终于又听到了!”
慢慢转回身去,不等看清来人,“啪”一声脆响,已经重重挨了一记耳光。
楚楚怒道:“你是谁?为什么无缘无故打人?”说着便要冲上前去。
陈敬龙伸臂将楚楚拦住,哑声叹道:“这样打我的,天下只此一人。我……我好想她!”
定睛看时,眼前俏生生站立一人,红衣红裙,足下火红短靴,手中火红魔杖,整个人从头到脚,红成一片;再看脸上,面如桃花,红唇欲滴;眉梢轻挑,颇多娇顽之意,眼波流转,自带妩媚风情。
如此艳丽难言,娇媚无双,而又蛮横成性,动辄对陈敬龙挥掌殴击的,不是商容儿还能有谁?
陈敬龙眼望佳人,胸中突突乱跳,似有无数欢喜,恨不得仰天大笑,又似有许多悲伤,恨不能放声大哭,但全身都已僵住,半点也动弹不得,喉咙也似被异物堵住,竟发不出一点声音;愣了许久,用尽全身力气,方勉强挤出一句:“容儿,真的……是你么?”
商容儿横眉怒视,手臂轻颤,似要随时抬手打他;待听他说出话来,怒笑道:“哈,你居然还认得我!真是……真是……”连说两个“真是”,却再说不下去,手掌一松,魔杖落地,脸上怒色尽去,转成无尽的委屈,纵身直扑进陈敬龙怀里,放声哭道:“龙哥哥,我好想你!你为什么不去找我?你忘记容儿了吗?呜呜——”
陈敬龙不胜唏嘘,伸臂将她紧紧搂住,叹道:“我怎么可能忘记你?自与你分别之后,我经历许多事情,常常身不由己,虽早就想去找你,却始终不得机会!”
商容儿埋首哽咽道:“我在朱雀,天天盼着你去,却又天天失望!奶奶说,你是胆小鬼,让她一吓,便当真不敢见我了!我想逃出来找你,可是……可是又不知你身在何处,该到哪里去找!”
陈敬龙苦笑道:“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多大苦头我都肯吃,又岂是你奶奶几句话便能吓得住的?”
语刚出口,便听旁边一人冷笑道:“好大口气!我说过,你再看容儿一眼,我便烧瞎你双眼,你敢到她跟前,我便烧去你双腿,难道你当我是开玩笑么?”
陈敬龙一惊,转头望去,见不远处站立一人,也是全身火红,手拿火红魔杖,正恶狠狠看着自己,面上如罩寒霜。这人年纪已然不小,容貌却仍极美,而其娇艳妩媚之处,似乎犹在商容儿之上;正是商容儿的奶奶,“烈焰勾魂”祝倾城。
陈敬龙见到商容儿,眼里再无别物,竟没注意到祝倾城就在一旁;此时见她脸色不善,顿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四肢皆凉,勉强招呼道:“祝老前辈,您……您也来了!”
商容儿听到奶奶说话,顿觉娇羞,从陈敬龙怀里退出,站到他身旁,垂头不语,一双手却不肯放开他手臂,兀自紧紧搂着。
祝倾城冷笑道:“姓陈的,我说过的话,向来算数。你如今不但到了容儿跟前,看见了她,甚至还伸手搂抱于她;我现在便烧瞎你双眼,烧去你双臂双腿。你若当真有种,便不要求饶!”说着慢慢抬起魔杖,向前平伸,对准陈敬龙。
商容儿大惊,抢上一步,拦在陈敬龙身前,急道:“奶奶,龙哥哥不是坏人,你何必非要跟他过不去?你要伤他一根指头,我……我……我以后再也不见你面!”
祝倾城怒道:“好哇,居然对奶奶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真不枉我如此疼你!”
商容儿急哭道:“我不想惹奶奶生气,可是……可是……”
陈敬龙将商容儿拉开,挺胸面对祝倾城,朗声道:“祝老前辈,你是江湖上大有身份的人物,言出必行,我是明白的;但我对容儿一片真心,半点勉强不来,就算你将我双臂双腿尽皆烧成灰烬,我也绝不会主动离容儿而去;只盼你看在容儿面上,暂时不要把我双眼都烧瞎了,至少给我留下一只才好!”
祝倾城冷笑道:“做瞎子的滋味必定痛苦的紧,你这算是害怕求饶么?”
陈敬龙缓缓摇头,叹道:“我若害怕,一见你时便逃之夭夭了,何必在这里等你来烧?”转头望向商容儿,眼中尽是温柔爱怜的神色,犹如梦呓一般喃喃说道:“我只盼能留下一只眼睛,让我多看容儿一会儿,让我将她每一丝头发、每一根睫毛的样子都牢牢印在心里,永不会忘!若能如此,就算我变成了瞎子,变成了没有手脚的废人,但心里清清楚楚记得容儿的模样,时常想想,也必定快乐的紧!”
他话是对祝倾城说的,但眼睛却紧紧盯在商容儿脸上,不敢稍移,似是害怕一旦移开,便再看不见她一样。
商容儿听他说话,与他四目相对,眼中尽是温柔欣喜之色,如醉如痴,竟忘记再出言阻止祖母动手。
祝倾城愣愣看他二人半晌,忽地收回魔杖,怒道:“哼,你变成了瞎子、废人,要容儿天天侍候你么?想得倒美!我祝倾城的孙女,岂能受那等委屈?还是留下你的手脚眼睛,让你完完整整,行动灵便,好服侍我孙女吧!”
陈、商二人齐齐愣住,过了半晌,方才想明白了祝倾城说话的意思,均都喜出望外;陈敬龙喜道:“前辈不逼我们分开了?”商容儿同时叫道:“奶奶,你不伤龙哥哥了?”
祝倾城不理陈敬龙,对商容儿冷笑道:“我说过的话,岂能不算?我说要烧他,那就是一定要烧的……”微微一顿,继续道:“不过,我当初可没说什么时候动手;我现在暂不烧他,让他留下手脚服侍你,等到你看他看的厌了,再也不愿理他时,我再烧他个手枯脚烂,也还不迟!”
商容儿喜道:“很是,很是!等过个五、七十年,他老的不成样子时,我便不愿理他了,那时奶奶想要伤他,我绝不阻拦!”
祝倾城“嘿”的一声,气笑道:“你明知奶奶一把年纪,不可能再活上五、七十年,却又来说这便宜话,不是故意气奶奶么?”想了一想,正色道:“容儿,这小子本领低微,却偏偏喜欢充好汉、惹麻烦,你非要跟他在一起,将来可有得苦头吃了!你可要好好想清楚,免得将来后悔!”
商容儿笑道:“我早就想清楚了,将来不会后悔的。他有麻烦,我便跟他一起应付;应付不来,大不了一起死掉罢了,又有什么了不起?”
祝倾城微一点头,沉吟片刻,对陈敬龙厉声喝道:“小混蛋,你以后若敢对不起容儿,我绝不饶你!我祝倾城说过的话,向来算数,你可不要忘记!”
陈敬龙笑道:“是。前辈名震江湖,身份非常,自然是言出必行的;晚辈不敢忘记,以后定会好好对待容儿!”
祝倾城冷哼一声,摇头叹道:“好好一个孙女儿,白白便宜你这小混蛋了,真是倒霉!”寻思一下,转头望向会场,喃喃自语道:“那里还有个老混蛋;十几年不曾跟他吵架,倒很有些寂寞呢!我去看看他现在是什么鬼样子了!”说着转身慢慢走去。
陈敬龙知道,她所说的“老混蛋”,自然是指商如海老爷子,不禁苦笑暗叹:“他们两个怨家见面,千万不要打起来才好!不然,北冰南火,当世两大高手拼起命来,有谁能拦得住?”
商容儿犹不放心,叫道:“奶奶,你当真不会再伤龙哥哥了吧?可不要哄我放心,然后趁我不在场时,再来动手!”
祝倾城头也不回,边走边气笑道:“你当奶奶是出尔反尔的小人么?你在朱雀城时,天天长吁短叹、愁眉不展,奶奶都看在眼里。奶奶不想你以后难过,可更不愿你现在难过;究竟该怎么办,实在想不清楚,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随着说话,已慢慢走远。
陈、商二人不约而同长吁口气,相视一笑。
陈敬龙轻轻握住商容儿手掌,温声问道:“容儿,你的怪病,可全好了么?我见不到你,一直担心的紧!”
商容儿得意笑道:“我奶奶名列当世六大高手,所教魔法,岂有差的?我学了高深魔法,怪病早就好了;而且,我学习火系魔法,比学冰系魔法时进步快的太多,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当真是如鱼得水,进境一日千里!我现在厉害的很,等找个不顺眼的人,打上一架,让你见识见识……”
陈敬龙见她越说越兴奋,真怕这任性妄为的小妮子一时性起,当真去惹是生非、寻人打架;赶忙打断她话头,笑道:“病好了也就是了,见识本领却不必着急!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商容儿笑容一僵,黯然叹道:“唉,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血寇入侵了!血寇大军攻入朱雀,我奶奶家虽然高手不少,但终究难与大军相抗,只好弃家逃亡,来到无极地区。可惜那传承数百年的偌大家业,一朝尽弃,真是可惜!”
叹息片刻,继续说道:“前几天,我们听江湖人传言,说要召开什么誓师大会,商议对抗血寇之事;奶奶要来瞧瞧热闹,我们便全都跟来了,想不到正看见你……”
陈敬龙奇道:“你们全都跟来?除了你和祝老前辈,还有谁?”
商容儿道:“当然还有我那几个舅爷爷,还有他们的儿孙子侄们!他们都已经进会场了,一会儿我带你去认识;我和奶奶看见了你,所以才没进去……”说到这里,忽然停住,跟着脸色一变,怒目圆瞪,愤愤地看陈敬龙片刻,猛地抬手往他脸上打去。
陈敬龙见她脸色,早知不妙,暗自戒备;见她抬手,忙仰头躲过。
商容儿一掌打空,微微一愣,随即怒道:“好哇,你果然变了心,不肯对我好了!你这坏蛋,我……我跟你拼了!”说着张牙舞爪,摆出一幅拼命架式。
陈敬龙怕闹出大动静,惹来旁人围观,忙将她双手捉住,牢牢攥紧,急道:“我哪里不肯对你好了?你这不是冤枉人么?”
商容儿用力挣扎,却挣不开陈敬龙手掌,只得放弃,怒道:“我冤枉你么?以前我打你时,你从来不躲的,现在居然不让我打,难道还不是变了心,对我不好了?”
陈敬龙苦笑道:“你可当真不讲道理!难道我不躲不闪,让你莫名其妙打上一顿,便算对你好么?”
商容儿怒道:“我才不是莫名其妙打你呢!刚才我们一大群人到来,会场口又有人高呼‘朱雀祝家群侠到’,你怎么会全不知道?我明白,你是跟那小妖女卿卿我我,聊的太专心了,所以才对身周事物不闻不见,是不是?你有了那小妖女,便不要我了,是不是?难道你这样还不该打?”
陈敬龙这才明白她为什么一来便先给自己一记耳光,原来是看见自己跟楚楚单独说话,吃起了飞醋;忙赔笑解释道:“你不要故乱猜测。我跟楚楚清清白白,只是朋友而已。我们刚才在说很重要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卿卿我我!”
商容儿并不肯信,怒道:“你不肯承认么?好,咱们便对质个清楚!”说着转头四望,寻找楚楚,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陈敬龙笑道:“你看,她猜到你是谁,便自己走开,不来打扰咱们。你想想,她若当真和我有些暧昧关系,岂肯放心离开,让你我独处?”
商容儿想了一想,将信将疑问道:“她知道我是谁?”陈敬龙忙道:“当然,我早就跟她讲过咱们之间的事情了,她知道你我之间早有婚约!”
商容儿这才相信自己是误会他二人了,但仍有些余怒未消,忿忿言道:“就算她以前跟你没有什么,但面对你时,摆出那娇娇弱弱的模样,分明想讨你怜爱,想要以后你对她好!哼,那女子妖妖娆娆,不像好人,我一见她就来气!”
陈敬龙哭笑不得,解释道:“她天生娇弱,无论面对谁时都是这副模样,可不是面对我故意装出来的!你凭这点便生她气,可当真冤枉她了!”
商容儿怒道:“哈,你替她说话么?我看不上她,又关你什么事,要你来废话?你还说跟她没有什么,这可不是露出马脚了么?”
陈敬龙见她胡搅蛮缠,不可理喻,一时又觉好气,又觉好笑;知道再解释也是徒劳,索性闭上嘴,干脆不再答言。
商容儿越发恼怒,喝道:“让我识破真相,没话好说了吗?你这坏蛋,我非给你点厉害尝尝不可!”想要抬手打人,可双腕都被抓牢,抽不出来,想了一想,低头张嘴,往陈敬龙手背上咬去。
眼看就要咬中,忽听旁边一人轻笑道:“容儿妹妹,你一来便闹个不休,小孩子脾气真是一点也没改变呢!”
陈、商二人一齐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人含笑伫立,正是雨梦。
一百六十八节、颇识大体
商容儿愣了半晌,用力闭一闭眼,又再睁开,喃喃自语道:“这又不是在精灵森林,怎么可能见到梦姐姐?我是在做梦,还是眼花了?”
雨梦缓步走到二人身边,看着商容儿,笑道:“你不是做梦,也不是眼花;我听你的主意,当真离家出走了!”又转向陈敬龙,嗔道:“陈哥哥,你也老大不小了,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故闹,成什么样子?”
陈敬龙讪讪而笑,松开商容儿双腕。
商容儿迟迟疑疑抬起手来,去雨梦脸上轻轻一碰,忽地“哈”一声欢叫,上前一把将她抱住,大笑道:“梦姐姐,当真是你!哈哈,我常常想念你呢!”
雨梦含笑点头,温声道:“我也常常想你。我和陈哥哥得不到你的消息,不知你病情如何,一直担心的紧!”
商容儿笑道:“我已经彻底好了,不用担心!”想了想,笑容僵住,松开雨梦,抬手将自己鬓边的一缕头发拉起,展示给雨梦看,沮丧道:“只是……只是我奶奶家祖传的火系魔法有些特别,修习之后,头发变成了红色,难看的要命!”
她此时满头秀发,艳红如火,再没有一根黑的,已不是当初模样。
陈敬龙与雨梦早都注意到这点,但知道祝倾城便是如此,也早都料到与她们所修习的魔法有关,因此并不如何惊异。
雨梦见商容儿愁眉苦脸,忙拉住她手,笑道:“容儿妹妹,你天生容貌艳丽,现在头发火红,多增娇艳,可要比以前更加漂亮许多呢!”
商容儿将信将疑道:“当真?”
陈敬龙笑道:“你的相貌,本与祝老前辈有些相似,现在红衣红发,更加像她了。祝老前辈当年号称江湖第一美人,你既与她相像,自然是很漂亮的,怎么会丑?”
商容儿这才放心,又将一张俏脸笑的跟朵花儿一样。
此时商、雨二人并肩而立,一个明丽娇艳,如初绽玫瑰,一个秀丽清雅,如深谷幽兰;虽风格迥异,但均都美不可言,难分轩轾。
陈敬龙眼见双美互映,各擅胜场,不禁暗自掂掇:“这两位红粉佳人,现在年纪还小,便已经如此美貌,将来长成,风韵愈增,可真不知要迷死多少人呢!我若能远离俗世纷争,与这双美相伴,啸傲于红尘之外,畅游于山水之间,终此一生,那便是神仙也比不过了!”
念头刚生,忽地惊觉:“啊哟,我怎能对雨梦生此觊觎之心?我与容儿两情相悦,更有婚约在先,心里应当只有她一个才对,岂可三心二意,用情不专?”一时大为自己心生贪念而惭愧。
雨梦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脸色微红,只当是与商容儿重逢心中兴奋;笑道:“陈哥哥,你与容儿妹妹许久不见,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但现在已到午时,咱们还是先干正事要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也不迟!”
陈敬龙看看天色,恍然道:“啊哟,誓师大会要开始了!”
雨梦点头道:“是啊,齐帮主已经进会场去了,让我来叫你快些进去。”
陈敬龙转头四望,果见会场入口处没有齐若男、孟东等人,只留下几个赭狮帮众,等着接待迟到的客人。
当下忙道:“快走,快走,可不能误了正事!”当先便行。商容儿拾起魔杖,与雨梦并肩相随。
会场周围立有数十个看台,台旁立有旗帜,旗上标明何帮何派,使人一目了然。每个看台正中,设有三个座位,是给帮派中首脑人物准备的,至于寻常帮众门人,却没有座位,只能站立在本帮派首脑身后观望。
此时绝大部分看台上都已有人,或多或少,簇簇攘攘,合在一起不下千余之众。
正对会场入口,一个最大的看台,设有百余个座位。这里却不是为哪个帮派所设,而是为那些独行江湖,却颇有名头的侠士准备。
此时这座看台座位也已大半坐满,而最前排正中两人,正是“冰破九天”商如海和“侠义刀王”洪断山。
他两人声名赫赫,赭狮帮本给单独准备了看台,但他二人都是孤身前来,没带家人弟子,如果单独坐在台上,孤零零的不大好看,所以不去本台,却来坐到散人席上。
陈、商、雨三人走入会场。
商容儿一眼便看到商老爷子,忙道:“我好久不见爷爷,先去跟他说几句话,一会儿再来找你们!”不等陈敬龙和雨梦应声,已急急忙忙绕着场边奔去。
陈敬龙略一扫视,见给神木教准备的看台空着,颇觉意外:“难道林正阳不来捣乱?这可当真奇了!”
又见会场一片寂静,众人不言不笑,都沉着脸;更有些看台之间,人众彼此怒目相对,显是早有旧怨,此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只待有个由头引动,便要喝骂、打架。
齐若男和楚楚从旁快步走来。齐若男低声说道:“敬龙,气氛不大对头,看来很有些不妙!”楚楚也愁道:“如果混战起来,死伤必重,咱们这些大会举办者,可就成了江湖罪人!看来召开这次大会,咱们颇有些考虑不周之处,该想办法如何弥补才是!”
陈敬龙微一点头,笑道:“不妨事,一会儿开场时,这样去说……”凑到齐若男耳边,低言几句。
齐若男轻轻松了口气,道:“时间差不多了,这就开始吧?”陈敬龙又一点头。
齐若男走到会场正中站定,扬声叫道:“诸位,在下齐若男,忝居赭狮帮帮主之位;奉龙公子之命,主持此次誓师大会。众位英雄赏脸赴会,齐某在这里先行谢过了!”说着抱拳冲四面略一示意,算是都见过礼。
众人知道大会即将开始,都把注意力转到齐若男身上,连原本怒目相对的一些人众,也略歇一歇,转头看来。
齐若男略顿一顿,继续言道:“咱们举办这次大会,为得是轩辕各地豪杰能聚在一处,商议一下对抗血族入侵之事。话说回来,人聚多了,总难免生出事端,更何况咱们行走江湖之人,过的就是打打杀杀的日子,谁没有几个仇人、对头?倘若大家都在会上寻起旧仇,打将起来,情形可当真不妙……”
刚说到这里,只听旁边看台上一人大笑Сhā言,道:“那有什么不妙?当前情形,若有人出头生事,必引起混战无疑;这许多人动起手来,砰砰嘭嘭打成一团,最后张三让李四杀了,李四让王五砍了,王五又让赵六刺个透明窟窿;大家杀的人头滚滚、死伤狼藉,自然有人万分高兴,怎能说是不妙?哈哈,妙的紧,妙的紧,真是妙不可言——”
这说话的,正是赤焰帮主离不凡。他坐在台上,袒着胸膛,仰头大笑,旁若无人。
众人听他笑声挪揄,充满嘲弄之意,都明白他是在说反话。
齐若男笑问:“离帮主说有人高兴,妙不可言,不知是谁高兴,又妙在何处呢?”
离不凡笑道:“这还用问么?正值血寇入侵之即,我轩辕族江湖力量大弱,无力去给他捣乱,最高兴的当然是血寇!哈,他们少了许多阻碍,或许便能打败朝廷兵马,然后长驱直入,占了我轩辕族锦绣江山;到时那些眼巴巴盼着给人做狗的卖国贼便有了出头之日,岂不是妙不可言?”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怵然心惊,均想:“这话半点也不错!若在今天寻仇,引发混战,大伤江湖元气,可是帮了血寇大忙了!”有些本想借大会机会寻仇之人,已经慢慢打消念头。
齐若男又笑问:“离帮主所言不错;可有什么办法,能阻止有人在会上寻仇呢?”
离不凡仰天打个哈哈,淡淡说道:“人家有仇要报,旁人原也管不着,只得由他,又有什么办法阻止?”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忽地眉毛立起,满脸凶态;厉声继续道:“不过,老子最恨血寇,谁要做出事来,令血寇大得便宜,老子是万万容忍不得的!今天谁想在会上生事,引发混战,便是血寇的走狗,便是老子的对头!”
说到这里,站起身来,从身后一名红衣汉子手里接过双刀,两手分持,猛力一撞,火花乱迸;厉声喝道:“谁想做老子的对头,老子便砍他妈的!不怕死的只管试试!”
他那双刀,比寻常单刀略短,刀面却足有一尺余宽,刀头平齐,没有刀尖,形状如两扇小门板相似;刀背厚近三指,份量显是极重。
离不凡身躯异常魁伟,相貌凶恶无比,此时手持厚重双刀,凝立台上,独眼圆睁,凶光四射;当真如凶神临世一般,威猛已极,令人望之生畏。
那些本想借大会机会寻仇的,见了他这般威势,无不惊惧,都想:“这人曾率领赤焰帮,力抗二十余个帮派的联合进攻,更独力杀死数十名江湖一流高手,实是天下第一好勇斗狠、胆大妄为之徒;他要杀人,自然是说砍便砍,难道还有客气的?啊哟,今天想在会上报仇,只怕仇报不了,反倒要先死在他双刀之下了!旧仇尽可以另寻机会去报,可万万不能自寻死路,惹这个煞星动怒!”一时都将原来的寻仇念头打消,不敢轻举妄动。
陈敬龙心中大喜,暗自寻思:“想不到离不凡凶名昭著,竟如此识得大体!有他在这里,必定无人敢出头寻仇;混战之虑,可保无虞!”对离不凡好感更增。
齐若男也是大松口气,赞道:“有离帮主这一句话,大会定可顺利进行!离帮主,晚辈代龙公子向您道谢了!”说着向离不凡拱手施礼。
离不凡坐回椅中,大笑道:“我是不想让血寇捡了便宜,可不是替什么龙公子卖力,你用不着谢我!”笑声一顿,皱眉又道:“这几个老鬼,本领不在老子之下;单打独斗老子尚且未必能赢,倘若他们联起手来,老子更是万万招架不住!你想会上无事,可还得看看这几个老鬼的态度才行!”说着向商如海、洪断山、祝倾城三人的位置分别一指。
他张口“老鬼”,闭口“老子”,言语粗鲁,殊不客气;但商、洪、祝三人自重身份,不愿跟个“疯子”一般计较;闻言都是微微一笑,并不发怒。
一百六十九节、赭狮旧怨
齐若男转向商如海,拱手问道:“商老爷子,您怎么说?”
商如海朗声道:“老夫不愿看见江湖人死伤狼藉的场面;今天要是有人在会上寻仇,老夫自然不能旁观,必定要管上一管的!”
洪断山见齐若男看来,不等他说话,便即表态,正色道:“洪某身为轩辕族人,自然与血寇誓不两立!谁敢在会上寻仇生事,为血寇出力,洪某决不客气!”
齐若男又转问祝倾城:“祝老前辈,您怎么说?”
祝倾城向商如海、洪断山二人扫了一眼,冷笑道:“人家都是大侠身份,说话都懂得含蓄;哼,老身可不会那样文绉绉的!”微一停顿,厉声喝道:“谁要做血寇走狗,在会上寻仇闹事,说不得,老身只好魔杖一抖,烧他妈的!”
她虽已年过六旬,外貌却仍如四十左右岁一样。
众人见如此一位美艳妇人,大庭广众之下说话毫不顾忌,“他妈的”脱口便出,如离不凡一样粗鲁,无不暗觉好笑;有些以前便认得她,知道她性情的江湖前辈却暗暗点头,心道:“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真是半点不错!这老太婆如此年纪,直爽火爆的脾气却仍跟年轻时一模一样,没有一丝改变!”
离不凡大喜,兴高采烈地叫道:“祝老太太,咱们虽同在朱雀地区,但我只当你是侠义中人,必定总摆出正经面孔,说话装腔作势,让人讨厌,所以一直对你敬而远之;若知道你如此爽直痛快,我早就去登门拜望了!咱们两个,以后大可以来往来往,交个朋友!”
若是同辈中人,一个男子如此对陌生女子说话,实是大不庄重,颇有调戏之嫌;但二人相差十几岁,祝倾城名扬天下之时,离不凡尚未出道,在江湖上已算两代人,若正经论起,离不凡当称祝倾城为“前辈”才是,因此这样说话,并无人觉得不妥。
祝倾城横了离不凡一眼,怒道:“我很老么?我自称老身,那是庄重,你叫我老太太,却是无礼的紧!再敢如此称呼,别怪我跟你翻脸!哼,旁人怕你离疯子,我姓祝的可不在乎!”
她虽然声色俱厉,但说出话来,却让人忍俊不禁,都想:“她刚说完‘他妈的’,跟着便强调自己庄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美艳老太婆虽然凶横火爆,却有趣的很,并不让人讨厌!”
离不凡也不生气,强忍着笑,点头道:“很是,很是,祝女侠比在下大了还不到二十岁,当真不能算老,是在下失于计较,称呼无礼了!祝女侠,在下跟你赔不是了!”说着拱起手来,貌似正经的施了一礼。
祝倾城听他说“比在下大了还不到二十岁”,更觉恼怒,但见他装模作样赔礼,却又发不出火来,只得怒哼一声,将头转向一旁,不去理他。
陈敬龙见到场的四大高手均都表态,不许在会上寻仇打架,心中大定,暗道:“有他四人压制,自然没人敢挑起事端,混战局面当可避免!”扫目四望,果见原本怒目相对的那些人众都已将目光转向别处,互不理睬,再没有寻衅打架的意思。
齐若男缓缓扫视一周,见了众人神色,点一点头,扬声说道:“有四位前辈发话,晚辈总算可以放下心来!既然再无顾虑,咱们大会便正式开始。咱们这次大会,名为誓师,诸位可知道什么意思?”
众人早从请柬中了解一二,此时听他问出,有些年少好动的便嚷起来:“是宣誓要与血寇相拼么?”“是不是要组建义军,在此会上表明立场?”……
齐若男听见众人说话,轻轻点头,转向赭狮帮的看台,叫道:“孟大叔,你们过来!”
孟东带领众人,鱼贯下台,走入场中,列队站立。此时除几个在会场外等候接待迟到客人的帮众,其他赭狮帮人已尽数在此。三百余人排列整整齐齐,个个挺胸拨背,面色肃然,颇有气势。
齐若男朗声道:“血寇大举入侵,欲占我轩辕江山,害我轩辕黎民,亡我轩辕一族!正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当此民族危亡之秋,赭狮帮上下不敢坐视,欲尽江湖人侠义本份,与血寇决战沙场,誓死周旋,保我轩辕百姓。特此昭告江湖同道!”
他话音刚落,孟东等三百余人一齐大吼:“与血寇决战沙场,誓死周旋!”声动四野,豪壮之气,直冲霄汉。
吼声方停,离不凡竖起拇指,高声叫道:“齐帮主,赭狮帮个个都是好样的,你这做帮主的更是不折不扣的好汉,我姓离的佩服!”
其他人不似离不凡一样无所顾忌,想说就说,但大半也都点头赞叹,面露钦敬之色。
齐若男冲离不凡点头示谢,朗声说道:“诸位,赭狮帮此次誓师,并非为沽名钓誉,实是有话要说,需各位做个见证!赭狮帮上任帮主高天彪,凶残暴戾、作恶多端,赭狮帮在他领导之下,做了不少愧对江湖同道之事,结下许多仇家。今天到会人中,有一些便是与赭狮帮结有仇怨的;就算以前素无瓜葛之人,想必也对此情况有所耳闻!”
此言方出,有些看台上的人众已低声议论起来。有的看向齐若男的眼神中,怒火腾腾,显是与赭狮帮结怨甚深,提起旧仇,愤恨难当;有的则面露惊警之色,显是见齐若男主动提起旧仇,担心他有所准备,要对到会仇家不利。
孟东快步到赭狮帮看台上提了个大木桶下来。那木桶里装满了水,随他走动摇晃,不住漾出。
齐若男叫道:“大家请看!”说着向孟东指去。
众人见孟东突然提个水桶出来,不知他要搞什么名堂,一齐凝目观望;却见他伸手入桶,摸了一摸,拎出一件东西,高高举起。
那东西圆圆滚滚,大如西瓜,有口有鼻,上顶毛发,却是一个人头。原来那木桶中并非是水,却是防腐药液,浸泡之下,以免那人头腐烂。
齐若男扬声道:“这便是高天彪的首级!这贼子多行不义,终于恶贯满盈,死在我与朋友联手围攻之下!现在将他首级展示给人,以证明我所说不假;也算赭狮帮对过去所结仇怨给出个交待!”
孟东提着人头绕场缓缓而行,以便认得高天彪的人细看检验。
一个粗壮老者看过人头后叫道:“齐帮主,我明白你的意思。咱们快刀门与赭狮帮的怨仇,都是因高天彪而起,现在他已死了,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再也不必提起!”
又一个中年汉子叫道:“我们云海阁上一任阁主是死在赭狮帮围攻之下,但现在高天彪已死,首恶已除,过去的旧帐也就算是划清了,云海阁以后再不与赭狮帮为难就是!”
接着又能有五、六个门派头脑在看台上扬声说话,表明与赭狮帮尽释前嫌,再不为敌。
齐若男连声道谢,拱手道:“诸位深明大义,赭狮帮上下感激不尽!赫狮帮此次誓师,正是要将以前恩怨了结,让在场江湖同道做个见证:从此赭狮帮只与血寇为敌,再不问江湖是非,也望江湖同道再不与赭狮帮人为难……”
刚说到这里,忽听一座看台上有人大哭叫道:“你们想了结便了结,说的如此轻松,天下哪有这般好事?我爹爹被赭狮帮人乱刀砍死,尸首不全;我两位兄长寻赭狮帮理论,也都被杀了。三条人命,岂是死一个高天彪便抵消了的?”
众人循声望去,见那看台旁旗上写着“青山派”三个大字;台上叫嚷者,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正痛哭不止,望向赭狮帮众人的眼神中,满是恨意。
齐若男拱手问道:“阁下是……?”
那青年哭道:“我叫李莫然,是青山派现在的掌门。我爹爹便是上一任掌门李非刚。”
齐若男微一寻思,叹道:“不错,李老掌门和他两位公子,确是死在赭狮帮手里……”
李莫然大叫:“你既然承认,可见我所说不假!杀父杀兄之仇,岂能不报?我青山派不敢在会上动手,但想让我们就此罢休,不报前仇,却不能够!”说罢又放声大哭。
齐若男叹道:“赭狮帮与青山派结怨,过错全是在高天彪凶残成性,与令尊一言不合,便即行凶;但现在高天彪已经死了,李掌门还不肯罢休,究竟如何才能了结前仇呢?”
李莫然叫道:“高天彪死了不假,但当初助他行凶之人,却有许多都还活着。除非这些人都站出来,让我杀了给我父兄抵命,不然青山派与赭狮帮永远没完!”
不等齐若男说话,离不凡已经怪叫道:“青山派若有能力报仇,早就报了,还用等到今天么?你这小子,狗屁能耐没有,却又纠缠不休,着实让人讨厌;趁早闭了你的鸟嘴,别惹老子生气吧!”
李莫然哭道:“我们青山派人少势微,不敢跟前辈为敌,所以才不在会上动手;但天下事情,抬不过个理字,难道我父兄三条性命,就此算了不成?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离不凡怒道:“老子做事,向来不讲理的,你不知道么?你不服气,便把杀父之仇算在老子头上,只管来找老子报仇好了!”
李莫然听他语气不善,哪敢再说?低下头去,只是痛哭。
洪断山沉吟道:“离帮主,以武力压人,不是办法!就算这李帮主今天不敢说什么,但心中不忿,以后终究还会与赭狮帮冲突。赭狮帮要专心对抗血寇,咱们当想个妥善办法,将其以前仇怨尽数化解才好!”
离不凡不以为然道:“江湖上就是以武力为尊,何必想什么办法,不服气就只管动手好了!老子就不信他青山派敢跟老子放对。老子要他放弃旧怨,他就得……就得……”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太不现实,沉吟自语道:“奶奶的,老子也不能守着赭狮帮过一辈子,难保别人不会以后寻仇;难道要老子把赭狮帮仇家都杀光才行?这可当真有些麻烦!”
齐若男寻思一下,朗声道:“多谢洪、离二位前辈为赭狮帮着想!恩怨自结亦须自解,旁人终究无法Сhā手;还是让晚辈自行解决吧!”转对李莫然道:“李帮主,你们三条人命,以高天彪一人相抵,你觉得抵不过是么?也罢,我是现任赭狮帮主,赭狮帮有什么恩怨,我都难逃干系;你过来,将我杀了吧。以我赭狮帮先后两任帮主的性命,虽不能抵消干净,可也差不太多了,你说怎样?”
此言一出,赭狮帮人齐齐惊呼:“帮主,万万不可!”
一百七十节、化解前仇
李莫然叫道:“齐帮主,杀我父兄人中,并没有你;我姓李的恩怨分明,可不能杀你抵命!”
齐若男正要接口,一名赭狮帮青年叫道:“帮主,不必再说了!兄弟追随你这些日子,多少也明白了一些做人的道理;当初围攻李老掌门,虽是高天彪的命令,但我们做下属的不分善恶,助纣为虐,确也难逃干系!血债血偿,天公地道,没什么好说的;我们自己犯下的错,自己了结便是!”说罢大踏步走出队伍,面向青山派看台,挺胸叫道:“李掌门,当初围攻你父亲,有我一个;你来杀我给你父亲报仇吧!”
齐若男上前两步,想要拦他,但想了一想,终于止步,摇头叹息,默然不语。
李莫然冲那青年冷笑道:“你明知几位高手前辈不许在会上寻仇,却又故意站出来让我杀你,这不是装腔作势又是什么?哼,我要当真动手,只怕不等杀死了你,自己已经死在离帮主的双刀之下了!”
那青年转向离不凡施了一礼,正色道:“离帮主,赭狮帮在齐帮主带领之下,勇抗血寇,必将名动天下,声扬万古,晚辈身为赭狮帮人,虽死犹荣!若因晚辈等人过去惹下的旧仇,导致赭狮帮陷于仇怨泥潭,纠缠不清,无力行那大义之事,晚辈等可真成了赭狮帮的罪人、轩辕族的罪人!此番是晚辈欲自死以了旧怨,并非李掌门寻仇,望前辈成全!”说罢转向洪断山、商如海、祝倾城三人各施一礼,又道:“望前辈们成全!”
他刚说完,队伍里又站出一个青年,叫道:“晚辈曾参与围杀李家二公子,也愿以一死,了结赭狮旧怨,望前辈们成全!”说罢去先前那青年身旁站定,昂首挺立。
随即又接连走出七、八个赭狮帮青年,都叫:“晚辈等原以一死了结前怨,望前辈们成全!”显然,这几个人都是当初参与围攻李家父子的。
洪断山沉吟半晌,正色道:“你们几个此番实是深明大义之举,洪某若再阻拦,倒虚耗了你们这片豪情意气!也罢,李掌门,你若下得了手,便杀了他们给你父兄报仇吧,洪某不与你为难就是!”
商如海也点头道:“既然不算李掌门寻仇,老夫自然也不便强加干涉!”
离不凡气愤大叫:“老子想要帮人,可也得人家肯用老子帮才行!你们既然自己寻死,老子又何必多事?姓李的,你要动手,便请快些,免得我看着他们这几个呆瓜生气!”
说罢见祝倾城不说话,便转头问去:“祝女侠怎么说?”祝倾城淡然道:“人家自己要寻死,关着别人什么事了?何必问老身意思?”
李莫然见四大高手先后发话,不禁止他为父兄报仇,当即奔下看台,走到那几个青年面前,“铮”一声拔出佩剑。
几名赭狮帮青年并排负手而立,面上带笑,似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李莫然迟疑片刻,伸剑指住一个青年喉头,咬牙道:“我这便要下手了,你还有什么遗言没有?”
那青年正色道:“只盼李掌门不会食言,杀了我等之后,肯尽释前仇,不再与赭狮帮为敌!”
李莫然沉声道:“我说话必定算数!”
那青年微微一笑,道:“多谢!便请动手!”
李莫然见他神色自若,毫无惧意,奇道:“你当真不怕死?赭狮帮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骨气了?”
那青年笑道:“我不是不怕死,只是早打定了必死的主意,等死到临头时,便不会太惊慌恐惧了!”
李莫然奇道:“必死的主意?”
旁边一个青年接口道:“我们赭狮帮人既然决定上战场,自然都做好了必死的准备,现在死了,也不过早些日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嘿,你现在报仇,还算不晚;等我们与血寇大战几场下来,赭狮帮也不知还有没有活人,你那时再想报仇,可就无处下手了!”
又一个青年叹道:“我原想,能与血寇轰轰烈烈大战一场,最后为轩辕百姓而血染黄沙,也不枉做一回人,就算以前做过的恶事,也可以尽数折过了,至少死后,不会无颜去见父母于泉下。哪知却没有机会,可惜,可惜!”众青年听他一说,都叹息起来,面露遗憾之色。
李莫然默默点头,凝立半晌,忽地手掌松开,长剑“呛啷”一声掉落地上,掩面大哭道:“我大仇未报,可是……可是……若杀了抗击血寇的义士,必惹得天下唾骂,连死去的父兄也要连累给人瞧不起!我该如何是好?我该如何是好?”大哭声中,转身奔回看台,连掉落地上的佩剑也不要了。
几名待杀赭狮青年相顾愕然,其中一个扬声问道:“李掌门,你还要不要杀我们报仇?”
那李莫然坐回椅中,痛哭不语;过了半晌,待情绪稍微平定,方咬牙说道:“家仇是小,国仇是大。我姓李的虽然年轻,却还分得出轻重!我宁可让人骂我不孝,却万不能让人骂李家儿孙是卖国狗贼!”
齐若男喜道:“李掌门的意思,是与我赭狮帮旧怨一笔勾销了?”
李莫然哭道:“休想!我永远记得父兄之仇,永远恨你们赭狮帮!只是……只是你们要对抗血寇,我念在民族大义上,不来跟你们捣乱就是!”
众人听了这话,均觉好笑,都想:“这李掌门到底太过年青,说出话来,便如小孩子一般幼稚!既然不再跟赭狮帮为敌,还不算是前仇一笔勾销了么?你心里恨不恨人家,又有什么要紧?”但眼看李莫然哭的撕心裂肺,显是伤心难过已极,知道他放弃为父兄报仇,真不知心里矛盾痛苦到何种程度,又均都心中恻然,笑不出来。
洪断山点头叹道:“李掌门,你能以民族大义为重,实是一个明辨是非的好汉子!你父兄地下有知,必定以你为傲,绝不会怪你不孝!”
李莫然哭叫道:“我不是好汉,我不是好汉!我连父兄大仇都报不了,算什么好汉?”
离不凡正色道:“李掌门,像你这样肯为民族大义而放弃杀父大仇的好汉子,我姓离的佩服!我刚才骂你讨厌的紧,跟你说话很不客气,是我不对,姓离的跟你赔不是了!”说着站起身来,抱拳向李莫然鞠了一躬。
众人见他如此举动,无不惊诧莫名、瞠目结舌;连李莫然也目瞪口呆,茫然不知所对,居然惊讶的忘记继续哭泣。
这离不凡一直说话疯疯癫癫,狂傲粗鲁,对别人眼光全不在意,就算对商如海、洪断山这样与他齐名的高手,也一直口无遮拦,想说便说,毫不恭敬;此时却突然对一个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望的晚辈小子郑重道歉,甚至当众鞠躬施礼,岂能不大出众人意料?
场中许多人都想:“这姓离的行事全不按正理,果然疯的厉害、邪的厉害。把他划入邪道,又叫他‘疯子’,当真极有道理、半点不错!”
场中稍静片刻,一座看台上站起一位清瘦老者,苦笑说道:“我一直放不下旧仇,实是心胸太过狭窄;与李掌门的大仁大义相比,老朽真要惭愧的无地自容!罢了,罢了,咱鸿雁帮虽不是名门正派,但也不敢去替民族大敌出力,伤害抗击血寇的义士;赭狮帮杀我儿子之事,就此一笔勾销,再也休提!”说罢闭目长叹,两行泪水滚滚而下,显是想起惨死的儿子,伤心欲绝。
方才展示高天彪首级时,有些心胸宽广的赭狮帮仇家便已表态,不再与赭狮帮为难,但也有许多仇家不肯释弃前仇,一直不曾说话。
此时见李莫然与这鸿雁帮老者,一个杀父之仇,一个杀子之恨,当真是大到不能再大的仇怨,却都因民族大义而放弃报仇,那些不曾表态的仇家无不惭愧,都想:“难道我的仇恨还能大过这两个人么?他们都能放弃,我却不能,岂不成了只知私怨、不知民族的无耻败类;心胸狭窄、不知轻重的睚眦小人?”
当即又有许多人站出来表明态度,与赭狮帮前嫌尽释,再不为敌。
陈敬龙见此情景,知道赭狮帮再不会被旧日恩仇牵绊,可以集中精神对抗血寇,心中大慰。
场中闹哄哄乱了半晌,方重又安静。
洪断山在看台上立起身来,扬声叫道:“还有与赭狮帮结过怨仇,却仍不肯释怀的么?”
全场无人应声。齐若男道:“洪大侠,赭狮帮过去的仇家都已表过态度,再没有了!”
洪断山点头道:“如此极好!”寻思一下,扬声叫道:“此番众人与赭狮帮释弃前仇,我们在场之人都是见证。若有人回头后悔,再与赭狮帮为难的,便是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厉声喝道:“到时可别怪我姓洪的多管闲事,不肯干休!”
话音方落,又见离不凡高声叫道:“洪大侠自重身份,做事不能任意妄为,或许大家不很在乎。我姓离的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邪魔外道,行事向来无所顾忌,大家都是知道的。以后再有重翻旧帐,跟赭狮帮纠缠不清的,我离疯子没有二话,只是砍他妈的便了!不怕死的,便不妨试试!”
有这当世两大高手发话,谁还敢再动心思,跟赭狮帮过不去?赭狮帮到此算是前仇尽数了结,再无后顾之忧。
齐若男命孟东引领众赭狮帮人返回看台,然后朗声说道:“诸位,赭狮帮从此再无顾虑,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专心对抗血寇。但话说回来,以赭狮区区三百余众,与血寇百万大军相敌,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无济于事!要想起到作用,需得有个组织,将我轩辕江湖力量统一起来,一致对敌,方才可以!”
众人听到这里,都明白赭狮帮誓师不过是大会的一个次要环节,下面要说的才是举办此次大会的主要目的;忙都凝神静气,正襟危坐,仔细去听。
一百七十一节、弥天大谎
齐若男微一停顿,继续说道:“江湖汉子桀骜不驯,各自为大;想要让大家统一起来,听一人调度,可当真不是件容易事情。除非那首领仁侠盖世,能令众人心悦诚服,并且铁了心对抗血寇,再无退缩,方能使众人信之不疑,拼上身家性命跟着他走。这样的英雄人物,实在难得,数来数去,也只有当年长缨会龙总舵主一人而已,所以在长缨会风流云散之后,再也没人能组起义军,直到如今。”
许多江湖前辈人物听他说到这里,均都点头,纷纷议论:
“他说的半点不错。若不是龙总舵主那样的大英雄,又怎能让那些放荡不羁的江湖豪杰甘心听命?”
“令人敬佩还在其次,关键是对抗血寇之心,是否当真坚如铁石!这是拼了性命的勾当,若主事之人忽然退缩,让跟随之人何去何从?要不是当真让人信得过的首领,谁肯冒险跟随?”
“这话对极!要说当今英雄,也是不少的,如商老爷子、洪断山大侠,那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侠名播于天下,令人敬佩不已。但他们在对抗血寇一事上可从没干出过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谁也不知他们是否能铁下心去干这件大事,因此他们想要做义军领袖,也终究行不通的!”
“唉,连洪大侠都不够资格,别人还有谁能行?看来当今世上,再也没有能与龙总舵主相比的人物,想要把江湖汉子组织起来,也只能是个空想罢了!”
……
齐若男静立片刻,倾听众人议论;待议论之声稍低,方又扬说道:“众位,以赭狮帮的微薄力量,万难与血寇相敌。今日誓师,或许有人以为是我赭狮帮人昏了头脑,要以卵击石,其实并非如此;实是有一位英雄人物要登高一呼,号召江湖豪杰团结一处,共抗血寇。那英雄年纪虽轻,却侠肝义胆,令人敬佩,更兼抗击血寇之心坚比铁石,绝无转移。我赭狮帮人信得过他,知道他必成大事,所以情愿加入他麾下,供其驱策;今日誓师,一是我赭狮帮表明立场,二便是将此事昭告江湖同道,以待有志者来归,与赭狮帮并肩协力,在那英雄领导之下,尽驱血寇,复我河山!”
到会人中,大半都是看见请柬上“龙公子”的名头,因此想来见见;此时听齐若男说话,自然都明白他所说的英雄人物便是那“龙公子”;等他说话一停,登时许多人叫嚷起来:“齐帮主所说之人,可是龙公子么?”“龙公子在哪里?何不请出来让大家见见?”“龙公子还活着?是他要重组长缨会么?”……
齐若男听见众人呼声,转身陈敬龙叫道:“龙公子,请出来向大家说几句话吧!”
陈敬龙深吸口气,定一定神,缓缓走入场中,到齐若男身旁站定。
众人一见到他,更是猜疑不定,议论纷纷:
“这少年便是龙公子?看他相貌,不是前些日子朝廷通缉的那个要犯么?”
“啊哟,果然是那人!听说他在神木教做下许多坏事,是个凶残狠恶之徒,怎么会是龙公子?”
“嘿,这少年又算是什么英雄人物了?我以前可没听说过他干过什么大事!”
……
至于洪断山、商如海、祝倾城等以前便认得陈敬龙的人,更是惊疑不定,都在寻思:“这小子什么时候成了龙公子了,以前怎没听他透过半句口风?”
陈敬龙听见众人议论,心中忐忑,勉强鼓起勇气,拱手示意,叫道:“诸位,在下便是龙总舵主之子,见过众位江湖英侠!”
他话音未落,洪断山已经忍耐不住,喝道:“陈敬龙,你搞什么鬼?你是姓陈的,什么时候改姓龙了?当初我问你跟龙总舵主有何关系,你说没有,现在怎么又成了龙公子了?”
他这一问,许多人都跟着叫起来:“是啊,他是姓陈的,怎么会是龙公子?”“随便站个人出来,便自称是龙公子,怎能让人取信?”“是啊,是啊,你说你是龙公子,有什么凭证没有?”……
陈敬龙本就不惯撒谎,何况是当着这许多人撒此弥天大谎?一听众人喝问,早慌成一团,喃喃不知所对。
便在这时,忽听一个老者大叫:“都不要吵!我有话说。”
众人循声看去,那老者又道:“老夫当年曾加入长缨会中,是认得龙总舵主的。这少年相貌与龙总舵主一模一样,说是龙公子,老夫信得过!”
他这样一说,登时又有许多老辈江湖人物出言附和:“是啊,我也见过龙总舵主的,正是这样的相貌,半点不错!”“我记得龙总舵主的长相。这少年跟龙总舵主如此相似,若不是龙总舵主的儿子,那才叫奇怪呢!”“难道相貌也是冒充得来的?这少年必是龙公子无疑!”……
那些质疑之人原本就是半信半疑,并非坚决不信,此时听许多江湖老辈人物出言肯定,登时也多信了几分,质疑之声慢慢止息。
楚楚见陈敬龙急的满头是汗,顾不得抛头露面,忙走到他身边,低声鼓励道:“公子,如今箭在弦上,便是想要退缩也来不及了,只有死硬到底!你咬定是龙公子,别人就算不信,也拿不出证据,无奈你何,怕什么?快说说你过去行踪,消去众人疑心才是正理!”
众江湖豪杰见突然出来个绝美女子站到场中,不知她是何身份,又是好奇,又是惊艳,再顾不得议论,场中更加安静。
陈敬龙心神稍定,寻思楚楚说话,知道确实无法回头,只得咬一咬牙,横下心去,将谎言进行到底;抬头朗声说道:“众位,我确是龙总舵主之子,只是我自幼被大内高手掳去,囚于天牢之中,因此一直不曾在江湖上露面……”
当即将楚楚编出的龙公子行踪一一道来,最后又道:“……我被掳去时,年纪实在太小,虽后来从狱卒口中得知身世,却始终不知自己叫什么名字;况且我逃出牢狱,便受朝廷通缉,就算知道真名字也不敢叫出来的,只得随便取个假名字使用,更不敢轻易对人透露身世,因此有认得我的人,只知我叫陈敬龙,是个山野少年,却并不知道我就是龙公子!”
等他说完,有人问道:“那天牢守卫何等严密,你如何能逃得出来?神木教传言你曾杀死不少神木教众,你身在牢中,本领又是如何学来的?”
撒谎一事,难在初始时的心理负担,一旦开了头,心里负担慢慢淡化,后面便不很困难了。
陈敬龙听那人问话,毫不迟疑,侃侃言道:“我被关了十几年,看守之人早就不拿我如何看重,疏于防范;想逃出来,自然不难找到机会。我的本领是逃出来后学的;斗气修习颇耗时日,所以我到现在也还不会,只能单纯依仗武技克敌。那武技么,是我意外得到了一本铸剑山庄的武技书。铸剑山庄武技名扬天下,我以之杀死几名神木教寻常教众,又有什么稀奇?我说这话,铸剑山庄欧阳少庄主和洪断山大侠都是可以证明的!”
铸剑山庄的看台上,欧阳干将站起身来,证明道:“鄙庄曾遗失一本武技书,后来得知落到此人手里,确实不假!”
洪断山也道:“我跟这少年曾交过一招,当时便试出他身上没有半点魔力波动,确实不会斗气;这一点我可以证明。”
欧阳干将是代表铸剑山庄,说话与欧阳啸亲自开口不差上下,洪断山更是名闻天下的大侠;他二人何等身份,岂能当着众江湖豪杰信口开河?众人对他二人言语毫不怀疑,对陈敬龙本领的由来再不发问。
陈敬龙见众人相信,便趁热打铁,继续说道:“众位能闯出一番名头,想必都是见多识广的,试问可曾见过只会武技,却不会斗气的江湖人?我若不是被囚于牢中,无处学习斗气,又何至于此?”
此言一出,更是许多人大点其头,深以为然;连洪断山都暗自寻思:“以前他说体质特殊,学不了斗气,原来是骗我的。可不是么,天下哪有学不了斗气的人?我当时居然会信他,真是好笑!”
楚楚见众人神色,低声笑道:“公子,我原说你不笨的,这可不撒谎撒的天衣无缝么?”
齐若男也道:“敬龙,想不到你朴朴实实,撒起谎来,倒真像回事!”
陈敬龙轻叹道:“你们不知我心里有多矛盾,却又来取笑我!唉,我若不是为了抗击血寇,断不肯这样撒谎骗人的!”
他三人站在广场正中,离周围那些看台有些距离,此时低声交谈,无须顾虑旁人听见,便脸上却不敢稍露神色,依旧装的一本正经。
楚楚又道:“公子,此时众人已经信了你八分,当加把劲,乘胜追击才是。把你受通缉的事情再说一说。”
陈敬龙当即朗声言道:“众位,前些时候,我的通缉画像贴的到处都是,想必大家都是见过的。请大家试想一下,我若不是龙公子,为何朝廷会以‘长缨会余孽’的罪名通缉于我?长缨会解散时,我还只是个两、三岁的孩子,难道能加入长缨会,去干那抗击血寇的大事么?这通缉理由看似无理,其实也不难解释;父亲是长缨会的总舵主,儿子自然是长缨会人无疑,朝廷若不是因我身世,又何至将如此罪名加于我身?”
众人听了这话,彼此相顾点头;静了片刻,忽有人叫道:“说的不错,朝廷此举,定是因为他的身世。这少年便是龙公子无疑!”
一有人开头,众人登进乱纷纷嚷闹起来:“真是龙公子,再错不了的!”“他若不是龙公子,除非朝廷的人都吃错了药,行事全没道理!”“处处合情合理,这人要不是龙公子,可当真奇了!”……
一百七十二节、冒充成功
陈敬龙听见众人叫喊,忍不住心中暗叫:“侥幸!天可怜见,让我轻易便取得众人信任;看来重建长缨会未必无望!”
众人嚷了一会儿,慢慢安静下来。
洪断山问道:“龙公子,你拼命从我家逃离,莫非是为了大计着想么?”他此时已不称“陈少侠”,而改叫“龙公子”,显然也是相信了陈敬龙的假身份。
这洪断山驰名江湖数十载,见多识广,实非愚笨之人,本不容易哄骗;但他初次见到陈敬龙时,便因他相貌而怀疑是龙总舵主后人,这念头一直存在心里,现在再听陈敬龙谎言,自然便容易信了,这就叫先入为主。
在场众人,多是江湖成名人物,其中不乏智识过人者,之所以都会相信陈敬龙漏洞百出的谎言,也正是因为许多前辈人物认出陈敬龙与龙总舵主相貌相似,嚷了出来,大家都存了个先入为主的念头,便如洪断山一个道理。
陈敬龙见洪断山如此猜想,心中寻思:“不如将错就错,将过去得罪洪家的事情一笔带过,免得将来费力解释!”便道:“正是。晚辈无时无刻不念着国仇家恨,只盼能早一日重建长缨会,驱逐血寇,完成先父遗愿;在洪家闲居,每日里无所事是,真是如芒在背,寝食难安。晚辈与洪大侠相识尚短,又不晓得洪大侠究竟是怎样心地,自然不敢说出身世报复,无奈之下,只好不告而别;至于误伤洪家两位前辈,实是情急无奈之举,晚辈深感歉疚。待此间事了,晚辈自当负荆登门,以补前过!”
洪断山仰头大笑,半晌方绝,激动言道:“洪某与龙总舵主曾有数面之缘,交情不浅,今日终于见到故友之子,心中甚慰!你为大义之举而出逃,伤我家人亦属无奈,此事再也不必提起。贤侄,当年我与你父亲兄弟相称,以后你……你叫我洪伯伯吧!”望向陈敬龙的眼神,又是欢喜,又是亲热,便如看见自家子侄一般。
陈敬龙心中也自感动,暗道:“这洪断山两次饶我不杀,又将我伤他家人的事情也都原谅了,实是个心胸宽广的好汉子!他爱慕苏姑姑,苦苦等待三十年,却不肯以武力逼其就范,如此作为,当真不愧一个侠字!”对洪断山敬意更增,当即施礼叫道:“小侄见过洪伯伯!”
洪断山微笑点头,喃喃自语:“故人有后,故人有后!喜甚!幸甚!……”
他是名闻天下的大侠,颇受众人瞩目;此时他认定陈敬龙身份,旁人受其影响,不由也更深信了几分,对陈敬龙便是龙公子一说再不怀疑。
那楚楚最擅察言观色,看见众豪杰神情,已知冒充成功,当即低声催促齐若男:“快宣布重建长缨会,大事可定!”
齐若男忙扬声说道:“诸位,血寇大举入侵,江湖力量团结抗敌一事迫在眉睫,不可拖延。此事原难在选不出一个合适的首领,现在龙公子现身江湖,问题便迎刃而解了!当年龙总舵主力抗血寇,英雄盖世,义名播于天下;如今龙公子继先父遗志,高举义旗,正是众望所归;江湖好汉理应鼎力相助,方不负侠义之本份!况且龙总舵主惨死于血寇伏击,龙公子身负国仇家恨,对抗血寇之心万不可转,这样的领袖,大家也都是信得过的,何须迟疑?”微顿一顿,放声叫道:“我赭狮帮虽非名门大派,却也懂得大义二字,在抗击血寇事上,不敢稍落人后!赭狮帮第三任帮主齐若男在此宣布:赭狮帮从此归于长缨会旗下,一切行动听从龙公子调度,绝不反悔!在场众位江湖豪杰,都是见证!”
他话音刚落,便见祝倾城站起身来,说道:“血寇占据朱雀,我祝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祝家上下,与血寇势不两立!既然长缨会重建,要与血寇对敌,祝家人没的说,自然是要尽一份力的。我祝倾城在此宣布:朱雀祝家归于长缨会旗下,再无反悔!”
此言一出,会场登时一片哗然。
那祝倾城是何等身份?居然甘心肯甘心听从一个后生晚辈调遣,实是大出众人意料。连陈敬龙都惊讶的张口结舌,一脸呆滞,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祝倾城看向陈敬龙,沉声道:“咱们有话说在头里:以后在抗击血寇的事情上,龙公子但有吩咐,老身绝无不从,至于祝家人的私事,龙公子却无权干涉,不得指手划脚!龙公子,你说怎样?”
她与商容儿相处许久,自然早从商容儿口中得知陈敬龙是个山中长大的少年,绝非“被囚于天牢十几年的龙公子”,但她此时口口声声以“龙公子”称呼,显是要支持他到底,绝不揭穿他身份了。
陈敬龙惊疑不定,小心问道:“祝老前辈当真愿意加入长缨会?这可……可不是哄晚辈开心吧?”
祝倾城怒道:“老身名扬江湖几十年,难道能不顾身份,当着这许多人跟你开玩笑么?”想了一想,又叹道:“容儿不听劝阻跟定了你,祝家已经跟长缨会有所瓜葛,再拆解不开,倒不如干脆加入了长缨会来的直接痛快!”
陈敬龙这才明白,她是看在商容儿面上才做此决定,当即再不怀疑,喜道:“祝老前辈名震江湖,本领绝高;朱雀祝家高手如云,更是天下皆知。有这许多高手加入,长缨会实力大增,真是天大的喜事!祝老前辈放心,咱们长缨会只是把江湖组织统一起来,以便与血寇对敌,至于原本的组织并不拆散,内部事务晚辈也无权干涉!”
祝倾城点头道:“如此极好!”
忽听商如海在散客看台上大叫:“疯婆子,你说容儿跟定了他,是什么意思?”
那商容儿就坐在商如海身边;不等祝倾城接话,已经抢着应道:“爷爷,我跟龙哥哥是早有婚约的,我自然是跟定了他,这还用问么?”
商如海急道:“不行!婚约已经取消,再也休提!长缨会当初逆朝廷而行事,不忠不义;他是龙天河的儿子,又能是什么好东西了?你万万不能嫁他!”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大多不以为然。江湖人率性而为,不受朝廷管制,向来不大将朝廷放在眼里;况且龙天河力抗血寇,颇受江湖人尊敬;此时商如海重视朝廷,当众贬斥龙天河,实是大违众江湖汉子的心思;众人对这闻名江湖的泰斗前辈登时都有些反感,神色间多少已经有些不大恭敬,只是碍于他的身份名声,不敢出言斥责罢了。
商容儿大急,奔下看台,到陈敬龙身边站定,叫道:“爷爷,我不认得龙总舵主,不知道他是好是坏;我只知道,龙哥哥是极好的,你想让我们分开,可太没道理!你取不取消婚约,是你的事情,要不要跟着龙哥哥,却是我的事情;你可强管不来!”
商如海怒道:“容儿,你连爷爷的话也不听了么?”
不等商容儿接口,祝倾城冷笑道:“老鬼,这孙女有我一半,可不是你一个人的,难道什么事都只由得你做主么?你当初给她定下婚约,并不曾问过我的意思,现在想取消婚约,也不来问我意思,难道把我当死人不成?哼,你想取消婚约,好啊,只管由得你,我以祖母身份再给另行定过就是了!”
转向商容儿问道:“容儿,奶奶给你定个婚事,将你许配给这小子,你可愿意?”说着向陈敬龙一指。
商容儿喜道:“奶奶明知我愿意的,何必再问?”说罢冲着商如海嘻嘻而笑,大做鬼脸,十分得意。
祝倾城大笑道:“这便成了!原来婚约,确已取消,容儿重定亲事,仍是嫁这小子,有何不可?哈哈——”
她这番举动,全没半点长者形象,直如小孩子胡闹撒赖一般;会上众豪杰无不好笑,有的忍俊不禁,已经笑出声来。
商如海大怒起身,喝道:“胡闹,胡闹!你为老不尊,简直太不象话……”
祝倾城怒声打断道:“说我胡闹?哼,老鬼,当初我要加入长缨会,相助龙总舵主,你便千拦万阻,不许我去。我当初若加入了长缨会,保护龙总舵主,血寇便未必杀得了他,长缨会便未必解散,血族便未必能嚣张至今,朱雀城便未必沦陷,我朱家百年基业便未必尽毁!归根结底,一切都是你这老鬼不好!今天你又来干涉容儿,不许他跟随龙总舵主之子,真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我……我这口气忍了十五年了,今天可实在忍不下去……”说着跳下看台,伸魔杖指向商如海,叫道:“老鬼,下来,我跟你手底下见真章!”
商如海气道:“我不跟你个疯婆子一般见识!”转向商容儿,问道:“容儿,你当真铁了心,非跟这小子一起么?”
商容儿毫不迟疑,脑袋点的如小鸡吃米一样。
商如海气的脸色铁青,胡须乱颤,顿足叹道:“好,好!商家儿孙如此不知忠义,我商如海当真有脸面的紧!”
洪断山劝道:“老哥哥,兄弟忍不住想说句公道话。听老嫂子方才所言,也不是全无道理,细细想来,倒是老哥哥迂腐固执,行事不很妥当……”
商如海气极大叫:“连你也这样不分皂白,毫无忠义之心,真是枉我与你结交几十年!”扫目环视,见众豪杰脸上均有不以为然之色,叹道:“罢了,罢了,人心不古,早都不认得忠义二字!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夫何必在此惹人生厌?从此老夫退出江湖,再不过问闲事,只在家中读书饮酒,清闲度日便了!”说罢跃下看台,疾奔出场而去。
商容儿大叫:“爷爷,你去哪里?”商如海既不回头,也不应声,便如没听见一样。
方才众人看齐若男、祝倾城二人慷慨激昂,先后宣布加入长缨会,都觉热血沸腾;但随后被商如海一番冷话说出,热情便都有些退却;此时又见这江湖第一前辈人物气急败坏,离场而去,不禁心里都有些不很痛快;既然心里不痛快,兴头自然便不足。
一时众人个个意兴阑珊,无精打采,会场气氛冷清下来。
便在这时,又听祝倾城叫道:“洪老弟,以前我见你与那老鬼称兄道弟,只当你也是像他一样没见识的,所以一直不大愿意理你;刚才听你说话,却原来是老嫂子看错你了!”
一百七十三节、会场大乱
洪断山喜道:“原来老嫂子是因为这个不愿理我;我以前不知,只当你不肯原谅我寄书之错呢!”
祝倾城叹道:“寄书之事,你并没有错,既然没错,又何来原不原谅之说?老身虽然霸道,却不是那不明事理的愚妇!”说着回转看台,重又坐下。
齐若男见他们将话头岔的远了,忙叫道:“朱雀祝家已确定加入长缨会,祝老前辈深明大义之举令人钦敬!还有愿加入长缨会,与我们同举大事的么?”说着转头四望,看众豪杰反应。
众豪杰面面相顾,却都沉吟不语,神色间颇显顾虑。
离不凡扬声叫道:“有家有业的,都放不下那许多牵挂,下不定决心。我赤焰帮可不一样;血寇入侵,占了我巢|茓,赤焰帮已是丧家之犬,无家可归,还有什么可顾忌的?龙公子,咱赤焰帮想加入长缨会,跟血寇好好干上一场,你不会因我们是邪魔外道,不肯收容吧?”
陈敬龙大喜过望,忙道:“赤焰帮能者无数,若肯加入,长缨会必定声势大振,晚辈岂有拒绝之理?咱们对抗血寇,是头等大事,只要有能力的人,不拘一格,越多越好,至于是正是邪,那只是小节,无须计较!”
离不凡喜道:“好,好!就凭这心胸,姓离的信你!咱赤焰帮在此宣布,从此加入长缨会,只以对抗血寇为重,其它江湖恩怨,咱再不过问了!”微一停顿,转对洪断山喝道:“洪大侠,你在当今江湖,侠名第一,难道在对抗血寇这样的大义之事上,倒要落在我这邪魔外道后面么?”
洪断山得遇“故人之子”,又得知祝倾城不怪自己“寄书之错”,去了一块心病,正在欢喜之际,闻言当即笑道:“洪某不敢自居大侠,但对侠义之事,却不愿落于人后。没得说,玄武洪家也加入长缨会就是,为那抗击血寇的大业,稍尽微薄之力!”
离不凡喜道:“哈,原来你们这些侠义道上的人,也并不都很讨厌,以前竟是我老离见识太少,想得错了!洪大侠,咱们两个,以后也不妨交交,做个朋友,如何?”
洪断山笑道:“离帮主威名震天下,但有所命,洪某岂敢不从?”
两条巨汉相对大笑,豪气干云。
他两个人,一个是江湖正义之士的代表,一个是邪门外道的领袖,身份大非寻常。场上众人见他二人先后表态,要加入长缨会,不禁都有些意动,一时议论纷纷。
陈敬龙见此情景,惊喜无限,只想:“难道张寨主预料的错了,今天竟成大事么?”
寻思未定,忽听会场入口处一人放声大笑,叫道:“众位,你们莫要被人骗了!待林某来揭穿谎言,免得众人上了大当,犹不自知!”
陈敬龙心中“咯噔”一声,暗叫:“大事不妙!这坏人果然来搞乱了!”转头看去,只见入口处十余人摇摇摆摆走来,都穿着神木教的青黄双色袍;当先一个,一脸正气,神情庄重,正是神木教主林正阳。
他在江湖上名头极响,交游颇广,场上许多人都是认得他的,当即乱纷纷站起身来向他招呼。
林正阳含笑点头回应众人,足下不停,径自走到场中站定,冲陈敬龙微一拱手,冷笑道:“贤侄,一别许久,想不到你竟搞出这样大的动静来,真是英雄出少年,厉害,厉害!”
陈敬龙怒道:“我与你是敌非友,休要称呼的这样亲热!我姓陈的可没有你这样卖族求荣,给血寇当走狗的亲朋!”
林正阳冷笑道:“哈,你不是龙公子么?怎么又自称姓陈?”
陈敬龙一见他来,又惊又怒,心中先自乱了,说话不曾详加考虑,一开口便让对方抓住了把柄,不由更加惶急,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楚楚忙接过话头,道:“我家公子以假姓名行走江湖,叫的惯了,一时改不过口,有什么稀奇?林教主一来便为难我家公子,出口不逊,莫非要替血寇出力,扰乱我们这次大会么?”
林正阳长声大笑,连道:“可笑,可笑!”
楚楚怒道:“有何可笑?”
林正阳道:“我来到这里,可没有过半句不逊之语,倒是你们不住指责我卖族求荣,给血寇出力,当真不逊的紧;却又反过来说话,当着这许多江湖同道指责于我,难道还不算是可笑吗?”
楚楚一时语塞,无法应对。她虽有机智,毕竟年轻,远不如林正阳这老江湖沉稳冷静;心浮气躁之下与之口舌相争,登时便落在下风。
陈敬龙怒道:“你与青龙城主勾结,串通血寇,难道不是卖族求荣?我们指责你,可没说错!”
林正阳沉下脸来,扬声说道:“话不是乱说的,须得拿出证据才行。当着这许多江湖同道,你一再污蔑我与血寇相通,究竟有何证据?哼,今天你如此相辱,若不给个说法,林某可不与你干休!”
会上众人都听说过江湖传言,知道陈敬龙与神木教颇有仇怨;此时见林正阳一来,与陈敬龙便针锋相对、剑拔弩张,都想:“他两个原是对头,此番相见,只怕难以相安,要惹出些故事来!”一时都安安静静,拭目以待,看他二人究竟能有何争执。
陈敬龙寻思一下,质问道:“你将神木教总坛迁至青龙大城,可见与青龙城主关系不浅;青龙城主现在为助血寇进军,已经起兵反叛,众所周之,你难道还想脱得干系么?”
林正阳哈哈大笑,半晌方绝,笑道:“各位,你们听他说话,有道理没有?我神木教行侠仗义,不做坏事,自然不必惧怕官府,我将总坛迁到青龙城,又有何不可?青龙城主造反,是因为皇帝无故杀了他父亲,跟血寇又有什么关系了?退一步讲,就算他造反当真与血寇有关,跟我神木教又有什么关系?我林正阳终归没带领教众去帮他打架便了!难不成因我住在青龙地区,便算是跟他勾结么?如此说来,青龙地区的江湖汉子都是青龙城主的手下不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众江湖豪杰听了这话,也都觉得陈敬龙说话全凭主观臆断,太不靠谱,纷纷叫道:“龙公子,林教主说的有理,诬人叛族,非同小可,不可乱说!”“是啊,林教主侠名素著,大家都是知道的,龙公子可不能如此诬蔑好人!”“说话要有证据,龙公子若拿不出证据,这样指斥别人,可有些不大妥当!”……
一时纷纷嚷嚷,口气都是向着林正阳的。
陈敬龙暗自寻思:“现在没有证据在手,这件事上难以与之分辩清楚,不如暂切退步,抛过一旁,免得纠缠不清,没个了局!”当即强忍怒气,闷声说道:“林教主,造次说话,是晚辈的不是,得罪了!这便请到看台就座,看咱们大会进行吧!”
林正阳斜目看他,不住冷笑,阴阳怪气道:“我既然来了,你这大会还想顺利进行么?我虽与血寇无关,但确是来捣乱的不假。有我林正阳在,万不能让你这欺世盗名之徒奸谋得逞!”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愕。洪断山喝道:“林教主,你身份非常,说话更加不能造次,可不要胡言乱语,诬蔑于人!”
离不凡更是放声大叫:“林正阳,别人怕你,我姓离的可不怕!赤焰帮已经加入长缨会,你如今辱我总舵主,便是跟我赤焰帮过不去,难不成你想跟离疯子打架不成?”说着站起身来,便想下台动手。
商容儿大叫:“这人骂我龙哥哥,奶奶快来帮我打他!”祝倾城喝道:“打就打;孙女婿受人所欺,老身岂肯坐视?”说着也想下台打架。
又有许多人大叫:“不要动手,且听林教主说话,搞清是非曲直再说!”“林教主似是话出有因,且等他说完!”……
一时会上大乱,吵吵嚷嚷,闹成一团。
林正阳运起魔力,放声吼道:“大家稍安勿躁,听林某把话说完!若林某无理时,但凭大家处置便是!”
众人听他这样说,方慢慢安静下来。离不凡回身坐下,却刀不离手,虎视眈眈,看向林正阳眼神颇为不善,只等一言不对,便即开打;祝倾城与身边众红发老者低声说话,向场中指指点点,显然在安排家人,一旦打起来时,如何合力对敌。
林正阳缓缓扫视一圈,神色坦然,似不将离不凡与祝倾城放在眼里,又似有恃无恐,不担心他们动手;静立片刻,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方扬声说道:“林某到此,已经有些时候,将这小贼的说话也听了不少。”说着向陈敬龙一指,又笑道:“他方才谎话连篇,欺骗大家,待林某一一指出破绽,揭穿他谎言,让大家知道!”
转向陈敬龙喝道:“小子,你既是龙天河之子,当日被人掳去,如何又能现身江湖?”
陈敬龙怒道:“我方才已经说过,是趁看守不备,逃出来的;你既然听了许久,自应知道,如何又问?”
林正阳冷笑道:“你逃出来多久了?”
陈敬龙心中盘算:“我是半年多前下的勿用山,算是从那时开始踏入了江湖。”便道:“我是大约半年前从天牢逃出来的。”
林正阳哈的一声,怪笑道:“原来如此。既然龙公子逃出天牢不足一年,那勿用山上那间至少建了十年以上的木屋,以前又是谁在居住?”
陈敬龙心中剧震,惊道:“你说什么?”
林正阳冷笑道:“我这里有两个人,却不知龙公子认不认得!”
随着他说话,身后人中有两个迈上一步,站在众人之前;其中一个阴笑道:“打猎的,咱们又见面了!嘿嘿——”
一百七十四节、揭穿身份
站出来这两人,一个身形高大,容貌粗蠢,背上负着砍山刀;一个矮小精悍,满脸阴狠,腰间斜Сhā双短剑;正是当初与陈敬龙在在田镇东密林大战的高矮两青年;身材矮小的是师兄,叫段良,身材高大的是师弟,叫周立。
陈敬龙从齐若男口中已经得知,他两人不声不响,离开赭狮帮,不知所踪,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加入了神木教;此时一见,不由惊惶,暗道:“他们初次撞见我时,我还住在勿用山里,后来他们入山搜寻,曾到过我原来的住处;虽然那时木屋已经起火,但稍有经验的人,不难看出是间老屋,已经建造很久!难怪林正阳说出这样话来,原来是这两人识破了机关!”
又想:“那木屋已经烧毁,无证无据,怕他怎地?”当即强自镇定,哑声笑道:“原来是段、周两位旧相识!这两人我虽然认得,却并不曾有太多瓜葛;林教主,你请他二位出来,又能证明什么?”
林正阳得意道:“他两个,或许不能证明你的身份,但我从他二人口里,得知了许多事情,另行做了一些安排,却未必没有用处!”说罢转头喝道:“出来吧,到你说话的时候了!”
随着他叫喊,周立身后又转出一个人来,缩手缩脚,立在那里,眯着眼睛往陈敬龙脸上细看。
这人六十多岁,相貌平庸,举止猥琐,身上穿着不是神木教的双色袍,却是寻常小商贩服饰。他方才立在周立身后,旁人不曾看见,此时站出来,会上众豪杰见了,无不奇怪,都想:“瞧这模样,不像是江湖中人。林正阳带这么个人来参加江湖人聚会,是什么意思?”
陈敬龙见那人依稀有些面熟,暗自奇怪:“这人又是谁?”仔细去想,却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
不等他想得清楚,林正阳已经问那人:“认出来了没有?”那人又在陈敬龙脸上仔细看了两眼,冲林正阳躬腰拱手,恭恭敬敬的回道:“大爷,小人认出来了,是他没错!”
林正阳放声大笑,叫道:“姓陈的,我看你这回还怎样冒充龙公子!”
陈敬龙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中奇怪,沉吟不语;离不凡却已经忍耐不住,放声叫道:“姓林的,你古里古怪的,究竟搞什么名堂?”
林正阳笑道:“不必着急,且听林某一一道来。”向段、周二人指去,说道:“这两个人,加入神木教还不足一个月,未入鄙教之前,却是赭狮帮的人。齐帮主,我说的对么?”
齐若男寻思一下,点头道:“不错。”
林正阳继续说道:“这两个人,半年多以前行经勿用山附近,却意外跟个陌生少年打了一架,后又因为一些原因,去勿用山里寻找那少年,并且当真找到了他的住处。陈少侠,我说的这些事情,你应该都知道的;可不是我编出来的吧?”
陈敬龙点头道:“不错,跟他们打架的少年就是我!你说的都是事实。”
林正阳笑道:“你承认就好!”微微一顿,又提高声音说道:“这两个人叛离赭狮之后,加入神木教,林某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一些故事,也不曾放在心上。不料,半个月前,忽然听说龙公子现身江湖,并且大张旗鼓,要举办什么誓师大会,邀请江湖豪杰参加。嘿嘿,林某以前是认得这位陈少侠的,深知他为人奸猾,胆大妄为,更深知他仗着与已故的龙总舵主相貌相似,常有冒充龙公子欺世盗名之心,待听得誓师大会的消息,林某不由心里犯了嘀咕,怀疑是这个小贼在搞鬼,于是根据日前所听故事,提前做了些安排,要来拆穿这小贼谎言。哈,想不到今日一见,竟是林某所料不错,当真是这小贼在冒充龙公子;林某的准备可就派上用场了!”说罢放声大笑,状极得意。
陈敬龙怒道:“你才是欺世盗名的恶贼!”
林正阳笑道:“究竟是谁欺世盗名,无须争辩,稍后便知。”转向那最后站出来的老汉,命令道:“跟大家说说你的身份来历吧!”
那人应了一声,提高声音,哆哆嗦嗦说道:“各位……各位江湖上的好汉大爷,小老儿是个普通老百姓,家住在勿用山旁的在田镇上,靠贩卖皮货得些微利,养家糊口……”
陈敬龙听到这里,脑袋里“轰”的一声,猛然想起:这老汉正是在田镇上皮货铺的掌柜。
陈敬龙以前以打猎为生,去货卖兽皮时,曾见过这掌柜几次,因此有些印象,但相互没有更多来往,所以记得并不很深,乍见之下,一时想不起来。
此时经他一提,陈敬龙立时认出,不由心神剧震,只是暗叫:“大事不好!林正阳怎会找出这个人来?这人既然记得我,自然知道我以前在勿用山打猎为生,并不是在天牢度过。谎言被拆穿已势不可免,这可如何是好?”焦急惶恐之下,心中更乱。
心神恍惚之际,已经错过那老汉几句言话,没能听进耳中;等再稳定心神,留意去听时,听那老汉说道:“……这位公子偶尔拿些凶恶猛兽的兽皮去小老儿店里货卖。小老儿见他年纪不大,却能猎得许多厉害野兽,因此对他印象颇深,记得清清楚楚,再不会错的!”
他说到这里,略一停顿;林正阳急不可耐,追问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去你店里卖兽皮的?”
那老汉回忆片刻,道:“大概……大概应是三、四年前开始的吧;时间过去太久,小老儿可记不得准确日子了!”
林正阳扬声笑道:“诸位,都听清楚了么?这位‘龙公子’自打三、四年前便在勿用山附近出现了;可见他方才说半年多前从天牢逃出,全是谎言!”
陈敬龙心中有愧,不知如何反驳;楚楚急道:“大家莫信林正阳胡说!他随便找个人,出来胡言乱语一番,哪能做得了准?”又冲那老汉厉声喝道:“老头儿,事关重大,可容不得你胡说八道;再敢口无遮拦,小心丢了性命!”
那老汉打个哆嗦,急道:“姑娘,小老儿就算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当着这许多江湖上的好汉爷撒谎。小老儿说的句句是实,千真万确,没一句假的……”
楚楚打断道:“无证无据,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看你根本不是什么皮货商,分明就是林正阳的心腹走狗!”
那老汉满脸涨的通红,急道:“小老儿真的是皮货商,再假不了的!小老儿在在田镇住了大半辈子,镇上的人大多都认得小老儿,姑娘若是不信,只管去镇上打听便知;这难道也能冒充得了么?”
楚楚寻思一下,无可辩驳,只得嘴硬道:“就算你真是皮货商,却也不免是被林正阳收买了的;所说谎言,全是受他指使!”
那老汉急的连连跺脚,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旁边段良扬声说道:“众位,在下与师弟奉教主之命,拿着这位‘龙公子’……”说着向陈敬龙一指,“……的画像,快马赶去勿用山附近寻访,访到在田镇时,着实碰到了许多认得他的百姓。那些人中,有开米店的,有开布店的,也有做杂货生意的,不一而足。他们见了画像,都说见过,还说这人说话幼稚,什么都不懂得,跟寻常少年大不一样,所以大家虽极少见到他,却仍留有印象。只因路途遥远,人多不便,我们只选了这一个皮货店掌柜带来作证,其他人等,却无法尽数带来。大家若不信时,以后不妨去在田镇探听,便知在下所说不错。嘿,就算我们教主能收买别人,可也不能将整整一个镇子的百姓统统收买了;这位假冒的龙公子是在勿用山上住了许多年,此事绝无虚假!”
他话一说完,会上众人登时又议论起来。他们看这半晌,见那皮货庄掌柜言词凿凿,又见陈敬龙默然不语,不由也都对“龙公子”身份大起疑心。
林正阳看见众人反应,不住冷笑,又道:“众位,若是真正的龙公子越狱逃脱,朝廷必定立即发令通缉,岂能拖延数年之久?这小贼在勿用山生活多年,朝廷通缉他却是最近几个月的事情,可见他不是龙公子了!”
众人听这话合情合理,都忍不住轻轻点头。
洪断山沉声问道:“陈少侠,你当真在勿用山上生活多年么?”
陈敬龙默然不语,垂下头去。
洪断山沉吟道:“龙公子身份真假,关系义军组建,非同小可,须当确定无疑才行。陈少侠,你随我去在田镇走一趟,对质清楚吧!”又扬声叫道:“请在场众位,推选出几个德高望众,大家都信得过的,随洪某走一趟,做个见证!若这少年当真是龙公子时,洪某再行发函,邀请众位共聚,以完今日之会便是!”众人纷纷应声同意。
陈敬龙抬起头来,叹道:“洪大侠,不必麻烦了。事已至此,晚辈坦言便是,何苦累得洪大侠千里迢迢,辛苦一趟?”
楚楚急道:“公子,结论未定,未必不可挽回……”
陈敬龙苦笑道:“到如今这地步,还能挽回么?何必撞上南墙,仍不肯回头?”说罢深吸口气,正色扬声道:“晚辈确是勿用山上一个猎户,这龙公子的身份,是晚辈冒充的!”
此言一出,登时一片哗然。众人议论纷纷,看向陈敬龙的眼神里,又是惊诧,又是疑忌,又是厌恶,又是惋惜,颇为复杂。
洪断山愣了片刻,悖然大怒,厉声喝道:“好小子,居然敢冒充龙公子,愚弄所有江湖中人,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说着站起身来,手按巨刀,跃跃欲动,似乎便要出手杀人。
雨梦在场边见势不妙,登时什么也不顾不得了,急冲到陈敬龙身边,张弓搭箭,对冲洪断山,以防他突然动手。
商容儿也举起魔杖,指向洪断山,叫道:“洪爷爷,我不许别人伤我龙哥哥。你要对他出手,可别怪容儿无理了!”
一百七十五节、局面又转
洪断山不理商容儿,盯着雨梦仔细看看,奇道:“你不是姬神医的徒弟么?怎么在这里?”再看看她的弓箭,恍然大悟,怒道:“好哇,原来当日助陈敬龙逃脱之人便是你!”
雨梦慌道:“洪大侠,你家人并不是我伤的!”洪断山喝道:“不必解释了!难为小小女娃儿,不是好汉行径;这件事情我不与你啰嗦,只改日去找你师父讨个公道便是!”说罢对陈敬龙怒目而视,再不理会雨梦。
陈敬龙踌躇叹道:“谎言惑众,错本在我,不怪洪大侠生气!”伸手拉开二女,扬声叫道:“众位英侠,请听小子一言。”待众人议论声稍低,继续道:“在下确是一个山野少年,自幼居于勿用山中,以打猎为生;那龙公子的身份,是在下冒充的。不过,在下此举,并非为了欺世盗名,得什么好处,实是为组建义军,不得已而为之!在下只盼能将血寇驱逐,以保轩辕百姓,却苦于身份卑微,有心无力,无法召集江湖豪杰同襄义举;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欺瞒大家;虽是大错,却完全出自一片为民之心,望大家明白!”
洪断山听他解释,脸色稍有缓和,缓缓落座,沉吟道:“你若当真是为大义而行此事,倒也有情可原!只是……你即非龙公子,身份便不足以号令群雄,这组建义军么……”
他话未说完,许多人已经乱纷纷嚷起来:
“是啊,一个猎户少年,凭什么号令大家?当真可笑!”
“要我们这许多江湖成名人物,去听一个无名晚辈调遣,这不是开玩笑么?老子是万万不肯的!”
“我们不追究他冒充龙公子的事,已经算是网开一面,岂能再去效命于他?荒唐,荒唐!”
“哈,一个山野小子,居然想统领江湖好汉,太也自不量力了!这不是做梦么?”
……
陈敬龙听见众人议论,不由面红耳赤,羞惭无地。
齐若男忍耐不住,放声叫道:“众位,且听在下一言!古语有云:英雄不怕出身低。想必大家也都听过。陈少侠确是出身卑微,但那又怎样?要号令群雄,靠的是本事、胸怀,可不是一个虚名。是龙公子便敬重三分,是山野少年便很瞧不起,这不是不讲道理么?难不成只有龙公子才值得敬重,山野小子便不配做个豪杰不成?须知,当年龙总舵主也是起于平凡,并没听说他老人家父祖有什么了不起的名头!”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有些人觉得有理,不禁暗暗点头,但绝大多数人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一个清瘦老者扬声叫道:“齐帮主,龙总舵主是起于平凡不错,但他年少成名,行侠仗义,干出许多轰轰烈烈的事情,所以才受世人敬重;这位陈……陈少侠却没听说干出什么名堂,如何能与龙总舵主相比?”
众豪杰听了这话,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齐若男冷笑道:“陈敬龙做过的事情,侠义之处未必便及不上龙总舵主,只是大家不知道而已。我之所以信他,愿意举帮追随,便是因他那一份侠义胸怀……”当下将以前自己如何看不惯高天彪恶行,叛帮而去;如何受追杀围攻,生死一线;陈敬龙如何挺身而出,拼死相救,以至受了重伤;如何为救自己,将金创药尽数用了,陈敬龙却用泥土裹伤;高天彪如何穷追不舍,终于赶上;绝境之中,陈敬龙如何不肯弃已以保性命,情愿拼死守护;除去高天彪后,他又如何助以重金,以解赭狮帮燃眉之急等事一一说了。
待讲述完毕,又道:“陈敬龙与在下非亲非故,初次相见,便即舍命相助,所以如此,全因他侠肝义胆,当世无双。各位都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见多识广,试问,可曾见过这样侠义的少年么?哼,晚辈不客气问上一句,便是在座的各位成名人物,有谁肯为一个素不相识之人拼上性命?”
众人面面相顾,尽皆默然,有的更面露惭色,垂下头去。
静了半晌,方有一个中年汉子讪讪说道:“听齐帮主说话,这少年似乎确有些侠义之心,但齐帮主说他当世无双,未免有些言之太过!这样仁侠之人,江湖上总还是有的,比如‘侠义刀王’洪大侠,便做过许多锄强扶弱之事,难道比不上这少年么?”
他一说完,许多人纷纷点头,出言附和,都道:“是啊,洪大侠侠名满天下,难道比不上这小子么?说这小子侠义无双,可太过了!”
洪断山沉吟片刻,朗声说道:“多谢众位江湖同道抬爱,如此看得起洪某!但实话实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事,洪某干的多了;抛却自身安危,将仅余的金创药用于助人,自己却以泥土止血;这样的事情洪某可从没做过!宁用自己性命去换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性命,当真是仁义无双,勇决无双,洪某自愧不如,既敬且佩!”说罢向陈敬龙伸出拇指,赞道:“陈少侠,你所作所为,确是不逊于昔日龙总舵主。既然龙总舵主早已离世,你可称为当世无双!”
陈敬龙听他如此赞誉,又惊又喜,急忙逊谢。
齐若男喜道:“连洪大侠都这样认为,自然是没人可与陈敬龙相比了!众位,这样一个仁侠盖世的少年,难道不值得追随么?何必在乎他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龙公子?他谎称龙公子,实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担了极大的风险,但也正因如此,可以看出他组建义军,对抗血寇之心坚如铁石。如此侠士,正适合做义军领袖,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大家不趁此盛会,下定决心,随他轰轰烈烈干上一番事业,以图个名扬万古,更待何时?”
众人听他说的慷慨激昂,不禁都有些热血沸腾,只是无人领头,一时还下不定决心。
洪断山转头四顾,见许多人跃跃欲起,便道:“齐帮主说的不错!洪某便先说一句,给众人做个榜样。方才洪某说洪家加入长缨会,此言仍旧有效,虽然领袖并非龙公子,却也不会更改!”
赴会的几位顶尖高手中,祝倾城、林正阳虽都有侠名,却远不及“侠义刀王”的名望,至于离不凡,更是凶邪之徒,颇受江湖正道排斥;所以自商如海离场后,洪断山已隐然是在场侠义之士的领袖,许多人都看他态度行事。
此时他明明白白说出话来,要加入长缨会,便有不少人受其影响,蠢蠢欲动,也要出言表态;会场登时议论纷纷,群情激昂,热烈起来。
便在这时,林正阳放声大笑,良久不停,笑声中充满嘲讽意味,好似看到了极滑稽的事情一般。
他这半天冷眼旁观,并不Сhā话,众人多已忽略了他;此时听他笑声,不禁都是一愣,暗道:“啊哟,忘记了还有这一个要拆台的人!他这样做作,不知又有何话说,且留神听听!”于是都将注意力转到他的身上,将加入长缨会的事情暂放一旁。
离不凡怒道:“姓林的,你有话便说,有屁便放,疯笑个什么劲头?难不成看我离疯子不顺眼,要抢我的外号不成?”
林正阳笑声一顿,看向离不凡,神色颇为恼怒;但想了一想,终于忍了下去,又恢复平和神态,笑道:“离帮主的外号,没什么光彩,林某可不稀罕。林某发笑,只是见众人如此容易上当,觉得可笑罢了!”
此言一出,场上一片寂然。他这句话,颇含轻视嘲讽之意,而所针对的,不是某个人,竟是在场所有豪杰,实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狂妄到了极点!
场上众人均都愕然,望向林正阳的眼神中,已多含愤怒之色;至于像离不凡一类粗野凶悍,不惧怕林正阳的人,已经磨掌擦掌,只待动手开打了。
林正阳神色淡然,似全没将众人怒色看在眼里;缓缓扫视一圈,笑道:“林某实话实说,大家何必生气?这陈敬龙是否真正侠义,大家都没亲眼见过,只凭齐帮主一人之语,哪做得了准?嘿,听人随便说话便都信了,难道不是容易上当么?这许多老江湖被人轻易骗倒,难道不好笑么?”
齐若男怒道:“林教主,你是指我方才所说之事,都是假的,是编出来欺骗众人的?”
林正阳冷笑道:“嘿嘿,无凭无据,空口白话,谁知道是真是假?林某不敢断定是假,可也不能就此相信都是真的!”
他话刚出口,却见铸剑山庄看台上,欧阳干将起身言道:“陈少侠相救齐帮主一事,家父与舍弟碰巧撞上,曾亲眼目睹。在下以铸剑山庄名义担保,齐帮主所言属实,并无虚假!”
欧阳莫邪在旁帮腔,叫道:“是啊,是啊,陈少侠为救齐帮主,背上着了一剑,伤处用泥土糊住,都是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么?”
他二人虽然年轻,但代表的是铸剑山庄,身份大非寻常;此时说出话来,众人虽不十分相信,却也至少信了七分。
林正阳见铸剑山庄替陈、齐二人出头,有些出乎意料,一时沉吟不语。
那周立是个粗鄙无知之徒,毫无心机,见林正阳沉默,只当他无话反驳,便冲欧阳莫邪叫道:“你胡说八道!这姓陈的去救齐若男时,只是一个人,你又不在现场,根本没有亲眼看见,凭什么出来作证?”
段良急道:“师弟,不要乱说话!”
周立见师兄喝止,知道是自己说的有些不妥,急忙闭口;但已经说出的话却收不回去。
众人听他说出“姓陈的去救齐若男时,只是一个人”这样的话,都明白齐若男方才所讲不是编出来的,确是事实。
齐若男笑道:“是啊,他不在现场,无权作证,你周立却是在现场看的清清楚楚的,何不跟大家讲讲当时情景?”
周立虽仍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但眼看师兄满脸怒气、林正阳神色不善,哪还敢再多嘴?默默垂下头去,听见齐若男说话也不接口。
洪断山沉吟道:“陈少侠冒死相救齐帮主之事,洪某虽没看见,但他后来助赭狮帮九百金币,却是洪某亲眼所见了,绝无虚假!既然此事是真,想必齐若主所说先前之事,也并非虚言!”
他说话的份量,自然更远胜欧阳兄弟。众人听说他亲眼看见陈敬龙赠金之事,哪还有丝毫怀疑?纷纷点头,有的便叫道:“既然齐帮主说的都是真的,陈少侠自然是真正的仁侠之士,无须怀疑!”“能做出这些侠义之事的,着实令人敬佩!这陈少侠虽然年青,却当真很了不起!”……
一百七十六节、女扮男装
众人纷纷嚷嚷,都称赞陈敬龙侠义,值得敬重。
林正阳大笑道:“是不是真正侠义,需看他做事出于何种目的;若当真一无所求,才是真的侠义;若是有所企图,便是假侠义了;嘿嘿,若是那企图下流龌龊,见不得人,便连假侠义都算不上,倒要算是奸邪无耻了!”
他魔力深厚,此时运魔力于咽喉,声音比寻常人大了数倍,说出话来,登时将众人议论赞扬声压过,人人听的清清楚楚。
陈敬龙怒道:“林正阳,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齐若男也道:“陈少侠救我帮我,却从不曾恃恩求报。林教主,你这话说的可太没来由!”
林正阳冷笑道:“没有来由的话,林某岂能乱讲?嘿,陈敬龙荒淫无耻,贪色不惜性命,早有先例,舍命去救齐帮主,也不过是见Se情急,顾不得性命罢了;难不成真是为了侠义么?哼,世上受难临危之人多了,怎不见他去救别人?”说罢斜视二人,不住冷笑,颇有鄙夷之色。
陈敬龙听了这话,不知从何说起,不由诧异莫名,瞠目不知所对。齐若男忽地脸上血色尽褪,狠狠看向段良、周立二人,咬牙气道:“你们对林正阳可当真忠心的很,居然什么都跟他讲了!”
周立满脸茫然,不明所以;段良阴笑道:“事实如此,难道不许别人说么?我们既然加入神木教,自然应该对教主忠心,什么都不隐瞒的!”
林正阳见众豪杰都现诧异之色,越发得意,大笑道:“赭狮帮主齐若男,虽做男子打扮,却实是女儿之身,难道大家都不知道么?哈哈,若非如此,陈敬龙又岂肯舍命相救?他救人,并非真有什么侠义之心,只不过是施恩于佳人,以图得亲芳泽罢了!”
他说出这话,在场众人都神色如旧,并没有任何惊诧表现;唯一惊的目瞪口呆的,只有陈敬龙一个而已。
陈敬龙愣愣看着齐若男,强笑道:“这林正阳疯了,居然……居然说你是女子,当真好笑!”
齐若男脸上忽红忽白,变幻不定,显然又是羞涩,又是惊慌;默然静立,却不接口。
陈敬龙见她反应,急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快告诉大家,你是男人,不是女子!”
段良在旁阴笑道:“他是不是女子,赭狮帮人尽皆知道;就算不是赭狮帮人,只要留心细看,也不难看出真相;难道还想嘴硬争辩,继续欺瞒旁人么?”
齐若男深吸口气,正色道:“若男自幼随父行走江湖,为了方便,一直做男子打扮,早成习惯,可不是要欺瞒别人!”
看向陈敬龙,神色转为温柔,歉然道:“敬龙,这件事,我本该早对你讲的,可是……可是……以你我初次相遇的情形,一旦挑明真相,你我之间不免尴尬,只怕再也不能坦然相对。我有此顾虑,所以一直隐瞒,直到如今。”说到这里,轻轻叹息一声,苦笑摇头,又道:“一直以来,我都盼着你能自己看明白,既做到心里有数,又可免去挑明真相的尴尬;可是……可是,你却是睁眼瞎子,一直看不出来……”说到这里,又是一声长叹,缓缓抬起手来,摘下头巾。
头巾一除,一头乌黑长发泄下,直披至腰间。
齐若男向来只穿男装,从来不施脂粉;肤色微黑,言谈举止一如男子,颇有英气;更兼与人打斗时悍勇凶猛,不现一丝娇怯;因此陈敬龙自打与她相识开始,便认定她是个男人;就算偶尔见她神情略为腼腆,也只当是与欧阳莫邪在一起久了,沾染了一点儿女气,暗笑一番也就算了,竟连“此人是女扮男装”的念头都不曾有过。
此时得知真相,换个眼光再去看,只见她俏生生立在那里,长发如瀑,身形婀娜,杏目樱口,黛眉瑶鼻,喉间无结,腮下无须;哪里像是男人了?分明是个极美的女子。虽不如一般女子白晰,但却多了几分野性,更显健美,别有一番韵味。
陈敬龙盯着齐若男呆看,以前的许多不解之处纷纷涌上心头,恍然省悟:“难怪当初我救了她,她却反来骂我;难怪她的腰那样细,不盈一握;难怪她身材单薄瘦小,远不如正常男子魁梧高大;难怪她力气不足,使不动沉重大刀;难怪同室休息时,她夜间推拒,怕我靠近;难怪她与楚楚不睦,却做什么都不避着楚楚,反倒要避着我……
原来这许多古怪,只因她本就不是男子。陈敬龙啊陈敬龙,有这许多破绽,你却始终想不到她是女儿身,真是呆到了家!
若男,若男,便是像男人一样;这名字分明已经告诉别人,她不是男人了。我以前只觉她这名字取的好笑,却从不曾认真思索过,真是有够粗心!
她的顾虑……是了,她昏迷时,我撕破她衣衫,看过她的肌肤,更与她四唇相接,喂食马血,情形着实羞人;她既然是个年轻女子,碰上这样的事当然要尴尬的,不好意思跟我讲明真相,也在情理之中!
唉,她盼着我自己能看明白,我却总也看不明白,难怪她曾骂我是睁眼瞎子!现在想来,如果只是瞎,看不明白也不要紧,但凡有点脑子,从这许多事上也应该猜想到了;可见我不只是瞎,竟是连脑子也没有的!可不是么,她也曾骂过我是木头;那木头么,正是没有脑子的……”
他脑中胡思乱想,眼睛不离齐若男脸上,只顾死死盯着。齐若男虽然性格豪爽豁达,但终究是个未婚年轻女子,那骨子里的娇羞矜持是免不了的;被他当众愣愣地看着,不由害起羞来,脸红耳热,垂下头去。
他二人,一个惊奇呆看,一个羞涩扭捏,本都是少年男女天性使然,本能所趋,再合理不过的,但在旁观众人眼中看来,却显得颇为暧昧,很有些不清不楚。
受邀赴会的,都是在江湖上闯出名头的人物,个个见多识广,目光锐利,岂能如陈敬龙一样懵懵懂懂,分不清男女?
众人刚见到齐若男时,大部分便已猜想她是个女子,待知道她名字后,更全都明白她是女扮男装了。在江湖上,为行走方便而女扮男装的事情屡见不鲜,毫不稀奇,到会之人也都不以此事为意;但既然早就心里有数,等听到林正阳捅破此事时,也就不可能感觉惊奇了。
方才齐若男不遗余力的替陈敬龙鼓吹,拼命的帮他争取人心,摆明了与他关系十分密切,众人见了,不免有所猜想;等林正阳说出话来,咬定二人不清不白,众人就算不完全相信,也至少信了大半;此时再见二人神态表现,更将所剩无几的不信抛开,尽皆信到十足,都想:“一个含情脉脉,只顾呆看;一个含羞带怯,却无怒意;若非相互早已有情,岂能这副样子?这二人若不是情侣,可当真是出了鬼了!”
情侣之间支持吹捧,言语殊不可信。众人既“确定”他二人关系不纯,不免对齐若男所讲的陈敬龙侠义之事大觉怀疑,对陈敬龙的敬重大打折扣。
楚楚冰雪聪明,见陈敬龙只顾看着齐若男出神,知道不妙;忙低声叫道:“公子,大庭广众之下,不可忘形!”
陈敬龙回过神来,惊觉失态,忙将目光移开。
那林正阳何等乖觉,见此机会哪能错过?当即朗声笑道:“陈少侠、齐帮主,你二人恩爱缠绵,当真让人心生艳慕!能搏得齐帮主这样的美人垂青,陈少侠,也不枉你当初一番拼命!哈哈——”
齐若男羞怒交集,厉声喝道:“姓林的,你当众胡说八道,言语无聊,岂是前辈高手的行径?”
林正阳冷笑道:“你们做得,我便说不得么?嘿,无聊总比无耻好些吧?”
陈敬龙急道:“林正阳,你不要口无遮拦!我与齐帮主之间清清白白,哪有无耻之事?齐帮主是女儿身,我也是现在才知,以前并不知道的!”
林正阳仰天打个哈哈,怪叫道:“你说这幼稚谎话,欺骗谁来?你当初若不知她是女子,又岂肯为之拼命?”
陈敬龙气道:“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又何必分辨所助之人是男是女?若以你这说法,只有女子才应去救,是男子便应置之不理,世上岂不是没有真正的侠义之人了?”
林正阳冷哼一声,道:“侠义之人,颇为不少,可惜你却不是!你淫邪成性,好色如狂,不知道义为何物;若说你拼上性命救人,却不是为贪美色,林某决不相信!”微微一顿,转身旁观众人说道:“众位,并非林某无凭无据,无理取闹;实是这小贼恶行在先,林某知其为人,不得不做如此推想。”说到这里,向旁边楚楚一指,叫道:“此女与陈敬龙神态亲密,显然关系非浅,大家有目共睹。大家可知道她是谁么?”
众人将目光齐聚楚楚身上,见她容貌虽美,衣着却很普通,看不出是何来历身份;纷纷摇头。
林正阳冷笑道:“此女本非江湖中人,难怪大家不认得。哼,她叫楚楚,以前是我神木教中的侍女。只因林某意外遇见这陈敬龙,其时正逢他遭人围攻,身受重伤,生死一线;林某一念之仁,出手救了他性命,更将其带回神木教总坛养伤,命这楚楚用心照料服侍;至于他养伤期间衣食药品等所需之物,尽由林某供给,不曾有缺。林某与这陈敬龙以前并不相识,只为一份侠义之心,救他性命,又如此待他,也算说得过去了吧?”
会上众人纷纷点头,更有许多人出言赞叹:“何止是说得过去?就算是嫡亲子侄,也不过如此相待罢了!”“林教主仁侠仗义,果然名不虚传!”“嘿,林教主此举,实是不负侠名,令人敬佩!”……
一百七十七节、手段高强
林正阳扫视众人,自嘲笑道:“哈,可惜林某认人不明,一番好心,竟换得人恩将仇报,真是冤枉!”说到这里,转为一脸怒色,恨恨地看着陈敬龙,咬牙说道:“谁曾想,陈敬龙这小贼是个胆大妄为的淫棍,楚楚这小妮子是个不知羞耻的荡妇!二人暗地私通,怕我识破奸情,竟然盗取钱财,不告而别,逃离神木教。众位,神木教虽不敢说如何了不起,但好歹也有些实力,大家都是知道的;这陈敬龙为贪女色,竟不惜冒剧险与神木教为敌,不是好色到不顾性命的地步,又是什么?”说到这里停住,对陈、雨二人怒目而视。
神木教当初传言捉拿陈敬龙,说他诱拐侍女,盗金私奔,众江湖豪杰多有耳闻,但都不知详细;此时听林正阳一说,众人方才明白‘究竟’。
众人心性不同,反应也自不同。
有些轻薄之辈,便盯着楚楚,暗中寻思:“原来她便是那传说中被拐的侍女。这女子如此美貌,能得其片刻温柔,便是死也值得;陈敬龙这小子艳福不浅!”对林正阳所说深信不疑,更对陈敬龙大起嫉妒之心。
有那老成持重的,便想:“神木教总坛高手如云,何等厉害?便是称之为龙潭虎|茓也不为过!若从中出逃,多半是九死一生。就算陈敬龙好色如命,但若说只为一个女子便冒此大险,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并非像林正阳说的这样简单!”对林正阳所言抱个将信将疑的态度,静观后面发展。
有些正直侠义之人,却对陈敬龙大是仇视,义愤填膺;有的忍耐不住,喝骂起来:“恩将仇报,还是人么?亏这小子还有脸站在这里!”
“得人救了性命,却去拐人侍女,真是禽兽所为!如此荒淫无耻之徒,真是该杀!”
“哈,这样的无耻之徒,居然也妄称侠义,真是不要脸到家!多亏林教主说明真相,让大家识破他的真正面目,不然大家上了大当犹不自知,那才叫丢人呢!”
“这样的小贼,看见便要生气。林教主,不必多说,你快一剑杀了他,为江湖除一祸害便是!”
“杀他一个,不算公平;无耻之事是两个人做的,须将那背主侍女一齐杀了才好!”
……
陈敬龙听见众人喝骂,怒气盈胸,大叫:“大家稍安勿躁,不要只听一面之词,便妄发议论!”转身冲林正阳喝道:“林教主,我逃离神木教,并非为贪女色,你对我好,也并非是为侠义。这其中的根本原由,你我心中都清楚的很,咱们不妨当众说个明白……”
不等他说完,楚楚急道:“公子,说不得!”
陈敬龙愕道:“什么?”
楚楚低声叹道:“一切根由,都在那……那位前辈身上;你跟他的关系,万万不能讲当众讲出!”
陈敬龙寻思一下,长叹一声,垂头不语。
林正阳压低声音,阴笑道:“你们不敢说出此事,便休想辩得清楚;嘿,这通奸私奔的罪名,你们是坐定了!”
楚楚脸色苍白,咬牙恨恨说道:“通奸私奔,忘恩负义,虽会遭人鄙视唾骂,可也罪不至死。只要我们留得性命,终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到时我们再与你算账就是!”
林正阳冷笑道:“你想得倒美!”紧盯陈敬龙,森然说道:“我此次赴会,可不只是要你身败名裂那样简单!嘿嘿,陈敬龙,我受汪明道所托,今天非置你于死地不可;你死后,泉下有知,不要怪我,只怪造化弄人,让你生了这一副跟龙天河相似的容貌吧!”
说完这话,也不等陈敬龙回言,便扬声叫道:“陈敬龙,你说不能只听我一面之辞,倒也有理!你要当着大家讲个清楚,最好不过,这便请吧。我有什么愧对于你的地方,只管当着众位江湖同道说出来,不必客气!”说罢负手而立,神色坦然,一副无愧于心的模样。
陈敬龙踌躇半晌,摇了摇头,叹道:“我无话可说!”
林正阳笑道:“你无话可说,便是承认我方才所说都是真的了!哼,既然如此,我便不妨再说上几句,让大家彻底识破你的奸谋!”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将声音提的更高,继续说道:“众位,这小贼诱拐楚楚,逃离神木教,可见其贪色不顾性命!齐帮主美貌不在楚楚之下;这小贼受其美色所诱,舍命去救,自然也毫不稀奇,跟侠义可扯不上什么关系!再说,齐帮主与这小贼不清不白,替其鼓吹之语,殊不可信;方才所说之事有些虚构夸张之处,也未可知!”
话音未落,赭狮帮众人已忍耐不住,纷纷呼喝叫骂:“林正阳,你敢辱我帮主,我赭狮帮跟你没完!”
“哼,赭狮帮虽不及神木教势大,可也不能任人欺辱!姓林的,你究竟想要怎样?划下道来,咱赭狮帮接着就是!”
“帮主,人家欺上头来,咱们可不能忍气吞生,委曲求全;不如明刀明枪,干他妈的吧!”
……
一些年少气盛的帮众便即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只待齐若男一句号令,便要冲下看台,与神木教人大打出手。
齐若男脸色铁青,挥手止住手下喝骂,怒道:“林教主,我与陈敬龙意气相投,结为朋友,得知他有心为民,为其大义所动,所以助他;我二人清清白白,并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口出污言,辱我一人倒也不算什么,但我身为赭狮帮主,你辱我便是侮辱赭狮名声,此事万万容你不得。陈敬龙大仁大义,齐若男受其大恩,情愿杀身以报,你要诬蔑于他,我更不容许!你说我与陈敬龙有染,所以为他鼓吹,究竟有何证据?今天你若不明明白白给个交待出来,我赭狮帮与你势不两立;就算拼剩最后一人,也绝不与你干休!”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骇然。
以赭狮帮区区三百余众,自然远不及神木教势大;但赭狮帮众早已做好必死准备,个个置生死于度外,却是方才有目共睹的;正所谓:一夫拼命,万夫莫敌。这三百亡命之士全力相攻,威力不容小觑,就算不能动摇神木教根本,却也可令其大伤元气。而争斗一起,双方势必伤亡惨重,到时怨怨相报,攀连纠葛,江湖上势必动荡混乱,血雨腥风不知何日方止,后果着实不堪设想。
洪断山略一寻思,忙劝道:“齐帮主,不可动此念头!一旦相拼,赭狮必然面临亡帮之祸,事关重大,不可……”
不等他说完,却听离不凡狂叫道:“齐帮主直爽痛快,豪气不让须眉,我老离支持你!奶奶地,神木教有什么了不起?齐帮主,我赤焰帮跟你结盟,一齐干他妈的!”
林正阳怒道:“姓离的,我林正阳哪里得罪了你,要你这样跟我过不去?”
离不凡独眼圆睁,大叫道:“你没得罪我,我便不可以跟你过不去么?难道只许你先得罪别人,不许别人先得罪你么?操,你究竟懂不懂得道理?”
林正阳强忍怒气,咬牙道:“你要讲道理,我便跟你讲……”
离不凡怪笑打断道:“笑话!居然要跟疯子讲道理,你是白痴不是?”
林正阳脸上涨的发紫,右手抬起,握上腰间短剑的剑柄,但想了又想,终于松开,干笑两声,正色道:“林某此番前来,只是为了揭穿陈敬龙欺世盗名的阴谋,不想节外生枝。离帮主,你看林某不顺眼,想要打架,咱们尽可以另约时间打过,却不必在这里纠缠不清!”
离不凡哼了一声,正要接口,洪断山Сhā言道:“离帮主,这样胡搅蛮缠,终究没个了局,还是先听听林教主有何解释再做计较才好!”转向林正阳,沉声说道:“林教主,齐帮主虽然年轻,但终究是一帮之主,身份非常,不容轻侮;你说他与陈敬龙不清不白,须得拿出证据,绝不能信口开河!”
他这一番话,义正词严,不偏不倚,容不得人不听。离不凡不再接口,只是瞪着独眼,恶狠狠地看着林正阳,一副挑衅模样。
林正阳不去理会离不凡,笑道:“证据么,就摆在眼前,何用林某拿出?”伸指向陈敬龙身旁众女逐一一点,继续道:“大家来看,这许多美女守护于他,可见这陈敬龙不只贪花好色,更颇有手段,能令这许多美人对之动情,痴心相随。哼,引得这许多美人死心踏地,若说这小贼不是好色之徒,有谁相信?”
此时陈敬龙身旁,商容儿、雨梦、楚楚、齐若男四女环绕,神态都与他颇为亲近。
众人看去,见四女或美艳、或秀丽、或娇柔、或健美,虽风格迥异,却均是万里挑一的绝色,不由都想:“似这等倾国倾城的美女,等闲想见一个也难,若不是手段高强,又有心算计,岂能将其聚在一处?看来陈敬龙本性好色,确实不假!”
林正阳稍一停顿,继续说道:“若说起这陈敬龙勾引女子的手段,哈,当真了得!楚楚在我神木教十年,林某待她颇为不薄;不料她与这陈敬龙相处不及一个月,便被其勾的神魂颠倒,竟将十年之恩抛之脑后,甘心随他冒险私奔。大家说这陈敬龙的手段厉害不厉害?”
人群之中,发出一阵“啧啧”的赞叹之声,显是有许多人听了林正阳所言,对陈敬龙“勾引女人的手段”颇为佩服。
林正阳待赞叹声低落,继续说道:“大家想一想看,一个手段高强、不知道义为何物的好色之徒,舍命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美貌女子,若非图其美色,又为什么?既为图其美色,又岂有不放出手段勾引的道理?那女子受其勾引,若把持的住,必定与其疏远,以免纠缠;可现在大家却都看到,那女子不但不疏远那好色之徒,反倒全力相助,拼命帮他,若说不是把持不住,与其有染,又该如何解释?哈,‘我们之间清清白白’,这话只怕连傻子也不会信吧?”
他刚说完,已有许多人乱纷纷笑嚷起来:“哈哈,别说傻子,只怕连死人都不会相信!”
“嘿,说这话,倒不如说猫儿不吃鱼来得可信一些!”
……
一百七十八节、以命为注
众人都信了林正阳说话,不由群情激愤,吵吵嚷嚷,对陈、齐二人唾骂斥责起来。
陈敬龙怒视林正阳,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将他一刀挥为两段。
齐若男羞怒交集,脸色铁青,眼中泪珠滚来滚去,却咬牙强忍,不流出来。
楚楚低头寻思一下,去贴在她耳上轻轻说了几句话。
齐若男神色大变,又是愤怒,又是不甘,又是痛楚,又是委屈;错综复杂,变幻不定;过了半晌,猛一咬牙,脸上苍白如纸,再没半点血色,却隐现坚毅,显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楚楚见她神情,放下心去,轻轻松了口气,脸上微露笑容,又去贴在她耳边说个不住。齐若男面现难色,却不住点头。
再过一会儿,众人议论声渐渐停息,楚楚也已经说完了悄悄话,退到一旁。
林正阳看向陈、齐二人,满脸尽是揶揄之色,笑问:“真相如何,众人都已明白。信口开河,诬人清白的罪名,须安不到林某头上。二位还有何话说?”
不等陈敬龙开口,齐若男抢道:“林教主,依你之见,我二人奸情属实,该当如何?”
林正阳得意笑道:“关系既不清白,你方才说他行侠仗义之事便做不得准;既然他并非侠义之辈,冒充龙公子组建义军,便是别有目的,并非是为大义。如此胆大妄为、欺世盗名的淫邪之徒,自然人人得而诛之,岂能留他性命,继续为祸江湖?”说罢紧盯陈敬龙,眼中寒光闪现,显是已动杀机。
齐若男冷笑道:“林教主想要杀他?”
林正阳见齐若男毫不慌乱,若有所恃,很有些意外;踌躇道:“他不死,不足以平众怒。”
齐若男点了点头,冷笑道:“好,好!到此地步,林教主出手杀了他,便是为江湖除害,不止名正言顺,更可搏个急公好义的好名声。林教主真是老谋深算,佩服,佩服!”说到这里,忽地脸色一变,如罩寒霜,冷冰冰问道:“若我拿出证据,证明我二人并无奸情,又该如何?”
林正阳错愕道:“你说什么?”
齐若男冷道:“若证明了我们并无奸情,林教主便是编造谎言,辱人清白;到时林教主难道不应该有所表示,以还公道么?”
林正阳见她胸有成竹的说出这些话来,感觉有些不妙,但当着这许多江湖豪杰,骑虎难下,只得硬起头皮,干笑道:“若齐帮主真有证据,能令众人心服,那林某……林某当众给你二人赔礼,也就是了!”
楚楚Сhā言道:“当众诬陷,辱人女子清白,岂是赔个礼便了结的?林教主,你未免也太举重若轻了吧?如此无赖,怎对得起你前辈高手、天下第一大教教主的身份?”
林正阳皱起眉头,思索对策,沉吟不语。
离不凡见局势有变,林正阳为难,大有幸灾乐祸之感,狂笑叫道:“男子汉,大丈夫,做事痛痛快快,迟疑什么?哈,若不是心里有鬼,何必这样为难?林正阳,以你身份,若做出谎言辱人女子清白的事来,可当真再无颜立足于江湖,不如自刎以谢天下算了!哈哈哈哈——”
陈敬龙虽不知齐若男有何证据,但恨林正阳入骨,巴不得与之以命相搏;此时见有机会,当即朗声叫道:“林正阳,齐帮主拿出的证据,若不能令人心服,我陈敬龙二话不说,立即自刎;若证据能令众人心服,你便也是如此。咱们各押性命,公公平平赌这一次,你敢不敢?”
林正阳迟疑不决,并不接口。
洪断山疑惑道:“林教主,你不敢对赌,莫非真的是虚言诬人,心里有鬼么?”
林正阳干笑道:“林某何等身份,岂能做那下流事情?嘿嘿,我不愿对赌,只不过是自重身份,不愿像这山野小子一般无聊罢了!”
洪断山正色道:“女子清白,非同小可,可不是无聊之事!”
众江湖豪杰见林正阳推脱应付,不敢担当,都有些不耐烦起来;虽不敢像离、洪两大高手一样直言质问,却也忍不住低声议论;看向林正阳的眼神里,都不禁露出几丝怀疑。
林正阳见众人神情,知道再拖延不得,又想:“有没有奸情,如何证明?难不成这齐若男要当众验明是否处子之身不成?她分明是虚言诈我,要我自己露出破绽;可不能让她这大当!”当即咬一咬牙,强硬道:“也罢,事到如今,若不对赌,倒显得林某心虚了!就依陈敬龙所说,若齐帮主当真拿出令众人心服的证据,林某当场自刎便是!”微一停顿,又道:“不过,他二人成奸,同谋诓骗,只赌陈敬龙一人性命,未免便宜了齐若男。要想公平,须得齐若男一齐赌上才行!”
齐若男冷笑道:“你是名满天下的大人物,我二人性命赌你一条,也不算吃亏!好,我赌了,证据不能令众人心服时,齐若男与陈敬龙一同自刎便是。在场众人,都是证明,咱们谁也别想反悔!”
林正阳强笑道:“当着这许多人,哪能反悔?嘿,你有什么证据,快拿出来吧;只凭虚张声势,有什么用处?”
陈敬龙见齐若男也赌上性命,倒有些担心起来,皱眉劝道:“若男,我一人与他相赌也就够了,你何必再Сhā进来?”
齐若男苦笑道:“你怕我证据不够有力,误了性命么?嘿,你不怕死,我又怕什么?”微一停顿,定定看着陈敬龙,缓缓说道:“我个人生死荣辱,微不足道,但我却绝不容别人给你安上假仁假义的名声,让你无法在江湖上立足,更不容你背上淫徒恶名,永远抬不起头来见人!敬龙,只要你能平安喜乐,无论要我做什么,无论多苦多难,甚至赔上性命,我……我都是心甘情愿的!我曾说要追随于你,如今却不能够了;你知道我心,不要……不要怪我!”
她越说声音越低,语气缠绵悱恻,充满不舍之情,神情凄楚,眼中泪珠滚来滚去;待说完最后一句,再也忍耐不住,泪水滚滚而下,急忙低下头去。
陈敬龙见她伤痛欲绝,却不明白为何如此,茫然呆立,不知所对。
稍过片刻,齐若男抬起头来,伸衣袖拭去脸上泪水,再不看陈敬龙一眼,向旁观众人扬声说道:“众位,我与陈敬龙之间是否清白,有一人可以证明。”转向铸剑山庄看台望去,喝道:“莫邪,人家如此欺辱你未婚妻,亏你忍得下去!还不过来,在等什么?”
众人听她自称是人“未婚妻”,无不惊讶,都想:“原来她与人已有婚约。若是她当真与陈敬龙有染,又岂肯另嫁别人?或者,是先有婚约,后认识陈敬龙的?又或者,是两头舍不下,背夫与陈敬龙私通的?那又如何要未婚夫出来作证?啊哟,此事大是复杂,或许真是林正阳诬蔑,也说不定!”一时虽不能确定就是林正阳说谎,但却隐约都有些怀疑。
欧阳莫邪也是满头雾水,但他自与父亲分别之后,一直受齐若男照顾,与她最是亲近,对她也最是惧怕,此时听她招呼,虽不明所以,仍是不敢怠慢,急忙跃下看台,奔向齐若男。
众人定睛看时,见出来这少年相貌异常俊美,远胜寻常女子,不由都暗暗赞叹:“世上竟有如此美貌少年!有此俊美夫婿,何用与别人私通?那不是放着肥肉不吃,却去吃糟糠吗?天下哪有那样的傻子?”对林正阳所言,怀疑更增。
欧阳莫邪来到齐若男面前站定,刚要开口,齐若男已抢先说道:“先告诉大家,你姓甚名谁,是何身份,免得别人误会我随便找个没来历的野小子出来顶缸!”
欧阳莫邪转头四望,见千余双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不禁羞怯起来,满脸通红,扭捏不堪,哪还敢大声说话?
齐若男见他模样,知道他能忍住不哭,已是比以前大有长进,不可更加奢求;只好扬声介绍道:“此人复姓欧阳,名莫邪,是铸剑山庄庄主欧阳啸前辈的二公子,可不是没有来历的山野小子!大家若不相信他身份,去问一问欧阳少庄主,便知真假。”
铸剑山庄看台上,欧阳干将朗声笑道:“他是我亲弟弟,怎会有假?齐帮主说笑了!”
齐若男冷笑道:“不是说笑!哼,若是没有来历的山野小子,别人是不大瞧得起的,说出话来,人家也未必相信,还是先证明身份的好!”
众人这才明白,她口口声声“山野小子”,仍是在为陈敬龙鸣不平。
齐若男寻思一下,又道:“还有一件事,需要讲在头里。这位欧阳二公子,性情娇羞怯懦,当着这许多人,是不敢说话的。欧阳少庄主,我说的不假吧?”
欧阳干将苦笑道:“不假!我这兄弟,当着这许多人,不哭起来已经算是好的了,哪还能指望他开口说话?唉,舍弟天性如此,勉强不来,还望众位江湖同道看在家父面上,莫要取笑才好!”说罢站起身来,抱拳向众人施了一礼。
他提起欧阳啸来,哪个人胆边生毛,敢去取笑?虽都觉好笑,却也只能强自忍耐,脸上依旧摆出正经模样。
齐若男正色道:“既然这样,有些关键地方,需要欧阳二公子出言证明的,可也不能指望于他了。到时若男只好询问二公子,是与不是,二公子点头或者摇头,让大家明白既可,好吗?”
欧阳莫邪脸红如血,将头微微一点,便急忙深深垂下,果然不敢出声答应。
齐若男轻吁口气,道:“该提前说的,都已说过,下面该说正事了。”微微一顿,转头冲林正阳冷笑道:“林教主,趁这工夫,你最好先去磨一磨剑,免得自刎时一剑刺不死自己,多吃苦头!”
林正阳不知她要如何证明清白,心中颇为忐忑,虽听她嘲讽,却也顾不得与她口舌相争;只怒哼一声,便不再理会;负手静立,听她下面有何话说。
一百七十九节、无中生有
齐若男回忆一下,缓缓讲道:“我当日得陈敬龙所救,过不多久,便撞见了欧阳啸前辈与欧阳莫邪。这期间受高天彪追杀,只顾逃命,根本不可能谈及什么儿女私情,更不可能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在场许多赭狮帮众都知道当时情形,可证明若男所说不假。”
许多赭狮帮众纷纷点头,连林正阳身后的周立都忍不住轻点几下;那段良虽不表示赞同,却也不出声反对。众人见了,都知齐若男所说属实。
齐若男微一停顿,继续讲道:“欧阳啸前辈出面逐走高天彪,救了我们,从那以后,我与欧阳莫邪便天天在一起,我做过的事,他都是知道的了。莫邪,我说的对么?”
欧阳莫邪抬起头来,轻轻一点,又急忙垂下。
齐若男继续道:“我一直做男子打扮,陈敬龙始终不知我是女儿身,与我在一起时,兄弟相称,言谈无忌,却从不曾细心照顾于我;倒是欧阳啸前辈看破我是女扮男装,曾私下询问于我;欧阳莫邪想必是从父亲口里知道了我并非男子,所以总喜欢跟在我脚前脚后,纠缠不休。莫邪,我说的对么?”
欧阳莫邪不肯抬头,也不应声;但却连后颈都已经通红一片,显是羞不可耐。众人见他模样,知道齐若男所说不假,有些人实在忍耐不住,已经轻笑出声。
齐若男见他不答而答,微微一笑,继续讲道:“后来,我们遇到洪断山洪大侠,陈敬龙随洪大侠而去,与我们分开,直到前不久,才又重逢。这中间,我与陈敬龙不得相见,哪有情事可言?倒是跟欧阳莫邪天天在一起,被他磨的狠了,慢慢感受到他一片真心,为其所动,不由也对其生出情意!”
她说到这里,脸上微微一红,似乎有些害羞。
欧阳莫邪却再顾不得害羞,蓦地抬起头来,直直看着齐若男,脸上神情又是惊喜,又是怀疑,嘴巴张大,合不拢来。
齐若男横他一眼,嗔道:“我说的不对么?你我天天见面,感情日增;你对我越来越缠的紧,我也……我也对你越来越好了,是不是?”
欧阳莫邪嗫嚅半晌,不住挠头,直憋的脸红脖粗,终于憋出一句:“你对我越来越好么?你越来越……越爱打我骂我,倒是真的!”
话音刚落,会场暴起一片哄笑声。连欧阳干将都忍不住又叹又笑,再顾不上理会是谁取笑自己弟弟了。
离不凡狂笑大叫道:“打是亲,骂是爱,自古便有定论。她越来越爱打骂你,自然是越来越对你好了!傻小子不解风情,居然连这也不懂得!哈哈——”
他这一说,众人笑的更加起劲。
欧阳莫邪寻思一下,也嘻笑起来,痴痴望着齐若男,再不争辩。
待众人笑声稍歇,齐若男朗声说道:“众位,我齐若男虽非大家闺秀,却也颇知礼仪廉耻,既与男子有情,自然不肯不清不楚,须得有个名份才好来往。因此我与欧阳莫邪两情相悦,便议及婚嫁之事,已于日前定立婚约。此事虽无父母之命,只是我二人私订,但江湖中人,一诺千金,欧阳莫邪是我未婚夫婿,此事再无更改!”
此言一出,旁人倒还罢了,那欧阳莫邪却是张口结舌,呆若木鸡,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泥胎木塑一般。
众人见他神情,不禁都感觉有些奇怪。
齐若男皱眉气道:“莫邪,你是怪我当众说出此事么?既然订了婚约,我齐若男早晚要嫁给你,又有何说不得的?”
欧阳莫邪惊疑不定,疑惑道:“不……不是,我们……我们……”
楚楚Сhā言道:“欧阳二公子,婚嫁大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不能出尔反尔!你二人既然有了婚约,自然便要算数,哪还能更改得了?难道你想反悔不认账不成?”
欧阳莫邪急道:“不是,娶若男为妻,实是我做梦都想着的美事,我又怎会不认账?只是……只是我们并没有……”
楚楚抢道:“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么?傻子,咱们江湖人行事,哪顾得上那许多讲究?再说,你们私定终身时,我是在旁作证的,你还想抵赖么?这件事如今宣布出来,在场众豪杰都听得清清楚楚,不日必定传遍江湖,人人皆知,哪还更改得了?哼,二公子,就算你想反悔,只怕铸剑山庄也丢不起这么大的脸呢!若男不能不顾铸剑山庄的脸面,自然不会反悔,你可也不能拿铸剑山庄名头开起玩笑,视婚约如儿戏啊!”
她这一番话如炒豆一般蹦出口来,中间毫无间歇停顿,欧阳莫邪虽急躁不堪,却根本Сhā不上话。
待楚楚终于说完,欧阳莫邪急道:“楚楚,你这不是冤枉人么?我求之不得的事,哪会反悔?可是,若男对我……”
楚楚知他犹未省悟,忙打断道:“你不必多言。哼,终归有人做主的,怕你不肯认账么?”转向铸剑山庄看台,叫道:“欧阳少庄主,正所谓:长兄如父。令尊既然不在场,这件事少不得要阁下来拿个主意了。齐若男身为一帮之主,手下三百健儿,也算颇有实力身份,须不辱没了铸剑山庄,难道配不起令弟么?这婚约之事,你究竟肯不肯认?”
有道是:当事者迷,旁观者清。欧阳莫邪身在局中,一时未悟,欧阳干将在旁却听得明明白白,早明白了楚楚的意思,闻言毫不迟疑,正色道:“有约在先,岂可不认?那不成了言而无信的小人了么?铸剑山庄子弟,可不许做出那无行无德之事!”微一停顿,冲欧阳莫邪喝道:“二弟,你方才也曾向我提起与齐帮主婚约之事,为何现在又不承认?难道你想悔婚么?哼,食言而肥,岂是男儿所为?”
欧阳莫邪见亲哥哥也认定了自己与齐若男有婚约在先,甚至说自己先前曾跟他提过此事,不由惊得呆了;愣愣站在那里,满脸茫然,竟浑不知是醒是梦。
楚楚嫣然一笑,冲欧阳干将微一蹲身,遥施一礼,道:“少庄主深明大义,不愧名门子弟!尤其明辨轻重,知晓厉害,这份见识胸怀,当真令人佩服!”
欧阳干将拱手还礼,笑道:“楚楚姑娘过奖了!姑娘不但深知舍弟为人,更只凭初见,便断定在下性情,当真是慧眼如炬,洞人肺腑。如此聪敏,才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楚楚笑道:“小女子人微言轻,纵有其心,难成其事;少庄主堂堂男子,还望多有担当才是!”
欧阳干将笑道:“必不辱命,姑娘放心!”见欧阳莫邪仍满脸痴相,呆立不动,忙正色劝道:“兄弟,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是因滋事体大,事先未能告知父亲,怕受责罚,所以不敢承认,对么?你这担心大可不必。齐帮主统领一帮,大有身份,况且美貌如花,侠肝义胆,实是江湖上少见的女中豪杰。父亲得此儿媳,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你?”
说到这里,寻思一下,又板起面孔,声色俱厉的喝道:“你要背信毁约,却万万不可!齐帮主顾惜铸剑山庄名声,必不至毁背婚约,你却来推三阻四,置山庄名声于不顾,究竟意欲何为?哼,我对你讲,铸剑山庄侠义名声得来不易,岂能容你恣意破坏?今天你若打定主意,要令铸剑山庄出丑,便是山庄罪人;到时可别怪做兄长的绝情,不认你这个弟弟了!”说罢气愤愤地看着欧阳莫邪,等他回应。
欧阳莫邪听兄长说完,呆呆立在那里,脸上惊疑渐褪;稍过片刻,向齐若男看去,忽地哈哈大笑,兼且臂动腿摇,上蹿下跳,竟是狂喜难耐,手舞足蹈起来。
众人见他状若疯癫,无不愕然,只有楚楚点头微笑,似是早已经料到,不以为怪。
须知,那欧阳莫邪虽然胆小怯懦,却并非蠢笨之人,否则如何能年纪轻轻,便跻身高手之列?又如何能明白军国大事?如何能懂得经营之道?
齐若男凭空提起个婚约来,欧阳莫邪初时不明所以,不免迷茫,但接着听楚楚与干将不住提起“铸剑山庄的名声”,却渐渐省悟过来:齐若男当众宣布婚约,在场千余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自然再不能反悔,否则岂不是令铸剑山庄出丑,沦为江湖笑柄么?以齐若男为人,自然不会不顾铸剑山庄名声,连累欧阳家抬不起头来;虽然所谓的“有婚约在先”是假,但她既然当众说出来,便确定是要嫁给自己,假的也变成真的了。眼前这个媳妇,算是十拿九稳归了自己,此事无须怀疑。
欧阳莫邪对齐若男早怀爱慕之心,只是敬她畏她,不敢明白表露而已,但平日言谈举止中,却掩饰不住迷恋之意,多多少少流露出来一些;陈敬龙懵懵懂懂,自然不会看出名堂,齐若男豪气豁达,虽有所觉,却也不很在意;但那楚楚冰雪聪明,眼光锐利,却早看的明明白白,不然又怎敢贸然指引齐若男,咬定与欧阳莫邪有婚约?实是她心中有数,欧阳莫邪对齐若男钟情已久,若明白了自己终于可娶意中人为妻,自然不会揭穿谎言,将到手的意中人推出不要。
果然,欧阳莫邪一想明白了关键所在,立即大喜若狂,竟连平日的娇羞怯懦都抛在了一旁,当众发起癫来。
至于欧阳干将,龙行虎步,霸气隐现,楚楚早看出他是个胸怀大志,不甘人下的;因此故意对他强调“一帮之主,大有身份,手下三百健儿”等语。欧阳干将既有成就大事之心,自然巴不得有一个颇具实力的弟媳,以为日后之助,自然也不会反对此事,反要全力撺掇了。
于是,一个本不存在的婚约,在楚楚一番谋划指引之下,由齐若男、欧阳干将咬定,就此无中生有,生生变了出来。
一百八十节、以诈应诈
那林正阳也是个乖觉的,方才见欧阳莫邪诧异莫名,有话说不出来,兼且见楚楚、欧阳干将言语隐晦,竭力撺掇,岂能不疑?此时见欧阳莫邪狂喜失态,显是这喜事突出其来,事先未有准备,所以才导致情绪失控;登时明白过来,急忙喝道:“这欧阳二公子惊喜不已,分明婚约是假的,他以前并不知道!你们编造个假婚约出来,有何岂图?”
不等楚楚与齐若男接口,欧阳莫邪已稳住心神,大笑道:“我本担心家人怪我私定终身,所以不敢承认,现在兄长并不反对,我自然是要高兴的,有什么稀奇?哈,你这人说话当真有趣;婚姻大事,关系终身,难道也是开玩笑的?难道婚约也是想造假便造得出来的?你当是小孩子过家家不成?”
他本就不笨,此时狂喜之下,将平日的羞怯尽数抛在脑后,胆气大增,居然侃侃而谈,伶牙俐齿起来。
旁观众人听他说的有理,都不怀疑那婚约的真实性,反倒感觉林正阳吹毛求疵,鸡蛋里头挑骨头,有些惹人生厌。
齐若男斜睨林正阳,微微冷笑,扬声道:“众位,若男自与未婚夫君相识之后,日日不离左右,总在一处。我与陈敬龙之间来往,他都看在眼里,毫无遗漏;我与陈敬龙清清白白,并无奸情,他尽可以证明得了!”
欧阳莫邪听齐若男称自己为“未婚夫君”,直喜的抓耳挠腮,手足无措。当此时节,自然是妻唱夫随,以讨其欢心,哪敢丝毫违拗?就算齐若男说太阳是方的,欧阳莫邪也必定会说:“是啊,从来都是方的,什么时候圆过?”更何况是出言证明一件本就真实之事?
齐若男话音刚落,欧阳莫邪便即点头应道:“正是,正是,若男与敬龙毫无逾理之举,我可以证明!”
林正阳气道:“你能证明什么?他二人有私,自然要背着旁人,难道会让你看见不成?”
齐若男怒道:“林正阳,你这话好没道理!莫邪自与我相识,便形影不离,从无一日分开,就算是夜里休息,也不过是同院两室,相隔不过数丈而已;难道我有什么异样举动,他会看不见?你当他是瞎子不是?”
她刚说完,欧阳莫邪便接口喝道:“是啊,是啊,若男说的不错!林正阳,你当我是瞎子不是?”语气含怒,与齐若男毫无二样,便如她的应声虫一般;但脸上却笑嘻嘻地,只见喜色,哪有半点怒气?
众人见欧阳莫邪模样,无不好笑,但都觉他说的有理,却是林正阳无理取闹;有的按捺不住,便冷嘲热讽道:“是啊,人家日日相处,有什么看不见的?当世上只你一人长了眼睛不成?”
“哈,笑话,笑话!说人家背人通奸,别人看不到,他又凭什么指责人家?难不成|人家日日相处的自家人都看不见,却被他个外人看到了?分明是乱安罪名,冤枉人么!”
“这人说话,真是幼稚!亏他怎样挣出个偌大名头?当真奇怪!”
……
众人碍于林正阳势力,虽不敢大声斥责,但许多人一齐低声议论,声音集在一处,仍是不小。
人群义愤,斥声嚷嚷,矛头直指过来;饶林正阳极有城府,定力过人,当此情形却也不禁有些着慌。
他此时是与人性命相赌,一旦众人确信陈、齐二人清白,自己便要自刎谢罪;事关生死,又岂能容得他不慌?
林正阳无可辩驳,情急之下,顾不得深思,脱口叫道:“大家不要信他几个!这……这欧阳莫邪分明是他们一伙的,如今装模作样,撒谎替朋友开脱;一面之辞,怎能取信?”
他放声一吼,正在议论之人都是一惊,停住了口;场中顿时静下来。
楚楚冷笑道:“林教主,你的意思,是欧阳二公子甘心戴绿帽子,做王八了?”
她话音未落,欧阳干将从台上猛立起身,手按剑柄,厉声喝道:“林正阳,你虽是前辈高手,却也不可欺人太甚!我铸剑山庄可不怕你神木教;欧阳子弟,须容不得你如此污辱!”
他话音刚落,又听洪断山怒声喝道:“荒唐,荒唐!便是寻常贩夫走卒,无名之辈,也断忍不得妻子与别人有染,何况欧阳二公子出身名门,颇有身份?先是当众置疑人家女子清白,所为已十分不当,现又指责名门子弟甘心养奸,辱人至极,实在太也过分!林教主,你虽然厉害,却也未必天下无敌,再要如此恃强胡为,可莫怪洪某冒犯,要讨教一二了!”说罢手按巨刀,对林正阳怒目瞪视。
所谓人间最大仇恨,莫过于杀父、夺妻。妻子被人玷污,做丈夫的自然是恼怒异常,就算粉身碎骨,也非报那大仇不可;至于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的,当然也有,那便是人们所说的“乌龟、王八”,没有半点骨气,没有自尊廉耻,要被天下人瞧不起。若说某人纵妻成奸,甘心做那“王八”,实是对男子最大的侮辱,比骂人祖宗还要厉害三分。
以铸剑山庄欧阳家在江湖上的名声地位,若说欧阳二公子会心甘情愿做王八,哪里有人肯信?而林正阳将如此大一盆污水泼在欧阳莫邪身上,不但下流,简真可称为恶毒。
在场豪杰,无不愤怒。有些正直粗豪的,便手按兵刃,瞪着林正阳,跃跃欲试;只待洪断山当先出手,便要冲上去帮忙,围殴林正阳。
林正阳看众人神色,已知犯了众怒;一旦动起手来,自己孤掌难鸣,就算武力盖世,也不免被乱刃分尸。
他执掌天下第一大教,不知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定力远非常人可比;当此生死关头,反倒定下心来,不再像方才一样紧张。
寻思片刻,微微苦笑,斜瞥楚楚,叹道:“好手段!先假编婚约,骗得人信,再以未婚夫证明未婚妻清白,自然无人怀疑!环环相扣,不疾不徐,好严密的心思!楚楚姑娘,你在我神木教十年,我却未能看出你心机如此沉深,当真是瞎了眼了!”
楚楚嫣然一笑,微微蹲身,施个半礼,道:“老爷过奖了!嘿,楚楚以前若不藏拙,又哪能活到现在?如今楚楚已离老爷掌握,虽然老爷识破楚楚心机,却也耐何不得楚楚了,又何必枉动那无用肝火?”
她用旧时称呼相称,嘲讽意味更加显然。
林正阳脸色铁青,咬牙恨道:“我林正阳纵横江湖几十年,未尝挫过半点锐气,想不到今日一时不慎,竟败在你个贱人的诡计之下,当真可恨!”
楚楚听他辱骂,也不生气,淡然笑道:“老爷凭空捏造,诬蔑于人;楚楚无中生有,以诈应诈。咱两个是下流对下流,半斤八两,相差仿佛。嘿嘿,若说楚楚是贱人诡计,可又不知老爷算是什么东西了!老爷性命只在顷刻,有骂人这工夫,倒不如跟手下交待交待后事的好!”
林正阳冷笑道:“林某性命,岂能轻易便丢?哼,这一点倒不劳你来操心!”说罢不再理会楚楚,扬声叫道:“诸位,未婚夫证明未婚妻清白,料想不至有假;看来齐帮主与陈敬龙之间,本无奸情,倒是林某多心,冤枉他们了!”说罢又冲欧阳莫邪抱拳施了一礼,歉然道:“林某多疑,却不是有心侮辱二公子,还望二公子勿怪!”
他此时忽然改口,承认自己错了,倒让众豪杰有些意外。
欧阳莫邪见前辈高手给自己施礼,倒不好意思起来;唯唯否否,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付。那欧阳干将见林正阳赔礼,已经给足了欧阳家面子,便想借题发挥也已无题可借,只得归座休息,默然不语。
洪断山寻思片刻,怒色渐消,赞叹道:“知错肯认,坦言不讳,这才不枉天下第一大教教主的身份!”
众江湖豪杰听他一说,也都纷纷点头,对林正阳恶感大减。
林正阳又冲齐若男施了一礼,道:“林某主观臆断,妄言无状,险些玷污了齐帮主清白名声;这都是林某不是,还望齐帮主原谅!”
齐若男并不深究自己名声问题,正色问道:“林教主,我只问你,陈敬龙冒死救我之事,是真是假?”
林正阳沉吟道:“齐帮主与此人既无暧昧,自然不会为其撒谎鼓吹;所说之事,想必不假!”
齐若男又问:“既然事情不假,陈敬龙算不算得上是大仁大义?值不值得旁人敬重?”
林正阳微一寻思,笑道:“单以他相救齐帮主之事来看,算得上是侠义过人,值得敬佩!”
齐若男长叹一声,眼中含泪,喃喃道:“能换回他清白名声,让他挺胸见人,便是再多委屈,若男也甘之如饴!”声音悲苦,脸上却尽是欣慰之色。
陈敬龙见齐若男模样,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对林正阳恨意也不由更深;寻思一下,厉声喝道:“姓林的,既然你承认我二人清白,还不自刎相谢,在等什么?哼,咱们的赌约,在场之人都能证明,须抵赖不掉!”
林正阳沉吟不语。
洪断山劝道:“陈少侠,真相大白,清者自清;你是真正的侠义之士,我们大家都再无怀疑。以林教主身份,当众认错赔礼,大丢颜面,已算是栽了不小的跟头;依洪某之见,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就此算了吧;总不成当真较起劲来,只因一言之失,便逼得一代大侠当众自刎不是?”
陈敬龙怒道:“愿赌服输,怎能轻易算了?他咄咄逼人,恨不能置我于死地,在场有目共睹,须不是陈敬龙无端起衅,先去招惹他的!如今他咎由自取,自己走上绝路,也并不是敬龙逼迫。哼,种恶因,必得恶果,这就叫天理昭彰!若是有些身份势力,便可以任意胡为,不用担负罪责,岂不是没有公道可讲了么?洪大侠,你做事一向最讲道理,又何必为他讲情,坏了公道名声?”
洪断山叹道:“道理不外乎人情!他今天行事虽然不当,但以往行侠仗义,做过不少好事,若就此身死,洪某实在不忍……”
不等他说完,却听林正阳哈哈大笑,叫道:“洪大侠,不必再说了!林某有用之身,岂肯轻易就死?如何了此赌约,林某自有道理,不须洪大侠费心!”
一百八十一节、狗急跳墙
洪断山听林正阳意思,要不自刎便了结赌约之事,大觉奇怪,问道:“性命之赌,非同儿戏,哪有回旋的余地?”
林正阳笑道:“林某若不自刎,也不过是不守承诺而已,又有什么了不起?”
洪断山愕道:“莫非……林教主是要……言而无信,赖账不认不成?”
林正阳点头笑道:“失信总比丢了性命的好!嘿嘿,死人要个守信名声,想来也没什么用处!”
众人一听这话,无不愕然失色。
洪断山愣了半晌,悖然大怒,厉声喝道:“林正阳,你是何等身份,怎可做出当众毁约之事?难道你数十年侠义之名,都不顾了么?”
他话音未落,又听离不凡破口大骂:“姓林的,你究竟还要脸不要?你……**的算什么高手侠士?分明就是个连无赖都不如的下三滥!奶奶地,你想赖账,老子却容忍不得;你不自刎,老子便砍死了你!”说着站起身来,提着双刀便要下台动手。
众江湖豪杰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望向林正阳的眼神,有的气忿,有的惊疑,有的骇异,有的憎恶,但不约而同,都含着几分鄙视。
林正阳长声笑道:“诸位,稍安勿躁,听林某说几句话!”又喝止离不凡道:“离帮主,要打架也不必急在一时。且容林某说完话,再跟你打过不迟!”
离不凡骂道:“老子可没工夫听个下三滥说话,还是砍人要紧!”说完这话,已到看台边上。正要跃下看台,却听祝倾城喝道:“离帮主,你自己动手,未必杀得了他,不如让他把话说完,然后老身与你一同跟他斗斗!”
离不凡寻思一下,喜道:“那敢情好,咱两个合力,他是必死无疑了!”说着回转座位,重又坐下,喝道:“姓林的,有什么后事,快些交待吧!”
林正阳冷哼一声,不理会他,寻思一下,扬声说道:“诸位,林某行走江湖数十年,向重诚信,今日当众毁约,实是迫不得已。并非林某怕死,却是为了在场诸位江湖同道的前途、名声着想,不能轻易就死!只要能令众江湖豪杰识破奸谋,不至受恶人所骗,去做那助纣为虐的恶事,林某便是被当作无信小人,受万人唾骂,那也值得!”说到这里停住,仰天轻叹,满脸的悲壮,颇有为天下苍生而忍辱负重之感。
众人听他说的厉害,不禁又是惊疑,又是好奇,暂时顾不得去追究他毁约之事,都聚精会神等他说下去。
林正阳叹息片刻,继续说道:“林某到此,一直与陈敬龙为难,大家或许以为是林某记他旧恶,不能释怀,故意报复,其实不然;实是林某识破这小贼的绝大阴谋,知道大家一旦受他欺骗,必陷至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境地,因此想挽救大家……”
陈敬龙听到这里,又惊又怒,厉声打断道:“林正阳,你这卑鄙小人,又要编造什么谎话诬蔑我?”
林正阳冷笑道:“陈少侠打断我说话,莫非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怕我说出来么?”
洪断山接口道:“陈少侠,让他说完。哼,他不守承诺,众人皆知,再想编什么谎话,可也不大容易骗得人信!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重要理由,能令名满天下的神木教主连脸面都不顾了!”
陈敬龙点点头,不再多言。
林正阳不理会洪断山讽刺之语,继续说道:“陈敬龙借赭狮帮之力,举办这次大会,说是要组建义军,对抗血寇;若当真如此去做,固然极好,可惜的是,他想组建军队是真,对抗血寇却是假的!”
陈敬龙听到这里,又忍不住,喝道:“林正阳,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不为对抗血寇,又何必要组建义军?”
洪断山也奇道:“是啊,他不为抗击异族入侵,组建义军有何用处?”
林正阳长声笑道:“有军兵在手,可干的事多了,难道一定是为对抗异族么?哈,造反作乱,称霸天下,又有何不可?”
众人一听这话,无不惊骇。
陈敬龙气道:“姓林的,你……你果然又要诬蔑我!”
林正阳冷笑道:“是不是诬蔑,大家自会分辨。且等林某说完,看大家信你还是信我!”提高声音,继续道:“诸位,这陈敬龙野心勃勃,实是借组建义军之名,要骗大家帮他造反作乱,谋夺天下……”
陈敬龙怒叫:“你胡说!”
林正阳大喝:“你与纣老怪臭味相投,结为兄弟,可不是假的吧?”
陈敬龙一听“纣老怪”三字,只觉耳中轰鸣,头脑一阵眩晕,心中大叫:“不好,这恶贼被逼得急了,要拿我和大哥的关系做文章!”
与陈敬龙同样震惊的,还有一人,便是洪断山。
他听林正阳说出这样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厉声喝道:“陈敬龙,你当真认得纣老怪?”问这话时,双眼圆睁,紧紧盯在陈敬龙脸上,眨也不眨一下。
陈敬龙深知洪断山恨纣老怪入骨,自己若承认是纣老怪的结义兄弟,只怕立即便有杀身之祸;但自己与纣老怪结义是实,要当众否认,可也说不出口;一时颇感为难,沉吟不语。
林正阳阴阴一笑,扬声说道:“陈敬龙,你与纣老怪结义之事,我虽然知道,却也拿不出证据。你若不肯承认,便大声说一句‘纣老怪是王八蛋’,给大伙听听。只要你说的出来,便算我林正阳在胡说八道,诬蔑于你,好不好?”
陈敬龙急道:“他跟我又无仇怨,我怎能无缘无故辱骂于他?”
不等林正阳接口,洪断山已怒声喝道:“纣老怪作恶多端,天下人人骂得,你又有何不可?”
陈敬龙无言以对,沉吟不语。楚楚大急,上前轻拉他袖子,轻声劝道:“公子,事态紧急,顾不得许多了。便骂一句吧;就算纣前辈日后知道,想来也能理解你今日难处,不会责怪你的!”
陈敬龙猛一挥手,将衣袖从她手里抽出,怒道:“你……你怎能说出这样话来?难道我为了自己活命,便可以什么都不顾了么?”
林正阳大声笑道:“好,你不肯无故骂人,我也不好勉强你。我自己来骂,这总可以吧?纣老怪,你是个王……”
陈敬龙大怒喝道:“住口,不许骂我大哥!”
他这一句叫喊,含怒而发,声音极大,在场之人无一不听得清清楚楚。
会场先是一静,但随即便沸沸扬扬起来,议论之声四起。
林正阳仰头大笑,状极得意;
洪断山猛立起身,“刷”地抽出巨刀,指向陈敬龙,怒声质问:“你叫那恶贼什么?”
离不凡却是拍腿大笑,叫道:“妙极,妙极!原来是我赤焰帮长老的结义兄弟,既然有此渊源,我可更得帮你了!”
楚楚气急败坏叫道:“公子,你怎能承认?这回……这回可大势去矣!”
齐若男伸手去陈敬龙肩上一推,焦急催道:“敬龙,此地不宜久留,快逃,快逃!”
……
会场上纷纷嚷嚷,众人大呼小叫,乱成一团。
林正阳说让陈敬龙辱骂纣老怪一句,便可证明与纣老怪无关,看似儿戏,实是他心中有数,陈敬龙绝不肯骂的。
当日在青龙城南小客栈中,陈敬龙受十三寨主围攻,以至身受重伤,生死一线,正是因他宁死都不肯说出纣老怪的去向。
当时林正阳在屋顶窥视,一切看的明明白白,自然知道陈敬龙十分重义,宁可自己丢了性命,也绝不肯让结义兄长遭难;而被张肖激得说出与纣老怪关系一节,更可看出,陈敬龙少年热血,宁折不弯,情愿光明正大丢了性命,也不肯忍受污辱委曲求全。
他既重义,又重荣辱,自然不肯出言辱骂结义兄长。林正阳知他为人,故意辱骂纣老怪,果然便激得陈敬龙不顾后果,表露出与纣老怪之间的关系。
那纣老怪仇家遍地,恶名昭著,又身藏霸主奇牌;仇家想寻他报仇、正义之士想杀他为江湖除一大害、贪心小人想寻他抢夺霸主奇牌;他的下落如何,正是江湖上人人关心的最紧要的事情,只是苦于一直没有线索,无人能找得到他。
陈敬龙是寻找纣老怪的唯一线索,林正阳一直梦想能将他擒到手中,逼问纣老怪下落,因此一直不肯将他与纣老怪的关系声张出去;方才实在被逼的紧了,性命攸关时刻,正应了“狗急跳墙”那名老话,就算心里再不舍得,却也得先顾过了眼前难关再说,只得将最后这一道筹码抛出来,吸引众人注意。
果然,众人一听得陈敬龙是纣老怪的结义兄弟,立即猜测他或能知道纣老怪的下落,登时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至于林正阳毁不毁约,已经无人再去关注。
众人议论之声越来越响,更有不少人跃跃欲动,恨不得立即冲下看台,将陈敬龙抢在手里,只是碍于会场人多,更有几大高手在场,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强自忍耐罢了。
正在混乱之际,忽然远处传来隆隆声响。
众人初时并不在意,依旧议论吵嚷不休,不料那隆隆声越来越近,越近越响,最后竟如山崩地裂一般,震的人心中乱跳;在这巨声之中,便是开口说话别人也听不见,众人此时便是不想安静,却也不得不静了。
众江湖豪杰都颇有见识,微一分辨,便都听出是马队奔腾的声音;不禁都脸上变色,暗自寻思:“听这声响,怕不得有数千匹马?除了军队,哪里还能有这许多马匹?这里又没有血寇,军队来做什么?啊哟,莫不是来对付我们这些人的罢?”
一百八十二、昏君诬陷
隆隆声迅速接近,待到离会场不足百步,方才停下;跟着蹄声错落,移向会场四周,显是所来军马要将会场包围起来。
众江湖豪杰均极惊怒,都想:“包围会场,分明是来对付我们的了,却不知为了什么?”一时不明究竟,都不敢轻举妄动,但心下却都暗自戒备;有性情急躁的,已经抽出兵刃,执在手中。
又过片刻,会场外军马安静下来,显是分布已毕;跟着见数十名手持长枪大戈的军士簇拥着一个独臂人,从会场入口处涌进来。
那独臂人身穿银光闪闪的大内侍卫服;挺胸腆肚,一付自命不凡的神情;正是陈敬龙的老相识,大内侍卫队长尚自高。
他刚进会场,便即停步,并不深入;转头向众江湖豪杰微一扫视,扬声叫道:“朝廷兵马,前来捉拿偷入皇宫行刺,岂图弑君谋反的逆贼,不相干的人都闪开了!”
众人听得只是来捉拿反贼,并非要对付在场的所有人,不由都松了口气;面面相顾,都在寻思:“谁入宫行刺了?怎地没听说过?”
陈敬龙也觉奇怪:“我助宫中平叛时,还不曾听说有人入宫行刺;若是那以后发生的事,有了和顺王爷叛乱在先,宫中必定加强戒备,怎能让人偷偷潜入?”正在琢磨,却听楚楚低声惊呼,急道:“不好,公子,是来对付咱们的!”陈敬龙愕道:“你说什么?”楚楚急道:“皇帝生怕咱们建成义军,会对朝廷不利,所以先下手为强,拿咱们入宫之事做文章,要铲除咱们……”
不等她说完,却听那尚自高不耐烦喝道:“我说不相干的人都闪开了,你们没听见么?难道你们都是聋子不成?不赶紧散了,还等什么?”
他话音刚落,离不凡已按捺不住,高声骂道:“你小子算什么东西?老子面前,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吆五喝六了?奶奶地,朝廷兵马又怎样?很了不起么?惹得老子发火,一刀先砍了你小子的狗头!”
尚自高大怒,气急败坏道:“反了,反了,你敢跟朝廷作对,分明是要造反了!你……你难道不怕死么?”说到这里,注意到离不凡身上红衣,再看看他手中双刀,微微一愣,愕道:“你是赤焰帮主?”
离不凡暴喝道:“不错!你既能认出离某,应当听说过我是何等样人!你说我怕不怕死?”这一声大喝,声若巨雷,势若猛虎,当真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令人闻之心惊。
尚自高认出他便是江湖上杀人不眨眼、无所不敢为的顶尖高手离疯子,心中已经怯了三分,再见他如此威势,不由更害怕起来;忙干笑道:“哈哈,在下来此,是为了捉拿反贼,可没有跟众江湖豪杰为难的意思。哈,既然大家不愿意离开,那也只管请便,在下绝不勉强!”
离不凡见他不敢嚣张,怒气稍平,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洪断山沉声问道:“这位长官,不知你所说反贼,指的是谁?”
尚自高大声说道:“当日入宫的反贼,着实不少,但圣上宽宏,不追究从犯罪责,只要我们捉拿主犯一人而已。”说到这里,向陈敬龙指去,喝道:“那主犯么,便是此人!”
陈敬龙大惊,急呼:“尚自高,你说什么?你明知我们当日入宫,是为了平乱,怎可将事情反过来说,诬陷我们?”
尚自高不理他争辩,自顾昂头喝道:“江湖闲人陈敬龙,助和顺王爷叛乱,私闯禁宫,岂图行刺君主,罪无可恕。尚某奉圣上之命,引三千御林军捉拿反贼;任何人敢予阻拦,既为反贼同党,格杀勿论!”
等他说完,陈敬龙已气满胸间,语不成句,只是愤恨大叫:“颠倒黑白,颠倒黑白……”
楚楚轻拉他衣袖,叹道:“公子,气也无用,还是想想该如何应付吧。唉,咱们在皇宫中时,对皇帝十分不敬,他自然咽不下这口气的;再说,以他的多疑性情,也绝容不得咱们……”
尚自高不待楚楚说完,冲身后众军士喝道:“叛贼就在眼前,还不速速拿下?”
众军士齐声答应,正要冲上前去,却听洪断山大吼:“不许动手!”
众军士被这暴雷也似的吼声吓了一跳,一齐呆住。尚自高怒道:“你是什么人,敢来阻拦朝廷行事?”
洪断山昂然应道:“洪断山,听说过么?”尚自高微微一愕,忙赔笑道:“原来是‘侠义刀王’洪大侠,久仰,久仰!”想了一想,又问:“不知洪大侠为何阻拦,不许我们捉拿反贼?”
洪断山正色道:“这陈敬龙是正是邪,现在还未分明。若他当真是坏人,自然任凭朝廷拿去,洪某绝不阻拦;但倘若他是好人,洪某可容不得一位少年英侠,被人诬陷!长官还是稍安勿躁,等上一等吧;待我们将一些事情分辨清楚,知道这陈敬龙是好是坏,再做处理!”
尚自高怒道:“岂有此理!难道朝廷会诬陷好人不成?”
洪断山冷笑道:“哼,朝廷昏暗,难道诬陷过的好人还少了?”
尚自高大怒,喝道:“姓洪的,你好大胆子!我外面三千军马……”
洪断山厉声打断道:“我们这里不下千人,个个都是江湖好手,当真打起来,区区三千军马,何足为道?哼,你用这个来吓我,实在可笑!”
众江湖豪杰都想从陈敬龙口中得知纣老怪的下落,本就不愿他被朝廷捉走;此时听洪断山一说,登时都鼓噪起来,乱叫乱嚷道:“是啊,打就打,咱们江湖汉子,什么时候将朝廷放在眼里过?”
“拿军兵吓唬大爷吗?他妈的,再唧唧歪歪,信不信我们把三千军马杀个绝根儿?”
“妈的,就凭朝廷那些垃圾军兵,老子一个打他一百个!三千军马,算个屁呀?”
……
尚自高听众人喝骂,又惊又惧,但又不甘就此服软,想了一想,硬着头皮喝道:“抗拒朝廷兵马,便是造反,朝廷岂能干休?”
洪断山冷笑道:“江湖各帮会门派首脑,尽聚于此;朝廷要跟我们过不去,便是跟整个江湖过不去!哼,朝廷、江湖,各走各路,本不相干;我们没有造反之心,但朝廷最好也别来招惹我们,不然只能拼个两败俱伤,鱼死网破了!”
尚自高愣了半晌,仔细琢磨,知道他说的不错,若跟整个江湖为难,朝廷必定损失极大,来硬的确实行不通;只好放下身段,赔笑道:“洪大侠言重了!呵呵,朝廷向来敬重行侠仗义的江湖好汉,哪会跟各位过不去?咱们便等一等,也不妨事,各位有什么事情要分辨,只管请便!等江湖事处理完了,咱们再捉拿反贼不迟!呵呵——”
众江湖豪杰听他这样说,呼喝斥骂之声才渐渐止息。
洪断山不再理会尚自高,正色对林正阳说道:“林教主,请把方才未讲完的话,继续说完吧!”
林正阳点了点头,忽地仰天大笑,叫道:“好,好,我正要说及此事,便来了朝廷军马捉拿反贼,真是巧的很了!”
洪断山奇道:“这陈敬龙认得纣老怪,跟谋反又有什么关系?”
林正阳停住大笑,扬声说道:“这小贼跟纣老怪结为兄弟,可见他与纣老怪臭味相投,脾气心性都是相差不远的!”微一寻思,补充道:“这陈敬龙从我神木教逃走时,一路杀伤多人,手段残忍狠毒,可见他凶残好杀的性情,是跟纣老怪一模一样了!”
洪断山寻思一下,沉吟说道:“若非心性习气相近,又怎能结为兄弟?林教主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
林正阳见他肯定自己说话,登时精神大振,继续说道:“纣老怪抢到霸主奇牌,江湖上人人皆知。他为何要抢奇牌?哈,自然是因为传说得霸主奇牌者,可称霸天下了,由此事可见,纣老怪分明野心勃勃,想要成为天下霸主!那纣老怪向来我行我素,任意妄为,颇有天下唯我独尊的意思,有这样的野心,再正常不过,根本无须怀疑!”
众人听到这里,纷纷点头,都觉他说的有理。
林正阳见众人神色,更觉得意,指向陈敬龙,继续道:“这小贼与纣老怪脾性相近,既然纣老怪有称霸天下的野心,这小贼自然也不是本份之人,只怕野心也不在纣老怪之下……”
陈敬龙忍无可忍,放声大骂:“林正阳,放你娘的臭狗屁!我大哥什么时候想称霸来着?我又哪里显出过野心?……”
洪断山怒喝打断道:“陈敬龙,咱们分辨实情,讲的是道理,岂能污言垢语,辱骂于人?你再如此胡来,洪某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陈敬龙还要争辩,楚楚拉住他,劝道:“公子,你现在情绪激动,头脑不清,还是不要说话的好,不然不但分辩不清,反会让大家对你生出恶感,情形更加不利!”
陈敬龙素来佩服她心智过人,对她言听计从,此时听她劝抚,虽然气愤,却也只好忍下,不再做声。
林正阳微微冷笑,继续道:“纣老怪夺得霸主奇牌之后不久,便匿迹江湖,再无消息。诸位,想要称霸天下,必定有好多事情要做,岂能就此隐藏起来,再无举动了?纣老怪此举,必定令许多人困惑不解!”
洪断山沉吟道:“也没什么不解之处。他得了奇宝,受江湖人追杀,自然要躲起来避一避风头。”
林正阳笑道:“洪大侠此解,倒也合理,只是未能见识完全!纣老怪是躲起来了不假,但他并没有就此罢手,什么都不做。嘿,他自己不出面,却指使个无名小子出头,照样可以进行他称霸天下的大计!”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指着陈敬龙,大叫:“这小贼要组织军队,正是为了谋反,为了帮纣老怪称霸天下奠定基础!大家若信了这小贼,归于他的麾下,便是受了他欺骗,中了纣老怪的奸计了!”
一百八十三节、铁证如山
洪断山听林正阳说完,沉吟片刻,疑道:“林教主说的不无道理,但无凭无据,凭靠推测,似乎……”
林正阳正色打断道:“洪大侠,许多事实摆在眼前,怎能说没有证据?”深吸口气,提高声音,说道:“大家试想一下,那纣老怪桀骜不驯,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又怎会与一个|乳臭未干的山野小子结为兄弟?若说他不是有所图谋,需要这小贼协助,又该如何解释?
还有,这小贼是何时开始在江湖上显露头角的?不正是纣老怪销声匿迹前后么?哼,若说不是纣老怪不敢出头,推出这么个替身来,天下又哪有如此凑巧的事情?
这小贼曾杀伤我神木教许多教众,手段毒辣残忍至极;又冒充龙公子,岂图欺骗天下豪杰,可谓胆大包天。
那纣老怪胆大凶残,称得上江湖第一。陈敬龙一个山野少年,却也有此恶劣性情,若说不是受了纣老怪影响,又有谁能教得出来?
纣老怪想要称霸天下。这陈敬龙既然受他影响极深,又岂能没有野心?想要谋反作乱,根本就是顺理成章,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何须怀疑?
或许大家还念他救过齐帮主,以为他有些侠义之心;但大家若再往深处想一想,便可看穿他的真正面目。
赭狮帮此次举办大会,出钱出力,邀请众江湖豪杰前来,不正是因为齐帮主念在救命之恩的份儿上,想要报答陈敬龙么?这陈敬龙若是真正侠义,施恩不图报,又何必借用赭狮帮力量做事?他当初去救齐帮主,又助其夺得帮主之位,分明是有意施恩,以便将赭狮帮控制在手,做他谋反作乱的工具。嘿,受一点皮肉之苦,换得一个帮派死心塌地的支持,这买卖大有赚头,跟侠义可扯不上半点干系!
他既然能利用赭狮帮,又为何不能利用别人?他此次打着抗击血寇的名头,想要组建军队,分明是要骗得众江湖豪杰为他卖命,去干那图霸天下的大事!
各位,纣老怪与陈敬龙沆瀣一气,一个隐在暗处谋划指使,一个抛头露面出来实行,妄图将江湖力量变成他们称霸天下的垫脚石;其用心之阴恶,简真令人发指!
若受了他们欺骗,不免成为祸乱天下的帮凶,留下万载不灭的骂名,永世不得翻身,大家明不明白?”
他说到这里停下,扫视众江湖豪杰,眼中尽是焦急之色,显得十分关切。
他这一番话语,不着痕迹的将陈敬龙与纣老怪紧紧绑在一起,把陈敬龙所作所为,全都诬成是受纣老怪指使,正是古兵法中绝妙的一招移花接木。
众江湖豪杰听他说话,已不知不觉中将陈、纣二人视为一体;将平素对纣老怪的憎恶厌惧之心,尽数移到陈敬龙身上;既然心里先存了恶感,自然觉得他干出任何坏事都是理所当然的;对林正阳的说话,已不觉信了八分;看向陈敬龙的眼神,均已有些不善。
林正阳见众人神色,知道自己说话起了作用;忙又深吸口气,脸现悲壮之色,语调转为深沉,继续说道:“林某先前不知齐帮主是被人利用,只当她是与恶贼勾结,一时误会,疑她清白,以至贸然与恶贼相赌。
愿赌服输,倒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大恶未除,江湖难安,林某性命并不要紧,但若就此死去,任由恶人阴谋得逞,万千江湖豪杰尽堕奸人计中,实在不忍。
林某甘负骂名,不守信约,忍辱偷生,并非惜命,实为戳穿恶人阴谋,挽救江湖同道于水火;还望大家能明白林某一片苦心,莫要相逼。
待到这小贼与纣老怪两个祸乱根源尽除,江湖安稳,再无隐患时,林某自会当众自刎,以完今日赌约,给诸位一个交待!”
他说到这里微一停顿,跟着仰天长叹:“只要能眼看巨恶授首,天下太平,林某死亦瞑目!诚信,诚信,为万千江湖同道着想,林某只好不守一次了!”说罢满脸凄然,双眼微闭,两行泪水滚滚而下,伤痛欲绝。
他这一番做作,慷慨悲壮,颇为感人;众江湖豪杰不明真相,岂能不被其感动?
果然,林正阳话音刚落,便有人叫道:“同欺骗大家、图谋称霸的恶贼还讲什么诚信道义?林教主,那赌约之事,不提也罢!”
这人叫声一落,又有许多人跟着叫嚷:“林教主戳穿阴谋,是为了救我们大家,一片仁侠之心,令人敬佩!行大事者,不拘小节;若为跟恶贼的赌约而轻生,可有些迂腐了!”
“这小贼奸恶已极,是我江湖公敌;跟他的赌约,怎能做数?林教主,赌约之事,可千万当不得真!”
……
一时吵吵嚷嚷,都是要林正阳不必守约。
陈敬龙惊怒交集,刚要开口辩解,却听楚楚轻声叹道:“公子,没用的!你承认了与纣老前辈之间的关系,便成为了江湖公敌,无论再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你了!明知徒劳,又何必再费唇舌?”
陈敬龙寻思一下,黯然点头,再不争辩。
林正阳听众人叫嚷,心中窃喜;见洪断山默然不语,脸现迟疑之色,忙叫道:“洪大侠,你到此时,仍不相信这小贼谋反么?”向入场口处尚自高等人一指,喝道:“陈敬龙入宫行刺,反意昭然;现朝廷兵马来捉反贼,铁证如山。洪大侠,这证据难道还不够么?”
洪断山看了尚自高一眼,又垂头寻思片刻,霍地站起身来,手按巨刀,大喝道:“陈敬龙诓骗江湖同道助其谋反,其心可诛!有此恶徒,江湖难安,不杀不行……”
他还没有说完,却见离不凡从椅中猛跃而起,纵下看台,如一团烈火从场上刮过,疾奔到陈敬龙身前,横刀挡住林正阳,口里喝道:“傻小子,势不可转,再不滚蛋,必死无疑!快走,快走!”他话是对陈敬龙说的,但却不敢回头看他,眼睛只顾紧盯林正阳,小心防范。
林正阳听洪断山说话时,本已握住剑柄,想要出手,此时见离不凡出头,微一沉吟,不敢轻举妄动,转向洪断山笑道:“这小贼与林某本有仇怨,若林某伤了他,别人定会说我是公报私仇;究竟该如何处置他,还是由洪大侠拿个主意吧!”
洪断山“刷”地抽出巨刀,怒喝道:“离帮主,你要与整个江湖为敌,保这恶贼么?”
离不凡狂笑道:“老子想干什么,便干什么,至于与不与江湖为敌,向来不在乎的!这小子是不是恶贼,老子没本事分辨,但老子认准一个道理:要打血寇的,便是好汉子;是好汉子,老子便不能让他给人杀了!”
洪断山喝道:“如此恶贼,非杀不可!离帮主,你要保他,洪某便先来会一会你!”说着跳下看台,缓步逼向离不凡。
众江湖豪杰多以洪断山马首是瞻,此时见他要出手了,纷纷抽出兵刃,涌下看台,准备帮忙。
忽见十数条火红人影直冲过来,挡在陈敬龙周围;当先一人,正对洪断山,平举魔杖,厉声喝道:“谁要杀我孙女婿,老身便杀谁!洪老弟,你别逼老嫂子动手!”她话音未落,其余十几个红衣人纷纷大吼:“谁敢动手,便请先尝尝朱雀祝家的火系魔法!”
这当先一人,娇艳无双,正是祝倾城;其他红衣人也有老年,也有中年,但都是手持魔杖,不用问,自是祝倾城的兄弟子侄了。
她十余人刚刚站定,又见赭狮帮三百余众纷纷抽出兵刃,奔下看台,列队挡在众江湖豪杰与陈敬龙之间。孟东站在队列最前,放声大吼:“陈敬龙是我赭狮恩人。谁要伤他,便是与我赭狮帮为敌!”
此时,双方各有两名顶尖高手,虽然维护陈敬龙的一方人数较少,但其中却有十余名祝家高手;朱雀祝家名震江湖,家中之人本事又岂有差的?因此双方可算是势均力敌,当真动起手来,胜负殊难预料。
双方都知一旦动手,必定伤亡惨重,后果不堪设想,因此谁也不敢主动攻击;场中一时陷入僵局。
过了片刻,林正阳缓缓抽出双短剑,沉声喝道:“洪大侠,除魔卫道,义不容辞!今天你我并肩,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将陈敬龙这奸贼杀了!”
洪断山沉吟未决,却听楚楚尖声大叫:“洪大侠,林正阳怂恿大战,是想借机铲除江湖力量,以助血寇入侵;你千万别听他的!”跟着又听陈敬龙大叫:“都不要动手,看我的!”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他手持钢刀,横在颈上,刀刃冲着自己。
离不凡愣道:“小子,你昏了头不成?不去杀跟你为难的人,却要杀自己么?”
陈敬龙正色道:“离帮主,多谢你不念我大哥叛帮之恨,挺身助我!”
离不凡急道:“你大哥叛不叛帮,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老离岂是那张冠李戴的混涂蛋?有什么话,先把刀子放下再说不迟!”
陈敬龙并不收刀,冲离不凡点头苦笑道:“离帮主,你慷慨爽直,是真汉子,可惜敬龙认得你晚了,无暇与你深交,真是可惜!”说罢将头转向旁边,又冲祝倾城叫道:“祝……奶奶,多谢你出面救护!”
祝倾城怒道:“小混蛋,拿刀横在脖子上,很有趣么?快把刀放下来,别惹老娘发火!”她焦急之下,连“老身”的“庄重自称”都顾不上了,直接自称起“老娘”来。
陈敬龙深吸口气,不再理她,昂然叫道:“诸位,血寇入侵之际,正需江湖人出力保国,护我轩辕百姓,岂能相互攻杀,自残手足?敬龙一人生死,微不足道,万不能因我一人,而令豪杰自斗,江湖喋血。事端皆因敬龙而起,自当由敬龙来了结。希望敬龙死后,大家能忘却今日之嫌,团结起来,合力抗敌,复我河山;若能如此,敬龙泉下有知,也必觉欣然!”
说到这里,微一停顿,仰天叹道:“壮志未酬身先死,天下第一憾事。可惜,可恨!”叹息未绝,手臂用力,猛挥刀往颈上勒去。
一百八十四节、困兽之斗
陈敬龙回刀自裁,刀锋已经贴上脖子,忽然止住不动。
众人看去,只见齐若男站在他身旁,双手紧抓刀头,虽然手掌被割的鲜血淋漓,却丝毫不肯放松。
陈敬龙微微一愣,急道:“若男,你……你……”
齐若男怒道:“有用之身,岂可轻弃?”
陈敬龙急道:“我若不死,众江湖豪杰必会拼斗起来,到时伤亡惨重……”
齐若男抢道:“只要你逃离此处,大家没了争斗目标,自然便不会再打架;又何必非死不可?留住性命,才能寻找机会,证明清白;若这样死了,不清不楚,岂不窝囊?”
楚楚接口急道:“公子,你若身死,永远无法证明清白,诱骗江湖豪杰相助谋反的恶名便永远洗刷不去。离帮主与祝老前辈救护于你,便也成了助纣为虐的恶人,永无翻身之日。你不为自己着想,也总该替离、祝二位前辈着想吧?保住性命,以图日后洗刷污名,才是正理!”
陈敬龙幡然醒悟,叫道:“不错,我可不能连累离、祝二位前辈永担污名!我……我不能轻易便死!”
齐若男松开刀头,也不顾手上伤势,“刷”地抽出细刀,喝道:“外面有军兵包围,咱们冲出去!”
她话刚出口,却听林正阳大叫道:“诸位江湖同道,咱们上啊,可不能让小贼逃了!”
众江湖豪杰受他鼓动,刚想上前,却听离不凡大叫:“他妈的,哪个不怕死的,便上来尝尝老子的双刀!”跟着又听祝倾城喝道:“老身不愿多伤人命,不要逼我动手!”孟东也跟着叫道:“帮主,你们快走,这里交给我们!”又听洪断山大吼:“火拼起来,非同小可,都不要轻举妄动!”
众江湖豪杰不敢轻动,双方又陷入对峙局面。
那尚自高立在会场入口处,眼见场中情形,知道陈敬龙立即便要出逃,忙转身向外奔去,口中大叫:“众将士听令:严阵以待,凡从会场冲出者,格杀勿论……”
楚楚急道:“公子,待到外面军兵准备妥当,必定更难冲出,想走便要赶快!”
陈敬龙看向她,微有迟疑,却见欧阳干将快步走来,道:“陈兄弟,楚楚姑娘不会武技,不便随你出逃。不如让我将她带去铸剑山庄,等以后你再来接她好了!你放心,以我们铸剑山庄的实力,定可保她无恙!”
陈敬龙松了口气,喜道:“如此最好!”当下也顾不得多说,扬声叫道:“离帮主、祝奶奶、诸位赭狮兄弟,大恩容待后报,敬龙去了!”说罢急转身向会场外奔去。齐若男、商容儿、雨梦三女紧跟其后;欧阳莫邪微一迟疑,见齐若男转头看来,满脸怒容,吓的一个激灵,急忙也跟上去。
众江湖豪杰虽不甘心,但被离、祝等人拦着,无法追击,只有眼睁睁看着他们奔出会场而去。
五人奔出会场,抬眼望去,只见距会场百步开外,黑压压数不清多少人马,层层叠叠,绵延开去,将会场围的水泄不通。
商容儿惊道:“啊哟,这么多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咱们淹死,怎么冲得出去?”
话刚说完,却听军兵队中,尚自高的声音大叫道:“反贼出来了,格杀勿论!先锋队,冲锋!”
最前排百余名骑兵齐声答应,一齐催马,挺枪冲向陈敬龙五人;马蹄翻飞,蹄声隆隆,声势骇人。
商容儿大怒,喝道:“我惊讶一下,便当我真的怕了么?哼,让你们尝尝我的厉害!”言罢平端魔杖,直指前方,大喝一声:“烈焰狂涛!”
随着她大喝,只见魔杖顶端闪出一点红光,疾飞出三丈多远,落在地上,跟着“腾”一声大响,红光所落之处,燃起两丈多高的火焰,迅速漫延开去,转眼形成一条七、八丈长,一尺多厚的火墙,横在骑兵与陈敬龙等人之间。
那火墙烈焰飞腾,红舌乱吐,望之可怖;但眨眼工夫,便霍地熄灭,消失无踪。
虽然时间极短,却已经够了。但凡牲畜,大多怕火;军马虽经过训练,不似普通家畜一样畏火,但其本性中对火焰的恐惧却根深蒂固,并没消失。
正在前冲的那些军马见前方突然出现一条如此可怕的火墙,岂能不惧?不等骑者号令,已均惊恐长嘶,急急停步。众骑兵反应不及,收不住去势,纷纷飞扑出去,摔落马前。
一时间,人吼马叫,混乱不堪。
等火墙消失时,原本整齐冲锋的队伍,变成了百余匹战马呆立当地,骑者却尽数仆地翻滚,狼狈不堪;整个先锋队乱成一团,哪还有丝毫战力可言?
陈敬龙又惊又喜,叫道:“容儿,数月不见,想不到你变得这样厉害了!”商容儿吐吐舌头,低声笑道:“我魔力尚浅,根本使用不了这样大型魔法,嘻嘻,刚才这一记,只是表面吓人,实际上没有杀伤力的,便如我初次见到你时,使用的‘冰钉雨’一样!”
欧阳莫邪抢道:“有没有杀伤力无关紧要,只要能吓住军马,已经足够!骑兵强在冲击,若不住冲锋,咱们可抵挡不住;应趁此前锋混乱,后队无法冲锋之时,抢上前去,制敌先机!”
陈敬龙喝道:“不错,大家助我,杀出重围去!”喊声未息,当先舞刀冲去,跃过混乱的先锋队,杀入大军之中。齐、商、雨、欧阳四人毫不迟疑,紧随其后,寸步不落。
先前陈敬龙等人奔出会场时,众军兵见所谓的“反贼”,只有五个,而且其中还有三个是如花似玉的美貌少女,不由都先存了轻视之心,料想先锋队一次冲锋,便足够将“反贼”尽数格杀当场了,因此都不做防守准备。
等先锋队中途溃散时,众军兵见了,大出意料之外,惊愕不已,一时回不过神来,更全没想到需要防守。
直等五人疾冲到跟前,众军士才反应过来,可此时再准备防守,哪里还来得及?因此竟被五人轻易突破外围,直入军中。
陈敬龙当先而行,横冲直撞;内力运起,每一刀劈出,均有开碑裂石之力;兼且招数精妙,防不胜防。那寻常士兵连斗气都不会,哪有他一招之敌?一时间所向披靡,无人可挡。
齐若男守护右侧;细刀挥舞,招式悍猛,大开大阖,仗着土系魔力防护力强,寻常士兵难以伤她,无须守护自身,只顾全力攻敌;势若猛虎,触者立溃。
欧阳莫邪守在左侧;软剑闪动,如瑞雪飘飘,如梨花乱舞,只晃的人眼也花了,哪还能看清招式?况且欧阳家锐金斗气锐利无匹,兵刃一触即折,无一幸免;寻常士兵哪敢与其相敌?
雨梦断后,虽不擅近战,但招式、力量也远非寻常士兵所能招架,铁弓到处,无不人仰马翻。商容儿处在中间,受四人保护,无须顾忌自身安危,只集中全力,相助雨梦;但见雨梦势急,便一记魔法施出,或火球、或火刃、或火蛇,种类繁多,层出不穷;凡被魔法刮到者,无不被烧的焦头烂额。二人合力,后路一时无忧。
五人结队而行,左冲右突,纵横来去,无人可挡;看似威风八面,其实心里却都暗暗叫苦:军马如海,杀之不尽,层层叠叠涌上前来,无止无息,绝不给人片刻喘息之机;枪戈如麻,乱捅乱撅,无处不至,唯有全力应付,容不得半点疏忽懈怠;人力终有尽时,如此全力以赴,体力迅速消耗,能支持多久?
斗了小半个时辰,五人锐气已过,渐渐都觉出疲劳;商容儿叫道:“龙哥哥,这样不是办法!这样不停的打下去,就算不给人杀了,也会活活累死。咱们得快些冲出去才好!”
陈敬龙苦笑道:“冲出去?嘿,别想了!咱们到哪里,军兵便涌到哪里,怎能冲得出去?”
他话音刚落,欧阳莫邪接口叹道:“沙场之上,果然与江湖争斗不同!千军万马涌上来,个人便是有通天之力,也没用处的。唉,咱们五个,不知战场厉害,贸然与大军相斗,今天不免要尽丧于此了!”说到后来,语音颤抖,隐带哭意,显是怕的厉害。
其他四人听他一说,心中也自黯然,知道力竭之时,绝无幸免之理,眼前也不过是尽力支持,多撑些时候罢了,至于最终结果,却已经注定,绝非五人之力可以更改;斗志不由更加低迷。
大军丛中,人马环绕,枪林蔽日;五人渐渐连方向也分不清楚,只在军中乱撞,却不知应往哪里杀去。
再斗一会儿,雨梦体力不继,斗气渐渐稀薄,越来越抵挡不住,情急大叫:“容儿妹妹,快施魔法助我!”
商容儿沮丧叹道:“我……我魔力用尽,哪还能施得出魔法?”
此言一出,陈敬龙心中不由一片冰凉,知道没有商容儿相助,雨梦绝守不住后路;后路有失,队形一破,五人性命只在顷刻;当即止步叹道:“不必浪费体力奔走了!咱们便守在这里,能撑多久算多久吧!”
齐若男与欧阳莫邪默然停步,与陈敬龙成三角形站立,将商、雨二女护在中间。
众军兵见他五人不再冲突,情知要作困兽之斗;此时胜券在握,已不必担心他们能冲出包围,当即不再胡乱攻击,而是团团围困,整理队伍,集中力量,准备最后制敌的雷霆一击。
五人略得歇息。
陈敬龙见军马往来排列,知道等他们准备妥当,冲上来时,必定猛如洪水,不可抵挡;想了一想,喘息叹道:“没能死在与血寇交战的沙场上,却死在自己人手里,可恨,可恨!”
齐若男恨恨说道:“咱们助宫中平乱,却反被朝廷诬陷,真是冤枉!我真后悔,当日没将那昏君一刀砍了!”
陈敬龙缓缓点头,咬牙恨道:“有此昏君,轩辕志士纵有报国之心,却永无出头之日;轩辕百姓陷身水火,永难安宁!若想轩辕强盛,异族不敢来欺,终须将那昏君除去,推翻这腐败朝廷!”
欧阳莫邪沉吟问道:“敬龙,今日若能不死,你将来组成义军,会与朝廷为敌么?”
陈敬龙肯定道:“势不可免!天下乃百姓之天下,岂能容得一人做主,任意妄为?哼,那昏君既然置万民于水火而不顾,便是轩辕族的大敌;我要为百姓谋太平,便须将他除了!”
说到这里微一停顿,看看周围兵马,摇头苦笑道:“咳,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死在眼前,纵有满腔报负,却也不过是一场空谈而已!”
话刚出口,便听周围军中有人呼喝号令。众军士听见命令,纷纷挺枪作势,准备冲锋。
一百八十五节、绝处逢生
周围军马闻听号令,纷纷挺起长枪,准备冲击。
此时众军士是有备而攻,队伍排列如墙,四面围定;若一齐涌上,数百把长枪同时刺出,攒往一处,便是铁石人也不免碎为齑粉,何况血肉之躯?
眼看陈敬龙五人性命只在顷刻,忽听军兵队伍外围一处人吼马嘶,乱成一团,似乎有人侵袭。
众军兵都是一呆,纷纷转头观望,连发号施令者也一时顾不得陈敬龙五人,忘记号令军兵冲击。
那吵嚷声迅速移动,接近中军,转眼工夫便已离陈敬龙等人不远,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陈敬龙五人凝神看去,只见军兵队伍大乱,你推我挤,如波开浪裂,散向两旁;一条黑衣大汉直冲进来。
那大汉黑巾蒙面,看不见相貌如何;身材削瘦,但臂长腿长,骨骼雄奇;手持一条长鞭,鞭体外笼罩蓝黑色斗气,浓厚有若实质;长鞭挥舞之际,人触人伤,马碰马倒,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无人能将其行进稍阻一阻。
陈敬龙见这人威风凛凛,气势慑人,于乱军丛中任意来去,如入无人之境,恍若战神临凡一般,不由心生敬意,情不自禁叫道:“好汉子!如此豪杰,敬龙前所未见!”
那蒙面人从陈敬龙五人左侧军中冲出来,自陈敬龙身前而过,足下丝毫不停,又冲向右侧军兵。
当此情形,何须多想?陈敬龙毫不迟疑,喝道:“咱们随这位壮士冲出去!”其余四人齐声答应。五人紧随蒙面人而行。
那蒙面人冲到右侧军前,长鞭疾挥,“啪”“啪”脆响声中,接连将十余名军士抽得口喷鲜血,跌下马去;跟着鞭梢卷住一匹战马脖颈,用力一甩,将那匹健马连同马上骑者一同甩得直飞出去,将后面两匹战马一齐撞倒,滚成一团。
众军士见蒙面人如此威猛,无不骇然,纷纷瑟缩退避,不敢上前。
有十几名军士跌下马,便多出了十几匹空马。那蒙面人抓住一匹空马马缰,纵身跃起,骑上马背;回头看向陈敬龙,冲旁边几匹空马一指,示意五人上马,也不说话,接着转头舞鞭,猛夹马腹,当先冲去。
五人不敢怠慢,纷纷跃上空马,紧跟那蒙面人身后。
有了这样一位高手开路,冲出重围的希望大增。五人绝处逢生,精神大振,先前的疲劳浑然忘在脑后。
齐若男、欧阳莫邪分守两侧,陈敬龙断后。三人与那蒙面人形成四角,将商、雨二女护在中间。
那蒙面人斗气浑厚,招式刚猛;长鞭舞动,来去如电,中招者无不骨断筋折;斗到兴发时,长鞭卷起马匹便甩砸出去,轻松如掷弹丸,竟是天生神力,远非常人可比。
众军士见他威猛若神,无不惊惧,不敢稍拈其锋,纷纷退避;此时便求能避得远些,不被长鞭刮到便好,哪还顾得上去围阻拦截?
有马匹代步,行进速度极快。六人冲杀不大工夫,眼前霍然开朗,竟已是冲出重围,到了军兵丛外。
此时未离危境,六人不敢稍停,仍是纵马狂奔。六骑绝尘而去,转眼不见踪影。
马蹄翻飞,不过顿饭工夫,已离土城不远。
蒙面人忽地猛然收缰,止住马匹。陈敬龙五人不明所以,只得跟着止马。
蒙面人跃下马匹,蹲身用手指在地上划了几个字,跟着重又上马,拨转马头,向北行去。
陈敬龙等人刚要催马跟上,那蒙面人却回头摆手,阻止他们跟随,又指指地上字迹,示意陈敬龙去看;跟着催马疾奔,扬长而去,再不回头。
五人见他不许,不敢跟随。陈敬龙放声叫道:“壮士,请留下高姓大名,以容敬龙日后报答救命之恩!”
那蒙面人既不停马,也不应声,连头都不回一下,转眼奔去无踪。
陈敬龙愕然半晌,奇道:“这人好奇怪,救了咱们性命,却连话也不说一句,便即走了,这叫什么事情?”
齐若男也道:“是啊,他自始至终,口里不曾吐出过半个字来,莫非身有残疾,不会说话不成?”想了想,又道:“我自幼随父行走江湖,至今已十余年,却从没听说过江湖上有一位哑巴高手,这可当真奇了!”
她刚说完,却听欧阳莫邪颤着声音,带着哭腔嗫嚅道:“他总算走了!我……我好怕他……”说到这里,再忍不住,“哇”一声大哭起来。
这欧阳莫邪胆小不假,但自与陈敬龙等人相识之后,多历艰险,胆量已颇有长进;尤其是随齐若男去土城一段时间后,不知被她用什么方法煅炼,更是胆气大增,已非昔日那胆小如鼠的鼻涕虫;便是皇宫围战倪秃子与今日战阵冲杀这两次,凶险异常,险死还生,他虽然免不了害怕,却也不至吓得大哭;此时却被一个救过他性命,自始至终不曾向他说过半名话,甚至已经离开的蒙面人吓的痛哭出声,实是大出陈敬龙等人意料之外。
众人一齐向他看去,只见这货面如土色,坐在马上瑟瑟发抖,好像随时便会跌下马背一般,显是惊惧已极,绝没有半点装假。
商容儿以前不认得欧阳莫邪,不知他性情,见他一个大男人如此胆小,不由大觉有趣,嘻笑问道:“老兄,你这样怕他,难道以前被他打过ρi股不成?”
她这一问,绝属胡闹取笑,不料那欧阳莫邪居然连连点头,哭道:“是啊,你怎么知道?……呜呜……他……他上次抽我ρi股一鞭,痛了好久……呜呜……”
陈敬龙微一错愕,喃喃自语:“用鞭的蒙面人,水系斗气……”霍地醒悟,叫道:“莫邪,他……他便是去铸剑山庄抢书之人?”
欧阳莫邪点头哭道:“就是他……呜呜……我一见便认出他,可为了活命……呜呜……却又不得不跟他走……呜呜……我一直好怕的……”说到这里,又是惊恐,又是委屈,越哭声音越大。
陈敬龙“嗐”的一声,急道:“你怎不早说?我若早知是他,也好问问他与我驼叔究竟有何关系,好给令尊一个交待!现在人已走了,你才说出来,哪里还来得及?”
欧阳莫邪哭着辩解道:“这一路上,哪有工夫说话?……再说……呜呜……我哪敢当着他面提起旧事……呜呜……不怕他再……嗯……再打我一顿么?”
齐若男被他哭的不耐烦起来,怒声喝道:“堂堂男子汉,哭个不住,成何体统?我以前说过,我不愿理胆小懦弱的娘娘腔,更不许动不动便哭的鼻涕虫跟随着我,还记不记得?”
欧阳莫邪想了想,轻轻一点头,用力咬住下唇,强自忍耐,不敢再哭,憋得喉中“吭吭”作响。
齐若男喝道:“你又哭,是不是想让我赶你回家,以后再也不见你面?”
欧阳莫邪急道:“不,不……我要跟着你!”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是我未婚妻,怎能再不见我面?”一提起“未婚妻”三字,登时精神振奋,意气风发,哭意顿飞天外,脸上挂起笑容。
齐若男横他一眼,脸现恼怒之色,但随即泫然,垂下头去,不再接口。
陈敬龙全没在意他二人在说些什么,只是踌躇思索,呆呆出神。
雨梦见他发呆,问道:“陈哥哥,你在想什么?”
陈敬龙应道:“我在想,以后如何寻找这位蒙面壮士才好。我要报答他救命之恩,又有许多事情需要问他,所以一定得找到他;可是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更没看见他相貌如何,没有丝毫线索,却该如何去找呢?”
商容儿笑道:“他不是留了字么?说不定就是他的身份名字呢!”
陈敬龙一拍脑袋,气笑道:“居然忘记这个,真是够蠢!”急忙翻身下马,去那字旁观看。其余四人也都好奇,一齐下马,跟着去看。
只见地面上划的是十六个字:“多加忍耐,善自珍重。时机到时,还你清白。”
陈敬龙见不是什么名字、身份,大是失望,叹道:“这只是关怀安慰之语,对寻找救命恩人,却没什么用处!”
雨梦沉吟道:“陈哥哥,他说‘还你清白’,莫非他有能力证明你不是恶人?”
陈敬龙叹道:“我冒充龙公子,事实确凿,就算不是恶人,也是不折不扣的欺世盗名之徒了,还有什么清白可还?唉,蒙面恩人留这些话,不过是安慰我罢了,怎能当真?”说罢连连摇头,颇为沮丧。
齐若男自悔道:“这件事情也怪我!当初楚楚怂恿你冒充龙公子时,我本该阻止的……”
商容儿一听“楚楚”之名,又生起气来,怒道:“原来是那个小狐狸出的馊主意!我就说么,我龙哥哥最正直不过,怎会去冒充别人?原来都是那小狐狸在捣鬼。哼,以后若再让我见到她,非烧得她焦头烂额不可;看她被烧花了脸,还凭借什么勾引我龙哥哥!”
陈敬龙气笑道:“容儿,不许胡说八道!楚楚出此下策,也都是为大事着想,并非有什么恶意,怎能怪她?什么‘小狐狸’、‘勾引’,太难听了,以后不许挂在嘴上!”
商容儿颇不服气,想要争辩,雨梦轻按她手臂,摇一摇头。商容儿见了,便不再多言,将头转向一旁,撅嘴自己生闷气。
陈敬龙暗觉奇怪:“容儿为何这样讨厌楚楚?她二人以前又不相识,更谈不上有什么恩怨纠葛,只不过匆匆一见,便能生起如此恶感么?若说是因为吃醋,她却又不吃雨梦的醋,反倒极肯听她的话,真是奇了!……”
正在琢磨,忽然耳中传来轻微的“隆隆”声响。
这种声音,对陈敬龙已不陌生;微一寻思,便即明白过来,急叫道:“不好,军兵追上来了!快走,快走!”
他说一句话的工夫,那“隆隆”声又响了许多,齐、雨等人也都听见,脸上一齐变色。
五人急急上马。商容儿叫道:“往哪里逃才好?”陈敬龙想起黄守家所传张肖之语,叫道:“快去土城,可保无恙!”
五人各用兵刃在马股上乱打。五骑齐奔,往土城而去。
一百八十六节、奇兵苦力
五人策马狂奔,不大工夫,已到土城之下;却见城门紧闭,城墙上列满士兵,个个张弓搭箭,对着城下,如临大敌。
五人勒住马匹。欧阳莫邪慌道:“糟糕!土城已有准备,咱们进不去了!”
陈敬龙沉吟道:“血寇入侵之际,防守严些也属正常,未必一定是为了对付咱们。”提高声音,冲城上叫道:“快开城门!又不是晚间,关着城门做什么?”
城墙上一个军官模样的汉子叫道:“你们是什么人?要进城做什么?”
陈敬龙应道:“我们是土城百姓,想要进城回家!”
那军官哈哈大笑,指向远处,喝道:“大军追来,你们分明是尚队长所要捉拿的反贼,还想瞒我?”微一停顿,喝道:“放箭!”
众士兵早就准备妥当,号令之声未息,已经箭如雨下。
五人大惊,急忙勒马后退;一时走不迭,商容儿马颈、齐若男左臂已各着了一箭。
待退到弓箭射程之外,欧阳莫邪急问:“若男,你……你要不要紧!”齐若男抓住箭杆,猛力拨出,咬牙应道:“我有魔力护身,不过是皮肉之伤而已,不碍事的!”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长嘶,却是商容儿马匹受伤太重,支撑不住,颓然卧倒。
雨梦催马上前,将商容儿拉到自己马背上坐好。商容儿怒道:“这些守城的王八蛋居然敢放箭射我!龙哥哥,咱们冲进城去,杀他们个人仰马翻!”
不待陈敬龙应声,雨梦叹道:“城门紧闭,怎能冲得进去?”商容儿寻思一下,无计可施,唯有望着城上连吐口水,稍泄愤怒而已。
陈敬龙回头望去,见远处尘土飞扬,来势甚快,急道:“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如何是好?”
齐若男叫道:“咱们逃往别处吧!”
欧阳莫邪慌道:“逃不得!”指向雨、商二人,道:“两人一骑,绝跑不快,用不多久,便会被追兵赶上!”
五人正在惶急,忽听城头上纷纷叫嚷,大乱起来;抬头望去,只见百余条大汉涌上城头,当先一个灰衣汉子手起刀落,已将先前发令放箭那军官劈死;众大汉横冲直撞,乱杀守城官兵,出手全都凶狠悍猛,狠辣异常。
这些汉子衣着各异,看不出什么身份,但全都灰头土脸,身上沾满泥巴,好似刚从地底钻出来的一般。
陈敬龙五人见突然出现这样一群不知来路的奇兵,又是惊喜,又是疑惑,呆呆观望,心中猜测,却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城头官兵被攻了个措手不及,有的甚至还不等拨出兵刃,便已被砍倒在地。百余条大汉往来冲突,转眼之间已将官兵杀散。那领头的灰衣汉子扬刀一招,引领众人又奔下城头,跟着城门内传出喊杀打斗之声。
又过片刻,“嗡”一声响,城门打开。那灰衣汉子立在门内,扬声叫道:“陈兄弟,追兵转眼即到,快快进城!”
陈敬龙听他叫出“陈兄弟”来,知道是友非敌;紧急关头,也顾不得分辨他究竟是谁,急催马上前。五人五骑,奔入城中。
五人刚一进门,“砰”的一声,城门又被关起。
那灰衣汉子叫道:“兄弟们,大功告成,扯呼了!”那些灰头土脸的汉子闻言轰然而散,分头奔走,转眼已全无踪影。
五人下马。陈敬龙冲那灰衣汉子抱拳谢道:“多谢壮士相助!不知壮士……”
那灰衣汉子不等他说完,猛上前按住他双肩轻轻摇晃,状极亲热;欢声叫道:“陈兄弟,你不认得我了?哈哈,浑河一别,老哥哥常常想念你呢!”
陈敬龙凝神细看,见他脸上虽沾满泥土,但五官轮廓却十分眼熟;仔细认一认,又听他提起“浑河”二字,猛然想起,大喜叫道:“李老哥,原来是你!哈哈,想不到这次又是为你所救;我可欠了你两次人情了!”
这灰衣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曾在浑河凿穿冰面,阻断神木教追兵,救了陈敬龙一次的宽江水贼首领,“翻江蛇”李混。
二人久别重逢,均极欢喜。陈敬龙问道:“李老哥,你怎会知道我有危难,赶来相救?”话刚出口,猛然省悟,笑道:“哈,我知道了,又是张肖寨主请你来的!”
李混点头笑道:“当然是他。除了他,谁能如此料事如神,早早猜到你有危难?”微一停顿,道:“城门大乱,城中守军转眼便会赶来,这里可不能久留!咱们快些离开,边走边说吧。”
六人离开城门处,为免引人注意,连马匹也不要了。李混当先引路,不走大街,只在小巷之中穿来Сhā去。
路上李混讲述,陈敬龙才知:李混等来到土城,是为救助自己不假,但却别有任务,至于抢夺城门,放五人进城,却是眼见危机,李混自己的主意。那张肖虽有智计,但没见过轩辕君主,不知他性情为人,哪能料到朝廷会反诬陈敬龙,派兵来与他为难?所以在陈敬龙受官兵围困时,却没有张肖安排的人马赶去相助。
陈敬龙说起全仗一个神秘蒙面人相助冲出重围,李混连道“万幸!”,却也猜不出那蒙面人是何来历。
走了一会儿,来到一个避静的小客栈外,李混松了口气,笑道:“好了,进了这里,便可保无虞!”
陈敬龙抬头看去,见那门上牌匾正是“财来客栈”四字,忙问:“飞熊寨的黄守家老哥也曾传话给我,说到了这里,便可无忧。不知张寨主在这客栈中又有什么巧妙安排?”
李混苦笑道:“巧妙安排?这次可一点也不巧妙,却是真真正正的笨工夫了!你方才不见我们那些兄弟个个灰头土脸么?奶奶的,张肖把我们当成苦力,生生把我们一群水贼变成了土扒鼠……”口里说着,足下不停,已引领五人进入店中。
刚进店门,黄守家便迎上前来,向陈敬龙施礼笑道:“公子来了!哈哈,张寨主果然料事如神,这一番辛苦准备,当真没有白费!”跟着递上一个大大的包裹,道:“公子,这里有些衣食财物,都是给你准备的。”
陈敬龙愣愣接过包裹,奇道:“给我这些做什么?”
黄守家应道:“张寨主说,公子若当真逃来这里,便是成了江湖公敌,轩辕族中再无立足之处;唯有离开轩辕,远逃别处,才能保住性命!长途跋涉,这些东西都是用得上的。”
陈敬龙想了一想,黯然叹道:“我现在不只是江湖公敌,还是朝廷必杀之而后快的头号要犯!张寨主说的不错,轩辕族中,是没有我的立足之处了!可是……可是,我去往哪里才好?”只觉苍茫大地,无边无际,却没有一寸是真正属于自己,顿生身似浮萍,飘泊无依之感。
雨梦柔声劝道:“陈哥哥,不如到我家乡去吧。我奶奶很喜欢你,定会好好待你!”她当着外人,不敢提起“精林森林”,只说“家乡”。
黄守家问道:“这位姑娘,你家乡在哪里?”
雨梦迟疑答道:“在……在玄武城北,一个偏远小村。”
黄守家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从这里到玄武城,数千里之遥,沿途皆有城镇,官兵、江湖人到处可遇,一路凶险无比!张寨主曾说,公子若要逃亡,需向西南而行,那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轩辕境内,以保安全。”
陈敬龙问道:“向西南而行,是去往哪里?”
黄守家答道:“西南方是半兽族的领土。半兽族与其他种族向不来往,既不会相助血寇,与轩辕族人为难,又不会助轩辕朝廷缉拿要犯,是公子避祸的最佳去处。”
陈敬龙点一点头,叹道:“张寨主算无遗策,既然他说去半兽族最好,那一定不会错了。我就往西南而去吧!”
黄守家催道:“既然公子主意已定,事不宜迟,这便走吧!”
陈敬龙愣道:“现在就走?何必这样着急?”
黄守家答道:“张寨主说,公子逃到这里后,江湖豪杰定会来城中搜寻……”不等他说完,李混抢道:“现在情形虽与张寨主所料有些差异,但却也差不太多;方才抢夺城门,城中守军定会严闭四门,然后在城中搜寻乱党。陈兄弟,官兵随时可能到来,在这里多耽搁一刻,便多一分凶险;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陈敬龙恍然道:“不错,快走,快走!”忽地一愣,愕道:“四门紧闭,如何出城?”
李混哈哈大笑,道:“我说的笨工夫,这便派上用场了。陈兄弟,随我来。”说罢当先引路,来到客栈后院。
那后院之中,空空荡荡,唯有一处墙角下铺着几片木板。
李混上前揭开木板,笑道:“陈兄弟,你来看,这便是我五百兄弟交替轮换,片刻不停,辛苦六天六夜,干出来的成果了!”
陈敬龙上前一看,只见那木板下四四方方一个大洞,斜斜向下,黑黝黝不知多深;奇道:“这是什么?”
李混笑道:“我五百兄弟,分为两伙,一半从这里向城外挖,一半在城外向这里挖,两伙相遇之时,便挖出了一条直通城外的地道!”
陈敬龙又惊又喜,这才明白为何李混等人全都灰头土脸;问道:“现在挖通没有?”
李混笑道:“今早便挖通了!咱们从这里下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城而去,官兵哪里料想得到?哈哈,过不多久,江湖豪杰得知你在城中,必定会集中精力在土城搜寻,却想不到,你早就离开土城,远走它乡了!”
陈敬龙迟疑道:“你那些兄弟,什么时候会来?咱们等他们来了,一齐走吧。”
李混笑道:“他们可不能来!此时许多人聚往这里,不是生怕官兵注意不到么?你放心,城中到处都是难民,我那些兄弟散在难民之中,官兵又不认得他们的相貌,不会有危险的!等过几天,风头过去,城门开放,我那些兄弟再出城也不迟。”说罢当先跳下地道,招唤道:“事不宜迟,早走早安全。这就随我出城去吧。”
陈敬龙问黄守家道:“黄老哥,你也随我们走么?”
黄守家摇头笑道:“我可走不得。这里好大一个洞口,官兵搜来,怎会发现不了?等你们走了,我得把洞口盖上,铺上泥土掩饰才行。放心,我把这家客栈买下来了,现在是客栈掌柜的身份,官兵不会怀疑我的!”
陈敬龙点一点头,正色道:“黄老哥,等你回寨时,请代我问候张寨主,你对他讲,他两次救我性命,敬龙将来必有所报!”
黄守家连连点头,道:“公子放心,话我一定会带到。官兵随时会来,你快走吧!”
陈敬龙不再多说,跃入地道;齐、商、雨、欧阳四人紧跟其后,接连跃下。
等众人全进了地道,黄守家迅速移过木板,将入口处盖起;地道里登时漆黑一片。
一百八十七节、离别在即
地道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陈敬龙五人不知路径,正茫然无措,却见火光一闪,跟着大亮起来。李混手持一支点燃的火炬,笑道:“这里没有火把寸步难行,快在地上寻一支来!”
五人低头去看,才见满地尽是火把,也有用过的,也有崭新的,知道是水贼们为挖地道而准备的;当既各拾一支在手,去李混火把上引燃。
李混当先领路,陈敬龙五人随在他身后,依次而行。
那地道高不过人,需低头弯腰才在行走;两壁粗糙,凸凹起伏,显是时间紧迫,无暇仔细修整。
入口处颇为宽敞,斜斜向下,待行出十几丈后,徒然变窄,仅容一人行走,地势却平坦起来。
走了足有一顿饭的工夫,地势方缓缓上升;又行片刻,到了地道尽头,壁顶出现一个四方洞口,用几片厚厚的木板盖着。
李混伸拳在木板上忽急忽缓的连敲几下,木板霍地掀开,外面有人低声说道:“大哥,附近没有旁人,可以出来!”
李混丢下火把,嘱咐陈敬龙五人:“火把不要带出去,免得丢在外面,给官兵留下追踪线索!”说罢当先跃出地道;陈敬龙五人急忙丢下火把,跟着跃上。
地道外,立着十余条大汉,手中各持铁锨、锄头等工具。待六人全部上来,众大汉又将木板盖住洞口,再一齐动手,扬土将木板掩盖严实。
那地道里没有通风孔道,甚是气闷;六人在里面时,早闷出一身大汗,此时重呼吸到新鲜空气,都觉胸怀大畅,精神为之一振。
陈敬龙转头四望,见是处在一片乱坟丛中,远处土城城墙隐现,离了足有三、四里远;不由惊讶,道:“竟离城这么远了!挖出这么长的地道,可当真很不容易!”
李混笑道:“只要能救你出来就好,至于费点儿笨力气,算不得什么!幸好土城附近土质坚实,不易坍塌,才能挖出地道来,若在别处,就算我们肯卖力气,却也不会成功呢!”
陈敬龙心知挖出这样一条地道来,众水贼不知吃了多少辛苦,绝非如李混说的一样轻松;心中大是感动,正色谢道:“李大哥,你两番吃苦救我,敬龙真不知如何报答你的大恩才好!”
李混笑道:“我是心甘情愿救你,何须报答?”想了一想,将陈敬龙拉到一旁,离众人远些,沉声说道:“陈兄弟,我与张肖寨主此次肯花大力气救你,实是寄重望于你身上;你……你千万莫要因一时挫折,自暴自弃,让我们失望才好!”
陈敬龙愕道:“重望?……什么重望?”
李混沉吟片刻,道:“你送给张寨主的请柬中,标有‘龙公子’名头;张寨主早猜出是你要冒龙公子之名,重建长缨会,也早料到你不会成功,甚至会成为江湖公敌!”(这李混是水贼头领,吃的是绿林饭,不便参加江湖人聚会,因此不曾接到请柬;请柬内容如何,他没有亲眼看见,只能从张肖口中听说。)
陈敬龙赧然叹道:“张寨主心智过人,自然能料在头里!可惜敬龙智计逊他太多,不然也不会搞到如此地步,无法收拾了!”
李混正色道:“话不能这样说。你此番举动,虽然未能考虑周详,以至功亏一篑,但你这一片为国为民之心,可昭日月,我与张寨主都是很佩服的!张寨主猜出你的计划,深为你忠义所感,所以才费尽心力,誓要救你出来!我也是敬重你这一片仁侠之心,所以才不畏辛苦,尽力救你!”
微一沉吟,又道:“是不是真正的龙公子,并非关键,最要紧的,是有真正的为民之心!张寨主说,你肯为轩辕百姓而冒天下之大不韪,实是继龙总舵主之后的第一仁侠之士;只要你忠义之心不死,肯继续努力,将来引领轩辕豪杰驱逐血寇,扬我族威的重任非你莫属!”
陈敬龙惊诧不已,道:“张寨主如此看重我?这……这我怎么担当得起?”
李混郑重说道:“张寨主眼光锐利,看人绝不会错,他说你行,你一定行的!陈兄弟,或许……或许你便是龙总舵主所说那横空出世的英雄,也说不定!”
陈敬龙身心俱震,愣愣说不出话来。
李混拉起他手,紧紧握住,激动道:“陈兄弟,我等了整整十五年,才终于看到了一点希望,你可千万莫要让老哥哥失望才好!”
陈敬龙默然半晌,斩钉截铁说道:“李大哥,你放心,只要敬龙不死,必有一日重回轩辕,建起义军,复我河山;纵有千难万险,我志不改!”
李混大喜,道:“好,到那一天,老哥哥必追随于你,全力相助;水里火里,惟命是从,绝无反悔!”
二人四手相握,心潮澎湃,胸中生起万丈豪情。
过了许久,二人心情方才平定。
李混松开陈敬龙手掌,道:“陈兄弟,此地离土城不远,不宜久留。你这便走吧!”
陈敬龙知道,自己此去,关山万里,归程无期,不知何时能再与李混重见,心中十分不舍;问道:“李大哥,你不会离开宽江吧?等我回来,便去找你!”
李混摇头道:“我以后不回宽江了!宽江紧临朱雀地区,已被血寇占据;我们兄弟在水里无所畏惧,但总不能当真一直呆在水里,永不上岸,因此是无法在宽江立足了!”
陈敬龙忙问:“你有什么打算?”
李混道:“张寨主已经为我打算好了!十三寨势力范围正在青龙、朱雀、无极三境交界处,恰好阻住青龙叛军与血寇之间陆路交通的咽喉;但再往东去,是汪洋大海,海上运输,十三寨却无力阻隔……”
他说到这里,陈敬龙已经明白,抢道:“哈,好极了!有李老哥和这班宽江兄弟,海上可也由不得他们任意往来!如此水陆一齐阻断,叛军与血寇便再无互通之路了!”
李混笑道:“不错。我们不做水贼,改做海盗,依托十三寨,进可攻,退可守,大有用武之地!陈兄弟,以后你回来时,若想寻我,只管去蝴蝶寨找张寨主就是。”
陈敬龙想了想,叮嘱道:“李大哥,请你转告张寨主,让他千万小心汪明道。血寇既已入侵,汪明道定会加紧谋夺十三寨的脚步,万万疏忽不得!”
李混沉吟道:“汪明道的事情,我也听张寨主说过。你放心,以张寨主之智,汪明道绝斗他不过;再说,有我驻扎在十三寨地盘,与蝴蝶、飞熊两寨形成犄角之势,守望互助,那汪明道必大生顾忌之心,料也不敢轻举妄动!”
陈敬龙点了点头,道:“如此最好!李老哥,天色将晚,兄弟要告辞了;海上波浪滔天,极是凶险,你……你多加保重!”
李混轻叹一声,定定看着陈敬龙,脸上尽是惜别之意;过了片刻,猛地咬一咬牙,强颜笑道:“你我都是刀头舔血的粗鲁汉子,何用此儿女之态?哈哈,陈兄弟,山高路远,善自珍重!老哥哥不愿看你远去背影,徒增伤感,只好先走一步了!”说罢微一拱手,也不等陈敬龙应声,转身出了坟地,扬长而去。
那些掩盖地道入口的大汉已经忙完,见头领走了,也都快步跟去。
陈敬龙望着李混背影愣愣出神。
齐、商四人聚到他身边,雨梦伸手轻轻握住他手掌,柔声劝道:“陈哥哥,我们也走吧。你与李大哥终有再见之时,不必难过!”
陈敬龙回过神来,苦笑道:“是,是,你说的不错。我终有回来的一天,到时自可再见到这些轩辕故人;离别只是暂时的,不算什么!”口中这样自我宽慰,心里却明白那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一阵鼻酸,险些落下泪来。
过了一会儿,陈敬龙按捺心绪,强自振作,笑道:“天快黑了,再不走可就只能在野外露宿了!咱们这便动身吧!”
齐若男低声说道:“敬龙,我……我不能随你逃亡!”
陈敬龙心中猛然剧痛,愣了半晌,黯然叹道:“不去也好!你助我杀出重围,已经尽了朋友本份……”
齐若男急道:“不是这样的!我……我……”想了一想,冲欧阳莫邪喝道:“我与敬龙有话要说,你躲远一点!”
欧阳莫邪愕道:“你们说你们的,我又不会Сhā嘴,何必赶我走开?”
齐若男怒道:“我不喜欢你听见,便不许你在旁边!你到底走不走?”
欧阳莫邪见她脸色不善,不敢争辩,急忙奔出十余丈,方才停步。
雨梦拉着商容儿,笑道:“容儿妹妹,这坟地里阴气太重,让人很不舒服,咱们出去等陈哥哥吧。”说罢也不等她答应,横拖硬拽,将她拉出坟地,远远走开。
齐若男见众人都已远离,便又上前两步,到陈敬龙身前,与他四目相对;沉默片刻,叹道:“敬龙,我这条性命是你救的,就算再还给你,我也心甘情愿;为了你的事情,我连死都不怕,又怎会畏险惧难,不肯随你逃亡?我知道,你此去路远山遥,不知要经历多少艰难困苦,若有我陪伴,好歹多个帮手,更容易克服一些困难;可是……可是,我是赭狮帮的帮主啊,怎能甩手便走,弃赭狮三百余众于不顾?”
陈敬龙释然点头,道:“不错,你既坐帮主之位,便须负起帮主责任。是我心思太简单,早没想到这些,误会你了!”
齐若男急道:“不,不,我还没有说完,你不知道我心思的!我要留下,不只是为赭狮而已,还有更重要的原因!”说到这里停下,想了又想,叹道:“我有好些话想对你说,却一直没有机会;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这些话我可不能再忍在肚里了!”
陈敬龙见她神情又是凄楚,又是委屈,却又隐约有一丝打开心锁的轻松,十分古怪;不由好奇,催道:“什么话,只管说啊?你跟我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还有什么顾忌不成?”
齐若男愣愣看着陈敬龙,喃喃叹道:“兄弟……兄弟……在你心中,我终究只是兄弟……”话未说完,眼角滚落一滴泪珠,顺颊而下,滴落尘埃。
一百八十八节、缘止兄弟
陈敬龙霍地反应过来,忙道:“啊,你是女子,我不应叫你兄弟的;咱们是……是……”一时不知如何措词,不由涨红了脸。
齐若男幽幽叹道:“敬龙,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相见,你救我时的情形么?”
陈敬龙连连点头,尴尬笑道:“那怎么会忘?”想起当时撕她衣襟、四唇相接等情形,颇觉不好意思,脸上红的像要滴血一般。
齐若男见他模样,自己脸上也不由热了起来;慢慢垂下头去,叹道:“那时……你救了我性命,又……又那样对我,我当时便想,以后不嫁给你,只怕是不行了……”
陈敬龙吓了一跳,慌道:“不,不,我当时不知你是女子,所以才无所顾忌,可没有别的企图!你……你别误会!”
齐若男沉浸在自己思绪当中,对陈敬龙的话充耳不闻,只顾继续说道:“……初时我不知你为人,很有些不甘心,后来见你仁侠仗义,朴实忠厚,很令人敬佩,我便也心中坦然,觉得能嫁给这样一位少年英侠,也算……也算老天待我不薄……在我心里,早就认定你是我未来夫婿,这是我……是我心甘情愿的,可不是为了报你救命之恩,更不是因为你救我时,有过……有过那些亲密接触……”她越说声音越低,语气婉转,隐含无限深情。
陈敬龙听她说的缠绵悱恻,不由心中感动;恍然醒悟:“难怪她说要追随于我,却又不肯跟我结为兄弟,原来……原来她是要做我的妻子!难怪孟东大叔曾说我辜负的不只雨梦一个,原来是指若男而言!若男对我一往情深,连旁人都看了出来,我却一直懵懵懂懂,丝毫不觉,真是负她良多!”想到这里,见齐若男立在面前,臻首低垂,含羞带怯,一幅小女儿娇羞神态;不由意乱情迷,茫然若痴。
二人默立相对。过了片刻,齐若男低声问道:“敬龙,我一个女儿家,主动跟你说起这些话来,你不会怪我轻浮吧?”
陈敬龙回过神来,忙道:“当然不会!你性情直爽,不似寻常女子矫情,可不是轻浮!”说到这里,情不自禁,拉起她双手想要握住,却见她两掌干血,掌心伤口宛然;想起她先前握住刀刃,阻止自己自刎,心中更是感动,动情道:“若男,我能得你如此相待,真不知……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福气!”
齐若男摇头道:“不用几世,只今世便已足够;你以前也这样救过我的!”说罢却将双手从陈敬龙掌中抽出,凄然叹道:“敬龙,我能说出这些话来,让你明白我的心意,已经心满意足;你我缘分止于兄弟而已,强求不得!以前你不知我是女子,把我当成兄弟看待,以后也仍是如此罢!”说罢向远处欧阳莫邪看去,幽幽叹道:“我当众说要嫁给他,反悔不得!我……我做不成你妻子,能做你兄弟,也就知足了!”说到这里,泪水滚滚而下,闭目长叹,伤痛欲绝;可见她口中说着“知足”,实际却并非如此。
陈敬龙又是感动,又是心痛,胸口如压大石,沉闷难忍;一时热血上冲,什么都顾不得了,喘息嘶吼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嫁给不喜欢的人,一辈子都不开心!若男,我们不做兄弟,我要……我要娶你,我要你做我妻子……”
齐若男凄然苦笑,打断道:“不可能的!我当众说出的话,怎能不算?”
陈敬龙急道:“不算了,就是不算了!别人怎么去看,怎么去想,咱们都不去管……”
齐若男长叹一声,正色道:“不行的。莫邪也曾随咱们出生入死,咱们不能对不起他,连累铸剑山庄在江湖上抬不起头来!”
陈敬龙脱口说出要娶齐若男为妻之语,全因心中愧疚、感激,一时冲动;此时听到“莫邪也曾随咱们出生入死”一句,心中微震,猛然清醒过来,暗道:“若男对我情深义重,莫邪可也与我有手足之情。我不想若男委屈,可又不能对不起莫邪;事难两全,我……我该如何取舍?”一时左右为难,强烈的无奈感涌上心头。
齐若男见他神色黯然,愣愣不语,只当他对自己颇有爱意,不忍舍弃,不由心中更觉悲痛;略一寻思,强展笑颜,劝道:“古人说: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便是帝王将相、盖世英杰,也不免有不如意,何况我区区一个江湖女子?敬龙,你与商容儿已有婚约,又有雨梦、楚楚对你一往情深;将来不愁良配,无须以若男一人为念!”
提起与商容儿的婚约来,陈敬龙更知娶齐若男一事并不现实,只得强忍心痛,黯然点头。
齐若男沉吟片刻,又道:“我虽不能嫁你,照料你一生,但只要能为你做些事情,让你轻松一些,我便也会很开心了!我不肯随你逃亡,正是因我留下可以做些更重要的事情,对你的帮助会更大!”
陈敬龙愕道:“什么重要事情?”
齐若男沉声说道:“你将来若有机会恢复名誉,还是要组建义军,对抗血寇的,到时全没有根基可行不通。今天咱们宣布重建长缨会,不能虎头蛇尾,就此再无声息。那离不凡帮主和祝倾城老前辈都极仇视血寇,对你却十分支持,况且他们都已宣布加入长缨会;如此强援,不可轻弃。我留下来领导赭狮帮,同时联合赤焰帮与祝家群侠;合三方之力,以长缨会名义相助官兵,对抗血寇;长缨会声名日盛,你是长缨会总舵主,自然也会逐渐受到江湖豪杰认可;如此一来,对你将来恢复名誉不无帮助,你要组建义军时,也有基础力量,不至全无依靠。你说我这样去做,是不是远胜于随你逃亡呢?”
陈敬龙点了点头,随即又连连摇头,苦笑道:“我是假的龙公子,哪算什么长缨会总舵主?”
齐若男正色道:“虽然你不是龙公子,但今天你出头重建长缨会,在场江湖豪杰都看得清清楚楚;总舵主不是你,还能有谁?”
陈敬龙迟疑道:“即便如此,可是……可是,我自己什么都不做,只依靠你们为我挣名头,算怎么回事?”
齐若男叹道:“敬龙,我的心思,你已尽知,难道我为你做些事情,你也不许么?”
陈敬龙不好再说,只能点头;想了想,叮嘱道:“朝廷多疑,你们要与官兵合作,只怕会多有阻碍。咱们在宫中结识的那位慕容总队长,英风侠气,一心为民,是个可信之人;她当初携虎符出宫调动军马,不知现在还在不在军中;你们探听一下,若她还在军中,先与她取得联系,或能有所帮助!”
齐若男应道:“放心,我会去做的!”迟疑片刻,垂头问道:“你还有什么要嘱咐我的没有?”
陈敬龙寻思半晌,道:“你自己多加保重,不要轻易犯险;还有……莫邪性情懦弱,你不要总欺负他!”
齐若男凄然笑道:“我本不喜欢他,却又不得不嫁他,心里怎能痛快?拿他出气么,那是免不了的!你若没有要紧的事情要嘱咐,便不必再说了!”
陈敬龙哑口无言,心中对欧阳莫邪大为同情;嗫嚅半晌,小心问道:“我想跟莫邪说几句话,可不可以?”
齐若男转头唤道:“莫邪,过来!”
欧阳莫邪这半天立在远处观望,见二人又哭又说,神情古怪,却听不到二人究竟说些什么,早急的抓耳挠腮,焦躁不堪;此时一听齐若男呼唤,登时喜出望外,全力飞奔过来,赔笑问道:“若男,我来了,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做?”
齐若男“哼”了一声,将头转过一旁,不去理他。陈敬龙忙道:“莫邪,是我有话要对你说!”
欧阳莫邪微微一愣,小声问道:“怎么?若男当真不随你走了?”
陈敬龙点头叹道:“她不走,想必你也不会随我去了,是吗?”
欧阳莫邪脸上涨红,垂下头去,微微一点,嗫嚅道:“敬龙,你莫怪我!我也不愿与你分开,可是……可是,我实在舍不得离开若男……”
陈敬龙黯然点头,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不会怪你的!莫邪,我此去不知何日才能归来,有两件事情,我实在放心不下,不得不托付于你!”
莫邪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哽咽道:“你尽管说。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帮你去办,就算我办不到的,我也会求爹爹帮你去办!”
陈敬龙见他哭泣,颇觉诧异,奇道:“你哭什么?”
莫邪哽咽道:“好朋友就要离别,我怎么会不难过?敬龙,你此去千万保重,一定要早些回来;我还想与你一同……一同行走江湖的,你千万别……嗯嗯……别让我等得太久……”说到这里,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
陈敬龙见他真情流露,也觉一阵鼻酸;强笑道:“我又不是去了不回,有什么可哭的?你放心,咱们一定有机会再同行江湖,不用难过!”
莫邪点点头,抽咽道:“我不……不难过。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嗯嗯……尽管说吧!”
陈敬龙嘱咐道:“这第一件事,便是楚楚。她身体娇弱,又没有亲人可以依靠,甚是可怜;我此番逃亡,不能将她带在身边照顾,很是放心不下。令兄答应我,会将她带去铸剑山庄,希望你回家后能常去看看她,对她多加关照,别让她受了委屈!我与令兄并无深交,之所以肯将楚楚托付给他,完全是因为你的关系;你可千万莫要让我失望!”
莫邪连连点头,抽咽道:“你放心好了,我若照顾……嗯嗯……照顾不好她,以后还……嗯……还有脸见你么?”
陈敬龙点了点头,寻思一下,继续说道:“这第二件事,便是我与令尊的约定。我不是不守承诺之人,可是现在情形你也明白,我若不逃,唯有死路一条,终究无法赴那半年之约。希望你回家之后,能对令尊认真解释,讲明我的不得已之处。请转告令尊,只要风头一过,江湖人找我找得不再那么紧了,我一定会去铸剑山庄,当面给令尊一个交待,绝不食言!”
莫邪抽泣渐止,点头应道:“你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我爹爹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料也不会怪你!”
陈敬龙点点头,叹道:“但愿如此吧!唉,不论欧阳前辈怪不怪我,陈敬龙这回终究是……终究是失信于人了!”
一百八十九节、边境小城
此时天色昏暗,已是到了黄昏时分。
陈敬龙想想再无话说,便收拾心情,强笑道:“若男,莫邪,我要嘱咐的都已经说过,这便要走了!来日方长,咱们……咱们后会有期!”
齐若男定定看着陈敬龙,眼中尽是不舍;嘴唇颤抖半天,似是有话想说,却终究没有说出来,只发出如若哭泣的一声长叹。
欧阳莫邪眼圈通红,拉起陈敬龙手掌紧紧一握,道声:“保重!”说罢松开手来,转过身去,号啕大哭。
陈敬龙听他哭声,心中酸痛,不敢再迟疑;冲齐若男深深望了一眼,转身急奔,再不回头。
刚出坟场,商、雨二女便迎上前来。
商容儿见陈敬龙眼角带泪,奇道:“咦?你哭过了?这可当真稀奇,我还从没见你哭过呢!为什么要哭?”
陈敬龙并不接口,只闷闷说声:“走吧。”当先便行。
商容儿还要再问,雨梦急拉她衣袖阻止;扯着她跟在陈敬龙身后默默随行。
三人往西南方向行去,怕被官兵、江湖人追袭,整整走了一夜,不敢稍停;直到天快亮时,商、雨二女实在支持不住,三人方在野外荒僻处歇息个把时辰,略睡一睡。
黄守家所送那个包裹,里面是几套衣服、十几张面饼、几块干肉、一个装满清水的皮囊、两瓶金创药,还有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五十枚金币。
陈敬龙打开来看,见都是逃亡路上极有用处的东西,深叹张肖安排周详、黄守家办事机灵,对他二人感激不尽。
待三人休息过后,体力稍复,吃些面饼、干肉充饥,便又上路。
沿途不乏城镇村落,但三人怕给追踪者留下线索,却不敢进入休息,只从周边绕行;实在太过疲劳时,也只在野外胡乱休息片刻,体力稍复,立即便行;至于饮食,则全靠包裹内的一点食物应付。
如此急行五日夜,离土城已经有六、七百里路程。三人见始终不曾有人追袭,这才放下心来,晓行夜宿,正常赶路;夜间也敢去村镇之中寻客栈投宿了;只是怕惹人留意,始终不敢购买马匹代步,依旧只靠步行赶路。
又走了几天后,城镇村落渐少,地势逐渐荒凉;有时接连两、三天也不见人烟,只在荒野中穿行,其中苦楚,自不必言。
所幸陈敬龙得与商容儿相伴,心情逐渐好转,慢慢将别离伤感、逃亡悲愤放下,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那商容儿天真烂漫,不知愁为何物,能与“龙哥哥”在一起,已经十分快乐,至于肉身之苦,倒不很在意;至于雨梦,更不必说,能与陈敬龙相伴便别无所求,也丝毫不把其它苦楚略放心上。
三人一路谈谈说说,颇不寂寞;朝夕相伴,相扶相依,感情与日俱增,越来越觉亲近。
尤其商容儿和雨梦两人,一个娇痴活泼,惹人爱怜,一个温柔大度,可亲可敬;一个如姐姐对妹妹,关爱有加,一个如妹妹对姐姐,信赖依恋;又都是女孩子,极有共同语言,容易沟通;因此感情一日亲似一日,密不可分,常常私下低语,唧唧咯咯说笑不停,竟有逐渐将陈敬龙冷落之意,令陈敬龙郁闷不已。
如此又行了近半个月,终于来到一处繁华小城。
那小城规模极小,比个普通镇子也大不多少,但城中建筑整齐,店铺林立,南北货物齐全,无一不有;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三人见如此偏远之处,竟会出现这样一片繁华景象,颇觉诧异;寻人打听才知:从这里再往南去,便是半兽族地界了,这小城临近两族交界,地理位置便利,是两族商品集中互通之处,因多有商人来往,所以热闹。
三人得知即将离开轩辕族,进入异族领地,不免有些情怯起来。
雨梦建议道:“陈哥哥,半兽族情形究竟如何,咱们并不了解,此去或会碰上凶险,也未可知;不如咱们在这里休整一日,恢复体力再走,到时就算遇到意外情况,也好有精神应付。你说呢?”
商容儿也道:“是啊,异族毕竟与轩辕族不同,小心一些总是好的。再说,咱们这样邋邋遢遢的去往异族,实在丢脸的紧;在这里洗漱一下,换身衣服,也是顶要紧的事情!”
他三人在野外跋涉许久,食宿马虎,体力损耗极大;况且一直顾不得整理外表,此时狼狈形状,可想而知;
陈敬龙听二人说的有理,便道:“此处已极偏远,料想不会有追兵赶来,咱们稍做停留,想也无碍。好吧,咱们在这里住一天!”
三人计议妥当,便去寻客栈投宿。
三人在野外只靠干粮过活,早都苦得紧了,待安顿下来,顾不得整理衣着,只略净一下手脸,便先顾去客堂用饭。
商容儿最是嘴馋,也不管吃不吃得完,只管鸡鸭鱼肉点上一桌子。三人大快朵颐,吃的不亦乐乎。
待吃过饭,店小二送上茶来。陈敬龙一边饮茶休息,一边便向那店小二打听有关半兽族的情况。
那店小二得知他三人是要去半兽族的,便问:“三位客官还有多少同伴?不知此去所贩是何种货物?”
陈敬龙应道:“只我们三个人,再没有同伴了;我们也不是商人,此去并不贩卖货物。”
店小二诧异不已,奇道:“只三个人,怎能去半兽族,那不是送死么?再说,不贩卖货物,何苦冒此大险去那险恶地方?”
陈敬龙好奇问道:“这话怎么说?难道半兽族人讨厌轩辕族人,见到便杀么?”
店小二解释道:“半兽族人虽然野蛮强横,但只要别人不去招惹,他们倒也不会胡乱杀人;不然也不会有商人敢去行走了!半兽族境内,可怕的不是人,而是野兽。我虽没亲自去过,但在这里久了,听过往客商讲述,可着实听了不少。据说那半兽族境内,多是山野,十分荒凉,野兽成群结队,无处不至,就连人群聚居之处,也常有野兽闯入……”
不等他说完,商容儿已经面如土色,慌道:“啊哟,成群结队的野兽?那可……那可凶险得紧!都是什么野兽,有铁背魔狼没有?”原来她又想起了与陈敬龙去精灵森林时,遭遇铁背魔狼群之险。
店小二寻思一下,道:“铁背魔狼?这我可没听说过,想是没有吧。不过,比狼更厉害的野兽那里也是常见的,而且其中不乏魔兽!去半兽族的商人,都得雇佣许多保镖,仗着人多势众,野兽不敢轻犯,才能减少危险;但饶是如此,每年死在野兽口中的商人也着实不少呢!有时一个商队几十甚至上百人,尽数丧送在野兽尖牙利齿之下的情况,也是有的;可见去半兽族是如何凶险了!不是小人小看客官:你们只三个人,而且有两个是娇滴滴的大姑娘,想去半兽族,那不是自寻死路么?依小人说,要么别去,要实在非去不可,便先去寻个大商队依傍,一同行走,要不然,恐怕是要凶多吉少的!”
商容儿听他说的厉害,更加胆怯,迟疑道:“龙哥哥,要不……要不咱们不去了吧!被人一刀杀了,死个痛快,倒不可怕,若死在野兽口中,被咬破肚子,拖出肠子……啊哟,我好怕,不敢想了!”说到这里,已是面无血色,瑟瑟发抖,不知不觉往雨梦怀里偎去。
雨梦轻轻搂住她肩头,以示安慰,却忍不住感觉好笑,揶揄道:“容儿妹妹,我看你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只当你无所畏惧呢,原来却如此胆小!野兽有什么好怕的?我家乡野兽也是不少的,我自幼天天与它们相伴,可也没见它们伤了我不是?”
商容儿苦着脸,嘟囔道:“那怎么能一样?你家乡是你们族人的天下,野兽都认得你们,不敢去伤害你们;半兽族的野兽可不认得咱们呢,见了咱们岂有不大咬特咬,咬个痛快之理?啊哟,反正半兽族我是不去的;被野兽咬破肚子,却又一时不死,滋味可不妙!”
雨梦听她不住说“咬破肚子”,不知此言何来,望向陈敬龙,眼神露出询问之意。
陈敬龙笑道:“当初去你家乡时,她不肯听话,我曾说些话语吓她来着,想不到她现在还记在心里!”又劝慰商容儿道:“容儿,不必害怕。当初你病的动弹不得,我也没有多大本领,咱们不也一样去了雨梦家乡么?现在你魔法有成,我本领也大有长进,还怕什么?”
商容儿唾道:“你本领很了不起么?自己说嘴,不害羞!做人要懂得谦虚,我魔法厉害,又何曾跟人显摆来着?”说着已颇有些洋洋自得的样子,对半兽族野兽的恐惧,似乎也有些减轻。
陈敬龙哈哈大笑,道:“好,好,当着魔法大高手夸耀自己本领,是我不对!就算我本事不济,雨梦的神箭可不是假的吧?你们两人,一个魔法厉害,一个神箭无双,联起手来,还怕什么小小野兽?哈哈,你们照顾我些,必能护得我周全;我看这半兽族之行,大可去得!”
雨梦见他二人笑闹,也不禁起了兴头,莞尔笑道:“啊哟,我这三脚猫的箭法,算得什么,哪里称得起神箭无双?咱们陈少侠武技盖世,悍勇绝伦,何用我们两个弱女子照顾?这不是取笑人么?”
陈敬龙假装正经,沉吟道:“武技盖世,悍勇绝伦……嗯,原来我这样厉害!”说罢轻轻一拍桌子,叫道:“既然如此,区区野兽何足为道?有我陈少侠在,必能护得你们周全,半兽族之行,不必担心!”
商容儿见他装模作样,也笑起来,登时将对半兽族野兽的恐惧忘在脑后;刚想接口打趣他,忽听旁边一桌“砰”的一声大响。
一百九十节、咄咄逼人
陈敬龙三人跋涉许久,早苦的紧了,好不容易吃上一顿正经饭菜,都颇觉愉悦。心情既好,说笑起来便不禁有些忘形,声音越来越大,不曾顾忌旁人是否听到。
三人正说的热闹,忽听旁边桌上“砰”一声大响,却是有人重重拍了桌子一掌,跟着听一人粗着嗓子骂道:“自吹自擂,好不要脸!我呸!”又一人冷笑道:“叫花子一样的人物,居然当着咱们吴总镖头的面夸耀武技,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跟着数人一齐大笑起来。
陈敬龙三人转头看去,见那桌旁坐了七、八个人,除一个身穿绸衫的中年胖子之外,其余都是携有兵刃的粗壮汉子。
此时那胖子向三人望来,脸上带着歉意微笑;微微摇头,连使眼色,示意三人不要理会方才的无礼言语。那些粗壮汉子却都在仰头狂笑,对三人不理不睬,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情。
以商容儿的性情,哪肯容人如此叫骂?一拍桌子,当时便要发作。陈敬龙赶忙扯住她衣袖,低声喝道:“容儿,不可招惹事端,忍一忍罢!”
雨梦去凑在她耳上,低声劝道:“逃亡之际,不可惹人关注,露了行藏!小小口舌冒犯,不必理会!”
商容儿寻思一下,不再说话;怒目瞪视那些汉子,胸口不住起伏,显是气的厉害,就此退让,极不甘心。
那店小二见三人忍让,争端不起,微松口气;去陈敬龙耳边悄声叮嘱道:“客官,那伙人是咱们这城里本领最高的镖师,个个身手不凡,万万得罪不得!”说罢匆匆退去,免得争端再起,受了池鱼之殃。
众镖师见陈敬龙三人不应声,只当他们怕了,不由得意非凡;大声说笑,呼呼喝喝,旁若无人。
陈敬龙不愿惹事,只想避开;又喝了两口茶,便对商、雨二女说道:“饭也吃过了,咱们走吧。”
商容儿怒气未息,闷声哼道:“去哪里?这样早便回房憋着不成?”
陈敬龙想了想,低声笑道:“咱们这幅模样,难怪别人把咱们当成叫花子。你不是说要买衣服替换么?趁着天还不晚,咱们这便去买吧!”
他三人在野外跋涉许久,衣裳早就满是泥垢,肮脏不堪,更有些地方被荆棘刮破,颇显狼狈。黄守家所给包裹中,只有给陈敬龙准备的男子衣服,却没有女装,商、雨二女除了身上一套,再没衣服可供替换了。
商容儿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羞笑道:“啊哟,这副样子实在见不得人!快买衣服换过才是要紧,快走,快走!”
三人站起身来,刚要走向门口,却听旁边桌上一个汉子喝道:“站住!你们当着我面,自夸武技盖世,难道想一走了之,就此算了不成?”
三人转头看去,见那几名镖师一齐望来,个个脸上都满是要寻是生非的神情,眼中尽是蔑视之色。
陈敬龙微一沉吟,拱手问道:“是哪位兄台说话?是对我们说的么?”
一个黄脸镖师侧身而坐,翻着眼睛,大剌剌地应道:“是我说话。你既然接口,自然知道我是对你们说的,还用问么?”旁边一个镖师抢着介绍道:“这位是我们镇天镖局吴总镖头,外号‘花刀客’;武技高明,生平未逢敌手。你们当着他老人家面夸耀武技,真是目中无人,太也不知天高地厚了!”
陈敬龙点点头,问道:“吴总镖头,你不许我们离去,不知有什么吩咐?”
那吴总镖怒哼一声,气愤愤说道:“我姓吴的在这城里,号称武技第一,你当着我面自夸武技盖世,不是打我的脸么?我姓吴的堂堂七尺高的汉子,站着撒尿的主儿,岂能容你们打过我脸面,安然离开?”
商容儿怒道:“我们自己说话,关你们什么事了?我们原本又不认得你,何来的打你脸面之说?这不是无理取闹么?”
那吴总镖头大怒,终于将翻着的眼珠归于正处,直视商容儿;刚想发火,忽地一愣,随即满脸怒容尽失,露出痴迷之色;再看见旁边雨梦,痴迷之色更重,愣愣说不出话;眼睛在二女脸上转来转去,连吞口水,喉间“咕咕”有声,竟好似恨不得将二女吞下肚里一般。
陈敬龙见他色迷迷模样,恼怒暗生;上前一步,将二女挡在身后,正色说道:“我们方才说笑,不过是自家玩闹而已,并不是向谁夸耀,更何况自始至终,我也不曾自认武技无敌,盖世无双。吴总镖头不肯干休,未免是吹毛求疵,鸡蛋里头挑骨头了!我们还有事情,没工夫陪各位闲聊了,告辞!”说罢扯着商、雨二女,向外便走。
那吴总镖头猛跃起身,蹿到陈敬龙身前拦住,喝道:“你打完我脸面,不给个交待便想走么?天下哪有这般好事?”
陈敬龙气道:“我已解释过了,还要怎样交待?”
吴总镖头冷笑道:“给你两条路走。这第一条,便是跟我教量教量,分个胜负出来。你若胜了,证明你武技确是在我之上,刚才不算自夸,我们转头便走,再无二话。”
陈敬龙沉吟道:“若是我败了呢?”
吴总镖头冷哼一声,咬牙发狠道:“刀剑无眼,若是你败了,被我斩个缺手缺脚,可也只能怪自己命苦!”
陈敬龙寻思一下,摇头道:“我跟你无怨无仇,何必非得动手?你再说第二条路来听听吧。”
吴总镖头得意笑道:“你若怕了,不敢跟我动手,便跪下向我磕头认错,承认你是大言不惭的无耻之徒……”
不等他说完,商容儿已经忍耐不住,怒骂道:“放你个狗臭……哼,我们不愿和你一般见识,你可别给脸不要,欺人太甚!”
吴总镖头也不生气,从陈敬龙肩旁望过去,看着商容儿,谄笑道:“姑娘何必动怒?我是跟这小子过不去,可没有得罪姑娘的意思!姑娘国色天香,何必跟着这小子做叫花子?嘿嘿,若是姑娘不嫌弃,不如跟我回镖局去吧,到时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不好么?”说罢冲雨梦看去,又道:“这位姑娘也一起去吧!”
他话音未落,那些镖师一齐起哄,狂笑乱叫道:“是啊,两位姑娘一齐去吧。哈哈,总镖头双美并收,艳福可当真不浅!”
“跟着我们总镖头,便可以衣食无忧,过好日子,不是远胜过做叫花子么?两位姑娘,机会难得,可不要白白错过了!”
“你们怎么还叫姑娘?要我说,咱们现在就该改口,叫两位嫂夫人吧,哈哈!”
……
高容儿听众人言语,怒不可遏,也顾不得粗俗不粗俗了,只是大叫:“放屁,放屁……”张牙舞爪,想从陈敬龙身边绕过去打人。
雨梦搂住商容儿,不放她过去,自己却也气的脸色铁青;低声冲陈敬龙喝道:“陈哥哥,他们太也无理,我可忍不得了!你让开,让我教训教训他们!”
陈敬龙并不让开;寻思一下,冲那吴总镖头问道:“今天我若不跟你较量,你绝不肯放我们走了,是么?”
吴总镖头得意笑道:“那也未必;你若肯磕头认错,我也会放过你们的!”
陈敬龙点点头,冷笑道:“我本不愿与人动手,但你如此欺人,又出言辱我女伴,我若继续退缩,可枉为男子了!你说吧,你想怎么较量?是你们一齐上呢,还是你我一对一打上一场?”
吴总镖头见他同意较量,登时大喜,咧嘴笑道:“就凭你个叫花子,还用我们一齐上么?当然是我跟你一对一打过。”说罢转头望向那穿绸衫的胖子,笑道:“范三爷,待你看过我的本事,再考虑考虑,看我要你六十金币,贵是不贵!”
陈敬龙听他说话,这才明白:敢情这厮咄咄逼人,原来是想借打败自己来显露实力,以便与雇主谈判,多要佣金。
那胖子范三爷苦着脸,劝道:“吴总镖头本领高强,我早就知道的,这架么,我看就不必打了!至于六十金币,实在……实在太也离谱,咱们不妨再商量商量……”
吴总镖头打断道:“不必说了!一分钱一分货,天公地道。你看过我刀法,再定佣金便是,何须商量?”说罢冲门外一指,向陈敬龙喝道:“小子,出来跟我比划比划!”
他话音未落,众镖师中蹿起一个瘦子,张牙舞爪叫道:“杀鸡何须宰牛刀?总镖头,这小子让我对付便成,不须您老人家……”
陈敬龙不待他说完,霍地跃上前去,劈面便是一拳。
他本就身高力大,行动敏捷,自修习易筋经后,更是力量日有所增,行动越发快捷,远非常人可比;此时这一拳虽没运上内力,却仍是迅猛有若奔雷,无论力量还是速度,都在常人数倍之上。
那瘦子连拳头来势都不曾看清,脸上已经中招。
“噗”一声闷响,瘦子拔地而起,横飞出去,跃过桌面,摔落地上,又连翻三滚,撞在另一张桌子的桌脚上,方才停住去势;双手捧脸,想要呻吟呼痛,不料刚一张嘴,“哧”地喷出一大团细碎血块,却是一堆沾满了鲜血的牙齿;整个人缩在地上,哼哼唧唧,一时爬不起来,也不知究竟伤的多重。
众镖师见陈敬龙看似随便的一出手,立时击倒一名“身手不凡”的镖师,不由都吓了一跳,愣愣然一时不知如何应付;居然连上去搀扶瘦子起身,查看他伤势轻重都忘记了。
陈敬龙也没想到会如此轻易,一击得手;呆了半晌,忽觉有些哭笑不得,看向吴总镖头,问道:“你们镖局的镖师,就这点狗屁本事?”
吴总镖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默然半晌,咬牙道:“好小子,居然是个高手,算我看走眼了!”寻思一下,见那胖子范三爷看着自己,实在不好退缩,只得硬起头皮,嘴硬道:“他一时大意,被你突袭得中,有什么稀奇?本领高低,还得堂堂正正较量才分得出来!你跟我出去,尝尝我的刀法厉害!”说完想想,感觉不足以威慑陈敬龙,忙抽出腰刀,“刷刷刷”,连挽几个刀花,色厉内荏地喝道:“看见我运刀何等熟练了么?你若怕了,便认输走人也罢,我也不来逼你!”
一百九十一节、试我刀法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吴总镖头这几个刀花挽出来,花俏漂亮,确实好看,若外行人见了,必定以为他刀法奇妙,变幻莫测,但在陈敬龙这武技大行家眼中看来,却又全不是一回事了。
吴总镖头见陈敬龙脸色木然,若有所思,以为他心中畏惧,不敢跟自己动手,便又威风起来,挺胸腆肚,喝道:“怎么?不敢跟我较量么?那就快滚你的蛋吧。老子今天心情好,放你一马,算你运气不坏!”
陈敬龙微微摇头,皱起眉来,缓缓说道:“你舞这几下,运刀力道很不对劲。刀出无收意,看似凌厉,其实招式易老,破绽极大;变招时手腕不动,只靠臂力,未免失之呆滞,不够灵活;不需抖腕时,却又乱抖起来,以至刀势不稳,略遇外力便会偏转;还有……你是练的哪一系斗气?”
吴总镖头听他说起来头头是道,早听得入神,竟忘记自己是要与此人为难的;此时听他发问,脑中不及所应,已经脱口答道:“水系斗气。”
陈敬龙连连摇头,斥道:“你看,你看,这可又不对了吧?水系斗气重在化力反击,凌厉却非其所长;你运刀一味求变,没有半点凝重,怎能发挥水系斗气的威力?这不是胡闹么?你究竟懂不懂得用刀?究竟懂不懂得招式与斗气配合之道?”
吴总镖头张口结舌,愕然不知所对。
商容儿见陈敬龙喋喋不休,一副指点于人的模样,颇觉好笑;此时见他斥责发问,便如师傅训斥徒弟一般,更加忍俊不禁;笑道:“你评论刀法也就罢了,怎又扯起斗气来?你懂得水系斗气么?”
陈敬龙正色道:“那有什么不懂?我曾与使用水系斗气的人交过手,自然知道水系斗气的特点。以我对武技的了解,既知斗气特点,自然知道该用怎样的招式配合,才能发挥斗气威力。你当我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么?”
商容儿掩口笑道:“不敢。不过……嘻嘻,就算你什么都懂,可也用不着讲给即将要打架的对手知道吧?”
她这一句说出,吴总镖头听在耳中,却回过神来;一时羞怒交集,黄脸涨的通红,冲陈敬龙喝道:“小子,你敢贬斥我刀法不行?”
陈敬龙轻轻点头,说道:“像你这样运刀,用来表演倒也好看,用来打架可当真不行。我是实话实说,你用不着生气!”说到这里停下,略一沉吟,眉头紧皱,纳闷道:“凭你这点儿狗屁不通的本领,在江湖上打滚,怎能保住性命混到今天还不死的?这可当真奇了!……居然还能让你混到个总镖头之位,这不是……这不是不讲道理了么?天下哪有这样的事?真是……真是奇哉怪也……想不通……”一边嘟囔,一边不住挠头;眼中尽是狐疑之色,紧紧盯在吴总镖头脸上,似是要看出他有什么特异之处来一般。
陈敬龙性情朴直,不会恶作剧嘲弄于人,此时言语举动,确是心里纳闷,不得解释,自然而发。
但那吴总镖头可不知他性情如何,听他语意轻视,再看他神态,只当是恶意戏弄,登时怒气勃发,不可遏制;大叫道:“小子,既然你看不起我的刀法,便出来跟我比划比划,只在这里夸夸其谈,有什么用处?”
陈敬龙笑道:“既然你很想较量,我便陪你走上几招,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刀法也好!不过,以你的本领,我也用不着跟你出去打过,在这里便可以了!”说罢缓缓抽刀出鞘,含笑轻喝道:“第一刀,我要斩你脖颈,小心了!”说罢手臂微动,钢刀轻飘飘反削而出,直奔吴总镖头左颈。
吴总镖头见他这一刀来势并不甚快,大笑道:“原来只会说嘴,本领却稀松平常!”说着随手挥刀格去。
陈敬龙不等两刀相交,猛然收刀再出,小臂略转,钢刀侧翻,横斩吴总镖头右颈。
吴总镖头一刀挡空,大惊失色,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已觉右颈冰凉一片;却是陈敬龙竖起钢刀,将刀面贴在他侧颈上。
陈敬龙凝刀不动,笑道:“出刀先有收意,才能从容变招,你明白了吗?”
吴总镖头心知他若不手下留情,自己此时已经身首异处了;不由汗流浃背,怵然不知所对。
陈敬龙收刀笑道:“我又要出招了。这次我要斩你四肢,小心!”话音未落,挺刀直刺而出。
吴总镖头此时已不敢再有丝毫轻视之心,见刀刺来,忙凝神挥刀招架。
陈敬龙不与他钢刀相撞,手腕连抖,刀势变幻不定,忽左忽右,上下翻飞,快如闪电。那吴总镖头连他刀势也看不清楚,哪有招架的能力?挺着钢刀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陈敬龙连削数刀,猛然停手,退后一步,伸手向他身上一指,笑道:“以腕变招,方能快捷,你现在相信了么?”
吴总镖头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双臂、双腿衣服破裂,各有两道刀痕,但只划破衣服而已,却丝毫没有伤到肌肤;知道若非陈敬龙手下留情,方才瞬息之间,自己四肢已尽被斩断过两次了;一时又是佩服,又是惊讶,又是惭愧,又是感激,喃喃自语道:“如此神技,我……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陈敬龙笑道:“只是我出手攻你,未免太不公平!这样吧,你出手斩我几刀试试!”
吴总镖头迟疑不决,不敢出手。
陈敬龙催道:“不用顾忌,把你的本领都使出来好了。嗯,你想用上斗气,那也不妨!”
吴总镖头踌躇半晌,倒持钢刀,拱手言道:“小人斗胆得罪,少侠勿怪!”他见了陈敬龙武技,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再不敢有半点嚣张;此时恭恭敬敬的施礼致歉,是表示不敢当真对敌,只是虚心请教了。
陈敬龙笑道:“不必客气!你全力以赴,不必留情!”
吴总镖头轻轻点头,凝一凝神,大喝一声,全力一刀当头劈下;刀上蓝晕朦胧,笼着稀薄斗气。
陈敬龙不慌不忙,伫立不动,待他刀刃离头已不足尺,方抬起刀来,快如闪电的去他刀身侧面一击。
“叮”一声脆响,吴总镖头钢刀荡开两尺有余,从陈敬龙身旁斜劈而下,险些直砍在地上。
吴总镖头呆了一呆,满脸通红,收势欲退。
陈敬龙喝道:“你再试我一刀!”刀随声出,也是当头直劈,便如吴总镖头所出刀势一模一样。
吴总镖头大吃一惊,顾不得多想,慌忙侧刀斜挥,想将来刀格开。
两刀斜交,又是“叮”一声响。陈敬龙钢刀微微一颤,偏开数寸,由吴总镖头耳边划过,正中其肩。
陈敬龙手臂疾收,钢刀从吴总镖头肩上拖过,将衣服割开一条长缝,却丝毫没有伤到他身体。
吴总镖头脸如土色,愣愣望着肩上衣服裂痕发呆。
陈敬龙收刀入鞘,笑道:“手腕颤抖,刀势不稳,略遇外力便即失控;腕稳则刀稳,刀稳则不易破,你现在可知道了吧?”
吴总镖头愣愣点头。
商容儿笑道:“龙哥哥,你充了这半天师傅,可过足瘾没有?咱们还要不要去买衣服?”
陈敬龙气笑道:“你这丫头,说话就是爱挖苦人!你就不能跟雨梦学学,温柔一点儿么?”转对吴总镖头说道:“比也比过了,再没别的事情,我们可要告辞了!”
吴总镖头微微一震,回过神来,急道:“不,不,你……你走不得……”
商容儿怒道:“怎么?你还不肯服气么?好,这次换我来跟你打过!”说着乱舞魔杖,便要上前。雨梦急忙将她扯住。
吴总镖头赔笑说道:“姑娘误会了!小人连少侠一招都抵挡不住,怎敢不服?还想打,难道活的不耐烦么?”说罢抱拳向陈敬龙施了一礼,恭恭敬敬说道:“少侠仁义,三次饶我不杀,小人深感大德,永世不忘!”
陈敬龙正色道:“你我之间,又没有深仇大恨,我何必杀你?道谢便不必了!不过,我也要劝你一句,以后再莫要恃强欺人;不然终有一日会碰上狠角色,取了你的性命!”
吴总镖头满脸愧色,连声应道:“是,是,小人记住了,不敢忘记!”
陈敬龙笑道:“好了,该说的我已说过,该放我们走了吧?”
吴总镖头却不闪开,踌躇半晌,憋得原本焦黄的面孔紫如猪肝;忽地猛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叫道:“少侠,请你收我为徒!”
陈敬龙哪曾经过这种场面?登时慌了手脚;忙不迭的拉他起身,慌道:“这是干什么?这……这不是胡闹么?”
不料吴总镖头还没拉起,其余那几名镖师已一齐过来,纷纷跪倒,乱嚷乱叫:“少侠,请收我们为徒吧!”“师傅,你就收下我们吧!”……
连方才被陈敬龙打伤的瘦子也不例外,挣扎过来,跪倒乱叫;只是丢了许多牙齿,嘴巴漏风,言语不清,在叫些什么,却没人听得清楚。
陈敬龙急躁不堪,却又只长了两只手,拉扯不起这许多人;一时急得满头汗水,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众人正闹的不可开交,却见那胖子范三爷缓步踱了过来,劝解道:“吴总镖头,拜师之事极需郑重,这样乱闹,终究不是办法。依我说,不如你们先起来,跟这位少侠好好聊一聊,待相互了解了,再商议拜师之事不迟!”
吴总镖头听他说的有理,不再坚持,慢慢站起身来。众镖师跟着站起,却紧紧围着陈敬龙,生怕他跑了。
范三爷又冲陈敬龙抱拳施礼,问道:“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方才众镖师挑衅陈敬龙三人时,这范三爷曾示意三人勿理,颇含善意。陈敬龙对他很有好感,见他发问,忙回礼应道:“我姓陈。少侠称呼,可不敢当,范三爷叫我敬龙便是!”
范三爷笑道:“陈……呃,敬龙兄弟,你要出去给女伴买衣服是么?呵呵,我安排人跑腿便成,不劳你亲自出去!”说罢也不等陈敬龙应声,转头唤道:“六子,去街上瞧瞧,照这两位姑娘身材买几套衣服回来,要质料最好的!”
墙角处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应声:“明白!”匆匆奔出店去。原来这范三爷并非自己一人,还带着小厮侍候。
一百九十二节、精明商人
范三爷与陈敬龙三人素不相识,却张口便要赠送衣物,令三人诧异不已。
陈敬龙急忙推辞,道:“无功不受禄,范三爷好意敬龙心领,衣物之赐,却不必了!”
范三爷扯着陈敬龙衣袖,脸上笑迷迷地,颇显亲切,笑道:“敬龙兄弟武技高明,行事仁义,范三十分敬佩。能与你这样的少年侠士结识,是范三运气;小小礼物,略表敬意而已,敬龙兄弟不必推辞!”又转头唤店小二来,吩咐道:“快将旧席撤去,重开一席,酒菜都要你们店里最好的!”
店小二答应一声,急忙去吩咐厨房准备。
范三爷左手拉着陈敬龙,右手拉住吴总镖头,笑道:“来来来,今天我来做东,咱们痛饮一场,好好聊上一聊!”不由分说,将二人拉到席上坐好,又招呼商、雨二女以及众镖师落座。
不大工夫,旧席撤去,新席开出,好酒好菜摆了满满一桌。
范三爷热情非常,不住劝酒;众人不好令他难堪,唯有酒到杯干。
酒过数巡,陈敬龙忍不住心中好奇,问道:“范三爷,敬龙不过是一个漂泊江湖的无名小子,何德何能,劳您如此盛情相待?”
范三爷略一沉吟,笑道:“敬龙兄弟少年豪杰,性情直爽,我若再拐弯抹角,倒惹人讨厌了!我是一个商人,凡事必先考虑利益得失;实不相瞒,此番着意结识敬龙兄弟,并非只为敬佩,却是有事相求……”
不等他说完,吴总镖头接口道:“我明白了。范三爷是见陈少侠身手了得,想要聘他保镖!”
范三爷点头道:“范三正是此意!当然,我手下脚夫众多,只靠敬龙兄弟一人,终究护不过来;我想聘他不假,却也并不是就此舍弃吴总镖头不用,只是六十金币的佣金实在太贵,咱们不妨再另行商议!”
吴总镖头摇头叹道:“范三爷,此事不必再商议了。你现在莫说六十金币,便是给我六百金币,我也不会随你去了!我要拜陈少侠为师,跟他学习刀法武技,至于保镖赚钱的事情,只好先放在一旁!”
陈敬龙忙道:“我年纪轻轻,哪能给人做师傅?再说,我不能在此久留……”
范三爷含笑打断道:“咱们这样乱说乱讲,没个头绪,哪能说的清楚?大家先不要急,听我慢慢整理,管叫每个人都不失望便是!”
陈敬龙与吴总镖头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范三爷微一寻思,问道:“敬龙兄弟,你经此荒僻之处,必是要去往半兽族,对么?”
陈敬龙点头应是。
范三爷笑道:“着哇!你看,你左右也是要到半兽族去,顺路保一次镖,护送我们,又有何不可?”
雨梦凑在陈敬龙耳边,轻声说道:“陈哥哥,这范三爷往来经商,对半兽族定然了解。咱们与他同行,路上有个照应,总不是坏事!”
陈敬龙颇为意动,沉吟道:“范三爷,要我护送你们,不是不行,只是我此去暂时不归,可无法再护你回来!”
范三爷忙道:“这个不是问题。我此番前去,要到古利部,须入魔兽谷。别处都还罢了,普通镖师便足以应付,唯有那魔兽谷最是凶险,寻常镖师应付不来。只要你在我回程时,将我送出魔兽谷就行了,却不用一直护送回来!”
陈敬龙不知那魔兽谷究竟在哪,但知道是在半兽族境内;既然不用再回轩辕族境内,便不用担心会碰上轩辕江湖人物,当即应道:“既然如此,咱们明日一同上路便是!”
范三爷大喜,忙道:“多谢敬龙兄弟!至于佣金么,便依吴总镖头先前所开价格,六十金币,如何?”
陈敬龙摇头笑道:“我不是镖师,此番护送,只是觉得你为人不错,愿意结交你这个朋友,可不是为了图你佣金!此事再也休提!”
范三爷不敢再说,寻思一下,笑道:“佣金之事便不再提,范三必有所报,绝不使敬龙兄弟空忙一场便是!”
吴总镖头Сhā言问道:“范三爷,你先前与我谈时,嫌六十金币太贵,拼命压价,怎么现在对陈少侠却毫不吝惜,主动提出这个价格?”
范三爷笑道:“正如你所说:一分钱,一分货。我是商人,自然要看货给钱,不肯吃亏!我虽非江湖中人,但走南闯北,见得多了,对本领高低,倒还分辨得出。说句不中听的,以吴总镖头的本领而言,实在不值我出大价钱聘请,只是以前怕得罪吴总镖头,不敢明言而已!”
吴总镖头垂头叹道:“唉,这里地处偏远,少有江湖人来;我不曾见过真正高手,便如那井底之蛙一般,自命不凡、枉自尊大,当真可笑!”说着不住摇头,羞惭无地。众镖师都露出惭愧之色,十分尴尬。
陈、雨、商三人听他这话,方才明白:这吴总镖头并非有什么特异之处,之所以本领不高而至今不死,更能稳坐总镖头之位,不过是因为这小城太过偏僻,向无江湖中人到来罢了。
陈敬龙听范三爷说‘走南闯北’,心里一动,问道:“范三爷,你经商都去哪些地方?”
范三爷答道:“我将轩辕族物产运往半兽族,换成当地物产,再运回轩辕族中贩卖,换成金钱。半兽族中,我只有几个交好的部落可去,至于轩辕境内,却无拘束,只要能卖货物的地方,我都可能去到。”
陈敬龙又问:“你往返一趟,一般需要多长时间?”
范三爷笑道:“那可说不准。货物卖的快时,便两、三个月一趟;货物卖的慢些,便四、五个月一趟,要视货物销售情况而定,却不能提前预料!”
陈敬龙沉吟片刻,说道:“范三爷,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范三爷见他脸色郑重,忙问:“什么事情?很重要么?”
陈敬龙点头道:“对我来讲,很重要!三爷往来经商,想必识人颇多,消息灵通;我想请范三爷帮我多留心一下轩辕江湖的动静,了解一下江湖上发生的大事,以及朝廷对抗血寇的进展;等再来半兽族时,告诉我知道!”
范三爷笑道:“这件事容易的很,没什么难处。我在轩辕族行走时,到了危险地方,也需聘请镖师;那些镖师对江湖传闻无有不知,我要向他们打听江湖消息,毫不费力。至于朝廷对抗血寇的事情么,更是到处可听人讲,不须花费心思着意打听。你放心,这件事我记在心里,一定办到!”
陈敬龙连忙道谢,想了一想,又道:“还有,我的名字、相貌,范三爷千万别对人提起……”
范三爷含笑打断道:“这不劳叮嘱!呵呵,我经商多年,各处行走,经历颇多,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江湖上的事情,恩怨纠葛,最是麻烦,稍有牵扯,便可能惹来杀身之祸;敬龙兄弟既是江湖中人,我自然对你的事情守口如瓶,不敢对旁人提起;不然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甚至丢了性命,岂不冤枉?”
陈敬龙见他十分精明,绝不至出去冒失乱讲,这才放下心来。
吴总镖头见他二人事情商议已毕,急道:“陈少侠,我想拜你为师,跟你学习刀法武技,确是出自真心。你就收下我吧!”
众镖师见总镖头又提起这话来,便也跟着乱嚷:“我们也想拜师!”“陈少侠收下我们吧!”……
陈敬龙忙止住众人叫嚷,问道:“吴总镖头,你们又不出去闯荡江湖,何必非要学高深武技不可?”
吴总镖头叹道:“我们在半兽族境内走镖,凶险的很,常有兄弟死于魔兽之口,若是能学些高明武技,本领更上一层,自然可以减少些伤亡!”略顿一顿,又道:“先前我要范三爷六十金币做佣金,价格确实太高,但那魔兽谷凶险异常,我们是拼着性命走这一遭,又怎能不多要些金钱?嘿,拼命的行当,难道很容易么?”说罢不住叹气,神情十分沮丧。
陈敬龙沉吟道:“吴总镖头……”
吴总镖头抢道:“我叫吴旬。陈少侠直呼我姓名便是,不必客气!”
陈敬龙点头道:“既然这样,吴大哥也不用跟我客套,只叫我敬龙便是。吴大哥,我年纪小你太多,实在不能做你师傅,况且,我所学武技出自别家,不得人家同意,我实在不能随意教给别人!要拜我为师一事,绝不能成,以后再也不必提了!”
吴旬见他说话斩钉截铁,再无回旋余地,大是失望;愣愣呆坐,两眼微红,几乎要掉下泪来。
商容儿见了吴旬神情,心中老大不忍,早把他先前对的自己无礼言语忘在脑后;轻扯陈敬龙衣袖,低声劝道:“龙哥哥,他们拼着性命挣钱过活,也着实可怜的紧!你帮一帮他们吧!你若帮了他们,大不了……大不了我以后少打你几次,不好么?”
众人围坐一桌,相隔能有多远?她这一句话声音虽然不大,在座却没有一个人听不清楚。
待她最后一句话说出,众人都忍不住笑起来。吴旬强打精神,抱拳笑道:“姑娘,多谢你不念前恶,为我们求情!”
商容儿皱眉叹道:“我想帮你们,也不知帮不帮得上呢,何必道谢?唉,我又不会武技,教不得你们,不然可也用不着这样低声下气求人了!”说罢又催陈敬龙道:“你到底帮是不帮,给个话呀?怎么?我好说好商量,你不理会,非得逼我动粗不可吗?”说着摩拳擦掌,便想动手。
她刚说完“低声下气求人”,随即露出这一副蛮横面孔来;众镖师面面相觑,强忍着笑,十分辛苦。
陈敬龙受逼不过,叹道:“我又没说不帮,只是需要想一想罢了,你急什么?”又寻思片刻,缓缓说道:“吴大哥,我确实不能收你们为徒,教你们武技,不过,咱们护送范三爷,一路上我可以指点你们一些运用兵刃的方法。你们掌握了这些,本领当可更上一层,以后走镖,自可少些伤亡!”
吴旬将信将疑,问道:“只掌握运用兵刃的方法,本领便可增强?”
陈敬龙笑道:“先前我跟你较量,用的招式毫不稀奇,却能打败你,那便是兵刃运用得当的原故,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吴旬大喜,叫道:“不错!哈,我运刀若能有你一半的威力,走镖也足够用了!”说罢站起身来,喝道:“众位兄弟,还不随我来拜见师傅?”众镖师答应一声,纷纷起身;个个笑容满脸,喜不自胜。
陈敬龙见他们举动,知道要叩拜自己,登时慌了手脚,忙不迭的拦阻道:“我说过不能做你们师傅的!你们千万莫要给我行礼,不然我可要反悔不教了!”
一百九十三节、商队起程
众镖师见陈敬龙着起急来,生怕惹他发恼,不敢叩拜,重又归座。
范三爷笑道:“哈哈,先前敬龙兄弟不肯胡乱杀人,我便知道他心地善良,待知道了你们的苦处,绝不会置之不理;现在如何?我说保管让每个人都不失望,可不曾说错吧?”
吴总镖头苦笑道:“错是没错,可陈少侠教我们本领,却连我们一拜都不肯受,这个……这个……”
范三爷笑道:“你若实在过意不去,以后再找机会报答便是,却也不用急在一时!现在咱们来谈谈贵镖局镖师此行的佣金价格吧!”
吴总镖头正色道:“我们此去能随陈少侠学些本领,那是比得多少金币都开心了!这一次我们不收佣金……”
范三爷急忙打断道:“那可不成!你们跟他学本领,是欠他人情,跟我可没半点关系。我范三经商,讲究的是公平交易,往来一定要分明,岂可胡里胡涂,乱占便宜?这样吧,一口价,三十金币,饮食我包,如何?”
吴总镖头笑道:“这价格还算公道,成交!”
范三举杯笑道:“诸事皆定,皆大欢喜,这结果再好不过,不可不共饮一杯,以示庆贺!来,我敬各位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一齐干了。
这一杯酒喝下,众人都感觉相互又亲近不少;闲聊起来,说说笑笑,气氛甚是融洽。
闲谈中,通过范三爷与吴总镖头讲述,陈敬龙对半兽族算是有了初步了解。
半兽族分为许多部落。各部落自有首领,各自为政,并没有共同的君主。
因为不团结,在劫余大陆五大种族中(轩辕、血、暗、半兽、矮人,为世人所知五大种族;精灵族神秘莫测,世人对其并不了解,因此虽知有其存在,但却从不将其与其他种族并论。),半兽族算是最弱一族,常被暗族侵袭,被掠去财物、人口;幸好半兽族境内尽是险山恶水、深沼密林,地理环境异常恶劣,暗族人不愿在半兽族境内居住,所以才没有夺其领土,将半兽族从劫余大陆上彻底抹去。
半兽族受暗族侵袭,苦头吃的多了,所以对异族人戒心极重,对轩辕族人虽不仇视,却也从不主动来往;因此半兽族没有商人;轩辕族商人若想得到半兽族物产,唯有携带货物去半兽部落交换(半兽族不使用货币,无法购买,只能以物易物)。
当然,轩辕族商人并不是在每个部落都可以换来物品。半兽各部落之间多有矛盾,若与一个部落做过交易,被其仇敌部落知道了,便绝不会再跟这个商人交易,所以范三爷说只有几个交好的部落可去,便是为此。
众人谈了一会儿,范三爷的小厮六子买了衣服回来。范三爷命店小二直接给送到陈敬龙房中,令陈敬龙三人推辞不得。
此时天色已晚,众人明日还要赶路,便不再多谈。吴旬带领众镖师告辞回镖局而去;那范三爷也是住在这家店里,当即与陈敬龙三人告别,各自回房。
商、雨二女到陈敬龙房中一齐来看衣服,见是三套火红长裙、三套雪白长裙,连陈敬龙也有三套青灰色劲装。
原来那六子办事甚是机灵,所买衣裳均是按着三人原本服色去买的;虽不得主人吩咐,却也明白主人心意,不曾将陈敬龙漏下。
商、雨二女见衣物合心,十分喜欢,大赞六子聪明伶俐,长大了精明必不在其主人之下。三人又闲谈片刻,才分头回房休息。
一夜无话。
第二天,客栈门口一大清早便人吵牛叫,喧哗不堪。
陈敬龙被吵醒,急忙出店去看;只见店门外百余头六足牛列成一队,绵延开去;牛背上各缚着两个圆滚滚的大麻袋,里面不知装着什么。三十余名脚夫往来呼喝,约束群牛,不许它们乱跑乱走。
陈敬龙正看间,范三爷也踱出店来;见了陈敬龙,忙上前招呼。
二人寒暄过后,范三爷指着牛队笑问:“敬龙兄弟,我这商队,还算整齐吧?”陈敬龙很是惊讶,将信将疑问道:“这么多人手、牲畜,都是范三爷的?”
范三爷笑道:“呵呵,这商队是我苦心经营十余年,才有了今天规模,得来可真不容易呢!”
陈敬龙连连赞叹,又好奇问道:“这次运的是什么货物?很贵重吧?”
范三爷哈哈大笑,道:“敬龙兄弟,我跟你说了实话,你可不许骂我奸商!实不相瞒,这些麻袋里,装的不过是些最下等的粗盐、茶叶、土布、陶盆之类,看着不少,但归到一起,也值不上三十金币!”
陈敬龙大是诧异,愕然问道:“只带些不值钱的东西,怎能赚钱?”
范三爷解释道:“这些东西,在咱们轩辕族当然不值钱,但到了半兽族,却都抢手的很呢。我用这些东西,换了半兽族的香料和魔兽毛皮,再运回轩辕族贩卖,得利自然不会少了!”
陈敬龙不知香料价格,但想起以前自己一张巨齿魔熊皮,卖了两个金币之事,深知魔兽毛皮贵重;不由赞叹道:“用这些便宜货物,换回珍贵物品,范三爷,你这生意利润可大的很了!”
范三爷笑道:“好说,好说!”微一沉吟,又道:“在半兽族境内往来,辛苦自不必说,还须冒着性命危险,难道很容易么?若非利润丰厚,谁肯做此行当?哈哈,我这就叫做贪财不要命了!”陈敬龙听他自嘲,也跟着笑起来。
二人又谈几句,吴旬带着二十多人快步走来,老远便打招唤,叫道:“陈少侠,范三爷,你们起的好早!”
二人与他略一寒暄。陈敬龙好奇问道:“这些都是你镖局的镖师么?”
吴旬笑道:“我们镖局连我一共八个镖师,昨晚你都见过了。剩下这些是趟子手,还称不得镖师。这次要过魔兽谷,大意不得,我们只好倾巢而出了!”说完左右看看,迟疑问道:“范三爷,您没再从别的镖局聘些人手吗?”
范三爷微笑摇头。吴旬皱眉道:“这可不行,这么大的商队,只凭我们二十几人,怎能照顾过来?”
范三爷笑道:“有敬龙兄弟在,再加上你们这些人手,足够用了,何必再找别人?”
吴旬恍然道:“哈哈,不错,不错!我倒忘了,便是城中最好的十个镖师放在一块儿,也抵不过陈少侠一人,有他在,自然不用担心!”
陈敬龙正想逊谢几句,却听客店内一人娇声叫道:“你们大可以放心,就算我龙哥哥不出手,我们两个也足够保得你们周全,不用再雇镖师了!”
众人转头看去,见店里出来两人,一个红衣胜火,娇艳妩媚,一个白衣如雪,风姿绰约;正是商容儿与雨梦两人。
她二人此时已经洗漱过了,换上新衣,再不是昨晚的狼狈模样。
范三爷与众镖师昨晚虽见过她二人面貌,此时仍不免有惊艳之感,一时只顾呆看,说不出话来;至于那些趟子手,初次见此美人,而且是同时见到两个,岂有不魂飞天外之理?全都愣愣出神,口水四溢,混然不知身在何方。
商容儿看见众人神情,忍不住格格而笑,叫道:“范三爷,你送这么漂亮的衣服给我们,我们自然也得出些力气报答你才好。你放心,这一路上有什么野兽捣乱,我和梦姐姐出手帮你打发了便是,不用担心!”
范三爷究竟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了,定力还算不弱;迅速回过神来,客气道:“两位姑娘肯出手相助,当然再好不过!这个……区区几件衣服,不足挂齿,姑娘若再提起,可要令范三汗颜了!”嘴里说着,心里却实在不相信这两位娇滴滴的小美人能有什么厉害本领,对商容儿所说保护自己安全一事,很是不以为然。
商容儿左顾右盼,又问:“六子在哪里?这孩子办事机灵,买的衣服正合我心意,我得谢谢他才好!”
范三爷忙道:“他在安排早饭,一会儿自可见到!”
此时众镖师和趟子手也从惊艳中回过神来。
昨晚被陈敬龙打伤那瘦子魂不守舍,长长出了口气,喃喃叹道:“千下庆有胡死委许,若灰新眼悍到,有灰能恨?唉,有庆跟车样两灰委许从晴户千,诧喝可写甘亲了!”
(“天下竟有如此美女,若非亲眼见到,有谁能信?唉,有幸跟这样两位美女同行数天,那是死也甘心了!”他缺了许多牙齿,嘴巴漏风,而且嘴里肿的厉害,舌头调动不灵,所以吐字含糊,说不清楚。)
众人不知他屋里乌鲁,嘟囔些什么,不由面面相觑,相顾愕然。
过了片刻,商容儿忍不住先笑起来。众人被她一引,登时都再忍不住,一齐大笑。那瘦子却不理会众人发笑,兀自摇头咂舌,自顾赞叹不休。
众人笑闹一气,客栈里已准备好早餐;六子出来招呼。
众人连同脚夫,一同入店,匆匆用过早饭。
待众人吃喝完毕,太阳已经升起。众人不再耽搁,立即起程。长长商队从街上缓缓行过,引得许多人家开门来看。
出城之后,向南行出二十余里,地势渐渐险恶;到处是乱石杂草,行走十分困难。
吴旬呼哨一声,众镖师各领两名趟子手,分开行走;有的开路,有的压后,有的傍在商队中间,将整个商队尽归入照顾范围之内。
陈敬龙看众人举动,知道已经进入半兽族地界,随时可能遇到危险,不由也紧张起来;紧握刀柄,不敢松开。
雨梦也意识到进入险境,忙将铁弓取下,提在手中,以备随时应付意外情况。
唯有那商容儿茫然无觉,左顾右盼,便如游山玩水一般,丝毫不知紧张,甚至还哼起小曲,自娱自乐起来。
陈敬龙见她模样,哭笑不得,唯有为其麻木迟钝而暗自叹息。
一百九十四节、虚惊连连
又行出七、八里路,已接近中午时候,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商容儿走的累了,嚷道:“范三爷,咱们歇歇吧;这样走个不住,可着实有些吃不消呢!”
不等范三爷应声,吴旬已接口笑道:“姑娘,这可不是休息的地方,万万不能久停!再坚持坚持,多走一会儿吧!”
商容儿好奇道:“怎么?这里会有厉害魔兽出没吗?”
吴旬应道:“这里刚入半兽族境内,魔兽倒还不多,就算偶尔会出现几只野兽,只要防范得当,也不足为患……”
还不等他解释完,却见商容儿猛地蹿向陈敬龙,尖声大叫:“蛇,蛇……龙哥哥,救命啊!”到了陈敬龙身边,不由分说,直扑进他怀里,两手紧搂其脖颈,两腿盘绕其腰间,便如无尾熊一般生生吊在陈敬龙身上;面孔埋在陈敬龙颈窝,全身瑟瑟发抖,显是惊惧已极。
众人都被她吓了一跳。陈敬龙忙问:“哪里有蛇?”
商容儿反手指向方才站立之处,却不敢转头去看。众人循她手指望去,见一束杂草边,一条手指粗细的小小青蛇盘成一团,动也不动。
吴旬上前捉住小蛇脖颈提起,远远丢开,笑道:“容儿姑娘,蛇走了,不用怕了!”
商容儿犹不肯信,赖在陈敬龙身上不肯下来。
雨梦笑道:“蛇真的走了,我说话难道你还不信吗?”
商容儿慢慢转头看去,见小青蛇果然没了踪影,这才稍稍放心;从陈敬龙身上下来,小心翼翼的左顾右盼,打量四周;见确实再没有蛇了,终于松了口气,却仍紧贴陈敬龙而行,不敢远离。
众人见她模样,无不好笑,先前紧张气氛大为放松。
吴旬忍笑解释道:“我先前说这里不是休息的地方,便是为此了。这附近尽是杂草,多有蛇蝎毒虫出没;它们藏在草中,很不容易发现,咱们若坐下休息,被它们悄悄爬到近处咬上一口,岂不糟糕?”
商容儿脸色煞白,喃喃自语道:“好险,好险,刚才真的好险……”
吴旬见她犹在后怕,忙含笑安慰道:“方才那条小蛇是没有毒的,就算被它咬中,也不过痛一痛而已,没什么大碍。不用害怕!”
商容儿连连摇头,急道:“不,不,这地方有蛇,可怕的紧!我不要休息了,咱们快走,快走……”
再走片刻,商容儿情绪方才平定;见众人看向自己时,都强忍着笑,脸上神情古怪,不由大惑不解;扯着雨梦问道:“梦姐姐,大家为什么这样看我?”
雨梦忍笑说道:“你先前大话说的满满,要对付这一路出现的野兽,结果却被一条小蛇吓的魂不附体,你说好不好笑?大家忍着不笑出来,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至于神情古怪么,那可是免不了得!”
商容儿明白过来,登时窘的满脸通红,辩解道:“我只是怕蛇而已,别的野兽我可不怕!”想了想,觉得无凭无据,不足以令人信服,又道:“不信你们问我龙哥哥。我跟他在勿用山里,野兽见的多了,我什么时候怕过?”
陈敬龙怕忍不住笑,忙将头转向一边,不去接口。
商容儿见他模样,不由大怒,喝道:“怎么?我说的不对么?你为什么不替我证明?”
陈敬龙无奈,只得转回头来,强装出正经神情,点头道:“容儿说的不错。她在勿用山时,虽常被野兽追的满山乱跑,那可不是怕,只是……只是不愿跟野兽一般见识而已……哈哈……”说到最后,实在再也憋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众人早都憋得难过,此时见有人领头,便也都不再客气,跟着大笑起来。
商容儿羞急不堪,扯住陈敬龙手臂乱扭,嗔道:“你不帮我说话,你这坏蛋!我饶不了你……”
二人正闹的不可开交,忽听后队人吼牛叫,乱成一团。
吴旬惊道:“不好,有野兽侵袭!”拨出刀来,匆匆奔向后队,边奔边大声呼喝安排:“所有脚夫,停步止牛,不许乱走;镖师守住原处,小心防范;趟子手都跟我来……”
陈敬龙忙对商、雨二人吩咐道:“你们两个保护范三爷,我去后面瞧瞧!”说罢急奔往后队。
等他赶到,后队却已经安静下来;只见一只皮松毛稀的老狼倒在血泊里,身上被砍了至少七、八刀,眼见是不活了。
陈敬龙问道:“只有这一只么?”
负责守护后队的镖师应道:“可不是么,虚惊一场!这家伙大概是饿的疯了,居然大白天闯进队里来咬牛,真是让它吓了一跳!”
陈敬龙这才放下心来,与吴旬并肩又回到前队,跟范三爷说明情况。
范三爷听得人畜无伤,连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商容儿却不住叹气,深以自己方才不在后队,没能除狼以显本领而为憾。
吴旬招呼脚夫整理队伍,继续前行。
众人吃这一惊,重又紧张起来,没有心情再说笑玩闹。
又走出三、四里路,天气越来越热;太阳直直悬在头顶,晒的人发晕。
此时到了一片乱石滩,到处都是石头,一望无际,再不见一根野草。
吴旬问范三爷道:“该休息一下,吃午饭了吧?”范三爷点头应是。吴旬便去招呼,命众脚夫将牛聚在一处,镖师与趟子手分散外围,大家坐下休息吃干粮。
六子拿来干粮、水囊,请范三爷和陈、商、雨三人用餐。
商容儿坐在石上,被滚热石头烫的扭来扭去,坐不安稳;吃了几口干粮,忍不住抱怨道:“范三爷,咱们再走一会儿,寻个清凉去处休息不好么?何苦在这里受罪?”
范三爷笑道:“这石滩绵延二十余里,一片空旷,连棵树都没有,哪有清凉去处?等咱们走出这石滩,只怕天也黑了;一直都不休息,可没人能吃得消!”
商容儿吓了一跳,叫道:“这样顶着太阳走一下午?那岂不是……岂不是连皮也晒得焦了?”
范三爷点点头,叹道:“这里上有太阳暴晒,下有热石烘烤,确是比别处更热一些,不过,既然要去半兽族,便非得吃这样的苦头不可,那是免不了的!”想一想,又苦笑道:“现在这点苦头算得什么?嘿,等再走两天,到了半兽族领地深处,可更有厉害苦头吃呢!”
商容儿听说还有更大的苦头在后面,不由郁闷起来;呲牙咧嘴,不住叹气,连干粮也不吃了。
待众人匆匆吃过干粮,又再上路,天气越发热了。
众人口鼻干痛,只觉吸进来的空气都有些烫人;体内水份不住流失,焦渴难耐,身体却越来越重;看看身上,没有半点汗渍,却是那汗珠刚冒出皮肤,便已被热气蒸的一干二净,再无踪影。
行不多久,连眼睛也刺痛起来,瞧不清脚下情形,却是石头反射太阳光茫,银光闪烁,刺人双目。
众人勉强支撑,踉跄而行,越走越是缓慢。
商容儿和雨梦都是初次尝此暴热之苦,只觉苦不堪言,天下之苦莫过于此,但却没有丝毫多余力气出言抱怨;唯有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能早些走出这乱石滩,结束这焦热之苦。
时间慢慢过去,太阳缓缓移动,一点,一点,终于落到地平线上。
夜色微降,热气稍退,风中透出些许凉意。
此时终于看到乱石滩边缘;那范三爷估计不错,果然要到天黑时分,才能走出乱石滩。
天气既然凉爽一些,众人便又恢复一些活力,行走稍快一些。
出了乱石滩,是无边无际的沙丘;沙丘上长满矮树荆棘,密密麻麻,不可过人。
众人在沙丘空隙间,拐来拐去,曲折行进。
直到月上中天,众人方才来到一座小湖边。
湖水澄清;微风吹拂,细波轻荡,显得十分静谧凉爽。湖边尽是洁白细纱,在月光照耀下闪动点点银辉,朦胧若梦。
范三爷却没有观赏景致的心情,只顾安排脚夫在湖边扎下帐篷,准备休息。
商容儿知道终于不用再赶路了,大松了口气;也顾不得什么形象、面子,一ρi股坐在沙地上,抱着脚哼哼唧唧;小脸皱成一团,如要从中拧出苦水一般。
雨梦见她模样,沉吟片刻,也不再矜持,跟着坐下;只是坐姿大方庄重,不似商容儿一样狼狈不堪。
陈敬龙有内力护体,耐冷耐热,在乱石滩时不似常人一般疲惫的厉害,出了乱石滩后,体力恢复也远较常人迅速。
此时他精力犹然旺盛,见商、雨二女累的紧了,没有说话的兴趣,便不打扰她们休息,自顾走去湖边,观看湖面波澜,聊以解闷。
看了一会儿,众脚夫已将帐篷尽数扎驻妥当,又将牛背上货物卸下,将牛群赶到湖边饮水。
这许多六足牛挤在湖边,熙熙攘攘,陈敬龙兴致大失,便想走开。
不料刚回身走出两步,猛听身后水声大响,群牛乱奔,数名脚夫一齐惊叫,显是出了意外;急回头看时,只见水中一个通体乌黑的庞然大物探出头来,二尺多长的巨嘴咬住一头六足牛的脖颈,正想把它拉进水里;幸好那六足牛甚是健壮,拼命挣扎之下,水里那庞然大物一时拉它不动。
陈敬龙大惊失色,顾不得多想,抽刀出鞘,疾蹿上前,运足内力,狠命一刀往那庞然大物头上劈去。
一百九十五节、除鳄斩狮
“擦”一声轻响,那大物巨头应手而落,断颈处鲜血狂喷;没了脑袋的身体却一时不死,兀自扭动翻滚,搅得湖边翻腾涌动,水花乱溅。
陈敬龙情急出手,冲势过猛,收不住脚,直踏入水中,鞋裤尽湿;正想提气跃回岸上,却听“霍拉”一声响,身旁涌动的湖水中又探出一张血盆大口,疾往他腰间咬来。
事发突然,陈敬龙躲闪已经不及;匆忙间,急将钢刀反转,直刺而下。
“噗”的一声,钢刀直上直下将那巨口刺个对穿,上下颚牢牢钉在一起;陈敬龙生怕这怪物犹有反击之力,丝毫不敢大意;两手紧握刀柄,用力下按,将那巨嘴直按入水中,钉在湖底。
巨嘴之后,一个庞大身躯疯狂扭动,左右乱摆,扑起丈余高水柱,声势骇人。陈敬龙感觉这怪物力量极大,不由动了好胜之心,力运双臂,按紧钢刀,只是不准那怪物抽嘴回去;一人一怪,叫起劲来。
岸上众人都已听到声响,纷纷奔到湖边。吴旬急叫:“陈少侠,快上岸来,小心再有鳄鱼偷袭!”
陈敬龙猛然醒悟,暗道:“这水里不知有多少怪物,若再出来几条咬我,可危险的紧!”顾不得纠缠,大喝一声,两臂用力回拉,钢刀直直将那巨嘴剖开;跟着提气后跃,纵回岸上。
众人围在岸边观望,见那没了脑袋的怪物身体渐渐不动,沉入水中;被剖开嘴巴的那只又翻滚一会儿,也慢慢沉寂下来。
陈敬龙笑道:“原来是两只!我还以为是一只怪物,长了两张嘴呢,真是吓了一跳!”顿了一顿,又问吴旬:“你先前说,这怪物叫什么来着?”
吴旬答道:“叫鳄鱼。这不是什么怪物,只是半兽族境内的一种动物罢了;咱们轩辕族境内没有,所以你不认得!”微微一顿,又竖起大拇指,由衷赞道:“陈少侠,你居然能与鳄鱼比拼力气,当真了不起!你是我见过的第一神力之士!”
陈敬龙不愿多费唇舌解释易筋经之事,便不接口;见先前被咬伤的那只六足牛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然死去,惊道:“啊哟,可惜了一头好牛!”
范三爷笑道:“这没什么。鳄鱼潜伏水中,防不胜防;每次商队在半兽族境内行走,都不免有几头牲口死于鳄鱼之口,早就习以为常了!”想了想,又道:“咱们虽死了一头牛,可没有吃亏呢!那鳄鱼样子虽不怎么好看,但皮却贵重的很;敬龙兄弟一举杀死两条鳄鱼,这两张鳄鱼皮么,可比一头六足牛值钱的多了!”
当下吴旬指挥趟子手,小心探索水边,确定再没有鳄鱼潜伏之后,下水去将两条鳄鱼尸体打捞上岸,然后剥皮下来。
陈敬龙见这两条鳄鱼身长都几近两丈,忍不住赞叹:“好大的家伙!”又见这两个丑物各长四条短腿,更觉奇怪,问道:“这也叫鱼么?鱼怎么会生腿?”
范三爷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生腿的鱼算什么稀奇?等咱们再走几天,到了半兽族深处,稀奇古怪的东西可更加多呢!”(其实鳄鱼属于爬行动物,并不是鱼,但这个问题当世只有精灵智者明白,别人可都不懂得了。)
陈敬龙微微点头,想到将要面临许多未知事物,面临许多未知危险,又是好奇,又是戒惧。
众人看了一会儿剥鳄鱼皮,脚夫们已将惊走的群牛赶回,又拾来荆棘枯枝,燃起几堆篝火。
趟子手将那头死了的六足牛剖解开来,割牛肉去火上烧烤;不大工夫,肉香四溢,弥漫湖边。
当晚众人便以牛肉为食,放开肚皮饱餐一顿;等吃过饭后,众脚夫将牛群归拢一处,给足草料,便各自钻入帐篷。不大工夫,已经鼾声四起。
范三爷指着一个帐篷,对陈、商、雨三人说道:“旅途之中,多有不便,只得将就了。三位共宿一帐,不要紧吧?”
三人早就不分彼此,对此事自无异议。商容儿却另有担心,迟疑问道:“夜里会不会有鳄鱼爬出来咬人?啊哟,这附近有蛇没有?”
范三爷笑道:“不用担心。咱们之所以选在这里过夜,便是因为湖边没有杂草,蛇蝎毒虫不来。至于鳄鱼么,若当真出水,守夜的趟子手自会发现,也容不得它爬进帐篷来!”
吴旬也道:“容儿姑娘不必害怕!鳄鱼在水里潜伏偷袭,确实厉害,一旦出了水,可没多大能力了,咱们这些趟子手完全应付得来,丝毫不用担心!”
商容儿这才放心,与雨梦一同入帐休息去了。
范三爷与陈敬龙又聊几句,也告辞回帐。吴旬却不肯离去,拉着陈敬龙,问道:“陈少侠,你说要教我们本领,什么时候开始?”
陈敬龙笑道:“走这一天,你不累么?”
吴旬正色应道:“做我们这一行,本领强弱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哪能容得懈怠?只要能学到真本领,就算再累,我也坚持得住!”
陈敬龙见他确是真心求教,便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就教你,如何?”
吴旬大喜,忙道:“我去安排趟子手守夜,马上回来!”说罢匆匆奔去。
不大工夫,安排妥当,又再转来,连其他七位镖师也一同都叫了来。
陈敬龙吩咐众镖师各自演示本领;待看过各人武技,便针对每人使用兵刃的弱点一一加以分析,然后逐一指正,教授诀窍;说到兴起时,不时起身亲自比划,演示正确方法给众镖师看。
这些镖师也有用刀的,也有用剑的,也有用枪的,兵刃不尽相同;但陈敬龙一一指点,所出言语无不切中要害,伸手演示,出招无不精巧绝妙。
众镖师见他所学广博,对兵刃无一不精,不由更加佩服;学起来,便也加倍用心。
众人又闹了一个多时辰,方才散去。
陈敬龙入帐看时,见商容儿与雨梦搂抱一团,都已经睡熟;怕吵醒她们,不敢弄出大声响来,慢慢取出新衣,小心翼翼将湿衣换过,在二人身边躺下睡了。
第二日一大清早,众人起来胡乱吃些干粮,便又整理上路。
众镖师昨天累了一天,晚上又学习本领,休息不足;走在路上,个个无精打采,哈欠连天。
吴旬见众人模样,十分焦急,不住呼喝,要大家提起精神来,小心防范。
陈敬龙见他神情郑重,便问道:“吴大哥,你这样紧张,莫非今日所经之处,会更加凶险么?”
吴旬点头应道:“不错。越往前走,野兽越多,凶险自然也就越大!”
陈敬龙听他这样说,也紧张起来,左顾右盼,仔细打量四周,防备有野兽突然出现。
正行间,后队一个趟子手忽急匆匆奔到前面,向吴旬禀道:“总镖头,后面好多鬣狗跟上咱们了!”
吴旬脸色微变,想了想,吩咐道:“你们多加小心,有什么情况大声呼叫,我好去救援!这话也告诉队伍中间的兄弟们知道!”那趟子手答应一声,又匆匆奔往队伍中间传话去了。
陈敬龙好奇问道:“鬣狗是什么?很厉害么?既然发现了,咱们何不主动出手,将其除去?”
吴旬应道:“鬣狗大多从别的动物口中抢食,很少主动攻击人畜,就算跟着咱们,也不会有太大威胁,不必理它!只是这东西向来只在猛兽附近活动,以便猛兽猎获食物时,上前抢夺;它们既然跟上咱们,便证明猛兽离咱们不远了!”
商容儿奇道:“鬣狗能从猛兽嘴里夺出食物来,不是比猛兽更厉害么?既然这样厉害,为什么不自己猎食?”
吴旬应道:“鬣狗本身并不很厉害,但它们成群结队,狗多势众,一般猛兽便抵挡不了!这种动物懒惰的很,不肯主动猎食,只捡现成便宜,当然是为了节省力气!”
商容儿皱眉气道:“这样无耻的东西,听着便让人讨厌!龙哥哥,咱们去队伍后面,把它们杀掉,好不好?”
陈敬龙却不接口;紧盯队侧不远处一个小沙丘仔细观看,喃喃说道:“那沙丘上的荆棘丛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吴旬循他目光看去,想了一想,忽地脸色大变;“刷”地抽出刀来,大声喝道:“有狮子!停止前进,脚夫拢住牛群,镖师……”
不等他说完,那沙丘后“腾”地蹿出一头雌狮,向商队疾冲过来。
吴旬顾不得再吩咐众人,忙挺刀迎向那雌狮。
陈敬龙正要赶去帮忙,却见附近几个沙丘后面,又接连跃出七、八头雌狮,一齐狂冲过来。
群牛惊惧,只想奔逃;众脚夫呼喝拉打,约束不迭;商队登时乱成一团。
众镖师和趟子手一齐奔来,想要拦截群狮,但眼看是来不及了。
陈敬龙知道到了非出手不可的时候,急抽刀出鞘,迎向群狮,口中大叫:“容儿保护三爷,雨梦放箭!”
他此时全力猛冲,速度不逊于狮子;话刚说完,已与一头雌狮正面相逢。
那狮子见有人来迎,登时露出凶态;后腿着地,人立而起,张牙舞爪,往陈敬龙扑来。
陈敬龙斜迈一小步,微一矮身,让过狮子两只前爪,钢刀横在身前,肩头顶住刀背,与狮子擦身而过。那狮子被钢刀拦胸截为两段,内脏流了一地,登时毙命。
陈敬龙足下不停,连头都不回一下,又向另一头狮子冲去。
便在此时,耳中传来弓弦连响之声。
陈敬龙偷眼看去,见离商队最近的三头狮子接连翻倒,知道是雨梦出手,神箭建功。
一百九十六节、真心追随
雨梦瞬息间连诛三狮。
陈敬龙见了,忍不住大声赞道:“好箭法!”赞声未息,已冲到另一头狮子身侧,一刀斩出。
那狮子扭身闪躲;陈敬龙一刀斩空,随即翻刀斜撩,正中那狮子侧腹。狮子受伤吃痛,凶性大发;怒吼一声,扭头向陈敬龙咬来。陈敬龙左手挥拳上击,正中那狮子下颌;趁狮子被击,头颅昂起之机,钢刀横拖,已将其咽喉割开;跟着纵身退跃,防它垂死反扑。
那狮子向旁横跃数尺,微微一僵,随即翻倒;四爪乱舞乱抓,腰身狂扭,却再也站不起来;颈中血流如注,霎时间将一大片沙土染的通红。
眼见这狮子必死,陈敬龙不再理它,正想再去击杀别的狮子,却见除被吴旬缠住的一头之外,其余几头一齐回身便奔,转眼间各自跃入沙丘后面,不见踪影。
陈敬龙转头扫视,见人畜均无伤亡,放下心来;也不去追赶那些逃走的狮子,立在当地,静观吴旬与被缠住那头狮子相斗。
那狮子身上已着了数刀,伤势虽不致命,却也血流不止,遍体皆红。吴旬不住蹿纵跳跃,闪避狮子攻击,得便时,上前便是一刀,不捡地方,只管砍中就是;虽不能立即置那狮子于死地,但显然占尽上风,时间稍久,便可获胜。
又斗几招,众镖师与趟子手已奔到跟前。十几人一拥而上,刀剑齐下,长枪乱撅,霎时间将那狮子放翻在地。
自狮群出现,到最后这头狮子被放倒,不过撒泡小便的工夫。一共出现九头雌狮,逃走三头,其余六头被格杀当场;雨梦射死三头,陈敬龙连斩两头,众镖师合力扑杀一头。
众脚夫约束牛群,整理队伍。
范三爷快步走到陈敬龙身边,谢道:“我自行商以来,遭遇狮群而一牛未失,这实是头一次。多谢敬龙兄弟与令友出手相助!”
陈敬龙连忙逊谢,笑道:“我们既然答应替你保镖,遇到危难时自该出手,这又何必道谢?”
吴旬带领众镖师走近,见陈敬龙与雨梦所杀五狮,都呆了半晌。吴旬苦笑摇头,叹道:“陈少侠,以你的本领,若来小城做镖师,哪还有我们兄弟的饭吃?”又冲雨梦拱手赞道:“姑娘神箭无双,令人叹为观止!”
雨梦谦道:“雕虫小技,哪敢称得无双二字?吴总镖头谬赞了!”
吴旬又问陈敬龙:“陈少侠,以你的本领,在江湖上应是少有敌手了吧?”
陈敬龙哑然失笑,连连摇头,道:“吴大哥,我在江湖上顶多算是二流角色中的好手,连一流高手的边都还没有摸到;碰上顶尖高手时,更只怕连人家一招都抵挡不住,怎会是少有敌手?”
吴旬愕然半晌,摇头笑道:“陈少侠是欺我见识少,逗我玩呢!我不信有人能一招便打败你!”
陈敬龙沉吟片刻,叹道:“我不是骗你。我曾两次被顶尖高手一招击倒;更有一次,与本领相若的五人联手;六人合力跟一个大高手相斗,苦战之下,犹然惨败……”
雨梦接口叹道:“那次合力大战倪秃子的六人中,也有我一个!我们打他不过,若非有人相救,必然尽数死在他手里,当真凶险的紧!”
商容儿听见众人说话,也过来证明道:“第一次打倒龙哥哥的顶尖高手,便是我奶奶;当时我奶奶是手下留情了呢,不然也不知龙哥哥会不会死掉,想想真是让人后怕!”
吴旬听三人说的有根有据,这才信了;想到天下竟有能将陈敬龙一招击倒之人,而且不止一个,不禁咂舌不已。
待脚夫将群牛约束整齐,镖师与趟子手各归原位,商队继续前行。
吴旬自听陈敬龙说过江湖顶尖高手的厉害,一直呆呆愣愣,若有所思。
陈敬龙见他模样,不禁好奇,问道:“吴大哥,你在想什么?”
吴旬沉吟片刻,叹道:“陈少侠,不瞒你说,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本领很不错了,纵然算不得当世无敌,至少也足以横行天下;直到遇见了你,我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自己的这点本领,实在太也差劲……”
陈敬龙笑道:“你也不用自卑。方才我见你与狮子相斗,出刀比我初见你时凌厉多了,可见你悟性不低,昨夜经我指点,已经很有长进。你既好学,又有悟性,本领自然会不断增强,将来甚至会超过我,也不一定!”
吴旬连连摇头,苦笑道:“你这话是安慰我,当不得真,我明白的!嘿,超过陈少侠,我是想也不用想了,只要将来能赶上你一半本领,我便已经十分知足!”说到这里微一停顿,想了想,继续说道:“我见识过陈少侠的本领,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我便想,将来若能出去走走,多见识一些,也算不枉过一生!”
陈敬龙深以为然,道:“不错,你年纪又不老,只局限在这偏荒之地,不能见到外面世界的精彩,未免有些可惜!”
吴旬点点头,继续道:“我本想,走过这趟镖后,我便离开小城,出去到闯荡一番;可是……可是……现在我又怕了,不知如何是好!”
陈敬龙奇道:“你怕什么?”
吴旬叹道:“你除鳄杀狮,手段高强,胜我何止十倍?连你这样的本领,在江湖上也算不得十分厉害,我岂不更加不值一提?我本领又低,在外面又全没依靠;出去闯荡,碰上高手为难,我……我哪能留得性命?”
陈敬龙笑道:“闯荡江湖,岂能不冒风险?你若怕死,便老老实实在小城过一辈子吧!”
吴旬急道:“我不是怕死;倘若惜命,我可也不干这保镖的行当了!我是担心,没个熟人引导,也没个正经事情可干;只是没头没绪的乱闯,最后胡里胡涂丢了性命,岂不冤枉?”
陈敬龙沉吟道:“我在江湖上颇有几个生死之交,你若有意;我可以写封信,让你带着去投奔他们……”
吴旬忙道:“不,不,我又不识得他们,哪好意思去麻烦人家?”
陈敬龙愁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想怎么样呢?”
吴旬沉吟道:“陈少侠,我只认得你这一个江湖人物;若说跟随出去闯荡,也唯有跟着你,我才放心!不知你以后还回不回轩辕境内,继续行走江湖了?”
陈敬龙这才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我总不能在半兽族过一辈子,将来自然是要回轩辕族的,不过,那可不知是多久以后的事情了!你想跟着我闯荡江湖,可要等得起才行!”
吴旬大喜,忙道:“等得起,等得起!我在这小城过了三十多年,便再过上几年,又有什么要紧?只要将来出去时,你能多指引我,让我不至像个没头苍蝇一般乱撞,也就够了!”
陈敬龙思索片刻,正色说道:“吴大哥,我将来回到轩辕族,有许多事情要做,极需人手相助,你若肯帮我,当然再好不过。但咱们话须说在头里,我要干的都是凶险无比的事情,随时可能丢了性命,你可要考虑仔细再做决定,免得将来后悔!”
吴旬略一沉吟,问道:“我跟着你,能见到更多江湖高手么?能……能扬名立万么?”
陈敬龙点点头,道:“我认识的江湖高手,着实不少;你若助我去干那些大事,无论成败,都必定可以名扬天下!”
吴旬喜道:“着哇!我出去闯荡,无非为求能见识见识真正高手的手段;再贪心一点,能扬名立万于江湖自然更好!既然这两样目的都可达到,我已再无所求,还用考虑什么?”
陈敬龙劝道:“还是再考虑考虑吧。你连我要干什么都不知道,便草率决定,将来……”
吴旬正色道:“陈少侠,当日我那般欺你,你仍饶我不杀,可见你不是坏人!你要干的事情,决不是坏事,这我是信的过的,又何必多问?至于凶险么,正如你所说,想闯荡江湖,哪有不冒风险的?那也是无须多虑之事!咱们说定了,你重回轩辕之时,一定要带上我,可不能说话不算,将我忘在脑后!”
陈敬龙见他确是真心想要追随,便也不再多说,点头道:“一言为定!”
吴旬大喜,笑道:“陈少侠,既然你答应了,便是不拿我当成外人。我厚着脸皮,再得寸进尺一下:不如……嘿嘿,你干脆收我为徒得了!我学会你的高明武技,本领强了,将来也好有能力帮你多干些事情,不好吗?”
陈敬龙见他又提起这个话来,不由哭笑不得,解释道:“陈大哥,我的武技确实不能随意传授别人,可不是不舍得教你……”
雨梦Сhā言道:“陈哥哥,你所学各家的精妙绝招,不经人家同意,确实不好教给别人;但那些普通招式,挑一些来教给吴总镖头,想来也不要紧的;你说呢?”
陈敬龙皱眉思索,沉吟不语。
雨梦劝道:“难得吴总镖头如此好学,你若坚持不教,可未免让人心冷了!你从各家武技中各抽出几招,教给吴总镖头;既不将一家武技教的太多,也不教绝招,便算不得把人家武技外传,对人家不起!是不是呢?”
陈敬龙颇为意动,沉吟道:“你说的不无道理……这方法似乎……似乎也说的过去!”
雨梦见吴旬有些郁闷之色,想了想,笑道:“吴总镖头,你可不要听说不教绝招,便即失望!我陈哥哥所学武技都是江湖上最顶尖的,在他眼中的普通招式,对一般江湖人来讲,也尽算得上是厉害绝招了!”
吴旬迟疑道:“陈少侠的武技,自然是高明的,可是……可是……一家武技只教几招,未免太少……”
陈敬龙哈哈大笑,道:“吴大哥,你知道我会多少家武技?哈哈,每家抽出个三招五招,也尽够你学上一年半载了!”
吴旬大喜,冲雨梦拱手施了一礼,道:“多谢姑娘帮我说情!吴旬得学高明武技,尽出姑娘所赐,大恩永世不忘!”跟着转向陈敬龙叫道:“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说着便要跪倒。
一百九十七节、月夜逢险
吴旬说着便要跪拜下去。
陈敬龙登时慌了手脚,忙不迭的拦住,急道:“吴大哥,不可如此!我小小年纪,哪能做你师父?武技我是一定会教你的,但可用不着这样客套!”
吴旬正色道:“艺高者为大,何论年龄?我随你学艺,便是你的弟子,怎能不行拜师之礼?”
陈敬龙只是摇头,急道:“我肯教你武技,是冲着相识一场,朋友情份;你若客气,便是不拿我当朋友看了!拜师之事再也休提,不然可别怪我反悔,不肯教你武技!”
吴旬见他说的认真,不敢再坚持,寻思半晌,释然笑道:“不拜便不拜,我只心里把你当成师傅,恪守弟子之礼便了,至于有没有师徒名份,也不很要紧!”
陈敬龙见他不再坚持叩拜,这才松了口气;至于人家心里怎样对待自己,却是人家自己的事情,管不得了。
随着太阳升高,天气又暴热起来,阳光晒得人皮肤灼痛;好在脚下是沙土地面,不似乱石滩一般烘烤的厉害,倒比昨日稍容易忍耐一些。
中午时分,范三爷寻了个不长荆棘的光秃沙丘作为休息之处;众人钻在牛腹下,略得清凉;歇息片刻,胡乱吃几口干粮,又再上路。
自遇狮群以后,商容儿一直闷闷不乐。
陈敬龙初时以为她累的厉害,精神不济,也不放在心上;后来发现她看向自己时,眼中颇含怒意,似有寻衅生事之心,这才知道事情不妙;苦于不知她为何如此,又怕给她找到借口发飙,不敢询问,唯有自己多加小心,尽量避免招惹到她便了。
不料那商容儿怒意越来越盛,到得后来,不等陈敬龙招惹,已经主动挑衅起来;一会儿指责他喝水过多,太也浪费;一会儿喝斥他落步太重,激起沙尘,不替身后众人着想;一会儿嗔他离自己太近,汗臭熏人;一会儿又怪他离得太远,不理自己;甚至嫌他长的高大,挡住了凉风吹拂;行走缓慢,耽误了商队行进速度(热的要死,哪来的凉风?以陈敬龙之矫健,会行走缓慢?)……理由千奇百怪,荒诞绝伦,令陈敬龙郁闷不已,旁观众人哭笑不得。
最后还是雨梦拉着商容儿软磨硬问,方才弄清这娇蛮小丫头的恼怒原因。
原来商队临出发时,商容儿夸口要应付这一路的野兽;范三爷等人脸露不信之色,被她看在眼里,大是不忿,巴不得找个机会显露一下手段,好让众人心服。好不容易遇到狮群袭击,显露本领的机会来了,陈敬龙却又安排她保护范三爷,以至她有所牵绊,没能出手杀狮以显能耐。结果,陈敬龙和雨梦共除五狮,引得众人钦服赞叹,唯有商容儿寸功未建,无人理会。
商容儿看陈、雨二人受人敬重,大是眼热,更深恨大好显露本领的机会平白错过;追本溯源,归根结底,有此结果,都是陈敬龙的不好;他若不安排自己保护范三爷,何至于此?于是,寻衅生事势不可免,没有动手痛殴陈敬龙一顿以泄怒气,已经算是很照顾他情面了!(其实是陈敬龙明哲保身,见她无理取闹也不接口,至使商容儿找不到动手的理由。)
众人得知她是为此幼稚原因而生气,更觉好笑。
陈敬龙明白原由,深悔自己处事不当,险些招来当众被殴之祸;当即表态:商女侠魔法无敌,若只负责保护范三爷,大材小用,着实可惜;以后再遇麻烦时,守护小事应由自己和雨梦担当,至于商女侠,怀绝伦之技,禀干云豪情,自应冲锋陷阵,一往无前,诛来犯之敌以扬威,灭侵袭之兽以安众……(为消商容儿怒气,阿谀滚滚,马屁如潮,不可尽言。)
商容儿见陈敬龙认错态度诚恳,而且答应再有麻烦时,让自己出手应付,这才怒意尽消,又高兴起来。
有她这一番胡闹,众人一直紧张的心情大为放松,疲劳困倦似乎也随之消散不少;范三爷更是连连感叹:此行之轻松愉悦,实是自己经商以来所未遇;不能使陈、雨、商三人常随商队,实平生之憾事也!
可惜这一下午一直平静,不曾有野兽来犯,连原本跟随在商队后面的鬣狗群也不知何止退去,不见踪影;商容儿英雌无用武之地,郁闷不已。
范三爷常走此路,知道哪里可供休息;黄昏时分,引领商队寻到一处有泉水的小小绿洲,安下帐篷准备过夜。
吃过晚饭,陈敬龙教授众镖师本领。其他七名镖师得知吴旬可学武技,艳慕不已,也纷纷嚷着要跟陈敬龙学习。
左右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陈敬龙见众人都有心求教,索性发一发狠,一齐答应下来;当下从所学武技中挑些简单招式,传授众人。
他所学武技均极精妙,便是挑出来的简单招式,也足以令众镖师惊叹不已。众镖师知道这学习高深武技的机会万分难得,都学的加倍用心;只是其他人根基、悟性远不如吴旬,领悟不如他多,却是无法可想之事了。
陈敬龙对当日被自己打伤的瘦子略怀歉意,所以对他加意点拨一些。那瘦子因祸得福,后来本领远胜其他六名同伴,在震天镖局中只略逊于吴旬一人而已,便是因此次行镖陈敬龙着意点拨之故了;这是后话,暂切不表。
当晚众人又闹到半夜,方才散去。
陈敬龙回帐休息,刚刚躺下,忽听远处传来窸窣声响;仔细听听,那声响竟不是从一点而发,而是从四面八方一齐传来。
陈敬龙情知不对头,急跃起身来,奔出帐外,大声招呼:“都起来!野兽来袭,快快准备!”
负责守夜的几名趟子手都吓了一跳,急忙问道:“陈少侠,什么事情?”
陈敬龙急道:“野兽靠近,你们没有听见声响么?”
几名趟子手一齐茫然摇头;其中一个机灵一些的,蹲伏下去,将耳朵贴在地上,屏息静听;随即神色大变,猛蹿起身,扯着脖子大叫:“不好了,狼群来袭,狼群来袭!总镖头,快起来,不好了……”
众人方才听到陈敬龙呼叫,都已惊醒,此时大半已经奔出帐篷。吴旬奔到陈敬龙身边,冲那趟子手喝道:“不要吵!狼群在哪里?”
那趟子手慌张应道:“正在靠近,正在靠近……”
吴旬急蹲身伏地去听,随即直起身来,大声呼喝吩咐:“快搬货物,将牛群围护起来!镖师收帐篷,能抢多少抢多少,快,快!”
几名脚夫忙去将群牛归拢一处,尽量挤的紧密一些;其余脚夫和趟子手匆匆搬过装满货物的麻袋,在牛群外堆砌围绕,如砌城墙一般。
七名镖师手忙脚乱的拆起帐篷,扔到牛背上放置。
众人全力以赴,无一个敢懈怠偷懒的,连范三爷和六子也动起手来,加入搬麻袋的行列。
商容儿和雨梦早已钻出帐篷,并肩立在陈敬龙身后。商容儿见众人如此紧张,笑道:“狼群我见过的,没什么了不起!咱们这些人手,杀个几百头狼也不成问题,何必怕它?”
吴旬苦笑叫道:“几百头狼?嘿,这里一群狼动辄数千头,岂止数百而已?”
陈、雨、商三人大吃一惊,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惊惧之色。
吴旬微一沉吟,又道:“杀是杀不完的,不过,幸好咱们发现的早,有了准备,尽可以抵挡得住!只要坚持到天亮,狼群便可退去,不用担心!”
他话音未落,陈敬龙已看到远处黑影晃动,密密麻麻,急叫道:“来了,来了!大家小心!”
吴旬眼力不及陈敬龙,仔细看了又看,方才发现异样,忙叫道:“大家退入墙里,脚夫照管牛群,趟子手外围散开防守……”一边吩咐,一边冲陈敬龙三人招手,要他们进入货物堆起的围墙里去。
货物有数,那麻袋围墙不过半人多高,防护作用着实有限的很。
脚夫和牛群挤在当中,众趟子四散而立,守在墙边。陈、雨、商三人跃进围墙里面,也拉开距离,分散站立。
吴旬带领七名镖师,匆匆将剩余的几个麻袋搬来,把围墙一个缺口补好,方才跃入围墙,分散防守。这时还有小半帐篷不曾拆起,也只得扔在原处不顾了。
此时狼群离众人已不足半里之遥,体型轮廓都已能分辨出来。只见四面八方围的严严实实,绵延极远,少说也有三、四千头之多。
商容儿连吸凉气,不住口的惊呼:“好多……好多……”
陈敬龙却感觉有些异样,仔细想了想,问吴旬道:“吴大哥,这些狼眼睛怎么没有绿光闪动?”
吴旬应道:“现在月亮当头,明亮的很,狼眼绿光不很明显,一会儿再近一些,便看得见了!”
陈敬龙恍然大悟,抬头看看月亮,叹道:“多亏不很黑暗,咱们看得清楚,一会儿防守能省力一些!”
吴旬又叫道:“范三爷,一会儿撑不住时,免不得舍你几头牛了!先跟你说在头里,省得你过后怨我!”
范三爷正色叫道:“这是什么话?咱们保人要紧,舍几头牛算得什么?只要大家能不受伤害,便是把这些牛都舍尽了,我也绝不会埋怨半句,放心好了!”
吴旬赞道:“人都说范三爷心地仁善,重人轻财,果然不假!”微顿一顿,又道:“镖师、趟子手听好,到了撑不住的时候,便扔出一头牛去,缓解狼群攻势!”众镖师和趟子手齐声答应。
范三爷赞道:“吴总镖头,临危不乱,处事果断,倒很有些大将之风呢!小城各镖局,我都打过交道,却没一个赶得上你的镖头;我认准你了,以后行商,只用你们镖局保镖,如何?”
吴旬哈哈大笑,道:“那敢情好!不是吹牛,我在小城镖行里稳坐第一把交椅,你当只靠武技……呃……”说到这里,忽然哑了,却是他猛然想起:自己的武技跟陈敬龙相比实在不值一提,以往吹嘘惯了的“武技高明”四字,实在再说不出口。
众人听他说话,都觉好笑,但看着不住接近的狼群,却又笑不出来。
狼群缓缓前行,离众人越来越近,一百丈……五十丈……三十丈……
吴旬说的不错,离的近了,果然能看到狼眼中的绿茫;虽在月光照射下不很明显,但阴森森的,更显凶恶。
一百九十八节、火烧群狼
狼群缓缓逼近,待行到离众人不足十丈处时,忽然一齐停住脚步,不再向前。
陈敬龙打猎时常遇见狼,了解狼的习性;知道此时群狼不急于攻击,是在寻找众人防守的薄弱之处;略一沉吟,说道:“咱们在这里等着狼群来攻,未免有些被动!不如主动出击,杀上一场!”
吴旬忙道:“使不得!狼这样多,杀之不尽;就算咱们冲出去杀它几头,也于事无补……”
陈敬龙笑道:“就算杀不光它们,至少也可使其混乱,让它们不能集中力量猛攻,防守压力自会减弱不少!”微一停顿,喝道:“容儿,雨梦,做好准备,一会儿我回来时,替我断后!”说完也不等她二人应声,自顾跃出围墙,挺刀向狼群冲去。
陈敬龙一出,狼群登时骚动;正对陈敬龙的十余头狼一齐张牙舞爪,狂扑上前。
陈敬龙大吼一声,钢刀直劈,将迎面扑来的一头剖成两半,跟着翻刀横斩,又将侧面扑来的一头脖颈砍断;左足踢起,将咬向自己小腿的一头踢的腾空而起,飞出三丈多远,摔入狼群;足下不停,已冲入狼群之中。
周围群狼一齐拢来,也有围攻陈敬龙的,也有抢食同伴尸体的,一时都顾不得冲击围墙内的人、牛。
陈敬龙身处群狼丛中,丝毫不敢懈怠;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左劈右砍,拳打足踢,将自己平生所学尽数施展出来。
他练了这许多时候的易筋经,内力修为已经颇有根基,此时全力施展,一举手一抬足均都刚猛异常。
这里的狼,却不是精灵森林中的铁背魔狼,没有那硬背护身,哪里经得起陈敬龙一击?
一时间,陈敬龙横冲直撞,所到之处,直如摧枯拉朽一般;刀起时,鲜血飞溅,狼头滚滚;拳飞处,骨断筋折,惨嚎连连;当真是碰着者死,刮着者伤,无一能近其身者。
片刻工夫,已有四、五十头恶狼尸横就地。
离的较近的狼,纷纷抢食同伴尸体,忙的不亦乐乎;便是离的远一些的,闻到血腥气息,也急忙聚拢过来,想要分一杯羹;原本铁桶也似的包围圈登时千创百孔,乱七八糟。
陈敬龙见扰乱狼群的目的已经达到,不敢恋战,转身向围墙方向冲去;可此时周围群狼聚集,密密麻麻,挨挨挤挤,连一寸可容落脚的空隙都没有,却哪能轻易冲突得出?
陈敬龙全力施展,钢刀翻飞,连斩十余狼,方才踏着狼尸移出三步;再一刀劈中一狼脖颈时,耳听骨折声响,那狼颈骨被击断了,但狼头却没能斩下;百忙中偷眼去看,原来钢刀刀刃不断与狼骨相碰,已崩的满是缺口,不堪再用。
陈敬龙大急,扬声叫道:“雨梦助我!”
雨梦早已准备妥当,只待出手;此时听到陈敬龙呼声,毫不迟疑,左手平端铁弓,右手疾动;弓弦响处,箭发连珠,一气射出十余箭去。
精灵神箭,附着魔法元素,伤害力远非寻常羽箭可比。雨梦射出的每一支箭,均可贯穿数头狼身。这十余箭齐至,登时便有四、五十头狼被射穿身体,翻倒毙命;陈敬龙身前围堵狼群被生生撕开一个缺口。
陈敬龙精神大振,丢开缺刀,双手各抓住一头恶狼脖颈,手臂舞动,将那两狼身体当成铁锤来用,狂砸乱打;趁缺口未合之机,疾冲而出;到了围墙边上,纵身跃入,口中大叫:“容儿,断后!”
商容儿魔杖指出,一声清叱,杖端凭空产生一个人头大小的火球;跟着“砰”一声闷响,那火球碎裂成百余个花生大小的小火球,飞散疾射,纵横交错,织成一面丈许方圆的火网向前罩出。
二十多头恶狼追在陈敬龙身后,刚赶到围墙边上,正撞在火网之中;有的中了两、三个火弹,有的中了十几个火弹,或多或少,无一幸免。
狼毛沾火,岂有不着之理?
刹时间,二十多头恶狼身上火焰燃起,越着越旺;有的倒地翻滚,长声惨嚎;有的转身便逃,带着满身火焰,钻入狼群之中;再没有一头能顾得上跃入围墙来伤人的。
钻入狼群的火狼,惊惧灼痛之下,乱挤乱窜;又不知多少头狼被其火焰沾到,也着起火来。狼群中火头四起,群狼奔走挤踏,乱成一片。
陈敬龙看到狼群情景,霍然省悟;长声笑道:“哈,咱们太也笨了!狼性怕火,咱们怎么早想不到?容儿,你不是要对付野兽么?现在正是你火系魔法大展神威的时候,还客气什么?”
商容儿喜道:“不错,用火来烧这些长毛野兽,再合适不过!”说罢抖擞精神,魔杖连指,火球、火蛇、火刃层出不穷,乱纷纷往狼群里射去。
着火的恶狼越来越多,火焰传播速度也越来越快。群狼惊惧,四散奔逃,再顾不得围困人、牛。
片刻工夫,狼群散去,奔逃一空,余下数百头火焰翻腾的狼尸分散各处,犹在燃烧。焦臭气味弥漫空中。
众镖师望着遍地狼尸,个个瞠目咋舌,呆若木鸡。
过了半晌,吴旬方回过神来,喃喃问道:“各位,我可不是在做梦吧?这一大群狼,如此轻易便打发了?”
范三爷点头赞叹道:“魔法师,果然了不起!这群狼遇上火系魔法师,正是撞到了克星,便是尽数灭在容儿姑娘手里,也不稀奇;只死个几百头,已经算是很便宜它们了!”
商容儿昂起脑袋、翘起下巴、眯起眼睛、皱着鼻子,得意洋洋道:“我说我能应付野兽,可不是吹牛吧?哼哼,区区几头狼,算得什么,在我眼里,还不是小菜一碟?”
陈敬龙苦笑叹道:“容儿,你就不能谦虚一下吗?这样自吹自擂,也不怕惹人笑话?”
商容儿吐吐舌头,嘻笑道:“我好不容易出一次风头,免不得要得意得意;人家要笑话,也只能由得人家,我可顾不得了!”
范三爷笑道:“容儿姑娘轻易杀死数百恶狼,如此本领,确有得意的本钱,别人佩服还来不及,哪能笑话?”微一停顿,又感慨叹道:“我自经商以来,共遇到过四次狼群。前三次,都是失牛过半,损失惨重,甚至有一次连脚夫都伤了几个;唯有这次,人畜安然,无一伤亡。嗐,我能结识敬龙兄弟与两位姑娘,并请得三位保我此行,真是幸运的很了!”
陈、雨、商三人连连逊谢。
范三爷沉吟片刻,又道:“敬龙兄弟,这次我商队得以保全,欠你们三位的人情可着实不小;你们又不肯收我金币,要我如何报答你们才好?”说罢皱眉苦思,颇感为难。
陈敬龙笑道:“三爷,我们肯随你同行,是觉得你人品不错,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你若再提报答之事,可未免太过见外了!”
范三爷寻思一下,叹道:“我明白,江湖朋友,患难相扶,讲的是义气,并不在乎有没有回报;可是……可是,受人恩惠者,岂能无动于衷,心安理得?”
陈敬龙见他知恩图报,不似寻常商人一般唯利是图,不由对他印象更佳;正要劝他不必把报答之事放在心里,却听那小厮六子问范三爷道:“老爷,狼群已经去了,咱们是不是要整理一下帐篷,将还能用的收拾起来?”
范三爷转头望去,见方才留在围墙外面不及收起的帐篷都已被狼群践踏撕扯的不成模样,苦笑应道:“那些帐篷,难道还能用么?收与不收,又有什么要紧?倒是赶快将货物整理妥当为是;狼群暂时去了,也不知会不会再来,咱们得赶紧整理上路,免得再受狼群围困!”
六子迟疑道:“老爷,赶了一天的路,人畜都累的不行,再赶夜路,恐怕……”
范三爷气道:“是辛苦要紧,还是性命要紧?难道为了歇息,连狼群也可以不怕了吗?”
六子笑道:“小的多句嘴,老爷莫要生气!依小的看来,有陈少侠三位在,狼群威胁很不用放在心上!”说着仰起小脸看了商容儿一眼,眼中尽是仰慕之色,又道:“那些恶狼虽然厉害,但在商姑娘面前,也不过是些长了腿的柴禾罢了;若当真再敢回来,只要商姑娘一出手,立时便可烧得它们屁滚尿流,夹着尾巴逃蹿不迭;难道还有本事伤了咱们不成?”
商容儿见有人看重自己本领,早眉花眼笑,乐的找不着北;等六子说完,立即接口笑道:“没错,狼群不回来,算它们运气,若敢再来,看我不烧它个绝根儿!”微一停顿,忍耐不住,又赞叹道:“六子小小年纪,也能看出我手段了得,当真机灵的很!好孩子,好孩子,嘻嘻!”
陈敬龙和雨梦见她厚着脸皮自吹自擂,忍不住相顾轻叹,哭笑不得。
范三爷笑道:“呵呵,我着实让狼群吓糊涂了,居然忘记了有陈少侠三位靠山!六子,咱们不必赶夜路了,你指挥脚夫们收拾一下帐篷,便就地休息吧。”
六子答应一声,自去指挥众脚夫整理破烂帐篷。
一百九十九节、小厮六子
六子带领脚夫将帐篷拆解整理,把还将就能用的部分挑拣出来,然后又指挥众人将驻地附近狼尸搬到稍远处,腾出地方以供休息。吴旬领着镖师和趟子手也去帮忙;众人忙的不亦乐乎。
陈、雨、商三人与范三爷立在一旁观望;陈敬龙见六子小小年纪,惊险之余从容镇定,办起事来干净利落,不由十分喜欢;对范三爷赞道:“这六子胆大机灵,比许多成年人还要能干,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商容儿大点其头,跟着赞道:“是啊,是啊!真是好孩子!嘻嘻!”
范三爷含笑应道:“敬龙兄弟和商姑娘说的不错。六子这孩子,确是能干的很;我往来行商,路上多亏有他照料,让我可以少费许多心思。呵呵,这孩子说是我的小厮,实际上与我情同父子,更是我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呢!”
陈敬龙问道:“三爷从哪里寻来这样一个好小厮?他有父母兄弟吗?”
范三爷摇头叹道:“没有了,都死掉了!他家本在朱雀地区,四年前家乡受血寇劫掠,家人都被杀了;他躲在井里,才逃过一劫!后来他逃亡到白虎地区,在荒野中饿的奄奄一息,恰好我商队经过,救了他一命。从那以后,他便跟着我了!唉,这孩子七岁便成了孤儿,真是可怜!”
陈、商、雨三人听得六子身世如此悲惨,一齐扼腕叹息;再看向六子时,除喜欢、赞赏之外,又多了几份怜悯之情。
范三爷沉吟半晌,忽道:“敬龙兄弟,我送你一个礼物,你肯不肯要?”
陈敬龙笑道:“礼物?你又想报答我么?呵呵,你要送钱财宝物,我是不稀罕的;除非你把六子送了给我,我才肯收!”
范三爷正色道:“我要送你的,正是六子!”
此言一出,商、雨二人相顾愕然。
陈敬龙呆了半晌,慌道:“三爷,我是跟你开玩笑来着,可当不得真!再说,六子是个人,又不是物品,岂能随意赠送?这个礼物,我是不敢收的!”
范三爷道:“我只问你,六子这孩子,你究竟喜不喜欢?”
陈敬龙转头看向六子忙碌身影,由衷赞道:“如此伶俐能干、吃苦耐劳的孩子,谁见了会不喜欢?”
范三爷笑道:“着哇!既然你喜欢,又何必跟我客气?”
陈敬龙忙道:“不是客气,是真的不能收!君子不夺人所爱……”
范三爷摆了摆手,打断陈敬龙说话,道:“我实话对你讲吧,四年相处,六子便如同我亲生儿子一般,与他分离,我也着实舍不得;但话说回来,六子身负血海深仇,总想着长大了从军征战,去战场上杀几个血寇给家人报仇;他跟着我,顶多学学如何经商,可学不着打架杀人的本事,将来如何能上得战场?我真对他好,便当为他的心愿打算打算,可不能因为自己不舍,永远把他绑在身边。敬龙兄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敬龙恍然道:“三爷是想让他跟着我,学些武技?”
范三爷笑道:“你们三位,本领都高强的很;无论谁教他一点儿,便足够他终生受用了!”
不等陈敬龙应声,商容儿抢道:“我教,我教,我收六子做徒弟!三爷放心,六子跟着我,肯定能学到厉害本事!”
陈敬龙斥道:“容儿,不许胡闹!”
商容儿不服道:“我哪里胡闹了?你教吴总镖头他们武技,便不算胡闹,我收个徒弟,就是胡闹么?你究竟讲道理不讲?”
陈敬龙解释道:“咱们要在半兽族生活一段时间;这里环境恶劣,咱们自己吃苦,是没有办法,怎能再让个孩子跟着咱们受罪?”
商容儿寻思一下,撅起嘴来,满脸的不高兴,却也无活可说。
范三爷笑道:“敬龙兄弟多虑了!六子跟着我,在这半兽族境内来来往往,少说也有十几次,对这里环境早就适应;就算在这里长住,也没什么受不了的。再说,你们对半兽族人全无了解,更不懂得他们的风俗禁忌,跟他们打起交道来,只怕不很方便。六子跟着你们,可以学到本事,而他适当提点一些,也可省去你们的许多麻烦,让你们在半兽族能住的安稳,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陈敬龙终于明白了范三爷的苦心,动容说道:“三爷,原来你是在为我们打算!如此盛情,敬龙哪里担当得起?”
范三爷笑道:“我欠你三人大情,唯有如此,才能稍稍报答;至于六子,能跟着你们学本事,是他的运气!呵呵,敬龙兄弟,你若坚持不收六子,让我难堪不算什么,不给孩子出息的机会,可着实有些不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敬龙沉吟不语;雨梦轻声劝道:“陈哥哥,难得三爷如此重情,咱们若再见外,未免让三爷寒心了!容儿妹妹这样喜欢六子,必能好好教他;六子学到本事,将来心愿得偿,也算咱们对得起三爷,不负他一番盛情,是不是呢?”
商容儿见事有转机,忙不迭的连连点头,喜道:“很是,很是,不收六子,太也不给三爷脸面了,着实不够朋友!六子跟着我学了本事,将来得报大仇,三爷知道了也必定欢喜的紧,也不算咱们白收了这份大礼,对不对?”
陈敬龙又寻思片刻,缓缓说道:“你们说的也有道理!六子不是不能收,但他究竟愿不愿意跟随我们,还是要问问他本人意思才好;咱们可不能强人所难!”
范三爷正色说道:“既然敬龙兄弟不反对,我有句话得说在头里:六子若同意跟你们去,将来他长大想要从军,你们可不能阻拦!”
陈、商、雨三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呵呵而笑。
范三爷愕然问道:“你们笑什么?我说的有什么不妥吗?”
商容儿笑道:“六子想从军,不就是为杀血寇给家人报仇么?哈,这一点可不劳三爷费心;将来莫说阻拦,只怕我们打他骂他赶他走,他也不肯离开我们呢!”
范三爷愣道:“这话从何说起?”
陈敬龙忍住笑意,正色说道:“三爷放心,我们收下六子,必然把他当成兄弟朋友,可不是拿他当下人对待;将来他想要干些什么,都是他的自由,我们绝不会阻拦!”
范三爷放下心来,笑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虽不明白三人刚才为何发笑,却也不再多问,转头唤道:“六子,你过来!”
六子听见呼声,快步走到范三爷跟前,笑道:“老爷别急,再用不上一袋烟的工夫,就可以腾出足够用的地方休息了!”
范三爷道:“我叫你,不是要说这个事情。我来问你,以后让你跟随陈少侠,服侍他和两位女侠,你愿不愿意?”
六子愣了一下,急道:“老爷,小的哪里做的不好,惹您生气了?”话音未落,眼中已经涌上泪水。
范三爷哈哈大笑,伸手摩挲着六子头顶,笑道:“傻孩子,你以为做错了事,我生气不要你了吗?可不是这样呢!”微一停顿,看看陈敬龙三人,又道:“六子,老爷我交了新朋友,哈,这几位朋友是真真正正可以患难与共的好朋友,跟商场上那些尔虞我诈的假朋友可全不相同!”
六子举袖子擦去眼角溢出的泪花,接口道:“我知道,老爷说的是陈少侠和商、雨两位女侠。他们三位是江湖豪杰,是性情中人,自然不是奸诈商人可以比较的!”
范三爷佯气道:“奸诈商人?嘿,你小子可连老爷我都骂在里面了!”
六子慌道:“不,不,老爷是商人不假,但老爷可不奸诈……”
范三爷笑道:“不用慌,我没有怪你!我跟别的商人打交道,为了不吃亏,有时也免不得奸上一奸,诈上一诈,你就算把我归在奸诈商人的行列,那也不错。不过,话说回来,咱跟陈少侠三位交朋友,又不是跟别的商人买卖计较,可用不着那些奸诈伎俩,须得实心实意,真诚相待才是,你说对么?”
六子点点头,应道:“我听人说,江湖豪杰最讲诚信,虚情假意会让人瞧不起的。老爷要交江湖朋友,自然应该真心相待!”
范三爷道:“对呀,真心交朋友,送人礼物时,自然不能拿些普通东西胡乱应付,须得送自己最心爱、最珍贵的东西才行,对不对?”
六子又点点头,垂下头去,低声说道:“我明白老爷的意思了。六子性命是老爷救回来的,这大恩一生一世也报答不完;老爷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没二话,老爷要把我送给陈少侠,六子便老老实实服侍陈少侠和商、雨两位女侠,绝不偷懒懈怠,让老爷难堪就是!”
范三爷听他语气黯然,问道:“怎么?你不愿意跟随陈少侠他们吗?”
六子摇了摇头,道:“不是。陈少侠又威武,又和气,让人又是敬佩,又是喜欢;商、雨两位女侠,更是神仙一样的美人,等闲难得一见。我能跟随他们,那是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哪里会不愿意?可是……可是……我实在舍不得老爷……”说到这里,语音哽咽,再说不下去。
二百节、商旅艰辛
陈敬龙见六子真情流露,颇觉不忍,劝道:“三爷,既然六子不愿与你分开,咱们还是不要逼他吧!”
范三爷点点头,佯装失望,叹道:“唉,到底是六子没福!可惜商姑娘一番好意,肯教他本领,他却不知珍惜,白白错过机会……”
不等他说完,六子猛抬起头来,叫道:“什么?老爷,您说……您说什么?”眼中泪花未干,脸上却已现出惊喜之色。
范三爷佯叹道:“我求商姑娘教你魔法,她已经答应了,可是你却舍不得与我分开;既然你不能跟随她,这魔法么,自然也就学不得了,可惜,可惜!”
六子将信将疑,看向商容儿,愣愣问道:“商女侠,你当真……当真肯教我本领?”
商容儿含笑说道:“学魔法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若肯拜我为师,以后跟随于我,我便教你本领;若是你不肯么,那就算了……”
她话未说完,六子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砰砰砰”的叩起头来,口中一叠声叫道:“师父,六子愿跟随于你,愿跟随于你……”
商容儿慌道:“啊哟,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说话!”急忙将六子拉起;见他额上一片通红,还沾着不少沙土,显是拜师之心极诚,方才这几个头叩的加倍用力,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忙抬手将沙土拂去,又在他额上轻揉几下。
范三爷笑道:“六子,你现在舍得跟我分开了?”
六子踌躇半晌,脸涨的通红,眼中又涌上泪花,哽咽道:“六子还是舍不得,可是……可是……”“可是”了半天,却说不出究竟“可是”些什么,只是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范三爷心中也觉难过,强笑道:“你得随明师学习本领,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大好事,应该高兴才对,哭什么?咱们还要同行几天,并不是立即便要分开,况且就算分开以后,我再来半兽族时,咱们也一样可以见面,又不是永远见不到了;何必难过?”
六子擦擦眼泪,哽咽道:“是,我不难过!”说罢咬住嘴唇,强忍着不哭出声。
范三爷叹道:“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小厮了,用不着对我恭恭敬敬,惟命是从!”六子点了点头,眼泪却流的更快。
范三爷又叮嘱道:“以后你要听师父的话,就像听我的话一样……”商容儿抢道:“对极,对极!小六子,你以后不听我话,我可要打你ρi股的,知不知道?”
六子恭恭敬敬应道:“是。服侍师父,听师父话,是做徒弟的本份,六子不敢疏忽!”
商容儿皱眉叫道:“酸死了,酸死了!小六子,我对你讲,你做我的徒弟,须得爱玩爱笑才行,那样我才会喜欢,千万别像对着范三爷一样一本正经,规规矩矩的,那不是要闷死我么?你跟我在一起,要淘气也可以,要胡说八道也行,就是不要老气横秋,明不明白?”
六子瞠目愕道:“淘气……胡说八道?”
商容儿点头应道:“是啊!你不会么?我来教你,比方说:刚才我说要打你ρi股,你应该说:‘打几下ρi股有什么要紧?师傅要打便打好了,用这个吓唬我么?我可不怕!不过,我还是劝师傅换个地方打吧,不然打过之后,师傅给我擦药时,可有老大的不方便呢!’……”
陈敬龙又觉好气,又觉好笑,强板住面孔斥道:“容儿,不许胡说八道!哪有你这样教导徒弟的,这不是胡闹么?”
闹容儿不服道:“六子是我的徒弟,我喜欢怎么样教,都是我的事情,用得着你来废话么?多管闲事!”又转对六子说道:“你看,我这样说话,他便说我是‘胡说八道’了。以后你说话,就要像我这样才行,知不知道?”
六子唯唯否否,不知如何应答;脸上充满无奈之色,便如大人被小孩子纠缠的紧了,却又无法摆脱一样。
旁观众人,见做徒弟的少年老成、中规中矩,做师傅的却荒诞不经、不成体统,不由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范三爷又笑又叹,暗悔疏于考虑,让六子拜了这样一个荒唐师傅,将来不知会学成何等模样,对六子未来发展大是担忧;陈敬龙却大松口气,心知商容儿有了这样一个玩伴儿,以后必是纠缠六子的时候多了,自己终于可以少受她一些聒噪;雨梦看着六子,眼中却尽是同情,暗自感叹:他跟了这荒唐师傅,以后不知要受她多少纠缠折磨,真是可怜……
被商容儿这一闹,先前的伤感气氛一扫而空;众人心情好转,又谈笑起来;过不多时,脚夫将狼尸搬完,腾出好大一片空地;众人见天快亮了,便不再搭起帐篷,只就地坐卧休息,以待天明。
第二天下午,商队终于走出沙丘地带,进入森林之中,不再受那烈日曝晒之苦。
陈敬龙长于山中,对树木花草所识颇多,此时见林中植物几乎全不认得,不由大是惊奇,暗叹天地造物之变化莫测。
吴旬告诫陈敬龙三人,入此林中,便踏进了魔兽活动区域,危险随时会来,片刻不能提以轻心;陈、雨、商三人暗自戒备,小心防范。
果然,黄昏时分,一头长着四颗獠牙,体型如鹿的怪异魔兽突然从草丛里窜出来,轻轻一口便将一头六足牛咬死;幸好雨梦发箭迅速,一箭将那魔兽射死,才没有造成更大损失。
待入夜时分,商队在一棵巨树下驻扎休息,因昨夜损失了许多帐篷,有近半数的脚夫只能露宿;所幸南方高温,夜里不冷,倒也无碍。
不料吃过晚饭,众脚夫刚刚躺下,便有一条背上长满尖刺的大蟒突然从树上垂落,险些缠住一名脚夫;吴旬带领众镖师将那大蟒围住,乱斩乱刺,那大蟒却生命力极强,身体被斩的血肉模糊,犹然不死,最后还是商容儿一团火焰将蟒头烧成灰烬,才算了结。
陈敬龙见这里魔兽厉害,远非勿用山上魔兽可比,深叹吴旬等人保镖不易;当晚指点武技时,加倍用心,详细解说演示,众镖师获益非浅。
到了半夜,众人刚睡着不久,却又下起雨来。在外露宿的脚夫不得不挤进帐篷避雨。原本四、五个人住的小帐篷,一下子装了七、八个人,哪里还有躺下休息的空间?众人唯有挤成一团,坐待天明。
雨越下越大,到了黎明前夕,直如瓢泼一样,扑天盖地而来。帐篷里水没至膝,众人坐在泥水里,全身湿冷,至于头顶遮蔽,其实有没有已无多大区别;其中苦处,不堪细言。
天明之后,雨终于停了,众人收拾上路。
没过多久,太阳升起,越来越热;等到中午时分,阳光当头直射,林中水气升腾,闷热如蒸笼一般,让人透不过气。众人衣服本湿,此时汗如雨下,身上粘粘腻腻,更是难过。
到此时节,众人再回想起先前在乱石滩行走,阳光暴晒,却又觉得那时之热,爽利痛快,远胜眼前闷入人心之热了。
当天又有几次魔兽偷袭,幸好雨梦弓箭可以及远,又精通林中射猎之法,将整个商队尽皆照顾得到,这才没有损失。
众人休息不足,本就疲累,这一天被林中热气蒸的手足皆软,却又提心吊胆,时刻防备,丝毫不敢放松,自然更觉累的要命;到晚间寻驻地休息时,除陈敬龙外,众人都已无精打采,步履维艰。
当晚半夜,又下起雨来……
如此行进两日,终于走出森林,来到一望无际的草原。
这两日行程,苦不堪言;偷袭商队的魔兽都被雨、商二女出手打发了,人畜再无伤亡,算是一件值得庆幸之事,但众人饱受折磨,心力交瘁,此时都已经萎靡不振,虚弱不堪。
陈敬龙有内力维持,精力、体力之强盛,远非常人可比,此时虽也疲累,却还不至难以支撑。
一出森林,绿草如茵,视野开阔,清风徐来,抚人欲醉,与林中情形何异天地之别?
陈敬龙极目远眺,胸中大畅,只觉欢喜从心底直翻上来,涌上喉咙;忍耐不住,放声大笑。
直笑到一口气尽,欢喜之情方稍得抑制,转头看时,却见众人尽数躺倒在地,闭目喘息;连那些六足牛都已跪卧下来,显是太过劳累,再也支持不住。
陈敬龙走到商、雨二女身边,见二人并头而卧,两张俏脸花容惨淡,憔悴不堪,心中不由一阵酸楚;喃喃叹道:“你们跟着我,吃这许多苦头,我……我……唉,我真是对你们不起!”
雨梦缓缓将眼睛睁开一线,嫣然一笑,轻轻说道:“陈哥哥,跟着你到处游玩,见识这异域风光,我开心的紧!我只盼咱们永远这样,没有尽头!”
陈敬龙苦笑点头,正要说话,却见商容儿眼也不睁,从鼻子里哼道:“龙哥哥,我快累死了;你抱抱我,让我好好睡一觉,成不成?”
陈敬龙脸上微热,斥道:“当然不成!当着这许多人,搂搂抱抱,成什么样子?”
商容儿哼道:“不抱就不抱,有什么了不起,很稀罕么?你走远一点,不许吵我!”说罢钻进雨梦怀里,喃喃说道:“我们睡一会儿,不要理他……”话未说完,已响起轻轻鼾声。
雨梦含笑摆一摆手,示意陈敬龙不要出声,随即也闭上眼,再不说话。
二百零一节、半兽族人
陈敬龙见商、雨二女着实累的惨了,便不再打拢她们休息;缓步走到吴旬身边,席地而坐,问道:“吴大哥,在这里休息安全吗?会不会有野兽出没?”
吴旬睁眼应道:“没问题的,尽管放心!林中的野兽,绝不敢出林来寻猎物,草原上的野兽,又向来不敢接近这森林;咱们在这里休息,再安全不过!陈少侠也睡一会儿吧,不要紧的!”
陈敬龙放下心来,笑道:“我要看看这草原风光,暂时还不想睡;你睡吧,不必理我!”
吴旬奇道:“陈少侠,你真是我见到的第一奇人!这几天艰苦跋涉,连最有耐力的六足牛都吃不消,你却像没事人一样;难道你身体比牛还要强壮么?”
陈敬龙哑然失笑,道:“我终究是人,哪能跟牛比强健?不过是我年纪较轻,精力旺盛,体力恢复又快,不像你们一样容易疲劳罢了!”
吴旬轻轻摇头,沉吟道:“绝非如此!年轻人确是体力恢复快些,可也没这样的快法……”
他话刚说到一半,忽听远处有人大叫:“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声音粗重,吐字含糊,语调异常生硬,与轩辕族人说话大不相同。
陈敬龙吃了一惊,转头望去,见离商队百步开外的草中,隐约似有人伏着;心中奇怪:“这里怎会有别人?”当即站起身来,走过去几步,想要看个仔细。
那粗重声音在草里大叫:“站住,站住!不许过来,再走就放箭!”跟着又一个苍老声音叫道:“丢下武器,丢下武器,不丢就放箭!”语调生硬,一如前者。
陈敬龙怵然心惊,暗道:“不好,原来他们不止一人,而且有弓箭在手!精灵神箭凌厉无匹;这里的人只要有精灵族人一半本事,从草里突然射出箭来,我便抵挡不了!对方来历不明,敌友未分,还是不要贸然靠近才好!”当即止步;想了想,大声叫道:“吴大哥,快唤镖师起来,保护大家!”
叫声未息,却听那苍老声音怒道:“不丢武器,放箭!”跟着“哧”一声响,一支以兽骨作镞的木箭从伏人草中射出,真奔陈敬龙咽喉。
陈敬龙眼看木箭来势,登时放心。原来这木箭外无光晕,并不附着魔法元素,而且来势也不很急,便如寻常轩辕族人射箭无异。
他钢刀在与狼群相斗时,已经破损丢弃,此时手中的‘武器’,不过是一根五尺余长、一端削尖的坚硬木棍而已。
眼看那木箭离自己已不足三尺,陈敬龙不慌不忙举起木棍,去那兽骨箭镞上轻轻一拨;木箭登时斜转向下,滴溜溜钻入旁边草里,不见踪影。
此时休息众人听见呼喊声,都已经醒转起身。范三爷见对方放箭、陈敬龙拨箭,急忙叫道:“不要动手;我们是来经商的,不是坏人,不要动手!”
伏人草中毫无动静,再不放箭,却也无人应答。
范三爷定定神,又叫道:“是艾得乔部的朋友么?我是轩辕族商人范三,以前去过你们部落的,你们记不记得?”
又静了片刻,那草中缓缓站起两个人来。
陈敬龙凝神看去,不由吓了一跳。
只见那两人身高都几近一丈;长发蓬乱,混身赤祼,只在腰间围了几块破布片遮挡羞处;身上肌肉虬结,异常粗壮,通体黑如煤炭,微泛油光;立在那里,直如两块巨大的黑岩石一般。其中一人,右手提着一张木背弓,左手攥着几支骨镞箭;另一人则拎着柄平头砍山刀。
商容儿睡眼朦胧,坐在地上,惊呼道:“啊哟,这两个是什么怪物?”
范三爷低声解释道:“他们不是怪物,是半兽族人!这一带是艾得乔部的活动范围,他们应该是艾得乔部的猎手。”微一停顿,又扬声叫道:“艾得乔部的朋友,我是范三,是轩辕商人,不是血族强盗!你们看,我有牛队,有货物;我们可以交换物品,我们是朋友,不是敌人!”
那两个半兽族人听到呼声,低声交谈几句,又观望片刻,终于放下心来,缓步向商队走近。
待来到近处,众人方才看清,那拿弓箭的脸上光滑,是个年轻人,拿砍山刀的却满脸皱纹,已经上了年纪。
范三爷在六子搀扶下迎上几步,仰起头来,仔细看了那年老半兽族人几眼,笑道:“莫普老朋友,你不认得我了吗?”
两名半兽族人愣愣看着范三爷,眼中尽是狐疑之色。
范三爷想了想,恍然大悟,忙扯衣襟用力擦去脸上泥垢,笑道:“看我的脸,好好看看,你们认得的!”又指着那平头砍山刀说道:“莫普老朋友,你这把刀是用一张魔豹皮从我手里换去的,那是三年前的事了,不是吗?”
语音未落,那年老半兽族人忽地“啊哈”一声大叫,猛伸臂将范三爷搂住,大声笑道:“范三商人,轩辕族的好人,莫普认出你了!你来经商,好极了;你带盐巴来,跟我们交换,好极了!”跟着又伸出蒲扇大小的手掌,轻轻一拍六子肩膀,叫道:“六子,我认得!莫普没有老,眼睛明亮,你长高了,莫普也认得出来!”六子嘻嘻笑道:“我是六子,莫普阿伯,你好!”莫普连连点头,道:“我好,我好,我没有老,很好!”
范三爷在莫普怀里奋力扭动,闷声叫道:“莫普老朋友,快放开我;我的骨头要被你箍断了!”
莫普急忙松开手臂;范三爷退后两步,喘息不已,苦笑道:“你的力气太大,我吃不消!”
莫普急道:“我没有用力,我不会伤害朋友……”说到这里,明白过来,笑道:“轩辕族人,身材小,没力气;轻轻搂抱,吃不消,不是好汉!”
范三摇头苦笑,叹道:“你手臂比我大腿还粗上许多,我力气当然比不过你!”想了想,又道:“刚出森林便碰上你们,怎会这样巧?”
莫普连连摆手,道:“不巧,不巧!我们要去森林打猎,路上听到大笑……”说到这里,仰头“哈哈哈”笑了几声,腔调正是学先前陈敬龙大笑的样子,接着又说:“……我们想知道是什么人,就过来瞧瞧;我们藏在草里,悄悄爬过来,你们看不见;是我们过来的,不是碰上的,不巧,不巧!”
范三爷点头笑道:“好吧,你说不巧,就算不巧好了!”指向群牛背上的货物,又道:“盐巴,有;可是我们太累了,现在要休息,不能马上到你们部落里去。你们先回去吧,准备好香料、兽皮,等我们休息够了,明天再去交换!”
莫普连连摇头,央求道:“马上走,马上走,坚持坚持,好不好?”
范三爷奇道:“急什么?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要紧?”
莫普舔舔嘴唇,苦着脸解释道:“我们没有盐巴,半个月了,烧肉没有味道,不好吃;靠海边的塞特部是混蛋,不肯给我们盐巴,也不许我们自己去晒盐,我们没有办法,很着急;我们想吃有味道的食物,很想很想;我们有香料、兽皮,不用准备,现在就去交换,好不好?”
范三爷寻思一下,脸上现出为难之色,迟疑道:“这个……坚持坚持,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们实在太辛苦了,交换的时候,你们要多给些香料、兽皮才可以!”
莫普略一迟疑,随即应道:“没问题,快走,快走!”
范三爷转身叫道:“大家都起来吧;咱们坚持再走一会儿,等到了地头,再好好休息!艾得乔部跟我很有些交情,咱们可不能看着人家着急不理,多吃些辛苦,那也说不得了!”
那莫普听他这样说,十分欢喜,竖起棒槌粗的大拇指,连连称赞:“范三商人,轩辕族的好人!帮助我们,好朋友,好朋友……”说着又按住范三爷肩膀“轻轻”摇晃,将极亲热;晃的范三爷东倒西歪,浑身乱扭。
众脚夫纷纷挣扎爬起,去赶六足牛起身,整理队伍,忙成一团。
陈敬龙将六子唤到身边,低声问道:“半兽族人怎会这样傻?难道看不出你家老爷是趁火打劫,坐地起价,然后又送空头人情么?”
六子笑道:“半兽族人倒不是傻,只是诚实惯了,不懂得咱们轩辕商人的那些奸诈伎俩罢了!”
陈敬龙笑道:“奸诈,说的不错!嘿嘿,你家老爷现在果然是一副奸商嘴脸!”
六子央求道:“商队吃这许多辛苦,才来到这里,无非为了求财,为多得物品用些手段,那也无可厚非!求师伯看在我家老爷这一路吃苦的份上,莫要拆穿他才好!”
陈敬龙笑道:“无奸不商,自古皆然,我明白的。你家老爷虽用了手段,可终究是两相情愿的交易,我又何必多嘴,给人拆台?放心吧,我不会多管闲事!”说罢微微一愣,问道:“你叫我什么来着?”
六子应道:“我师父叫您‘哥哥’,我当然要叫您‘师伯’才对!”
陈敬龙这才想起他已经拜商容儿为师;无奈叹道:“唉,我还不到二十岁,居然成了人家‘师伯’了,真是好笑!”
六子慌道:“怎么?这样称呼,不妥当么?”
陈敬龙苦笑道:“那倒不是;只是我年纪太轻,猛然有人称我为‘伯’,感觉不很舒服罢了!”
六子再不接口,却愣愣发起呆来。
二百零二节、喜忧参半
陈敬龙见六子发呆,好奇问道:“你在想什么?”
六子歪着脑袋,一边皱眉苦思,一边缓缓说道:“我在想,现在我师傅叫您‘哥哥’,我叫您‘师伯’,顺理成章,毋庸置疑;可是,等将来您娶了我师傅,我又该怎样称呼您呢?到时她叫您‘相公’,或是‘夫君’,我怎么办?师公?……那可差了辈份了!……师君?哪有这个称呼?这……这可太不成话了……”
陈敬龙气笑道:“你怎么会想这个无聊问题?谁告诉你,我要娶你师傅了?”
六子正色回道:“虽然没人告诉,但我看得出来;将来我师傅,还有雨师姑,都是一定要嫁给您的。称呼问题,极为郑重,马虎不得,可不是无聊问题,还是先考虑清楚才好,免得临时慌乱,失了体统!”
陈敬龙听到“将来我师傅,还有雨师姑,都是一定要嫁给您的”这一句,不由怦然心动,暗中寻思:“容儿、雨梦,随我万里逃亡,对我情深义重;若说将来都嫁给我,似乎也不无可能!可是……我真有偌大福气,两美并收么?若当真如此,便是神仙也没我开心快乐了……”想到与两美相伴,左拥右抱,比翼三飞,不由心如鹿撞,面红耳热,意乱情迷,茫然若痴……
正在魂不守舍之际,却见六子望向自己身后,微微一愣,跟着干笑道:“哈,哈……雨师姑,你要跟陈师伯说话么?你们聊,你们聊,我不打扰了!”说罢迈步便行,慌慌张张去往范三爷身边。
陈敬龙转头望去,果然见雨梦立在自己身后;忙回身笑问:“你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我怎么没有听见脚步声?”
雨梦满脸飞红,似笑非笑的瞥了陈敬龙一眼,又急忙将眼光移开,望向别处;低声笑道:“你听六子胡说八道,听的聚精会神,哪还能听见我的脚步声?”
陈敬龙见她模样,知道方才六子的说话都被她听见了,不由尴尬起来;面红耳热,心虚笑道:“呵呵,童言无忌……小孩子信口胡说,当不得真……呵呵……你别往心里去……”
雨梦气笑道:“这个小六子,拜了师父,正经本事还一点儿没学,倒先把他师傅胡说八道的本领学个十足,真是太不成话!”微一停顿,又埋怨道:“陈哥哥,六子是孩子,不知轻重,你可不是小孩子了,怎能由着他胡说,却不阻止?什么……什么‘都嫁给你’,这样的话,也是可以乱讲的么?”
陈敬龙心中猛地一沉,顾不得多加考虑,愣愣问道:“怎么?这……这……不成么?”
雨梦顿足唾道:“你……你这贪心的坏蛋……”话未说完,已经羞的脸红如血,急忙垂下头去;沉默片刻,又幽幽说道:“我的心意,你是……你是知道的……可是,容儿……唉,我们情同姐妹,我实在不愿让她为难。六子这些话,若让容儿听见,非有好大一场风波不可,以后切不可再提,知不知道?”
陈敬龙愣愣点头,心里乱七八糟,说不出是喜是愁。
二人默然相对;过了一会儿,雨梦脸上红晕已退,抬起头来,说道:“陈哥哥,咱们还是说说正事要紧!”
陈敬龙见她神色郑重,急忙收拾心情,问道:“什么正事?你说。”
雨梦略一沉吟,道:“半兽族人,咱们总算见到了。看他们模样虽然凶恶可怕,但性情朴直,似乎也不难相处;咱们要在半兽族落脚,应该不会太难!”
陈敬龙连连点头,道:“不错。这两个半兽族人,憨直可爱,热情好客,确实不坏。如果其它半兽族人都是这样,咱们便可以住的稳当了!”
雨梦想了想,又道:“话说回来,咱们住在异族,那便叫做寄人篱下,就算能住的安稳,但被人很瞧不起,终归不会舒服……”
陈敬龙摆手笑道:“这可是你多虑了!咱们虽在他们地盘落脚,但衣食所需,都由咱们自己应付,又不用他们供给,怎能算是寄人篱下?以咱们三人的本领,难道还怕打不着猎物,无以为生么?”
雨梦摇摇头,叹道:“你没听先前人家说‘轩辕族人,身材小,没力气,不是好汉’么?可见,人家热情归热情,骨子里还是瞧不起咱们的。既然瞧不起,便不会把咱们当成真正的朋友;既然不当真正朋友,咱们在这里久住,又有什么意思?”
陈敬龙寻思一下,点点头,沉吟道:“你说的似乎也不无道理!依你之见,咱们应该怎么办?”
雨梦应道:“唯一办法,便是显露本领,让他们佩服。只有他们敬佩了,把咱们当成好汉,当成朋友,咱们住下去才不会难受!”
陈敬龙缓缓点头,深觉雨梦说的有理。
雨梦又道:“陈哥哥,你性情温和,不喜欢出风头,若不是逼的急的,你从不与人争强斗胜,这我是知道的。我跟你说这些话,就是要你心里有数,遇到可显本领的机会,不要由着本性,一味谦让,免得人家把你当成无用之人,再说出什么轩辕族人‘没力气,不是好汉’之类的话,你明白么?”
陈敬龙用力一点头,应道:“我知道了。此事不只关系咱们自身是否能在半兽族落脚,更关系到咱们轩辕族人的脸面,我自会当仁不让,尽力而为;你尽管放心!”
雨梦笑道:“什么叫‘咱们轩辕族人’?我可是不折不扣的精灵族人;你想为轩辕族争脸,跟我可扯不上干系!”
陈敬龙笑道:“扯不上干系?那你巴巴的跑来叮嘱我,是着的哪门子急?哈,你跟了我,也算是半个轩辕族人,还想分得清楚么?”
雨梦又飞红了脸,嗔道:“越说越不成话了!什么叫……叫‘我跟了你’?胡说八道;不理你了!”说完转身便走。
陈敬龙深悔自己出言孟浪,讪讪叫道:“雨梦,我再不胡说了,你别生气!”雨梦停住脚步,想了想,回头嫣然一笑,道:“现在不说也就是了,倘若以后我……我真成了半个轩辕族人,你再说这话也还不迟!”话刚出口,自己已经羞不可耐,急忙扭头跑开。
陈敬龙听她说话意思,分明是愿意嫁给自己,不由又喜又忧,暗自寻思:“雨梦对我情深义重,容儿对我义重情深;将来她二人无论谁离开我,我都舍不得,唯有三人永远相伴,我才会真正开心。看来雨梦是不介意三人永在一起的,可是,容儿呢?她虽跟雨梦要好,但只是姐妹情义,将来共侍一夫,她能愿意吗?容儿醋劲儿大的很,肯定是不愿意的……不过……也说不定,她讨厌楚楚跟我接近,却不反对雨梦随我同行,可见她醋劲儿虽然不小,却不吃雨梦的醋;肯分给雨梦半个丈夫,也未可知……”
寻思未定,正在患得患失,喜忧参半之际,却听牛队旁商容儿放声大叫:“让开,让开,让我放火……”跟着又听吴旬大叫:“陈少侠,快来,快来劝劝吧,了不得了……”
陈敬龙不知出了什么事,不敢怠忙,忙疾奔过去;到了跟前,只见商容儿张牙舞爪,魔杖乱挥,要冲向几头卧在地上的六足牛;吴旬和其他几位镖师想要阻拦,却又不敢推搡触碰商容儿身体,只好将自己拦在商容儿与六足牛之间,不放她过去;众镖师都急的满头是汗,更有两名镖师额上红肿,显是已经吃过商容儿的魔杖了。
陈敬龙急忙拉住商容儿,喝道:“你又在胡闹什么?为什么殴打镖师?”
商容儿气极败坏嚷道:“谁要殴打他们了?我要放火烧那蠢牛,他们偏要拦在中间;自己不小心撞上魔杖,怪得我么?”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挣扎,但力量实在较陈敬龙相差太远,却哪里挣得开去?
吴旬苦笑解释道:“陈少侠,是这样的:脚夫赶牛起身,整理队伍,商姑娘一片好心,过来帮忙;哪知别的牛一赶就起,这几头牛却死活站不起来,无论怎样赶打,也没有用;商姑娘先是好言好语,跟这几头牛商量,但牛哪能听懂人话?自然是徒劳无功了;后来,商姑娘就急了,说这几头牛不给她面子……”
商容儿接口叫道:“它们死赖着不起,当我奈何不得它们吗?我一把火烧了它尾巴,看它们起是不起……”
陈敬龙哭笑不得,斥道:“好了,不许再闹!再不听话,我……我……”说到一半,却不知如何才能吓唬住她,只好不说下去;转向那两名额上红肿的镖师道声:“报歉!”
两名镖师连道:“不敢!”
范三爷和那两名半兽族人听到吵闹,此时也已来到跟前。
范三爷问道:“那几头牛是怎么了?伤了还是病了?”
旁边一名脚夫回道:“都不是。它们就是太过劳累,体力不足,身上背的又都是盐巴等沉重货物,所以一时站不起来。这也怪我们,为图省事,没有把货物先卸下来,再赶牛起身……”
范三爷摆摆手,叹道:“不必说了。这几天你们都累的半死,偷一点懒,也无可厚非,怪不得你们!”沉吟片刻,又道:“牛卧在地上,腿用不足力,自然站不起身,那是无论怎样赶打也没有用的。咱们终究省事不得,还是要把货物卸下才行;只要牛站起身,腿能吃住力了,再背货物便不要紧了!”
那脚夫应道:“老爷说的不错,正是这个道理。我们这便把货物卸下来。”说着便向身旁几个脚夫招手示意,要他们帮忙卸货。
莫普上前止住众脚夫,摇头说道:“搬下来,再搬上去,很麻烦,不好!”
二百零三节、力慑蛮人
一名脚夫笑道:“麻烦也没有办法;背着货物,牛确实站不起身的。你看——”说着去一头卧着的六足牛臀上拍了一掌;果然,那牛拼命挣扎挺身,可刚挺起尺许,又颓然卧倒,终究站不起来。
莫普大头猛摇,笑道:“轩辕族人,身材小,没力气,没用!”冲那年轻半兽族人一招手,又指指那六足牛,道:“你来。”
那年轻半兽族人上前两步,到六足牛身边站定,丢开弓箭,弯下腰去,一手托住牛颈,一手托住牛腹,深吸口气,猛喝一声,两臂一齐用力,竟将那六足牛生生托起,稳稳站定。
莫普去那牛臀上轻击一掌,那牛前行两步,果然稳稳当当,再无支持不住之态。
一头健壮六足牛,加上它身上货物,重量几近两千斤,就算那六足牛也在用力挺身,至少也需有七、八百斤的力气才能将之托起。
众脚夫见半兽族人如此神力,无不咂舌瞠目,惊叹不已。
莫普大笑,指着那六足牛说道:“看,看,不麻烦,也可以!”跟着又一摆大手,摇头笑道:“轩辕族人,没力气,没用!”
陈敬龙见他连说两次“轩辕族人没有”,大是不忿,又想起方才雨梦叮嘱之语,当即打定主意,不再忍耐;上前两步,学着半兽族人说话口气,冲莫普喝道:“轩辕族人,身材小,不错;没力气,不对;没用,更不对!你没见过轩辕好汉,不可乱讲!”
莫普愣了片刻,又盯着陈敬龙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忽地哈哈大笑,半晌不绝。
陈敬龙怒道:“你笑什么?”
莫普满脸不屑之色,笑道:“轩辕族有好汉么?我不信。你在吹牛!”说罢微一寻思,又道:“你挡开箭,眼力好,不寻常,但眼力杀不死敌人,杀不死野兽,你没力气,不是好汉!”
陈敬龙怒道:“以你之见,有力气,便算好汉么?”
莫普大头猛点,笑道:“当然。连力气都没有的,怎么能算好汉?”指向那年轻半兽族人,道:“他,一个人的力气,抵得上轩辕族人五个,是好汉!”又指向陈敬龙,道:“你,身材小,没力气,不算好汉!”
陈敬龙点点头,怒笑道:“好,好,原来半兽族人分辨是不是好汉,只凭力气大小,这倒简单的很!”
范三爷抢上几步,到陈敬龙身边,附耳轻声劝道:“陈少侠,莫要跟他争辩。这些蛮子固执的很,讲不通的,由他们说嘴去吧。当真动起手来,他们绝对打你不过;咱们自己心里有数就成了,何必跟这些只懂得用蛮力的蠢人较真?”
陈敬龙笑道:“你怕我生气动手,得罪半兽族人,断了你财路吗?放心,我又不是来寻人打架的,绝不让你为难就是!”说罢丢开手中木棍,走到另一头卧地六足牛身边,叉腿而立,弯下腰去,伸手托在牛身下面。他手臂远没有半兽族人手臂长,因此只能一手托住牛腹,一手托住牛胸,却托不到牛颈位置。
那个年轻半兽族人见他摆开架式,大是诧异,问道:“你做什么?要托牛起身么?不行,轩辕族人力气小,你做不来……”
不等他说完,陈敬龙猛吸口气,内力运转,贯至双臂,已将那六足牛稳稳托起,立在地上。
那年轻半兽族人张口结舌,后面的话再说不出来;愣愣地看着陈敬龙,满脸惊疑之色。
众脚夫自然更不必说,早惊的呆了,一个个舌头伸出口外,半晌缩不回去。
静了一会儿,范三爷忽地兴奋大叫:“好,好极了!我轩辕族的豪杰,一点也不弱于半兽族的好汉,莫普老朋友,你看见了么?”
他这一叫,众镖师、趟子手、脚夫,都回过神来,也都情不自禁跟着大声叫好;一时间欢呼四起,彩声如雷。
待喝彩声稍稍低落,陈敬龙回身问道:“半兽族朋友,我轩辕族中,有没有好汉?”
莫普瞠目半晌,咂了咂嘴,无奈说道:“好吧,我收回先前的话;轩辕族中有好汉,是我错了!”
陈敬龙笑道:“你肯承认就好!”又问那年轻半兽族人:“你怎么说?”
那年轻半兽族人寻思一下,点点头,道:“你算是好汉,可是,比不过我!”说罢去到又一头卧地六足牛身边,弯腰托住,大喝一声,将其托起,跟着又到最后一头卧地六足牛身边,再喝一声,又将其托起;转身看着陈敬龙,得意道:“怎样?我有力气,现在还有,再有两头牛,我也能托起!”
陈敬龙笑道:“你要比个高低,我奉陪到底就是!”转头四顾,见再没有六足牛卧地不起,想了想,伸手托住身旁一头站着的六足牛,深吸口气,将内力运到十足,暴喝一声,两臂猛举,将那六足牛生生举过头顶。
那六足牛六足离地,六腿乱蹬,惊哞连连,却苦无着力之处,哪能挣得下来?
在场之人见此景象,早都惊的呆了,连两名半兽族人也不例外。
陈敬龙手举健牛,全身骨骼“格格”乱响,只觉胸口闷痛,似要吐血,耳中轰鸣,如闻山崩;心里却打定主意,非要一举慑服这两名半兽族人不可;当即咬紧牙关,死命撑住,不肯放牛下地;凝一凝神,缓缓踏前一步,略一停顿,又缓缓上前一步……
众人只顾呆看,不知反应;雨梦从旁跃上,将挡在陈敬龙身前的人、牛拉开,给他让出道路。
整整走出十步后,陈敬龙方才放牛落地;喘息几下,回身冲那年轻半兽族人笑道:“如何?你能像我这样,我便服你!”
众人此时惊愕未定,一个个呆若木鸡,竟连喝彩叫好也都忘在脑后;场上一片寂静。
过了半晌,那年轻半兽族人方回过神来,猛地竖起拇指,惊叹道:“你好厉害!我不能像你那样,我做不到;你能做到,比我厉害,厉害的多!”
陈敬龙又问莫普:“我身材小,不错,但我有力气,有用,对不对?”
莫普满脸敬佩之色,连连点头,道:“对,对,你有力气,是好汉,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好汉!”说罢微一寻思,问道:“你是脚夫,还是保镖?”
范三爷喜笑颜开,抢着答道:“都不是;他是我的朋友,好朋友!”
莫普点点头,脸现期盼之色,又问陈敬龙:“你会随着商队,去我们族里做客么?”
不等陈敬龙应声,范三爷又抢道:“当然。他关心朋友,要保护我,帮助我,当然会陪着我一齐去你们族里!”
莫普大喜,咧开大嘴呵呵憨笑几声,跟着冲那年轻半兽族人叫道:“你回去,快些回去,要酋长准备,迎接客人!”
那年轻半兽人答应一声,捡起弓箭,迈步狂奔而去。
莫普冲着他背影大叫:“要讲清楚,不是商人客人,是好汉客人,是轩辕族的好汉……”喊到这里,想了想,自语道:“他不一定讲得清楚,还是我回去吧!”一边说着,一边迈步便走;等走出几步,却又停住,回身问范三爷道:“你知道地点,是不是?一定会去的,是不是?”
范三爷笑道:“我每年都去你们族里一回,难道会不认得路么?我答应会去,就一定会去;我们一会儿便到,你尽管放心!”
莫普点点头,叮嘱道:“路上小心,不要伤害神的使者!”说罢转身便奔,追向那年轻半兽族人。
眼看两名半兽族人离去,吴旬忽地“哈”一声大笑,跃到陈敬龙身边,欢声叫道:“陈少侠,你当真了不起!咱们这次有幸与你同行,真是跟着赚足了脸面!”
他话刚出口,众人哄然应是,纷纷围向陈敬龙,赞叹不已。
商容儿耳听众人称赞,喜的眉花眼笑;用力分开众人,挤到陈敬龙身边,紧紧搂住他胳膊,跳脚笑问:“龙哥哥,你什么时候变的这样厉害了?”
陈敬龙苦笑叹道:“厉害什么?我这若无其事,是装给人看的;若不是怕丢脸面,我早躺下休息了!苦撑这许多时候,你当很容易么?”又冲围绕众人摆手笑道:“大家忙自己的去吧,让我静静休息一会儿!我现在腿软手颤,实在撑不住了!”一边说着,一边就地坐下身去。
范三爷扬声吩咐道:“陈少侠需要休息,大家不要吵他,都走开,走开!”
众人无奈,只好散去,但随即又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分聚各处,谈论起方才之事;个个精神抖擞,神采飞扬,早都将身体疲劳忘在脑后。
待众人离开,范三爷问道:“陈少侠,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
陈敬龙笑道:“只是用力太过,肩臂有些酸痛而已,不要紧的,稍坐一会儿便好。”
商、雨二人听他说肩臂酸痛,忙去给他揉捏双肩,按摩两臂。
范三爷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嘿,力举两千斤,了不起,我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我范三能与你这样的盖世豪杰结交为友,真是三生有幸,嘿嘿,三生有幸!”
陈敬龙笑道:“范三爷过奖了!‘盖世’二字,敬龙可担当不起!”微一寻思,问道:“那两个半兽族人,匆匆忙忙离去,是为什么?”
范三爷笑道:“你听他们说话,还不明白么?他们是要回去通知酋长,准备迎接咱们了!”
二百零四节、驭人之道
陈敬龙奇道:“迎接?他们初见咱们时,怎么不急着回去通知?”
范三爷解释道:“半兽族人,最敬重勇力过人的好汉。你举两千斤而行十步,已足令半兽族人钦服;你便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好汉了。我不过是个寻常商人,连人家搂抱一下都消受不起,难道也能算是好汉么?因此人家对我虽然亲热,却不敬重,那接待么,也就马马虎虎,用不着着意准备;但接待你这样的好汉,却又全不相同,须得用最高礼节,郑重其事才行;他们的最高礼节麻烦的很,也隆重的很,所以要提前准备,以免临时忙乱疏失,得罪了贵客。呵呵,我说准备迎接咱们,那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呢,其实他们要迎接的,只你一人而已!”
陈敬龙点头道:“原来如此!”跟着又问:“那莫普临走时,要咱们路上小心,别伤了神的使者,是什么意思?”
范三爷笑道:“艾得乔部信奉蛇神;他们认为,这草原上的蛇都是蛇神派来保护他们的,所以称其为‘神的使者’,不许别人伤害!”
他话刚出口,商容儿已经面如土色,战战兢兢问道:“这草原上有蛇?多不多?”
范三爷点头说道:“很是不少!艾得乔部人数不足两千,在半兽族中算不上大部落,却能占据这肥美草原,不被别的部落赶走,便是全仗有这些蛇在!嘿,这草原方圆不过百里,却少说也有几十万条蛇,而且条条巨毒,厉害无比……”
商容儿听到这里,已经快哭出来;将头摇的如波浪鼓一般,掩住耳朵,一叠声叫道:“别说了,我怕!我不去艾什么部,死也不去,龙哥哥也不去,我们都不去;不去,不去,就是不去……”
范三爷急忙解释劝说:“商女侠不必害怕!艾得乔人精通驭蛇之法,这草原上的蛇都听他们指挥;只有听到艾得乔人吹哨命令时,这里的蛇才会攻击人类,平时却温顺的很,从不主动伤人;不然,我也不可能有胆子到这草原来,跟艾得乔人做交易了!”
商容儿只是摇头,道:“我是打定主意不去了,你再劝说也没有用!哼,蛇性凶残,谁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不高兴,想咬人呢?我可不去冒这个险!”
陈敬龙劝道:“容儿,我方才已经答应人家会去,怎能反悔失信?咱们要在半兽族落脚,可不能刚刚到来,便落下个无信小人的坏名声!三爷既然能去,咱们去了自然也不要紧,何必害怕?”
范三爷连连点头,道:“是啊,我在这草原上来来去去不知多少回了,至今也没被蛇咬过一口,可见是没有危险的!何必害怕?”
商容儿寻思片刻,问道:“龙哥哥,你是想去的了?”
陈敬龙点点头,正色说道:“咱们初来异域,人生地不熟,有机会交些朋友,总是好的!”
商容儿缓缓点头,沉吟不语。
范三爷见她有些意动,忙道:“商女侠,你若实在放心不下,便坐在牛背上好了。路上就算有蛇想要咬你,可也够不着,咬不到,那便不用担心了,是不是?”
商容儿想了想,笑道:“这倒是好主意!好吧,你给我腾出头牛骑,我便随你们去!”
范三爷连连点头,笑道:“腾出头牛还不容易?我便这吩咐脚夫去办!”说罢匆匆走去安排。
待他离的稍远,雨梦低声埋怨道:“陈哥哥,我要你显露本领,是要你量力而为,可没要你拼命硬撑!只要比个平手,使人家不小看咱们也就是了,何必非得逞强压人一头?你这样竭力而为,若是不小心伤了自己,岂不糟糕?”
陈敬龙笑道:“你不见半兽族人骄傲的很吗?我若不挫挫他们的锐气,他们如何肯服?你放心,我没有受伤,休息这会儿,已经无碍了!”
雨梦在他肩臂捏按几下,见确无异样,这才放心。
三人又聊几句,商队已经整理完毕。范三爷命人将一头牛背上的货物分成几份,分散放在其它牛背上,腾出那头牛来给商容儿骑乘。众人起行,在范三爷带领下去往草原深处。
路上,陈敬龙见商容儿坐在牛背,平平稳稳,甚是舒服,不由感觉奇怪,问范三爷道:“三爷,你为何不备坐骑,只凭两脚行走;这不是太辛苦了吗?如果你事先备上一头牛骑,这一路岂不少吃许多苦头?”
范三爷笑道:“我一个人有坐骑,别人怎么办呢?呵呵,若凭我的财力,便是给每人都配上一头牛乘坐,也不是办不到,但脚夫都坐上牛背,照顾牲口可就不方便了;镖师都坐上牛背,遇到危险时也不容易迅速反应了,是不是?”
陈敬龙不解道:“他们可以不乘坐骑啊!你自己有坐骑难道不行么?”
范三爷缓缓摇头,寻思片刻,问道:“敬龙兄弟,如果我一路坐在牛背上,却让你跟随行走,你还会不会把我当成朋友?”
陈敬龙微一踌躇,道:“实话实说,若当真那样,我绝不会随你同行,自然更别提做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