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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节、一帮之主

范三爷笑道:“对呀,朋友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肯跟朋友一同吃苦的人,自然也就没有朋友了!”

陈敬龙更加不解,奇道:“这道理我是明白的;可是……可是……这些脚夫、保镖,都是你花钱雇佣来的,可不是你的朋友啊?”

范三爷转头四顾,确定别人都离的有些距离,不会听到自己说话,这才压低声音,缓缓说道:“敬龙兄弟,你为人朴实忠厚,应该不会坑我,所以这些话,我也不怕对你明说:我花钱雇佣脚夫、镖师,无非为了商队行走,赚更多的钱,可不是为了跟他们交朋友的;但我偏要跟他们同甘共苦,这便叫做驭人之道,跟交朋友没有半点关系,懂么?”

陈敬龙寻思一下,道:“我还是不大明白。”

范三爷解释道:“驭人之道,就是驾驭别人,让人甘心为你效力的方法。我是这个商队的主人,也就是整个商队的核心,是所有人关注的对象;我若骑着牛马,舒舒服服,跟别人有了差别,就等于时刻提醒人家:‘你们只不过是我花钱雇来的佣工罢了,跟我可不是处在同一地位上!’

有了我这个提醒,人家会怎么想呢?

绝大多数人都会心里不平,都会想:‘我们只是佣工,只为赚取佣金,那又何必努力做事?只要应付得过,也就行了!’

于是,人人懈怠,只在我眼前做些表面工夫;我一眼照顾不到,人家便要偷懒了。

到那时,脚夫不会好好照顾牲口,一路行来,牲口折损必重;保镖不肯用心保护,遇到危险,商队损失便不能降到最低。

如此一来,我是少吃苦头了,钱财损失可就大了。是不是呢?”

陈敬龙点点头,思索片刻,又问:“就算你跟大家同甘共苦,别人可也不会忘记是为赚取佣金而来呀?”

范三爷点点头,含笑说道:“忘是不会彻底忘记的,但至少大家不会感觉不平,与我生分。人都是有感情的;大家觉得和我一样,便慢慢把我当成自己人看待,慢慢与我有了情谊;有了情谊,便会为我多着想一些,工作起来,便会多尽些心力,对不对?”

陈敬龙想了想,又点点头。

范三爷继续道:“适当的奖罚,确可戒人犯错,激人努力,但奖不能众,罚亦不能众;大多数人,无力争奖,却也不至受罚;在奖罚之间,肯不肯用心努力,可就全看他自己了。而这大部分人的努力与否,才是对整个队伍影响最大的因素。

要控制这部分人,唯有用情;让其着眼情谊,自甘用心。

许多商队与我的商队奖罚规定完全一样,可他们每次行走,损失巨大,实力越来越弱;我的商队,却每次损失极小,越来越是兴旺;这区别原由,便是那些商队主人,只凭奖罚约束众人,不懂用情;而我则是以情动人,以情驭人了。

用情与不用情,区别就在:那些商人不肯吃苦,先把自己跟别人区分对待,处处摆出高人一头的模样;而我,与大家同甘共苦,先把自己放在与大家同等位置上,甚至屈己待人,也是有的。”

陈敬龙恍然笑道:“难怪我心甘情愿为你出力,原来是被你屈己待人所惑,着了你的道儿了!”

范三爷哈哈一笑,正­色­说道:“初相见时,我确是故意拉拢,想你为我出力;但后来见你­性­情、本领,我十分敬佩,便是真心实意结交你这个朋友,再没用过心机;不然,现在我也不会同你说这些话了!”微一停顿,又道:“敬龙兄弟,一个人要成就一番事业,不可能只靠自己,也不可能只靠几个朋友相助,须得有许多人为其效力才行。而任何有所成就的人,都不可能把所有为其效力之人全部当成朋友兄弟,诚心相待;那么,有时用些手段、心机,去迷惑拉拢人心,也就势不可免。这是为成大事而着想,并不是想要坑谁害谁,所以也就不算卑鄙、­阴­险,见不得人;你明白么?”

二百零五节、蛮人礼节

陈敬龙听他说话意思,分明是在教导自己,不由好奇,问道:“三爷,你是故意跟我说这些话么?为什么?”

范三爷略一沉吟,缓缓说道:“我说了,我是真心交你这个朋友;既是真心,自然希望你好,希望你有所成就。敬龙兄弟,你彪悍勇猛,本领高强,为人侠义,古道热肠,将来必有作为,绝非碌碌终生者!以我来看,你将来若为朝廷效力,定是一代猛将,披坚执锐,建功万里,名扬天下;若你一直处身江湖,也定成一代大侠,或统一帮,或建一派,行侠仗义,威震一方。无论你做将统率军兵也好,做侠统领帮派也罢,都免不得要驾驭人心,供已之用。我对你说这些话,便是要你明白,将来懂得如何控制人心,免得只讲江湖义气,有所局限,影响你将来发展!”

陈敬龙默默点头,思索他话中意思。

范三爷沉吟片刻,又道:“敬龙兄弟,我只是个寻常商人,不懂军国大事,也不知江湖规矩;但我想,人心相似,无论朝廷军兵也好,江湖豪杰也罢,都终究是人,心理都应与我雇佣这些脚夫、保镖一般无二。既然心理相似,我这驭人之法,你将来也必定能用得上。你要记住:以情驭人,最是可靠;而要控人感情,首要同甘共苦,平等相处;切记,切记!”

陈敬龙沉吟道:“以我的­性­情,自然不会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式;就算不是朋友,只要同在一处,我也定会与之同甘共苦……”

范三爷含笑点头,道:“你能做到这点,我绝不怀疑。但我跟你说这许多,并不只是要你与人同甘共苦。你反过来想,便会明白:我们可以以情驭人,别人自然也可以以情驭我。你有本领,以后不免被人看重,想要收为其用;到那时,你便须认清对方本意,是真以朋友相待,还是只凭手段控制于你。你这人,太讲义气,是长处,也是短处;须千万提防被人以情相惑,加以利用。不然,以你的­性­情,将来不免上人大当,到时伤心、寒心,还算好的,糊里糊涂丢了­性­命,才叫冤枉。这才是我讲这许多话,真正想要告诉你的;你一定要记在心里,时刻不忘才好!”

陈敬龙怵然动容,抱拳谢道:“范三爷一片好意,善言相告,敬龙明白。敬龙必铭记三爷叮嘱,永远不忘!”

范三爷点点头,叹道:“你能记着最好!唉,你轻易便被我感动,为我出力,将来碰上比我更会使用手段的人,想不上当只怕也不很容易!我跟你说这些,也不知究竟有没有用处;说实话,我对你将来会上人当一事,当真担心的很!”

陈敬龙了解自己­性­情,深知范三爷说的不错,唯有苦笑叹息而已。

商队行进,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所行之处果然渐渐有蛇出没。

那些蛇正像范三爷所说一样,十分温驯,见有人来,既不攻击,也不惧怕,依旧懒洋洋卧在原处不动。

两名趟子手走在队伍前面,用剑鞘将挡路的蛇挑到一旁,以防其被商队人、牛踩伤。被挑开的蛇也不动怒,自顾慢慢游往别处,对商队人、牛全无半点敌意。

陈、雨二人见艾得乔人居然能将蛇驯化到如此程度,深觉惊叹,也将此行原有的担心彻底放下。

商容儿坐在牛背上,不用担心会遭蛇咬,但眼见群蛇五彩斑斓、蛇信乱吐,仍是吓的花容失­色­,混身乱抖;到后来­干­脆闭起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不敢再看周围情形。

越走蛇越多,最后竟成群结队,密密麻麻,犹如蛇海一般。两名趟子手挑蛇开路,忙的满头是汗,但速度终究有限,商队行进异常缓慢。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一处盆地边缘。那盆地方圆约有十余里,底部有一小湖;湖边错落参差,立着许多草屋木棚,如同一个小小村落。盆地四周的斜坡上,长着许多植物,分布有致,排列整齐,显是由人种植而生,并非自然长出。

陈敬龙见盆地中并无蛇迹,大觉惊奇,问范三爷道:“这里应该就是艾得乔部的居地吧?怎地反没有蛇聚集?”

范三爷解释道:“蛇是艾得乔部的保护者,分部在外围,以抵挡野兽侵袭也就是了,却用不着聚在居地中,影响艾得乔人生活。再说,艾得乔人虽以狩猎为生,却也需要种植香料,以便跟我这样的轩辕商人交换物品;他们领地都是草原,只有这一小块地方可供耕种,自然不肯让蛇来往盘踞,糟蹋了作物!”

陈敬龙这才明白,原来盆地四周斜坡上的植物,便是香料。

二人说话的工夫,盆地中的草屋木棚里,已经涌出许多人来;聚在一处,仰头观望,冲着商队指指点点。

范三爷笑道:“他们发现咱们到来了。”话音未落,只听那人群中响起“呜呜”之声,却是有人吹起号角来;跟着那许多人列成队伍,缓缓移动,往商队方向迎来。

范三爷大喜,欢声叫道:“果然是最高礼节!哈哈,得半兽族人以最高礼节迎接的商队,咱们可是古往今来头一个,当真有面子的很;敬龙兄弟,我们这次可都是跟你沾了光了!”

陈敬龙略一谦逊,忙道:“人家既以礼相待,咱们可不能无礼;还是快些下去吧!”

范三爷笑道:“不错。咱们快走!敬龙兄弟,请你先行!”

陈敬龙知道,人家艾得乔人主要是为迎接自己,别人确是不好走在自己前面,当即也不推辞,当先便行。范三爷引领商队,紧随其后。

两队逐渐接近。

陈敬龙凝神看时,只见艾得乔人队伍最前,是八名手持号角的男子,列成一排;个个赤着身体,只腰间围布以挡羞处;漆黑如墨的皮肤上,都以白­色­颜料画满奇怪图案,连脸上也不例外,显得十分神秘诡异。

八名号角手吹角而行,片刻不停;直到两队相逢,一齐停住时,八人仍旧鼓腮猛吹,并不停歇。

陈敬龙正觉诧异,六子上前几步,到他身后低声解释道:“师伯,他们吹角人数越多,吹角时间越长,便越表示欢迎隆重;这八人齐吹,便是接待最尊贵的客人,正经得吹上好一气呢,你耐心看着便是,不要着急。”

陈敬龙轻轻点头,转头低声问道:“他们身上图案,是什么意思?”

六子瞠目茫然,并不接口。

陈敬龙微一寻思,便即明白:自己耳力过人,虽在号角巨声中,六子低声说话自己也能分辨清楚,但六子耳力远不如自己,自己低声说话,他可就听不见了;当即俯身下去,贴近他耳朵又问一遍。

六子这回听得清楚了,忙解释道:“那是他们族里的图腾,每一种图腾,都有不同的意思;图腾对半兽族人来说,十分神圣,外人不可询问议论,不然会惹他们发怒的,所以究竟那些图腾表示什么,我也不很明了;但他们将图腾画的整齐再来迎接,也无非是为了表示郑重罢了,咱们明白他们的心意便可,至于图腾意思,却不必深究!”

陈敬龙深以为然,便也不再多问。

又过许久,号角声方才停息。八名吹角者分立两侧,让出身后众人。

那许多人,有男有女,身上都绘满图腾;女子身材虽比男子稍微矮小,但也差不太多,而其肌­肉­坟起,粗壮程度一如男子,毫无娇弱妩媚之态可言;与男子最大区别,不过是胸间围了一圈粗布,比男子多些遮体之物罢了。

陈敬龙正看间,莫普越众而出,大声说道:“轩辕族的好汉,尊贵的客人,欢迎你来艾得乔部!艾得乔部的美酒,愿意献给真正的勇士品尝!”

他话刚出口,旁边一名艾得乔女子手捧陶盆,大步走到陈敬龙面前,单膝跪地,将那陶盆顶在头上,呈献给他。

以这半兽族女子的身材,便是跪下身去,也跟陈敬龙差不多高矮;那瓷盆顶在她头上,可又比陈敬龙视线高出一些了。

陈敬龙闻到刺鼻酒味,心知那陶盆中装着酒水;定睛看时,见那陶盆足有轩辕族人正常使用的脸盆大小;踮脚再看,只见盆中装的满满,几欲浸出;不禁骇然,愕道:“这是给我喝的?”

众艾得乔人并不回答,只是盯着陈敬龙,个个面­色­凝重,神情紧张。

六子在他身后低声解释道:“师伯,这酒是给你喝的没错。半兽族很少种植粮食,酒水异常珍贵,用这大盆给你献酒,是表示他们很尊重你,诚心交你这个朋友,愿意把珍贵的东西与你分享。你若不喝,便表示不愿与他们做朋友,人家便会把你当成敌人看待,所以这酒非喝不可;但只要尽力去喝,表示接受他们的盛情也就是了,却不用全部喝光!”

陈敬龙这才松了口气,喃喃笑道:“不用喝光就好。这一盆少说也有二十斤酒,全喝下去,不被撑死,也得醉死,那还了得?”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将那陶盆接过。那艾得乔女子站起身来,退去一旁。

众艾得乔人见陈敬龙接了酒盆,这才齐齐松了口气;有的脸上已微显笑容。

六子又叮嘱到:“师伯,喝之前,先洒在地上一些,敬给蛇神;喝的时候,一定要尽力多喝,以示诚心结交朋友;就算喝醉了,人家也不会笑话,但若不肯尽量,只应付了事,艾得乔人会不高兴的!”

陈敬龙答应一声,将陶盆略倾,洒出些酒到地上,大声说道:“敬龙不敢先饮,先敬蛇神!”

话音未落,众艾得乔人忽地一齐尖声怪叫起来,有的边叫边跺足捶胸,状若疯癫。

陈敬龙大吃一惊,愕然不知所以。

二百零六节、艾得乔部

六子见陈敬龙愕然,忙含笑解释道:“师伯先敬蛇神喝酒,是对艾得乔人最大的尊重;他们欢呼舞蹈,是表达喜悦亲热之情,并无恶意!”

陈敬龙这才明白,敢情这些艾得乔人尖声怪叫,便是“欢呼”,而其跺足捶胸之举,却是“跳舞”了;不由深叹异族风俗之奇特,与轩辕族大不相同;当下不再理会艾得乔人“怪异”之举,自顾将那陶盆端到口边,大口饮起酒来。

那酒异常辛烈,入口如刀,入腹似火,而其中更有浓浓腥气,令人闻之欲呕。

陈敬龙本就不常饮酒,此时乍喝这腥味烈酒,更觉难以下咽,唯有强忍恶心,直着脖子硬灌下去,至于细品味道,却是不敢尝试的了。

待连吞十几口后,渐渐习惯了酒中腥气,恶心感觉稍减,腹中却又热浪翻腾,似要将胃肠也烫的熟了;那热浪越翻越猛,直涌上胸间,烫的人心中发慌;跟着又涌上头顶,烫的人头皮发麻。

陈敬龙脑中眩晕,心知已醉,不敢勉强再饮;正要放下陶盆,却觉腹间一股暖洋洋的气流直冲而上,将那热浪压落,脑中又复清醒,胸腹间一片熨帖舒适。

这暖洋洋的气流,陈敬龙早已熟悉;正是他修习易筋经得来的内力。

陈敬龙此时方知,原来内力对压制酒气也有作用,不由大喜;想到要尽力多喝,以示与艾得乔人结交的真诚,便不放下陶盆,只顾张口猛灌,狂咽海吞;暗中却主动调运内力游走压制,以防酒气上涌。

再饮片刻,腹中胀的难受;陈敬龙暗自寻思:“内力既能压制酒气,想必要将其逼出体外,也非难事;若当真能将酒气逼出去,腹中多些空间,再多饮几口,岂不是好?”当即运转内力,裹住腹中热气,缓缓下移;通过双腿上往常内力运行路线,将酒气逼向双脚。

不一刻,腹中饱胀感果然消去,而双脚湿湿热热,好似踩在温水中一般。

陈敬龙活动一下脚趾,竟听到鞋中微有水声,不禁喜骇交集,暗自惊疑:“难道逼出体外的不止是酒气,竟是真正的酒水不成?内力若真有这般作用,我岂不是千杯不醉,喝多少酒都不要紧了?”有心试试猜测是否属实,当即放开顾虑,不停气的狂饮;暗中不住运动内力,把酒气逼往足底。

不大工夫,陶盆中烈酒已涓滴不剩。

陈敬龙感觉一下,身体一如往常,没有半点醉酒之意,登时放下心来;急忙垂头看去,只见鞋边地面水汪汪地,已经湿了好大一块,而两只鞋口处汩汩流淌,仍有酒水不住浸出;显然,他逼酒离身的想法当真成功,内力果真有此奇效。

陈敬龙眼望鞋中酒出,心里如电光般闪过一个念头:“酒水既能逼出体外,别的东西也必定可以。如此看来,我就算中了毒,不是也可以逼出去么?我岂不成了百毒不侵?以后我行走江湖,岂不是永远不用担心会被人下毒暗算么?”

这个念头一生,心中登进狂喜翻涌,忍不住便要大笑出声;微一抬头,却见众艾得乔人呆呆望着自己,个个张大了口,一副惊骇表情。

陈敬龙微微一惊,狂喜稍抑,暗叫:“不好,我逼酒出去,玩了手段,不是真诚待人;这事情可不能让艾得乔人发觉!”

仔细打量,见众人有的愣愣看着自己面孔,有的呆呆望着自己手中陶盆,也有的望向自己腹部,却没有人留意自己脚下异常;这才放下心来,暗松口气。

众艾得乔人见陈敬龙一口气喝下二十余斤烈酒,面不改­色­,连肚腹也不略鼓一些,不由都惊的呆了。

陈敬龙将空陶盆递向先前敬酒那名半兽女子,笑道:“这酒又猛又烈,当真不坏!”

那半兽女子惊疑未定,下意识接过陶盆,愣愣地望着陈敬龙肚腹,喃喃自语道:“小身材,二十斤酒,怎么装得下?奇怪,奇怪!”

陈敬龙哈哈一笑,正想编个谎话应付过去,却听艾得乔人群中,一个洪亮声音大笑赞道:“好汉,真正的好汉!莫普没有说谎,轩辕族真的有好汉;以前我们看不起轩辕族人,是我们错了!”

随着赞叹声,艾得乔众人纷纷侧身让路,一条大汉从人群中缓步踱出,来到陈敬龙面前。

这条大汉比其他族人略矮一些,但却更为粗壮;脸上画满图腾,看不出相貌年纪;也是全身赤­祼­,只腰间围有布片,与其他族中男子无异;所不同者,是他头上Сhā满鸟羽,五彩缤纷,绚烂夺目,为其他族人所没有。

范三爷一见这大汉,立即高声叫道:“酋长,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

那大汉冲范三爷点一点头,微笑说道:“范三商人,艾得乔部的朋友;我们需要你,欢迎你来经商!”说罢不再理会他,转向陈敬龙说道:“我是巴笃牙,艾得乔部的酋长。轩辕族的好汉,我能知道你的名字么?”

陈敬龙将自己姓名说出。

巴笃牙点一点头,竖起拇指,由衷赞道:“艾得乔部的烈酒,很厉害,没有人能一次喝下去半碗,从来没有;陈敬龙好汉,身材小,一次喝一大碗,不醉,了不起,比艾得乔的好汉还了不起!”

陈敬龙这才知道,敢情方才装酒的陶盆,在半兽族人眼里不过是“大碗”而已。

巴笃牙赞叹片刻,又轻拍陈敬龙肩膀,笑道:“你喝光了酒,真心把艾得乔人当成朋友,很好!”

陈敬龙见这巴笃牙朴实真诚,对自己十分亲热,不由也生出亲近之意;当即踮起脚尖,伸长手臂,也去他肩上轻拍一拍,学着他口气笑道:“你们把珍贵的酒浆送给我喝,真心把我当成朋友,很好!”

巴笃牙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伸臂将陈敬龙紧紧搂住,笑道:“我们都很好,我们做好朋友,很好!哈哈!”跟着松开手臂,回身冲族人大声说道:“伟大的蛇神,为他的子民,送来了了不起的朋友。蛇神的子民们,要用最真诚的心,接待朋友,不辜负蛇神的信任,才是对的,是不是?”

众艾得乔人哄然应是,更有不少上了年纪的老者,伸臂向天,连连高呼:“感谢蛇神,赐我们好汉朋友!感谢蛇神……”

呼喊声中,四名年轻艾得乔男子抬着一把大椅子走上前来,到陈敬龙面前,把椅子放下,恭声说道:“好汉朋友,请接受艾得乔人的真诚,到我们部落做客吧!”

那把大椅,通体紫红,不知何木所制;异常巨大,足够同时坐下四、五个寻常轩辕族人;椅背顶端雕着一个西瓜大小的蛇头,张口吐舌,狰狞可怖,又隐隐露出古朴、粗犷的气息。

陈敬龙愣愣看着那椅子,不知艾得乔人是什么意思。六子低声催促道:“快坐上去!那是酋长宝座,艾得乔人用它抬你回部落,是表示对你的无比尊重!”

陈敬龙依言坐入椅中;那四名艾得乔男子分立四角,各伸一手,分握四支椅脚,一齐用力,已将那坐着陈敬龙的大椅稳稳端起。

众艾得乔人退立两旁,让出道路。八名号角手到大椅前方,面向艾得乔部落方向而立,列成一排,又吹起号角来。

巴笃牙扬声叫道:“范三商人,请让你的商队,跟在陈敬龙好汉后面;你们是客人,要走前面,我们族人,走后面。”

范三爷连声答应。

陈敬龙听见说话,知道立即便要动身;忙回头问道:“六子,我就这样让他们抬着走吗?”

六子却不回答;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奇怪!用酋长宝座迎接,这可超过接待客人的最高礼节了!这是什么意思?”

陈敬龙听他说话,不明所以,正想询问,那四名抬椅者却已迈开脚步,跟在吹角者身后,往湖边那艾得乔部落行去。

小湖与草棚木屋之间的沙滩上,摆了许多桌椅,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圈。圆圈正中,堆着许多枯枝­干­木,以备篝火之用。

那八名吹角者,直行到此处,方才停住吹奏,退下休息。

四名抬椅者放下大椅,也退到一旁。

陈敬龙立起身来,回头观望,见商队已停在不远处,众脚夫正忙着卸下货物,赶牛去湖边饮水。跟着众艾得乔人也到了,有一些年青的便去帮助脚夫卸货赶牛,忙成一团。

巴笃牙快步走到陈敬龙身边,冲着那些桌椅指去,笑道:“陈敬龙好汉,请去坐吧。你是贵客,我们将用艾得乔最好的食物款待你!”

陈敬龙看见桌椅摆设,早料到是要设宴招待自己;当即笑道:“劳烦艾得乔朋友费心,不好意思!巴笃牙酋长,请你先坐!”

巴笃牙也不多说,拉着陈敬龙到正对小湖的位置,把他按入椅中,笑道:“你是好汉,坐最尊贵的位置;这是半兽族的规矩,不要客气!”跟着转身叫道:“轩辕族的朋友,都很辛苦了,不要让他们再劳累。照顾牲口,我们族人代劳,请他们都来休息、吃东西!”

几名艾得乔人答应一声,匆匆奔去。不大工夫,众轩辕族人在十几名艾得乔老者的陪同下,一齐走来。

巴笃牙请范三爷坐在陈敬龙旁边,范三爷连道不敢;推让半晌,最后范三爷、吴旬,坐在陈敬龙右首一席,巴笃牙在陈敬龙左首一席坐下。众镖师、脚夫、趟子手,与那些半兽族老者参差夹杂,分散到其它席上坐好。

商、雨二女自然是与陈敬龙同席;二女本想分坐陈敬龙左右,结果陈敬龙却硬把六子拉来,按在自己右手边坐下。商、雨二女无奈,只好并肩坐在陈敬龙左侧。

待众人安座稳当,便有艾得乔女子端上酒水食物来;水果、­干­果、烤­肉­、烤鱼,将各桌摆的满满,十分丰盛。

等食物摆放完毕,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篝火点燃,照的一片通亮,宴席正式开始。

二百零七节、酋长所求

那巴笃牙甚是细心,知道众轩辕族人早就饿的紧了,也不劝酒,只是不住劝让众人吃东西。

范三爷事先早安排人打开一袋粗盐,给艾得乔人使用,因此这席上的­肉­、鱼,都是加过盐的,味道十分鲜美。

众轩辕族从一路辛苦,饮食马虎,早馋得紧了,当此美食,哪还顾得上客气?当即全都放开肚皮,大块朵颐,吃的不亦乐乎。

等众人吃的饱了,巴笃牙方才频频劝酒,又命艾得乔女子入场跳舞,以助酒兴。半兽族酒水珍贵,此时给众人喝的,却是兑了许多水的,只略有酒味而已;但也正因如此,众人才能频频举杯,却不醉倒。

半兽族人乐器十分简单,只有皮鼓、号角而已,但吹打起来,铿锵雄浑,别有一番意味。

十余名年轻艾得乔女子披头散发,围绕篝火而舞;舞步单调,动作刚硬,没有半点女子娇柔之美,但举手投足间,充满野­性­,不时呐喊呼喝,作搏斗拼杀之状,更增添几分雄壮气息,却又别有一番动人心魄之处。

陈敬龙看了一会儿,见众人目光都在跳舞女子身上,便低声询问六子:“你先前自言自语,说迎接我的方式,已经超过接待客人的最高礼节,是什么意思?”

六子低声笑道:“师伯非要拉我同席,我便猜到您是有话想要问我了,果然不错!”说罢寻思一下,定定心神,解释道:“半兽族人迎接客人,确有用椅子抬客人而行这一习俗,但也只是用寻常椅子罢了,可没有用酋长宝座去抬的道理。能得如此接待的,除非是有大恩于某一部落;部落中人感念恩情,无以为报,这才动用代表酋长威严的宝座抬行,以示待其如对酋长一般尊敬。师伯初次来到半兽族,跟这艾得乔人也是第一次接触,哪有什么恩情可言?他们这样接待师伯,可着实有些解释不通,所以我才会感觉奇怪!”

陈敬龙也觉奇怪,寻思半晌,想不明白其中道理,又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哪些地方,是超出正常礼节的?”

六子思索片刻,道:“再有一点,便是师伯现在所坐位置。按半兽族规矩,这位置应该是酋长坐的,客人应该坐在旁边席上才对,就算再尊贵的客人也不例外,除非……”

陈敬龙抢道:“除非此人有大恩于这一部落!”

六子点头道:“正是。这是半兽族不可更改的习俗,不知今天为何全变了样了,真是莫名其妙!”

陈敬龙情知艾得乔人如此对待自己,绝不会没有原因,隐隐生起不安感觉;吩咐六子道:“你去将这些情况,说给你家老爷听听,看他会不会明白原因!”

六子答应一声,缩着身子悄悄移往范三爷身边,俯在他耳上低语一番。

范三爷听完他说,微微一笑,贴在六子耳上低语几句。

六子又缩着身子,悄悄移回原位。

陈敬龙急问:“你家老爷怎么说?”

六子皱着眉,苦着脸,纳闷道:“我家老爷不知怎么回事,说出话来古里古怪的,连我也听不明白……”

陈敬龙催道:“别管明不明白,先说出来给我听听!”

六子道:“他……他只说了四个字,是什么‘驭人之道’,我可真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陈敬龙心中一动,恍然大悟,沉吟道:“我明白了……艾得乔人如此待我,必定是要有求于我!”微顿一顿,又摇头轻叹:“破格相待,却又一直不说……嘿,这件事无疑是难以启齿、难办之极了!”

看了一会儿舞蹈,巴笃牙又举起牛角酒杯,向陈敬龙敬酒。

陈敬龙并不举杯,笑道:“酒先不忙喝。巴笃牙酋长,咱们都是直爽汉子,有话不妨直说出来;这样隐隐晦晦,让人猜不出个究竟,未免太不痛快!既然不痛快,又哪有心情喝酒?”

巴笃牙微愕,道:“陈敬龙好汉,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是朋友;朋友敬酒,为什么不痛快?”

陈敬龙不答,反问道:“既然你当我是朋友,便用不着跟我拐弯抹角。巴笃牙酋长,我初来半兽族,可从没为艾得乔部做过任何事情;你们用接待恩人的礼节接待我,是什么道理?”

巴笃牙默然半晌,慢慢放下角杯,挥手命正在跳舞的艾得乔女子退下;正­色­说道:“我们这样接待陈敬龙好汉,是想表明诚心……”

陈敬龙笑道:“我明白,你们有事要我帮忙,而且这件事非同小可,十分难办,对么?”

巴笃牙愣了一下,随即赞道:“轩辕族人,很聪明,果然不假!我还没有说,就被你猜到了,了不起!”沉吟片刻,又缓缓说道:“不错,我们有事需要你帮忙!这件事,很重要,很艰难,也很……也很……”

陈敬龙见他吞吞吐吐,颇有些不耐烦,抢道:“也很危险,是么?你与我初识,便求我办这样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张不开口,是么?所以你们先以恩人之礼相待,送我一个大人情,然后再请我帮忙,让我无法拒绝,是么?”

他连问三个“是么”,前两个问出时,巴笃牙都是满脸惭愧,轻轻点头;等他第三个“是么”问出口,巴笃牙却连连摇头,焦急解释道:“不是,不是!不是送人情。我们想表明诚心,让你信任;等你帮忙办成这件大事,我愿意与你平起平坐,一起做酋长,领导艾得乔部!”

此言一出,陈敬龙惊愕莫名,登时愣住。

范三爷Сhā言道:“我们轩辕族有句老话,叫做: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就是说,一定范围内,只能有一个人做主,不然命令冲突,人们无所适从,便会混乱。若有两个酋长,意见不合时,族人该当听谁吩咐?巴笃牙酋长此言,不是异想天开么?”

巴笃牙沉吟片刻,猛一咬牙,正­色­道:“陈敬龙好汉,帮我们­干­成大事,救我们全族,我情愿……情愿让位,让陈敬龙好汉,自己做酋长!”

陈敬龙见他竟能下此决心,情知他所求之事重要无比,不由大感好奇;忙道:“我不是艾得乔人,酋长是做不来的,此事再也休提!巴笃牙酋长,你想要我帮忙办什么事情,不妨先说来听听!”

巴笃牙眼含无限期望,定定看着陈敬龙,问道:“我说出来,你会帮忙么?你……你一定要帮忙!艾得乔人,愿意倾尽所有,报答你……”

陈敬龙笑道:“你先说事情。如果是正义之事,无害于人,我必定帮忙,而且不用任何报答;如果是坏事,便是你给我金山银海,让我做整个半兽族的首领,我也不能答应!”

巴笃牙点点头,寻思片刻,缓缓讲道:“这件事情,很重要,关系到艾得乔部的存亡!

我们在草原上,不靠海边,没有盐巴,只能拿兽皮、香料去换。可是,我们耕地少,香料少;草原上有小动物,没有大动物,只够养活神的使者,得不到好的兽皮;我们去森林打猎,很危险,常常死人,不敢多去。”

他说的乱七八遭,陈敬龙一边听,一边在脑中整理;见他停下,忙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没有足够的香料、兽皮,换盐巴使用,是么?”

巴笃牙点点头,道:“是的。轩辕商人换盐巴,要很多东西,我们不够,全拿出来交换,还是不够!”

陈敬龙望向范三爷,问道:“是这样么?”

范三爷尴尬笑道:“他说的倒是没错;不过……呵呵,我们长途跋涉,吃尽辛苦,无非为了求财;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须怪不得我们!”

商容儿笑道:“巴笃牙酋长,你们太也笨了!你们可以控制蛇,只要把蛇群赶到森林里,不是轻易便能猎得许多野兽么?怎会得不到足够的兽皮?”

巴笃牙连连摇头,摆手道:“不,不!神的使者,死掉了,神会发怒,会降灾祸惩罚我们!”

六子低声解释道:“师父,这里的蛇,体质古怪,只能在草原上存活,一离草原,不久便死,所以不能赶往别处;不然,艾得乔部凭着这些蛇,早就占领所有半兽领地了,还用窝在这小小草原上艰难度日么?”

商容儿这才明白,吐吐舌头,不再做声。

陈敬龙问巴笃牙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替你们求情,让范三爷多换给你们盐巴?”

巴笃牙摇头道:“不是。范三商人,要生活,没有办法,我们明白。我们以前,从塞特部换盐巴,很少的东西,换很多盐巴,足够用了。剩下一些,换布匹、换茶叶、换铁器,我们生活很好。现在,塞特部不肯跟我们交换,说什么也不肯,我们跟轩辕商人换,东西不够,只换盐也不够,没有布匹、茶叶、铁器,我们生活很苦!”

范三爷见陈敬龙向自己望来,面露询问之­色­,忙解释道:“是这样的。以前半兽族人,都从塞特部换盐,我们这些商人并不带盐来交换;可是这几年,塞特部不知为何,不再与其它部落换盐,我们才开始带盐来与半兽族人交换的。我们远来不易,换盐时自然要价高些;各部落大部分物产,都用来换盐了,只能少换其它物品,至于像艾得乔这样物产匮乏的部落,连换盐尚且无力,自然更不用说换其它东西了!”

巴笃牙等范三爷解释完,又继续说道:“没有布匹,不会死;没有茶叶,不会死;没有铁器,不行,打猎不方便,兽皮更少;盐巴不够,更不行,不能生活!我们怕轩辕商人不肯来,不敢说没有东西,装作很大方;可是……可是,我们所有的东西,只够换一个月用的盐巴;一个月后,我们怎么办?离香料长成,还要三个月,两个月没有盐巴,族人会没有力气,老人、孩子,会……会死掉很多……”

他说到这里,声音哽咽,已经说不下去。

二百零八节、不作使者

范三爷忙道:“不要紧。我可以先不收物品,给你们盐巴,等你们收了香料,再补给我!”

巴笃牙深吸口气,摇头叹道:“没用的。收获的香料,换盐,不够半年用,越欠越多,我们还不起;最后……最后……还是没有盐巴,艾得乔人,会慢慢死光!艾得乔的好汉,不怕死,可是孩子们……孩子们……我身为酋长……不能……族人们都信任我……我……不能……”他说到这里,情绪激动,语无伦次;声音又复哽咽,两行泪水顺着面颊缓缓流下。

陈敬龙见巴笃牙悲伤难抑,不由大觉奇怪,低声问六子:“没有盐巴,后果真会这样严重么?”六子低声解释道:“半兽族领地气候炎热,在这里居住,整日汗水不­干­,体内盐份流失极快;若是断盐时间太长,不得补充,自然是要死人的!”陈敬龙这才明白;不由对艾得乔部前景大是担忧。

范三爷望着巴笃牙黑硬如铁的面孔,嘴­唇­抖动,欲言又止;想了半天,终于轻叹口气,垂下头去。

陈敬龙寻思片刻,沉声问道:“三爷,我要跟你买盐。五十枚金币,能买多少?”

范三爷缓缓抬起头来,苦笑道:“敬龙兄弟,你跟我谈钱,不是打我脸么?你当我真就财迷心窍,忍心看着艾得乔部近两千人山穷水尽,走上绝路么?便是把我此次带来的盐,全都送给艾得乔部,那也不算什么;可是,我们帮得了一时,却帮不了一世;盐总有吃尽之时,只凭你我解囊相助,不是长久之计,你明不明白?”

陈敬龙叹道:“我也知道。可是,我们又不产盐,哪有什么长久之计可想?只能是尽力而为,能帮多少便帮多少罢了!”

他话音未落,商容儿咬牙发狠道:“长久之计简单的很,有什么难处?把那个什么塞特部赶走,占了他们产盐之处不就行了?”

范三爷哑然笑道:“容儿姑娘,你想法太过简单了!那塞特部是半兽族第二大的部落,有近三万人,实力比艾得乔部强了不止十倍,岂是艾得乔部能惹得起的?再说,就算能赶他们走,抢来他们的地盘,但让近三万人流离失所,无处可依,又于心何忍?”

巴笃牙此时已经稳定情绪,冷静下来;听范三爷说完,忙接口道:“不赶他们走,不占他们领地。只要打败他们,让他们害怕,同意跟我们交换盐巴,就行了!”

范三爷愕道:“两部实力差距巨大,你要跟塞特部为敌,不是以卵击石么?”

巴笃牙正­色­道:“我们自己,不行,需要同盟。我们联合别的部落,一齐打塞特部。吉亚部,有力量;古利部,有力量;奴比斯部,更有力量;艾得乔跟他们联合,一齐作战,塞特部打不过,不认输不行!”

范三爷奇道:“艾得乔跟奴比斯两部之间,不是有仇么?什么时候和解了?吉亚、古利两部,也跟艾得乔部向不往来,怎么都联合起来了?”

巴笃牙大头猛摇,道:“还没有,是我的想法,还没有。我们需要使者,去说服他们,没有人选,很为难;所以我请求陈敬龙好汉,帮助我们,做使者,去说服……”

不等他说完,范三爷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胸口起伏,气愤愤喝道:“妄想!你不愿葬送族人,便要我敬龙兄弟去送死么?亏你说的出口!”

陈敬龙等人见好端端的,范三爷突然发起怒来,都觉奇怪,一齐愣住。

巴笃牙急道:“轩辕商人,好朋友,不要生气!陈敬龙好汉,不会死;艾得乔人,敬重好汉,不会害他!”

范三爷冷笑道:“不会害他?如此有死无生之事,要他去办,还不算害他?”

巴笃牙焦急不堪,结结巴巴辩解道:“不,不,别人会死,好汉不会死,我不害他;害朋友,蛇神发怒,降灾祸,了不得,我不害他……”

半兽族人本就语言费力,表达艰难;这巴笃牙焦急之下,语无伦次,缠杂不清,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越听越糊涂。

陈敬龙顾不得理他,问范三爷道:“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做个使者,便有死无生?三爷,你不要着急,慢慢说给我听!”

范三爷微一沉吟,重又坐下,郑重叮嘱道:“敬龙兄弟,此事非同小可,你千万不能答应。明白么?”

陈敬龙笑道:“你总得让我知道利害关系,我才好决定,是不是?”

范三爷寻思一下,缓缓说道:“半兽族各部落间,并不团结,有的甚至结有深仇,你是知道的了!”

陈敬龙轻轻点头。

范三爷继续道:“古利部、吉亚部,与艾得乔部向无往来,没有交情,也没仇怨;艾得乔部使者前往两部商谈联合之事,虽不一定成功,但料想也没有多大危险;可是,就算这三部联合,实力仍是比不过塞特部,所以,还要联合半兽族最大的部落,奴比斯部。”

陈敬龙恍然道:“你说奴比斯部与艾得乔部有仇;艾得乔的使者去奴比斯部,会有危险,是么?”

范三爷摇头道:“不是有危险,是必死无疑!两部之间,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结下的仇怨,因为年代太久,当初结怨的原因现在已经无人说得清楚,可是,那仇怨却一直绵延至今,不能化解。二十多年前,奴比斯部进攻艾得乔部,却在蛇群围攻下吃了大亏,死了上千人,这仇怨便越发深了。奴比斯人恨艾得乔人入骨,见到艾得乔人,那是非杀不可;你若以艾得乔使者身份去奴比斯部,无疑是自寻死路,就算你本领高强,无人能敌,可也抵不住成千上万的奴比斯勇士围攻,难道还想保住­性­命么?”

陈敬龙缓缓点头,寻思片刻,问道:“巴笃牙酋长,既然你们与奴比斯部结有仇怨,又何必非得联合他们?另寻其它有实力的部落联合,不可以么?”

巴笃牙大头猛摇,叹道:“不行,不行。塞特部厉害,别的部落,不敢惹他;奴比斯部,更厉害,有他们出头,别的部落才会大胆,才敢跟塞特部打仗!”微一停顿,又道:“我们需要盐巴,愿意放下仇怨,再也不跟奴比斯部作对,只要他们肯帮我们!”

陈敬龙沉吟道:“若能放下仇怨,和平相处,也算是件好事……”

范三爷摇头叹道:“这是不可能的!艾得乔部,是缺盐缺的急了,别无它路,不得不如此行事;那奴比斯部物产颇丰,与轩辕商人换盐并不吃力,根本无须与塞特部为难;又怎么可能放下仇怨,与艾得乔部联合?”

陈敬龙点点头,思索片刻,叹道:“巴笃牙酋长,此事错综复杂,牵扯太广,我实在无能为力……”

巴笃牙急道:“不,不,你不要怕!你是轩辕族人,不是艾得乔人,奴比斯人不恨你;你是好汉,我们敬重你,奴比斯人也会敬重你,不会杀你;别人去,一定会死,你去,一定不会!”

陈敬龙苦笑道:“我不是怕,实是此事太过重大,我一个外来之人,毫无倚仗,人微言轻,着实担当不起!”

巴笃牙连连摇头,道:“不人微,不言轻!艾得乔部,从没来过轩辕族好汉;最艰难的时候,你来了;是伟大的蛇神,怜惜他的子民,指引你来搭救我们!你是蛇神的使者,有伟大的蛇神帮助,不人微,不言轻,能担当起,什么都能担当起!”

陈敬龙哭笑不得,搔首气道:“我怎么又跟蛇神扯上关系了?这不是胡闹么?”

巴笃牙苦苦央求道:“陈敬龙好汉,求求你!伟大的蛇神,不会舍弃他的子民,让你到来,一定有他的用意!求求你,帮帮我们,看在蛇神的份上,帮帮我们!”说到这里,声音又有些哽咽,微一停顿,补充道:“艾得乔部,上百个小孩子,他们……他们不应该死!求求你,帮帮我们!”

他话音未落,席间那些艾得乔老者纷纷开口央求:“轩辕族的好汉,求求你!”“救救孩子们吧!我们死,不要紧,救救孩子们!”……

陈敬龙听众人提到孩子,也觉心中恻然;正犹豫不决,踌躇未定之际,却见商容儿拍案而起,大叫道:“都不要吵,听我一句!”

众艾得乔老者都是一愕,齐齐住口,愣愣望向商容儿;场中顿时安静。

商容儿瞪眼咬­唇­,鼓了鼓勇气,大声说道:“做使者,我去!我帮你们联合奴比斯部,帮你们打塞特部!”

此言一出,众艾得乔人面面相觑,无不愕然。

陈敬龙急道:“容儿,你开什么玩笑?事关重大,你当是小孩子过家家么?”

商容儿脸涨的通红,急道:“龙哥哥,就算我是小孩子胡闹好了,你不要管我!艾得乔人这样可怜,你能忍心不理,我可忍不得!我非帮他们不可,就算必死,我也不后悔!”

六子急道:“师父,这件事你办不成的,只会白白搭上­性­命;却又何必?”

商容儿斥道:“小孩子,什么也不懂,Сhā什么嘴?用得着你来教我做事么?”微顿一顿,又道:“你师伯过去常说一句话,叫什么‘大义所在,不得不为’。他现在大概不记得了,我却还没有忘记;我这便是‘大义所在,不得不为’了,明不明白?”

陈敬龙气笑道:“哈,你是怪我心肠太硬,生我气么?好,既然提起‘大义所在’四字,你便跟我讲讲,这件事情,有什么‘大义’,让你非­干­不可?只要你讲的对,我便答应下来,去做这使者,好不好?”

二百零九节、张肖旧语

商容儿翻着眼睛斥道:“哼,你不是心甘情愿,用不着勉强,我自己去­干­这件大事,也用不着你来帮忙!不过,跟你说说也好,免得你总以为我是小孩子胡闹!”微一停顿,寻思一下,质问道:“艾得乔部,近二千条人命,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他们可没招谁惹谁,都是无辜之人,并不该死。更何况这其中有上百个小孩子,更没做过坏事,更不该死。江湖中人,救人危难,便叫做行侠仗义;救这许多人命,不是‘大义’,又是什么?”

陈敬龙笑道:“你说的,似乎也不无道理!不过,依你之见,艾得乔人是无辜的,不该死,塞特部人便是有辜的,应该死么?”

商容儿寻思一下,道:“他们有盐,却眼看别人受难,不肯交换,可见不是好人……”

陈敬龙打断道:“他们自己的东西,自己有权处理;不肯帮助别人,虽不妥当,可也罪不致死!且不论你是否有能力办成此事,只就办事目的来看:联合各部,攻打塞特部,到时将并无大过的近三万人杀个人头滚滚,死伤狼藉;害得塞特部千百孩童成为孤儿,流离失所,孤苦无依;能算得上是大义之举么?”

商容儿语塞;思索片刻,又道:“巴笃牙酋长说了,又不是要杀他们,只不过逼他们换盐罢了!”

陈敬龙摇头叹道:“战事一起,岂能善了?许多部落混战一处,杀红了眼,有谁能拆解得开?是你,还是巴笃牙酋长?”

商容儿无言可对;寻思片刻,拉着雨梦嚷道:“梦姐姐,我说他不过,你来帮我!”

雨梦微微一笑,拉她坐下,柔声劝道:“容儿,这件事情,陈哥哥考虑的很对,我要帮也只能帮他,可不能帮你!要逼塞特部屈服,战事必不可免;就算局面可以控制,但等到打败塞特部时,双方可真不知要死伤多少人才行。为救艾得乔部这两千条人命,却要断送更多人命,是义,还是不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商容儿急道:“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艾得乔部走上绝路?”

雨梦温柔笑道:“你还没看出来,陈哥哥越来越沉稳成熟,早不是当初那个不知用脑,只凭意气用事的鲁莽少年了吗?他现在考虑事情,比你我都要周详的多,是不是?”

商容儿思索陈敬龙现在与以前的区别,沉吟不语。

陈敬龙叹道:“最近一段时间,我总是想起初识张肖时,他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当时我们处于敌对立场,所以他说的话,我根本不在意,可是现在想起,他说的真是半点儿不错……”

商容儿好奇道:“他说过什么话,让你这样重视?”

陈敬龙叹道:“他当时说我,做事全凭一时热血,不知变通,想要成就大事,须得多加磨练才行!”

范三爷Сhā言道:“这话说的很不错啊!年青人想要有所成就,正要多多磨练,增长经验见识,陶冶­性­格胸襟!”

陈敬龙缓缓点头,道:“正是。我想明白他这句话,知道是金玉良言,所以再遇事时,便告诫自己,一定要多想一想,切不可只凭一时意气去做!雨梦说我不再是鲁莽少年,那是过奖了;但我总算懂得多加考虑,确是不敢再像以前一样莽撞行事!”

范三爷颔首赞道:“年轻人,热血激|情,最是可贵,但须得控制得当,若不加约束,只凭意气用事,便成了无智莽汉、一勇匹夫,纵能小有风光,却绝难有大的成就!敬龙兄弟小小年纪,居然能明白这个道理,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嗯,真正的不可限量!”

陈敬龙急忙逊谢,连道:“不敢当!”

陈敬龙能想明白张肖这句话,对他日后的影响,实是非同小可。

他为组建义军抗敌保族而主张举办誓师大会,本没有错,但却只凭一时意气,草率行事,不知细谋深思、准备周详,却是大错特错了!若非有张肖谋划,让其在大会初始,便引在场的绝世高手出头,压制众人,只怕当天的会场便要成为寻仇混战之所,血流成河了!

饶是如此,大会最后,仍是差点生成群杰混战、江湖喋血的惨剧;有这结果,固然是因为林正阳搞乱、朝廷诬陷,但归根结底,若非陈敬龙等人将组建义军之事瞧的太过简单,事先不曾细致考虑,对林正阳等敌对者也不曾防范,便贸然行事,又何至于此?

若当真大会上混战起来,轩辕江湖力量大损,陈敬龙等组织大会召开者,可真就成了江湖上的千古罪人、轩辕族的千古罪人。自土城逃亡至今,陈敬龙每想起当日险些出现的可怕后果,无不心惊戒惧,对当初焦急冲动,冒充“龙公子”,贸然组织大会一事,深觉后悔。

这一次大会,对他打击着实不小,这便是张肖所说的“磨练”了。有了这一次磨练,陈敬龙才真正认识到贸然行事的可怕,也才真正对当初张肖说过的话认真思考;知道张肖劝告十分有理,再遇事时,也便压制­性­情,不敢鲁莽,而要多方面周详考虑了。

在小城时,吴旬等人挑衅,咄咄相逼,若依以前陈敬龙的情­性­,不出手则已,既然出手,又岂能留得吴旬活命?之所以陈敬龙手下留情,正是压制了热血冲动,懂得了“变通”,才化­干­戈为玉帛,少结一份仇家,多交了几个朋友。

今晚巴笃牙酋长苦苦恳求,若是以前的陈敬龙,自然热血一冲,什么都不顾了,答应下来,拼命相助便是;而如今他却思索许多,考虑后果,不肯贸然应允,也正是经过誓师大会挫折,­性­情更为深稳所至。

当初张肖告诫陈敬龙后,曾说:“你若今晚不死,以后不妨多想想我说的话,或能有所收获。”

而如今,陈敬龙正是多想他所告之语,果然收获良多,行事作风大为改变。

英雄岂是随便做得的?若非有着坎坷经历,多受磨练,又有谁能有所成就?陈敬龙初下勿用山时,不过是个愣头小子、无知少年罢了,若就此懵懂下去,便是再过一百年,也跟“英雄”二字丝毫沾不上边儿。

青龙城识破林正阳父子­奸­谋,让他懂得了“人心难测”,是他第一次心理上的大成长;这誓师大会挫折、想通张肖之语,让他懂得了深思熟虑,约束­性­情,实是他第二次心理上的大成长,对他日后有所成就,­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英雄事业,着实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商容儿听雨梦劝说,沉吟片刻,道:“梦姐姐说的倒也不错;龙哥哥确是会想事情,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雨梦笑道:“是啊。既然他考虑事情比你我周详,关系千万人生死这样的大事情,还是让他去思索解决之道吧,咱们还是少­操­闲心,别给他添乱的好!”

商容儿寻思一下,轻轻点头,再不做声。

陈敬龙见商容儿终于安静下来,不再跟着起哄,不由松了口气;想了想,问道:“巴笃牙酋长,我们方才所言,你听明白了么?”

巴笃牙踌躇半晌,微微点一下头。

陈敬龙道:“你既然听得明白,就应知道,我绝不会做艾得乔的使者,帮你们联合各部,去跟塞特人打仗;你再怎样央求,也没有用!”

巴笃牙神­色­黯然,长叹口气,又点一下头。

陈敬龙笑道:“我不肯帮忙,你还拿不拿我当朋友?”

巴笃牙强颜一笑,端起角杯,正­色­说道:“帮不帮忙,要随你心意,勉强不来!你是好汉,我们敬重你,永远把你当朋友,直到艾得乔人全部死光!好朋友,我敬你喝酒!”

陈敬龙也端起杯来;二人相互示意,然后一齐倾脖喝­干­杯中酒水。

放下角杯,陈敬龙大笑道:“巴笃牙酋长,你讲道理,很好;心胸豁达,很好;初来异域,便交到你这样的好朋友,我很高兴!朋友有难,不可不帮;我虽不能做艾得乔的使者,却并不是置身事外,再不理会;等我有了着落,安下身来,便去塞特部一行,为解决艾得乔部的困难尽一份心力!”

巴笃牙愣了片刻,颓然叹道:“陈敬龙好朋友,善良,讲义气,谢谢你!可是,没有用,塞特人不肯换盐,说服不了,我们努力过;你去,也没有用!”

陈敬龙敛起笑容,正­色­说道:“能不能够办的成功,我不敢保证,但我必定尽力就是!”

巴笃牙旁边席上,一位艾得乔老者Сhā言道:“伟大的蛇神,不会舍弃他的子民。轩辕族好汉,是伟大的蛇神指引来,帮助我们;有蛇神的庇护,什么事情,都能办成功!”

巴笃牙微一错愕,颓­色­一扫而空,拍案大笑道:“不错,不错,我怎么没有想到?伟大的蛇神帮助你,事情一定成功!哈哈,艾得乔部,有救了,哈哈——”

有了陈敬龙一句承诺,众艾得乔人登时忧虑大减,酒席气氛重又热烈起来;巴笃牙不断向陈敬龙敬酒,又邀请他在艾得乔部落脚长住,后得知商容儿怕蛇,绝不可能在蛇群环绕下生活,这才打消留住陈敬龙的念头。

众人谈谈说说,又饮一个多时辰,方才尽欢而散。

当晚众轩辕族人便在小湖边上搭起帐篷歇宿。有艾得乔的蛇群在盆地外围守护,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众人心里安稳,舒舒服服一通好睡,疲劳大减,­精­神、体力都恢复不少。

(英雄难得,成长着实不易,终须有个过程;若只凭血气刚勇,打打架、砍砍人,便成了英雄,那英雄也未免太容易作了;又或者天生便具备所有条件,非成英雄不可,这样的人,飞花又属实不曾听说过,可也真是不敢写出来。

试问古往今来的英雄人物,哪个不是经历过无数挫折失败,慢慢积累成长,最终才获得成功的?飞花想塑造的主角,是个英雄,但更是一个有血有­肉­,真正的人。

陈敬龙必须有一个成长的过程,所以他早期一定是多受磨难、饱经风霜的。飞花才力有限的紧,不能将主角写成一路扬眉吐气、风光无限,不能让读者酣畅淋漓、心旷神怡,实在惭愧。还望各位看官多多包涵,谅解!!!

再往后的故事,陈敬龙不会太悲催了,相信会让读者朋友心情一畅!!!)

二百二十节、魔兽裂谷

第二日清晨,两族人齐聚湖边,开始交易。

艾得乔人尽出所有,用三十余张上好兽皮,外加一麻袋上等香料,从范三爷手中换去两袋粗盐。

这些兽皮、香料,在轩辕族中足以卖得二、三十枚金币,而两袋粗盐,却连一枚金币也不值。陈、商、雨三人见范三爷行商利润竟如此之丰厚,都不禁暗暗咂舌。

待交易结束,范三爷又“慷慨解囊”,以陈敬龙的名义赠送给艾得乔部五袋盐巴、一袋茶叶、两匹粗布、十几个陶盆。

艾得乔人凭空得到这许多急需之物,自然是喜出望外,对陈敬龙感激涕零。

陈敬龙知道,范三爷代自己施恩,是为了让自己得到艾得乔人支持,更容易在半兽族境内安身;对其良苦用心深表感激。

用过早饭后,商队告辞起行。

巴笃牙酋长带领族人,将商队直送出十余里外;临别时,又千叮万嘱,要陈敬龙万万不可忘记艾得乔人之托,一定要早去塞特部,解决盐源之患;陈敬龙郑重承诺,在艾得乔部现有盐巴用完之前,一定给他个答复,巴笃牙方才放心离去。

商队向南而行,临近中午时,走出草原。

草原之南,尽是长满矮树杂草的小山。商队在山沟里弯转绕行,每行一段时间,便会碰上一个小部落。

范三爷并不带领商队进入这些部落,只离的远远呼喊几声,等部落中人拿物品出来交换。这些小部落人口比艾得乔部还要少,物产也不丰富,依旧只能换些盐巴而已,对茶叶、布匹等物,却是渴望而不敢求了。

当晚商队便在山谷中歇宿。

第二日早起又行,走了一会儿,地势渐平,视野开阔,已是出了山区,却见前方一条宽阔裂谷挡住去路。

那裂谷宽约五、六里,隐约可望见对面峭壁;两边望不到尽头,不知多长;从谷边探头向下看去,只见谷深数十丈,谷底树木参差,一片翠绿;谷边岩壁光滑,垂直而下,有如刀削。

范三爷引领商队,沿着谷边向东而行。

陈敬龙踌躇问道:“三爷,咱们要绕过这裂谷么?可不知这裂谷多长,要绕行多久才过得去?”

范三爷道:“这裂谷极长,往东而去,便是走上十天半月,也走不到尽头,向西而行,也得两、三天的工夫,才能绕过去……”

陈敬龙惊奇问道:“既然如此,咱们为什么不往西走,却向东行?”

范三爷笑道:“咱们不是要绕过去,却是要下到谷中跟古利部做交易;这下谷之路么,便在东边。”

陈敬龙恍然道:“这里便是魔兽谷?”

范三爷轻轻点头,道:“不错。这谷中魔兽无数,最是凶险,所以别的商队行到这里,都是从西面绕谷而过,宁可多花些时间,也不从谷中穿行;只有我,贪财不要­性­命,为了与古利部交易,才每次冒险入谷!”

陈敬龙好奇问道:“为什么一定要与古利部交易,古利部物产很多么?”

范三爷点头笑道:“那是当然!”寻思一下,又详细解释道:“古利部人不擅种植,却­精­于狩猎;而这魔兽谷中,又魔兽极多,狩猎容易;所以,古利部盛产上好的魔兽毛皮,远非其它部落可比。魔兽毛皮的价值,远在香料之上。别的商队,绕过魔兽谷,深入半兽族腹地,与那些大部落交易,只不过换得些普通兽皮和香料而已,而且又极费时间;而我,与古利部交易一次,便可换得大量好魔兽皮,既节省时间,利润又远在其它商队之上,所以,在所有商队当中,顶属我的商队发展最快!”

吴旬在旁Сhā言道:“三爷,我们做镖师的,收人钱财,替人卖命,本没什么好说的,但同行这许多时候,甘苦与共,我已把三爷当成朋友看待,有些话,可实在忍不住要说了!”

范三爷笑道:“你把我当成朋友,再好不过;有什么话,但说不妨,何必客气?”

吴旬点头道:“那我就放肆了!”微一沉吟,正­色­说道:“三爷与古利部交易,利润虽大,可也着实太过危险。说句不中听的,万一哪一次运气不好,撞上发狂魔猿,不止辛苦发展起来的商队毁于一旦,就连三爷您自己的­性­命,也不定保不保得住呢!我们这些保镖的,是为了养家糊口,无可奈何,不得不拼着­性­命赚钱;三爷豪富,又不会为钱财所难,何苦­干­这玩儿命的买卖?依我看,倒不如不作古利部的生意,少赚些钱,多几分安稳更好;您说是不是呢?”

范三爷苦笑叹道:“吴总镖头一番好意,范三心领!可是话说回来,若没有商队敢入谷,古利部一千多人又该如何生活?你当我冒此大险,只为赚钱么?”

吴旬微一寻思,动容赞道:“原来三爷是替古利部人着想!如此舍已为人,大仁大义,三爷当称侠商才是!”

范三爷连连摆手,大笑道:“这可当不起!哈哈,我做生意,贱买贵卖,黑心的很;不被人骂做­奸­商,已经算是好的了,怎敢枉称‘侠’字?”

陈敬龙听二人说话,十分好奇,问道:“发狂魔猿是什么东西?很厉害么?有这许多镖师,难道还护不得三爷安全?”

吴旬苦笑道:“我们这些镖师,应付寻常魔兽,倒还有些用处,若碰上发狂魔猿,可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了!前年有个商队,雇了十几名镖师,冒险入谷,结果撞上了两头发了狂的魔猿;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几十头牛、十几个镖师、十几个脚夫,连同那商队主人,一股脑被杀个­干­净,最后只有一个脚夫,靠装死才逃过一劫,保住­性­命;只两头魔猿啊,杀了那许多人、牛,你说有多厉害?”

范三爷接口道:“我一直没碰见过魔猿,可算是运气极好!听古利部人说,这种会发狂的魔猿,谷中统共也不过二、三十只而已,数量不多;但个个力大无穷,极是厉害,而且通体坚硬如钢,刀枪不入,任谁也伤不得它分毫!这种魔猿别处没有,所以本没有名字;古利人见他们身体硬如钢铁,便称其为钢体魔猿。钢体魔猿以花草野果为食,并不吃­肉­,平时­性­情也极温和,从不主动攻击人、兽;但偶尔发起狂来,便会暴躁不堪,­性­情全变,在谷中乱奔乱走,撞见人、兽便杀,凶残异常;等到它狂­性­过了,却又会恢复温和­性­情。你想,它力气又大,又坚不可伤,有谁能奈何得了它?所以么,入此谷中,只能祈盼别碰到正在发狂的钢体魔猿,至于要镖师抵挡它,甚至赶走它,却是全没可能的了!”

商容儿Сhā言问道:“那钢体魔猿,真是钢铁铸成的么?身上有毛没有?”

范三爷笑道:“那魔猿只是身体坚硬,有如钢铁,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字,哪能真是钢铁铸成?听古利部人说,魔猿胸腹光滑无毛,但其它部位是生有短毛的。”

商容儿笑道:“有毛便好!三爷不用怕,魔猿不来招惹咱们,算它运气,若当真有发狂来捣乱的,我一把火管烧它个焦头烂额,绝不会让它伤了咱们一人一牛!”

范三父摇头道:“不管用,不管用!古利部人以前曾用火把对付魔猿,可是火焰却根本燃不着猿身短毛,半点用处也没有!”

吴旬接口道:“前年那个幸存脚夫,曾对人讲,他们商队保镖大半都会斗气,可在跟魔猿打斗过程中,无论哪种斗气,通通没了作用,打在魔猿身上,丝毫伤它不得;可见那钢体魔猿对各种魔法元素都有抗­性­,根本无惧斗气、魔法!”

商容儿连连撇嘴,对范、吴二人所言全不相信。

陈敬龙问道:“三爷,魔猿既然如此厉害,难道古利部人住在谷中,便不怕受到魔猿攻击么?”

范三爷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如何不怕?古利部住在这谷中,虽然狩猎容易,生活富足,可每年都有几十人死于狂猿攻击,着实凄惨的很!”

陈敬龙奇道:“那为什么还一定要在这里生活?难道只为生活富足么?”

范三爷连连摇头,叹道:“古利部以前并不在这谷中居住,而是住在平原上;那时他们族人也多,有五、六千人,算是半兽族中一个大部落;后来迁到这谷中居住,全因无奈,并不是他们自己愿意的!”寻思一下,问道:“暗族人常常入侵半兽族,抢掠财物,你是知道的了?”

陈敬龙微一点头,道:“我听你提起过。”

范三爷继续讲道:“暗族侵掠之行,由来已久;尤其近二、三十年,越发猖獗,每年都要来上几次,半兽族各部落无不深受其害。

十多年前,暗族一支一万人的军队入侵,劫掠到了古利部。

古利部人强健彪悍,­性­情倔强,哪肯任人欺辱?于是奋起反抗,将那暗族军队打的落花流水,落荒而逃。

不料没过几天,暗族派来五万大军报仇。

古利部人虽勇,但寡不敌众,苦战之下,终于落败;结果,古利部财物被劫掠一空,族人被屠杀大半,连酋长都战死当场。

侥幸逃得­性­命的一小部分族人,在暗族军队离开后又聚在一起,但却怕暗族不肯­干­休,再来报复,所以不敢在原处居住,只能四处流浪,另寻居所。

最后,他们寻到这魔兽谷,见地势险恶,易守难攻,不用害怕暗族大军来袭,这才定居下来。

他们忍受狂猿之害,不到谷外居住,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你明白了么?”

陈、雨、商三人听说暗族如此欺人,都觉气愤。

二百一十一节、发狂魔猿

商队沿谷而行,又走一会儿,范三爷忽抬手指出,笑道:“看,那便是入谷之路!”

众人望向他所指之处,只见裂谷石壁塌下好大一片,碎石堆积,形成一个斜坡,直通谷底。

范三爷解释道:“当初古利部人,就是找到这里,才进入谷中的;后来他们在南面又寻到了一处岩壁塌落之处,稍加整理,又开出一条路来,于是我每次到此跟古利部交易,便可穿谷而过,免去了绕行麻烦。除这两条路外,可再没有第三条能通到谷底的道路了!”

那斜坡面积虽广,但十分陡峻,只有中间一条小路可供行走,两边怪石嶙峋,如刀如戟,不可过人。

商队排成一行,小心翼翼沿着小路依次而行。直走了一袋烟的工夫,方才到达谷底。

陈敬龙抬眼望去,只见谷中红花绿草,交相掩映,树木丰茂,野果悬枝,俨然一个世外桃源模样,不由大喜,笑道:“想不到半兽族境内,竟会有如此清幽去处!若能在这里落脚,住上一段时间,倒也不坏!”

雨梦点头笑道:“这里很有几分我家乡的味道;能在这里落脚长住,最好不过!”商容儿也道:“若能在这里居住,每天打猎玩耍,便跟在勿用山时差不许多了;不错,不错!”

三人正在赞叹,却听吴旬高声吩咐道:“脚夫约束牛群,行走时尽量挨近,不可分散;镖师各带两名趟子手,杂在队中行进,兵刃出鞘,以备随时出手;若遇魔猿,众人放弃牛队,迅速分散逃离,退出谷去,不可迟疑;都听清楚了没有?”

众人哄然应是。

陈敬龙这才想起,这谷中虽看似幽静平和,实有无数魔兽隐藏,十分危险,万不能掉以轻心;忙正­色­吩咐道:“雨梦,你到商队中间,以便照应全队;容儿,你去后队,防备有魔兽从队后偷袭!”二女答应一声,一齐奔去。

待众人准备妥当,范三爷当先领路,陈敬龙与吴旬紧随左右防护;引领商队,向魔兽谷东南方向行去。

走不多久,便有一头三只眼睛的魔豺从树后蹿出,咬向陈敬龙小腿。吴旬大是紧张,挥刀疾砍;刀尚未到,那魔豺却已被陈敬龙一脚踢的直飞出去,摔在数丈外的乱草丛中,没了声息。

再行片刻,又有数只短尾魔狐想从队后偷袭,结果还不等靠近商队,已有一只中了商容儿发出的火球;那魔狐浑身着火,尖叫着狂逃而去,其它几只魔狐见了,吓的屁滚尿流,慌不择路的乱奔乱蹿,转眼都不见踪影。

又走一会儿,两只尖嘴魔熊大吼着从远处奔来,冲向商队,吓的群牛一阵­骚­乱。结果,两只魔熊离商队还有数十步远,已先后被雨梦神箭放翻在地……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接连遇到十余次魔兽偷袭,但都被陈、雨、商三人轻松化解,有惊无险。

离谷南石壁越来越近,渐渐已能望得见石壁上生长的青苔、藤萝。

范三爷笑道:“快到古利部居地了;前方不远,便是古利部人取水之处!”

陈敬龙侧耳倾听,果然听到前方隐隐传来流水声。

吴旬笑道:“没碰上魔猿,运气着实不坏!但愿回程时,也有这样好的运气!”

话音未落,猛听前方不远处一声大吼;吼声极响,凄厉高亢,充满疯狂之意。

众人齐齐变­色­。范三爷急叫道:“魔猿发狂,快退,快……”话犹未完,前方又传来一声大吼。这一声吼,微显低沉,远不如先前吼声响亮,但隐隐也透着些疯狂暴躁之意。

陈敬龙惊道:“这一声吼,似是人声;莫非有人遇险?”微一沉吟,嘱咐道:“三爷,你带商队退远一些,小心隐藏;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若真是有人遇险,也好救他一救!”

范三爷急道:“别去,危险的紧!”

陈敬龙应道:“不妨事,若当真应付不来,我逃走便是,料魔猿也追不上我!”说罢也不等范三爷应声,抬腿疾往吼声发出方向奔去。

奔出里许,遇到一个小小水潭。潭中央不断有水泡翻腾涌出,显是潭底有泉,不住流出水来。潭北有条小溪伸出,往东北方向蜿蜒流去。

潭东岸边,两个大陶罐翻倒在地,其中一个,罐口兀自有水缓缓流出。

再往东去十余丈,是一小片稀稀落落的矮树林。林中人影晃动,“呯呯梆梆”不住大响,打斗甚是热闹。

陈敬龙跨过小溪,弯着腰,轻迈步,小心翼翼靠近那矮树林;到了林边,隐在一株树后,探出头去,凝神观望,只见正在打斗的两条身影中,一个浑身漆黑,腰间围布,正是半兽族人;另一个,却是一头浑身长满银­色­短毛的巨猿。

那巨猿如人一般站立,高近丈半,魁伟如山;两只前掌紧握成拳,乱挥乱砸,追打那名半兽族人;拳风扫的断枝残草四处乱飞,声势骇人;巨拳每一砸到地上,便是“蓬”一声大响,地面立时便多出一个桌面大小的深坑。

半兽族人,身材高大粗壮,但跟这巨猿比较起来,可又显得十分矮小了。那半兽族男子持着一柄双刃短斧;不敢与巨猿硬碰,只是不住躲闪避让,围着巨猿乱转,身形异常快捷;偶尔寻到机会,上前便是一斧,毫不迟疑;不论中与不中,又都立即退开,不敢稍停。

那巨猿被短斧砍中时,却浑然无觉;中斧之处,没有半点血迹伤口,行动也丝毫不受影响。

陈敬龙看了片刻,暗觉奇怪,心道:“这半兽族人虽不会武技,但行动敏捷,出斧悍猛,身手着实不弱;若是我没学易筋经之前,虽然武技不弱,却也未必能敌得过他;以他身手之矫健,要逃走应该不很困难,为何却不肯逃,偏要跟这个刀枪不入的巨猿纠缠不休?明知没有胜望,偏要缠个没完,不是傻子么?”

正在纳闷,却听身旁不远处的草丛后传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陈敬龙微吃一惊,忙轻移过去,拨开草丛一看,却见一个洼坑中,坐着两名半兽族女子。其中一个,双手抱腿,皱眉咬­唇­,似在忍痛;另一个,手持短刀,伸头望向打斗中的人、猿,跃跃欲起。

两女听见草响,一齐转头向陈敬龙望来,都面现惊骇之­色­,张口欲呼。

陈敬龙忙竖起食指,立在­唇­前,示意二人噤声;悄声说道:“不要吵,我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们!”心中恍然:“难怪那半兽族男子不肯逃走。原来是他同伴受伤,无力逃走,他重情重义,不肯抛弃同伴,所以舍命与那魔猿纠缠!”对那半兽族男子好感顿生。

两名半兽女子惊骇渐褪,但仍愣愣看着陈敬龙,眼中充满警惕戒备之意。

陈敬龙微一寻思,悄声说道:“我是轩辕族人,不是暗族强盗,不要怕!你们是古利部人么?认不认得轩辕族的范三商人?”

两名女子仍是愣愣地看着他,过了片刻,那抱腿女子轻轻点一下头。

陈敬龙又道:“我是范三商人的朋友,也就是你们的朋友。我是来帮助你们的,不要怕!你们跟着我,悄悄走开,不要给魔猿看见,好不好?到远处,安全了,我再来帮你们那位族人逃走,好不好?”

两名女子对视一眼,再看向陈敬龙,戒备之意已经大减。那断腿女子压低声音,轻轻说道:“魔猿扔石块打我;腿,断了,走不动!”

陈敬龙道:“走不动,就慢慢爬,我们帮着你……”话刚说到一半,却听打斗场中响起一声大笑;笑声嘶哑,充满疯狂之意。

三人齐齐转头看去,只见那半兽族男子两眼通红,脸上肌­肉­扭曲,张嘴狂笑不停,状若疯癫;脚下闪躲,也越来越慢,每当魔猿巨拳扫来时,往往双手握斧,硬挡硬架,竟似有以力拼力之意。

那手持短刀的半兽女子惊呼:“硬拼,不行!我去帮忙!”一边说着,一边跃起身来,冲向魔猿。

陈敬龙眼见那半兽男子连挡魔猿两拳,虽被震的连退数步,虎口尽裂,嘴角浸血,却仍狂笑不止,不禁骇然,暗道:“这是怎么回事?人怎会有这大力气,竟能挡住巨猿猛击?这人好似不知道痛,又是怎么回事?看他样子,难道真的疯了?”

正在寻思,却见那半兽女子已经悄悄奔到魔猿身后,在它后腰戳了一刀。

魔猿昂头大吼,回转身来,挥臂直砸。那女子急忙躲开。魔猿一击不中,跟着挥臂横扫。眼看那女子躲闪不开,幸好那半兽族男子从旁攻上,跃起身来,一斧劈向魔猿头颅;魔猿收臂转身,直撞上去,将那男子撞的飞出两丈多远,摔落地上,连连翻滚;那女子得这工夫,急忙逃开。

那半兽族男子翻滚停止,跃起身来,“哇”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显是受了极重内伤;可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痛苦表情,“哈”的狂笑一声,又挥斧扑向魔猿。

持刀女子立在稍远地方,连呼:“退开,退开!”

那男子恍若未闻,直冲上前,挥斧劈向魔猿。魔猿不躲不闪,硬挨一斧,跟着挥臂横扫出去。那男子竖斧拦挡,被大力冲的连退数步,后背重重撞在一棵树上,“哇”的一声,又喷出一大口血。

那持刀女子大叫:“退开,快跑!”跟着在胸间所围粗布中摸了摸,掏出一样东西塞进嘴里。

魔猿向前猛冲,撞向那半兽男子。男子闪身跃开。魔猿收不住脚,直撞在树­干­上;只听“喀喇”一声,粗如人腰的树­干­登时断折,上半截连着庞大树冠,“哗啦啦”倒在地上。

魔猿长声吼叫,在自己胸口擂了两拳;跃上前去,踩住断树前端,握住树­干­后端,向上一扳。断树又再断折,树冠遗留在地,近两丈长的一截树­干­却握在魔猿巨掌中,成了一条巨大杆­棒­。

那半兽族男子猱身而上,挥斧直劈。魔猿仍是不躲不闪,直撞上去,将那男子撞翻在地;跟着举起树­干­,便欲砸下。

二百一十二节、魔猿弱点

眼见那男子翻滚未止,无力躲闪,陈敬龙不敢迟疑,疾立起身来,手臂猛挥,将手里那一端削尖的棍­棒­当标枪掷向魔猿后脑,跟着疾冲而上,跃起身来,扑向那举在空中的树­干­。

与此同时,那持刀女子也冲到跟前,奋力扑出,搂住那半兽男子,着地翻滚躲开。

她先前行动并不十分迅捷,险些便被魔猿击中,此时救那男子,却动作迅速利落,大异于前;身手之矫健,竟比寻常男子犹胜许多。

那一端削尖的木棍,被陈敬龙猛力一掷,如机弩所发,去势奇快,正戳在魔猿后脑上。魔猿痛吼一声,身形微微一晃,掌中树­干­下落之势稍一停顿。便在此时,陈敬龙已到;跃起身来,抱住树­干­;两脚在魔猿肩上一蹬,借着一蹬之力,将树­干­往旁边扳去。

陈敬龙力量虽抵不过魔猿,无法阻止树­干­击下,但这奋力一扳,却也使树­干­偏移数尺,没能砸在魔猿欲砸之处。

树­干­猛砸在空地上,激的泥土飞溅,沙石乱­射­。陈敬龙被树­干­传来的巨大反震之力弹开,向前飞出数尺,滚落在地;百忙中偷眼一瞥,见那持刀女子已搂着那半兽男子滚开丈许,早已不在原处,便是没有自己这一扳,魔猿这一树­干­也绝砸不到那男子;不由大是惊奇,暗道:“这女子虽不娇弱,但看她先前动作,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怎么会突然迅捷矫健,有这样好的身手了?”感觉两臂发麻,胸口微痛,又觉郁闷,心道:“不用我救,人家也可逃开;我吃这树­干­猛震的苦头,可着实多余的紧!”

魔猿一树砸空,微愣一愣,跟着狂叫大吼,挥舞树­干­,向陈敬龙冲来。

陈敬龙跃起身便逃;边奋力狂奔,边回头大声叫道:“我把魔猿引开;古利部的朋友,你们快逃……”话未说完,却见那半兽男子跃起身来,嘶吼着追向魔猿;跟着那持刀女子也跃起来,眼中充血,尖叫着随那男子冲上。

魔猿见两人扑来,便不去追赶陈敬龙;自顾挥舞树­干­,向两人打去……

陈敬龙停住脚步,又气又急,大叫:“你们不逃,偏要寻死么?”见那女子面孔扭曲,神情狂暴,一如先前那男子模样,忽地醒悟:“她也发疯了!是了,她方才吃了一样东西,然后身手便灵活起来,定是那所吃之物在起作用了。那东西能让她本领增长,但也让她陷入疯狂,只想打斗,不想逃走;那男子越疯越厉害,定是也吃过那种东西!”

此时魔猿手持树­干­,狂挥乱扫,攻击范围大大增加;那两名半兽族男女,哪里近得身去?只落得个不住翻滚退跃,腾挪躲避的份儿。

斗不片刻,那男子又不耐烦躲避,挥斧硬挡魔猿攻击;却抵不得树­干­狂扫之力,被震的短斧脱手,飞跌暴退,摔落数丈之外。

那女子疯的不如男子厉害,倒还知道硬拼不得,只顾闪躲;魔猿一时打她不中。

那男子又跃起身来,想要冲上;但刚奔两步,忽地停住,跟着晃了一晃,软绵绵倒在地上,再不动弹。

陈敬龙只当那男子伤重身死,心道:“此人为保同伴而死,重情重义,是条好汉;我不能与他结为朋友,当真可惜!我救他不得,好歹也得救他两名同伴的­性­命,让他不至含恨九泉才好;可是,那魔猿坚如钢铁,人不可伤,我上去也是送死,终究救不得人;这可如何是好?”一时彷徨无措,焦急不堪。

便在此时,只见一红一白两条人影并肩奔来,已到那小水潭边;正是商容儿与雨梦两人。

陈敬龙大惊,急叫道:“不要靠近!”

二女闻声止步。商容儿远远问道:“龙哥哥,你没事么?”

陈敬龙应道:“我没有事。你们不擅近战,千万不要靠近!”微一停顿,又道:“我去把魔猿引开,你们把这里三个半兽族人移到安全地方!”说罢冲入战圈之内,一边躲闪魔猿攻击,一边慢慢靠近那持刀女子,喝道:“不要打了,快退开!魔猿让我来应付!”

那女子似有些明白,矮身躲开树­干­横扫,愣愣看了陈敬龙一眼。

陈敬龙喜道:“你懂我意思了?快走……”话犹未完,却见那女子双目圆睁,“哈”一声大笑,抬手将短刀往魔猿身上猛力掷去。

她这一声笑,疯狂凄厉,并无丝毫喜意,正与先前那半兽男子与魔猿硬拼之前所发笑声相同。

陈敬龙听在耳中,暗叫不好,心道:“她疯的厉害了,要跟魔猿硬碰!”

念头刚刚生起,魔猿又举树­干­砸下;果见那女子不躲不闪,竟横臂过顶,要硬挡这一击。

她手臂须是血­肉­生成的,怎能硬得过树木?如此硬挡,无异于自寻死路;若被树­干­击实,她手臂折断固然势不可免,只怕连头颅、上身,都要一股脑被砸的稀烂了。

陈敬龙大惊,顾不得多想,急跃上前,挺肩撞向那女子。

两人相撞,那女子飞跌开去;陈敬龙身形微顿,却再退避不及。眼看粗重树­干­当头砸来,陈敬龙急运内力,咬紧牙关,双掌奋力上举,击向树­干­;心里却知:“她得救了,我却要死!”

便在这危急时刻,只听弓弦声响,一支紫光萦绕的羽箭如电飞至,“嘭”一声在树­干­正中穿过,掏出个碗大的透明窟窿来;正是雨梦情急,神箭出手。

那树­干­粗如人腰,当中多出这大个窟窿来,两边相连部分已不很多。

陈敬龙双掌击上树­干­,只听“喀”一声脆响,树­干­从被­射­处断折,上半截弹飞数丈之外,落在草丛里。

陈敬龙死里逃生,虽双掌刺痛,却无大碍,不由又惊又喜;眼见那半兽女子爬起身来,又要向魔猿扑去,忙跃到她身后,在她后脑猛击一拳,将她打昏;跟着扑向那魔猿,双拳齐出,击向它腹部,想要激它追打自己,好将其引开。

那魔猿却不理会陈敬龙,霍地转身看向雨梦,跟着巨臂猛挥,将半截树­干­向雨梦掷去。原来雨梦在侧面­射­箭相救陈敬龙,已被魔猿发现。

陈敬龙双拳击在魔猿侧腰,如中铁石,毫无作用,反震的自己手臂微酸。

商、雨二女见庞大树­干­带着呼呼风响疾飞过来,忙分左右跳开闪避。那树­干­从水潭上空掠过,又飞出十余丈去,方才落地。

魔猿见树­干­击空,大怒而吼,两拳交替起落,连擂胸口,“蓬蓬”有声;跟着四肢着地,向二女猛冲过去,速度极快。

陈敬龙大急,边迈步追赶,边放声大叫:“来打我啊,我跟你斗斗!”那魔猿却只顾前冲,哪肯理他一理?

商梦又一箭­射­出,正中魔猿额头;“铮”的一声,如击铁石,箭支弹落在地;魔猿毫发无伤。商容儿魔杖指出,连发两枚火刃;如菜盘大小的两片火焰切在魔猿身上,连一点轻响都没有,便即熄灭。

二女攻击无效,眼见魔猿奔近,不由都着起慌来;一齐转身而逃。雨梦绕潭边奔去;商容儿却慌不择路,直跃进水潭里;奔了几步,水深至胸,再奔走不动,又急又怕,“哇”一声大哭起来。

哪知魔猿奔到潭边,却不入水去打商容儿;身体一扭,绕着潭边而行,竟只是对雨梦追个不休。

陈敬龙奔到潭边,急问商容儿:“你怎么样?”商容儿见魔猿不理自己,惊惧稍退,含着两汪眼泪,愣愣应道:“我没事!”陈敬龙急道:“快出来逃命!”商容儿连连摇头,道:“这里安全,我不出去,我不出去!”

那水潭并不很大,这片刻工夫,雨梦已绕了一圈,又奔回来;口中叫道:“陈哥哥,救命!”足下不敢稍停,与陈敬龙擦身而过。

紧跟着魔猿奔来;陈敬龙见其步履虽大,但绕着弯跑,脚步不很灵便,一时追不上雨梦,这才放下心来;急纵身退跃,让开魔猿冲撞。

魔猿从陈敬龙身前奔过,仍是不理会他;脚步不停,只追雨梦。

陈敬龙大是惊奇,愕道:“这魔猿发什么疯?为什么不理别人,只跟雨梦过不去?”

商容儿戳在潭中,望着雨梦跟魔猿奔逃追逐,随口应道:“我又不是魔猿,怎么会明白它的想法?大概是梦姐姐神箭厉害,防不胜防,它有些害怕,所以要先打倒……”说到这里,想起魔猿中箭并不受伤,情知自己说的不对,急忙住口。

她却不知,以往她自认为很对的事情,其实大多荒诞不经、极没道理;眼前她自认为不对的话语,却恰巧说在了关节处,再对不过。

“防不胜防”四字传入耳里,却似一道闪电般将陈敬龙脑中照的通亮;一瞬间,方才打斗时许多不解之处一齐涌上心头,霍然解开:“魔猿为何总是只顾应付攻向自己之人,却顾不得追击倒地者?它先前被那半兽女子在背后偷偷戳了一刀,可不是痛吼过一声么?我掷木棍戳中它后脑,它不也晃了一晃,似有些眩晕么?可见,魔猿并不是当真坚如钢铁,不怕打击!是了,它看见攻击,提前有了准备,中招时便安然无恙,全无痛楚,但看不见的攻击,全没防备,中招时便很难受了。这正如我一样,若提前知道哪里要受打击,将内力运去,再中招时,便不很痛;若提前不知,突然遭袭,内力不及运起,便会伤的重了!它追着雨梦不放,正是害怕她神箭厉害,防不胜防,突然­射­来,自己毫无准备,抵挡不住!如此说来,只要攻击时,让魔猿发现不了,不就可以奏效了?”一想通了这节,登时信心大增,跃跃欲试。

二百一十三节、兽丹效力

转眼间,雨梦又绕了水潭一圈,从陈敬龙身前奔过;口中仍在大叫:“陈哥哥,救命!”

陈敬龙叫道:“不用怕,我有办法对付它了!你只管跑,不要停!”

话音未落,魔猿从身前经过;陈敬龙急跃起身,双拳齐出,往它背上击去。

“蓬”一声闷响,魔猿身形一晃,往前抢了两步,放声大吼,似极疼痛;但脚下不停,仍不理会陈敬龙,只追雨梦。

陈敬龙疾向前蹿,又在它后腰击了一拳,魔猿却丝毫不受影响,不再痛吼。

陈敬龙微一寻思,便即明白:“它知道我在背后偷袭,有了准备,所以不痛!”一明白这节,却又想起:“我何不一拳连发两重内力?它虽有准备挡我第一重力道,却没有准备挡我第二重力道,必吃大亏!哈,我怎会忘记自己有此能耐,真是够蠢!”

他这一击双重力的方法,是尝过洪断山一击七重力的厉害后,自己琢磨学来的;只跟银玉打斗时试验用过一次,从那以后,再没想起使用过;此时打不伤魔猿,被逼的急了,却又忽然想起。

不一刻,雨梦又再奔来。

陈敬龙将内力运向右拳,等雨梦过去,魔猿奔来时,也不去它身后偷袭,­干­脆从侧面直撞上去,挥拳击往它腰间。

“砰”一声响,击个正着。陈敬龙拳头刚着猿体,第二重内力疾涌而上,竭力发出。

魔猿一声痛吼,庞大身形猛一摇晃,险些摔倒,转头向陈敬龙掀­唇­露齿而吼,似有威吓之意;但脚下不停,仍是紧追雨梦不舍。

陈敬龙又喜又急;喜的是,当面出拳,魔猿显痛,可见自己估计不错,魔猿抗打击的能力只是一瞬间,挡得住自己第一下攻击,却挡不住第二波内力;急的是,魔猿皮硬­肉­厚,以自己的攻击力度,只能打得它疼痛,却无法伤其筋骨。

眼见雨梦奋力狂奔这许久,已经满额汗水,张口急喘,显是再支持不了多长时间了;陈敬龙焦急不堪,微一寻思,急奔回矮树林的洼坑边,冲那断腿女子喝道:“吃了长本领的东西,你有没有?”

那女子瞠目愕然,不明所以。

陈敬龙指向那先前发疯,后被自己打昏在地的女子,急道:“她吃个东西,然后行动快,有力气;那东西,你有没有?”

那女子寻思一下,明白过来,愣愣点头,道:“狂兽丹,有;半兽族人,都有!”

陈敬龙急道:“在哪里?快拿出来!”

那女子不明其意,愣愣的从围胸粗布中摸出颗荔枝大小的黑­色­药丸,托在掌心给陈敬龙看,道:“真的有,不是说谎,你看……”

陈敬龙将药丸劈手夺来,塞进口里,匆匆一嚼,便即咽下;那女子大惊失­色­,急叫:“不能吃,异族人,不能吃;吐出来,吐出来……”

陈敬龙哪顾得上理她?拔腿便走,又往水潭奔去。

刚奔出几步,腹中一股热浪狂涌而起,迅速散布全身。

陈敬龙只觉血脉贲张,肌­肉­块块饱胀,力气暴增;那力量实在太多,身体竟好似盛装不下,直憋的心里发慌,焦躁不堪,只恨不得与人尽力打斗,将这力量尽数发泄出去才好;内力奔涌,在体内循环往复,迅速游走,好似也比平时强盛许多。

陈敬龙大喜,奔到潭边,凝神以待。

转眼间,雨梦与魔猿又追逐奔来;二者之间相距已不过两、三丈的距离,比先前近了许多,显是雨梦力气渐衰,速度已经开始减慢。

陈敬龙让过雨梦,直直向魔猿迎上。魔猿巨臂横挥,要将其扫开。陈敬龙矮身躲过猿臂,脚下猛力一蹬,身体前蹿,双拳齐出,正中魔猿腹部;刚一接触,第二波内力涌上,跟着感觉仍有余力,不等脑中反应,下意识的第三波内力又再涌上。

二者都在前冲,正面相撞,力道何其巨大?

“砰”一声大响后,陈敬龙飞弹而退,直跌出三、四丈远,翻滚在地。

魔猿后退一步,身形连晃,长声痛吼,一只前掌紧捂腹部,显是化解不了陈敬龙前后相叠、层次分明,却是瞬间齐至的拳力,被打的十分疼痛。

陈敬龙翻身跃起,感觉身上并无不适;毫不迟疑,又再疾冲上前。

魔猿大怒,人立而起,高举两臂,猛力捶下。

陈敬龙前扑翻滚,贴着魔猿巨拳下蹿过,直抢入魔猿怀里;立起身来,正要出拳,却耐不住狂躁之意,只想一举将魔猿击倒;当即改变主意,伸臂搂住魔猿一条巨腿,肩头顶在魔猿小腹上,猛力一掀。

魔猿庞大身躯轰然倒下,险些滚入潭中。

陈敬龙松开猿腿,跃扑到猿胸上,连击数拳,拳拳都运上三重内力。魔猿痛吼,挥拳砸向自己胸口。陈敬龙足蹬猿腹,借力跃开,躲过巨拳捶击。魔猿翻身欲起;陈敬龙猱身又上,扑在魔猿背上,两手紧抓银­色­短毛,内力运上双足,此起彼落,狂蹬乱踢。

魔猿立起身来,伸掌往背上抓去,但猿臂粗硬,只能够到颈部,却够不到陈敬龙所在位置。

魔猿在原地连转数圈,奈何陈敬龙不得,情急之下,用力往后倒去,企图将陈敬龙压成­肉­饼。

陈敬龙却在它背脊着地之前,早就翻滚躲开;跟着又跃回魔猿胸腹上,狂捶乱打……

他本就身手灵活,行动敏捷,此时吃了狂兽丹,力气大增,举手投足轻松如意,行动速度更远胜平时;那魔猿却在他三重内力连击之下,痛楚不堪,行动大为迟缓。

二者一快一慢,差距颇大;陈敬龙只是贴着猿身而斗,不给魔猿施展空间;魔猿空有一身神力,却连陈敬龙的衣角也摸不到半点,全无用武之处。

一人一猿,翻翻滚滚,纠缠在一起;商、雨二女担惊陈敬龙安危,又急又怕,虽有相助之心,但眼见陈敬龙只贴着猿身乱蹿,速度极快,生怕误伤了他,却哪敢乱­射­箭支、乱放魔法?只有旁观呆看的份儿罢了。

陈敬龙在狂兽丹作用下,丝毫不觉疲劳,狂暴情绪越来越盛,出手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斗了足有一柱香的时间,魔猿在陈敬龙三重内力不住连击之下,口鼻慢慢溢出血来,躺倒在地,渐渐不再挣扎。

陈敬龙在魔猿身上跃来跳去,不分部位,只是乱打;只觉每出一击,身上便说不出的畅快,稍一停顿,全身便涨的难过;竟是难以自制,停不了手……

不知又过多久,忽地一股无力感直泛上来,全身轻飘飘的,好似全被掏空,只剩一个外壳而已;跟着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龙哥哥,龙哥哥……”“陈哥哥,醒醒……”

耳边传来轻唤声。

陈敬龙努力将眼睛睁开,只见两张俏脸一左一右,都凑在自己面前尺许处,四只大眼睛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你们看什么?”陈敬龙缓缓开口,有气无力,声音低的险些连自己都听不见。

商容儿“哈”的一声,喜道:“醒了,醒了!”雨梦却满脸忧­色­,轻轻问道:“陈哥哥,你认得我么?”

陈敬龙奇道:“我怎会不认得你?雨梦,你没事吧?”他尽力提气说话,声音虽仍不大,却勉强能听得清楚。

雨梦轻轻松了口气,欣然笑道:“不糊涂,好极了!”

陈敬龙忽地想起魔猿,忙道:“啊哟,魔猿死了没有?”想要坐起身来,却全身软绵绵地,没有一丝力气可用,哪里动得了分毫?

商容儿笑道:“魔猿没有死,可也跟死了差不许多!你不用担心,它伤不了咱们了!”

雨梦看出陈敬龙虚弱无力,忙轻轻将他头推向侧面,道:“魔猿在那里,你自己看吧!”

陈敬龙看去,只见那魔猿躺在三丈开外的地方,头颅侧向自己这面,口鼻处兀自缓缓向外流血,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只胸口微微起伏,显示它仍未断气。

这一侧头,也看见商容儿身上淋淋漓漓,犹在滴水,明显刚从水潭里出来不久。

陈敬龙问道:“我晕过去时间不长吧?”

商容儿点头应道:“不长。你从猿腹上摔下来,我们忙奔来看;见你晕了,怕魔猿稍一动弹压到你,便把你抬开,离它远些。刚把你放在这里,你便醒过来了!”

雨梦道:“别的先不忙说!陈哥哥,你身上感觉怎样?要不要紧?”

陈敬龙感觉一下,叹道:“全身没一处不痛,也不知哪里受了伤!”

雨梦吓了一跳,忙在他身上各处轻按查看;看了一遍后,将他双臂扳起,叹道:“身上别处都不要紧;只是这两只手伤的太重,有些麻烦!”

那两只手,紫涨浑圆,肿的如两只新鲜生猪肝;数根手指歪斜扭曲,显是已经折断。

商容儿惊道:“啊哟,伤的这样重!这可怎么办才好?”

陈敬龙也是吃了一惊,喃喃自语道:“怎么……怎么这样?”

雨梦叹道:“你刚才狂击魔猿,两手受到反震,成了这样也不奇怪!手伤并不要紧,我跟师傅虽没学多少东西,但这简单外伤,倒还应付得了!我只是不明白,你刚才为什么会疯成那个样子;连打断手指也不觉痛?”

陈敬龙顾不得解释狂兽丹之事,好奇问道:“我刚才什么样子?能看出来很疯狂么?”

商容儿抢道:“何止疯狂,简直疯的一塌糊涂!我现在想起你刚才的样子,还有些后怕呢!”

雨梦接口说道:“你拦住魔猿时,两眼通红,我便觉出有些不对;但后来见你闪躲进攻,一无异处,我便也没当回事。哪知道,魔猿不再挣扎后,你仍是打个不停,我们喊你,你也不理,我才知道你当真很不对劲了!你当时样子十分可怕,好似发狂的野兽一般,我们不敢靠近;后来你仰头大笑,笑过又打,再打不久,便从猿腹上摔了下去,一动不动,我们这才敢走近看你!陈哥哥,你刚才究竟怎么回事?”

陈敬龙奇道:“我笑过么?怎么我自己却不知道?”微一沉吟,道:“方才事情,不是一句两句能说的清楚的;我也有许多不明之处,得请教范三爷才行……”一想起范三爷,忙道:“啊哟,咱们不在,不知商队会不会遇到危险!容儿,你快去照顾商队!”

商容儿微一迟疑;陈敬龙又道:“雨梦得留下给我治伤。她定能照顾好我,不用担心!”商容儿点了点头,匆匆奔去。

雨梦起身在附近拾了几根树枝,又回陈敬龙身边坐下;抽出支羽箭,在他两手轻刺出几个小伤口,放出稍许淤血,免得皮肤胀裂,然后给他接续起折断的指骨。

陈敬龙由她忙活,自顾闭目养神,运转内力游走,以待早些恢复力气。

他体力用尽,内力也已近枯竭;小腹内的暖流,只剩一线,细微几不可辨;但有这一线,便跟完全没有大不相同;运转几周之后,内力虽没多少增长,但体内空荡的感觉却大减,渐渐生出力气。

二百一十四节、少年迪蒙

过了不久,商容儿引领商队到来。

众人看见躺在潭边的魔猿,纷纷驻足观望,啧啧赞叹,都道:“好大的家伙!真难为陈少侠,怎样打倒它的?”

范三爷、吴旬、六子等人急奔到陈敬龙身边,见他神智清醒,并无重伤,这才放心。

范三爷疑道:“敬龙兄弟,听商女侠说,你方才打斗时,曾陷入疯狂,究竟怎么回事?你可不是……可不是吃了狂兽丹吧?”

陈敬龙在雨梦搀扶下挣扎坐起,笑道:“哈,你果然知道狂兽丹!三爷,我正要问你,这狂兽丹究竟是什么东西?有毒没有?我现在全身无力,是不是受它影响?”

他一叠声的连连发问,范三爷却顾不得回答,只是瞪着眼睛,惊愕叫道:“你真的吃了狂兽丹?这……这怎么可能?”

陈敬龙笑道:“若没有狂兽丹,我还真打不倒魔猿呢;吃了就是吃了,有什么可怀疑的?”

范三爷急道:“不是怀疑,是感觉奇怪!你吃了狂兽丹,怎能到现在还不死?这……这未免太也不合情理……”

商容儿大怒,唾道:“呸,呸,胡说八道!敢咒我龙哥哥,信不信我放火烧你?”一边说着,一边举起魔杖,作势欲打。

范三爷慌道:“别打,别打!我可不是有心咒敬龙兄弟,只是此事太过稀奇,所以一时惊讶失言罢了!”见商容儿慢慢垂下魔杖,这才放心;定一定神,讲道:“狂兽丹,是半兽族人特有的一种丹药;服用之后,可使人短时间内力气增长数倍,同时行动灵活,不知疲劳、疼痛;所以半兽族人都是随身携带,以便遇险时吃下,增强战斗能力,对抗强敌。但这种东西在增人力量的同时,也会使人­精­神亢奋,狂躁难耐,只想打斗;所以吃下狂兽丹的人,便会凶猛狠厉,疯狂如野兽;半兽族人,把这种状态称为兽化,也正因为他们掌握兽化之法,所以才被称为半兽族人……”

商容儿恍然道:“原来半兽族的名称是这样得来的;我原还以为是由他们长相而来呢!”

范三爷笑道:“半兽族人虽然身材高大,相貌粗蛮,但终究是人的样子,跟兽可扯不上­干­系;商女侠原本的想法是大错特错了!”

陈敬龙奇道:“狂兽丹如此神妙,为何咱们轩辕族中无人使用?难道是半兽族人秘不外传么?”

范三爷摇头道:“那倒不是。狂兽丹之所以不在轩辕族出现,并非半兽族人原因,却是因为这东西太过厉害,其他种族人体质不行,吃过必死……”

此言一出,陈、雨、商三人脸­色­齐变。

范三爷忙道:“不要慌,敬龙兄弟现在没死,应该是不要紧了!我方才惊奇者,正是为此。”微一沉吟,继续讲道:“那狂兽丹十分霸道,强行增人力气,让人的体力在短时间内一股脑全用出来。半兽族人,体质异常强健,而且­精­力旺盛,恢复能力极快,所以抵受得住,吃了狂兽丹发狂之后,不过是虚脱无力而已,休息个一、两天便不要紧,并不会死;但别族之人却没有这样好的体质了,哪能顶受得住?吃了半兽丹,只有一个结果,就是体力耗尽,脱力而死!既然吃了会死,又有谁敢吃?所以这狂兽丹只有半兽族人才有,别族之人,却不使用了!”

陈敬龙点头叹道:“原来如此!难怪我拿丹时,那个女人说‘异族人,不能吃’……”说到这里,猛然想起,急叫道:“啊哟,只顾说话,我却忘了:那边矮树林里有三个古利部人,两伤一死;你们快去瞧瞧,救那两人!”

范三爷微一错愕,忙命六子带人去救;然后又问陈敬龙:“敬龙兄弟,你究竟有什么奇特本领,能吃狂兽丹而不死?难道你身体比半兽族人还要强健么?”

陈敬龙略一寻思,已经明白:“­精­灵智者说过,易筋经可使人体质变强,脱胎换骨。我吃狂兽丹而不死,定是体质经易筋经改变,强健程度已不在半兽族人之下了!”又想:“要解释易筋经之事,着实麻烦的紧;况且不能提及­精­灵智者,哪能说得清楚?倒不如­干­脆不说的好!”当即随口应付道:“究竟为什么不死,我也不很明白;或许我天生体质特殊,也说不定。”

商容儿笑道:“管它什么原因,只要不死就行了,何必深究?龙哥哥,既然你吃狂兽丹也不要紧,不妨多向半兽族人讨几颗放在身边;以后跟人打架时,便吃上一颗,本领大增,岂不是好?”

范三爷忙道:“万万不行!狂兽丹缺点极大,可不能轻易便吃!吃过狂兽丹,开始一段时间,力量虽增,神志倒还清醒,叫做半兽化;等到体力将尽时,却是神志不清,只知打斗,跟发了凶­性­的野兽全没区别,便叫做狂兽化了。狂兽化时,只知硬拼,全不知道闪躲、逃避,那怎么行?若与武技高超的江湖人打斗,岂不死路一条?况且,狂兽丹效力一过,人便虚脱无力,好久不能动弹,若这期间再遇凶险,可就只有坐以待毙的份了!便是半兽族人,不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也断不敢轻易使用狂兽丹的!”

陈敬龙点头叹道:“不错。方才我发狂大笑,自己却不知道,便是神智不很清醒了。人在不清醒时,万一做出什么错事,岂不糟糕?所以这半兽丹么,不妨向半兽族人讨几颗放在身边;但不到万不得以时,还是不吃的好!”

商容儿觉他说的有理,便也不再多言。

过不多久,六子带领几名脚夫,已将那三名半兽族人抬来。

到了陈敬龙身边,六子笑道:“师伯没看清楚;这三个都是活人,哪有死的?”

脚夫将那三人放下躺好;陈敬龙定睛看去,见那男子虽然不动,但眼睛瞪的滚圆,满脸惊愕之­色­,正愣愣望着自己;微一寻思,恍然笑道:“啊,他是虚脱无力,所以倒地不动,却不是死了!哈哈,我先前不知吃了狂兽丹会这样,哪能料想得到?”

范三爷仔细看看那男子面孔,喜道:“原来是迪蒙!哈,这可是老熟人了!”

那男子看向范三爷,微微苦笑,有气无力说道:“范三商人,老朋友,你好!迪蒙打不过魔猿,很狼狈,让你笑话了!”随即又将眼光转回陈敬龙脸上,愣愣看着,喃喃问道:“你是……神的使者?”

这“神的使者”四字,陈敬龙从艾得乔人口里已听的不少,可万没料到又会从这古利部人口中吐出;一时错愕不解,茫然不知所对。

范三爷忙向陈敬龙解释道:“古利部敬奉勇力之神;你能打倒魔猿,勇力之强,非常人所及,所以他以为你是勇力之神派来的使者。”又转向迪蒙解释道:“他是我的朋友,是轩辕族的好汉,是人,不是神的使者!”

迪蒙不信道:“不,人打不倒魔猿,没有那么大本领;他打倒魔猿,有神赐的力量,是神的使者!”

陈敬龙笑道:“我哪来神赐的力量?能打倒魔猿,多亏了你们半兽族的狂兽丹,倒是真的!”

迪蒙更是不信,急道:“你不是半兽族人,吃狂兽丹,不死,是神保护你!吃过狂兽丹,我没有力气,不能动,你能坐起来,有力气,是神赐的力气。我敬奉神灵,很真诚,伟大的勇力之神感动,见我快要死了,指引……指引你来搭救我。你是神的使……使者,错不了,不用瞒我;迪蒙……不蠢,看得出来,你……你瞒不住我……”

他本就虚脱无力,此时焦急之下,一连串说出许多话来,更是筋疲力尽,喘息不已;渐渐语音断续,说不连贯。

陈敬龙见他异常固执,却又十分天真,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无奈叹道:“好了,好了,不要说了!你怎样认为,都随你便;你没有力气,不要说太多话,歇一歇吧!”想了一想,又道:“雨梦,他先前呕血来着,你给瞧瞧,看他伤在哪里,要不要紧!”

雨梦答应一声,去迪蒙身上轻按检查。

迪蒙见陈敬龙随口应付自己,不由更急,正想张口再说,却被雨梦在肋下一按,痛的咬牙吸气,直翻白眼,哪还说得出来?

范三爷见他安静下来,便凑到陈敬龙耳边,低声介绍道:“这迪蒙身份大非寻常!他是古利部前任酋长之子;前任酋长为救护族人而战死,族人对他极为敬重,推爱之下,便也对这迪蒙异常关爱重视!你这次救他一命,古利部人必定对你感激不尽;以后你们在半兽族落脚,若遇到什么难事时,古利部人定会全力相助!”

陈敬龙笑道:“我救他,可不是为图报答!”微一沉吟,又道:“此人为救族人,不惜­性­命,重情重义,十分可敬;以后很可以做个朋友,多来往来往!他多大年纪?”

原来那半兽族人个个黑漆漆的,除非脸上长了皱纹,才能看出是老年人,没长皱纹的,却分不清是中年还是青年,看不出多大年纪;所以陈敬龙才有此一问。

范三爷应道:“半兽族人,以十四岁为成年。他三年前行过成年礼,现在应是十七岁!”

陈敬龙大是错愕,愣愣打量迪蒙半晌,却怎么也看不出,这个几乎比自己高出一半的巨汉,竟会比自己还要年轻。

二百一十五节、古利部落

过不多久,雨梦已检查清楚:迪蒙受巨力震荡,双臂臂骨尽裂,肋骨折断大半,肝、脾皆有破损,伤势异常严重;全仗体质强健,才没有死掉,但其日后是否能够康复,还要看内伤变化而定,眼前却下不得结论。

陈敬龙听说迪蒙伤的这样厉害,颇觉担心,要雨梦尽力给他医治。

雨梦叹道:“我随师父学习医术,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能学多少东西?迪蒙伤势如何,我虽能看的明白,但究竟应该怎样去治,我可真不知道了;况且,眼前并无任何治疗内伤的药物在手,就算我懂得治疗之法,也终究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所能做的,只是给他接续断骨而已;至于内伤,并非我不肯尽力,实在是无法可想!”

陈敬龙知她说的确是实情,无可奈何,唯有暗自叹息。

雨梦又给那两名半兽女子检查。被陈敬龙打昏的女子,不曾受伤,给雨梦掬了一捧冷水淋在头上,便即醒来;虽因服用狂兽丹而虚脱无力,动弹不得,却无大碍;那名断腿女子,也无其它伤势,只须接上断骨,慢慢将养便可。

吴旬指挥趟子手,砍来坚硬树枝,以韧草捆绑,扎成两付大担架;六子又安排脚夫,腾出两头牛来。

众人忙活片刻,一切就绪。数名脚夫以担架分抬迪蒙与那断腿女子,陈敬龙与那无力女子分乘两牛;商队又再起行。

古利部居处,是在谷南石壁下的一个天然石洞里;离迪蒙遇险的水潭,不过两里多地。

商队到时,洞外正聚集着许多古利部人,都在向水潭方向张望,个个脸上带有紧张担忧之­色­;显然,他们方才已经听见水潭方向的吼叫声,知道有魔猿发狂,有族人遇险。

见商队到来,众古利部人在一个须发皆白、头上Сhā满鸟羽的老者带领下迎上。那老者轻轻搂抱范三爷,与他招呼寒暄,十分热情;紧接着看见躺在担架上的迪蒙,又是欣喜,又是惊奇,急抢上前,手扶担架大叫:“迪蒙没有死,好极了,好极了!可是,这怎么可能?魔猿怎么肯放过你?”

不等迪蒙开口,那断腿女子抢道:“他受了伤,很重,没力气;让我来说……”当即将水潭遇险,得陈敬龙相救经过详细讲了一遍。

众古利部人听说有人能将魔猿打的倒地不起,奄奄一息,均都惊诧咂舌,赞叹不已;再看向陈敬龙时,眼神都是又敬畏,又感激。

那老者向陈敬龙连连道谢,又亲自领路,引商队进入石洞。

石洞入口高只丈许,宽不过数尺,刚够半兽族人进出;入洞口行出数步,却豁然开朗,来到一个巨大的天然岩洞当中;那岩洞足有数十丈方圆,平坦­干­爽,百余头六足牛聚在其中,丝毫不觉拥挤;洞顶高达十余丈,洞壁靠山谷一侧,有许多裂隙,透进风来,人在洞中,不觉气闷;岩洞四周,有许多天然通道,或宽或窄,绵延曲折,纵横交错;每一条通道两侧,又有许多岩洞,或大或小,大则十余丈方圆,小也有丈许面积,便如许多天然生成的居室一般,供古利部人居住;各处石壁上,都有人工凿出的凹槽,内放点燃的兽油灯以供照明,因此洞内虽不见阳光,却并不黑暗。

陈敬龙见险恶魔兽谷中,竟有这样一个可避魔兽侵袭的天然洞府,供古利部人安居,不由深叹古利人受上天眷顾,福缘不浅。

迪蒙等三名遇险者,由族人送回各自石室休息。雨梦随去,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将迪蒙折断的肋骨尽数接对明白,固定结实;迪蒙疼痛大减,连赞雨梦手段高明。那断腿女子伤势简单,早有族人将其断骨接续妥当,却不用劳烦雨梦。

当晚古利部大摆宴席,款待轩辕朋友。

席间,那白发老者坤卡酋长,提起陈敬龙仗义相救三名族人之事,感激不尽,不住口的道谢。

初时,陈敬龙对坤卡酋长明知族人遇险,却不命人前去搭救一事,颇觉反感,对他不理不睬。

后来六子看出蹊跷,悄悄向陈敬龙解释:这坤卡酋长沉稳冷静,向来不肯感情用事;他不派人去救迪蒙,正是理智之举,免得多丧送族人­性­命,却非他冷血寡情,不顾族人死活。

陈敬龙听他说的有理,这才释然;与坤卡酋长交谈说笑起来。

坤卡酋长得知陈敬龙要在半兽族境内落脚居住,便极力挽留他住在古利部;陈敬龙与商、雨二女都喜谷中景­色­,便即应允。

第二天,范三爷与古利部交易,将所带大半货物,换成了几十麻袋魔兽毛皮;交易过后,范三爷便要告辞离开。

此时陈敬龙体力已经恢复大半,行走无碍,但两手重伤,不能打斗,护送也无用处,因此便不随行。

那六子要随师学艺,自然不能再跟范三爷走;主仆二人,依依不舍,洒泪而别。

商、雨二女送商队出谷。陈敬龙担心她二人安危,坐立不安,便与六子立在洞外观望等候。直过了一个多时辰,方见二女回来。

商容儿一见陈敬龙,忙不迭地连比带划讲道:“我们送走商队,回来时稍绕一点路,去水潭边看了一眼。你猜怎么着?昨天被你打伤的那只魔猿,居然没有死,正坐在那里喘息呢!”

陈敬龙昨天见魔猿奄奄一息的样子,只当它不久必死,此时听说不但没死,而且已经坐起身来,也觉惊奇,问道:“它伤势全都好了?”

雨梦应道:“那倒没有。它看见我们,便想挣扎站起,可接连努力数次,也终究没站起来;可见它伤势虽非至命,但终究还是不轻,一夜之间并没能完全恢复!”

陈敬龙点点头,叹道:“我那样发狂猛打,只怕连岩石也能击的碎了,居然仍未能伤其­性­命;这钢体魔猿身体之硬朗强健,着实可畏可怖!与这样厉害的魔兽同谷相处,实在令人提心吊胆,寝食难安……”说到这里,忽地心中微动,奇道:“范三爷说,魔猿只有发狂时才会伤人;可魔猿好端端地,为何会发狂?六子,你知道其中原故么?”

六子道:“我也不知;等我去问问古利部人去!”说着奔回洞内;过不多久,又奔回来,说道:“古利部人说,他们猜测魔猿是吃了神仙花,才会发狂的;只是没有证据,不能断定……”

陈敬龙愕道:“神仙花是什么东西?”

六子解释道:“神仙花就是制作狂兽丹的主要原料,因人少量食用其茎、叶,会产生飘飘欲仙之感,所以得名;但若吃的多了,人便会发起狂来,力气大增,失去理智;半兽族人取其茎叶晒­干­,再配上几种其它植物,便制成狂兽丹了。这种花,咱们轩辕族是没有的,所以师伯没听说过。”

陈敬龙沉吟道:“人吃了发狂的东西,想必野兽吃了也会发狂;古利部人这猜测极有道理,为什么又说没有证据,不能断定?”

六子道:“神仙花多长在平原、山地;这山谷之中,并没见到有神仙花生长,所以说没有证据……”

商容儿抢道:“或许这谷中有个古利部人不知道,钢体魔猿却知道的去处,长有神仙花呢!”

六子道:“古利部人也是如此猜测。他们也曾派人跟踪魔猿,想要寻到那个去处,可钢体魔猿奔走极快,常人跟不上它,所以每次都跟丢了,始终也找不到那个地方。”

陈敬龙寻思片刻,喜道:“现在机会来了!昨天被我打伤的魔猿,现在已经坐起身来,想必过不多久,它伤势再好一些,便可以起身行走了;但它终究伤势未愈,定然行走不快。咱们跟住它,看它去往哪里;若真有那生长神仙花的地方,或许便能寻到!到时咱们将神仙花尽数铲除,魔猿再无神仙花可吃,便不会再发狂伤人,岂不是好?”

商、雨二人对视一眼,都缓缓点头。

六子迟疑问道:“要不要去跟坤卡酋长讲一声,让他多派些人来帮忙?”

陈敬龙笑道:“只是跟踪魔猿而已,又不是要打架拼命,人多有什么用处?不必惊动他了!咱们这便走吧,可别赶不及,让魔猿提前走了!”

当下四人急奔潭边而去。

离水潭尚有数十丈远,便望见那魔猿坐在潭边,躬背垂头,一副疲劳虚弱的样子。

四人不再走近,隐在乱草丛中,静静观望。

过了许久,那魔猿始终不动。

四人正等的焦躁,忽听有说话声音,慢慢接近;却是两名古利部女子,在一名男子陪同下来潭边取水。

那魔猿听见人声,转头望去;跟着将两拳撑在地上,奋力挺身,慢慢立起后腿。

此时要取水的三名古利部人也看见了魔猿;齐齐惊叫,转身便逃。

魔猿静立片刻,看着三人跑远,又垂头喘息一会儿,再俯身去潭中喝了几口水,这才慢慢往东行去。

它虽是四肢着地,却仍是站立不稳,左摇右晃;每走几步,便要停下喘息片刻;行进异常缓慢。

陈敬龙四人等它行出里许,方才缓步跟住;此时离的既远,便是行走时略发出些微声响,也不用担心会被魔猿发现;而那魔猿无­精­打采,只顾前行,也不回头观望;四人跟踪毫不费力。

走着走着,陈敬龙忽觉奇怪,轻声问六子道:“咱们走这许久,怎地一直没遇到魔兽攻击?”

六子轻笑应道:“魔猿发狂时,见活物便杀,谷中野兽早对它们怕的狠了!有这样一头大魔猿走在前面,别的魔兽望见,逃命犹恐不及,哪还顾得上来攻击咱们?”

陈、雨、商三人恍然大悟;不再费心提防魔兽,跟踪更是轻松。

二百一十六节、石滩深坑

那魔猿走了一气,血筋活动开来,­精­神稍旺健一些;脚步逐渐稳当,也不用再停下休息;行进速度加快不少。

到黄昏时,离古利部居地已有五、六十里路程。

陈敬龙四人不知要走到何时方止,正觉焦急,却见前方景物有变,再无树木,视野开阔;东北方向,是一片看不着边际的乱石滩,寸草不生;东南方向,却是广阔草地,绿草齐膝,地势平坦。

那魔猿脚步不停,不往平坦草地去,却折向东北,直直走入乱石滩中。

陈敬龙四人都觉纳闷,均想:“草地平坦好走,石滩坎坷难行;这魔猿虽然是兽,可也不应傻到如此地步吧?难道它竟连好走难走都分辨不出?”

正在四人诧异之时,却见那魔猿巨大身形忽地凭空消失,再看不见。

四人大奇,相顾愕然。

陈敬龙揉揉眼睛,又仔细向石滩上看了看,只见除了遍地石头之外,确实再无别物;不由奇道:“偌大个活物,怎能说不见就不见了?难道活见鬼了不成?”

雨梦沉吟片刻,正­色­说道:“石滩有古怪;咱们过去看看,便知究竟,但在石滩行走时,须得小心一些!”陈、商、六子齐齐点头。

四人慢慢走入石滩,缓抬腿,轻落步,小心翼翼前行;四双眼睛左顾右盼,留意观察周围情形。

行出里许,已接近魔猿消失之处;只见前方地面霍然落下,竟有一个里许方圆的深坑。

四人齐松口气,都觉好笑,均想:“魔猿跃入坑中,当然是猛地消失不见,又哪有什么古怪了?倒害的我们白白担心这半天!”

四人凑到坑边,探头看去,不由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大坑约有六、七丈深,坑壁都是岩石,甚是陡峻;坑底却十分平坦,长满花草,红绿白紫,绚烂缤纷。

此时,坑底一角,二十多头长满银­色­短毛的钢体魔猿聚在一处,当中一头魔猿挥臂摆掌,比划不停,隐约能听到它口中“唔唔”之声;显然,当中魔猿便是被陈敬龙打伤的那头,如今历险归来,正向同伴讲述历险经过。

陈敬龙四人头皮发麻,不敢久看,从坑边慢慢退开;直退到石滩外,方才齐松口气。

商容儿连打几个冷战,怵然叹道:“好险,好险!这么多魔猿;只要一头打上一拳,咱们四个便非得都变成­肉­饼不可!”说罢看向深坑方向,眼中尽是惊惧之­色­,口中兀自喃喃念叨:“……唔……四个­肉­饼……扁扁地……着实不妙!”

陈敬龙抬臂擦去额上冷汗,道:“多亏咱们靠近时没发出声响;不然,被它们发现了,就算咱们每人有十条­性­命,可也得一股脑丢个­干­净!”

六子轻声禀道:“师伯,坑底那些­色­彩鲜艳的花朵,便是神仙花!”

陈敬龙微微一怔,喜道:“当真?”

六子点头应道:“我看的清清楚楚,绝不会错!”

陈敬龙微一思索,庆幸道:“这定是不知何年何月,有谷外花种,或被风吹,或被鸟兽携来,落到这里,生长繁衍开来;也多亏得这些神仙花生在深坑里,花种散播不出,不然,这谷中到处生长,咱们可铲除不尽了!”

六子应道:“师伯说的不错!现在咱们只要把坑中花草铲除,魔猿便再无神仙花可吃,以后也就不会再发狂伤人了!”

商容儿皱眉沉吟道:“怎么铲除?坑中那许多魔猿,谁敢进去?”

陈敬龙也无良策,苦思不语。雨梦劝道:“此处离魔猿群不远,着实危险,不可久留;咱们先离开这里,再慢慢想办法吧!”

陈敬龙点头应道:“咱们回居处去,跟古利部人商量一下;集思广益,或许便会想出好办法来!这便走吧。”

四人快步急行,循来时之路而回。

等四人回到古利部所居山洞时,已是午夜时分。

负责夜间守卫洞口的几名古利部人见四人归来,均极喜悦,纷纷向四人招呼,又去向坤卡酋长禀报。

四人回陈敬龙所居石室稍歇片刻,坤卡酋长已匆匆赶来;一进石室,便埋怨道:“轩辕族的朋友们,你们去哪里了?你们不见了,我们着急,找很久,找不到,非常担心!这谷里太危险,有魔猿,你们不可以随便出去;你们救我们族人,是我们的朋友,如果你们出了意外,我们会很伤心……”

陈敬龙见他气急败坏,确是真正担心自己四人安危,不由感动,登时觉得与这坤卡酋长亲近不少;忙让他坐下,解释道:“坤卡酋长,不要生气!我们出去,是有正事要办,而这件事情,正是跟魔猿有关!”

坤卡酋长惊道:“魔猿?你们又撞到魔猿?……啊哟,我忘记告诉你们,水潭边那头魔猿,没有死,我们族人看见了,你们不要去水潭……”

陈敬龙笑道:“水潭边的魔猿,已经走了,不在那里了,不用怕!我们外出,就是跟踪它去……”当下原原本本,将一路跟踪魔猿的经过讲述一遍,又将魔猿所居深坑的情状仔细描述给坤卡酋长听。

待陈敬龙讲完,坤卡酋长恍然大悟,叹道:“难怪,难怪!乱石滩,光秃秃地,不长花草;谁能想到,会有深坑,会长神仙花?我们族人都绕着走,不进乱石滩,所以找不到!”叹罢微一沉吟,又喜道:“找到神仙花出处,好极了!我们铲除神仙花,不再受魔猿伤害,好极了!轩辕族朋友,你们对古利部的恩情,很大,非常大;古利部人,愿意用一切东西,报答你们……”

陈敬龙急忙拦住他说话,笑道:“报答的事,不必再提!咱们还是商量一下,如何铲除神仙花才是要紧!那坑中有许多魔猿,人不可入……”

坤卡酋长问道:“魔猿,有没有守卫?……嗯,观察周围,看见人、兽接近,告诉同伴的守卫。”

陈敬龙微微一愣,随即明白,笑道:“你是问有没有魔猿放哨,是么?那倒没有,不然,我们四个恐怕也回不来了!”

六子接口笑道:“在这魔兽谷中,没有一种可以伤到钢体魔猿的野兽;那些魔猿并无可畏之物,又何须放哨提防?坤卡酋长,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坤卡酋长连连点头;思索片刻,笑道:“没有守卫,就好办!不进深坑,除掉神仙花,我有办法……”当下将自己想法细细说出。

陈敬龙等四人听了,均觉可行,毫无异议。

五人又将行事细节商量妥当,确定再无疏漏,方才散去,各自休息。

第二日一大清早,坤卡酋长便招集族人,安排准备。古利部所有男子,外出寻找­干­柴­干­草,多多益善;所有女子,在洞外生火熬煮野兽油脂。

古利部在洞中居住,全仗兽油灯照明;所储存备用的兽油着实不少。众古利女子在洞外燃起几个大火堆,每个火堆上,悬一大瓮;将凝结成块的兽油放入大瓮之中。等兽油融化烧开,便将­干­柴­干­草塞入瓮中;煮上一会儿,直到柴草被油浸的透了,方取出晾晒,再放新柴草入瓮浸煮……

这一日,古利部洞外烟火不绝;到黄昏时分,已煮出万把斤兽油柴草。坤卡酋长命人将柴草分扎成五十大捆;又选出五十名身体强健、腿脚轻便的年青男子,随陈敬龙行事。

夜幕初降,众人饱餐后,离洞而去。陈、雨、商三人当先领路,五十名古利青年各负一捆柴草跟随前行;那六子年少步小,奔走不快,便留在洞中,不跟随前去。

半兽族人身强力大;那五十名古利青年虽各背二百余斤柴草,却全不当回事情,毫不影响行进速度。

月近中天时,众人已到乱石滩边缘;众古利青年席地而坐,稍事休息;陈、商、雨三人悄悄去到深坑边缘,察看情形。

深坑中,一片寂静;此时月亮当头,月光直­射­而下,钢体魔猿身上银毛反光,十分扎眼;只见坑底二十余头钢体魔猿分散各处,或仰天而躺,或伏地而卧,全不动弹,显是都已睡熟。

三人看了片刻,见确无异状,这才放心;小心翼翼退出石滩,引众古利部青年进入。

众古利青年深知此番行事,是生死攸关的勾当,稍有疏忽,惊起魔猿,后果将不堪设想,哪敢大意?个个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出,眼睛紧盯脚下,生怕踩翻石头,发出响声;随着陈、雨、商三人,慢慢挪去。

直用了近半个时辰,方才挪到深坑边上。陈敬龙挥手示意,五十名青年又绕坑行去,分散停留,将深坑围住。

每个青年寻到停脚位置,便轻轻将柴草捆拆开抱在怀中,以便投出时柴草分散,覆盖更广。

等众人全都准备好,又花了小半个时辰。

陈敬龙扫视众人,见再无不妥,便向商容儿点一点头。

商容儿魔杖平伸,凝神以待。

陈敬龙举起手臂,众古利部青年见了,一齐做好投抛准备。

陈敬龙手臂猛落,大喝一声“抛!”

喝声方出,众古利青年一齐扬臂;万把斤柴草飞散空中,向深坑里落下。

与此同时,商容儿一声清叱,魔杖顶端霍地生出一个西瓜大小的火球,跟着“砰”一声轻响,大火球裂成百十个小火球,纵横飞­射­,织成一片火网,向前罩出。

乱纷纷的柴草与乱纷纷的火球在空中交织相遇。那些柴草本就枯­干­,又都浸透了野兽油脂,遇火岂有不立即便着的道理?一时间,火光大亮,许多柴草带火坠向坑中。

陈敬龙大叫:“大功告成,逃命啦!”拥着商、雨二人,转身便奔。众古利青年哄然而散,各自奔逃。

深坑里传出魔猿惊吼声,此起彼落,接连不断。众人听了,更是把吃­奶­力气都使了出来,竭力飞奔。

那深坑四壁陡峭,便是魔猿攀上,也需稍花些时间。

等众魔猿冒烟突火,逃出坑来,所有人都已奔出乱石滩,隐入了树木茂密之处。

万把斤浸透兽油的柴草燃烧起来,便是岩石也烤的酥了,何况花草?这一把火,将魔猿所居坑底化成一片焦土,所有神仙花尽成飞灰。自此夜起,魔兽谷中神仙花绝迹,古利部人再不受魔猿发狂之害,得以在谷中永世安居。

二百一十七节、万里捎书

陈敬龙奔入草木茂密处,回头观望,只见深坑所在之处,火光冲天;乱石滩上,二十多头钢体魔猿乱奔乱蹿,望着火光惊吼嚎叫;知道这些魔猿毛不沾火,都已经逃出,所放这把大火,不曾葬送这二十余条­性­命,这才心中安稳。

又行一会儿,离那石滩已远,不用担心魔猿追袭。三人停下脚步;雨梦张弓搭箭,直­射­天空。她箭上附着雷系魔法元素,紫光缭绕,在夜空中异常显眼。众古利部青年见了,知道陈敬龙三人位置,纷纷聚拢过来。

过不多久,人已到齐,一个不缺。陈敬龙查点明白后,方率众而行,返回古利部居处。

陈敬龙打倒魔猿,救古利部前酋长之子,显示出过人武勇,又寻到神仙花出处,为古利部除去大患,使古利部得以在魔兽谷中永世安居;古利人敬其武勇,感其恩德,从此对其衷心爱戴,与其相处十分融洽。

火烧魔猿坑后的两日里,陈敬龙只在洞中休息,将养手伤;过的甚是平静。

第三天,范三爷在吴旬等四名镖师陪同下,又来到古利部居处;与坤卡酋长相见之后,便来探望陈、雨、商、六子四人。

陈敬龙见他五人到来,甚觉意外,奇道:“你们怎又回来了?”

范三爷解释道:“前几日离去,商队是去谷南,与其它几个部落交易,可不是返程回轩辕族;如今交易已完,才是真正要回去了。本来回程都是绕谷而过,以免危险,但我有件要紧事情,一定得告诉你知道,所以才又入谷!”

雨梦接口笑道:“陈哥哥,当日我与容儿妹妹护送商队,是从谷南道路出去,忘记告诉你了!”

陈敬龙这才明白,忙问范三爷:“什么要紧事情,要劳您冒此大险,再入谷中通知于我?”

范三爷道:“我去谷南平原,发现许多部落中瘟疫流行,已经死了不少人;担心你们不知,贸然去其它部落,传染到疾病,所以要通知你们知道!”

陈敬龙笑道:“我手伤未愈,无自保能力,短时间内绝不会出谷乱走,三爷大可不必担心;再说,区区疾病小事,又有什么要紧,何须着意通知?”

范三爷正­色­叮嘱道:“千万莫要小看这瘟疫!半兽族地区,本就天气热,多蚊虫,容易产生疾病;谷南平原,又是半兽族部落主要聚居之处,人口密集,一有瘟疫发生,传播极快,蔓延极广,良久不绝;而半兽族中,又无医无药,人一旦感染瘟疫,唯有等死。我就是担心你挂念艾得乔部盐源之事,着急出谷去塞特部,所以才一定要冒险入谷,亲口通知你这件事情。敬龙兄弟,这是关系生死的大事,儿戏不得,一定要听我一句:不到瘟疫止息时,千万不能去谷南平原,切记,切记!”

陈敬龙见他关心自己安危,心意诚恳,不由感动,忙应道:“三爷放心,敬龙绝不轻易出谷!”微一沉吟,又问道:“三爷,这一场瘟疫,不知要何时方能止息?”

范三爷沉吟道:“那可说不准。以前瘟疫发生,有时绵延月余,有时长达三、四个月,甚至半年以上犹未止息的时候,也是有的!”

陈敬龙为难道:“半年?未免太久了些!我答应艾得乔人会尽快去塞特部,岂可言而无信?”

范三爷笑道:“咱们送给艾得乔部的盐巴,也够他们将就用上半年了,便是半年之后再解决盐源之患,也无不可!”陈敬龙缓缓点头,心中却仍焦急。

雨梦问道:“三爷,难道半兽族人就任由瘟疫肆虐,却不想办法解决吗?”

范三爷苦笑道:“半兽族人不懂医药之术,轩辕族医者又没有肯到这蛮荒之地来的,能有什么好办法可想?半兽族人遇到瘟疫,唯一的办法,便是祭祀神灵,祈求神灵庇佑,除此之外,再无良策!”

雨梦沉吟片刻,道:“三爷,我想求你帮忙,回到轩辕族时,派人帮我送一封信,不知可不可以?”

范三爷笑道:“送一封信,又不是什么难事,何必客气?”

雨梦喜道:“三爷稍等,我去讨要纸笔写信!”说着便要出室去寻古利部人。

范三爷笑道:“半兽族人从不习文,哪来的纸笔?雨姑娘不必去讨了,我这里都有的。”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摸出墨盒、纸笔递给雨梦。他交易时要记录账目,这些必须之物,自然是要随身携带的了。

雨梦接了纸笔等物,自去一旁写信。

这时又有古利部人拿着一柄双刃短斧来寻范三爷,请他将那短斧带回轩辕族,寻铁匠修理。

那短斧长近四尺,斧柄粗如鹅卵,斧面宽如蒲扇,通体皆为铁铸,重量足有七、八十斤,正是迪蒙与魔猿相斗时所用那柄;当日迪蒙被魔猿震退,短斧脱手失落,后又被古利部人寻回,只是受大力冲震,斧柄扭曲,斧头偏转,已不堪再用。

范三爷请镖师帮忙接了短斧,笑道:“这斧子是我收了迪蒙十张魔兽皮,请巧手铁匠为他专门打造的,自然也应该由我负责寻人修理。放心,下次我再来时,定将这斧子修好带来,还给迪蒙!”那古利部人道谢离开。

范三爷又道:“这短斧之事,倒是提醒我了。敬龙兄弟,你钢刀已失,眼前并无兵刃可用;我看你力量过大,寻常兵刃也不堪你用,不如我去修理短斧时,一并请铁匠给你打把合用的兵刃吧。不知你喜用什么兵刃?要多重的份量才行?”

陈敬龙喜道:“有劳三爷费心!”略一沉吟,道:“我虽会使用多种兵刃,但自入江湖以来,倒是用刀的时候较多,更熟练一些,便还是用刀吧。以我的力气,估计跟这短斧差不多重量的兵刃,也就可以了!”

范三爷愁道:“七、八十斤,若是长戈大戟还差不多,单刀却哪有这样重的?敬龙兄弟,你这可给铁匠出个大难题了!”

陈敬龙忙道:“粗笨并不要紧,样式难看也没关系;只是要沉厚结实,不易破损才好!您是知道的,那日我深陷狼群,钢刀却崩缺不堪使用,情形着实危险;对这兵刃不坚,临敌毁损之事,我可实在是怕的紧了!”

范三爷点头应道:“我尽力而为,买最好的钢铁,寻最好的铁匠,为你打造就是!”陈敬龙连声道谢。

众人又闲聊片刻,雨梦信已写好;折叠妥当,交给范三爷,道:“三爷,请你回到轩辕族后,立即派人去玄武城,将这封信交给姬神医……”

范三爷愣道:“姬神医?你说的是,医术当世无双的那个姬神医?”

雨梦笑道:“世上又有几个姬神医了?我说的当然是他老人家!”

范三爷为难道:“那姬神医好大名头,身份大非寻常;我若派人前去求见,也不知他老人肯不肯赏脸接见……”

陈敬龙接口笑道:“你没见过姬神医,不知他老人家­性­情为人。那老神医名头虽大,却毫无架子,任谁想要见他,都能见到的;更何况……”向雨梦一指,继续道:“她是姬神医的弟子;有她的书信在手,姬神医更是绝无不见之理!”

范三爷愕道:“姬神医的弟子?”愣愣向雨梦看了半晌,拱手道:“原来雨姑娘不只是位神箭手,更是一位小神医;失敬,失敬!”

雨梦羞的满脸通红,赧然叹道:“我哪是什么神医了?我所学太少,遇到病人,自己束手无策,只能向师傅求助,着实惭愧的紧!”微一停顿,正­色­说道:“这几天,迪蒙内伤并无丝毫好转,仍是不时呕血;如此拖延下去,便是铁人也经受不起,早晚气血枯竭而死……”

陈敬龙惊道:“啊哟,迪蒙拼死相救族人,重情重义,是条好汉;咱们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不治而亡!雨梦,你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救活……”

雨梦嫣然笑道:“不要急!我明白你的心思,这可不是在尽力想办法救他么?”转向范三爷说道:“这封信里,我将迪蒙的伤情症状写的清清楚楚,我师傅看了,便可开方配药。半兽族瘟疫之事,我在信中也有提到,请他老人家帮忙。三爷,请你选个机灵能­干­、口舌便利的脚夫去送信,到时将半兽族人感染瘟疫后的症状详细说给我师傅知道;我师傅医术通神,了解情况后,必有应付之策。等你再来半兽族时,将我师傅所配药物带来,迪蒙便有救了;再将应付瘟疫之法告诉我,或许咱们便可挽救一些半兽族人的­性­命!”

范三爷喜道:“这可真是好极了!雨姑娘放心,这件事我必派人办的妥妥当当,绝不有误!”

陈敬龙迟疑道:“雨梦,三爷此去,往返极需时日;不知迪蒙能不能支撑到商队再来?”

雨梦应道:“迪蒙年轻强健,应该可以支撑上半年左右;若是再久,可就不好说了!”

范三爷正­色­道:“不用半年,我尽快买卖,四个月内,必定再来!”

陈敬龙忙将火烧魔猿坑之事略一讲述,道:“若估计不错,以后魔猿应该不会发狂了;商队以后出入魔兽谷,不必再担心狂猿侵害!”

吴旬喜道:“前一段时间,经陈少侠指点,我们这些镖师本领都大有长进;只要魔猿不来捣乱,其它魔兽我们完全应付得过!三爷,以后有我们保护,这魔兽谷你尽可以随意出入!”

范三爷大喜,笑道:“既然如此,以后我必定常来,咱们有话不妨以后再说;早一刻带回姬神医消息,或许便能挽救许多人命,事不宜迟,我这便走了!敬龙兄弟,告辞!”

陈敬龙知道事情紧急,便也不再挽留。

商、雨、六子三人,陪同范三爷去谷南接了商队,穿谷而过,从谷北送出,方才回来。

二百一十八节、打通|­茓­道

范三爷走后,陈敬龙每日无所事事,便只管安心运功,恢复内力。

不出三天,内力已经尽复,而运转之际,更远比从前顺畅、迅速;许多以前内力行经时,滞塞缓慢之处,都变的通畅无阻,可以进退随心、收发如意。

内力能够恢复,已令陈敬龙安心不少,而内力运行时这一改变,则更是让他惊喜交集;但为何会发生如此改变,却着实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想不通,也只好抛开不想。

他从与银玉相斗时一发双重力,而与魔猿相斗时,却可一发三重力一事察觉,能发出力道的层次数量,与内力深浅有关;内力越是雄厚,可发出的力道层数,便会越多。其实这道理,便如湖海波浪一般,大海中水量无穷,所以可供滔天巨浪一浪紧接一浪,连绵不绝;若是普通小湖,也如大海一般掀起巨浪,只怕一个浪头已带去大半湖水,哪还能有后继之力,再供起浪?

想通这一节,陈敬龙便知道,等到自己内力足够深厚时,不难像洪断山一样,一击七重大力,层层叠叠,让人防不胜防、挡无可挡;到那时,自己便也可以与洪断山这样的绝顶高手比肩了。

知道自己有潜力成为绝顶高手,着实令陈敬龙兴奋不已,修习起易筋经来,便也更加勤奋努力。

他当然不会明白,内力运行之所以会发生如此改变,还是因吃过一颗狂兽丹的缘故。

其实内力运行流畅、迅速与否,无非是看人经脉宽阔程度、是否有所阻塞;便如那管中流水,流量多少、顺畅程度,要视管子粗细、有无阻碍之物而定。

经脉宽阔程度,先天生成,后天极难改变;而经脉之中,更是天生便有些狭窄闭塞之处,会对内力流通造成阻碍;这些地方,便是古武学当中所说的“|­茓­道”了,也就是陈敬龙以往感觉内力流经滞塞缓慢之处。

在内功盛行的远古武侠时代,了解内功修习方法的武者,都会在内力有了一定根基后,运内力将|­茓­道一一强行冲开,消除阻塞,以使经脉通畅,达到修习内功事半功倍的效果。

陈敬龙的易筋经是无意中学会的,他又哪懂得什么运功冲|­茓­的道理了?所以他虽然修习内功时间不短,内力颇有根基,但各处|­茓­道,仍是狭窄闭塞,对内力流通大有影响。若继续如此下去,内力越雄厚,越难从|­茓­道处经过,内功修习进展会越来越慢,纵算穷进陈敬龙一生,最终也难达高手之境。

在吃过狂兽丹之后,他内力也受了影响,狂奔疾涌,如脱缰野马一般,在全身经脉之中乱走乱蹿,无处不至;而那时陈敬龙气血翻腾,只想打斗,哪还知道约束控制内力游走?所以,那暴走的内力在经过|­茓­道之处时,也都是强冲硬撞,猛涌而过;如此一来,原本狭窄处被急涌的内力生生挣开,变的宽阔,原本的闭塞处被内力强加疏通,再无阻碍;陈敬龙的各处|­茓­道,便在无意之间全部打通了。(打通任督二脉,冲破生死玄关,是指冲破阻隔,将两条人体主脉连接起来,却并非打通|­茓­道。­精­灵智者虽然多知,但对古武学内功却不很了解,所以她当初解释,是有所偏差的。以后陈敬龙自有际遇,打通任督二脉,成为绝世高手,但却并非现在。)

若是修习的别种功法,内力这样狂走乱冲,人早就经脉碎裂,全身瘫痪了;但陈敬龙修习的易筋经,却是远古时佛门最高心法;那佛门讲究宽和慈悲,创出这易筋经的人物,更是位­精­通佛法、大慈大悲的有德高僧,所以这易筋经内力,自带一种温和之意,雄浑淳厚,却不似别样功法内力一般凌厉霸道;况且陈敬龙经易筋经改变体质,经脉韧­性­已远胜常人,所以他意外通|­茓­时,经脉虽受内力狂冲,有所扩张,却不至断裂破碎。

饶是如此,若凭正常人,在这样内力暴走,狂冲经脉,短时间内连开人体所有|­茓­道的情况下,也早就痛死当场了;而当时陈敬龙却又正受狂兽丹麻痹,全身毫无痛感;所以,如此一桩大险事,竟让他于木然无觉、浑然不知之中平安度过。

自此以后,陈敬龙内力流转如意,修习内功事半而功倍,苦修不辍之下,内力增长如飞,进境一日千里;只是当世已无详知内功奥妙之人,至于为何发生如此改变,却永远没人能为其解答了;与魔猿相斗一次,内力运行便发生重大变化一事,就此成为陈敬龙终生不解之谜。

晨昏交错,转眼已过去两个多月时间。

陈敬龙双手虽仍未痊愈,吃不得力,但也已活动自如,并无大碍。

古利部人待四人甚厚,本愿无偿供给饮食,但雨梦不愿坐享其成,受人供养,坚持每日外出­射­猎,自取兽­肉­以饱四人口腹;­射­猎之余,又要烹煮食物、洗涮缝补,照顾四人生活,终日忙忙碌碌。

商容儿起初也帮忙狩猎,可每一次都将猎物烧成焦炭,不堪食用;后雨梦无奈,只得禁止她随行帮忙,于是商容儿每日无所事事,只以教习魔法为名,强拉六子做伴,在谷中闲游乱逛,过的甚是逍遥。

那六子学习本领之心十分迫切,得商容儿传授些基本魔法,一有闲暇,便苦练不休,进步异常迅速;只是沉迷修习魔法,陪商容儿玩耍时不免懈怠应付,常常惹得商容儿发火;动不动遭其痛打狂殴,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陈敬龙逃亡路上,心情紧张,无暇它顾;如今安顿下来,自免不得又忧虑起血寇入侵之事,情绪低落,抑郁日增;心情既然不好,便容易动怒,见到商容儿贪玩胡闹、欺负徒弟,有时气不过,不免喝斥责怪;那商容儿是受他宠惯了的,哪把他的斥责当回事情?大多时候听了只当没听,依旧我行我素;有时被说的急了,反倒发起脾气,撒娇撒痴,与陈敬龙纠缠不休。

陈敬龙有时被气的狠了,想给她些厉害尝尝,以戒其娇顽任­性­,但一来怕闹出大动静,惹古利部人笑话;二来有雨梦劝解阻拦,不好令其难堪;三来也确是对容儿爱恋太深,着实舍不得给她吃苦头;因此虽有其心,却一直不曾付之行动。

闹了几次,商容儿不曾吃亏,仗着有雨梦守护,陈敬龙奈何自己不得,便越发娇纵起来;每日里上树下潭、东走西窜,玩的昏天黑地、忙碌不堪,逼的六子整日愁眉苦脸、长吁短叹。

迪蒙内伤始终不见好转,时常呕血,身体越来越虚弱;到得后来,每日里大半时间都处于昏迷状态;原本生龙活虎般的一条壮汉,竟成了缠绵病榻的废人,情形着实可怜。陈、雨二人常去探望,每次都唏嘘不已。

这一日,吃过早饭后,陈敬龙在石室中修习一会儿易筋经,然后出洞透气。

洞外草木芳菲,鸟声雎鸠,景象与陈敬龙初来时并无多大区别。

陈敬龙静立看了半晌,暗道:“这半兽族境内天气炎热,无冰霜寒冷之扰,花草长年不凋,竟连四季也分不大清楚!”仔细盘算时日,又想:“我离开土城时,草木繁茂,正是晚夏时节;过这将近三个月,已入晚秋,轩辕境内应是天气转冷,花尽草黄了吧!嗯,勿用山气候寒冷,这时或已下雪,也说不定。我初离勿用山时,是夏尾秋初,想不到时光匆匆,转眼已过去一年多了!”

想到这里,颇觉感慨;不由又想起:时光飞逝,人生苦短;自己受­奸­人迫害,身败名裂,背井离乡,隐匿于这偏远蛮荒之境虚度时日,空有一身本领、满腔报负,却丝毫不得施展;年华空逝,归期遥遥,不知何年何月方可重还故土,再展鸿图。一时间,满怀尽是自伤愤懑之情。

正想的入神,忽听身后脚步轻响,一人缓缓走近;轻声说道:“陈哥哥,你的脏衣服已经洗好晾­干­,放在你室中,回头别忘记换过!”语音温柔如水,正是雨梦。

陈敬龙回身望去,见雨梦背着弓箭,忙问:“你要去打猎么?”

雨梦含笑点头,应道:“对呀!你今天想吃什么兽­肉­?昨天吃过獐­肉­了,今天我打四耳麂烤给你吃,好不好?”

陈敬龙见她虽巧笑嫣然,但容颜微显憔悴,难掩疲惫之态,不由又是心酸,又是愧疚;叹道:“雨梦,这段时间,生活全靠你一人支撑,真是辛苦你了!以后打猎,我跟你一同去吧!”

雨梦笑道:“你手伤未愈,怎能打猎?这些事情,我在­精­灵森林时早都做的惯了,不算什么,不用你帮忙!你只要好好将养手伤,莫要落下残疾,才是正经!”微一停顿,又问道:“陈哥哥,你又在着急重回轩辕,驱逐血寇之事么?”

陈敬龙微愕,奇道:“你怎知道?”

雨梦到他身前,伸手将他眉心轻轻拂平,叹道:“你每次皱着眉头,郁郁不乐的时候,便是想起那些大事了;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又怎会看不明白你的心思?陈哥哥,我只希望你能过的快乐;看着你每天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很难过,你知道么?”

陈敬龙摇头叹道:“若男与血寇周旋,随时可能丢了­性­命;楚楚寄人篱下,必定度日如年;她们都曾将­性­命交托与我,对我情义深重;我却不能在她们身边,保护、照顾她们,愧欠她们良多……唉,我如何能够快乐起来?”微一停顿,又郁愤叹道:“更何况,血寇肆虐,无数同胞处身水火;我堂堂轩辕男儿,年富力强,不去为民出力,解同胞倒悬之苦,却远走异域,苟且偷安,我……我又有何脸面快乐起来?”说到这里,越发抑郁;心上沉重如悬大石,竟坠的隐隐作痛。

雨梦劝道:“陈哥哥,你这远走异域,是被迫无奈,并不是自己愿意的;可不能因此怪责自己!”

陈敬龙微显激动,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幽幽说道:“虽然如此,可是……可是我终究难解心中羞愧!我只盼能早些回去,得以与血寇决战沙场;我只盼能早一些……再早一些……”

雨梦沉吟半晌,长长叹了口气,垂下头去。

陈敬龙见她欲言又止,忙道:“雨梦,你可是有话想对我说么?”

雨梦点一点头,随即又缓缓摇头,叹道:“话虽然有,但我知道你的­性­情;这些话说了也是白说,倒不如不说的好!”

陈敬龙大觉好奇,追问道:“你到底有什么心事,难道连我也不能告诉么?”

雨梦抬起头来,展颜笑道:“没什么!我只想告诉你,在魔兽谷这段时间,我过的很是开心!”

陈敬龙愕道:“你不是想多走些地方,增长见识么?困在这山谷之中,看不见世间繁华,又要每日­操­劳,辛苦的很,有什么可开心的?”

雨梦摇头笑叹,缓缓说道:“我的开心,只有我自己懂得,你现在还不明白……唉,你是胸怀大志的慷慨好男儿,也许永远都不会懂得我这小女儿心思吧!”

陈敬龙更觉好奇,正想再问,却见六子从不远处一丛矮树后转出,一瘸一拐慢慢走来。

雨梦扬声笑问:“六子,又没能陪你师傅玩的高兴,吃她打了,是不是?”

二百一十九节、容儿糟糕

六子走到二人身前,躬身施礼,苦笑道:“师伯、师姑,早安!回师姑的话:六子自己贪玩,从树上跌下来,扭伤了脚,跟我师傅并没有关系!”

陈敬龙见他额上一片红肿,杖痕宛然,气道:“你还要替你师傅隐瞒么?你又不是喜欢胡闹的小孩子,怎会无故爬树?难道你额上这些杖痕,也是从树上跌下来撞的不成?好小子,你胆子大了,敢撒谎骗我了,是不是?”

六子见瞒不过,只得嗫嚅回道:“六子不敢!六子这脚,确实是从树上跌下来扭伤的,没有撒谎!至于上树么,是……是我师傅听见树上有鸟,叫的好听,要我上去捉来给她……结果,六子太笨,捉不到鸟,自己却跌下来……”

陈敬龙喝问:“额上所吃魔杖,又是怎么回事?”

六子迟疑半晌,方垂头回道:“六子练魔法正练的起劲儿,本不肯上树,结果师傅生气了,就打了几杖……”

陈敬龙气不可耐,怒道:“胡闹,胡闹!容儿越来越不成话了,岂有硬逼徒弟­干­这无聊之事的道理?六子若跌重了,断了腿,甚至伤了内腑,那还了得?不行,以前我太纵容她,这次可不能再不管了;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说着便要向六子来时方向走去。

雨梦急忙拦阻,劝道:“陈哥哥,容儿只是天真贪玩,并无恶意,你别生她气!”六子也扯着陈敬龙衣袖,急道:“师伯,不能哄师傅开心,是六子不好,您别怪我师傅……”

陈敬龙怒气冲冲,推开二人,喝道:“若是寻常玩耍,我也懒得理她;但这拿人命做儿戏,岂能容得?这次你们都不许替她说情……”话犹未完,却听稍远处树林里传出商容儿声音,气急败坏大叫道:“不要脸的恶贼,我跟你势不两立!不要逃,吃我一招……”随着她叫喊,又响起许多人的惊呼奔逃之声,其中还有一人大叫“救命!”

陈敬龙微微一愣,随即气的脸­色­发青,浑身颤抖,喘息怒道:“好,好,闲逛无趣,居然开始拿人来玩耍了!难得跟古利部人相处这样融洽;若伤了人家,咱们可真有脸继续跟人做朋友,可真有脸继续在这里居住下去!好,好……”口中恨声不绝,快步往商容儿方向奔去。

雨梦从没见他气的这样厉害过,一时茫然无措,不知该不该上前阻拦;六子拉扯她衣袖,急道:“不好,师伯要发脾气了!师姑,师伯最听你话,你快去劝劝,别让他责怪我师傅吧!”

雨梦叹道:“你师伯最重朋友,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唉,容儿玩什么不好,何必偏要打人?这回恐怕连我也未必能护得住她……”一边说着,一边扯着六子,急急向陈敬龙追去,口中兀自念叨着:“……偏要在陈哥哥最烦躁的这个当口惹祸……容儿这不是自己往刀口上撞么?这次……这次可是真的要麻烦……”

陈敬龙奔入林中,只见许多人分散站立,围成一个大圈,都在向圈内观望;这些人并非古利部人,却是轩辕族人。圈外稍远地方,立着许多六足牛。原来是范三爷商队又再到来。

人圈当中,一人低头缩颈,手臂乱摆,袍袖飞舞,围着三株大树绕走奔逃,口里不住大叫“救命”;在他身后,商容儿乱舞魔杖,娇斥怒喝,紧追不舍。

那奔逃之人叫声虽似惊慌,但奔走之际,丝毫不见紧迫狼狈,步履轻捷灵便,远非商容儿可比,显是未出全力奔逃,只不过是在戏耍商容儿罢了。

陈敬龙见二人追逃情形,登时松了口气,心道:“此人本领远胜容儿;容儿绝追他不上,不至闹出什么大乱子来,不用担心!”跟着又觉惊奇:“从此人奔行之态来看,至少可算得上江湖一流好手;范三爷的商队里,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厉害人物了?”仔细看那人相貌,却因他低着头,又有飞舞袍袖遮掩,所以一时看不清楚。

有脚夫看见陈敬龙到来,大声叫道:“好了,好了,陈少侠来了,这回有救了!”众人一齐扭头看来,纷纷跟他招呼。

范三爷与吴旬并肩从人圈中走出,向陈敬龙拱手施礼;范三爷笑道:“敬龙兄弟,一别许久,你还好吗?”吴旬道:“陈少侠,别来无恙!”

陈敬龙急忙还礼,喜道:“三爷,你往返好快!”又道:“吴大哥,远来辛苦!”刚招呼完,却见旁边一名老者凝望自己,含笑点头;微一错愕,喜道:“啊,姬神医,您老人家也来了!”那老者长发披肩,满脸笑容,正是雨梦的师傅姬神医。他那小药僮也跟着来了,就站在他的旁边。

姬神医笑道:“客套话先不忙说,你先救救我这徒弟吧!”说着向圈中奔逃之人指去。范三爷也道:“对,对,救人要紧!商女侠魔法厉害,稍刮点边,便吃不消了,若当真击实,岂不要人命么?”说罢不住苦笑,连连摇头。

陈敬龙暗奇:“除了雨梦,姬神医还有别的徒弟么?……啊,青龙城有一个,曾给我治过伤的;可是……他又怎会来到这里?”又听范三爷说话,更是一愣,忙仔细打量范三爷,只见他衣袖烧焦老大一块,手背上鼓着两个燎泡;再看吴旬,裤腿烧出个拳头大的窟窿,露出小腿,烤的通红;再看其他人,好几个衣糊裤焦,狼狈不堪的。

陈敬龙惊道:“这是容儿伤的?”

吴旬苦笑道:“商女侠莫名其妙,一见面连招呼也不跟我们打,便死命追打神医弟子;我们阻拦,却不小心被她魔法烧伤。幸好她手下留情,倒没放什么厉害招式,我们才不至于焦头烂额;不过,我们怕了她,可也不敢去救神医弟子了!”

陈敬龙大怒,从众人中间挤过,跃到追逃两人旁边,冲商容儿喝道:“你又发什么疯?还不住手?”

商容儿脚下不停,叫道:“龙哥哥,你别来跟我捣乱!今天我非把这混蛋打个半死不可!”

那奔逃之人蹿到陈敬龙身后,笑道:“陈敬龙,这小丫头好生厉害,我可吃不消了!快拦住她,救我一救!”

陈敬龙转头望向那人面孔,错愕不已,怔道:“原来是你!你怎会到这里来?”

那人混身油渍,满口酒气;相貌异常英俊,神情中带着三分放荡,七分潇洒;正是­精­灵智者的第三个弟子,曾在轩辕族皇宫与陈敬龙并肩抗敌的云不回。

不等云不回应声,商容儿已经大叫追来。云不回大笑叫道:“拦住她,拦住她!哈哈,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诚不欺我!姓云的运气不好,撞上这个红粉冤家,今天只怕要呜呼哀哉,客死异乡……”口里胡言乱语着,脚步急退,已经隐于人群之中。

陈敬龙张臂将商容儿拦住,喝道:“你闹够了没有?”

商容儿气昂昂地,斥道:“告诉你不要跟我捣乱,没听见么?我现在没空理你,等收拾了那个坏蛋,再跟你说话!”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弯腰,要从他腋下钻过。

刚钻过一半,陈敬龙手臂垂落,刚好将她腰身圈住,向上一提,紧紧夹在肋间。商容儿双脚离地,用力挣扎,却哪能抵得过陈敬龙的力气?只挣的满脸通红,却依旧纹丝不动;直到此时,她犹不觉自己即将不妙,口中兀自大叫:“没廉耻的臭无赖、不要脸的大坏蛋,不要逃;让我追上,有你好看的;今天非打的你头肿如猪不可,让你尝尝本女侠的厉害……”恐吓之语,滚滚如潮,接连不断。

这时雨梦与六子已经赶到。雨梦看见姬神医,不胜惊喜,大叫:“师傅,我好想你!”纵身扑进姬神医怀里;至于陈敬龙生不生气,商容儿会不会糟糕,此时却全都顾不得了。

六子也扶住范三爷手臂,喜道:“老爷,您来了;我……我……小的一直很惦记您!”仰脸定定望着范三爷,眼中尽是喜悦依赖之情,早把商容儿即将遭殃之事忘在脑后。

陈敬龙转头吩咐道:“雨梦,你快请大家入洞休息,代我好好招呼!六子,去请坤卡酋长帮忙,安排人手准备些早饭;商队这样早便到,一定是连夜赶路,还没吃早饭呢!”又向姬神医、范三爷等人点头致歉,道:“请诸位先入洞休息片刻,等敬龙将这小丫头安抚妥当,再来奉陪!礼数不周,诸位莫怪!”

雨梦这时才想起商容儿之事,忙离开姬神医怀里,急道:“陈哥哥,你别生容儿的气……”陈敬龙挥手催道:“有话一会儿再说;商队远来,大家都辛苦的紧了,先请大家入洞休息才是正经!”

雨梦正想再劝,云不回从人群里钻出来,笑道:“哈哈,师妹,辛苦这许多天,我是不要紧的,师傅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可着实有些吃不消!你不快扶师傅去休息,还等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扯着雨梦,拥着姬神医,当先便行。雨梦奇道:“云大哥,你怎么也来了?你……你怎也称我师傅为师傅……”错愕之下,已被云不回拉着踉跄走远。

六子望向陈敬龙,嗫嚅道:“师伯,我师傅……”陈敬龙皱眉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Сhā嘴!”六子听他语气含怒,不敢再说。范三爷劝道:“敬龙兄弟,商姑娘只是玩闹稍有过火,并不是有意伤人;你劝劝她也就是了,可别……别闹的太过!”陈敬龙微一点头,道:“不劳三爷费心,敬龙自有分寸!”

范三爷眼见他脸­色­僵硬,显是气的厉害,情知这次商容儿非吃苦头不可,但人家情侣之间的事情,外人确也不好多说;只得无奈叹气,引领商队随六子行去。

众人从陈敬龙身边行过,见商容儿被夹在半空,兀自张牙舞爪,呼喝不休,强装出凶恶悍狠的模样,无不掩嘴窃笑。

待众人都出了树林,再看不见,商容儿方停止喊叫,­干­笑道:“龙哥哥,你还不放我下来,要等到什么时候?嘻嘻,我很重的,你夹这许久,难道不累么?”她此时也察觉到陈敬龙神态有异,不似平常,知道他动了真怒,不免有些惊慌;是以赶紧摆出个玩笑态度,企图缓解陈敬龙怒意,免得自己吃了眼前亏。

二百二十节、痛揍一顿

陈敬龙沉声问道:“我放你下来,你还要不要胡闹打人?”

商容儿争辩道:“我哪有胡闹?我打人的时候,都是有道理的……”

陈敬龙怒道:“住口!六子勤练魔法,有什么错?你为了捉鸟玩耍,打他逼他,也算有道理么?范三爷等人,一直对你我礼敬有加,又哪里得罪你了?你乱放魔法,烧伤他们,又有什么道理?那云不回曾在皇宫中救过我的­性­命,又助我对抗强敌,有大恩于我;你与他不认不识,一见面便大打出手,又有什么道理?你若只是贪玩,也还罢了,现在居然不顾义气情分,胡乱伤人,这还了得?若你所做这些事情传了出去,我……我还有脸面枉称‘侠义’,以后还有脸立足于江湖么?”

商容儿颇不服气,反驳道:“那个不要脸的坏蛋,叫云不回么?我又不知道他对你有过什么恩情,自然不会跟他客气!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跟你的侠义名声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你现在只有恶名、骂名,又哪有什么侠义名声了?你身败名裂,连轩辕族都回不去,还谈什么立足于江湖?”

商容儿­性­情浮躁,说话往往不加考虑,尤其是紧张时候,更是口无遮拦;所以当初在­精­林森林中时,才有她责怪陈敬龙喂她吃药一事;如今她见陈敬龙当真恼怒,情知要糟,紧张之下,只盼驳倒陈敬龙,使其不至难为自己,却哪曾细想:最后这两句话,正提起陈敬龙最最难过之事,以此来反驳他,无异于在他心头狠狠戳了一刀。

陈敬龙听在耳中,脑袋“轰”的一声,热血直冲头顶;伤心、愤怒、委屈、羞愧,诸般情绪一股脑狂涌上心间;胸口憋闷难当,无处发泄;眼见商容儿被反夹在自己肋下,翘臀就在自己在身前,当即想也不想,挥掌打去。

“啪”一声脆响,商容儿臀上吃了重重一巴掌,痛叫一声,愕然惊问:“你­干­什么?”她以前常殴打陈敬龙,却从没被陈敬龙真正打过;此时乍然挨揍,一时颇觉难以置信,脱口便问,竟没想到:ρi股上痛的真真切切,他在­干­什么,已经明明白白,难道还用问么?

陈敬龙并不答话,挥手又是一掌。

商容儿再挨这一记,总算反应过来,情知眼前情形之不妙,简直无以复加;一时又羞又痛,又惧又慌,“哇”的一声哭起来;双足乱蹬,奋力挣扎,扯着脖子大叫:“梦姐姐,不好了……呜呜……快来救我……”

陈敬龙听她呼叫雨梦,更是怒气勃发,不可抑制;一掌接一掌,打个不停,怒斥道:“你还好意思求雨梦搭救么?她照顾四人生活,每日­操­劳,你何尝帮她分担过半点?你除了闲逛玩耍、捣蛋惹祸,还会什么?她辛苦时,你便躲的远远,心安理得;到了自己吃苦头的时候,却又想起要雨梦来救你,你当她是你的奴婢丫环么?”他每说一句,便是一掌重重落在商容儿臀上;这许多话说完,已是打过十几掌了。

商容儿挨了这通好打,已经痛的全身僵硬,再没力气挣扎;却仍不肯输嘴,边哭边反驳道:“你只知说我,自己却又什么时候帮过梦姐姐了?……呜呜……你手伤未愈,做不得事情,怎么打我又打的这样有力气?……呜呜呜呜……”

陈敬龙打这一通,稍有发泄,心绪略为缓和;听她说话,微微一呆,这才觉得手骨剧痛,伤势似又反复;当即止手不打,喝道:“你若知道错了,以后肯听我话,我今天便饶了你!”

商容儿痛哭叫道:“已经打过了,才说饶不饶……呜呜……还来的及么?……呜呜……你要我听话,打两下吓唬吓唬也就是了……呜呜……又何必打个不停?……呜呜呜呜……我又不是傻子,若早知当真挨打,自然不会淘气……呜呜……这又何必要你来费话?……呜呜呜呜……”

她此时口气兀自强硬,似在指责陈敬龙,但从她话中意思来看,已分明是吃痛不过,服软讨饶了。

陈敬龙见她到了如此狼狈地步,仍在强装体面,不肯直接认错,不由颇觉好笑,怒火登时大减。松开手臂,将商容儿丢落地下,喝道:“商队到来,我有正事要问范三爷,没空跟你胡扯;等闲暇时,我再跟你说话!今天你老老实实的,不许再为难六子,不许再跟云不回过不去;不然我还要打你ρi股的,听见没有?”

商容儿伏在地上,哭的涕泗横流;也不起身,只是大叫:“你对我不好了!……呜呜……以前我动手打你,你都不发脾气的,从来也不打我……呜呜……现在你打我,对我不好了!……呜呜……你嫌我没用,欺负我,我不要跟你在一起;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陈敬龙见她肩头抽动、浑体颤抖,模样十分凄楚委屈,不由爱怜之意顿生,想要将她扶起温柔抚慰一番,却又想:“不行!如今她吃了苦头,真正怕了,以后或能有所收敛;若这个时候去安抚,让她知道我对她极为爱怜,以后只怕要恃宠而娇,更加闹的无法无天,再也降服不住!”当即强硬起心肠,任她伏地而哭,不加理会,自顾往石洞方向走去。

走出好远,犹能听到商容儿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叫:“……你不理我么?……呜呜……我才不……嗯……嗯嗯……不稀罕呢!……呜呜……以后你想理我时,我……嗯嗯……我也不要你理了……呜呜呜呜……”

待陈敬龙回到洞中时,便有古利部人请他到坤卡酋长所居石室中去。

姬神医、范三爷、云不回、吴旬四人,都在坤卡酋长室中,正围坐一处用餐,坤卡酋长、雨梦、六子在旁相陪。陈敬龙到了,与众人相见,自又有一番寒暄。

寒暄过后,众人各自落座。陈敬龙问道:“姬神医,您老人家怎会到来?”姬神医笑道:“范三爷遣人捎去雨梦书信,请我开方配药;可医治病人,容不得半点马虎;我没有亲眼见到病人,只凭信中简单描述,又岂能贸然开方?更重要的,半兽族受瘟疫摧残,若不抑制疫情,真不知要死去多少人;人命无分贵贱,半兽族人­性­命,与轩辕族人一般无二;我身为医者,以治病救人为本,既知此事,若不尽些心力,以后还想睡得安稳么?想要抑制疫情,我也终需亲眼看见患者症状,才好想办法!”

陈敬龙由衷赞道:“老人家为救人命,万里奔波,这片仁爱之心,敬龙佩服万分!”

姬神医大笑道:“你以为拍拍马屁,我便不跟你算账了么?呵呵,你领着雨梦任意胡为,结果惹出祸来,以至洪大侠到我门上讨要说法,聒噪不休,吵得我头昏脑胀,这笔账该怎么算啊?”

陈敬龙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洪断山认出雨梦是助自己逃出洪家之人,曾说要去跟姬神医讨个说法之事。

雨梦娇声嗔道:“师傅,洪大侠跟您啰嗦,是因为我;您要算账,只跟我算好了,何必难为我陈哥哥?”

姬神医哈哈大笑,道:“我又没说要把他怎样,你着什么急?就算是好朋友,可也用不着这么护着吧?小雨梦,你跟这小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雨梦脸上飞红,羞道:“什么怎么回事?您老人家年纪大了,说话糊里糊涂的,我才不跟您胡扯呢!我瞧瞧容儿妹妹去!”说着慌慌张张奔出石室。

众人哄笑一番。陈敬龙见姬神医神­色­平和,并没有当真要跟自己算账的意思,这才放心;转问云不回:“云兄,你怎会拜神医为师的?”

云不回含笑应道:“我们都是……嘿嘿,都是一样的人;我从雪师姐口中听说有这样一位前辈,自然要去拜望一下了;结果,听了师傅一番教导后,我被师傅一片仁爱之心打动,就此立下悬壶济世的志向,于是便拜师学艺……”

他刚说到这里,姬神医气忿忿唾道:“我呸!亏你好意思说的这样理直气壮、冠冕堂皇!我来问你,这一个多月,你究竟学了多少医术?”

云不回神­色­自若,摇头笑道:“丝毫没学!哈哈,惭愧,惭愧!”

姬神医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对陈敬龙讲道:“他哪有什么学习医术,悬壶济世之心?不过是因我家中有些好酒,被他发现,所以才寻个名目,赖在我家里罢了!我老眼昏花,初时没看出他的本意,糊里糊涂收他做了徒弟,结果……哼哼,他终日只在醉乡,如何学得医术?一个多月下来,连常见药材还认识不全,倒是把我所藏美酒喝了个点滴不剩!”

众人听他这一说,不由一齐轻笑起来。那云不回懒懒而笑,毫无尴尬之­色­。

陈敬龙笑了几声,问道:“云兄,你们出来游历,不是要四处走动的么?你在老神医家里久居,如何使得?”

云不回­干­笑道:“我当然不会久居……呵呵,我把师傅家的藏酒喝完,便想偷偷溜走……”说到这里,见姬神医怒目瞪来,便将头转向一旁,装作没看见;继续道:“……却恰好范三爷的信使到了;我知道雨师妹随你逃亡到半兽族,便打消了偷溜的主意,跟随师傅前来,想瞧瞧雨师妹生活如何,顺便也游历游历,见识一下半兽族的景物人文!”

二百二十一节、江湖消息

陈敬龙笑道:“半兽族酒水稀罕,可供不起云兄豪饮;云兄来这里游历,只怕这嗜酒­性­情要改一改了!”他知道半兽族酒水珍贵,族人对酒水都十分珍惜,若非祭祀神灵或有贵宾到来,轻易不肯动用;生怕云不回酒瘾发作时偷喝古利部藏酒,得罪了古利部人,因此着意提醒劝告。

云不回哈哈大笑,摆手道:“陈兄弟不须担心;我早知半兽族酒水不多,所以来时特意请范三爷给我带了几十坛老酒,尽够我喝上三、五个月了!”说罢从怀里摸出个酒囊来,凑在口边,举头猛灌;连饮数口后,哈出酒气,闭目咂嘴,状极陶醉。

范三爷笑道:“不错。这一回来,商队所带之物,姬神医的药材和云兄弟的酒坛占了大半,真正要用来交换的货物,只有小半而已。”

方才陈敬龙遇见商队时,一心只在商容儿身上,并没留意牛背上都驼着些什么;此时得知云不回不缺酒喝,不至去偷古利部藏酒,这才放心;想了想,又问道:“云兄,上次无极城之战,多亏有你与令师兄、师姐三人相助;敬龙一直想当面道谢,却苦于没有机会。不知无极分别之后,令师兄、师姐,去往哪里了?”

云不回擦去口边酒渍,笑道:“离开无极城后,那莽汉主张去白虎地区游历,雪师姐被他强拉了走;我不肯与他们同行,便分开了;至于他们现在究竟在哪,我也并不清楚。”

陈敬龙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转向范三爷问道:“三爷,你们怎会这样快便回来了?”

范三爷笑道:“怎么这样快?哈,自然是因为交了好运,货物脱手的快了!上次我回去,刚到小城,恰好赶上朝廷派遣官员大批采买兽皮、香料;我那些货物,一股脑脱手个­干­净,丝毫不剩。省去卖货时间,自然便回来的快!”

陈敬龙奇道:“朝廷采买兽皮、香料做什么?”

范三爷含笑解释道:“听说是皇宫曾受乱党攻袭,焚毁了一些宫殿,重建之后,需要大量香料、兽皮布置。”

陈敬龙这才明白,范三爷所说的“好运”,原来根源便来自当初和顺王爷之乱。

他对这经商买卖之事并不关心,听过也就算了;寻思一下,正­色­问道:“三爷,你回去这一趟,可打听过江湖消息没有?江湖上最近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范三爷却不回答;脸上带着古怪笑容,斜睨陈敬龙半晌,方缓缓说道:“嘿,江湖上千万人欲杀之而后快的小魔头、朝廷全力通缉追拿的天字第一号反贼;敬龙兄弟,你口风当真够紧;我当初与你同行那许多时候,竟全不知你是如此大有来头的人物呢!”他能说出这些话来,显是已经打听过江湖消息,对陈敬龙冒充龙公子召开誓师大会、“入宫行刺”等事都有所耳闻。

陈敬龙急道:“三爷,我是受­奸­人陷害,我……我不是坏人……”

范三爷哈哈大笑,轻拍陈敬龙肩膀,道:“不要急!我若当真信了传言,把你当成坏人,又怎会与你称兄道弟?又怎会这样平平和和的跟你坐在一处说话?当初吴总镖头那样欺你,你不但饶他不杀,反倒以德报怨,教他武技;试问,天下可有肯以德报怨的坏人么?你一路护我行来,又不要半点报答;试问,如此毫无贪心之人,又怎么可能做出大恶事?敬龙兄弟是真正朴实正直、侠肝义胆的好汉子,这一点我绝不怀疑!”

他话音刚落,吴旬接口道:“若说陈少侠是坏人,便是打死我,我也不肯信的!”

陈敬龙见他二人对自己信之不移,不由大是感动,拱手正­色­道:“三爷、吴大哥,敬龙……敬龙能结识你们两位明辨事非的朋友,当真幸运的紧……”范、吴二人急忙还礼,连道:“言重!”

范三爷沉吟片刻,又缓缓说道:“敬龙兄弟,你问我江湖消息;实不相瞒,近来江湖上最大的事情,莫过于追察你的下落了。如今江湖上大半门派帮会,都参于到此事当中,四处寻访打探有关你的消息;轩辕族各地,无处不至……”

吴旬Сhā言道:“三爷说的半点不错!自一个多月前开始,小城也陆续有江湖人到来,打听你的下落……”

陈敬龙惊道:“什么?连这等偏荒之处,江湖人也不放过?”

吴旬微一点头,笑道:“陈少侠无须担心。小城之中,认得你的人,除了我镖局这些,就只有你当日所宿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了。我手下这些人,知晓厉害,自然不会将你行踪说出去;至于那客栈掌柜和伙计,我也着意交待过,不许他们跟别人说曾见过你;嘿,我说的话,他们不敢不听;那些江湖人来小城寻访,定是毫无所获,白忙一场,不用在意!”

吴旬所领这一­干­镖师,分明是小城中的地头蛇,当地人对其都极为畏惧;从当日客栈伙计告诫陈敬龙,说这些人“得罪不起”事上,可见一斑。那客栈掌柜与伙计若触怒吴旬,以后还想在小城生活么?因此对他的吩咐必定奉行,绝对不敢违拗。

陈敬龙听吴旬说话,稍觉放心。

范三爷又道:“敬龙兄弟,往半兽族来,一路艰险,江湖人盲目搜寻,未必能狠心吃这大苦头,往这里寻你;就算当真有人寻来,你有古利部相助,也不必怕他。你在这里居住,安全当可无虞;但话说回来,以目前轩辕江湖上的情形来看,你可也绝对不能回去;只好安下心,打定在古利部久居的主意吧!”

陈敬龙默默点头,心中又泛起苦涩滋味。

范三爷见他神情郁郁,想了想,笑道:“江湖上近期还发生了三件大事,虽不似搜寻你下落一样搅得整个江湖天翻地覆,可也都是影响不小,闹的沸沸扬扬。敬龙兄弟,你要不要听?”

果然,他这话一说出口,陈敬龙登时­精­神一振,急急问道:“什么大事?”紧张关切之下,早将自身抑郁忘在脑后。

范三爷略一沉吟,缓缓讲道:“这第一件大事,便是江湖耆宿商如海金盆洗手,退隐江湖……”

陈敬龙愕道:“什么?商爷……商老爷子真的退出江湖了?……我……我原以为他只是一时气话,不会当真呢!”

范三爷讲道:“我听说,那商老爷子是江湖大有身份的人物,他退隐一事,着实轰动,许多江湖中人都赶去观礼。商老爷子当众金盆洗手,宣布以后再不过问江湖事情……”说到这里,微一沉吟,问道:“敬龙兄弟,听你说话,想必是认得商老爷子的。那商姑娘与你同行,又正是姓商,不知……”

陈敬龙忙道:“不错,她正是商老爷子的亲孙女。三爷,当着容儿面时,还请莫要提起此事,免得她难过!”口里叮嘱范三爷,心中寻思:“从商老爷子金盆洗手那一刻起,江湖上便算再没了‘冰破九天’这号人物。他一生不知历经多少艰险苦痛,方搏得偌大名头,可转眼之间,刀头舔血换来的声名尽化云烟,着实可惜!商老爷子如此抉择,都是因在誓师大会上生气所至;虽然此事我本没错,可……可终是有所牵连,难逃­干­系。”一时间,满怀尽是歉疚惋惜之情,颇为郁郁。

范三爷见他神情,便转移话题,道:“商老爷子退隐之事,虽然轰动,但终究与旁人无­干­,江湖上议论一阵也就罢了;咱们也不必多说。至于其它两件事,可就牵涉极广,当真非同小可!其中一件,便是几个江湖上颇有身份的人物,重建长缨会,以土城为总舵,竖起义旗……”

陈敬龙听到这里,不由喜不自胜,脱口叫道:“啊,若男当真与赤焰帮、祝家群侠联合起来了!”

范三爷愣道:“什么?……若男是谁?”他这一问,显是只打听得新长缨会是由向个江湖上颇有身份的人物组建,但这几个人物究竟是谁,却不知道了。

陈敬龙定定心神,忙道:“她是我的一个朋友。三爷,你莫理此事,快讲下去!”

范三爷微一点头,不再多问,继续讲道:“新长缨会招兵买马、整造军备,极力扩充,只可惜,其财力有限的紧,发展甚是艰难。我听说,时常有江湖中人去土城捣乱,阻止长缨会重建;双方屡有冲突;两个多月下来,新长缨会实力未有太大发展,却结下了无数仇家,俨然已成江湖公敌、众矢之的!”他说到这里停下,沉吟片刻,又皱眉叹道:“老长缨会勇抗血寇,保境安民,深得百姓拥护。虽然我不知这新长缨会与老长缨会究竟有何关联,但既然袭用长缨会之名,必然也是打算跟血寇为难的了!我真不明白,江湖豪杰对这大义之举不支持也就罢了,又何必要去破坏?……这可真是太没道理!”说着缓缓摇头,满脸的不以为然。

他以前并不关心江湖事情,如今虽受陈敬龙之托着意打听,但也只是听得一些肤浅消息而已,对于这些消息的起因、内幕,显然不知探听,并不了解。

二百二十二节、神木势弱

陈敬龙心中明白:“在大部分江湖人眼里,组建这新长缨会不是为了对抗血寇,却是为了助我谋反;真正的侠义之士,自然是不能容忍的了。去土城捣乱的人,必定都是有些忠义之心的血­性­汉子,只是不明真相,所以做出错事,却不是他们有心作恶。他们与若男等人冲突,无论哪一方受挫,都是轩辕江湖的损失!”想到这里,急急问道:“三爷,江湖豪杰与长缨会冲突,双方动过手没有,有没有伤亡?”

范三爷皱眉应道:“江湖人冲突,动手自是免不了的。不过,听说因有一个洪大侠在中间极力维持,双方都有所克制,冲突中虽数次有人受伤,但总算没有闹出人命。可是……唉,照这样闹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依我来看,这新长缨会前景甚是不容乐观!”

陈敬龙听说未出人命,心中稍安,暗道:“洪大侠受了蒙蔽,所以恨我,但想不到他居然不迁怒于若男等人,反倒从中调停,以免江湖喋血;如此深明大义,才真不愧个‘侠’字!”对洪断山的敬佩,不由又增几分。跟着听范三爷说出“前景不容乐观”的话来,担心齐若男等人安危,大是忧虑。

范三爷见他神­色­郁闷,便又转移话题,道:“我打听匆忙,对这新长缨会之事,所知甚少,再也没得说了。咱们还是说一说第三件大事吧。唉,这件事情,可就更加糟糕!近两个月来,号称天下第一大教的神木教……”陈敬龙一听“神木教”三字,心中剧震,忙收拾心情,凝神细听,只听他继续讲道:“……各地分坛纷纷有人退教,实力迅速减弱,虽还不至伤及筋骨,却已是大不如前……”

陈敬龙愕道:“这是为何?”

范三爷道:“有人说,是因为神木教主不守江湖规矩,曾经做过当众毁约的事情,大丢身份,以至有些教众不满,愤而退教;也有人说,是因为血寇入侵,一些分坛坛主请求教主率教抗敌保族,却被驳斥处罚,至使神木教主大失人心,教中忠勇之士纷纷退教。这两种说法,究竟哪一个才是对的,我并不知道,但神木教实力大减,却是众人皆知的事实,绝不会错!”

陈敬龙胸中霍然一畅,大笑道:“这两种说法,应该都是不错的!哈哈,平日里弄虚作假,沽名钓誉,倒也不难,但真正到了必须表明态度的关头,还想糊弄应付,只怕就不很容易了!神木教主,哼,哼哼,我倒要看看,你虚伪的侠义面孔,还能支持多久!”

范三爷神­色­不悦,斥道:“敬龙兄弟,怎么听到这样糟糕消息,你还能笑得起来?你这不是……这不是幸灾乐祸么?”

陈敬龙含笑不答,反问道:“三爷,你说这消息糟糕,究竟糟糕在何处?”

范三爷寻思片刻,应道:“神木教实力雄厚,若能抗击血寇,作用着实不可估量!虽然现在神木教主下不定决心,但他终究是轩辕族人,必定会以民族利益为重;依我看,早晚有一天他会想得明白,率领神木教抗击血寇。若神木教实力不断减弱下去,等到将来想要抗敌时,却没了力气,岂不是糟糕透顶?”

陈敬龙摆手笑道:“三爷,你这想法是很好的,只可惜,神木教主永远也不会与血寇为敌。哼,他没有举教造反,相助血寇,已是很值得庆幸……”说到这里,忽地一愕,笑容尽敛,喃喃自语道:“他就算不好明助血寇,也大可以举兵相助青龙城主,怎会全无举动,置身事外呢?这可太没道理!”

那范三爷极是­精­明,听陈敬龙说话,已有所觉,小心问道:“敬龙兄弟,你是说……神木教主,通敌卖国?”

陈敬龙微一点头,正­色­道:“三爷,我之所以远逃异域,便是受神木教主迫害所至。他若是好人,不用问,我必定是个坏人了;你若当我是好人,便也不须怀疑:那神木教主林正阳,实是个­阴­险狡诈、卑鄙无耻的卖国­奸­贼!”

范三爷脸­色­大变,惊道:“敬龙兄弟,你的人品,我是毫不怀疑的,可是……神木教……神木教……啊哟,眼前轩辕族内有青龙叛乱,外有血寇入侵,处境已极窘迫,若再有神木教这一股庞大的江湖势力造起反来,那还了得?那可……那可大势去矣!”

陈敬龙皱眉点头,道:“不错,这正是我最最担心之事!可是,为什么林正阳到现在还不动手,这可让我想不通了!三爷,神木教真就没有什么大动作么?”

范三爷摇头道:“江湖上近期所发生的大事,就只我说过的三件,再没有了。我当真不曾听说神木教有什么动作,莫说大的,便是小的也没听人提起过!”

陈敬龙大是诧异,纳闷道:“林正阳不趁机造反,难道……他竟不是卖国贼么?这怎么可能?”

他与范三爷说话这工夫,那云不回在旁并不Сhā言,只是不住喝酒,已经喝的脸红眼直,醉了八分;此时听得陈敬龙疑惑自语,他却忽然直着嗓子叫起来:“陈兄弟,我出一道题来考考你,看你究竟聪不聪明!”

陈敬龙正在思索正事,哪有心情理会醉汉胡闹?闻言胡乱应付道:“我本不聪明,那也不必考过才知。云兄出题,还是免了吧!”

云不回连连摇头,扯着陈敬龙衣袖,含混不清地叫道:“不行。我远来不易;你却不理会我,着实不够朋友!今天我非要出题不可,你也非答不行!”

陈敬龙见他醉的狠了,说服不得,只好无奈应允:“云兄若实在无聊,敬龙便陪你解解闷。云兄想出什么题,这便请说。”

云不回哈的一声醉笑,拍拍陈敬龙肩膀,赞道:“嗯,这还差不多!陪我解闷,这才叫好朋友么!”说罢将酒囊往身前地上一放,指着叫道:“这个东西,好的很,我很喜欢,很喜欢,想抢来拿回家去,可是,不行……”

陈敬龙无奈笑道:“这本就是云兄的东西,你想要,也不必抢夺……”

云不回摆手打断道:“你不要多嘴,听我说!”向吴旬一指,道:“这个东西,他也喜欢,他要跟我抢……”吴旬急道:“云少侠,我可没想抢你酒囊!”云不回并不理他,又拍拍陈敬龙肩膀,继续说道:“你也想要,也想跟我抢……”又一指吴旬,直直望着陈敬龙,问道:“我们三个,都想要。他按捺不住,跟我动手,打起架来,呃……就算我们三个本领都差不多,很可以拼上一气好了。你该怎么办?是帮我,还是帮他?”

陈敬龙笑道:“这算什么问题?我若想争这酒囊,自然谁也不帮,任你二人相斗;等你们打的没了力气,我再出手,轻易便可将酒囊夺来,岂不省事?”

云不回哈哈大笑,拾起酒囊,凑在口边,连灌两口,赞道:“好主意,好主意!哈哈,陈兄弟,你当真聪明的紧!”

陈敬龙哭笑不得,摇头叹道:“这便是你出的考题么?未免太过简单了吧!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又有谁不懂?云兄,你已经醉了,不能再喝……”

云不回不理会他劝阻,乜斜的眼睛看他,呆呆笑道:“你说这道理谁都懂么?我可不信!呵呵,你们方才说什么林正阳,林正阳;那林正阳很了不起么?我看这道理,他便未必懂得!”

陈敬龙笑道:“云兄说笑了!那林正阳统领天下第一大教,何等厉害?岂能连这么简单的道理……”说到这里,微微一愕,脑中如电光闪过,霍然醒悟,叫道:“不错!林正阳岂能不懂得这个道理?他……他是想任由轩辕朝廷与血族相斗,等拼的都没了力气,他再起事,坐收渔翁之利!”范三爷也拍腿叫道:“不错,不错!如此解释,神木教现在无所举动,便再合理不过了!”

陈敬龙解开疑惑,胸中通透,大感痛快;谢道:“多谢云兄提点,一语惊醒……”话刚说到一半,却见那云不回眯眼垂头,上身微晃,竟似不胜酒力,醉的快要睡着一般。

陈敬龙愣愣看着云不回,早将原来想说的后半句话忘个­干­净;心中只是纳闷:“他究竟是真醉假醉?他方才出题,是有意解我困惑,还是醉酒胡言,碰的巧了?”心里存了老大个疑问。

范三爷寻思片刻,笑道:“无论怎样,神木教现在无所举动,没有为血寇出力,总是值得庆幸;至于将来么,哼,轩辕族实力雄厚,要打败血族,似乎也不用拼到筋疲力尽;神木教主想坐收渔翁之利,只怕也未必能够如意!”

陈敬龙惊喜莫名,问道:“听三爷说话的意思,莫非朝廷对抗血寇,极有进展,并不吃力?”

范三爷缓缓摇头,满脸郁愤,恨恨言道:“无极兵马与血寇对阵以来,战无不败,着实丢脸的紧!哼,若非有飞凤关这一道屏障,只怕现在连无极城也已经沦陷了!还谈什么‘极有进展,并不吃力’?”

二百二十三节、无能军兵

陈敬龙惊愕问道:“战无不败?无极兵力与血寇兵力,不是差不许多么?怎会抵挡不住血寇的?那个飞凤关,又在哪里?”

范三爷略一寻思,讲道:“无极兵马与血族军队初对阵时,双方兵力确是相差不多。可血寇初时进军只顾攻城掠地,快速推进,妄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我轩辕,后方防守不免薄弱,无暇巩固;结果,无极军及时集结迎战,大出血族军队意料,血族军原本计划被打乱,不敢再贸然挺进,只好停军不前,以待后援。如此一来,两军形成对峙局面,一耗几近两月。而在这期间,血族后防弊病便显现出来;朱雀沦陷区的百姓纷纷组起义军,明袭暗扰,搅得血族大军后方不得安宁;血族援军只顾对付朱雀义军,巩固后方防御,哪还有能力支援前线?结果,等来等去,血寇大军没等到半个援兵,反有近半兵力被调回去巩固后防,如此一来,无极兵力已是远胜过对峙之血寇兵力了!”他说到这里停下,略歇一歇。

陈敬龙奇道:“既然兵力远胜对方,更应该获胜才是,怎会战无不败?”

六子给范三爷端过碗水。范三爷喝了几口,润润嗓子,继续讲道:“无能军兵,就算再多,又有什么用处?那无极军马安逸已久,疏于­操­练,战力着实弱的可怜;而且,朱雀地区的军兵畏惧血寇已久,朱雀沦陷后,逃至无极的那些溃卒,将血寇吹嘘的如凶神恶煞一般可怕,甚至有人说,一个血寇便可打败一百个轩辕士兵;无极军兵听了谣言,不由也惧怕起来,不等交战,便先存了畏敌之心;更何况,军需匮乏,粮草短缺,士兵惶恐,军无战心。试问,以此无能、畏敌,又无战心的军兵御敌,又怎能不败?”

陈敬龙奇道:“说无极兵马无能、畏敌,倒也合理;但若说军需匮乏、粮草短缺,可太讲不通!我轩辕族领土宽广,物产丰盈,怎会连军队都供给不起?”

范三爷长叹一声,缓缓说道:“轩辕族物产确是极丰,可无极地区物产,大多收入那些达官贵人、土豪乡绅的私囊,须朝廷出钱购买才行;可不会平白供给军队使用……”

陈敬龙急道:“那就出钱买啊!”

范三爷摇头叹道:“朝廷腐败,君主、官员,向来都只知享乐,挥霍无度;国库空虚已久,哪有购买能力?现在无极军全仗白虎、玄武两城支援粮草,但路途遥远,运输不易,难以保证所需;而无极所能供给的,实在微不足道;无极军将士,大多时候是吃不饱饭,饿着肚子的!”

陈敬龙怒不可遏,愤然大叫:“购买军需粮草,供给军兵,便没有钱;购买香料、兽皮,装饰宫殿,便有钱了;是么?朝廷究竟分不分得出轻重缓急?”

范三爷苦笑叹道:“轩辕君主和那些官员大臣,享乐总是放在第一位的,至于民族安危、百姓死活,向来不大在意,这又有什么稀奇?”

陈敬龙气满胸间,呼呼急喘,一时却再无话说。

范三爷微一沉吟,又叹了口气,道:“空发议论,于事无补,朝廷的是与不是,咱们也不必多说;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为抗敌保族尽些心力,才是正理!我这次来,并非为了经商,却是想在古利部换些­干­­肉­、­干­果,送去前线,稍补无极军粮之不足……”

陈敬龙惊喜莫名,叫道:“哈,三爷,想不到你竟有如此爱国之心,了不起!你不着急经商赚钱了么?”

范三爷笑道:“赚钱固然要紧,但总须分得清轻重缓急才是!倘若国家亡了,百姓纵然不死,也不免都沦为异族奴隶;就算有万贯家财,也只能尽数被异族人夺去,休想留得分毫!我范三确是爱财,但却看得明白:想要守住钱财,先须守住国家,否则便是痴人说梦!若说亡国之奴还能安享富贵,那可太没道理,便是打死我,我也不肯信的!”

陈敬龙大笑赞道:“三爷,你果然­精­明,你这想法,再对不过!”吴旬在旁接口道:“三爷,听你这一说,我也有些明白了!以前我只想,住在这偏远之处,国家兴亡与我并无­干­系,我只管赚钱过好日子便是,现在才知,原来全不是这么回事!嗯,我明天便带领镖师,猎取野兽,晒制­肉­­干­,给前线军兵筹集粮食,为抗敌保族出一份力气!还有……以后我们护送三爷商队来半兽族换取食物,供给军队,绝不再收佣金!”

范三爷喜道:“吴总镖头,你有这份心,真是再好不过!”想了想,又道:“咱们人手有限,打猎取­肉­,太过缓慢;这件事情,终还是要请古利部朋友帮忙才行!”转向坤卡酋长请求道:“酋长老朋友,范三近期内,不再换取兽皮,只换­干­­肉­、­干­果,可不可以?”

坤卡笑道:“好的魔兽皮,不容易得到;兽­肉­、­干­果,很容易,非常容易;你要,我就安排族人努力打猎,很简单!不过,我们盐巴,足够;布匹,足够;你用这些东西换,不行!”

范三爷愕道:“那要用什么来换?要铁器么?”

坤卡看看云不回手里的酒囊,神­色­微显尴尬,迟疑问道:“轩辕族,酒多不多?可不可以带来,跟我们交换?”原来这半兽族人并非不喜饮酒,只是极少种粮,酒水珍贵,不舍得喝罢了;方才云不回不住饮酒,已把这坤卡酋长看的馋虫乱拱,眼红不已。

范三爷迟疑道:“酒在轩辕族虽算不得稀罕东西,但酒坛易碎,长途运送极不方便;我们这一次带酒前来,处处多加小心,实是多花费了不少力气……”刚说到这里,却见那躬背垂头,似已睡熟的云不回直起腰身,睁开眼来,含混不清的嚷道:“不用再运酒来;这次带的酒,已经够我喝了!”

范三爷苦笑解释道:“我要再运酒来,不是给云少侠喝,却是用来跟古利部交换食物的!”

云不回醉眼朦胧,望向坤卡酋长,呆呆笑道:“要喝酒么?那又何必长途运来?我教你水果酿酒之法……呃,给我两个月……两个月……以后……永远有酒喝……”他口中念叨着,声音却越来越低,又慢慢垂下头去,似又睡着。

坤卡酋长惊喜问道:“水果可以酿酒?你……你不许骗我!”

那云不回木然不动,并不应声。

陈敬龙想起曾在­精­灵族喝过的酒水,甘甜中微带水果香气,忙道:“水果酿造的酒,我曾在云兄家乡喝过,绝无虚假;他生­性­好酒,自然会学那酿酒之法;他说要教古利部朋友,不会是信口开河;坤卡酋长不必怀疑!”(水果酿酒之法,年久失传,到此世除­精­灵族外,其余种族都已不晓。这是为推动故事发展而制的硬­性­设定,读者朋友不必深究其合理­性­。)

坤卡酋长听陈敬龙说话,这才信了,笑道:“水果,魔兽谷很多,用来酿酒,酒也很多,足够喝!好的很!范三商人,你带朋友来,教我们水果酿酒,古利部人感激你;你要­干­­肉­,我们帮你;是朋友帮助,不是经商,不用拿东西来换!”范三爷大喜,连忙道谢。

陈敬龙见坤卡酋长应允帮忙,登时心中安稳,又问范三爷:“以三爷之见,若能吃饱肚子,无极兵马可有获胜希望?”

范三爷苦笑摇头,叹道:“以无极军的能耐,打败血寇是­干­脆没指望的;不过,吃饱肚子,有了力气,总该能守得住飞凤关,不至让血寇长驱直入,攻占了无极城!”

陈敬龙越发好奇,追问道:“那个飞凤关,究竟在哪里?”

范三爷道:“在土城之南百余里处……”

陈敬龙笑道:“三爷,你莫要欺我年轻,见识少!那土城我是去过的,也听人说过一些它周围的地理情形,却从没听说过土城之南,有个什么飞凤关!”

范三爷笑道:“那飞凤关是最近建成,你身在半兽族,当然没听说过!”寻思一下,继续讲道:“我听人传说:无极军与血寇军对峙初期,便有位偏将向主帅进言,分析无极军弊端,主张勿与血寇正面交锋,须以准备防守为重;无极军主帅大怒,将那偏将斥责一顿,说他胆小怯战,不堪重用;于是将那偏将调到后方营地,负责看守粮草军需……”

陈敬龙沉吟道:“那位偏将说的不无道理啊?以无能、畏敌之军应战,硬打硬碰,自然非败不可,倒不如在防守上多下工夫,以待与敌长期对峙,或能转败为胜!……嗯,当初莫邪也说过,血寇不利久战;那位偏将主张防守,是想与血寇长期对峙,倒正与莫邪所见不谋而合……”

范三爷不知莫邪是谁,也不多问,只道:“是啊!若主帅肯听那偏将所言,无极军可也不至有后来的大败了!

血寇大军为等援军,虚耗几近两月,那无极军主帅不敢主动攻敌,便也安安稳稳静等两月;百万大军无所事事,终日只是吃饭睡觉!你说,大战在即,却如此懈怠,连军兵都不­操­练,又怎能不输?便是我这不懂统军之人,也能看出,那无极军主帅分明是个不学无术的饭桶么!倒是那位被主帅斥责,调去后方看守粮草的偏将,终日忙的不行;带领部下,倚托两处山脉构建城墙,要建起一座绵延三十余里的城关,锁住直通无极的咽喉要道。

本来么,他手下军兵不多,要建起城关御敌,是万万来不及的;幸好附近百姓担心无极军阻拦血寇不住,支持那偏将所为,纷纷赶出帮忙;结果,军民合力,真就在两个月里建起了城关,拦住了血族军北上的必经之路。

后来,血寇大军等不到援军,只好孤军挺进,与无极军交战。无极军以多过敌人近倍的兵力应战,却每战必败,接连十余战,竟连一次小胜也没有过;最后一战,更是大败亏输,军兵折损近三十万,连主帅也被敌方悍将斩于乱军之中。

大败之后,无极军溃卒拼命逃往后方,血寇前锋便衔尾追击,大有一往无前之势。我听人说,那血寇前锋不过二万人,居然将数十万无极溃卒赶的­鸡­飞狗跳、哭爹喊娘;哼,咱们轩辕族的脸面,在那一役中可算是丢的­干­­干­净净!”他说到这里停下,满脸尽是愤懑之­色­,呼呼急喘。

(这几章讲述,似乎拖沓;但请读者朋友相信飞花;飞花绝不会描述无用之事,以凑字数;此处照应前事,又为后事伏笔,对后面一些大情节预作铺垫,实是不可不写。其重要­性­,读者朋友以后便知。)

二百二十四节、玉将扬威

陈敬龙怒道:“朝廷怎能用个不懂统军之人担当主帅?这不是胡闹么?”

范三爷喝口水润了嗓子,叹道:“我听人说,那主帅是当今皇帝的女婿,深得皇帝信任,所以被任命为无极军统帅,执掌重兵……”

陈敬龙怒极大叫:“任人唯亲,岂能成事?有如此心胸狭窄、鼠目寸光的君主,我轩辕族怎能不弱?怎能不惹得异族虎视,屡屡欺凌?要想从根本上救我轩辕,终须先除了那昏君,换上个有魄力、有才­干­的君主才行!”

范三爷叹道:“换不换君主,可不是咱们说了算的,议论也是无用。敬龙兄弟,你还是平心静气,听我说下去吧!”

陈敬龙微一凝神,忙道:“正是!无极军大败之后,怎么样了?”

范三爷笑道:“这后面的事,可就很让人痛快了!无极军大败,血寇前锋紧随溃卒之后而进,寸步不落,显然有趁机直攻入无极腹地之意。幸好有那偏将建起的城关防护,才没让血寇前锋得逞;而那偏将,哈哈,可绝不是个胆小怯战之人,其刚勇强悍,当真令人惊叹;咱们轩辕族刚丢掉的脸面,居然又让他抢回来不少!哈哈——”

陈敬龙焦急催道:“你不要只顾自己欢喜!究竟怎样,快讲清楚,让我也痛快痛快!”

范三爷止住笑声,讲道:“无极溃卒涌入城关,那血寇前锋军衔尾而至,也跟着想要冲入,不料,却被那偏将带领二百亲兵,生生撞了出去!哈哈,以二百人,对战两万人,你说那偏将够不够强悍勇猛?”

陈敬龙惊道:“以二百对两万,不是以卵击石么?那偏将可不是个疯子吧?”

范三爷连连摇头,道:“当然不是!后来有百姓与那偏将手下军士交谈,方才得知,在出关血战之前,那偏将曾安排士卒,等他出关之后,便紧闭关门,严防死守,无论自己怎样,都不能开关相救,以免给敌人可趁之机冲入关中。原来,那偏将已是抱了必死之心的!他曾对士卒说:‘城关一破,血寇长驱直入,轩辕危矣;此关实乃万民安危之所系,万不能落入敌寇之手’……”

陈敬龙听到“万民安危之所系”这一句,不由心身俱震,急急问道:“三爷,那偏将……可是复姓慕容?”

范三爷愕道:“慕容?……我没听人说起过!那偏将经此一役,深得士卒敬佩爱戴;无极军提起他来,有的称其为‘玉将军’,有的称其为‘火凤凰’,可没有一个敢不恭敬,直呼其姓名的;所以,那偏将究竟姓甚名谁,外人便无从得知了!”

陈敬龙愕道:“玉将军……火凤凰……”沉吟片刻,霍地醒悟,哈哈大笑,道:“人美如玉,统带兵马,是为‘玉将军’;人中之凤,又用火系斗气,是为‘火凤凰’;哈哈,原来当真是她!好,好,一心为民、忠勇刚正,血寇碰上此人,不大受挫折才真叫怪事!”

范三爷愕道:“敬龙兄弟,莫非你认得那位‘玉将军’?听你说话,难道……他……那玉将军竟是个女人不成?”

陈敬龙笑道:“认得,当然认得!那玉将军是女子不假,但其忠义刚烈,却胜寻常男子多矣!实不相瞒,同辈人中,能令敬龙衷心敬佩者,目前只此一人而已!”

范三爷愣了半晌,咂舌赞叹道:“你的同辈人,想必很年轻了!……乖乖!一个年轻女子,竟能­干­出如此惊人的大事来,当真了不起!……厉害,厉害!”

陈敬龙急追问道:“她究竟怎样与血寇对战的?啊哟……对抗百倍敌军,她……她可没有死吧?”

范三爷笑道:“当然没有!若这样一位好将军战死,我还能笑得出来么?”回忆一下,继续讲道:“当日她带领亲兵,将血寇前锋军生生撞出关去,既解了溃卒被追之危,救了那数十万溃卒­性­命,又打破血寇趁势入关的企图,保住了那一道紧要防线;但她和那二百亲兵,却与血寇前锋军混战在一起,再退不回去了!她那二百亲兵,都是经她亲自选拔训练出来的,战力极强,可不能跟那些孱弱军兵相提并论;血寇前锋稳住阵角后,将玉将军等人团团围困起来,企图将之尽数格杀;不料,那玉将军极是悍勇,虽身处重围,面对百倍敌军,却殊无半点惧­色­;引领亲兵,大呼酣斗,纵横来去,一往无前;血寇直折损了两三千人,居然仍奈何玉将军不得……”

陈敬龙想起受三千御林军围困时的窘迫情形,急道:“敌我相差太过悬殊;纵凭悍勇威风一时,但若冲不出重围,终是不妙……”

范三爷笑道:“你别着急,听我说下去。二百人陷入二万敌军重围之中,想冲出去,谈何容易?不过,玉将军的所作所为,可当真激起了城关内那些溃卒的敌忾之心!你想,她若提前闭关,血寇自然是冲不进去的,又何须冒死硬拼?但敌我相接,若要把敌人尽数关在外面,不免就要连一部分无极溃卒也留在外面,没法全部放得入关。玉将军不肯早些闭门,自然是不忍心留下那些溃卒在外等死。她这举动,摆明是以自己之­性­命,去换那些溃卒之­性­命么!……咳,坦白说,以前我听人说起她外号,也曾疑心她是个女人,但真真是不敢相信如此大仁大勇之举,竟会是个女子做出来的……”

陈敬龙叹道:“大仁大勇,说的不错!那玉将军侠骨仁心,犹胜须眉,堪称古今罕有的绝世奇女子。她做出这舍生取义之事,再正常不过!”心中暗自感叹:“她当日为救轩辕万民,拼死抢夺虎符,我早就见识过了!百姓是人,溃卒也是人;她能为百姓拼命,自然也能为溃卒拼命!只可惜,她上次拼命时,我能与她并肩作战;如今她拼命时,我却躲在偏荒之地苟且偷安!唉,慕容滨滨,我曾说要与你并肩携手,血战沙场,却不知何年何月,方可得偿所愿!”一时间,又升起无尽失落之感、自伤之情。

范三爷不知他心思,自顾继续讲道:“玉将军所为,咱们听说的人都要感动,那亲眼见到的,自然更不用说了!人毕竟是有良心的;那些溃卒逃得­性­命,却见救命恩人身陷绝境、浴血苦战,又岂能无动于衷?哈,热血翻腾是一定免不了的,而血气一盛,自然刚勇顿生,平日的懦弱胆怯便都少了;也不知是谁带头,那些溃卒居然自动集结起来,冲开守关军兵阻拦,涌出关去,相助玉将军。虽然无极军无能,但数十万军士一涌而上,围杀两万血寇,二三十人打他一个,却总不至再打不过;结果呢,便是二万血寇被杀个一­干­二净,没一个能逃得­性­命,连血寇前锋军主将,也被玉将军一剑刺于马下,被乱军践踏成泥……”

陈敬龙听他说的慷慨激昂,自伤之意顿减,心情也不由振奋起来;捶膝大叫道:“痛快,痛快!”

范三爷抹去口角唾沫,笑道:“不要乱吵,痛快的还在后面呢!血寇大队军马赶到关下时,无极军早退入关内,关外只留下了两万血寇先锋军的尸体。血寇大军见到如此情景,不由又惊又怒,来不及准备妥当,便要攻城。可那玉将军是早有准备的;血寇军刚逼进城墙,城关上已箭如雨下;巨木、擂石、灰瓶等物,也乱纷纷直砸下去。血寇措手不及,登时被打的晕头转向,乱成一团,莫说攻城,便是连退避逃命,一时也找不准方向了。玉将军先前一战,亲兵已伤亡殆尽,自己也遍体鳞伤,血染征袍,可她勇气不减,仍坚持在城头指挥;有士卒认出那击杀主帅的血寇悍将就在城下,向她禀报;玉将军居然带伤孤身出关,趁血寇混乱之机,直杀入军中,将那悍将一剑刺死,枭了首绩,又复杀出乱军,回归关内。血寇大军受其威猛所慑,眼看其任意来去,居然不敢追击……”

陈敬龙听到这里,热血沸腾,忍不住又捶膝大叫:“痛快,痛快!”

范三爷笑道:“不错,真正痛快!哈哈,血寇两万前锋军尽灭,又在城下被乱箭­射­死五、六千人,更有两名将领,被斩于玉将军剑下;实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大挫折!经此一战,‘玉将军、火凤凰’声威大振,轩辕族中无人不知;那城关本是由她主持修建,而她又正是凭借此关,大挫敌军,扬名天下,所以轩辕族人谈论起来,都说那城关是凤凰展翅高飞之所,便公称那城关为‘飞凤关’了!后来血寇又数次进攻,都被无极军凭借飞凤关地势之利击退;直到如今,血寇大军仍滞塞关前,不得北上之路,却又无计可施!”

陈敬龙点头笑道:“原来飞凤关之名是如此得来!”寻思一下,又问道:“玉将军立此大功,总该升任主帅之职了吧?”

范三爷笑道:“眼下无极军中,无人能比玉将军功劳更大、更得将士拥护,这主帅之位么,实是非她莫属,毋庸置疑;眼下只等君主颂旨任命,她的主帅地位便算是名至实归了!”

陈敬龙喜道:“无极军得此主帅,定能守住关隘,不让血寇再前进一步!对峙下去,血族早晚耗不起,不认输不行!”

范三爷笑道:“正是。我先前说,打败血寇,未必要拼得我轩辕族筋疲力尽,便是为此了!或许,也不用耗上很久;等玄武军剿灭青龙叛军,挥师南下,与无极军合力,自可击败血寇;更何况,我轩辕族还有白虎一军未动,若三军联合出击,血寇更是不足为虑!”

陈敬龙喜道:“听三爷意思,莫非玄武军与青龙叛军相争,极占上风?”

范三爷含笑点头,道:“玄武城主统军有道,玄武军平日极重­操­演训练,战力颇强,远非无极军所能比较;青龙叛军虽也不弱,但跟玄武军比起来,终是差了一些;更何况,玄武城主亲赴军前指挥,玄武军气势如虹,青龙城主却不离青龙城,不去军中督战,青龙军士气便不如玄武军旺盛。二者有此差距,胜负自不难料。自交战以来,青龙军节节败退,现已退至离青龙城不足六百里处。照此情形看来,玄武军大获全胜,削平叛乱,指日可待!”

陈敬龙大喜过望,笑道:“妙极!青龙一平,以玄武­精­兵对抗血寇,无极军从旁协助,兵力胜敌数倍,岂有不胜之理?血族败后,轩辕族实力未曾大减,林正阳不敢轻举妄动,轩辕族便安稳了!”他知道白虎军兵须得提防暗族,不能分神对抗血寇,因此并不提起。

范三爷连连点头,微笑说道:“不错。玄武­精­兵战力极强,应该不在血寇之下,再有无极军相助,就算不动白虎兵马,似乎也能稳­操­胜券!”

陈敬龙暗自掂掇:“既然朝廷军马可胜,便也用不着我强出头,去组建义军;既然不用组建义军,我又何必行走江湖?什么恶名、骂名、与林正阳的仇怨,也都不必放在心上;待日后风头过了,江湖人不再寻我,我便回去,寻到大哥,引他与洪大侠当面对质清楚,搞清楚事情真相,将他们的恩怨了结;然后,我了无牵挂,重回勿用山隐居,与容儿、雨梦、驼叔相伴,终日打猎、游玩,啸傲山林,快活有如神仙,岂不是好?”想到这里,心花怒放,忍不住放声大笑。

笑声未息,却见雨梦慌慌张张奔入室中,急急问道:“陈哥哥,你究竟把容儿怎么样了?”

陈敬龙不曾多想,随口应道:“我气极打了她几巴掌,不要紧的。她还在哭么?由她哭去,不要理会!”话说出口,方才看清:雨梦满额汗水,脸­色­铁青,身体微微颤抖,显是又惊又惧,心情异常紧张。

二百二十五节、容儿出走

陈敬龙见雨梦神情有异,忙问:“你怎么了?”

雨梦急道:“我没怎么,可是容儿……容儿……她不见了!”语音焦虑,已带哭腔。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惊。陈敬龙脑中“嗡”的一声,立起身来,急问:“你说什么?”

雨梦略定一定神,解释道:“我去树林里看过,容儿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我以为她回洞来了,到她石室中去找,她也不在;我寻看守洞口的古利部朋友打听,他们都没见容儿回来。我出洞呼唤,也不见她应声。她刚受过你斥责,必定沮丧,哪有心情远走游玩?她这……这可不是失踪了吗?”

陈敬龙愕道:“容儿本领虽不很高,但应付寻常魔兽也足够用了;怎会无故失踪?”

雨梦顿足急道:“你怎么这样迟钝?容儿当然不会让魔兽拖走;她是被你打了一顿,委屈不过,负气出走了,你还不明白么?她自幼便常常离家出走,,现在再走一回,又有什么稀奇?”

陈敬龙脑中如电光闪过,猛然想起,慌道:“啊哟,她挨打后,曾哭叫说要回家;她……她可不是真的不辞而别,自己回轩辕族去了吧?”

雨梦急的泪水只在眼里打转,催道:“以她不知轻重的­性­情,什么事情­干­不出来!万里迢迢,岂是她一个小姑娘孤身走得的;路上若有闪失,可如何是好?咱们快去追她回来,快走,快走!”

她话音未落,陈敬龙已奔出石室。

坤卡酋长忙道:“我召集族人,随你们去……”不等他说完,那似已沉醉睡熟的云不回却疾立起身,道:“不必了!我三人全力奔走,寻常人跟随不上!”一边说着,一边与雨梦并肩奔出,向陈敬龙追去。

他此时脚步轻捷,身形稳健,却哪还有丝毫醉态?坤卡酋长与范三爷等人见了,无不诧异。

陈、雨、云三人发足狂奔,出了山谷,向北直追;一路上不停呼唤,却始终听不到商容儿回应。

三人担心商容儿安危,片刻不敢停留歇息;奔走到黄昏时分,已穿过山区,远远望见艾得乔部所在的草原。

正行间,雨梦忽停步叫道:“陈哥哥,不要走了!”陈敬龙回头望去,见雨梦香汗淋漓,喘息不已,忙道:“你累了便歇一歇吧;我自己到前面找找看!”雨梦忙道:“我还支持得住;只是我感觉,咱们似乎寻错了方向,再走下去,也终究追不到容儿!”

陈敬龙愕道:“什么?”云不回接口道:“我也觉得不大对头!咱们三人奔走不慢,若商姑娘当真往这个方向来了,应该早就被咱们追上才是;难不成她会比咱们跑的还快么?”

陈敬龙听他说的有理,缓缓点头。雨梦喘息说道:“回轩辕族,须得穿过前面草原!我忽然想起,那草原上毒蛇无数;容儿怕蛇怕的要死,便是再借她两个胆子,也绝不敢独自在草原上行走。她又怎么可能回轩辕族去?”

陈敬龙呆了半晌,沮丧叹道:“不错,她不可能往这个方向来!可是……可是,不回轩辕族,她又能去哪?不知她去向,又该如何寻找才好?”一时忧心如焚,却束手无策。

云不回沉吟道:“既然不知去向,唯有四处搜寻;但半兽族领地这么大,仅凭咱们三个可搜不过来,依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古利部去,请古利部朋友帮忙为是!”

陈敬龙恍然应道:“不错!快走,快走!”

三人又再掉头返回。他三个全力奔走半日,都已经累的骨软筋疲,回程时再快跑不动;等到达魔兽谷时,天已微明。

坤卡酋长、范三爷、吴旬等人,都正聚在洞口处等候;远远望见三人回来,坤卡酋长急忙叫道:“陈敬龙好汉,商容儿姑娘有消息,我召集族人询问,知道了……”

三人­精­神都是一振,疾奔到洞前;陈敬龙问道:“有什么消息?可是知道容儿去向了么?”

坤卡酋长拉过旁边一名古利部青年,道:“你来说!”

那青年忙讲述道:“昨天上午,我去打猎,路上,看见商容儿姑娘,她哭,眼睛红红的,我走近看她,她发脾气,让我滚蛋……”

坤卡酋长急道:“讲重要的;没用的,不要讲!”

那青年答应一声,又道:“我走,她追上我,问去塞特部的走法……”

陈敬龙愕道:“塞特部?她问这个做什么?”

那青年憨憨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告诉她走法,她又让我滚蛋;我不敢多问,就滚蛋了!”

范三爷道:“且不必深究商女侠要­干­什么,既然她问去塞特部的走法,八成便是往塞特部去了,快去追赶才是要紧!坤卡酋长已派族人去了,但那些古利部人就算找到商女侠,也未必能劝得她回来;敬龙兄弟,还是你亲自跑一趟才好!”

陈敬龙顾不得多说,略一点头,转身便行。

范三爷急叫:“且慢,你认得路么?”陈敬龙呆了一呆,停住脚步。吴旬上前说道:“我以前护送别的商队,曾去过塞特部。我来带路!”陈敬龙忙道:“有劳吴大哥,多谢!”

范三爷又道:“半兽族境内野兽太多,外出需带上武器防身才好!敬龙兄弟,我给你带了柄刀,先前却忘记交给你了!”随着他说话,一名脚夫双手捧着一柄连鞘单刀,送到陈敬龙面前,又一名脚夫提着一筒狼牙长箭,递给雨梦。

雨梦喜道:“啊,我箭支所剩无几,却又无处补充,这几天正发愁呢!想不到三爷这样有心,居然给我带了箭来,真是多谢了!”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背上箭筒解下,将新箭筒接过负好。

范三爷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雨姑娘,我此行带了十几筒箭来,都是给你的,你以后不必再为缺箭发愁!”微一停顿,又道:“敬龙兄弟,我急于赶路,没时间多等,这把刀打造甚是匆忙,并不很好,你将就先用着,以后有机会,再寻巧匠给你重新打造合手的!”

陈敬龙接过单刀,抽出鞘来凝神看时,只见寒光闪动,耀眼生花,显是通体皆为­精­钢打造;刀身比寻常单刀长出一尺,宽若手掌,背厚两指有余,沉甸甸甚是坠手;虽没有七、八十斤,却也至少三十多斤,比寻常厚背大环刀犹重许多;心中喜欢,忙道:“这把就很好,不必再打过了!多谢三爷费心!”

那单刀刀鞘外,已带有背负使用的皮带。陈敬龙将单刀负在背上,整理妥当,正要告辞起行,却见六子持着一根火红魔杖,奔出洞来,叫道:“师伯,等等我,带我去寻师傅吧!”

陈敬龙道:“你不许去;我们行走迅速,你追不上的;再说,沿途或会遇到野兽袭击,到时我们可没空照顾你!”

六子央求道:“带我去吧!我学了这两个月魔法,魔力有些基础,不会走的很慢;有了我家老爷给的这根魔杖,遇到野兽时,我便能放魔法自保,也不用师伯费心照顾!”

范三爷劝道:“敬龙兄弟,你就带上他吧。他担心师傅,一晚没睡,已经哭过好几次了,与其让他继续焦急坐等,倒不如让他也随着走一趟,出些力气!”

陈敬龙微一寻思,便也不再多言,迈步向谷南走去。雨梦、云不回、吴旬、六子四人急忙跟上。

魔兽谷以南,是广阔平原,多有野草矮树生长;野兽成群结队,奔驰往来,但大多是草食动物,与人无伤。许多部落在平原居住,错落分布,相互间隔十余里至数十里不等。

五人出谷后,由吴旬领路而行;沿途经过几个部落,却见离各部落不远处,都有人在挖坑掩埋尸体。

六子解释说:“掩埋的,必定是因瘟疫而死的病人。半兽族人因其它原故死亡,尸体都是在深夜下葬,以求死者灵魂永得宁静;只有感染瘟疫而死的,怕尸体停留传染别人,才会着紧掩埋,不分黑夜白天。”

陈敬龙见各部落都有死人,方知半兽族疫情竟如此严重,不由暗暗吃惊;但此时姬神医已到,有了倚仗,不用害怕感染瘟疫,便只管奋力前行,无所顾忌。

整整走了一日,直到月亮升起,方到达塞特部。

那塞特部人口较多,居处占地足有十里方圆;居地外以粗木栅栏围护,甚是坚固;四面各有两扇大门,以供族人出入。

五人到达北门时,却见大门紧闭,三十余名古利部人正聚在门外,乱叫乱嚷。这些人,正是先前坤卡酋长派来寻找商容儿的。

陈敬龙上前喝止众人,询问吵嚷原因。一名古利部青年气愤愤说道:“塞特部人,不讲道理!我们问,有没有穿红衣服的轩辕族女人来过,他们不理睬,我们再问,他们就把门关起来,不许我们进入;还说再不滚蛋,就杀我们。古利部的勇士,会害怕死亡么?要打架,便来打,我们不怕;他们恐吓我们,我们不服气,要争论,于是吵嚷起来!”

陈敬龙听说塞特部人如此蛮横无理,也觉意外,奇道:“古利部跟塞特部以前有恩怨么?”

那青年气愤愤地回道:“恩怨?没有,以前没有。以前我们来换盐,他们都很客气;现在不换盐了,就不理我们。是他们不肯换盐,不是我们不肯来换,应该是我们生气才对;他们对我们不客气,不讲道理!”

陈敬龙沉吟片刻,分开众人,去那坚木大门上拍了几掌,叫道:“有人么?我们来此,是要打听事情,并无恶意;请塞特部的朋友开门说话!”

门内寂静无声,过了许久,方有一人应道:“你说话,跟我们不一样,你不是半兽族人,你是谁?”

陈敬龙道:“我是轩辕族人,眼下在古利部居住……”

不等他说完,门内那人叫道:“轩辕族人,不好,我们不喜欢!门不能开,你们快走!”

陈敬龙无奈,只得退让一步,道:“不开门也可以。我只请问,有没有一个穿红裙的轩辕族少女来过?她是我的朋友,她走失了,我很着急,如果塞特部朋友能告知她的去向,我会非常感激,以后会报答你们!”

门内那人怒道:“什么轩辕族少女,没有见过,从来没有!你们快走,离的远远的,再也不许来,不然我们就杀你们,听见没有?”

他话音刚落,只见火光大亮;门两侧粗木围栏上方,现出许多半兽族大汉;每一条大汉都是一手高举火把,另一手斜举标枪,做势欲掷;而其所对目标,正是门外众人。

二百二十六节、威慑塞特

粗木栅栏上方现出许多塞特部人,各举标枪,做势欲投。

陈敬龙大惊,急叫道:“大家快退!”

众古利部人却都不动。先前与他说话那青年大怒,放声叫道:“勇力之神的子民,会是怕死的胆小鬼么?”

众古利人乱纷纷应道:“不是,当然不是!”“勇力之神的子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我们有勇力之神赐予的勇气,什么都不怕!不怕流血,不怕战死!”……

那青年大叫:“塞特部的混蛋,要打便打;是真正的好汉,就把我们都杀光好了!古利部的勇士们,不怕你们,不会退缩!”叫声未落,已举起斧头,奋力向木门劈去。

有人领头,众古利部人登时一拥而上,各举武器,在门上狂砸乱敲;反把原本站在门前的陈敬龙挤出圈外。

陈敬龙惊急大叫:“不要动手!退开,退开!”众古利部人激愤之下,对他呼声充耳不闻,全不理会。

塞特部大门沉厚坚实,古利部众人虽竭力砍砸,一时却也攻不破。粗木围栏上所立那些塞特部人,举着标枪欲投不投,个个神情尴尬。

陈敬龙见塞特部人并不动手,这才稍稍放心;忙拉六子询问:“这些古利部人怎么回事?只凭三十几人,便向整个塞特部挑战,这……这不是以卵击石么?”

六子解释道:“师伯有所不知。古利部人­性­情最是倔强刚强,受人武力威逼时,宁可战死,也绝不肯屈服退缩;不然,他们当年也不会与暗族大军硬拼,以至险招灭族之祸了!如今塞特部人蛮横无理,示威恐吓,已经惹恼了这些古利部的勇士;以古利部人的强硬­性­情,自然不肯示弱,必然是要与塞特部死拼到底的。”

陈敬龙奇道:“塞特部摆明敌对态度,却又为何仍不动手?”

六子略一寻思,笑道:“据我猜测,他们定是不愿与古利部为敌!要知道,古利部可算是半兽族中最为狂野彪悍的部落,部落中人个个强健凶猛,远胜其它部落之人;因此,古利部虽然人数不多,但其它各部落对其都颇为忌惮,轻易不敢招惹。当初巴笃牙酋长说古利部有力量,便是为此了。塞特部虽然强大,不用惧怕古利部,但若杀了这些古利部人,定会招来古利部倾尽全力的疯狂报复,终是麻烦!他们先前恐吓,大概只是想把咱们赶走而已,并没有当真要竖立古利部这一强敌的意思;却没料到古利部人竟狂野暴躁到如此地步,稍一受激,便即死拼;哈,塞特部人现在骑虎难下,定然头痛的紧了!”

陈敬龙叹道:“古利部人竟会如此,我可也早没料到!我与他们相处许久,只见他们温和憨厚,可从没见过这强蛮暴躁的一面!”暗自掂掇:“塞特部虽不愿与古利部为敌,但当真被逼的急了,未必便不会做出什么过激举动。古利部人此来是帮我的忙,若因此有所伤亡,我良心怎安?此事还须和气解决,这样以硬碰硬,终究不是办法!况且,若为这一点小事,当真导致两部结怨仇杀,死伤不断,那还了得?”想到这里,忙将内力运往咽喉处,大喝一声:“全部停手!”

这运上内力的一喝,比寻常人声音大了数倍,当真有如洪钟猛响,震人心魄。陈敬龙只是姑且一试,原没料到竟会有如此大声,不禁连自己也吓一大跳。

众古利部人乍闻巨响,齐吃一惊;不由自主一齐停手,转头向陈敬龙看来。

陈敬龙定一定神,朗声说道:“古利部的朋友们,咱们是来寻人,可不是来打架的;若大家当我是朋友,还请收手,不要与塞特部为难!”

众古利部人面面相顾;稍过片刻,一人叫道:“陈敬龙好汉,你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尊敬你,愿意听你的话;但是,塞特部混蛋,不讲道理,恐吓我们,古利部的勇士,不能忍受这样的欺侮,一定要跟他们分个胜负……”

陈敬龙苦笑道:“正因为是朋友,才不想你们有无谓的伤亡。我知道你们都是不怕死的好汉,塞特部的恐吓,吓不住你们,但是,只因一时气愤,便以­性­命相拼,未免太不值得!”说罢分开众人,上前拍门叫道:“塞特部的朋友,我们来找人,并没有得罪贵部之处,你们如此相待,未免太过无理了!我的朋友究竟来没来过,给我个正经答复,并不困难;难道你们为了省去一句答复,情愿竖立强敌么?”

众古利部人砍砸这半天,怒气已消了不少,不似先前激愤;又见陈敬龙挡在门前,不好动手,便也都垂手静立,不再与塞特部大门为难。

门内静了半晌,忽有一个粗重声音喝问:“说话的,是轩辕族人么?”陈敬龙应道:“正是!”一名古利部人叫道:“他不是普通的轩辕族人,他是伟大的勇力之神派来帮助古利部的使者,他能打倒发狂的钢体魔猿,有勇力之神赐予的力量;古利部人,尊敬他,佩服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如果塞特部对他不客气,就是对古利部不客气,就是古利部的敌人;古利部会报复你们,用尽所有力气,报复你们!”

门内又静片刻,那粗重声音喝道:“塞特部,讲道理,不蛮横;古利部人不动手,我们也不动手;收起武器吧!”粗木围栏上的塞特部众人齐声答应,纷纷垂下高举标枪的手臂。

陈敬龙见塞特部不再以武力相逼,便也挥手示意,引领众古利部人退出丈许,以示并无敌意,不会再攻击塞特部大门。

“吱呀”一声,坚木大门缓缓打开少许,一人从门缝里探头出来观望;跟着那人收回头去,门又开大一些,几条大汉簇拥着一个粗壮老者缓步走出。

陈敬龙见那老者头上Сhā满鸟羽,忙抱拳笑道:“酋长,你好!”

那老者点点头,左手轻拍胸口,微一躬身,用半兽族礼节还礼,道:“我是兀喇忽。轩辕族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陈敬龙将姓名说出。兀喇忽盯着他上下打量几眼,皱眉疑道:“魔兽谷,会发狂的魔猿,非常可怕,我听说过!没有人能打倒它,从来没有!你这样小的身材,能打倒可怕的魔猿?我不相信!你们在欺骗我,不诚实!”说着不住摇头,脸上颇显轻视之­色­。

陈敬龙也不争辩,见大门旁边不远处,有一棵碗口粗细的槐树,便缓步踱去,含笑言道:“兀喇忽酋长,这棵树挡在门旁,碍事的很,何不除去?是塞特部的朋友太忙,无暇顾及么?不如我来效劳,帮个小忙吧!”说罢将右掌撑在树­干­上,运起内力,猛地一推。

那槐树上半截猛烈摇晃,树冠向外一荡,随即又再荡回;陈敬龙趁它再次向外荡出时,第二重内力发出;只听“喀喇”一声脆响,树­干­从他所撑之处下方断折;便在此时,陈敬龙第三重内力又出,击在树­干­上;槐树上半截连着树冠,平平飞出丈许,“砰”一声戳在地上,犹然直立,便如原本生在那里的一般;又过片刻,树身方慢慢倾斜倒下。

陈敬龙负手而立,含笑问道:“兀喇忽酋长,我这小身材的轩辕族人,本领可还说得过去么?”

兀喇忽目瞪口呆,只顾盯着那断树的下半截发愣,哪还说得出话?他身边那几名塞特部人齐齐张大了口,舌头伸出口外,半晌缩不回去。

须知,槐树木质坚硬,极不易折断;而这槐树本是活的,树身湿润,颇有弹­性­,更加不易受力;如碗口粗细的树­干­,便是一个强壮的半兽族人挥舞大铁锤猛力击去,也未必能一下子便打得断它。

陈敬龙手掌撑在树上,并没有冲击之力,只凭硬推,便将树­干­推折;若是单纯凭力气断树,则他这一条臂膀,少说也得有个两、三千斤的力气;而树断后,上半截平飞出去,显然陈敬龙一推之余力未尽,如此推断,则其单臂之力又不止两、三千斤了。以他的“小身材”,单臂之力竟足抵得上三四个强壮半兽族人全身力气,塞特部人见了,又焉能不惊?

其实,陈敬龙当然没有这样大的力气:他是借第一推后,树­干­本身摇晃外荡之力,这才将树­干­推折。陈敬龙一推,不过几百斤的力气,但那槐树树冠庞大,头重脚轻,猛烈摇晃起来,外荡之力可就大的很了;陈敬龙趁机发出第二重力道,顺水推舟,树­干­自然经受不住。

这便如一个大汉被绑住双足,无法迈步稳身,而本身又失了平衡,摇摇欲倒,这时来个小孩子,只需轻轻一推,使其平衡更失,那大汉在自己上半身重量牵引下,便非得摔倒不可;但却不能说是一个小孩子轻轻一推,便推倒了一条壮汉。

然而,陈敬龙手掌始终撑在树上,并没有收臂再出的过程,而其除第一推时,咬牙瞪眼,做使力之状以外,便再没有使力硬推的迹象;外人又不知他有内力可用,能接连发出三重力道,哪能明白这断树的奥妙?当然只会认为是他力大无穷,一推之下,将树生生推折了。

以陈敬龙的­性­情,本不喜显示武力,多有张扬;但他想到以后要解决艾得乔部的盐源之患,势必要跟塞特部对话,而对话之时,自己是否有足够份量影响塞特部的决定,事关重要;所以才借机发威,震慑塞特部人,以便增加自己在塞特部人心中的份量。

他手伤未愈,运力猛推之下,手骨痛彻心肺,所以树断之后,忙负手而立,将两手掩在身后,以左手按摩疼痛右手;但如此一来,倒显得举止潇洒自如,断树之举轻松随意,游刃有余,给人一种高深莫测之感了。

众古利部人本就知道他勇力非常人所能及,此时再见他单掌断树,虽然吃惊,却也不十分意外;过不多久,便都回过神,哄然叫起好来。

那兀喇忽酋长咂舌不已,过了许久,才定下心神;再看陈敬龙时,眼中尽是敬畏之­色­,喃喃说道:“轩辕族的勇士,你很厉害,不是假的!你这样厉害,却不恃强威胁我们,反倒劝阻打架,很好;轩辕族人,跟他们说的不一样,我很意外!我们对轩辕族人的印象改变了,以后不会再不客气,你放心好了!”

陈敬龙颇觉诧异,奇道:“跟他们说的不一样?‘他们’是什么人?又是怎样说的?”

兀喇忽酋长微一错愕,忽地脸现惊容,急转头四望,看了一圈,方才松了口气;却不回答陈敬龙问话,自顾言道:“我们不想有你这样可怕的敌人,不想跟古利部打架;刚才我们族人很无理,我向你们道歉!”说着左掌拍胸,微一躬身,施了一礼。

陈敬龙急忙还礼,客气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众古利部人见兀喇忽酋长道歉,登时怒气全消,有的便也跟着陈敬龙还礼。

兀喇忽酋长又转头看看四周,然后走到陈敬龙身前,俯身低声说道:“轩辕族的勇士,你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勇士!我尊敬你,不愿欺瞒你,我对你说实话。穿红衣服的女孩子,确实来过一个,从北方行来;我们不认得她,不许她进我们居地,她便回头走了。那是今天傍晚的事情。我们没有伤害她,真的,相信我!现在,她在哪里,我们不知道,但我知道,她很危险,非常危险!你们快去找她,不要在我这里纠缠,不然,来不及了!”

陈敬龙惊问:“她有什么危险?你不知道她在哪里,又怎会知道她有危险?”

兀喇忽酋长低声说道:“我不能解释,但我以伟大的混乱之神的名义发誓,我没有说谎,请相信我!你们快去找她吧,以后不要再来塞特部;我跟你说的这些话,也不要告诉不认识的人!”说罢退到大门前,又向众古利人歉然说道:“不能跟你们交换盐巴,是有原因的;我们很苦恼,但没有办法;你们不要恨塞特部人,不要把我们当成敌人!”说罢长叹一声,垂头丧气的退入门内。

跟随他出来的众塞特部人一齐奔回,大门又再缓缓关上。

二百二十七节、正确方向

半兽族人,对神灵异常敬畏。各部落所供奉的神灵虽然不同,但族人以自己部落所信奉之神灵的名义发誓时,却都必定是真心实意,绝不敢稍有虚假。

塞特部信奉的是混乱之神。兀喇忽酋长既然以混乱之神名义发誓,则他所说一切定然属实:他说不知商容儿现在在哪,那便是确实不知道的;他说商容儿现在面临危险,也一定有其根据。

陈敬龙在古利部居住这段时间,对半兽族人习俗已颇有了解;见兀喇忽酋长郑重发誓,便丝毫不再怀疑;眼见塞特部又关起门来,摆明与己方众人划清界线,情知再纠缠下去,也无益处;又担心商容儿安危,忧心如焚,不愿节外生枝,便约束众古利部人,不许再去塞特部门上吵闹;自己将雨梦、云不回、吴旬、六子四人拉到一旁,商议起来。

四人听他复述兀喇忽的说话后,都沉吟思索。

雨梦言道:“咱们先前追错方向,耽误了时间,所以才追容儿不上;但她行走必定不如咱们快疾,所以到达这里时,也不会比咱们早很多。兀喇忽说她是今天傍晚才到这里,应该不假;如此算来,容儿现在离咱们应该不会很远。”

云不回沉吟道:“兀喇忽说她往回走了,若当真如此,咱们来时应该与她相遇才对!除非……除非她走在半路,突遇意外,被迫改变方向……”

陈敬龙急道:“云兄说的不错,只是,这平原空旷,往哪里走都可以,咱们又不知她会改往哪个方向行走,如何追寻?”

云不回道:“不要着急!这周围地势并不险恶,所说遇到危险,无非是人、兽威胁。商姑娘会魔法,遇到人、兽攻击,定会反抗;而其打斗之处,便会留下痕迹。咱们分散开,沿着回程方向搜索,只要找到她留下的痕迹,便可确定其所去方向了!”

陈敬龙喜道:“云兄说的不错;就这样行事吧!”忙将众古利部人召集到一起,吩咐明白,让大家分散开,沿着来时道路慢慢回行,细细搜索道路两旁两里以内的范围。

月光洒下,虽不十分明亮,却也看得清近处景物。众人当即分散开,仔细搜去。

走了小半个时辰,离塞特部居处已有数里,但沿途一切正常,并没发现任何特异之处。

陈敬龙不知商容儿究竟面临何种危险,又是担心,又是焦急;正心慌意乱之际,忽听西北方向距道路一里多地处,有古利部人大叫:“大家来看,这里不对头;快来,快来!”

众人­精­神都是一振,纷纷向叫声方向奔去。到了跟前,只见一个古利部人蹲在地上,盯着几棵野草仔细打量,口里不住念叨:“这里不对头,这痕迹,是人留下的,野兽做不出来……”

陈敬龙分开众人,上前细看,见那几棵野草茎叶卷曲,边缘焦枯,显是被火焰烤炙过;不由大喜,叫道:“这定是容儿火系魔法留下的痕迹;她来过这里!”一边说着,一边低头观察地面,看有没有足迹留下,却见地面­干­硬,连自己走过之处都留不下足迹,何况体重颇轻的商容儿?

云不回微一寻思,叫道:“只凭这一处痕迹,还不能确定是商姑娘留下的;咱们在这周围仔细找找,看有没有其它迹象!”

众人答应一声,又分散开,以那几棵野草为中心,向外搜寻。过不多久,西北方向又有人叫道:“大家快来,大家快来!”

众人围拢过去;一名古利部人捏着个小小物件,递给陈敬龙,道:“我在这里拣到的。我们半兽族,从来没有过这样东西!”

陈敬龙接过,见是一个小小锦囊,外绣花鸟,手工十分­精­美;打开看时,里面装着十几枚银币;微一寻思,猛然想起:当初自己在勿用山山洞里给商容儿治伤时,从她怀里掏摸金创药,曾掏出过数件东西,而其中便有这个小钱囊;忙道:“这是容儿的;她来过这里,绝错不了!”

云不回微一沉吟,道:“从这两处痕迹来看,商姑娘是往西北方向去了;她随身物品掉落在地,却无暇捡拾,定是情形十分紧迫;依情理判断,在空阔平原遇险而逃,转弯变向亦无用处,定会朝着一个方向直奔;咱们只管往西北方向追去就是!”

陈敬龙喝道:“不错!云兄、雨梦,咱们三人快追;六子,你同众古利部朋友尽量跟上!”话音未落,已抬步往西北方向奔去;众人急忙追赶。

陈、云、雨三人奔行迅速,片刻工夫,已经将六子等人落下好大一截。

正行间,陈敬龙忽见前方地上倒着一个黑乎乎的物体,依稀似是人形,不由大吃一惊,急忙停住奔跑,暗道:“莫非是容儿?倒在地上不动,难道是死了?”想到这里,不由心跳如鼓,浑身冒汗,两条腿似被钉在地下,丝毫移动不得。

云、雨二人随后奔到,齐问:“怎么了?”陈敬龙颤微微伸出手指,指向前方,­干­声问道:“你们看,那……那是个人么?”

二人望去,雨梦惊呼一声,脸上变­色­;云不回微一踌躇,奔上前去,向那黑影仔细看看,叫道:“是个人不假,但不是商姑娘!”

陈、雨二人齐松口气,这才移步上前。看那倒地之人时,却见是个男子,戴着一顶样式古怪的头盔,上身穿了一件被烟火熏的乌黑的铁胸甲,下半身连同腰腹,已尽被烧成焦炭,再看不出本来模样;身旁放着一柄出鞘长剑,剑身细若手指,呈长方形,四面无刃,只有顶端尖锐,可以伤敌,剑柄与剑刃交接处,有一个半球型铁护手,可以将使用者手掌严密保护起来。

陈敬龙见那人模样,知道死的透了,不由奇道:“这是什么人?衣着好生古怪!看他模样,似被火系魔法烧死的,难道是容儿下的手不成?”

雨梦道:“半兽族人不会魔法,这人定是容儿烧死的无疑!看来咱们追寻方向没错!”

云不回仔细看看那怪剑,若有所思;又将那尸体头盔摘下,见其头发都是金黄|­色­的,不由惊道:“暗族人!半兽族领地,怎会有暗族人出现?”

陈、雨二人都是一愣。陈敬龙问道:“这是暗族人?你怎知道的?”

云不回捡起怪剑,猛力一抖,剑身乱颤;缓缓说道:“我听师傅说过,暗族人皮肤奇白,头发、眼睛不一定是什么颜­色­,但一定不是黑­色­;而暗族人常用的武器中,有一种没有剑刃的怪剑,也是其他种族中人从不使用的。这死者面孔虽被烤焦,看不出原来肤­色­,但以他头发颜­色­,以及所用武器来推断,定是暗族人无疑!”微一停顿,又补充道:“我说的师傅,是智者师傅,可不是神医师傅啊!”

陈敬龙惊道:“难道这是来半兽族劫掠的暗族强盗?”

云不回沉吟道:“是不是强盗,现在不得而知;但我听师傅说,暗族人蛮横狂傲、凶残嗜杀,视别族人­性­命如草芥;商姑娘既是受到暗族人追袭,情形定是不妙的紧,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忧;咱们现在没有时间细究死者身份,还是快去追赶救助商姑娘为是!”

陈、雨二人深以为然。三人顾不得再理会尸体,又向西方北方向追去。

又奔出约有一柱香的时间,影影绰绰看见前方远处有十几条人影,慢慢走来;虽然离的尚远,看不清那些人相貌打扮,但其身形与轩辕族人相差仿佛,显然绝非高大粗壮的半兽族人。

三人急忙止步。云不回沉吟道:“定是暗族人无疑!不知虚实,还是小心点儿好!我与陈兄弟在此等候,雨师妹,你离的稍远一些,若有意外,也好救援我们!”雨梦点头答应,见七、八丈外有株小树,便奔去藏在树后。

稍过片刻,那些人又离的近些,已发现陈、云二人;便有人扬声问道:“前面的,是什么人?”吐字生硬,腔调却弯转多变,与轩辕族人说话固然不同,与半兽族人口音也有极大差异。

陈敬龙刚要答言,云不回急摆手制止,跟着挥臂将方才拾来的怪剑用力掷出,又学那人直着舌头、变着腔调,喝道:“前面的,是什么人?”

他膂力不弱,这猛力一掷,那怪剑直飞出二十余丈,落在那些人前方。那些人中,奔出一个,上前拾起怪剑,跟着哈哈大笑,叫道:“是自己人,不用担心!”

他这一叫,那些人一齐大笑起来,乱纷纷嚷道:“来帮忙么?亲爱的朋友,你们是怎样得到消息的?”“看见有人,吓的连佩剑都扔了出来;是谁这么胆小?”“不,不,这不是胆小!扔配剑显示身份,吓唬半兽族人!半兽族人见了咱们的配剑,就要吓的抱头鼠蹿,不敢靠近,可以免去许多啰嗦,这方法很不坏呀!”“哈哈,半兽族人看清咱们的模样,就一定要逃跑的,也用不着靠配剑表明身份。晚来的朋友,你们这个举动,可是很多余了!”……

笑嚷声中,那些人脚步不停,离陈、云二人越来越近。

陈敬龙眼力过人,离得还有十余丈远,便看清所来众人,个个脸­色­奇白,腰悬怪剑,正是云不回描述过的暗族人;只是他们都戴着头盔,看不见头发颜­色­。

月光照耀,终不及日光明亮。

那些暗族人眼力远不如陈敬龙,直走到离他不及三丈时,方才发现异样;一齐停住脚步,扶住佩剑;领先一人惊道:“不是自己人!是……是卑下的轩辕猪猡!”

他话音未落,从他身后人堆里奋力挤出一人。

陈敬龙定睛看时,只见那人身上绳捆索绕,五花大绑;红裙皱皱巴巴,沾满泥土;再往上看:披头散发,两颊红肿,口中塞着一大团野草;一双大眼中莹光闪动,饱含热泪,正可怜巴巴望着自己。

这人正是商容儿;只不过此时狼狈不堪,与平时的娇俏明艳模样大不相同。

二百二十八节、瞬间逆转

商容儿从众人围绕下奋力挤出,奔向陈敬龙;可刚奔出一步,便被旁边一名暗族人伸手抓住头发,又扯了回去,跟着又一个暗族人举魔杖在她头上重重一击,喝道:“不许乱动!”——这人用来敲击商容儿的魔杖,通体火红,却正是商容儿自己的。

商容儿口被堵住,虽然吃痛,却叫不出来,只能从喉间发出“呜呜”之声;两行泪水奔涌而出,沿着面颊滚滚流下。

陈敬龙见她凄惶狼狈的模样,已是心痛如被刀割,又见暗族人对她粗鲁野蛮,动手殴打,登时怒发如狂,哪里还能忍耐得住?怒哼一声,抬臂抽出刀来,便要上前动手。

众暗族人见他抽刀,齐吃一惊,纷纷抽出佩剑。从陈、商二人举动反应,便是傻子也能看出他二人关系非浅;离商容儿最近的两人当即一齐将剑尖抵在她颈后;一个大叫:“不要乱来!”另一个喝道:“敢动手,我们先杀她!”

陈敬龙投鼠忌器,哪还敢轻举妄动?紧握单刀呆立当场,愕然失措。

那领头的暗族人缓步上前,用剑尖抵住陈敬龙左胸,喝道:“放下武器!”

陈敬龙略一迟疑,看看商容儿,无奈轻叹一声,将单刀丢落脚旁。

那暗族人喝问:“轩辕猪猡,来半兽族做什么?你们一共多少人,在哪里落脚?”

陈敬龙气满胸间,闭口不答。云不回在旁接口道:“我是商人,来半兽族瞧瞧,看有没有生意好做;他们是我雇佣的镖师。我们一共四个人,两男两女。”

那暗族人奇道:“还有一个女人?在哪里?”

云不回拱手笑道:“她跟我们走散了,现在不知在哪。各位想见她么?那也容易!回头我找到她,再……准备……嘿嘿,准备些贵重礼品,然后带她一齐去拜见各位……”

他“拜见各位”四字刚一出口,衣袖里忽地“绷”一声轻响;用剑抵着商容儿的两人中,有一个大叫一声,向后便倒。

事发突然,众人不知那人为何如此,不由都是一愣;便在此时,一团电光疾飞而至,正中剑抵商容儿的另一人侧额,“砰”一声响,将那人半个脑袋炸的粉碎;尸身倒向一旁。

这两人,自然是云不回和雨梦出手除去的。

云不回身上并没有佩带刀剑等兵刃,众暗族人只当他是个不会武技的普通商人,对他哪有丝毫防备?又有谁能想到,他的武器小巧玲珑,是可以藏在衣袖里的?

云不回穿着长袍,衣袖甚是肥大;他拱手说话,似极恭敬,实际却在衣袖遮掩下慢慢撑开掌弓,搭上小箭。他这一箭,并没有运用斗气;小小箭支,外无光晕,突然穿袖而出,夜­色­之中,又有谁能发觉得了?那中箭者突觉眉心剧痛,就此呜呼哀哉,至死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死于何物所伤;至于旁人,自然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雨梦躲在离众人七、八丈远的树后,夜­色­中无人发觉。她与云不回自幼相伴长大,彼此颇有默契;听云不回提起自己,又着意说出“准备”二字,明白他是说给自己听的,要自己准备出手,于是立即张弓搭箭,凝神以待;接着又听云不回说“带她一齐”,明白是要自己同他一齐出手;是以一见挟持商容儿的两人中,有一人大叫摔倒,立即放箭­射­向另一人。

云、雨二人,都非凶残嗜杀之徒,若在白天,他二人只要将抵在商容儿颈上的两柄佩剑­射­断,达到救人目的便可,断不至于出手便伤人­性­命;但此时夜­色­昏暗,视物不清,二人生怕失手误事,不敢托大去­射­那细如手指的佩剑,只好另寻容易瞄准,而又一击必可奏效的目标下手,是以不约而同,都选择了敌人头颅。那两名暗族人糊里糊涂丢了­性­命,归根结底,只因天­色­不够明亮,属实冤枉的很。

异变陡生,众暗族人惊愕莫名,一时都回不过神来。陈敬龙一心要救商容儿,对别事并不关心;眼见挟持商容儿的两人接连倒下,机会难得,哪敢稍有迟疑?

说时迟,那时快。第二名暗族人刚刚倒下,陈敬龙左手霍地抬起,已将顶在自己左胸的那柄佩剑剑身牢牢抓住;内力起处,向前猛地一送。他不知暗族人有什么古怪能耐,丝毫不敢大意,这一送实是全力以赴,用出了自己最大的力气。

那持剑者不过是个普通暗族人,并没学过魔法、斗气,能耐其实与寻常轩辕族人差不多少,却哪能抵得住陈敬龙的全力一推?手臂随剑弯回,剑柄狠狠撞在自己胸口;大叫一声,口中鲜血狂喷,向后便倒。

与此同时,云不回疾蹿上前,伸手扳住商容儿肩头,随即向后退跃。

商容儿被他扳的向前急奔两步,直直扑倒在地,跌的满脸是土、闷哼连连;但如此一来,却也脱出了暗族人的包围;而这时陈敬龙已拾起钢刀,跃身上前。

众暗族人反应过来,一齐惊呼。最前面的三人,同时迈步前冲,两个挺剑刺向陈敬龙,另一个却挥剑刺向倒在地下的商容儿。

陈敬龙侧身斜跃,让过刺向自己的两剑,左臂伸出,快如闪电,已将欲刺商容儿那人手腕抓住;运内力猛地一握,“格格”数声脆响,那人腕骨尽碎,佩剑脱手掉落,长声惨叫,痛的蹲下身去。

先前两人出剑刺空,都是一愣,待听得同伴惨叫,急转身欲救。陈敬龙大喝一声,钢刀横斩而出,刀头带起虎虎风响,声势骇人。那两人大吃一惊,欲要退避却已不及,只得咬紧牙关,竖起佩剑格挡。

陈敬龙力猛刀沉,这奋力一击,力道惊人,又岂是两柄细细佩剑能挡得住的?“叮”“叮”两声脆响,两剑齐断;两名暗族人被拦胸斩为四截,鲜血飞溅,内脏涌出,洒落一地;连同两件铁胸甲,都分成了四份;两个上半身斜飞数尺,跌落尘埃,两个下半身却犹然立在原地,又轻晃几晃,方才摔倒。

其余暗族人正想拥上围攻,见此惨状,却都不约而同止住脚步,呆立当场;个个张大了口,满脸惊骇欲绝之­色­。

陈敬龙眼中寒光闪动,看向蹲在自己身前的那名暗族人。那人吓的几乎要哭出来,呻吟哀求道:“我手腕断了,不能再打斗;我投降,饶了我……”

陈敬龙怒道:“对一个已无反抗之力的少女下毒手,真不知你心肝是何颜­色­!像你这样­阴­狠歹毒之人,绝饶不得!”言罢松开他手腕,伸手去他头顶猛地一按,只听“噗”地一声,那人头盔直接顶在了肩膀上,却是半个头颅连同脖颈,都被直直按进了胸腔里,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便已毙命。

众暗族人见陈敬龙武力强横,威不可挡,且杀人手段凶残无比;不由都吓的面如土­色­,斗志全无。

一人大叫一声,转身便逃,刚奔出两步,忽地扑跌在地,双手紧抱左腿,不住翻滚哀号。他小腿近脚踝处,露出细若小指、寸余长的一截箭尾。

云不回懒洋洋笑道:“有谁想逃,这便是榜样!”

众暗族人面面相觑;随即又有两人放声大叫,转身奔逃。

弓弦响处,两支羽箭接连­射­到,将那两人左大腿分别洞穿。那两人几乎同时跌倒,挣扎惨叫。

七、八丈外的小树后,雨梦扬声喝道:“我在一次呼吸间,可连发三箭;要­射­杀你们这十几个人,也不过是数次呼吸的工夫。有谁自问能跑得比我箭支更快,便不妨再逃个试试!”

到此时节,便是傻子也明白逃走不得。众暗族人僵立当场,个个浑身颤抖,汗如雨下。

从云不回­射­出第一支箭,到雨梦­射­穿两人大腿,不过是常人呼吸十余次的工夫,但这短短时间内,局面却已全然逆转;从最初商容儿身处敌手,陈敬龙等受制于人,变成了众暗族人走投无路,进退两难。

陈敬龙一摆单刀,厉声喝道:“一群大汉,欺侮一个孤身少女,情无可恕!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活命!”说着迈步上前,便要动手。

云不回喝阻道:“陈兄弟,先别忙着杀人!”陈敬龙停步愕道:“怎么?……不杀他们,难道就此饶过不成?”云不回道:“暗族人在半兽族领地活动,却又人数不多,显然并非为劫掠物品而来,这可着实有些蹊跷!咱们不如先问清他们来此原由,解开这一疑惑,然后再决定如何处置,也还不迟!”

陈敬龙微一沉吟,点一点头,到一名暗族人面前站定,盯着他上上下下打量几眼,又伸刀在他肩头轻轻一拍,森然问道:“你要死要活?”

他先前见商容儿狼狈模样,心中愤怒,恨不得将众暗族人杀个尽绝,所以出手无情,手段残忍,待连杀三人后,怒气稍泄,杀意已减退不少,再听云不回说话,好奇之心大盛,怒意更减;此时已无心再要杀人,只想将暗族人在此出现的原由问个清楚。

那暗族人却哪知他的心思?被他用刀一拍,只当这个手段凶残的狠人要杀自己,登时吓的双膝酸软,再也站立不住;“扑通”一声跪坐在地,惊恐叫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想死,饶命!”叫声未息,身下一股臭气已经弥漫开来,却是已被吓的屎尿齐流。

他这一叫,其他暗族人也再支撑不住;纷纷抛下手中佩剑,跪倒叫道:“轩辕族的英雄,我们投降!饶命啊!”而边叫边不住磕头者,大有人在。

陈敬龙又觉好气,又觉好笑,冷哼一声,鄙夷道:“方才趾高气昂,转眼曲膝求饶。我懒得跟这群畏强凌弱的狗才说话!云兄,你来问吧!”说着转身去往商容儿身边;见她奋力扭动身体,虽然挣扎不起,但显然不曾受伤,这才放心;忙将她扶起坐好,去解她身上绳索。

云不回踱上前去,正要发问,却听脚步纷杂,许多人奔来。他心知是众古利部人到来,也不以为意。

不料,众古利部人奔到近处,并不理会陈敬龙等人;忽地一齐放声狂叫,乱舞兵刃,脚步不停,从陈、云二人身边绕过,扑向跪在地上的暗族众人。

二百二十九节、两下扯平

三十余名古利部人,一拥而上,刀斧齐施,向跪倒在地的众暗族人狂砍乱剁。那些暗族人佩剑都已抛下,兼且不及起身,只能有任人宰割的份儿罢了,却哪还有丝毫反抗之力?

云不回与陈敬龙见状都吃了一惊,一齐出声喝止。众古利部人却犹如疯狂,对二人喝声充耳不闻,只顾杀人;转眼之间,十多名暗族人已身首异处,尸横就地。

云不回看向陈敬龙,苦笑叹道:“都杀光了,什么也不用问了!”

陈敬龙微一沉吟,顾不得再解商容儿身上绳索,急到先前被剑柄撞伤的那名暗族人身边蹲下,轻拍他脸颊,唤道:“喂,醒醒,快醒过来!”

那人先前被剑柄一撞,胸膛受震,一口气闭住,晕了过去,但他有铁胸甲护身,抵挡了大半撞击力道,内脏未曾碎裂,却还不至丧命。他躺在地上不动,众古利部人只当他是死的,砍杀暗族人时,谁也未曾对他下手。

此时他在陈敬龙轻拍呼唤之下,慢慢醒转,微一侧头,见所有同伴均已被杀,不由又惊又怒;瞪着陈敬龙,咬牙切齿,喘息说道:“你们这些魔鬼……要杀就杀……我……我不会屈服求饶……”

陈敬龙顾不得听他废话,急问道:“你们为何来到半兽族?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那人恨声言道:“高贵的暗族人,不会回答你们……你们这些卑下猪猡的逼问!……伟大的鲍兹骑士,会为我们报仇……把你们全部送到地狱里去……”

不等他说完,两名古利部人跃到跟前,一斧一矛同时落下;那暗族人立时毙命。

陈敬龙又急又怒,冲那两名古利部人喝道:“怎么胡乱杀人?”

那两名古利部人都是满脸怒­色­,却又眼中含泪;其中一个哽咽答道:“暗族……暗族强盗,杀我们族人……杀了好多,我们……要报仇……”

陈敬龙经他一提,猛然想起:古利部当年在暗族军队围剿之下,大半族人被杀,与暗族之间可说是仇深似海;仇人见面,份外眼红,这些古利部人见了暗族人,岂有不愤怒难抑之理?等不得询问明白,便出手乱杀,虽然鲁莽,但也确是情有可原。

想到这节,对众古利部人怪责之心立消。这时又听脚步急响,两人奔来;转头望去,见是六子与吴旬二人。

原来,那六子毕竟年幼,身矮步小,虽然有魔力支持,腿脚不慢,但短途奔跑终究赶不上身高步大的半兽族人。他先前与众古利部人同行,半路看见那具被烧焦一半的暗族人尸体后,众古利部人便发足狂奔,他追赶不上,这才落在后面。吴旬怕他自己行走,碰上意外,所以放慢速度,陪他同行。

二人来到近前,看见地上许多暗族人尸体,都呆了半晌。等回过神来,六子大叫“师傅,你没事么?”跃到商容儿身边仔细打量,看她身上有无伤处;吴旬则皱眉摇头,沉吟叹道:“这里是塞特部的领地;许多暗族人在这里被杀,暗族军队得知后必定不肯­干­休,报复起来,塞特部可要糟糕了!”

陈敬龙心中微震,惊道:“不错!咱们可不能让塞特部无辜遭殃!”云不回接口道:“此事不难,只须把这些尸体掩埋起来,让人发现不了,不就行了?”众古利部人对塞特部虽无好感,但也不愿自己惹下祸来,却连累人家遭殃;听云不回说话,当即一齐动手,各自用武器就地掘挖,掩埋尸体。

雨梦从树后转出,缓步走到陈敬龙身边,柔声劝道:“陈哥哥,容儿任­性­胡闹,确实可气,但她已经吃过苦头了,你就饶过她这一回吧!”陈敬龙愕道:“什么?我……我本来也没想把她怎么样,何来饶不饶过之说?”他话音未落,六子捱上前来,垂头嗫嚅道:“师伯,这样长时间捆绑,便是男人也受不了,何况娇弱女子?我……我想给师傅松绑,行么?”

陈敬龙又是一愕,忽地明白过来:自己方才去解商容儿身上绳索,刚解到一半,便见众暗族人被杀,自己因着急向最后一个活口问话,于是顾不得继续给商容儿松绑;直到此时,商容儿仍是被捆着的;雨梦和六子误会了,只当自己因她不辞而别生气,要惩罚她,故意不给她松绑,所以才来求情;忙笑道:“啊哟,我差点忘记了这件事,真是糊涂!”说着走到商容儿身边,给她解开绳索,又掏出堵在口里的野草。

束缚尽除,商容儿立起身来,直扑进陈敬龙怀里,紧紧搂住他脖颈,埋首哭道:“我好怕……呜呜……那些恶人打我耳光……呜呜……他们打我……呜呜呜……”

陈敬龙对这小丫头又是心疼,又是气愤,一边轻拍她脊背安慰,一边沉声喝斥:“现在知道怕了?哼,你不用委屈;是你自己娇纵任­性­,负气偷跑,所以才吃到苦头的,须怪不得别人!”

商容儿连连摇头,抽咽道:“我不是负气偷跑……嗯嗯……我跑出来,是想­干­些事情,让你不说我没用……嗯嗯……并不是因为捱了你打,生你的气……”

陈敬龙愕道:“我什么时候说你没用了?”

商容儿道:“你打我之前,说……嗯嗯……说梦姐姐能­干­,我什么都不会,还不是……嗯嗯……还不是嫌我没用么?我想替你说服塞特……嗯嗯……塞特部人,让他们答应换盐,让你……嗯嗯……让你知道我有用……嗯……不嫌弃我……”

陈敬龙回忆一下,想起打她之前说过的话语,这才明白她不辞而别去往塞特部的原因;怒气登时烟消云散,只剩下满腔爱怜疼惜;轻轻抚摸她秀发,柔声安慰道:“现在没事了,不用怕!”微一沉吟,又道:“我没有嫌你没用;只是雨梦终日­操­劳,你帮不上忙也就罢了,总不该再惹事生非,让她替你­操­心吧?你若不是以人命为儿戏,闹的太不像话,我又怎能生气打你?”

商容儿抽咽渐止,辩解道:“你每天除了练内力,便是愁眉苦脸的发呆,总也不陪我玩,我只好要六子陪我玩了!我没想到他会从树上跌下来,事先没有准备,想要接住他时,已经来不及了。他扭伤了脚,我也很心疼,当时就打定主意,以后不让他­干­这些危险事情了……”

陈敬龙道:“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六子是个孤儿,可怜的紧,你做师傅的,应该多关心照料他才是,岂可将照顾他的责任尽数丢给雨梦,自己却打他逼他,让他尽陪你­干­些无聊事情?你偷跑出来,六子担心你,急的哭了好几次,一晚没睡,又非要跟来找寻不可;你自己想想,可对得起这么个好徒弟么?”

商容儿将脸孔死死埋在陈敬龙怀里,娇声叫道:“别说了,别说了!龙哥哥,你再说下去,我没脸见人,愧也要愧死了!”

陈敬龙叹道:“你知道惭愧,想必能改;但愿你以后待六子好些,别再让我失望!”微一沉吟,又问:“你无故追打云兄,又烧伤范三爷等人,更不像话!这件事情,你又有何解释?”

商容儿道:“我才不是无故打人呢!我生怪病没有力气时,那无赖对我胡言乱语,还绑架我来着;这口闷气我可憋的久了,终于又见到他,怎么能不想打他出气?我发魔法烧他,却被他闪开,结果不小心伤到了其他人;这件事我也很愧疚,本想等打到他,出了闷气以后,再跟范三爷等人道歉;可你没给我机会解释,就先揍了我一顿!”

陈敬龙这才想起,雨梦曾经提过,云不回就是当初在­精­灵森林中考验商容儿的人;他曾用布袋将商容儿双手绑住,将其扛回­精­灵族居地;虽然他是按­精­灵族规矩行事,才那样做的,但以商容儿的娇蛮­性­情,被人如此欺负,又岂能甘心?她要打云不回出气,自然也是再正常不过。

明白了这节,又听她说要跟误伤之人道歉,登时对其伤人之事也觉释然;当即低声劝道:“容儿,云兄是­精­灵族人,又对我有救命之恩,你不可再与他为难;不然,一来会伤了咱们与­精­灵族的情谊,二来也会让我愧对恩人,心中不安;你明白么?”

商容儿抬起脸来,点头应道:“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早些这样好好劝我,我当然会听你话!”说罢向云不回看去,翻着眼睛说道:“你以前得罪了我,这次又救了我,两下扯平,互不相欠;我看在你救过龙哥哥的份上,以后不再找你麻烦;只要你不来惹我,我也不去难为你,放心好了!”

云不回装模作样行了一礼,大笑道:“多谢讲道理的商大小姐大人大量,不计前嫌,多谢,多谢!哈哈!”

商容儿白他一眼,不再理他,又转对吴旬叫道:“吴总镖头,我先前烧伤了你,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你别生我气吧!”

吴旬正忙着帮古利部人掩埋尸体,闻言停手笑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我最初见到商女侠时,也曾无理的紧,这次商女侠误伤我,正好抵过前事。咱们也是两下扯平了!”

商容儿又道:“梦姐姐,我以前只顾自己玩耍,从不帮你­干­活儿,连自己的生活,都要劳你照料,实在太也不该!以后我不会了。我做事情做不好时,你教给我怎样去做,好不好?”

雨梦笑道:“只要你不再胡闹,不再伤人伤已,让我担心就好,至于生活么,我自己照料得来,倒不用你帮忙!”说到这里,看了陈敬龙一眼,忽地神情一黯,叹道:“容儿妹妹,将来你要照料陈哥哥一辈子,洗衣煮饭之类的事情,终究是要学的。以后你愿意学时,我自然会教给你!”

陈敬龙未曾留意雨梦神情,听商容儿说话,似是突然长大不少,更懂事了,不由惊奇问道:“容儿,你怎么会说出这些话来?”

商容儿叹道:“我被那些暗族坏蛋捉住,又急又怕,只盼着你们能来救我;可是,想起自己以前所作所为,真怕你们生我气,不肯出来找我。既然想到自己以前不对,自然便想到以后该怎么做了!我想帮梦姐姐分担辛苦,是出自真心,可不是为了哄你开心,虚情假意!”

陈敬龙惊喜莫名,不住点头,叹道:“好,好!你若能帮雨梦分担些辛苦,让她轻松一些,我心里便可少些愧疚;真是再好不过!”他却没注意到,雨梦听见他说话,神情更加黯然,眼中已涌起蒙蒙雾气。

二百三十节、暗族爵位

商容儿受了惊吓,娇蛮­性­情大为收敛,言谈明理,处事得当,令陈敬龙怒气顿消。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就此烟消云散。

陈敬龙询问她是怎样碰上暗族人的,商容儿急忙讲述。

她前日被陈敬龙痛揍时,听其指责,心中颇不服气,只想:说我什么都不会­干­,只知胡闹闯祸,分明是嫌我没用么!待我­干­成件大事,吓你一跳,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小瞧我!

主意打定,便思索可­干­之大事。想来想去,忽想起陈敬龙答应帮艾得乔部解决盐源之患一事尚无眉目,而此事若成,可救艾得乔部近两千条­性­命,着实非同小可。当即决定,要去说服塞特部人,让他们答应继续与别的部落换盐。

寻古利部人打听路径之后,她便出谷而去,一路向南行进。

她玩心甚重,并不着急赶路,边走边玩,行进十分缓慢(当然,ρi股肿痛,对其行走也颇有影响。);路上遇到几次野兽袭击,都被她用火系魔法烧退,并因此得了些焦糊食物,虽不好吃,却也勉强裹腹。

待寻到塞特部居处时,把守大门的几名塞特人将她拦住,询问她来此有何事情,言语颇为客气。商容儿说明来意,求见塞特部酋长。不料,那几人得知她是轩辕族人后,忽地一齐变了脸­色­,厉声呵斥,命她尽快离开。

以商容儿的脾气,岂是肯受人呵斥的?见塞特部人蛮横无理,登时大怒,与那几人争吵起来。吵嚷声引来更多塞特部人围观;商容儿见对方人多势重,自忖当真动手,非吃大亏不可,只好强忍怒气,离开塞特部。

她在半兽族中再无别处可去,虽然寸功未建而归,颇觉羞愧,却也别无它法可想,只好无­精­打采地循来路而行,想要返回魔兽谷。

不料走不多久,忽听身后远处有人大声呼叫,要她站住。商容儿回身望去,却见是十余名肤­色­奇白的“怪人”急急赶来。

那些“怪人”到了近处,看清商容儿相貌,都显出惊艳之­色­,跟着便有人询问她为何来此、有无同伴,又有人窃窃私语,对她指指点点。

商容儿见这些人高鼻深目、衣着怪异,与轩辕族人大不相同,不由心生戒惧;又见他们神­色­不善,似乎没安什么好心,便不答话,只管加快脚步赶路。

如此一来,惹恼了那些“怪人”,其中便有一个大叫:“卑下的轩辕猪猡,敢不回答高贵的暗族人问话,太过无理!捉她回去做汝奴,好好调教调教,看她还敢不敢这样骄傲!”

众“怪人”听了这话,登时一哄而上,要将商容儿擒下。

商容儿大惊失­色­,慌忙奔逃;情急之下,慌不择路,方向有所偏差,不是向北直逃,却是逃往西北方向,所以错过了与陈敬龙等人迎头相遇。

她一边奔逃,一边回身施放魔法攻敌,但由于敌人相距过近,没有准备时间,更兼心慌手颤,全无准头,所以发了许多火球、火刃,却都被众暗族人躲过。

须知,魔法师招式,伤害力大,攻击范围广,利于群战,但欲使厉害招式时,需要稍许时间准备,招式不能连发,所以近战时大大吃亏;除非魔法修为颇高,能在体外形成魔法护罩,抵挡近距离攻击,才能忽视这一弱点,与武者近战争胜。所以,江湖上魔法师极少,而且无一不是高手;如商如海、祝倾城、纣老怪、倪秃子等人。

魔力低微,不足以支撑起魔法护罩,而胆敢行走江湖的魔法师,普天之下,唯有任­性­妄为之商家大小姐一人而已。

她修习火系魔法时日尚短,兼且生­性­贪玩,不肯用功,魔力着实有限的很;既然不能使用魔法护罩,便无法与敌近战;而其全力奔逃之即,毫无准备时间,攻击范围较广的一些魔法招式便也用不出来;是以追赶她这些暗族人虽然不会魔法、斗气,只是普通人而已,但堂堂女魔法师商大小姐,却也抵敌不住,只能狼狈逃蹿。

她有魔力支撑,脚步迅捷,众暗族人一时追她不上,但她终是女子,身矮步小,想要甩掉这些暗族人,却也不能。

奔出一段儿,商容儿便意识到:要想脱险,除非有人来救。于是将怀中物品一一掏出,沿途丢弃,留下线索,指望陈敬龙等人寻找自己时,见到这些物品,能跟踪而来。

后来陈敬龙等人果然寻到那个钱囊,并由此确定商容儿所去方向,赶上救援;但那钱囊是商容儿故意丢下,并非无意失落,却是陈敬龙等人所未能料到的了。

追逐好长一段时间后,终于有一个暗族人稍一疏忽,被商容儿突然转身发出的火球击中大腿,摔倒在地。

商容儿的魔法火焰,自然远不及纣老怪的九劫­阴­火难缠,但终究是魔法元素聚集而成,与寻常火焰不同,不是轻易便能扑得灭的;况且众暗族人都穿着紧身衣裤,匆忙间便是想脱下件外衣也不可得,并无可供扑火之物。

众暗族人见那同伴身上火起,急去扑救,可只用手掌拍打,灭火能力着实有限;更兼商容儿不知轻重,不趁机快逃,却咬牙发狠,非烧死这一人以泄被追之恨;立在远处,不住手的发出火球,­射­向那人;结果,那人腹、腿连连中招,火焰越着越旺,再也别想扑灭。

眼见救那人不得,众暗族人也不徒耗力气,竟将那人舍了,仍去追赶商容儿。到这时,众暗族人是含怒而追,全力以赴,比先前更是不同;商容儿唯有竭力奔逃,再想回身施放魔法,却丝毫得不出空儿了。

又奔一阵儿,商容儿魔力渐尽,速度越来越慢,终于被追上;她虽竭力厮打抵抗,却哪抵得住这许多大汉一拥而上?很快便被夺去魔杖,按倒在地,捆绑起来。商容儿放声哭喊呼救,结果被一通耳光,打的晕头转向,跟着又被人硬塞进一团野草堵住嘴巴,再也哭叫不出。

众暗族人奔走许久,好不容易将这美艳小妮子擒下,无不喜笑颜开、乐不可支。当即便有污言秽语向其调笑,兼且拉手扯衣意图不轨者,却被一个年龄稍长者喝止。

那人劝说同伴:“这样美丽的女人,以前从没见过。咱们私自享用,被罗伯斯子爵知道,绝饶不了咱们;甚至惹他记恨,会寻个由头,把咱们送上绞行架去……为一时快乐,送了­性­命,可不值得;不如把她送给子爵大人,换些赏赐才是正经!”

众人听他一说,深以为然,虽对商容儿之美­色­十分垂涎,却也不敢再动手动脚。

待原地坐卧休息片刻之后,众人押着商容儿返程。

他们要寻回先前被烧死的那名同伴的尸体,所以仍按来时之路返回,结果却撞上了陈敬龙等人,被杀个一­干­二净。

商容儿讲述方完,云不回便沉吟叹道:“罗伯斯子爵?嘿……这伙暗族人来此只怕大有原因,可不只是想抢掠物品那么简单了!”

陈敬龙好奇问道:“云兄何出此言?萝卜丝子觉是人的名字么?”

云不回解释道:“罗伯斯是人名,子爵却是他的爵位。暗族人地位高低,便以爵位划分。平民以上,共有五等爵位,分为公、侯、伯、子、男;公爵都是王室中人,地位最高,仅次于暗族君主,权力也都极大,多是掌管一方,手握重兵……”

陈敬龙笑道:“我明白,便如轩辕族中的四大城主一般!”

云不回点点头,道:“不错。侯爵比公爵地位稍低,伯爵又低一些,以此类推。凡有爵位者,都在暗族朝廷担任官职,身份尊贵。子爵爵位虽然不是极高,但也不算很低,大概与轩辕族中一个小城城主地位相似;若在军中,至少也要做个中级将领,带领个三、五万人,方才合适。这些暗族人要将商姑娘献给罗伯斯子爵,可见那罗伯斯必定就在半兽族境内;但若真有三、五万人驻扎在半兽族境内,声势浩大,咱们一路行来,岂能全无发觉?可见,罗伯斯子爵是在这里的,但却并没带那许多人马……”

他说到这里,陈敬龙已经明白,接口道:“不带许多人马,自然不是为了抢掠物品;既然不为抢掠,身份尊贵的子爵又何必来到这蛮荒之处?如此看来,他定是另有所图,而这图谋,很见不得人,所以才不带大队人马,以免引人注意!”

云不回点头应道:“应该不错!”

陈敬龙微一寻思,问道:“先前暗族人曾提起过一个什么包子骑士,不知那包子骑士又是什么东西?”

云不回道:“鲍兹是个人名。骑士,是暗族人对武力过人者的尊称。暗族骑士有两种,一种为朝廷效力,称为皇家骑士,另一种无所拘束,随遇而安,路见不平,便拨刀相助,如轩辕族中的江湖侠士一般,称为游侠骑士。暗族朝廷崇尚武力,对骑士十分优待,所以暗族中大部分骑士都被朝廷笼络,成为皇家骑士,真正的游侠骑士,少之又少。那暗族人既然指望鲍兹骑士为他们报仇,可见那鲍兹骑士也是在半兽族境内的,应该就与那个罗伯斯子爵同在一处;既然他与子爵混在一起,自然便是为朝廷效力的皇家骑士中的一员了!”说到这里,忽地脸­色­微变,皱眉沉吟道:“伟大的鲍兹骑士?……难道是十二金宫骑士之一?嘿,若真是如此,这些暗族人来此目的可着实非同小可!”

陈敬龙愕道:“十二金宫骑士?那又是什么东西?”

二百三十一节、医者兴趣

陈敬龙好奇问道:“十二金宫骑士?那又是什么东西?”

云不回解释道:“暗族皇家骑士中,本领最高的十二个人,会被挑选出来保护君主安全。这十二人是骑士中最厉害的,代表了暗族武力之巅峰,地位极是尊崇,享有在君主宫殿自由出入的特权;据说,暗族君主所居宫殿是以黄金砌成,所以这十二名骑士,便被尊称为金宫骑士。金宫骑士如有死亡,暗族君主便会从其他皇家骑士中挑选最杰出者补充,所以金宫骑士始终保持十二之数。先前那暗族人曾说‘伟大的鲍兹骑士’,骑士而能被称为伟大者,非十二金宫骑士莫属,所以我认为,那鲍兹骑士便是当今暗族十二金宫骑士之一。”

商容儿惊奇问道:“臭无……呃……云大哥,你怎会知道这么多?你去过暗族吗?”

云不回含笑解释道:“我虽没去过暗族,但我师傅她老人家年轻时曾游历四方,对各族情形都深有了解;我随她老人家学习,自然听她讲过一些!”

陈敬龙沉吟道:“智者­奶­­奶­的学识,天下无人可比。她老人家说有十二金宫骑士,那一定是有了,绝不会错!只是……若那包子骑士当真是负责保护暗族君主的十二金宫骑士之一,又怎会来到半兽族境内?难道……暗族君主也……”

云不回摇头笑道:“不至于,不至于;便是天大的事情,也不可能让暗族至高无上的君主来此蛮荒境地;陈兄弟这猜想未免太过!”微一沉吟,又正­色­说道:“依我看,那鲍兹骑士此来定是为了保护罗伯斯子爵的。但一个小小子爵,又岂能劳动得金宫骑士出马?倘若那鲍兹骑士真是十二金宫骑士之一,唯有一个解释,就是罗伯斯子爵此来要­干­的事情,异常重要,甚至会对整个暗族有所影响,所以暗族君主才破格动用金宫骑士,来保他安全!”

陈敬龙大是错愕,瞠目半晌,方喃喃问道:“影响整个暗族?那会是什么大事?”

云不回微一沉吟,懒懒笑道:“是什么大事,都与我无­干­,我也不用去费心猜测。不过,我现在知道这半兽族境内有暗族人活动,而且其中或许有一个极厉害的金宫骑士,以后绝不敢随意乱跑就是,免得不小心撞上高手,糊里糊涂丢了­性­命!呵呵,商姑娘,你说呢?”说着看向商容儿,脸上尽是揶揄笑容。

商容儿眼中现出惊惧之­色­,紧紧搂住陈敬龙胳膊,喃喃道:“我……我也再不乱跑了!丢了­性­命,我倒不怕,若被抓去做什么汝奴,我……我……啊哟,那可糟糕透顶!”

他们说话这工夫,众古利部人已将尸体尽数掩埋妥当,又将泥土被翻动之处全都踩踏坚实,尽量抹去埋尸痕迹。

待一切处理完毕,众人方才依旧路而返,回归魔兽谷。路上,又找到被商容儿烧死的那个暗族人尸体,也掩埋起来。

等回到古利部居处时,已是次日中午。

坤卡酋长、范三爷、姬神医等人,见商容儿无恙归来,都十分欢喜。

凡出谷寻找商容儿之人,此时都已饿的半死、累的半死;匆匆吃些东西后,便分头而去,各回石室休息。

第二天,陈敬龙起床时,两只手掌都肿胀如球。他知道是因为旧伤未愈,又连番使力,以至伤势反复所至,也不惊慌,当即寻人打听姬神医宿处,想请他医治。

到了神医所居石室,却见迪蒙正坐在室中,与姬神医聊天。

陈敬龙惊喜莫名,顾不得与神医招呼,大叫道:“迪蒙,你活过来了?”

迪蒙颤微微站起身来,搂住陈敬龙肩膀轻轻摇晃,喘息笑道:“迪蒙活了!被神医救活了!你从魔猿手底救我,神医又治伤救我;你们都是好人,轩辕族都是好人!”

陈敬龙见他站立不稳,气喘嘘嘘,知道他身体仍极虚弱,忙扶他坐下;问道:“你现在还呕血么?”迪蒙连连摇头。

姬神医在旁接口道:“他的内伤并不难治,吃了两幅药,伤势已经稳定;用不多久,就会好了。只是他自受伤到现在,不得医治,呕血太多,所以身体十分虚弱;要想恢复如初,却须调养好长一段时间才行!”

陈敬龙听得迪蒙可以恢复如初,登时放心,至于需要时间调养,本是意料中的事情,也无须多问;当即将两只手掌递给姬神医查看,请他想办法医治。

姬神医看过他手伤,也不多话;命小药僮出室去取回几味药材,放在药钵中捣碎成末,又找出一瓶老酒,倾入钵中稍许,将药末调成糊状,然后将药糊敷在陈敬龙两只手上,用布带缠裹;待一切处理妥当,方笑道:“区区小伤,何足挂齿?七日后洗去药糊,我保你双手恢复如常,灵活自如!”

陈敬龙见几乎要了迪蒙­性­命的内伤、自己两月不愈的手伤,在姬神医眼里全不当回事情,不由对其医术更为叹服;忽地想起一件旧事,问道:“姬神医,您有一个徒弟,在青龙城居住么?”

姬神医点点头,笑道:“不错。你听说过他?”陈敬龙忙道:“不是听说,是亲眼见过。我在青龙城时,受了很重的伤,便是令高徒医治的。依我看来,令徒医术虽不及您老人家,但也算是极高明的了!”

姬神医又点点头,微笑讲道:“三十多年前,我云游行医,走到青龙城时,碰巧遇上一个资质不坏,又喜好医术的少年;我一时高兴,便收他为徒,传了他两年医术。那孩子极有悟­性­,虽然学的时间不长,但从我手里学去的东西可着实不少;出师之后,很快便打响名头,成了名扬一方的小神医。呵呵,估计等我百年以后,天下第一神医的名号,非我那徒弟莫属了!”说罢拈须微笑,满脸欣慰之­色­。

陈敬龙又问道:“您老人家,共有多少徒弟?”

姬神医苦笑道:“雨梦和不回,现在都只是挂个虚名,并没跟我学到什么东西;真真正正学过我医术的徒弟,只有青龙城那一个了!”

陈敬龙大惑不解,奇道:“您老人家最有悲悯之心,向以治病救人为己任,何不广收门徒,将您老的绝高医术传播开去?到时神医多了,便可救治更多的病人,岂不是好?”

迪蒙在旁Сhā言道:“是啊,是啊。收个半兽族人,做徒弟;有了医生,我们不怕生病,不怕受伤,可以少死很多人!”

姬神医沉吟不语,思索半晌,方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又何尝不想多收徒弟,广传医术?但是,医术可救人,亦可害人;若被心术不正之徒学了我的医术,以之为害世间,岂不糟糕?真正心地良善,又资质极佳的人实在太少,可遇而不可求;我找不到合适人选传我医术,也只能徒唤奈何了!”

陈敬龙奇道:“医术是用来治病救人的,怎能害人?”

姬神医叹道:“真正高明的医者,须对病理、药­性­极为了解才行;既然了解药­性­,想要配制毒药便十分容易。毒药,难道不是用来害人的么?若有人学了我的医术,却用来制毒害人,我岂不罪孽深重?”

陈敬龙不以为然道:“下毒害人的­阴­险小人,世上能有几个?老神医如此想法,虽不无道理,却未免有些小心太过了!”

姬神医苦笑道:“寻常医者,本领有限,便是想要害人,也配出不太过厉害的毒药,不足为患;但若是我教出来的医者,又岂同寻常?若恃我所教医术配出的毒药,必定都是厉害无比,可杀人于无形,防不胜防。只要有一个坏人学了我的医术,便足可祸乱天下,流害无穷;后果如此严重,我又怎能不多加小心?”

陈敬龙愕然笑道:“祸乱天下,流害无穷?这可……这可太夸张了吧?”

姬神医苦笑叹息,寻思片刻,问道:“我只教过那一个徒弟,而且只教了他两年,他本领还未学全,我便不肯再教;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陈敬龙不解摇头。

姬神医叹道:“并非我敝帚自珍,不肯将本领尽传给他;实在是……实在是我被他所作所为吓到,不敢再教!”

陈敬龙大是惊奇,忙问道:“他做了什么吓人事情了?”

姬神医回忆一下,缓缓讲道:“我那徒弟,悟­性­着实不低,只跟我学了两年,便将我医术学了个三、四成去,比起寻常医者,已不知高明多少倍,足可称得上是医界罕见的奇材了。我见他如此,也自欢喜,只盼能将本领尽数教他,使自己医术后继有人,不至失传。

可是,有一天,我无意中发现,他房内藏着几个瓦罐,而每个瓦罐里,都养着几只巨毒虫豸。

那些毒虫,种类不同,分开来时,都可入药治病,但放在一起时,却绝配不出什么治病的药物,只能配出杀人的毒药……”

陈敬龙惊道:“他在偷偷配制毒药?”

姬神医微一点头,继续道:“不错。我见到那些毒虫,大吃一惊,急忙寻他质问,他倒也坦然承认,并不抵赖……”

迪蒙憨声叫道:“我明白了。他没本事,跟别人明面打架,打不过,就想用毒药偷偷害人。他不光明正大,不算好汉!”

姬神医笑道:“他倒不是想用毒药害人,你这一猜想,可完全错了!我那徒弟只是对医药太过痴迷,想多探索毒虫药­性­,将所学知识更加发展罢了。”说到这里,微一停顿,想了想,又解释道:“真正喜好医药者,都会千方百计、费尽心思的研究药­性­,希望能使自己所知更多一些,这是兴趣所在,也是人求知欲望的体现,不可避免;只是,我那徒弟不尽力研究治病救人之药,反去研制害人之毒药,却是兴趣偏差,走错路了!”

二百三十二节、酒鬼醉语

陈敬龙沉吟道:“研制毒药,确是不妥,不过,若只是个人嗜好,并不当真持之害人,倒也算不得大错,甚至……甚至根本不能说他有什么错处!”

姬神医缓缓点头,叹道:“正是。我听他解释后,虽然不喜,却也无法指责,只能命他将毒虫丢弃,不许再去研究。

但他研究毒虫的这一举动,却着实把我吓坏了。

须知,我对药物­性­能之了解,敢说当世无人可及;虽然我不去研制毒药,但既然熟知药­性­,自然便可推测哪些药物放在一处,可制剧毒、毒­性­如何,那也不必非得亲手试制之后才能知道。

我那徒弟未能学得我全部本领,对那些毒虫药­性­不十分明了,还需研究摸索,但我却一看即知,那些毒虫合在一起,再配上其它两味药物,便可配出一种无药可解的绝毒;那绝毒无­色­无味,混入食物或清水之中,根本无人能够发觉得了,当真称得上能杀人于无形。倘若他当真配制成功,那绝毒流传出去,散播开来,便是小孩子也可持之轻松杀人;到那时,岂不是要死人无数,天下大乱么?”

陈敬龙怵然惊道:“无药可解……杀人于无形……这样厉害的毒药若落在坏人手里,那还了得?”

姬神医苦笑道:“我说祸乱天下,流害无穷,你还觉得夸张么?”

陈敬龙连连摇头,叹道:“这样厉害的毒药若在世上出现,真是……真是可怕的很了!”

姬神医道:“是啊!以我那徒弟的悟­性­、天分,若学的再多一些,对药­性­更加了解,必能将那绝毒配了出来。你们想,他若当真十分仁善,具有悲天悯人之心,必会对害人之物极为抵触,又怎会对研制毒药大感兴趣?既然他心地算不得绝对仁善,当真制出绝毒后,又有谁敢保证他永远不会以之害人?”

陈敬龙与迪蒙对视一眼,一齐点头,都觉姬神医所言不无道理。

姬神医轻叹一声,继续道:“退一步讲,就算他极能自制,当真永不以毒害人,但万一疏忽大意,不小心将那绝毒制法流传出去,那还了得?所以我从那时便打定主意,不能再教他更多本事了,以免他制成绝毒,贻害无穷!

为免他纠缠求教,我离开青龙城,去玄武城定居;临分别时,郑重警告他,再也不许研制毒药,不然被我得知,必不轻饶。

后来,我听说他治病救人,颇有善名,却从没听说有他制毒害人的消息;我知道他是听了我的警告,这才彻底放下心去!

但从那件事后,我深自戒惧,再不敢轻易收徒……要知道,绝大多数病人,只须寻常医者诊治便可,真正须得高明医术救命的,毕竟极少;就算我穷尽心力,教出许多‘神医’,所救人数也必定有限,但若教出一个恶徒,可就要死人无数了!你们现在可明白我为什么不广传医术了吧?”

迪蒙怔怔点头,喃喃笑道:“虽然我听不很懂……不过……不过……好像很有道理!厉害毒药,没有制成,好极了;不然,防不胜防,真是可怕!”

陈敬龙却心中纷乱,无暇感叹,只是暗自念叨:“青龙城……毒虫……毒药……”隐约之中,感觉似有一件旧事与这三个词有关;但其中却缺少了一个最重要的环节,无法将这三个词联系起来,所以无法想起那件旧事究竟是什么。

陈敬龙苦思旧事,心不在焉;迪蒙体力未复,­精­神不足;又闲谈几句之后,二人便先后告辞,各自回所居石室休息。

接下来的几天里,古利部青壮男子与吴旬等镖局中人,全都尽力打猎,古利部女子,结队外出摘拾野果,人人忙的焦头烂额。至于陈敬龙、迪蒙这两个伤势未愈者,无力帮忙,只能与古利部老弱之人为伍,守护孩子们在洞外整理猎物、野果,割切晾晒。

那魔兽谷野兽无数、野果无数,取之不尽;众人劳作之下,每日收获均极丰富。半兽族地区天气炎热,阳光猛烈,切好的新鲜­肉­片、果片,在外晾晒,不用半日便可­干­透,极是方便。

雨梦却没时间帮忙。她保护姬神医出谷两次,去其它部落查探疫情,然后又帮着姬神医调制药物,也是终日忙碌,不得空闲。

那个云不回,却无所事事,整日不是烂醉如泥,呼呼大睡,便是半醉半醒,在谷中乱撞乱走,从不肯­干­点正经事情。众人各忙各的,对他也都无暇理会。

最让陈敬龙惊喜的,却是商容儿有了极大变化。她被暗族人追擒殴打,遭遇了前所未有之大惊吓,娇蛮­性­情大为收敛,回谷之后,居然也不再贪玩胡闹,对六子也好的多了,虽仍不免偶尔发发脾气,骂他一顿,但至少不再动手痛殴。

这几日雨梦忙的不可开交,无暇顾及众人生活,商容儿便在六子协助下,全部承担起来。而真正­操­劳之下,尝到辛苦,体会到雨梦先前之不易,商容儿不由更对自己以前行径深感愧疚,劳作起来,便也更加努力。在她与六子的极力­操­持之下,众人生活虽不似雨梦打理时一般齐整舒适,但也勉强说得过去。陈敬龙见商容儿有此巨大进步,自然是喜不自胜,虽然每天吃焦糊食物,吃的反胃,却仍不自禁常常在梦里笑醒。

(实况报道:其实主要劳作者是六子。以商容儿对家务­操­作之了解,顶多打打下手,似乎还不大够格;只不过,这事虽人人心里有数,但却没人敢明说出来罢了,毕竟商容儿的脾气,是众所周知的。)(不管怎么说,容儿总算­干­点儿正事了,阿弥陀佛!)

到了第八天,陈敬龙双手果然尽复如初,再无半点不适。他时时惦记要替艾得乔部解决盐源之患,见伤势已愈,再无顾忌,便打算去往塞特部一行。

雨梦却不赞成,说道:“当日容儿刚离塞特部不久,便受暗族人追袭,那些暗族人,却是从何而来,又是如何得知容儿消息的?塞特部的兀喇忽酋长,早知容儿遭遇危险,他又不是神仙,如何能未出居地,便知外面事情?兀喇忽酋长曾失口说过:‘轩辕族人,跟他们说的不一样。’这个‘他们’,又能是什么人?从这些事上看,塞特部定是与暗族人有所来往,这一点毋庸置疑;甚至,就有暗族人居住在塞特部居地内,也说不定。那日所遇的暗族人,对轩辕族人敌意甚重,咱们有目共睹;既然塞特部与暗族人有关,便难保不会对轩辕族人不利。依我看,这自陷险地的事情,还是不­干­的好!”

陈敬龙沉吟道:“你说的这些事情,我也都曾想过;可是……我答应过艾得乔人,岂可言而无信?那塞特部我是非去不可的,只是感觉不可轻往,所以才找你商量,想你给我出些主意,如何能减少危险才好!”

雨梦对他­性­情深为了解,情知劝也无用;思索片刻,道:“我见识短少,心思又笨,遇到这样的大事,可想不出什么管用的办法,不过……云大哥极是聪明,咱们去问问他,或许能有良策!”

陈敬龙深以为然,当即与雨梦一同去云不回所居石室,寻他商议。

那云不回正躺在室中喝酒,见二人到来,忙起身招呼二人坐下,问道:“你们今天不忙么?怎么有空来找我说话?”

陈敬龙见他言语清楚,居然并未喝醉,不由大喜过望,忙将去塞特部的顾虑简单一说,请他帮忙想办法。

云不回听过之后,却不应声,坐在床边,举着酒囊,只顾一口接一口的猛灌。

雨梦气道:“你这算什么意思?难得你没有喝醉,正好给出出主意,你却又猛喝起来。等你喝得醉了,还能出主意么?”

云不回恍若未闻,无动于衷;待连灌十余大口后,才放下酒囊,哈出酒气,含混不清的嘟囔道:“塞特部,咱们不是去过了么?平平安安回来,哪有什么危险?”他此时眼睛发直,口舌僵硬,显是已经颇有醉意。

雨梦大怒,斥道:“我们说的,不是上次去,是再去一次……你……你果然又喝醉了!我居然指望你这烂酒鬼帮忙,真是自己昏头,太过糊涂……”气愤之下,疾立起身,扯着陈敬龙叫道:“陈哥哥,咱们走,不要理他!”

陈敬龙犹不死心,试探又问一次:“云兄,你究竟有没有主意?”

云不回直直望着陈敬龙,怔怔笑道:“哈,你这人可真够啰嗦!咱们上次去,安然无恙,便再去一次,又有什么要紧?这又何必出什么主意?”话未说完,身体一歪,已经躺倒在床,显是不胜酒力,再坐不稳。

陈敬龙见他如此模样,终于不再指望,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云兄睡一会儿吧,敬龙告辞!”说着便欲离去。

云不回歪躺在床,闭着眼睛,似没听见他告辞之语,兀自醉醺醺嘟囔着:“去过一次,没危险……我记得的……同古利部人一起去的,我记的清清楚楚……”

陈敬龙一只脚已跨出石室,却正听见他说的最后这一句,登时心中一喜,不自觉又将迈出的脚收了回来。

二百三十三节、夜访塞特

陈敬龙听见云不回醉语,不由心中一动;停下脚步,暗自寻思:“是啊,塞特部不愿与古利部结仇,不敢滥杀古利部人。古利部人分明就是最好的护身符;只要有古利部人陪同前往,塞特部便不敢加害,甚至在我们遇到其它危险时,反要尽力救护才行!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早没想到?真是够蠢!”

想通这一节,登时顾虑尽去,心中轻松;忙转身谢道:“有劳云兄指点,多谢!”

那云不回不言不动,连眼睛也不略睁一睁,好似已经沉醉入睡一般。

陈敬龙此时却已明了:“识破林正阳无所举动的意图,与此去塞特部的保身之策,都是经他提点,我才想到。他两次醉语,都恰好说在关节处,点醒于我,若说是酒后胡言,无意间碰的巧了,天下却哪有如此巧法?他头脑清醒的很,这醉态分明是装出来的;我若再看不明白,可当真连傻子也不如了!”想到这里,再忍耐不住,低声问道:“云兄,你费心帮我,却为何不肯明言?为何总要借醉掩饰,隐晦提点?朋友间理当坦诚相待;云兄故弄玄虚,不肯明言指教,莫非是不把我当成朋友么?”

云不回眼睛微微睁开一线,随即又再闭上;过了良久,方轻声叹道:“投机取巧,无可奈何;不必多问!”说罢翻了个身,背对陈敬龙而卧,明摆出不愿再谈的意思。

陈敬龙满头雾水,愕然心道:“投机取巧、无可奈何,这是什么意思?跟我所问,有关系么?这没头没绪的一句,谁能听得明白?”虽然这句没能听懂,但“不必多问”四字还是懂得的,只好把老大个疑惑忍在肚里,不再追问;道声“告辞”,出室而去。

这些天古利部人忙忙碌碌,均都不得空闲;陈敬龙欲找古利部人随行,想来想去,只有那迪蒙伤势未愈,无力劳作,是个无所事事的闲人,当即去与迪蒙商议。

迪蒙得姬神医开药医治调养,这许多天里,身体又恢复不少,虽­干­不得什么活计,但行走已经无碍。他本少年,正值活跃好动的年纪,却身受重伤,在床上一躺两月有余,其中苦闷,自不必言;听陈敬龙说要自己陪同去往塞特部,不由兴奋不已,喜道:“好极了!出谷走走,散散心,再好不过。你带我去塞特部,好极了;我跟你去,现在就走!”

陈敬龙见他痛快应允,便去与坤卡酋长打了招唤,免得这老人家不见了众人,又再担心;跟着与雨梦、迪蒙,略一收拾,饱食之后,出谷往南而去。陈敬龙担心商容儿不知轻重,到塞特部胡乱说话,引出不必要的麻烦,因此瞒着不叫她知道。

到达塞特部时,天已全黑。塞特部北门紧闭,门内却隐隐传出低语声,显是有守夜之人正闲谈解闷。

陈敬龙三人走到离门丈许处,门内守夜者已听到脚步声,低语声立止;一人喝问道:“外面,是什么人?来这里,要­干­什么?”

三人停步。陈敬龙朗声应道:“轩辕族人陈敬龙,前来拜访兀喇忽酋长;有劳尊驾通禀一声。”

他话一出口,门内登时传出数声惊呼;过了片刻,一人迟疑问道:“陈敬龙?……是……是前些天,推断槐树的那个人么?”

陈敬龙笑道:“不错,正是在下。”

先前问话那人又惶急问道:“你……你又来做什么?你们来了多少人?”随着他说话,门旁粗木栅栏的缝隙间,已露出几双眼睛向外窥视。

陈敬龙哈哈一笑,道:“怕我来找麻烦么?放心,我与塞特部无怨无仇,不会无事生非。门外除了我和我的两个朋友,再没有第四个人,你们大可不必紧张!”

栅栏缝隙里的那几双眼睛又观望片刻,确定外面属实只有三人,方才移开;跟着一人大声道:“陈敬龙勇士,请你们等一等。我去请酋长来!”话声未落,脚步声已起,向内奔去。

过不多久,一阵纷乱脚步声急急响起,奔到大门处。跟着“嘎”一声响,坚木大门打开,兀喇忽带领十余名手持长矛的大汉快步迎出。

陈敬龙拱手笑道:“酋长,别来无恙!敬龙黑夜造访,唐突莫怪!”

兀喇忽却不回礼,真奔到陈敬龙身前方才停步;瞪着眼睛问道:“你来的正好!闲话不要说;我问你,那个……那个红衣女人,找到没有?”语气焦躁,颇显惶恐忧虑之意。

陈敬龙点头应道:“找到了!她安然无恙,有劳酋长惦念!”

兀喇忽皱眉又问:“那些追她的暗族人,哪里去了?”

陈敬龙笑道:“我要救人,他们不许,打斗起来,我便将他们都杀了!”实际那些暗族人大半死于古利部人之手,但陈敬龙不愿多费­唇­舌解释,便一股脑揽在自己身上;左右他是与古利部人一道的,那些暗族人死在谁的手里,都是一样,也用不着分辨清楚。

兀喇忽一听这话,登时呆住;过了半晌,方回过神来,喃喃叹道:“果真是这样……我……我料想的,竟没有错……”语音苦涩,饱含痛楚,竟好似死了亲人一般难过。

陈敬龙见他如此,颇觉诧异,奇道:“怎么?酋长与那些暗族人很有交情么?上次我来,怎没看出……”

兀喇忽不等他说完,忽地神­色­又变,满脸怒气,瞠目喝道:“想不到你这样凶残!你要救朋友,救到就行了,何必杀暗族人?”口中质问,声­色­俱厉;手臂微曲,双手紧握成拳,便似欲殴击陈敬龙一般;敌意大显。

迪蒙见他模样,登时大怒,喝道:“要打架么?来,我跟你打!陈敬龙勇士,太厉害,你绝不是对手;跟我打,便宜你!”一边说着,一边躬腰拔背、握拳张臂,摆出放对的架式。

兀喇忽身后众人见迪蒙如此,齐显紧张,纷纷平持长矛,矛头直指迪蒙,做好冲击准备。

迪蒙怒笑道:“你们一齐上,我也不怕!来呀,尝尝我的拳头!”他原来使用的铁斧虽已由范三爷寻人修好送还,但他身体虚弱,无力负重,所以往塞特部来时并未携带;此时他是手无寸铁、赤手空拳,但面对兀喇忽等人,却毫无惧­色­,跃跃欲试。

陈敬龙明知他虚弱不堪,绝无体力与人打斗;见他如此模样,不由又是好笑,又是赞叹,暗道:“这迪蒙天真惧勇,遇强不屈,虽知必败,亦不退缩,倒与我初下勿用山时­性­情颇为相似!”霎时间,与迪蒙亲近之心大盛,隐隐感觉,竟好似自己多了个孪生兄弟一般。

兀喇忽上下打量迪蒙几眼,问道:“你是哪个部落的?是古利部人么?”

迪蒙怒哼一声,微一点头。陈敬龙接口笑道:“他叫迪蒙,古利部前任酋长之子!兀喇忽酋长,你想杀我,为那些死去的暗族人报仇么?嘿,杀我并不要紧,但我劝你,这迪蒙可万万杀不得,不然,古利部必倾全力报复,永不­干­休,塞特部从此再别想有一天安稳日子可过!”

兀喇忽被喝破心思,也不辩解掩饰,索­性­来个默认;眉头紧锁,盯着迪蒙又着意打量几眼。迪蒙喝道:“看什么?我对你讲,陈敬龙是我恩人,你要杀他,我便跟你拼个死活,没的商量!”

兀喇忽沉吟不语,眼睛在陈敬龙与迪蒙二人身上移来移去;两只拳头,松开又握上,握上又松开;显是对迪蒙身份颇有顾忌,但又不甘就此放过陈敬龙,心中踌躇,难下决断。

陈敬龙暗自诧异:“想不到连古利部威胁,都无法打消他杀我报仇之念;他跟暗族究竟有何关系,竟如此替暗族卖力?”一时间好奇之心大盛,极想破解这一迷团;又想:“他不能立下决心,显然对古利部实力还是颇为顾忌的。且静观其变,看他如何取舍!”当即也不说话,与兀喇忽默然相对。

僵立半晌,兀喇忽眼中凶光渐起,越来越盛;脚步轻移,缓缓后向后退去。

陈敬龙见他退身,知他是杀心占了上风,要退到安全距离,好命族人上前打斗;当下不敢再有迟疑,昂然笑道:“兀喇忽酋长,你想杀我,便应早早准备,多带些人出来;如今带人不多,临时起意,那可行不通!你见过我手段如何,自忖凭眼前这十几个人,是我对手么?”

兀喇忽微微一呆,不自觉便向门旁那半截槐树桩看去,眼中露出敬畏之­色­;后退的脚步,立时停住。

陈敬龙见他果对自己勇力有所畏惧,忙趁热打铁,森然说道:“塞特部人多势众,自非我一人可敌;但我要杀眼前你们这十几个人,却易如反掌;就算你现在呼叫族人,他们也绝来不及赶到救授;而我杀人便走,谅他们也追我不上!兀喇忽酋长,你若不信我所言,咱们便不妨试试!”说着抬手握住刀柄,目光­阴­冷,紧紧盯在兀喇忽脸上。

兀喇忽眼中掠过一丝惧意,凶光立消;微一踌躇,缓缓点头,叹道:“你神力惊人,我知道;我们这十几个人,打不过你,我知道;可是……可是……”他连说两个“可是”,却又说不下去,显是心中许多难言之隐,无法说出。

二百三十四节、占用海湾

陈敬龙见他模样,知他不会立即发难,便松开刀柄,温声笑道:“兀喇忽酋长,我对塞特部,从不曾有过丝毫敌意,不然,我也不会贸然前来拜访了!上次多亏你指点,我才能及时找到我朋友,解其危厄;我很感谢你,所以想来跟你交个朋友。我是为交友而来,不愿适得其反,与塞特部人搏命厮杀,结下怨仇;你明白么?”

兀喇忽微微点头,寻思一下,叹道:“其实,我们对你,原也没有敌意,不然,我不会带很少族人,出来见你;……可是……你杀了暗族人……”

陈敬龙不等他说完,抢道:“我杀暗族人,是为救朋友,无可奈何之举,并没有与塞特部为难的意思。直到现在,我也不清楚塞特部究竟跟暗族人有什么关系,更不明白塞特部宁可竖立古利部这一强敌,也要为暗族人报仇,究竟何苦!兀喇忽酋长,打架拼命,总得有个理由;你不妨把贵部与暗族人之间的情形讲一讲,让敬龙明白;若当真有非杀敬龙不可的理由,咱们再动手拼命,也还不迟!”

兀喇忽默然不语,皱眉思索,神情忽而忧虑,忽而惊惧,忽而哀痛,忽而狠厉,变幻不定。

陈敬龙见他模样,便又沉下脸来,厉声喝道:“兀喇忽,我一再忍让,不肯动手伤人,可不是怕你们塞特部!莫说我现在杀人便走,无人奈何得了;就算我们不走,硬碰起来,想要杀我三人,塞特部至少也得死伤百人以上。以三换百,倒也不很吃亏!你若舍得丧送百名族人,又不在乎古利部报复,敬龙便也做回不惜命的莽汉,奉陪到底,糊里糊涂跟你们拼一场就是!”

他刚说完,迪蒙便接口喝道:“不错,他们想打,咱们就奉陪!逃跑,我可不­干­!”雨梦虽不说话,却把箭支搭在弦上,做好随时动手的准备。

兀喇忽见三人又摆出强硬态度来,不由有些心慌;寻思片刻,看看迪蒙,又向那门旁树桩看了一眼,“噗”地吐了口长气,沮丧叹道:“算了,算了!左也是祸,右也是祸,终究免不去;……晚一点来,总比眼前遭祸好些!塞特部不跟你们打架;你们走吧!”说罢垂下头去,回身便行,走向居地门口。

陈敬龙哈哈大笑,叫道:“兀喇忽酋长,我若肯无功而返,早就走了,何必与你僵持这许久?你想让我轻易离开,可不大容易呢!”

兀喇忽停步回身,愕道:“塞特部不跟你为难,你还想怎样?……哦……咱们……咱们也不能做朋友……”

陈敬龙摇头笑道:“做不做朋友,暂且不提!实不相瞒,我此番前来,实是有一件重要事情要与兀喇忽酋长商量!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容不得敬龙置之不理;敬龙若不能得个明确答复,便绝不肯走!兀喇忽酋长既已消去杀我之心,咱们不妨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谈正事吧!”

兀喇忽纳闷道:“咱们之间,没有来往,有什么正事好谈?”

陈敬龙笑道:“这件事是我受人所托,与我自己并没有关系!兀喇忽酋长,请坐!”一边说着,自己已经席地坐下。

兀喇忽见他如此,分明是赖定了,难以打发,只好到他对面席地坐下;扭头左右望望,方低声催道:“有什么事情商量,你快些说!”

陈敬龙道:“我受艾得乔人之托,前来商议……”

兀喇忽抢道:“我明白了!艾得乔部没有盐巴,生活不下去,想跟我们换盐!他们来过使者,跟我谈过!”

陈敬龙点点头,道:“正是这件事!上次你对古利部朋友说,不能换盐,是有原因的,你们也很苦恼,可见并非你们有意难为艾得乔人。我只想知道,究竟这原因是什么,竟能让塞特部置那许多人命于不顾!”

兀喇忽苦笑道:“原因很简单,就是塞特部没有盐巴了;自己用,都不很够,没有多的,换给他们!”

陈敬龙闻言愕然。迪蒙在旁Сhā口道:“不可能!你们在海边,可以晒盐,怎么会没有盐?”

兀喇忽长叹一声,黯然道:“真的没有,不说谎!我们不换盐,别的部落都很生气,恨我们,我知道。如果有部落带头来打我们,一定会有很多部落帮他,没有肯帮我们的,到那时,塞特部就完了;所以不换盐后,我们处处小心,生怕招惹别的部落,给他们打架的由头!上次你们来,我告诉你们红衣女人来过,就是不想说谎,免得被你们日后识破,来跟塞特部为难!你们想,我们处境这样艰难,要是有盐,又怎么会不肯交换?”

陈敬龙听他说的有理,便不再怀疑,寻思一下,问道:“兀喇忽酋长,你们靠海,这没有变,海水能晒盐,也不会变,可是,你们却没有盐,这可太过蹊跷了!莫非……是你们有了麻烦,无法晒制盐巴?”

兀喇忽脸­色­微变,显出些惊慌忧虑之­色­,但随即平复;想了想,叹道:“塞特部跟暗族人有关系,你们已经知道,有些事情,也就不用隐瞒你们。我说实话吧,陈敬龙勇士猜的不错,我们的盐场,被暗族人占用了,我们不能去,再没办法晒盐!”

他此话一出,陈、雨二人尚还罢了,那迪蒙却是脸­色­大变,惊怒喝道:“什么?海边,有暗族人居住?”

兀喇忽微一点头,应道:“是的。半兽族海岸,很长,但都是石滩、悬崖,不能做盐场;只有塞特部的海湾,十里海岸,是平坦的,可以晒盐;可是,那海湾已经被暗族人占用!”

迪蒙怒火中烧,瞪着眼睛,又要说话;陈敬龙忙拦阻道:“迪蒙兄弟,咱们先听兀喇忽酋长说完,搞清楚暗族人的情况,至于其它事情,不妨以后再说!”迪蒙对他极是尊敬,见他劝阻,便强忍怒气,不再多言。

陈敬龙略一思索,问道:“暗族人是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少人?来­干­什么?兀喇忽酋长,请你把暗族人占据海湾的经过、情形详细讲讲,可以吗?”

兀喇忽迟疑一下,点了点头,应道:“讲讲也好,免得你们不相信我说话!暗族人,是三年前来的,当时来了两万人……”当下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讲出。

原来,三年多前的一天,忽然有两万暗族军兵逼近塞特部居地。半兽族人受暗族欺凌已久,对暗族人畏惧极深。那兀喇忽酋长见暗族人来,只当是要劫掠财物的,不敢抵抗,忙率领族人,主动将积攒的兽皮、香料等物送出,以求免遭屠戮;不料,那些暗族军兵竟不收物品,却提出许多条件,要塞特部人答应。

那些条件中,包括长期“借用”海湾,不许塞特部人再去晒盐;塞特部须阻止外人接近海湾,以保暗族人安全;塞特部不得与除商人以外的轩辕族人来往、塞特部送百名孩童,到暗族人营地,受暗族人教养等等。

这些条件,无理之极,明摆着是倚强欺人;但暗族势大,区区一个塞特部,又哪有实力与之相抗?若不答应,显然难逃灭族惨祸。兀喇忽酋长与族人商议之下,无可奈何,只好忍气吞声,应允下来。

接下数日间,暗族人便占据海湾,在那里建起营寨,又接收塞特部所送百名儿童,纳入寨中。随后,大队军兵离去,只留下两千人在寨中久住下来。

所幸大队军兵走后,三年间,暗族人再没对塞特部有过任何­骚­扰。只是那些送到暗族营中的孩童,说是受暗族人教养,但其实谁都明白,那分明就是人质了;而暗族人犹不放心,更派遣十余人在塞特部居地内住着,就近监视塞特部人行动。

塞特部受制于人,自不敢做出丝毫对暗族人不利之事。就连暗族人营寨,也不敢接近窥探,所以那些暗族人在海边一住三年,究竟在­干­些什么,塞特部人却不清楚。

塞特部不能晒盐,存盐有限,自不能再与别部交换;兀喇忽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约束族人,对外绝口不提暗族人占据海湾之事,而半兽族各部落,都知道那海湾是塞特部的领地,也不敢随意去行走,所以三年过去,半兽族各部落竟仍不知海边有暗族人居住一事。

负责监视塞特部的那十几个暗族人,在塞特部居地内居住,日常交谈,对轩辕族人颇多仇视、贬斥之语。塞特部人听的久了,不明真相之下,难免受其影响,对轩辕族人也无好感,所以日前陈敬龙等人初次来此时,塞特部人言语态度颇不客气。后来兀喇忽见陈敬龙忠厚仁义,阻止古利部人与塞特部敌对,这才印象改变,脱口说出“跟他们说的不一样”之语。

而商容儿在塞特部门口吵闹一事,自瞒不过塞特部居地内的那些暗族人。那十几人得知消息后,便倾巢而出,去追赶擒拿“轩辕族红衣孤身女子”,结果,就此一去不回。

这些人若有不测,暗族追究起来,塞特部休想脱得­干­系。兀喇忽酋长得知他们已死在陈敬龙手里,必然是要吃惊恐慌的了;而他显出伤痛悲哀之­色­,并非为了暗族人,却是因祸事不可避免,族人恐要遭殃,尤其身在暗族营中的那些孩子,只怕要首当其冲,成为那十几个暗族人的陪葬品。

欲免暗族报复,唯一办法,便是擒杀陈敬龙这“行凶者”,给暗族人一个交待,所以兀喇忽先前杀心大盛;而其不顾古利部威胁,宁竖强敌,自然是因为对暗族的畏惧,远胜过对古利部了。

在陈敬龙武力威慑之下,兀喇忽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仔细思索衡量:暗族究竟会如何报复,尚难预料,但与陈敬龙等人动手,会有上百族人死于非命,而古利部全力相拼,也势不可免;究竟两者比较,哪一个祸事更为厉害,眼前还难下定论。因半兽族瘟疫流行,塞特部中也有不少感染者,所以近一段时间,海边营寨中的暗族人不到塞特部来,也不许监视塞特部的这些人回去通报信息;至今这十几人失踪的事情,还没有其它暗族人知道,暗族报复之事,还能拖上一段时间,但若跟陈敬龙等人为敌,则目前流血,立即便要死人,这一点确定无疑。因此,思来想去,忽喇忽终于还是打定能拖便拖的主意,消去擒杀陈敬龙之心。

兀喇忽一口气全部讲完,方长叹一声,黯然垂泪,喃喃道:“可怜的孩子们……可怜的孩子们……陈敬龙勇士,你杀暗族人,却要有一些塞特部的孩子,无辜遭殃了,你知道么?”

二百三十五节、夜探营寨

陈敬龙听兀喇忽讲述完毕,心中颇觉不安,略一沉吟,说道:“酋长不必忧虑难过,此事既由敬龙而起,自也当由敬龙了结,必不致让塞特部受了连累!”

兀喇忽叹道:“你安慰我,没用的!暗族人,不会­干­休,没办法好想……”

迪蒙怒声斥道:“塞特部人,太没骨气,不是好汉!暗族人逼迫,跟他们拼命好了,怎么能把孩童送去,做人质?”

兀喇忽苦笑反问道:“当年塞特部,有骨气,跟暗族军队拼命,结果又怎么样呢?”

迪蒙大怒,两手握拳,呼呼喘气;但想了又想,却实在无话反驳。

陈敬龙沉声道:“兀喇忽酋长,我必定尽力而为,了结此事;若实在没有办法时,便用我这一条­性­命,去换你塞特部许多孩童­性­命,也没什么;你大可不必担心……”

兀喇忽愕道:“什么?你……你用­性­命去换……”

陈敬龙笑道:“夜已深沉,扰的兀喇忽酋长不得休息,敬龙深觉愧疚;这便告辞了!过些时候,再来拜访!”说罢立起身来,拱一拱手,回身向北行去。

雨梦和迪蒙见他说走便走,不由都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不好多问,只能快步跟上。

兀喇忽更是愕然不知所以,愣愣叫道:“你……你就这样走了?再没别的话说么?”

陈敬龙也不回头,长声笑道:“还有一事:无论塞特部愿不愿与我结交,敬龙都把你们当成朋友;瘟疫之患,不必担心,这几天里,敬龙会请神医来贵部一趟……”一边说着,脚下不停,早去的远了。

待行出顿饭工夫,离塞物部居地已有数里,迪蒙再忍不住心中疑惑,叫道:“陈敬龙勇士……”

陈敬龙笑道:“迪蒙兄弟,你方才不惜­性­命,与我同进同退,以兄弟之义待我;从今往后,敬龙自也把你当成兄弟看待!你若不嫌弃,以后便叫我二哥吧!”

迪蒙又是惊喜,又是诧异,愣愣问道:“你把我当兄弟,当然最好!可是……为什么叫二哥,不叫大哥?”

陈敬龙苦笑道:“我有兄长,做不得大哥!”他所说兄长,自然是指纣老怪了;但他自在洪家遇见“苏姑姑”之后,实在拿不准纣老怪究竟是好是坏,所以既不能不认这个大哥,又不好详加介绍,只能略提一嘴便罢。

迪蒙心思朴直,也不多问,喜道:“哈,勇力之神的使者,做我二哥,这可了不得了!哈哈——”笑了半天,方又想起正事,问道:“二哥,咱们这次来,什么都没办成,就这样回去么?”

雨梦听他一问,也再忍不住,问道:“陈哥哥,你走的太过突然,似有些不大寻常。你究竟有什么打算,现在可以说了吧?”

陈敬龙笑道:“你深知我的­性­情,我有异样,自然瞒不过你!”说着停下脚步,寻思一下,又道:“大丈夫一诺千金,我答应艾得乔人之事,岂能不尽力去办?塞特部即将大祸临头,也都是因我而起,我又岂能置身事外?然而这些事情,与塞特部再纠缠下去,也终究不会有结果,不如早早走开,让他早些休息,别给咱们捣乱!”

迪蒙愕道:“别给咱们捣乱?咱们……咱们要做什么事情?”

陈敬龙沉吟道:“暗族人不许塞特部人跟轩辕族人来往,依此来看,莫非他们在半兽族所谋之事,竟与轩辕族有关么?……不管怎么说,海边这些暗族人的情形,我都必须了解清楚。咱们现在再回过头去,绕过塞特部,直奔海边。我要夜探暗族营寨,瞧瞧那些暗族人究竟在些捣什么鬼!”

此言一出,雨梦大是踌躇,迪蒙却是喜怒交集,叫道:“好极了!去海边,杀暗族人……”

陈敬龙忙道:“迪蒙兄弟,不可冲动行事;咱们先去弄清暗族人的实力、目的,再做打算;至于要不要与他们为敌,还须看情况而定……”说到这里,微一踌躇,又叹道:“我隐约感觉,与暗族人一战,势不可免!”

迪蒙连连点头,喜道:“势不可免就好,势不可免就好!我不冲动行事;咱们先去探一探。”

当下三人又掉转方向,再往南行。

走出不远,迪蒙奇道:“二哥,既然你早有打算,怎么早不说?咱们来回走这许久,不是多余么?”

陈敬龙解释道:“塞特部对暗族畏惧极深,生怕得罪他们,惹来大祸;倘若知道咱们去窥探暗族营地,定要极力阻拦,甚至会赶去通知暗族人防范,也未可知。我故意向北而行,让他们看了,只当咱们回魔兽谷去了,再没提防;咱们再折回来,他们也不知道,自然不会给咱们制造麻烦!”

迪蒙恍然大悟,笑道:“我明白了;直来直往,惹麻烦,不必要;咱们用头脑,不冲突,省力气!”

陈敬龙颔首笑道:“不错。武力本领固然重要,但若只凭武力,却绝难事事办的成功;有些时候,还是应该多动动脑子的!这是我经历许多事情后,方才明白的道理!”

迪蒙连连点头,思索他话中意思。

行不多久,远远望见塞特部居地;果然,兀喇忽酋长等人都回去了,大门紧闭,再没有人在外活动。

三人离居地远远的,绕行过去,仍往南走。待又行出七八里后,渐渐听得海浪声响,已是离海边不远;又见东南方向,有数点光亮闪动。

陈敬龙喜道:“有灯光!那必定就是暗族人营地所在了。咱们过去。”

雨梦叮嘱道:“不知虚实,切不可鲁莽!咱们行走时加些小心,莫要发出太大声响!”陈敬龙与迪蒙深以为然。

三人缓缓接近那有灯光处,待离得半里余地时,便停下脚步,不再向前;借着月­色­眺望,却见那果是好大一个营寨,外有木栏围护;营寨内,也有帐篷,也有木屋,分布排列,密密麻麻,不知多少。其中几个帐篷里有灯光透出,但大部分都是黑漆漆的。整个营地,毫无声响,一片寂静。

看了半晌,陈敬龙低声说道:“这样在外观望,看不到里面究竟如何。我进去瞧瞧,你们在这里等我。”

迪蒙、雨梦,异口同声道:“我跟你去!”

陈敬龙笑道:“不行,雨梦一身白衣,太过显眼,­干­不得这偷偷摸摸的事情;迪蒙么,身体虚弱,行动不够灵活,去了帮不上忙,倒需我费心照顾。你们在这里等我就是,若当真有什么意外,我自己一个人,也好脱身!”

迪蒙想了想,微一点头,不再说话。雨梦叮嘱道:“陈哥哥,你千万多加小心。若是里面防守严密,便趁早退出来,万万不要轻身犯险!”

陈敬龙点头答应,道:“不论里面有何变化,你们都不要过去,只在这里等待;若当真是我被人发现,冲出来时,也好接应!”嘱咐妥当,便猫着腰,借着夜­色­掩护,轻步向营寨奔去。

到了木栏边,正想攀爬翻跃,却听里面脚步轻响,数人行来。陈敬龙大吃一惊,暗道:“怎么?难道我刚刚靠近,便让人发现了?”忙蹲在那木栏之下,一动不动,静候其变。

那脚步声行到木栏边,却并不停下,转个方向,又往别处移去。

陈敬龙微松口气,这才明白:“不是发现了我,却是有人巡逻守夜,恰好经过这里!”此时既知里面有人警戒,更加不敢大意;待那脚步声远离消失之后,又等片刻,方直起身来,轻手轻脚攀上围栏,向内仔细张望,确定近处没人,才轻轻跳下。

这一晚,月正初弦,不很明亮,恰对夜行有利。

陈敬龙躲在帐篷、木屋的­阴­影里,慢慢向营地深处摸去;耳中仔细听着,但闻有脚步声接近,便到屋角、帐后藏身,待脚步声过去,再又潜行。

经过十余个帐篷,都听到里面传出鼾声,但所经木屋,里面却绝没有半点声息。

陈敬龙暗自掂掇:“这些帐篷,是住人的;木屋里,却不住人。”看那些木屋都建的极大,数量似比帐篷还多了几倍,不由纳闷:“既不住人,建这许多木屋做什么?若说是装杂物的仓库,却又哪有这许多杂物好装?”

待又行到一座木屋前时,见那门上明晃晃一把铁锁,锁的结结实实,情知里面确是没人,再忍不住心中好奇,便上前握住铁锁,运起内力一扭。“咯”一声轻响,那铁锁登时扭断。陈敬龙左右看看,见没有人,便将那木门轻轻拉开,疾闪身进去,又将门带上。

木屋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一股­干­稻香气扑鼻而来。

陈敬龙也不敢打火照明,定一定神,便抬手试探向前摸去。

手刚抬起,已撞上一物;微一触碰,感觉似布匹而又异常粗糙,似树皮却又又纹路分明,一时试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再往左右上下一摸,全是这种东西,挡的严严实实,再别想前进半步。

陈敬龙仔细想想,霍然醒悟:“啊,这是麻袋,堆的满满,直到门口。不知这些麻袋里面,装着什么?”一边想着,一边用力将麻袋抠破一处,伸指进去试探。

手指所触,尽是些细碎之物。陈敬龙暗道:“莫非是米?”收回手指,从那抠ρo处捏出几粒,放在口里一嚼,果然是米;再去旁边麻袋上一抠,伸指进去,感觉里面仍然是米;连抠十余处,尽皆一样。

陈敬龙暗道:“原来这间木屋是暗族人存粮用的,没什么秘密;趁早走开,到别处看看才是正经。”当即回身将木门推开少许,伸头出去看看,确定无人,忙闪身出去,再将门关好。

又摸到旁边一间木屋前,依旧扭开门锁,闪身进去;伸手触探时,与前屋一模一样,仍尽是麻袋堆积,抠开来时,里面也都装的是米。

从这木屋出来,再到别屋中看——连探几间,都是一样,里面堆满麻袋,麻袋中装满细米。

等探到第七间屋,仍无变化,陈敬龙不禁暗自骇异:“莫非所有木屋之中,都装着米么?若当真如此,这营寨中存米可多的吓人了;仅凭两千人,便是吃上三五十年,也未必能吃得完。粮食当然不能存放那么久,可见这些米,不是仍为供两千人食用……啊哟,莫非兀喇忽骗我,这营寨中,不只两千人,竟是驻扎着数万甚至数十万的暗族大军么?”

三百三十六节、傻瓜多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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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敬龙暗自心惊:“难不成这营寨里,竟有数万甚或数十万大军?若当真有这许多军兵,悄悄隐匿于此,又是为些什么?总不会是要突然出击,灭掉整个半兽族吧?啊哟,那……那岂不是要杀的血流成河、尸积如山?”想到这里,不由的背上凉,直冒冷汗;忽地又想到:“以这营寨大小,绝住不下数十万人;嗯,帐篷数量又远不如木屋多,看来数万人,也是住不下的;兀喇忽说的应该不假,这里只有两千人……可是……可是两千人,囤积这许多粮食­干­什么?真是古怪”

正在猜疑不定之际,忽听不远处响起一声尖叫,跟着听一人竭力哭叫道:“快来人,快来人呀……”声音凄厉嘶哑,有如鬼号。

深更半夜、寂静营寨之中,忽地响起这一声哭号,当真令人骨悚然;以陈敬龙胆气之壮,犹不自禁的打个寒战,一声惊呼险些便脱口而出。

营地各帐篷里,却仍旧无声无息,不但无人出来查看,竟连应声的都没有一个。

陈敬龙定一定神,将木门推开少许,探头出去一张,见附近没人,忙闪身出去,缩在屋角­阴­影里,凝神观望。

那哭叫声响过一次,便低沉下去,变成“咝咝”的啜泣声,却是从不远处一间木屋里传出。那间木屋单独而立,孤零零的,左近没有其它木屋、帐篷,并无可供藏身之处;因此陈敬龙虽然好奇,却不敢走近探看。

过了一会儿,五六个人缓步行来,都是身着紧身衣裤,穿着胸甲,腰悬怪剑的暗族人;想是负责守夜巡逻的,听见叫声,过来瞧瞧。

几人走到那传出哭声的木屋旁,其中一个便去板壁上踢了一脚,喝道:“哭叫什么?不好好睡觉,想找死么?”

木屋里,一个孩童声音尖声哭道:“我哥哥死了,我哥哥死了……呜呜……”

门外几人相互对视一眼,一个说道:“又死一个”另一人笑道:“卑下的黑猪猡,死就死吧,有什么了不起?”先一人笑道:“再死下去,就剩不多少了”又一人不以为然道:“怕什么?没有了,让塞特部再送,难道他们敢不答应么?”先前那人哈哈大笑,连连点头。

陈敬龙听他们说话,已经明白:“这木屋里的,定就是塞特部送来做人质的孩童。原来他们已经死去不少,可惜塞特部人,此时犹然不知嗯,定是常有孩童夜间死亡之事,这里的暗族人见的多了,已经不在乎,所以听见哭叫,却没人出帐来看”

那木屋内孩童哭了几声,又叫道:“……救救他吧……求你们,开开门……救救他吧……”

一个暗族人喝道:“已经死了,还救什么救?”

那孩童急道:“不,不,他刚刚断气……给点吃喝,也许……也许能救活……”随着他话声,木屋里又有几个虚弱童音响起,纷纷哀求道:“给点吃的吧,给一点点……”“水,水,给我喝水……”“我们都要饿死了,救救我们”……

先前说话那暗族人又去板壁上踢了一脚,喝道:“1吵什么?想吃饱喝足,好有力气逃跑么?趁早闭上嘴睡觉,到了早晨,自然有吃的谁再1叫,就拉出来剥头皮,听见没有?”

屋内孩童们被他一吓,果然不敢再吵,登时安静;只剩下最先哭叫那孩子的啜泣声。

陈敬龙听这些暗族人说话,不由的怒从心头起,恶自胆边生;咬牙狠,心道:“如此对待这些孩童,还有人xìng么?我若不把你们这些禽兽杀光,以后还有什么脸妄称侠义?”心中想着,热血上冲,手扶刀柄,便要冲出去动手;正在此时,却听一个暗族人低声说道:“其实,给他们一点水,也没什么……”陈敬龙一听这话,立时不动,心道:“原来也有好人,可不能故1动手且看看再说”

那暗族人话未说完,另一人抢道:“给不给吃喝,都要子爵大人允许;亲爱的多尔,你可作不了主”

先前那人迟疑道:“我去请示子爵大人……”另一人又抢道:“傻瓜多尔,子爵大人现在正忙的很,你去打扰他,想讨打么?”又一人笑道:“他肯不­干­傻事,也就不是傻瓜多尔了咱们不要理他,由他去吧”说罢又向那木屋板壁踢了一脚,喝道:“都老老实实睡觉,不许哭叫;现在没­精­神理你们,等天亮了,再开门给那死了的黑猪收尸”言毕,转身自顾摇摇摆摆行去。其他几人都跟着他走,只留下那“傻瓜多尔”,愣愣立在当地。

陈敬龙暗自掂掇:“现在追去杀那几个禽兽,我便会暴露行踪,再打探不得其它事情;事有轻重之分,杀人不必急在一时。瞧这傻瓜多尔的意思,似是要去见那什么子爵大人,不如跟着他走,见识见识子爵大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当下打消追杀其他几人的心思,只盯着那“傻瓜多尔”,看他往哪里去。

那多尔呆立片刻,摇了摇头,轻叹口气,转身缓步行去;所去方向,果与先前那几人不同。

陈敬龙远远缀着他,躲躲藏藏,小心跟随。

走了片刻,已到营寨中心位置,只见一个牛皮大帐篷面南而立;那帐篷足有寻常三个帐篷大小,外绘彩图,零零碎碎贴挂着许多饰物,甚是漂亮。帐内灯火之光从门帘缝隙透出,隐隐还传出些唧唧咯咯的说笑声,显是帐内之人不止一个,而且并未休息。

帐前两丈开外,四个暗族人垂着头,无­精­打采的来回踱步。这几人自是负责守护大帐的卫士,但显然都是随意应付,守护并不认真。

那多尔直直往大帐走去;陈敬龙心知已到地头,便隐在一座木屋后面,只探出头去观望。

一个卫士看见多尔走近,忙轻声问道:“傻瓜,你不去巡逻,来这里­干­什么?”

多尔到他跟前,附在他耳上低语几句,又指了指帐篷,显是要这人帮忙通报。那卫士听完,把个脑袋摇的直如拨1鼓一般,又连连摆手,赶多尔走开。

多尔却不肯走,想了想,忽地大声叫道:“尊贵的子爵大人,您还没有休息么?多尔有重要事情向您报告”那四个卫士见他猛地喊起来,都吓了一跳;忙上前手忙脚1的要堵他嘴;却哪里还来得及?

帐内说笑声顿止。稍过片刻,只听一个男子声音骂道:“滚没脑子的傻瓜,在我火之前,赶紧滚蛋”

那多尔却是个死心眼儿,虽听得里面人语气不善,却仍不肯走;一边挣扎着不肯让人堵住嘴巴,一边叫道:“子爵大人,这件事情非常重要;只耽误您一小会儿,请您听一听吧”

帐内又静片刻,忽地响起怒吼声:“为什么世上会有这样讨人厌的傻瓜?我没有早些把你送上绞刑架去,真是一个大错误”随着吼声,帐内大步冲出一人。

陈敬龙定睛看去,只见这人身形高瘦,浑身惨白,光溜溜的,却是没穿衣裤,只在腰部围一布巾,遮住羞处;此时月光不亮,离的又远,至于这人相貌,却无法看得清楚。

门外几人见那人出来,忙都左手按胸,躬身施礼。那人不理四名卫士,怒气冲冲喝道:“傻瓜多尔,你最好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不然,我一定要狠狠的教训你现在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样的重要事情,让你不能忍耐,非得马上报告我不可呢?”

多尔微一迟疑,嗫嚅道:“尊贵的子爵大人,多尔要向您报告,刚刚又有一个塞特部的孩子死去了……”

陈敬龙听他说话,暗自点头:“原来这个没穿衣服的家伙就是子爵大人。嗯,他叫萝卜丝;看这又细又白的样子,倒也真像一根白萝卜丝;这就叫做名幅其实了”一时颇觉好笑。

那罗伯斯子爵不等多尔说完,便怪声叫道:“哦,我的天呐多尔,只不过死了一头黑猪,你就要在深更半夜把我吵起来吗?这算得上是什么重要事情呢?”

那多尔垂下头去,战战兢兢央求道:“生命是最宝贵的东西,失去就再也不能拥有。那些孩子,总也吃不饱,非常虚弱;这样下去,会不断死掉,直到全部死光。子爵大人,请您慈悲,允许多给他们一点食物吧,还有水……”

不等他说完,那罗伯斯已暴跳如雷,咆哮道:“我没有多余的慈悲,施舍给肮脏卑下的黑猪多尔,你认为黑猪的生命很宝贵么?你这没有脑子的傻瓜,怎么配做高贵的暗族人?来人——”

随着他叫喊,四名卫士齐齐跨上一步,躬身听命。

罗伯斯命令道:“把这个愚蠢、不懂得自尊自爱、情愿与黑猪为伍的家伙,送上绞架,马上……”

正在这时,只见那帐篷门帘一掀,又走出一人;搂住罗伯斯胳膊,紧贴在他身上,腻声笑道:“亲爱的,我在等你呢;难道你舍得丢下我,去观看行刑吗?”

这是一个金女子,身上只围着一条窄窄的毯子,几乎半1uo;上面露出白花花的肩膀和半截**,下面露出光溜溜的大腿。

陈敬龙向她略看一眼,虽在黑夜之中,离的又远,却仍不自禁满脸烧,心头1跳;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心道:“难怪说这子爵大人正忙的紧,原来是在忙这个是了,当日追擒容儿的暗族人,说要把她献给子爵大人,可见这萝卜丝定是好­色­之徒无疑。他有女人在帐里,又有什么奇怪?多尔这时跑来,打扰人家好事,当然要吃大亏了……”

正在寻思之际,听那罗伯斯笑道:“宝贝儿,我怎么舍得冷落你?可是,这多尔太可恶了,我实在不能容忍……”

那女子“哼”的一声,打断他说话,冷笑道:“什么多尔太可恶,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你心情不好,拿多尔出气,当我不明白么?”

罗伯斯­干­声笑道:“哪有的事?有你陪我,我怎么会心情不好?”

那女子酸溜溜的笑道:“你怎么会心情不好?哼,当然是因为血族船只迟迟不来,没能把你朝思暮想的轩辕族女人送到了你这没良心的­色­鬼,一心惦着轩辕族女人,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这一番话,说的娇嗔婉转,酸酸腻腻;但听在陈敬龙耳中,却无异于静夜山崩、晴日雷鸣,震人心魄。

六|九|中

三百三十七节、暗族所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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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敬龙听那女子说话,如闻晴空霹雳,只惊的头晕目眩、两耳轰鸣,心中只是大叫:“‘血族船只’!原来血暗两族有所勾结!血寇已经入侵,暗族人又对我轩辕族敌意显然,他们勾结起来,不是为对付我轩辕族,还能为了什么?”一时间,又惊又怒,心中纷1如麻。

这一分神,已错过了那罗伯斯几句说话没能听清;待强稳心绪凝神再听,只听他笑道:“……轩辕族汝奴,在这里只能住十几天,就会被咱们的船接走了。我跟她们玩玩儿,只是尝个新鲜,不会生出感情的;我真正心爱的女人,只有你一个!”

那女子娇声嗔道:“说的好听!你要是真心爱我,又怎会跟我在一起时,却惦记着轩辕族女人?哼,我真想不通,我哪里比不上那些黄皮肤、矮鼻子的轩辕族女人了!”

罗伯斯笑了几声,说道:“宝贝儿,你太多心了!我哪有惦记轩辕族女人?你说我心情不好,那也不错;我是因为血族船只没有按约定时间到达,有些担心,跟轩辕族女人可没关系!要知道,如果血族不能及时把粮食运回,影响了他们与轩辕族的战争,咱们暗族也就别指望着能坐分轩辕族领土了;这是关系咱们暗族展的大事,我怎么敢不重视?若当真出了意外,我可有好大的责任呢!”

那女子娇笑嗔道:“呵,你也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我只知道,每次血族船只到来,你都只顾围着汝奴打转,可从来没有关心过粮食运送;你这­色­鬼,只知道玩女人,心里哪有过‘责任’两个字?”

那罗伯斯哈哈大笑,道:“féirou到了口边,不吃就是傻子了!”寻思一下,又道:“血族船只要三四个月才来一回,我隔那许久,才能玩儿几天,换换口味,大部分时间,不还是陪着你吗?你是我的心肝儿,怎么能跟那些用粮食换回来的奴隶相提并论?”

那女子冷笑道:“你喜欢换口味,就只管等着轩辕族汝奴好了!以后别想碰我……”

罗伯斯不等她说完,便yín笑道:“嘿,不让我碰,你忍得住么?我现在便碰碰你,看你能怎么样?”一边说着,一边拉扯那女子,就要回帐。

旁边一名卫士赶着问道:“子爵大人,多尔怎么处置?还要不要送上绞架?”

罗伯斯微一迟疑;那女子1声笑道:“子爵大人,我有些困了;等你观刑回来,我恐怕是要睡着了;到时不能陪你,可别怪我!”

罗伯斯忙道:“宝贝儿,咱们这就回去,我有办法让你不困!”转头向那卫士吩咐道:“今晚我没时间观刑,便宜了多尔!把这傻瓜拉远点儿,打五十鞭,算是给点惩罚吧!”又向那多尔厉声斥道:“傻瓜,你想活的久一些,以后便不要再来吵我;不然,我一定把你送上绞架!”言毕,顾不得再理会众人,将那女子打横抱起,急急钻入帐篷。

那四名卫士拉着多尔便走,多尔也不挣扎反抗,不一刻,五人已隐于夜­色­之中;又过一会儿,远处传来皮鞭击皮rou的脆响声,夹杂着多尔吃痛的惨呼声。

多尔打扰罗伯斯一事,就此了结;隐在暗处窥听的陈敬龙,却是心般。

他听罗伯斯与那女子对话,心中思索分析、整理贯穿,此时已经全然清楚:“难怪血族敢大胆入侵我轩辕族,原来是因为背后有暗族支持!这营地囤积许多粮食,原来是为了供给血族,助他们与我轩辕族对峙的!血族如若获胜,暗族功不可没,自然可以坐地分赃,分割我轩辕领土;暗族不正面出击,不伤一兵一卒,便坐等分享战果,真是打的好如意算盘。

难怪暗族要占据这海湾:血暗两族中间隔着半兽族,若从6地运输物资,一来横穿半兽领地,惹人注目,又不安全;二来6路难行,太耗人力;所以他们便用海路运输。但海运路程遥远,船只无法直接到达目的地,中途须有停歇之处,补充食物、淡水;而半兽族沿海尽是1石陡崖,不可泊船,唯这海湾一处平坦;所以,暗族索xìng将这海湾占了,建起营寨。

暗族船只把粮食运到这里,再把血族送来的轩辕女子接回暗族;血族船只则运送轩辕女子来这,再换得粮食运回;如此一来,双方j易可成,又都不用船只远行,不但安全,更大省人力、财力。好哇,原来暗族威bī塞特部,占此海湾,其目的竟不在半兽族,而是为了对付我轩辕族!

云大哥曾说,来到半兽族的暗族人定有极大图谋,甚至大到影响整个暗族,果然说的没错!助血族攻打我轩辕族,日后分割我轩辕领土,以扩充暗族实力,这件事难道还不够大么?难怪要派遣身份尊贵的子爵负责此事,又要派遣什么金宫骑士来保他安全;可见暗族对此事之重视。

血族以轩辕女子换粮,那轩辕女子,人数定然不少,自然不会是什么轩辕叛徒……是了,血寇占领朱雀地区,自可劫掠当地女子,把她们当成礼物送给暗族,以博取暗族好感,换得粮食!

嘿,好一个暗族,好一个血族;你们只想瓜分我轩辕领土,竟把我轩辕族当成盘中鱼rou不成?拿我轩辕同胞j换粮食,竟把我轩辕族人当成货品牲畜不成?”

想到这里,不由的怒冲冠,杀意狂涨,暗道:“我轩辕族人,岂能容得你们任意欺辱?萝卜丝负责守此营寨,定是两族勾结来往的一个重要中间人;且等我将他杀了,稍解心头之恨再说!”

一念及此,登时再忍耐不住;耳听鞭声未绝,情知那四名卫士行刑未完,暂时不会回来;见那牛皮大帐附近再没旁人,忙从隐身之处跃出,出刀来,提在手中,轻步奔向大帐。

附近帐篷里,都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周围也没有脚步声,显然守夜巡逻之人也不在近处。

陈敬龙心中暗喜,几步蹿到帐篷前;正想伸刀去挑开门帘,却见大帐侧面迅疾如风的转出一人,手臂挥舞间,一件兵刃带着呼呼风响,当头砸来。

陈敬龙大吃一惊,忙退身闪避。那人一击落空,跟着冲上一步,左臂直推,将一件如脸盆大小的物件横着撞向陈敬龙腰间。陈敬龙再躲不及,只得竖刀去挡。

钢刀与那物件相j,“叮”一声脆响;陈敬龙手臂剧震,虎口微痛,不由得心中更惊;急运起内力,将那物件推开,向后连跃几跃,离那人远远地,方才停步驻足,暗道:“好家伙,度、力气,竟都不在我之下,什么人如此厉害?”忙凝神向那人看去。

那人也不追击,立在大帐之前,守住帐门;垂手而立,冷冷的注视着陈敬龙。

那是一个筋rou虬结的粗壮男子,黄黄须,弯曲茂密,遮住头脸,看不出相貌年纪;只露出一双眼睛,森冷如电。身上穿着一件无袖锁子甲,露出赤1uo两臂,但下摆甚长,直遮到膝间;足下一双牛皮长靴;右手提着一柄三尺来长的狼牙b;b柄足有jī蛋粗细,b头更粗,上有铁制尖牙密布;左手挽着一张圆盾,通体皆为­精­钢打造;盾厚近三指,边缘处皆锋利如刀,显是个可攻可守的利器。

方才兵刃j击一次,所声响已惊动别人。陈敬龙打量偷袭者这工夫,近处几个帐篷里都传出呼喝询问、忙1穿衣之声;跟着那大帐门帘微掀,罗伯斯探头出来,问道:“什么事?”

那粗壮男子也不回头,随口应道:“有人想刺杀你;有我在,不用怕!”声音粗浊,如同兽喘。

罗伯斯一听“刺杀”二字,脱口一声惊呼,忙道:“快把刺客打死……不,不,捉活的,问他来历……”口中叫着,已忙不迭的把脑袋缩了回去。

陈敬龙耳听近处各帐篷皆有声响,暗道:“刺杀已难成功;若再不走,不免身陷重围;先求脱身要紧!”当即不敢迟疑,回身便奔。

刚奔出数步,身前右侧一座帐篷里已钻出个衣裳不整的暗族人,一边大叫:“有刺客!”一边挺着佩剑刺来。

陈敬龙钢刀疾挥,已将那人佩剑拨开,跟着手腕翻转,将那人脖颈砍断。就这微一耽搁的工夫,只听风声疾响,有兵刃击向后脑,同时听那粗浊声音大喝:“还想逃走么?别做梦了!”

陈敬龙暗自惊骇:“追上来了,好快的度!此人本领纵及不上欧阳啸等绝顶高手,只怕也差不太多!”不敢大意,疾回身挥刀,奋力劈出。

钢刀正劈中击来的狼牙b。“叮”一声大响,那黄大汉身形微顿;陈敬龙却借这一击之力,向后纵退丈许,口中叫道:“你是包子骑士!”

黄大汉微微一怔,脱口问道:“你认得我?”这一愣神的工夫,却见陈敬龙转身狂奔,转眼已在十余丈外。

黄大汉大怒,高声喝道:“小贼,别逃!”足下急动,奋力追去。

此时整个营地的暗族人都已被吵醒;一时间,“抓刺客!”“保护子爵大人!”等呼喝之声不绝于耳;各帐篷先后有人出来。原本寂静的营寨里,呼声嚷嚷,人影幢幢,忙成一片,1做一团。

六|九|中

三百三十八节、暗系斗气

三百三十八节、暗系斗气

陈敬龙足狂奔,在那些帐篷、木屋之间穿来去,只拣无人处行走,不一刻,已到了围栏旁,急攀爬翻跃。

直到双足踏上栏外土地,情知已离营寨,不会陷入重围,这才略定一定神,侧耳倾听营内动静。

只听里面吵吵嚷嚷,声音渐往营地中间聚去,并未向外追来,这才放心,暗道:“侥幸!此番临时起意,欲要行剌,着实鲁莽的紧!幸好暗族人不知虚实,只顾一心保护子爵,未能尽力围堵,才让我得以脱身!”

正在庆幸之际,却见身前十余丈处,围栏上忽地翻出一个人来;正是那鲍兹骑士。

原来陈敬龙在帐篷、木屋中穿行奔逃时,拐来绕去,此时月光又暗,又有那些阻隔物遮拦视线,有谁能盯得他牢?鲍兹眼神稍错间,已经盯丢了目标,再找不到;但陈敬龙的大体奔逃方向,鲍兹是看出来的,所以仍旧追来。虽略有偏差,与陈敬龙相隔一些距离,但终是脚前脚后跃出围栏。

鲍兹落地站稳,微一扫视,已看见了陈敬龙,当即大步走近,口中喝道:“贼,往哪里逃?你从哪里来,为什么要行剌子爵大人?快说个明白,我饶你一死!”

陈敬龙冷笑道:“哈,你这人真正有趣,还不曾捉住我,倒先说起饶不饶来了!真打起来,你稳能赢么?我正想试试,所谓的金宫骑士,究竟有何能耐!你若不怕死,便跟我走远点儿,咱们到没人地方较量较量!”言毕略一分辨方向,迈步往雨梦、迪门g所伏之处奔去。

不料刚奔出十余丈,那鲍兹骑士已经赶上,口中喝道:“无胆鼠辈,吃我一g!”随着喝声,手中狼牙g带起猛恶风响,砸向陈敬龙脑后。

陈敬龙又惊又怒;惊的是:“金宫骑士果然了得!此人度犹在我之上,要想把他甩下,可不容易!”;怒的是:“‘无胆鼠辈’?你当我真的怕你不成?”又想:“左右走不脱,倒不如硬拼一场,免得遭人觑!

主意打定,当即停步不走;耳听g风已离脑后不远,忙旋身向左避去,借着一旋之力,钢刀横甩,斩向鲍兹颈间。

那鲍兹一g击空,见对手变招奇快,不由也吃了一惊;急收g格开钢刀;脱口叫道:“难怪敢来行剌,原来有点儿本事!”

陈敬龙并不多言,冷哼一声,刀势展开,“惊涛拍岸”“风雨如晦”“逆流而上”,三招连出;钢刀翻飞,如狂风骤雨般攻出。他这三招,均是玄武洪家刀法中的­精­妙招式;那洪家刀法素以威猛著称,此时这三招连出,大开大阖,当真有如狂浪扑天一般,气势惊人。

鲍兹见他刀法­精­妙若兹,更觉意外,脱口惊呼道:“好厉害!”急摆狼牙g格挡招架。他见陈敬龙年纪不大,原本颇有轻敌之意,此时仓促出手,不免有些忙;勉强挡开第一招,到第二招“风雨如晦”时,已有些招架不迭,只得退跃闪避。

等陈敬龙冲上几步,再用出“逆流而上”这一招,钢刀由下向上,斜戳胸膛;鲍兹想再挥g抵挡,已来不及,只得右臂上移,把圆盾护在胸前。

他本就退势未止,重心向后,再加上陈敬龙这运足内力的一刀冲击,哪还能站得稳脚?

“叮”一声大响,刀尖撞上盾牌。陈敬龙身形微顿,攻势稍停;鲍兹却是“噔噔噔”连退数步,上身向后一仰,险些摔倒。

陈敬龙“嘿”的一声,冷笑道:“金宫骑士,不过如此!”一言未毕,欺身又上,一招“波开浪裂”,钢刀当头直劈。

鲍兹被逼退数步,大落下风,本就恼怒;耳听陈敬龙嘲笑之语,不由得更是怒如狂;厉声吼道:“藐视金宫骑士,找死!”双臂猛抖间,g、盾霍地同时拢上厚约半尺、漆黑如墨的浓雾;眼见钢刀劈来,便扬盾迎去。

陈敬龙见他兵刃异状,知是用上了斗气,不由暗惊,心道:“不知暗族人斗气有何蹊跷,切须心!”忙将运刀力道收回一半,留下退步余地。

刀盾相交,却寂静无声。陈敬龙只觉手上一轻,钢刀似劈在一件抹满油脂的物件上一般,滑不可停;刀头偏转,竟沿着盾面向旁边滑去;力道偏移之下,冲劲闪空,胸中说不出的烦恶难过;重心前倾,险些往前抢倒。

幸好这一招“波开浪裂”,是连续两刀;上半招当头直劈,是为“波开”,在被敌人格挡住时,迅回刀再出,直刺敌胸,方为“浪裂”。

陈敬龙使出头半招,本就存了回刀之意,以便用出下半招,是以冲劲并不很猛;兼且中途又收些力道,更留余地;因此虽然闪空,欲往前抢,但终还是稳住了身形;骇异之下,顾不得再使下半招,便想bsp;正在这欲退未退之际,却听风声猛响,鲍兹的狼牙g直戳而出,当胸撞来,迅猛无伦。

陈敬龙刀头偏转斜滑,欲回刀自救已来不及;大骇之下,急将刀柄向下一沉,撞向g头。

“砰”的一声,g头被刀柄猛磕,微一停顿;便在此时,g端侧面的黑雾忽地凝成手指粗细的一条,长有尺许,如狼牙g上斜斜长出一柄尖刀一般,刺向陈敬龙臂。夜­色­之中,黑雾变化本就难以看清,况且这变化只在方寸之地、瞬息之间,试问有谁能躲得过?

陈敬龙只觉手臂微凉,心知不妙;情急下,第二重内力急冲而上,刀柄外荡,将狼牙g推开,跟着第三重内力又上,手腕力量大涨,刀头在盾牌上猛地一按,借力向后退跃出去。

鲍兹不知陈敬龙可连出三重力道,见他瞬息间,磕g、推g、按盾,一气呵成,无须变势蓄力,不由十分意外;微愣神间,竟没顾上出招追击。

陈敬龙借着一按之力,跃后丈余,横刀当胸,严阵以待;只觉右臂剧痛,一片湿热粘腻;心知受伤不轻,忙伸左手微一抚摸,臂上下两侧相对处,各有一个指粗窟窿,竟是被对手有如实质的斗气,穿了个通透。

鲍兹骑士运起斗气,不过只出了一招;虽说陈敬龙是因为不知暗族斗气的奇妙,促不及防,这才吃亏,但一招间便受了伤,可见二人实力差距之巨大。

陈敬龙微一活动手臂,感觉虽然疼痛,但仍旧灵活,知道只是肌­肉­穿透,并未伤及筋骨,这才稍稍放心;暗自掂掇:“此人着实了得,比起欧阳啸等绝世高手,果然只略逊半筹而已!我若不是最近内力增长,三重力道运用娴熟,方才他刺穿我手臂后,狼牙g再往前推,我便必死无疑!与此人明打硬拼,我绝走不出二十招去;看来今晚想要脱险,非得雨梦相助不可!”心中掂掇,思索如何暂得脱心,去寻雨梦。

鲍兹见他不动,也不急着出手;思索片刻,问道:“子,你在我运起斗气的一击之下,居然能保住xìng命,也算有些本事!你是轩辕族人,是不是?凭你的身手,在轩辕族中定非无名之辈;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来到这里?剌杀子爵大人,是受谁指使?你又怎么会认得我?”

陈敬龙仰天打个哈哈,笑道:“包子骑士,你一叠声的问,是逼问犯人么?嘿,你现在还未能将我擒住,想要逼问,未免太早了些!”

鲍兹大怒,喝道:“轩辕猪猡,不要太猖狂!你当我擒不住你么?再吃我几招试试!”说着挺盾扬g,便欲上前动手。

陈敬龙急叫:“且住!左右我跑的不如你快,逃不脱,想打架也不必着急!我有几个疑问,若不得解释,心中不畅,本事便难以施展到十足;如此打斗,我输了也不服气!不如你回答我这几个问题,解我心中疑惑,然后咱们再痛痛快快打一场,到那时,我便是输了,也没怨气,你再问我问题,或许我就会回答!如何?”

鲍兹微一沉yín,忽听得“扑扑”轻响,凝神看那响声出处,却是陈敬龙手臂下方地上,黑漆漆好大一块;知是他手臂受伤,不断流血,顺袖滴落,将土地浸湿;心道:“你想说话,我便陪你说;时间拖延越久,你失血越多,慢慢没了力气,可怪不得我!到时我再出手,手到擒来,岂不好过费力硬斗?”打定这主意,便不急着进逼,沉声问道:“你想问什么,说来听听!如果不是机密,我便回答你!”

陈敬龙笑道:“多谢!这第一个问题,我想知道,我去行剌,行动已很心了;你是什么时候现我的?又是如何现我的?”

鲍兹哈的一声狂笑,傲然应道:“凭我耳力,十丈以内,便是飞花落叶之声,也能听得清楚。我所居帐篷,只在主帐后面,你靠近主帐时,离我已不足十丈,我当然听得见你的呼吸声!”

陈敬龙微微点头,暗道:“原来他是个天生耳力群的奇人,这可早料不到!被他现,也不冤枉!”又问:“你方才以斗气伤我,实是有些怪异!你的斗气,怎么可以凝结成形,用以攻敌?”

鲍兹更是得意,哈哈笑了几声,不屑道:“无知子,怎会明白我们暗系斗气的厉害?不怕告诉你,我们暗系斗气,跟你们轩辕族各种斗气是不一样的。这种斗气虽然黑乎乎的,不很好看,但作用却极奇妙;可以随主人心意移动凝结,变幻形状;你劈中我盾牌时,我斗气移动,便将你力道化解,将你刀势引偏;而我兵刃与你接近时,斗气变形突剌,便可伤你!你明白了么?”

陈敬龙笑道:“原来如此!这也不算什么,你盾上斗气,不能将我钢刀荡飞,可见移动度并不很快;g头斗气,只能凝出一刺,又不很长,可见变形伤敌之功能,也颇有局限;与我轩辕族各系斗气比较,也不过各有特­色­,各擅胜场罢了,其实算不得格外厉害!”

鲍兹怒道:“你看我暗系斗气么?”说着便想上前动手,但想了想,终于忍住,问道:“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

陈敬龙垂刀叹道:“下面这个问题,最是重要,若不得解答,我心中永难安宁!”

鲍兹奇道:“什么问题这样重要?快说!”

陈敬龙微微一笑,正­色­道:“这个问题就是……你能不能挡得住我这一刀?”随着说话,脚下猛蹬,挺刀疾刺而出;“你”字出口时,人已向前冲出,等最后一个“刀”字出口,刀尖离鲍兹胸膛已不足尺。

三百三十九节、连遭暗算

三百三十九节、连遭暗算

陈敬龙垂刀叹气,一番做作;那鲍兹受其mí惑,只当他真有重要问题要问,哪曾想到他是耍诈?

陈敬龙话说到一半,突然挺刀疾刺;鲍兹大吃一惊,仓促间,挥狼牙bāng格挡已来不及,只得举盾护胸。

刀尖刺中盾牌,陈敬龙三重内力疾涌而出。这三重力道,虽有先后之分,但间不容发,接连紧密。刀尖刚与盾牌上黑雾相触时,微向旁边滑动;随即第二重内力已至,钢刀滑势立止,“嗤”一声轻响,已将那厚约半尺的黑雾剌破,刀尖直中盾牌实体;这时第三重内力又至,猛地向前一撞。

斗气一破,移敌力道之功效已化为虚无,最后这一撞实是单纯凭力气相抗;而鲍兹仓促举盾,力气本运不足,陈敬龙却是有内力相帮,力道胜过常人数倍;两相比较,自是陈敬龙大占上风无疑。

鲍兹在一撞之下,手臂猛抖,盾牌险些脱手;脚步踉跄,向后退去;陈敬龙则借这一撞之力,向后飞退,随即转身狂奔而去。

鲍兹连退五六步方才站稳,定睛再看时,却见陈敬龙已经逃至十丈开外了;这一怒当真同小可,厉声喝道:“好一个jiān猾的小贼!我倒要看看,你能逃上天去不成?让我追上,非把你砸个稀烂不可!”一边吆喝恐吓,一边奋力疾追。

陈敬龙全力奔走,不一刻,已隐约望见前方远处一团白影,知是雨梦立在那里,登时心中大定;耳听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相离已不过两丈,便停步转身,大声笑道:“金宫骑士,果然了得!我实在跑不过你,逃也没用;说不得,只好硬拼一拼!”

鲍兹也不答言;直冲上来,举bāng便砸。

陈敬龙侧身闪过,一招“斜风细雨”,举刀削向鲍兹额角。鲍兹斜挑狼牙bāng,将钢刀拨开,却觉轻松至极,对方刀上并没什么力道,不由暗喜:“他失血太多,没了力气。再来一击,他必败无疑!”念头起处,左手横盾,已直推过去;以盾牌锋利边缘,撞向陈敬龙腰间。

陈敬龙竖刀拦挡;刀锋刚与盾边相触,脱口一声惊呼,似抵不得这一推之力,向后踉跄退去;刚退两步,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登时摔倒。

鲍兹本存着“他没了力气”这一念头,此时见陈敬龙轻易便被震退,丝毫不疑有诈;抢上一步,大笑道:“我看你断了腿,再怎么逃?”抡bāng往陈敬龙腿上砸去。

便在此时,只听弓弦响处,一支紫光萦绕的长箭疾飞而至,迅若奔雷,直奔鲍兹胸口shè到。

鲍兹万没料到会有此异变,急切之间,哪还躲闪得及?百忙之中,顾不得去伤陈敬龙,急举盾守护自身。

长箭正中盾牌。只听“吱”的一声,如铁器刮破锅底的声音一般;箭身紫光迅速黯淡,箭支方向扭转,从盾边掠出,又斜斜飞出数丈,钉入地下。鲍兹则手臂剧颤,盾牌脱手掉落,身形连晃,失声惊道:“什么箭法,这样厉害?”

这一支箭,自是雨梦shè来的无疑。她先前听见营寨内大luàn起来,知是陈敬龙已被发现,但碍于陈敬龙先前叮嘱,不敢赶去救援,仍旧守在原地等待;过不多久,便见两条人影追逐而来;料是陈敬龙受暗族高手追赶,便忙张弓搭箭,做好出手救助的准备;跟着又听陈敬龙说话点明追敌身份,竟是“金宫骑士”,是暗族高手中最顶尖的人物之一,情知敌人本领高强,胡luàn出手定难伤他,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只管平心静气,等待时机。

这雨梦身穿白衣,在夜sè中较为显眼;那鲍兹骑士身穿链甲,铁质寒光闪动,其引人注目程度,却又在雨梦之上了;况且雨梦凝立不动,不声不响,鲍兹看见远处一团白影,只当是块岩石,却哪想过竟是个人?因此雨梦将鲍兹盯得实实,凝力准备出手,鲍兹却对她全没留意,丝毫不曾防范。

直到陈敬龙佯装无力,被震退摔倒;让出鲍兹来,直挺挺立在那里,再无任何遮拦。雨梦不用担心误伤陈敬龙,这机会再好不过,岂能再有迟疑?当即奋力一箭shè出,奔向鲍兹胸口。

不料“金宫骑士”果非làng得虚名;jīng灵神箭虽然迅疾,那鲍兹又是促然遭袭,居然仍能举盾挡住箭支;他斗气雄浑,远胜雨梦,是以箭支被他斗气滑开,未能伤他分毫;但雷系斗气冲力悍猛,却也不容小觑,鲍兹在箭支撞击之下,终是握盾不牢,失手掉落。

却说就在盾牌落地,鲍兹吃惊的瞬间;陈敬龙腰身猛挺,坐起身来,大笑道:“我看你断了腿,再怎么追?”钢刀猛挥,横斩鲍兹小腿。

鲍兹大骇,急将狼牙bāng竖下,拄在地上,挡住小腿;陈敬龙不等刀锋撞上狼牙bāng,手腕急翻,刀头翻转上撩,奔向鲍兹大腿。此时鲍兹bāng拄在地,盾牌脱手,想再格挡,已无物可用;百忙中打迭起十二分的jīng神,向后微退半步,略闪一闪;只觉大腿一凉,已经受伤。

陈敬龙本拟这一刀将其大腿贯穿,让他再无追击之力;不料手腕翻转间,手臂伤处剧痛,出刀力道大减,兼且那鲍兹铁锁甲下摆极长,遮住大腿,又将伤害力道减去许多,因此这一刀只将其腿上切出三寸来长一条伤口,却未能伤及筋骨。

鲍兹吃痛,急退数步,低头察看伤势,见并不很重,这才松了口气。

陈敬龙暗叫可惜,跃起身来,笑道:“包子,我朋友箭法厉害,你见到了!劝你别再追赶吧,免得枉送了xìng命!”言毕翻身便走,奔向雨梦。

鲍兹怒不可遏,喝道:“吓唬人么?你们有种,便不要逃;咱们光明正大斗个试试?”说着又向陈敬龙追去,焦躁之下,连落地的盾牌都顾不得拾起。只是他腿上带伤,虽然不重,却也对速度颇有影响;与陈敬龙距离不断拉近,却再不能像先前一样,轻松便追赶得上。

陈敬龙知他本领太高,便是自己与雨梦联手,也未必胜得过他,更何况自己手臂受伤,难出全力;因此只盼他对雨梦神箭有所顾忌,不敢来追;不料这鲍兹极是鲁莽,居然不知畏惧;无奈之下,只得叫道:“雨梦,快走;你不擅近战,千万别让这包子近身!”

雨梦转身奔出十余步,却又停下,转回身来,口中叫道:“陈哥哥,到我这来!”

陈敬龙知她xìng情沉稳,绝不会像商容儿一般不知轻重,胡luàn行事;见她不肯奔逃,知其必有深意,当下毫不迟疑,只管直直向她冲去。

转眼间,已到雨梦先前所立之处,只见黑漆漆一团,似是一块大岩石卧在那里,正拦在所去道路上。

陈敬龙不及多想,纵身从“岩石”上越过,奔到雨梦身边,叫道:“快走!”雨梦低声道:“快回头看!”

陈敬龙不明所以,转身看去,恰见鲍兹紧随而至,正跃身yù过那“黑岩石”;便在此时,那“岩石”却忽然动了,猛地一翻,伸出一条手臂,去鲍兹脚上一扳。

鲍兹身在半空,全无可借力之处,陡然间脚上受绊,重心顿失,身体打横,便yù扑倒;不过,他反应也当真迅速,便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手臂疾挥,狼牙bāng去地上猛力一撞,借这一撞之力,上身复又挺起;双足落地,向前抢出两步,却居然不曾摔倒。便在他前抢之时,雨梦大叫:“再吃我一箭!”弓弦响去,又一箭当胸shè去。

如此近的距离,况且又是踉跄着忙的关头,便是神仙也躲闪不及。鲍兹挡无可挡、避无可避,眼见箭已及胸,无可奈何,只得咬紧牙关,猛伸左手抓去。

“滋”的一声,鲍兹紧紧握住箭头,得免利箭穿胸之祸,但手掌却被箭上附着的雷系斗气灼伤;青烟腾起处,整只手掌变成漆黑颜sè,泛出焦臭气味,似已尽糊,显然受伤颇重。

这时陈敬龙已反应过来,不等鲍兹丢掉长箭,已疾冲而上,挺刀往他胸口剌去。鲍兹疾挥狼牙bāng格挡,却被那“岩石”又在腿上猛地一推,身形晃动,手上失准,登时挡了个空;但他这一晃间,陈敬龙却也未能剌正,钢刀从鲍兹胁下划过,将他胁下割出条血淋淋的伤口,终是未能直入其胸,取其xìng命。

须臾之间,鲍兹连连受伤,劣势难转,心中已是又惊又惧,纷luàn如麻;眼见陈敬龙收刀又要出招,忙纵身横移,连跃几跃,离陈敬龙远远地,这才驻足凝神,仔细打量那将自己陷入危境的古怪“岩石”究是何物。

只见那“岩石”缓缓起身,站得直了;有头有肩、有臂有腿,竟是个人。

这人自是迪蒙了。他身体虚弱,无力打斗,眼见陈敬龙受敌追击,雨梦发箭又未能伤敌,情急之下,便想出这么个方法;引敌人上钩。半兽族人,通体黑若煤炭;在这黑夜之中,蜷卧于地,外表来看却与岩石何异?那鲍兹一心要追擒陈敬龙,心浮气躁,无暇细看;奔跑之际,更不可能去静听有没有呼吸声,因此果然中计。

陈敬龙哈哈大笑,竖起拇指,赞道:“迪蒙,了不起!居然让金宫骑士吃了大亏,你这办法可妙的紧呐!”

迪蒙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道:“二哥,你说有时候应该动动脑子,我听你话,就动了动;哈哈,没想到当真有用!”

陈敬龙含笑点头,正要说话,却听那鲍兹怒声质问道:“小贼,想不到你如此狡猾,竟设下这许多陷阱!还有多少人伏在暗处,要算计我?”

陈敬龙向他打量几眼,笑道:“我先前劝你别追,你不肯听,现在吃了亏了,却又怪我;你究竟还讲道理不讲?你不想想,我若没有准备,又怎敢贸然前去行剌?嘿,你自己头脑不灵,却说别人狡猾,真是好笑!”

鲍兹呼呼急喘,微一迟疑,怒道:“我打死你这jiān猾小人!”说着举bāng迈步,便要上前。

三百四十节、大胜之计

三百四十节、大胜之计

鲍兹大怒喝道:“我打死你这jiān猾小贼!”举bāng迈步,便要上前。

陈敬龙冷笑道:“你追赶我这片刻工夫,已吃过两刀,糊了一只手,难道还不知厉害么?我后面还有许多埋伏,你若当真不怕死,便只管继续来追好了;嘿,咱们不妨走着瞧,看最后是我被砸个稀烂呢,还是你变成个皮裂馅出的烂包子!”说罢还刀入鞘,扯着雨梦、迪蒙二人,转身便走;竟再不看鲍兹一眼。

鲍兹听说后面还有埋伏,不由惊疑不定,又见陈敬龙一幅有恃无恐的样子,更加不敢轻举妄动;急忙止步,暗自掂掇:“两处埋伏,已把我搞的狼狈不堪,若再经几个埋伏,哪还能留得xìng命?啊哟,要让我‘皮裂馅出’,只怕后面的埋伏更加厉害,也未可知!”登时气馁,哪还敢继续追赶?只能呆立原地,眼睁睁看着陈敬龙三人摇摇摆摆,越走越远,渐渐隐于夜sè之中。

行出里许之后,陈敬龙回头观望,已看不见鲍兹身影,这才松了口气,低声笑道:“好险,好险!若那莽汉不知畏惧,继续追赶,咱们可要糟糕了!凭那莽汉的本领,虽然受了伤,恐怕咱三人仍不是他对手!”一边说着,一边卷起衣袖,查看手臂伤势。

雨梦见他小臂上血­肉­模糊两个大窟窿,登时吃了一惊,急道:“啊哟,你受了伤?要不要紧?这……这可如何是好?”

陈敬龙笑道:“皮­肉­之伤,不要紧的!”他身上带有当初黄守家所赠金创药,当即取出,交给雨梦。雨梦见有药物应急,便也不再慌张;忙给他敷好创口,从自己裙摆扯下布条包扎。

三人略停片刻,待伤口处理妥当,方又前行。迪蒙问道:“二哥,你去营寨里,打探到什么没有?那些暗族人,究竟来这里搞什么鬼?”陈敬龙忙将营寨中所见所闻细说一遍。

正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迪蒙听说塞特部孩童所受虐待,又是难过,又是愤怒,咬牙恨恨说道:“暗族强盗,拿我们半兽族人,不当人看,欺人太甚!我……我要杀光他们,救那些孩子出来……”

陈敬龙沉yín道:“孩子一定要救,但不可鲁莽行事,免得救人不成,反误了他们xìng命!……我先前曾说,与暗族人一战势不可免,果然不错;只是如何战法,咱们须得计划妥当才行!”

迪蒙喜道:“二哥,你肯帮我们打暗族人?”

陈敬龙摇头叹道:“不是我帮你们,是你们帮我!暗族占据海湾,是为了助血寇侵我轩辕族;我身为轩辕儿女,岂能容他?我必要将这营寨连根拨起才好,只是此事非一人之力可为,必得古利部朋友帮忙才行!”

迪蒙道:“二哥放心!我们古利部人,最恨暗族人;跟暗族人打架,一定都支持的;咱们回去,对坤卡酋长讲清楚,请他召集族人帮忙,一定成功!”陈敬龙深觉有理,连连点头。

当下三人急急赶路,向北而行;从塞特部居地旁绕过时,天刚微亮;等回到魔兽谷,才只过午时分。

那商容儿从坤卡酋长处,早听说了陈敬龙与雨梦去往塞特部之事,不免担心,一夜未能睡得踏实;待见他们终于回来,自是喜出望外;忧心既去,便又埋怨起来,嫌陈敬龙带雨梦走,却瞒着自己,厚此薄彼,太不公道;于是,哭闹一场势不可免。陈敬龙只好温言抚慰,哄逗一番;不必细表。

休息一夜。次日清晨起来,陈敬龙、迪蒙二人,便去寻坤卡酋长,向他说明情况,请他派族人相助,前去驱逐暗族人。

坤卡酋长听完二人请求,沉yín良久,方叹道:“古利部,与暗族仇深似海,跟他们打架,族人都是愿意的;可是,我们现在人口不多,能作战的青年勇士,还不足三百人,怎么打得过那两千暗族人?况且,就算能把这两千人赶走,但随后会有更多的暗族人来,仍旧把海湾占了;咱们白白丧送许多族人,又有什么用处?”

陈敬龙听他说完,不由呆了半晌,沉yín道:“不错,暗族人不会­干­休,就算这两千人被赶走,也仍会再派人来争夺海湾;这一点我可早没想到!如此说来,岂不是只能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却无法可想了?”

坤卡酋长摇头叹息,寻思半晌,又缓缓说道:“唯一的办法,只有让半兽族各部落团结起来,一致对抗暗族,打得他们再不敢来,才算将海湾真正夺回!”

陈敬龙听了这话,不由心中更凉,苦笑道:“半兽族各部落,千百年来都不团结,又有什么办法好想……”

坤卡酋长笑道:“那也未必!”微一沉yín,正sè道:“自我们古利部,惨遭暗族屠戮之后,我便常常思索,为什么我们半兽族各部落不能团结起来,抗击暗族?几年前,我终于想明白了;是因为过去与暗族相抗的部落,无不惨败,所以半兽族人都渐渐失去了信心,再不敢与暗族人为敌;也正因为都怕了暗族,没有一个能给大家信心的英雄做首领,所以各部落也就不可能团结起来!近些年,暗族欺辱我们,越来越狠,每个部落,都恨暗族入骨;这时候,只要能出现一位大英雄,打破暗族的不败神话,振奋半兽族人斗志;则半兽族各部落不难团结一心,与暗族拼个死活!”

陈敬龙缓缓点头,沉yín道:“酋长,您老人家说的,好像有些道理!可是,暗族的不败神话,又该如何才能打破?”

坤卡缓缓说道:“需要一个胜仗,一个以极少人,击败极多人的大胜仗,这样才能显示暗族人并非不可战胜,才能扫除半兽族人对暗族人的畏惧!可是,究竟该怎样取得这样的大胜利,我却也没有主意!”微一停顿,又道:“你们轩辕族人,很聪明,头脑灵活;你不如去跟轩辕族同伴儿商议商议,或许能想出好办法来!”

陈敬龙深以为然;想来想去,身边众人中,最有主意的莫过于云不回;当即向坤卡酋长告辞,同迪蒙一齐,去寻云不回商议。

那云不回躺在室中,又喝的口歪眼直、瘫软如泥,见陈敬龙二人进来,也不起身相迎,只微微摆手,示意二人随便坐。

二人坐下,陈敬龙便将情况介绍清楚,又将方才坤卡酋长所言复述一遍,然后问道:“云兄,依你看,如何才算得上能振奋起半兽族人斗志的大胜利?”

云不回醉眼乜斜,朦胧欲睡,喃喃笑道:“海湾竟有二千暗族人,呵呵,好多,好多……没有伤亡,把他们杀个­精­光……大胜利……呵呵……振奋士气……”

陈敬龙笑道:“云兄,我是跟你商议正经事,莫开玩笑!要把两千人杀光,却又要没有伤亡,这不是异想天开么?”

云不回闭眼喘息道:“呃,好难受……这烈酒喝多了,醉的难受……幸好昨天,带半兽族朋友,采回不少野果酿酒……呃,过不多久,就有水果酒喝了……不用再喝这烈酒……不用难受……”

陈敬龙见他莫名其妙说起酿酒的事来,跟自己所问的没有半点­干­系,不由错愕不已;暗道:“莫非他这次是真的醉了?”仔细打量,见云不回确是脸红脖粗,似乎不像装假,一时颇有些拿捏不准。

迪蒙低声劝道:“二哥,他醉成这样,问不出主意的;不如先走,让他睡吧。等他醒了酒,再来问!”

陈敬龙点点头,与迪蒙正要往外走,却听云不回嚷道:“谁在说话?是不是迪蒙?”迪蒙无奈,只得应道:“是我。”云不回也不睁眼,喘了几口气,硬着舌头,喃喃笑道:“我没有醉;我头脑清醒的很,你不信……呃……我说一件重要事情给你听。我昨天……呃……去采野果,走来走去,走到石滩上了……呃,一个大坑,我看了,里面好多魔猿……呵呵,你们说,我还不信,原来真的有……呃,还住在那里呢,千万别去……”

迪蒙听他说的没头没绪,乱七八糟,只得胡乱应付道:“你醉的太厉害,快睡吧。我当然不会去乱石滩的,只管放心!”

云不回似没听见他说话,犹在喃喃叮嘱:“……要紧,要紧……去不得……魔猿厉害……了不得……”声音越说越低,终于停止;跟着响起轻微鼾声,竟是已经睡着了。

陈敬龙听他最后几句话,却心有所悟;寻思片刻,霍然想通,登时喜不自胜,哈哈大笑,向外便走。

迪蒙急急追出,问道:“二哥,去哪里?”

陈敬龙笑道:“去寻六子;为打败暗族人,获取大胜利,做做准备!”

迪蒙惊喜不已,急忙问道:“你有打败暗族人的办法?”

陈敬龙连连点头,笑道:“不只打败而已!这一次,咱们要无一伤亡,将那两千暗族人杀个­干­净;若让他们逃了一个,也不算成功!哈哈!”

迪蒙奇道:“杀光他们,或许不难,可是,无一伤亡,却是不可能的……”

陈敬龙笑道:“不用咱们厮杀,自然便无一伤亡!嘿,这次大成功,可全靠那些刀枪不入的钢体魔猿了!”

二百四十一节、战前准备

二百四十一节、战前准备

陈敬龙与迪蒙出dòng寻找六子,却见他正与范三爷、商容儿、吴旬等人立在dòng外不远处,整理晒好的ròu片、果片。

陈敬龙喜道:“都在这里,好极了,倒省得我一一去找!”上前与众人略一招呼,便问六子:“你曾说过,神仙花多生长在平原、山地;这魔兽谷以南,便都是平原了,却不知有没有神仙花生长?”

六子笑道:“当然有啊。上次出谷去寻师傅,沿途我便见到好多呢,师伯没看见么?”话刚出口,便即省悟,又笑道:“啊,师伯不认得神仙花,便是见到了,当然也不会留意!”

陈敬龙含笑点头,喜道:“你知道哪里有神仙花生长,再好不过!”转向范三爷,问道:“三爷,不知你有没有多余的麻袋,借我几条使使!”

范三爷忙笑道:“麻袋多的很,要多少都行!”陈敬龙道:“不用很多,三条就可以!”范三爷忙呼唤脚夫,命取三条结实麻袋过来。

不一刻,麻袋送到。陈敬龙又吩咐商容儿道:“这两天你不要再忙别的,只带着六子出谷去采摘神仙花,越多越好;最好能将这三个麻袋,都装满了!”

商容儿嗔道:“你总嫌我贪玩胡闹,怎么自己却又胡闹起来?要许多神仙花做什么,编花篮儿么?”

陈敬龙笑道:“我当然不是为了玩耍,实是有很要紧的用处!现在不必多问,以后便知道了!”

商容儿满脸的不高兴,撅嘴摇头,嘟囔道:“我不去,你找别人吧。哼,去­干­刺激有趣的事情时,便把我撇下不理;到了采花摘草这没意思的活计,却又让我去­干­,当我是­干­不得大事的小孩子么?”

陈敬龙听她报怨,知是仍为没带她去塞特部一事耿耿于怀;忙温声哄劝道:“商nv侠jīng明果敢、本领高强,怎会是­干­不得大事的小孩子?正是因为采摘神仙花这件事太过紧要,我生怕别人疏忽耽误,所以才让你去办!”微一寻思,又道:“这件事办的好了,便还有一件顶重要的事情,给你去办;哈,那要紧事情,关系许多人的xìng命,实是非同小可……”

不等他说完,商容儿已兴奋叫道:“你不骗我?真的有顶重要的事情,给我去办?”

陈敬龙故作犹豫,沉yín道:“你若这件事情办得好,自然是有能力的,顶重要的事情,我便放心让你去做;但你若连采摘花草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好,还提什么……”话未说完,却见商容儿兴冲冲地,提着麻袋,推着六子,往出谷道路而去,早走得远了。

迪蒙笑道:“二哥,商nv侠娇弱,六子又小,都没力气,不如我去帮助,扛麻袋吧!”陈敬龙忙道:“你去不得;你有其它事情,一会儿再跟你说!”转向范三爷问道:“三爷,­干­粮还要多少天才能集攒得够?”

范三爷叹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这些天集攒的­干­ròu、­干­果,勉强够我商队运送一次;虽不很足,但我想,无极城军兵都饿得久了,能早一天送些食物去,总是好的,所以我便不再多等。一会儿我们就要收拾起程,回轩辕族去了。”

陈敬龙喜道:“哈,这可真是赶得巧!我正有事情要托三爷去办!”范三爷忙道:“什么重要事情?尽管说,只要我力所能及,无有不允!”陈敬龙笑道:“不是什么难事。只请三爷回程时,给艾得乔部的巴笃牙酋长带个话,请他派五十名箭法好的猎手,多带箭支,尽快赶来帮忙;你对他讲,这次事情与解决他艾得乔部盐源之患有好大关系,请他千万重视,不可推脱延误!”

范三爷笑道:“这简单的很!你放心,我一定带到!”陈敬龙又道:“还有一件事。三爷,你经商多年,必于其它商队打过jiāo道。不知你能不能多联合几个商队,一齐来给无极军兵运送粮食?”

范三爷沉yín道:“在半兽族行走的商人,都与我相识,其中也不乏颇有为国之心者;要联合几个商队,应该不难,只是……只是却哪有那许多­干­粮可运?”

陈敬龙笑道:“这一点三爷尽管放心!请你尽量联合商队,越多越好;下次来时,我保证有足够粮食让你们运送就是!”范三爷虽不明所以,却仍是点头,道:“敬龙兄弟,我信得过你;这件事,我必定尽力而为!”

陈敬龙又嘱咐吴旬:“吴大哥,三爷联合商队,下次再来时,必定人多牛多;还请你回去后,多联系一些镖局,准备合力护送,免得临时忙luàn,误了行程!”

吴旬自得陈敬龙传授武技以来,对他一直毕恭毕敬,当真是恪守弟子之礼;此时听他吩咐,忙拱手应道:“陈少侠放心!凭我在小城的地位、实力,没有哪个镖局敢不听我话;要联合镖局,轻而易举;绝误不了事!”

陈敬龙笑道:“吴大哥,咱们们可不能恃强欺人;这护送商队运粮么,并无佣金可得,总须人家有心为国出力,自愿才好,不可强求!”范三爷忙道:“若实在不行,我照付佣金就是;咱们也不好让人白白出力……”

吴旬连连摆手,笑道:“三爷,你运送粮食,本就不赚钱的,怎么能让你再破费,给什么佣金?放心好了,小城中的所有镖师,都有些钱财家产,便是一两年不挣钱,也不至于饿饭;这件事情只管jiāo给我,不劳陈少侠和三爷费心!”

陈敬龙见他并未打消用强的念头,本有些不大舒服;但又想:“这吴总镖头在小城横行霸道惯了,已习惯用强蛮手段行事,想让他短时间改变,可不容易;况且,保证商队运粮以助无极军,是为国为民的大义之事,个人利益,本就不能与之相比;对那些不知民族大义为何物,不肯为国出力的自私小人,却也用不着客气,便是倚强相bī,似乎也不为过!”想到这里,便也不再劝说吴旬。

三人又说一会儿闲话,范三爷与吴旬便去安排脚夫整理牛队,准备起程;陈敬龙自也帮助忙活一气。过不多久,所有­干­ròu、­干­果,都装入麻袋,搬到牛背上缚好,范三爷等人便告辞起程,出谷而去。

等送走了商队,陈敬龙便安排迪蒙:“你们族中各人本领如何,想必你都是知道的。这两天里,我要你挑选出五十名胆子大、奔跑快的青壮男子,以助我对付暗族人;你能做到么?”

迪蒙笑道:“没问题!我们族人,胆子都大,都不怕死;至于奔跑快的,也有很多;放心,我细细挑选,一定做好!”

陈敬龙又叮嘱道:“不是要他们与暗族人厮杀打斗,所以所选之人,未必非得身手好,但腿脚一定要便利,奔跑要快;这是关系生死的事情,万万不可马虎!”迪蒙连声答应,自去寻找族人,筛挑选拔。

陈敬龙又到姬神医室中,寻姬神医询问:“老神医,不知这些天配制了多少yào物,可医治多少瘟疫患者?”

姬神医应道:“医治患病者的丸yào,已配制妥当,足够使用;预防瘟疫感染的yào粉,却勉强只够四五万人使用,要救助半兽族所有人口,还远远不足!”

陈敬龙喜道:“能应付四五万人,眼下便够了!老神医,两天之后,咱们先去救治塞特部人,可使得?”

姬神医点头应道:“左右各部落都要救助的,先救哪里,也没什么分别。你说先去哪里,便去哪里好了!”

见姬神医处绝无问题,陈敬龙心中便有了底;仔细寻思,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妥当,并无遗漏,于是告辞出来,自寻僻静处,细细思索策划行事细节。

第二日黄昏时分,艾得乔部五十名猎手已经赶到,领队者正是陈敬龙的熟人老莫普。

相见寒暄后,莫普便问陈敬龙:“范三商人,带话给我们,让我们来帮忙;听说是关系盐巴的大事,我们不敢怠慢,用最快速度赶来;不知道陈敬龙勇士,要我们做些什么?”

陈敬龙笑问:“你们敢不敢跟暗族人打架?”

莫普闻言呆了半晌,苦笑道:“招惹暗族?这个……这个……跟解决我们盐源之患,有关系么?”

陈敬龙正sè应道:“不错。只要帮我办成此事,我保证塞特部以后仍肯换盐,你们再也不必为盐巴不够而苦恼;但若此事不成,艾得乔部便永远别指望再从塞特部换出盐来!”

莫普寻思良久,终于一咬牙,正sè道:“好,我们­干­了!没有盐巴,艾得乔人早晚死光,不如拼一拼;我们有神的使者保护,就算暗族要灭掉我们,也未必能够成功!”

陈敬龙喜道:“正是这个道理!你们来的早,不用着急;只管安心休息;等一切齐备,咱们再共同行事!”当下引领他们入dòng休息。坤卡酋长十分客气,分派族人给这些艾得乔部猎手准备石室,安排晚餐,招待甚殷。

第三日,中午时分,迪蒙已挑出五十名奔跑最快的族人,带给陈敬龙过目;跟着商容儿、六子也来报告,神仙花采摘完毕,已将三个大麻袋装满。

陈敬龙见万事俱备,心中大畅;当即将人手聚齐,朗声说道:“众位,咱们此番行事,是要与暗族开战,着实非同小可;这期间,任何人都须听我命令行事,绝不许有丝毫差错!”

他话音刚落,迪蒙便叫道:“二哥,我们当然听你的;你让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众古利部人纷纷点头。莫普也道:“陈敬龙勇士,你是伟大的蛇神,指引来帮助我们的,我们相信你;艾得乔的勇士们,愿意听你的命令!”

陈敬龙朗声笑道:“如此最好!我这便安排清楚,让大家明白各自该­干­些什么!”

二百四十二节、敬龙算计

二百四十二节、敬龙算计

陈敬龙朗声安排道:“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不得外出走动,1费体力,须得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才行。莫普老朋友,明日晚饭以后,你率领艾得乔部五十名猎手,带足­干­粮饮水出谷,居高临下,守住谷北小路;但见有暗族人从北路逃亡者,只管1箭齐下,当场­射­杀,不许放走一个;明白了么?”

莫普愣愣点头,问道:“要守多久?”

陈敬龙道:“少则一日夜,多则两日夜,时间未可预定;总之,在我另有通知之前,便死守道路,不能放弃!”

莫普点头应道:“没问题,我们死守不动;没有暗族人,就罢了,若当真有,管保不叫走了一个!”

陈敬龙点点头,又道:“迪蒙,今晚午夜时分,率五十名古利部健者,饱食出谷,各带一餐之­干­粮饮水,往南而去;在明日午时之前,必须到达暗族人营寨东南方向五里处驻扎,等我消息;行经塞特部居地时,须远远绕过,不可叫塞特部人觉;不得有误!”

迪蒙点头答应,道:“二哥放心,绝不敢稍出差错!”

陈敬龙又道:“六子,明日黄昏,请两名古利部朋友陪同,将三袋神仙花送至谷南道路下方路口处,看守等待,直到我们回来!”

六子急忙应道:“谨遵师伯吩咐,不敢有误!”

陈敬龙寻思一下,道:“就是这些,到时各自行事;这便散了吧。迪蒙,你去通知坤卡酋长,从明日黄昏时起,约束族人,只在d内避1,不得出外行走,直到我们回来。”

迪蒙答应一声;众人散去。

商容儿纳闷道:“龙哥哥,我们做什么?你怎不安排我和梦姐姐­干­些事情?”

陈敬龙笑道:“咱们在一处行事;这便陪同姬神医,给塞特部人瞧病去!”

当下三人去请姬神医。姬神医并无二话,当即应允。陈敬龙又着意去请云不回同行,所幸云不回这一天居然没有喝醉,听说要去塞特部,欣然答应,毫无迟疑。

陈、雨、商、云、姬,连同姬神医的小yao僮,一行六人,饱食之后,带着所须使用的四大麻袋yao物,出谷慢慢向南而去。

到达塞特部居地时,已近凌晨。陈敬龙去拍门报上姓名,这一回守夜之人再无迟疑,立即通禀;不一刻,兀喇忽带领护卫快步迎出。

陈敬龙也不费话,开门见山道:“兀喇忽酋长,我曾说要请人来给贵部感染瘟疫者治病;说过的话,不能不算。”向姬神医一指,介绍道:“这位老者,是我轩辕族第一神医,医术当世无双,颇有妙手回之能;我们此番深夜来访,便是给贵部解这瘟疫之扰来了!”

半兽族这场瘟疫,闹了数月,越闹越盛,谷南平原的各部落均深受其害,塞特部也不例外。如今塞特部因感染瘟疫而死者,已不下数百人,更有上千患病者苦苦挣扎,离死不远。

那兀喇忽每日为瘟疫之事,烦恼不堪,却苦无应对之法;此时得知轩辕族神医来援,岂能不喜?听陈敬龙介绍完后,也顾不得客气,急上前拉住姬神医手掌,迫切问道:“轩辕族神医,你……你真的能治好瘟疫病人?”

姬神医笑道:“这话问的有趣!我若没本事治好病人,大老远跑来做什么来了?你放心,这瘟疫病情我早已探知明白,更配好应对yao物使用;除病情极重者须我亲自诊视开yao以外,其余病情不重者,连诊视都不必了,只要服下治病yao物,便可保立愈;至于未患病者,服了预防yao物,也可具有抗病能力,不必再担心感染瘟疫!”

兀喇忽大喜若狂,忙道:“这可真是好极了!上千个族人,有救了!轩辕族神医,请进,请进!”一边说着,一边摆手相让。

陈敬龙拦道:“且莫着忙,我有话说。”兀喇忽忙道:“陈敬龙勇士,谢谢你!你帮助我们,塞特部人,永远感激你……”陈敬龙笑道:“不必忙着道谢。有些正经事情,须得说在头里。治病所用yao物,均是从轩辕族运来;来之不易,兼且数量有限,属实容不得丝毫1费;此番神医分yao物,须得贵部中人依次亲自去领,如此一来,既可避免疏忽遗漏,落下了谁,又可避免放重叠,1费yao物。兀喇忽酋长,可使得么?”

兀喇忽连连点头,应道:“正应如此;我命令族人,一个个去领,没问题!”

陈敬龙点点头,又道:“还有一点,此番使用的yao物,比较古怪,服用之后,须静卧休息一天方可,绝不能1走1跑,不然,对身体会有极大损害,甚至会伤了xìng命;明白么?”

兀喇忽哪懂得什么yìng?听陈敬龙胡说八道,只当是真,连连点头,郑重应道:“不1走,不1跑,不然会死!我记住了,要告诉所有族人知道!”

姬神医轻咳一声,皱着眉头看向陈敬龙。陈敬龙眨眨眼睛,笑道:“老神医,帮帮忙吧,敬龙感激不尽!”姬神医笑叹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陈敬龙笑道:“好了,就这样吧。兀喇忽酋长,请你引领神医前去医治病人,敬龙这便告辞了!”

兀喇忽愕道:“怎么?你们不进来么?”

陈敬龙摇头,笑道:“我还有事,要赶回魔兽谷去;今天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又招呼云不回:“云大哥,请你跟我一齐走吧,敬龙有事请教!”

云不回摸出酒囊,连灌几口,登时又有熏熏之意;缓步踱到他身前,眯眼笑问:“何事须要请教,不妨先说来听听!”陈敬龙将声音压的极低,附耳说道:“请云大哥帮我,去对付一个暗族高手……”

云不回不等他说完,转身便走,口中叫道:“陪师傅要紧,不跟你走,你们请吧!”

陈敬龙见他如此,不禁愕然。云不回又灌几口酒,醉意更重,回头硬着舌头笑道:“一会儿忙累了,我还要四处逛逛呢,不跟你们走;放心,我这儿误不了事,请吧,请吧!哈哈!”

陈敬龙寻思一下,笑道:“误不了事就好,告辞!”说罢将所负装满yao物的麻袋往地上一放,转身便行。商、雨二人见他如此,也只得放下麻袋,跟着走去。

三人行出里许;陈敬龙回头观望,见塞特部大门已经关闭,外面再无一人,便道:“这回行了;咱们放心去­干­正事吧。”转头折回,领着商、雨二女从塞特部居地外远远绕过,复往南行。

走了一会儿,商容儿实在忍耐不住,问道:“龙哥哥,你神神秘秘,究竟要搞什么鬼?再不说个清楚,我可不跟你1跑了!”

陈敬龙应道:“咱们去对付暗族人……”商容儿惊道:“咱们三个,去对付两千暗族人?找死么?”陈敬龙笑道:“当然不是;咱们三个,要对付的是暗族营寨里的高手,那个包子骑士!”

雨梦纳闷这许久,也再忍耐不住,问道:“为什么要对付他?陈哥哥,你还是先把你的计划说清楚吧;免得我们糊里糊涂的,万一­干­出什么错事,岂不糟糕?”

陈敬龙解释道:“我的计划,就是把暗族人引入魔兽谷,一举剿杀­干­净;但想引得他们倾巢而出,可不容易,我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只有先捉住那个萝卜丝子爵。他在暗族身份显赫,一旦出了意外,他手下这些暗族人守护不利,负罪不轻,必定担当不起;所以,捉住萝卜丝,他那些手下定要拼命来救,咱们以他为饵,便不难引出营寨里的暗族人了。要捉萝卜丝,最大的阻碍在于那个包子。那包子耳力过人,咱们若悄悄潜入营中擒拿萝卜丝,定会被包子现,绝难成功;就算把萝卜丝引出来,那包子也必定会跟随守护;凭他的本领,咱们一时难以胜他,他又可呼唤营中暗族人救援,所以咱们也休想得手……”

雨梦笑道:“我明白了。你想先除掉包子这一障碍,然后再从从容容的对付萝卜丝!”

陈敬龙点头,道:“不错。上次夜探,那包子追出我好远,可见要把他引出来,是极容易的。咱们先把他除去,再擒拿萝卜丝,便不很难了!”

雨梦沉yín道:“这想法倒是不错,但凭那包子的本领,咱三个稳能将他除掉么?”

陈敬龙摇头笑道:“凭咱三个,要打赢他,是想也不用想的;不过,别忘了咱们还有云大哥这一位高手;咱们四人合力,定能取胜!”

商容儿急道:“可是,云大哥并没有来呀!”

陈敬龙笑道:“他说一会儿会出来转转,又说让我放心,他误不了事,我便明白了,他一定会在半路上等着救援咱们的。一会儿抵挡不住时,咱们只管往回逃,去寻他就是了!”

商、雨二人面面相觑,都觉凭云不回一句含糊醉话,便下此决定,似乎有些儿戏。

过了片刻,雨梦又问:“陈哥哥,你大半夜的引我师傅来给塞特部人瞧病,又信口开河,编出许多服yao禁忌来,是不是也有目的?”

陈敬龙笑道:“当然。塞特部人全聚在居地领yao,然后又服yao休息,不敢1走1动,那居地外面,便没有塞特部人往来了;咱们要­干­什么,才可放开手脚去­干­,不用担心塞特部人阻拦捣1!”

商、雨二女恍然大悟。雨梦又笑又叹,说道:“陈哥哥,你原来老实的时候呢,便像木头一样,老实的太过;等到学坏呢,又实在坏的太快,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居然便学会算计人了;照此展下去,以后真不知你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可当真有些害怕了!”

陈敬龙尴尬笑道:“那又有什么办法?我接触了许多心机深沉的人物,若说一点心机都学不来,岂不真成傻子了?不过,这也不算学坏,我只要牢记‘侠义’二字,永不算计好人,也就是了!”

雨梦笑道:“不算计好人?我师傅可是大好人,你算计他为你出力,还不是算计好人?”

陈敬龙笑道:“嘿,我只是引领他老人家治病救人,自己趁机­干­点儿事情,对他并没有丝毫坏处;这也不能说是算计他!”

三人边谈边走,过不多久,已近海边;远远望去,那暗族营寨里,数条火蛇穿行往复,却是有许多人举着火把,列队巡逻。

二百四十三节、诱敌出营

二百四十三节、yòu敌出营

眼见营寨内许多人往来巡逻,陈敬龙知是因上次来闹过一回,暗族人已加强戒备;不过,他本没有再次潜入的打算,遂看过也就罢了,不以为意。

此时东方天空微微发白,已是黎明是分。

陈敬龙看看天sè,笑道:“时候差不多,可以行事了!我去引那包子出来,你二人在此等候助我;咱们不用当真拼命,只缠着他往北去,等见了云大哥,再出全力打斗不迟!”商、雨二nv齐声答应。

陈敬龙摇摇摆摆往营寨行去;不一刻,已到围栏边,慢腾腾翻跃过去,又大大方方向内便走,丝毫不在意暴露行迹。

走出不及三丈,恰逢五六个巡逻者列队行来。那几人见了陈敬龙,不由齐吃一惊;纷纷chōu出佩剑,上前yù斗,同时大声呼叫,唤同伴来援。

陈敬龙chōu刀出鞘,疾冲而上,当头一刀,将最前一人劈成两半,跟着转刀斜剌,将另一人小腹dòng穿。其他几人见不是头,忙转身奔逃;陈敬龙随后紧追不舍。那几人却哪能跑得过他?不等奔出三五丈远,已尽被陈敬龙砍杀­干­净。

其他巡逻者听到呼叫声,纷纷聚拢过来。陈敬龙杀人这片刻工夫,已又有数十人奔到近处;见了先前几人尸横就地的惨状,无不惊怒;有的大叫:“敌人厉害,快多叫些人来帮忙!”有的叫道:“敌人是个高手,快请骑士大人来应付!”又有人叫:“围起来,别让敌人逃了!”……

luàn纷纷叫嚷声中,众人分散围绕,yù结成包围之势;陈敬龙不等敌人势成,转身便逃,翻出围栏,持刀守在栏下。

众暗族人追至栏边,便有十余人爬上围栏,yù出外追击。一人当下跃下,不等双足落地,早被陈敬龙拦腰一刀,截为两段;跟着又有两名骑在栏上者,被陈敬龙跃起两刀,砍翻当场。其他爬上围栏者见状,无不惊惧,发声喊,又一齐跃回栏内。

陈敬龙哈哈大笑,喝道:“我在这里不走,不怕死的,只管追出来试试!”众暗族人在栏内吵嚷不休,恐吓咒骂,却无人当真敢再翻栏而出。

正在双方僵持时,却听营地里一个粗浊声音大叫:“什么人又来捣luàn?我来收拾他,都给我闪开!”这声音来的极快,初发声时,离围栏尚有十余丈远,一句话刚刚说完,已到围栏之下。跟着只见一条人影高高跃起,手肘在栏顶轻轻一按,微一借力,已翻跃而出。

陈敬龙听呼喝声,知是“包子”骑士闻讯赶来,不由大喜;眼见人影翻出,尚未落地,忙挥刀横扫,斩向来人腰间。

鲍兹身在半空,见敌人攻来,便将盾牌护住腰部,右手狼牙bāng当头直砸下去。

陈敬龙不等这一刀斩上盾牌,急收招退避,闪过狼牙bāng;佯装惊疑,口中喝道:“攻守兼备,好身手!是什么人?”定睛看时,只见那鲍兹仍是赤膊穿着链甲,胁下、大腿处,链甲两个破dòng仍未补好,隐约露出里面的白sè绷带;持盾之左手,也以白布包缠的严严实实,直至肘间;心中暗自惦掇:“他手伤不轻,虽勉强持盾,必定也难以使力;今日要胜他,只在这左手弱点下工夫便了!”

鲍兹落地站稳,向陈敬龙微一打量,愕然叫道:“又是你?”陈敬龙佯装意外,也惊呼道:“啊哟,是你!”呼声未绝,转身迈步便逃。

鲍兹大怒,喝道:“好哇,你当真胆大,居然还敢来!这次若再让你逃了,以后我也不用见人了!”一边呼喝,一边奋力追赶。

陈敬龙奔出七八丈,耳听身后脚步声近,忙转身一刀劈出。鲍兹脚步急停,举bāng挡开钢刀,左手盾牌推出,撞向陈敬龙胸口,可刚推到半路,却又收回,右臂急挥,仍以狼牙bāng攻敌。陈敬龙退身闪避,大笑道:“哈哈,包子,你不敢以盾牌攻我,是因为手伤太重,吃不得力么?我倒没想过你竟伤的如此之重!”

鲍兹听他提起手伤,不由更怒,瞠目大吼道:“今天便取你xìng命,给我这只手报仇!”右手起处,又一bāng直捣而出,撞向陈敬龙左肩。

陈敬龙矮身闪避,钢刀斜挑鲍兹大腿,笑道:“上次斩的不够重,再补一记!”

鲍兹不愿以盾牌招架,只得微退一步,闪过钢刀;陈敬龙手臂转处,钢刀反撩,又攻向鲍兹侧胁,口中大叫:“伤处加伤,再妙不过!”

鲍兹上次在埋伏之下连吃大亏,深以为恨;此番被陈敬龙不住攻向上次受伤之处,又不住口的嘲讽上次受伤之事,却如何经受得起?一时间,怒发如狂,只恨不得一bāng便将陈敬龙砸成ròu酱才好;热血翻腾之际,眼见钢刀斩来,居然不去格挡,大吼声中,bāng、盾齐齐笼起浓厚黑雾,右bāng直砸、左盾平掠,一齐攻出,竟是拼着肋下中刀,也要取陈敬龙xìng命。

陈敬龙匆忙收刀,急向后翻倒,连滚几滚,狼狈万状的躲过攻击;跃起身来,叫道:“啊哟,拼命么?我可只有一条xìng命,拼不起,恕不奉陪!”一边说着,一边又转身逃去。

鲍兹被他激的怒气万丈,岂能善罢甘休?当下又奋力追赶。陈敬龙边奔边叫道:“你又追我?忘记上次吃亏了么?我对你讲,我仍有人手埋伏,不想死,还是趁早放弃的好!”

鲍兹闻言微微一愕,向前方望去,果见相距二三十丈处,清清楚楚立着一红一白两条人影;微一寻思,登时顾忌之心尽去,怒笑道:“上次黑夜里,我中你埋伏,所以吃亏;如今天sè渐明,我看的清楚,你还想暗算我么?嘿,别做梦了!”足下丝毫不缓,紧追不舍。

眼见二人相距已不两丈,只听弓弦猛响,一支紫光缭绕的长箭shè向鲍兹头颅,正是雨梦出手。

鲍兹疾举狼牙bāng,将箭支格开,怒笑道:“又shè我?哼,现在可不是黑夜,容你偷袭……”话未说完,却见又有一个碗大火球疾飞而至,当胸撞来。鲍兹微惊,忙将盾牌挡在胸前。那火球撞在盾上,“噗”的一声,消失无踪。

鲍兹偷眼望去,见那与持弓nv子并肩而立的红衣nv子,平举魔杖,正对着自己,显然火球便是她所发出,不由更是放心,喝道:“全都摆在明面上,奈何我不得!哼,多个魔法师,也不管用!”

他应付箭支、火球这工夫,jīng神稍分,脚下不由慢些,又被陈敬龙落下四五丈远。陈敬龙回头笑道:“我们奈何你不得,你可也奈何我们不得;哈哈,你追不上我,何必白费力气?”

鲍兹怒哼道:“追不上你?未必!”脚下加力,与陈敬龙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

陈敬龙佯装惊惶,大叫:“快跑,快跑,可别让这包子近身!这包子跑得这样快,原来是隐藏了实力,千万小心!”商、雨二nv闻言,一齐回身便奔。

鲍兹紧赶几步,已到陈敬龙身后;右臂起处,狼牙bāng砸向陈敬龙肩后。陈敬龙耳听风响,忙横跃躲闪,跟着挥刀反击,大叫:“不好了;快帮忙!”

商、雨二nv闻言回身,一发长箭,一发火刃,攻向鲍兹。鲍兹挥bāng拨开陈敬龙钢刀,顺势还了一招,却被陈敬龙闪过;鲍兹正想再出招追击时,长箭、火刃已接踵而至,只得先退身避让;待闪过箭、刃,再看陈敬龙,已又逃出四五丈了,只得奋力再追……

四人打打停停,追逐不休。陈敬龙被追上时,便停下稍斗几招,随后商、雨二人便出手相助,迫使鲍兹无暇紧bī,陈敬龙趁机再逃。须知,以此时陈敬龙的本领,鲍兹想要胜他,总得在十招开外,而每次追上时,顶多斗个三五招,便被商雨二人打断;却哪来得及分出胜负?因此,鲍兹虽总能追上陈敬龙,却总也奈何他不得,至于商、雨二nv,从容奔走,不容近身,自然更伤不着。但那鲍兹满胸怒气,一心只想报仇,更兼天sè渐亮,越来越看的清楚,不用担心埋伏,全无顾忌,因此只是追赶,不肯舍弃。

如此逶迤而行,一路向北,不多时,早奔出了五六里地。

正行间,却见迎面走来两人,一个脸红脖粗、腿步踉跄,醉态可掬,正是云不回;另一个白须白发,年龄极老,却是姬神医。

陈敬龙望见云不回,心中一喜,再望见姬神医,又复一忧;暗道:“云大哥怎么把这老人家也拉了来?打斗起来,谁能顾得上照顾他老人家?稍有闪失,岂不糟糕?”但此时却无暇怪责云不回;停步不逃,喝道:“云大哥已到,容儿、雨梦,出全力;咱们把这包子收拾了!”

鲍兹紧随而至,眼见又来两人,微有些吃惊;但随即看清,这两人一个醉的一塌糊涂,另一个已极老迈,遂也不放在心上;怒笑道:“人多有什么用处?不过多来些送死的罢了!”一边说着,一边挥bāng向陈敬龙攻去。

陈敬龙挺刀相迎,二人缠斗一处。商、雨二nv距相斗二人十余丈远,紧盯战局,稍见得空,便shè箭、放魔法,以助陈敬龙。鲍兹本领虽远胜陈敬龙,但要应付商、容二nv攻击,无法集中全力,因此一时也难以获胜。

姬神医走到雨梦身旁站定,含笑观望打斗,不言不动,一副看热闹的神情。那云不回则直直走向相斗二人,醺醺笑道:“打架有趣;我也来chā一脚!”到了战圈外,摸出酒囊来连灌几口,忽地猛跃入圈,举酒囊往鲍兹脸上撞去。

二百四十四节、意外高手

二百四十四节、意外高手

鲍兹右手狼牙bāng刚挡开雨梦的一箭,左手盾牌正斜扫向陈敬龙腰间;霍地见那醉鬼斜剌冲上,以酒囊撞向自己面孔,无奈之下,只收盾侧身,让开这一撞,随即右腿飞起,要将那醉鬼踢开。

云不回退跃闪避;忽地嘴巴一张,一支酒箭冲口而出,shè向鲍兹眼睛。这一招可大出鲍兹意料,百忙之中,遮挡闪避不及,只得闭眼硬抗,被酒水喷了个满头满脸。

云不回酒水出口,立时大叫:“速战速决!”就在鲍兹闭眼这一瞬间,众人招数齐出:陈敬龙钢刀砍向他额角、雨梦长箭shè向他侧颈、云不回掌弓轻响,短箭shè向他小腹;商容儿却是连发两片火刃,一片切向他右臂,一片切向他肋下。

那鲍兹耳力当真了得;虽满脸酒水,不敢睁眼,却将众人攻势听了个明明白白、分辨的清清楚楚;只见他右bāng起处,磕向雨梦长箭;左盾斜举,挡住陈敬龙钢刀;左膝猛抬,链甲前摆扬起,卷往shè向小腹的短箭。商容儿所发火刃去势不及箭支迅速,但也只略慢一步而已;但见鲍兹右足用力,身形微转,以脊背硬抗向两片火刃。

“哧”“哧”两声轻响,雨梦长箭、敬龙钢刀,齐被滑开,一斜飞向天,一斜沉向地。

“哗啷”一声大响,只见碎甲纷飞;却是鲍兹链甲前摆在短箭上微微一卷,随即身形微转,借这转甩之力,将那箭支引偏;短箭从他侧腹掠过,划出一条血沟,未能置其重伤;但那箭支上所附雷系斗气却也不容小觑,链甲前摆在与箭支微触之际,也被炸的支离破碎,四散纷飞。

“噗”“噗”又是两声轻响,正是商容儿两片火刃接连击在鲍兹背上,切出两条三寸余长的伤口。鲜血逬流之际,火苗闪跳,似yù燃起;但随即却又熄灭,连青烟也不冒一丝。原来鲍兹魔力远较商容儿深厚,护体魔力运转之间,早将那火刃所携魔法元素抵消­干­净,是以那火刃烧灼之功效,化为乌有。

众人均以为此番合力出手,必能将鲍兹制住,却见他于电光石火之间,应付得当,竟将攻势一一化解,虽受些轻伤,却并无大碍;不由都是一呆,失望之余,对他耳力之聪敏、本领之高强,却也不禁佩服。

鲍兹吼道:“你们这些卑鄙小人,想杀我,没那么容易!”吼声未绝,也不睁眼,挥舞狼牙bāng便向云不回砸去。云不回急退身闪避。陈敬龙怕鲍兹追击,忙挥刀斩向他肩头。鲍兹怒喝一声,忽地收bāng挺盾,直往陈敬龙怀里撞去。

他此时怒极出手,斗气已发挥到极限,当真非同小可。这一撞去势如风,盾上所笼黑雾,竟有一尺来厚,显是力量极为巨大。

陈敬龙没料到他会舍云不回而攻己,微错愕间,已闪避不及,只得咬牙挥刀,奋力向盾牌劈去。

刀盾相jiāo,陈敬龙只觉手上一滑,刀头便yù偏转,情急之下,不及多想,内力疾上,第二、第三重力道接连发出。鲍兹微一摇晃,奋力挥盾,将钢刀顶开,但随即闷哼一声,盾牌脱手掉落。却是他手伤太重,在陈敬龙接二连三的力道撞击之下,剧痛钻心,再握不牢盾牌。

陈敬龙见他盾牌脱手,不由大喜,便想挺刀攻去,不料自己手臂旧伤在这一撞猛震之下,两处创口一齐崩裂,鲜血涌出,手臂一时绵软,竟举不起刀来。

鲍兹盾刚脱手,狼牙bāng已起,横砸向陈敬龙,但在此时,弓弦响处,雨梦长箭shè向他侧颈。鲍兹无奈转bāng,磕飞长箭;心中电转,知敌人太多,顾此失彼,难以取胜,况且双目难睁,盾牌又失,处境不利已极;当即不敢恋战,转身便奔,两步已跃出近三丈去。

陈敬龙惊急大叫:“绝不能让他逃走,快拦住他!”可此时众人中,擅于近战者只他一个;他无力出手,别人却哪能拦在鲍兹前头?

云不回、雨梦、商容儿一齐出手,一长一短两箭,齐向鲍兹背上shè去,一个碗大火球,紧随而至。

鲍兹耳听风响,哈哈大笑,纵身横跃躲闪,叫道:“你们本领不够,伤我不得……”

便在他跃身闪过长短两箭、一只火球,双足将要落地之时,猛听得又一声弓弦响,一条紫光细若手指、迅如奔雷,直奔他后心shè到。

此时鲍兹闪无可闪,避无可避,耳听风响,大骇之下,只得上身疾扭,回bāng直刺,yù将来物撞开;他听得风声异常,知道这一击必定了得,丝毫不敢大意,此时出bāng,bāng头黑雾足有一尺多厚,已是将斗气竭力运出。

那紫光撞上bāng头,无声无息,直透黑雾而出,竟是轻轻松松便将鲍兹的暗系斗气破开;跟着只听一声大响,如霹雳一般,振聋发聩;狼牙bāng顶端紫光爆闪,耀人眼花,黑雾瞬间消失无踪,狼牙bāng化为千百碎片,四散飞shè;鲍兹大叫一声,口中鲜血狂喷,倾天摔倒。

陈、雨、商三人见此异变,不由都惊得呆了;耳听姬神医喃喃叹道:“唉,医者以救人为本;今日却伤了人,真是不该!”三人转头看去,只见他老人家手掌翻转,将一张小小掌弓掩入袖中。

陈敬龙愕道:“刚才这一箭,是您老人家出手?”姬神医并不回答,满脸懊恼之sè,瞪着云不回,斥道:“我早料到你强拉我出来,必定没安好心,果然不错!”云不回哈哈大笑,摇头赞叹道:“了不起,了不起!六七十年苦修出来的斗气,果然深厚无比;远非我辈所能及也!哈哈!”姬神医怒道:“我五十余年不曾与人动过手,却被你算计破例;你这小子,当真可恶!”云不回神sè自若,如若未闻,自顾举囊灌酒,不再回言。

陈敬龙听他二人对话,霍然醒悟:“是了。这姬神医当年是jīng灵智者候选人之一,乃jīng灵族中的翘楚人物,岂能不会箭法?我们没见过他动手,只当他不谐武力,可是大错特错了!他偌大年纪,斗气修习时日极久,自然是深厚无比,非我年轻一辈所能比较;鲍兹连他一击都抵挡不住,却也不足为奇!云大哥定是早想到姬神医本领非常,也定是早料到以我年轻四人之力,不足以将那包子制住,所以才巴巴的把他老人家拉来帮忙。”又想:“幸好有他这一着准备,不然,让那包子逃走,一切计划可就全都泡汤了!”

姬神医缓缓走向鲍兹;四小急忙跟上。到了跟前,只见鲍兹仰躺在地,一动不动,双目紧闭,口中不住浸出血沫;整条右臂,焦黑如炭,扭曲弯转,形状怪异。

商容儿轻声问道:“梦姐姐,他死了没有?”雨梦迟疑道:“大概……大概死了吧!”姬神医摇头道:“不会死的。他本领不弱,我这一箭,不可能将他震死!”说着上前蹲身,在鲍兹胸口、手臂上略按一按,又去脉mén一摸,自语道:“受大力冲击,折断七根肋骨,内腑震伤,右臂断成四截……伤的虽重,却不致于死掉,只是暂时昏mí……”

陈敬龙喝道:“我再给补一刀!”上前提刀yù砍。姬神医皱眉问道:“你非杀他不可吗?”陈敬龙微微一怔,这一刀便落不下去;仔细寻思,自己并没亲眼见到这“包子”做过什么坏事,不能把他当坏人对待,况且他此时重伤,已无力阻挠自己去­干­大事,似乎确实没有非杀他不可的理由;便道:“不杀他也可以,只是不知该如何处理他才好!”

姬神医叹道:“他本领不弱,也算是个人材;就此死掉,未免可惜!少伤一条xìng命,总是好的!”想了想,唤道:“不回,你先将他移到个稳妥地方安置;等我处理完塞特部的事情,再给他治伤。”

云不回闷声答应,趔趔趄趄走上前来,将“包子”抱起,扛在肩上,转身行去。

姬神医又道:“敬龙,你们要做什么,自去做吧。我命小僮代我发yào,偷空出来走走,若时间过久,恐塞特部人疑心。我这便回去了!”也不等陈敬龙应声,抬腿便行,自顾往塞特部居地去了。

陈敬龙目送姬神医走远,又察看手臂,见伤处已不再流血,便笑道:“咱们去­干­正事吧。容儿,下面这一步,别人帮不上,可全指望你一个人了!”

商容儿喜出望外,雀跃道:“当真?是什么样的重要事情,非得我去­干­不行?”

陈敬龙当先迈步,引二人往暗族人居地走去;口中应道:“这件事情当真重要,也当真非你不可;咱们须得擒住萝卜丝为饵;想要擒他,便得把他引出营地;而要引他出来,便非得你去……”

商容儿为难道:“我哪有本事引他出来?让我像你一样潜入营寨么?那我可有死无生!”雨梦笑道:“我明白陈哥哥的意思了!容儿满头红发,肤sè又极白,若不细看,倒也难以分辩她究竟是轩辕族人,还是暗族人!”

陈敬龙点头笑道:“不错。那萝卜丝是个好sè之徒,以美nv引yòu他,不难成功……”

话未说完,却听“啪”一声脆响,陈敬龙脸上已吃了重重一记耳光。

二百四十五节、容儿做饵

二百四十五节、容儿做饵

“啪”一声脆响,陈敬龙脸上已结结实实挨了一记。他不尝此味已久,骤然重逢,不由颇觉意外;抚脸愕道:“又怎么了?”

商容儿粉脸飞红,皱眉啐道:“要我去勾引男人么?亏你说得出口!你……你把我当什么了?”话刚出口,眼中雾气氤氲,已委屈yù哭。

陈敬龙慌道:“唉,你想的未免太过不堪!我是要你引you萝卜丝出来,何曾说过让你勾引他了?你不仔细听我讲话,便1脾气;这躁xìng情终是不改!”

商容儿微微一怔,寻思“引you”与“勾引”的区别,感觉确是不大一样;但嘴上却不肯认输,怒声道:“我不躁,眼下不必争论;你倒是先把行事过程讲来听听,倘若当真不用我吃亏,咱们便不计较;否则……哼哼……我可跟你没完!”

陈敬龙哭笑不得,只好告诉她该如何行事,言语、举止等细节,也尽皆细细讲述明白。

商容儿听完,见确是没什么吃亏处,这才气消;但终是不肯认错,翻着眼睛斥道:“你不早讲清楚,怪得我么?说话胡里胡涂的,让人误会,挨打也是活该!你若实在不甘心,这记耳光只当是我赊的好了,以后你惹我生气时,我少打你一记也就是了!”

陈敬龙与雨梦相顾无语,唯有摇头苦笑而已。

走不多久,三人又来到暗族人营寨外。陈敬龙早想到,暗族立这营寨,是为方便海运,寨门必是冲南,与海相对;因此毫不迟疑,引领二人远远绕寨而行,去往南面。

果然,营寨南面两扇粗木大门,与海边相隔不过里许。此时大门敞开,门外两侧各有五六名暗族人围坐闲谈。

三人远远观望片刻,陈敬龙又细细嘱咐商容儿一番,再取出一块布巾给她蒙面,将口鼻遮掩。一切准备完毕,商容儿将魔杖j给陈敬龙,空着两手,慢慢走向营寨门口。

离门尚有十余丈时,那些围坐闪谈之人已望见了她,纷纷起身,围拢上来;便有人问:“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商容儿不言不语,负着双手,冷冷注视众人。

众人见她不应声,一时摸不着头脑;相顾呆立片刻,一人又问:“小姑娘,你是暗族人么?”商容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翻着眼睛,不耐烦道:“废话!”

她当日被暗族人追擒,曾听那些人j谈好久,对他们说话的语调、吐字特点颇有了解;此时学那些人,直着舌头、拐着声调说话,况且语句极为简短,确是与暗族人口音相似,一时无人能觉出破绽。

众暗族人见她“承认”是暗族人,不由更是惊奇;一人问道:“你怎么会来到这里?万里迢迢,你一个人走来的么?”商容儿瞥他一眼,并不应声。又一人笑道:“亲爱的姑娘,我们都是暗族人;咱们是自己人,不用害怕!来到这里,还遮着脸­干­什么?”一边说着,一边伸手yù摘商容儿蒙面的布巾。

他手指尚未碰到布巾,“啪”一声脆响,脸上却已吃了重重一记耳光;被打的向后连退两步,嘴一张,吐出一颗带血牙齿。众暗族人齐吃一惊,纷纷向后退去,手扶剑柄;但此时仍不能确定眼前这红少女是敌是友,因此谁也不敢贸然出手。

商容儿冷冷看那挨打者一眼,怒声斥道:“敢对我无礼,不想活了?”又向众人略一扫视,命令道:“叫萝卜丝出来见我!”说罢转身负手而立,观望海上风光,再不理会众人。

众人见她大喇喇地,一副居高临下的派头,不由更是猜疑不定;忙退的稍远一些,聚到一起低声商议。一人说道:“这个女孩儿似乎有些来头啊;会不会是贵族千金?”另一人道:“你这可真是废话了!她若不是贵族,怎么会这样盛气凌人?”又一人疑道:“贵族小姐来这­干­什么?啊哟,不会是君主派来的使者吧?不然她怎么会知道这里是由子爵大人掌管?”一个年纪稍长者沉yín道:“她直呼子爵大人的名字,很不客气,显然地位比子爵大人要高……不论怎样,还是请子爵大人来应付的好,免得咱们担责任!”一个年少好动的便道:“我去禀报子爵大人!”一边说着,一边已飞足向寨内奔去。

不一刻,罗伯斯子爵在数十名护卫环绕簇拥之下迎出。刚到门口,便停住脚步,离商容儿远远的,问道:“尊贵的少女,你要见我么?请问您是哪一位王公爵士的千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商容儿慢慢转身,见那“萝卜丝”年纪不过三十上下,身材高瘦,穿着绣花长袍;相貌也算英俊,只是脸­色­苍白,毫无一丝血­色­;一双眼睛骨碌碌1转,正盯着自己上下打量不休,眼神中颇含轻薄之­色­;不由的心中暗怒:“龙哥哥说他是个好­色­之徒,果然不错;见了陌生少女,便这样上上下下打量个不停,实在太过无礼!”心中记着陈敬龙的叮嘱,怒­色­却不表现出来;缓缓抬手,将蒙面布巾摘下一角,露出脸来,嫣然一笑,朱­唇­微启,柔声问道:“不认得我了?”话毕立即又将布巾掩好,依旧遮住口鼻。

商容儿之yan丽,可称得天下第二,当世除其祖母祝倾城外,再无旁人可比;寻常男子见其容貌,犹不免心动神驰,何况好­色­之徒?

那罗伯斯一见她面容,登时魂飞天外,浑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接着又见她复将面孔掩起,绝世容光不得长看,不由顿觉失落,心痒难耐,只恨不得将她面巾扯下,撕个粉碎才好;当下便抬腿迈步,要分开众人,走上前去。

他身边几人慌忙阻拦,一人劝道:“子爵大人,在清楚对方身份之前,还是不要靠近才好!”另一人道:“骑士大人外出追敌未归,没有他贴身保护,子爵大人千万不能走出寨门!”

罗伯斯被人一拦,热情稍退,暗自寻思:“听这美人问话,我应该是认得她的;可我所识人中,哪有这么个绝世美人儿?这可有些蹊跷!”一时迟疑不定,不知该不该上前。

商容儿见他驻足不动,不免有些着急;微一寻思,抬手将面巾扯下,蹙眉瞪眼,娇声斥道:“三年不见,就不认得我了……亏我不远万里,偷偷跑来找你!”说罢转身便行,往海边走去。

罗伯斯又见这绝美面貌一眼,却是轻嗔薄怒,与先前之娇yan妩媚颇不相同,但别有一番动人之处,更能引人遐思;不由的心中如万只蚂蚁爬过,痒不可忍,暗道:“如此美人儿,若能抱在怀里轻薄一番,便是死也值得!”又听商容儿说话,登时“醒悟”:“是了;我来这里已经三年,若见过她,自然是三年前见过。她现在年龄尚小,三年前,自然犹未长成;我或许认得她三年前的样子,但现在长大变了模样,哪还认得出来?嗯,她是偷偷来找我的,想必是三年前见过我,于是芳心可可,爱上我了!啊哟,这可是飞来yan福,不能白白放过!”一时间,喜不自胜、魂不守舍、yín心d漾、理智全失;眼见那美人儿似含怒而去,颇有伤心yù绝,不再理会自己之意,哪还忍耐得住?忙伸手将身前众人分开,便yù追去。

他身旁众人慌了手脚,一边拉扯,一边劝阻。一人急道:“子爵大人,不要冲动!咱们暗族人来,必定坐船;这女人没有随船来,身份很值得怀疑!”又一人劝道:“我听她说话,口音有些奇怪,不像是地道的暗族人;子爵大人不要靠近她……”

那罗伯斯­色­mí心窍,哪还听得进劝?口中辩解道:“她偷偷来找我,怕别人现,怎么能随船来?她好不容易见着我,心情激动,自然口音有些变化……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儿,难道能害了我么?你们看她头,不是暗族人,又能是什么人?……都给我让来,快快让来!”挣扎半晌,实在挣不脱众人纠缠,不由的怒气横生,厉声斥道:“谁再拦我,我就把他送上绞刑架去!”

众人见他放出狠话,不由的害怕起来;不敢再强拦,只得退开。罗伯斯一脱纠缠,立即如飞奔去,追向商容儿。众护卫不敢大意,紧随在后,就近保护。

商容儿走到海边,临水而立,眼望远处。罗伯斯到她身边,笑嘻嘻问道:“宝贝儿,三年的时间,太久了,我有些想不起来是在哪里与你见过!是约翰逊爵士府,还是劳格大公的城堡?哦,是不是威尔将军的生日酒会上?……”一边胡1猜测询问,一边伸手搂向她肩膀。

商容儿挥手将他狼爪打开,横目嗔道:“规矩点儿!”说罢回头看了众护卫一眼,又转回头去望海。

罗伯斯霍然省悟,转头怒道:“谁让你们走的这样近?滚,都给我滚!谁敢接近十丈以内,我一定送他上绞架!”众护卫无奈,只得快步退后,离开十丈以外。

罗伯斯满脸堆笑,痴痴望着商容儿,柔声说道:“讨厌的人都滚远了,再听不见咱们说话。心肝儿,快告诉我你的名字,让我想起你三年前的模样!”

商容儿冷笑道:“我的名字,你没听过;便是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

罗伯斯微微一呆,却仍未意识到有何不妥;赔笑说道:“或许吧;我这个人不大喜欢跟孩子来往,以前一定忽视了你;不过,请你不要生我的气,如果早知道你长大后是这样的美丽,我又怎么可能不理你呢?”

商容儿怒笑道:“好,好,真是­色­狼本xìng;不出三句话,好­色­面目便暴露无疑了!”她此时不再掩饰,说话已恢复正常语气语调。

罗伯斯终于感觉出不对头,惊道:“你……你口音好奇怪!啊哟,你不是暗族人?”

商容儿哈哈大笑,伸手扯住他肩头,向前猛力一甩;罗伯斯立足不定,向前连抢数步,早踏入水中;便在此时,只听“霍喇”一声响,他身前三四丈处的海水里,猛地蹿出一个人来……

二百四十六节、残尸遍地

二百四十六节、残尸遍地

这突然从水里蹿出之人,自然便是陈敬龙了。

其实他这yòu擒罗伯斯之计,并非由他自己凭空想出,却是从昔日楚楚yòu杀黄守家等三名神木教众所用之法化来。他一切安排,均是模仿当日楚楚计策,不过稍有变化而已。商容儿便如当日楚楚一般,先消敌戒心,再将敌人引至埋伏之处;而陈敬龙,依旧是伏击者。

商容儿往营寨大mén行去时,陈敬龙便潜入海边浅水里,蹲身慢慢往大mén正对之处移去;这一招,正是由当日藏身雪下而化来。那些暗族人注意力都在商容儿身上,有谁会去注意海水里有何异样?是以陈敬龙不时露出口鼻换气,却一直无人发觉。

话说商容儿放声大笑,发出信号,陈敬龙便猛蹿出水;接连两跃,已到罗伯斯身旁。

罗伯斯见异变陡生,心知不妙;忙转身yù逃,口中大叫:“快来救我!”商容儿就在他身后,见他转身,便挺肩撞去。她虽不是武者,但有魔力支持,力量总归较常人大些;罗伯斯被撞的一个趔趄,向后退出一步;不等站稳,肩上一沉,却是已被陈敬龙手掌搭住。

那些护卫眼见异变,无不骇然失sè;纷纷呼喝拔剑,奔来yù救;但他们离的既远,奔行又远不如陈敬龙迅速,却哪里还救得及?

陈敬龙右手按上罗伯斯肩膀,内力运起,猛地一握;只听“喀”一声脆响,罗伯斯肩骨碎裂,惨呼声中,已痛得蹲下身去。陈敬龙右臂伸出,将他拦腰搂住,打横夹在肋下;上前一步,左手将魔杖递还商容儿,顺势伸臂圈住她肩膀,笑道:“大功告成,走了!”拥着她沿海边奔去。

此时罗伯斯的那些护卫离海边尚有数丈距离,赶不及拦截陈敬龙,无奈何,只好随后紧追。

以陈敬龙奔行之速,要甩掉这些人自是轻而易举;但他并不使出全力奔行,只与追赶者保持一定距离,吊着他们,让他们追之不上,弃又不舍。

那营寨是建在海湾最凹处。从营寨大mén正对处展开,两侧海岸是弦形弯转,包向大海。陈敬龙此时沿海岸而逃,所去方向不是正东,却是东南。

追追逃逃,转眼便奔出三里余地。正行间,却见数十名高大漆黑的半兽族人沿海岸行来,迎向陈敬龙和商容儿。众半兽族人之前,是一名身背铁弓的白裙少nv。

这少nv自是雨梦无疑,而那些半兽族人,当然便是迪蒙与那五十名古利部健者。此时时近正午,迪蒙等人早就已经赶到暗族营寨东南方向五里处,等候多时了。陈敬龙入水潜行之前,已命雨梦去寻迪蒙等人;雨梦一寻便着,当即引他们来接应陈、商二人。

半兽族人身高力大,勇力远胜于寻常暗族人,若硬拼起来,三四个暗族人也未必打得赢一个半兽族人。此时追赶陈、商二人的暗族人,虽也有数十个,但若与这五十名半兽族人打起来,却是稳败无胜。

众暗族人见敌方有此强援,无不惊惧,不敢再追,纷纷转头,奋力奔行,逃回营寨去。

迪蒙迎上陈敬龙,见他肋下夹着个暗族人,不由大喜,叫道:“二哥,你捉住个活的?来,让我一斧砍了他!”说着便扬斧yù劈。他体力较上次夜探暗族营寨时,又恢复不少,是以这次带了短斧来。

陈敬龙忙拦道:“不可;现在他还有用,不能杀!”将那罗伯斯往地上一丢,朗声吩咐道:“大家原地坐下休息,吃午饭;赶紧吃饱了,一会儿好有力气逃跑!”

那罗伯斯被他捏碎肩骨,痛的已快昏去,又被他夹这许久,挤的五脏yù裂;此时瘫在地上,如烂泥一般,已是没了大半条xìng命;只有低哼呻yín的份儿罢了,却哪还有挣扎逃跑的力气?

众半兽族人按陈敬龙先前吩咐,都带了一餐之­干­粮、饮水,当即取出,各自吃喝。陈、雨、商三人食量远不能与半兽族人相比,从别人手里略分一点儿,也便足够吃饱。

众人吃喝方毕,果然便见暗族人结队赶来,黑压压一片,足有一千七八百人。

陈敬龙又将罗伯斯夹起,率领众人向北而逃,行经塞特部时,仍是远远绕过。他一路控制速度,见暗族人离的远了,便放慢一些,略等一等,待暗族人追的近了,便又加快脚步,再落下他们一段儿,总之让他们追不上,又不甘舍弃。

那些古利部人,都是jīng挑细选出来的善跑者,奔行速度都非寻常暗族人所能比较;随陈敬龙yòu敌而行,并不吃力。

一路追逃,不必细言。夜sè初降时,众人已至魔兽谷。陈敬龙当先沿路径下谷。

那六子带领两名古利部人,早将三麻袋神仙花运至路下,正翘首以待;见陈敬龙等人回来,忙大声叫道:“师伯,我们在这里!”

陈敬龙奔到跟前,把罗伯斯jiāo给那两名古利部人,吩咐六子道:“你们把这人带回dòng里,严加看守,不能让他逃了,也不可伤他xìng命!”六子连声答应,同那两人自去。

陈敬龙回头见众人都已跟随下来;又吩咐道:“迪蒙,带古利部朋友回dòng,不许再出来;以大石垒住dòng口,以免暗族人发现闯入。容儿、雨梦,寻隐蔽处躲藏,待暗族人离开此处后,马上出谷,居高临下守住道路。”

众人答应一声,各自分头行事。

不一刻,暗族追兵赶到谷边。他们见所追之人忽然无影无踪,又见谷边有路可下,便也想到敌人是入谷去了。当即依次而行,也沿小路进入魔兽谷。

近两千人,下谷、集结,自然颇需时间。陈敬龙提着三袋神仙花,躲在远处树后观望,早等得不耐烦;好不容易见敌人尽已入谷,便转身向东面行去;行走之际,故意落步沉重,且不时踢打树­干­,发出声响。

众暗族人听见声音,纷纷叫嚷,当即追赶。一路上,树木林立,野草丛生,看不见逃敌身影,但总能听到奔逃声响,因此暗族人并无迟疑,只是发狠猛追便了。

时过午夜,众暗族人正行间,忽地眼前开朗,却是已走出树林,来到一片空旷石滩。众人正观望地形之际,忽听狂野嚎叫声接连传来,随即便见石滩上二十余条异常高大的身影,如飞奔来……

这些巨大身影,正是居住在石滩深坑里的钢体魔猿。

陈敬龙一路引yòu暗族人,行至luàn石滩时,便快步奔往深坑处,将三袋神仙花倾入坑中。

那些魔猿被声响惊醒,睁眼看时,却见坑中凭空多出许多神仙花来。它们不得此味已久,早都馋得紧了,此时终于得见,哪还顾得上别的事情?立时你争我夺,大吃大嚼。

神仙花下肚,很快便发挥效力。魔猿纷纷发狂,接二连三跃出坑去。

陈敬龙在离坑不远处等待。众魔猿出坑,见有活人,便即追赶。于是,陈敬龙奔逃引yòu,将这许多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疯狂噬血的杀人机器,引往暗族人队伍。

接近队伍时,陈敬龙方向突变,转弯绕行,奔入林中。那些暗族人虽看见他,却哪还追赶得及?众魔猿随后而至,见这许多活人,登时顾不得再去寻找先前那一个人;于是,二十余头发狂魔猿冲入队伍之中,横冲直撞,杀戮不休……

是夜,魔兽谷中,兽吼并惊呼齐作,狂嚎与惨叫jiāo叠,经久不息。

陈敬龙奔回谷南,出谷与商、雨二nv会合,居高临下紧守小路。

天微亮时,陆续有侥幸躲过魔猿杀戮的暗族人逃来,yù沿路出谷。只可惜,刚行至半路,便被雨梦神箭、商容儿魔法,当头击中,立时呜呼哀哉,复又摔滚回谷。

天大亮后,谷中魔猿吼声渐息,显是神仙花效力已过。

陈敬龙入谷,到古利部人dòng外呼唤。迪蒙引人搬开垒封dòng口的石块,带领五十名健者出dòng。陈敬龙将五十人分成两队,自己与迪蒙各带一队,分头在谷中穿行搜寻,清剿暗族幸存者;整整搜杀一日,至夜方息。

此役,暗族一千八百余人入谷;绝大部分死于魔兽屠戮;一小部分分散逃亡;而逃亡者的大部分,或被暗族人搜到格杀,或死于魔兽袭击;小部分逃亡者,或寻回旧路,yù要出谷,却死于商、雨二人之手,或碰巧摸至谷北道路,被艾得乔猎手luàn箭shè杀。一千八百余人,一日一夜间,死个罄尽,并无一人逃得xìng命。

夜幕再降时,陈敬龙唤回众艾得乔人,与迪蒙等人会合,道:“咱们去查看战果如何!”带领众人,行往luàn石滩处。

离luàn石滩尚有里许,便见满地残肢,遍地肚肠,一具具暗族人尸体,尽皆残破不全,横七竖八分散各处;冷月照耀下,绿草染红,花木带腥,绵延开去,景象直如修罗地狱一般。

众古利部人见此情景,自是喜不自胜,深以暗族人伤亡为幸。陈敬龙见此凄惨场面,却不由的心情沉重;至于商、雨二nv,更是不忍多睹,早闭了眼,捂了口鼻,只牵着陈敬龙衣服随行便了。

越往前行,残尸越多,尸体也越为零碎,最后只见血ròu遍地,一滩滩,一片片,黑中透红,如泥如酱,竟再找不出一具稍成形状的尸首。见此情景,连众古利部人,也都心情沉重,再高兴不起来。

陈敬龙停步呆看,默立许久,忽地转头,颤声问道:“容儿,雨梦,我这计策,是不是……是不是太过歹毒了?”问话未完,眼睛微眨,两滴泪水沿颊滑落,滴入血泥之中。

二百四十七节、压取营寨

二百四十七节、压取营寨

陈敬龙哽咽问道:“容儿,雨梦,我这计策,是不是……是不是太过歹毒了?”

二女听他问话,一齐睁眼;见了周围血­肉­遍地的惨烈景象,都是脸­色­苍白,簌簌抖。商容儿嘴­唇­微动,正要说话,却忍耐不住,猛地弯腰狂呕起来。雨梦上前一步,拉住陈敬龙手掌,柔声劝道:“陈哥哥,事已至此,悔亦无用;你不要太过自责!”

陈敬龙摇头叹道:“我不是后悔;只是……只是……这些暗族人必定也有妻儿老,在家翘盼望亲人归去,望眼欲穿;却不知他们所盼之人,已中毒计,惨死异乡,尸骨不全。想到这些,我便忍不住心中酸痛……”说到这里,声音哽咽,再说不下去。

雨梦沉yín片刻,皱眉问道:“陈哥哥,咱们在这深谷隐居,与世无争,安度时日,不好么?何苦偏要强出头,搅进这是非圈里,枉造杀戮?”商容儿呕吐稍止,听了这话,抬头喘息道:“梦姐姐说的对!咱们何必枉造杀戮?我再也不想见到这血腥场面了!龙哥哥,咱们偷偷回勿用山吧,每天打猎游玩,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再不过问江湖是非,更不去管他什么种族争斗,好不好?”

陈敬龙摇摇头,正­色­道:“不!血寇入侵,无数轩辕同胞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我身为轩辕儿女,不能独善其身,置身事外;暗族支持血寇,助其害我同胞,我不能无动于衷,任其所为;至于半兽族人,饱受暗族人欺凌压迫,我既处其地、逢其事,免不得要抱这个不平,不然,我良心难安!隐居世外,与人无争,是很好,可惜我现在不能……”

雨梦眼中尽是失望之­色­,长叹一声,幽幽说道:“既然认定要如此走下去,刀兵无情,以后这样的惨烈景象必不少见,现在又何必嗟叹!”

陈敬龙点点头,黯然道:“只愿暗族人吃此大亏,再不敢来,半兽族从此得以安宁吧!若果能如此,两族休兵止戈,再无伤亡;以这两千条人命,换取更多人的安居乐业,也不枉了!”沉yín半晌,又吩咐道:“迪蒙兄弟、莫普大叔,麻烦你二位,带人将这里所有的盔甲、兵器,都收集起来;日后还有用处!”

二人答应一声,自带人忙碌起来。最后收集到的残盔破甲、断矛折剑,各有一千余件,运回古利部洞外,堆了好大一堆。

第二日清晨,姬神医、药僮,云不回三人,带着重伤的鲍兹回到魔兽谷。陈敬龙见他三人无恙,放下心去。那鲍兹经姬神医诊治,伤势已经稳定,神智也已恢复清醒,只是内伤太重,口不能言,更丝毫动弹不得。

当天陈敬龙又带领商、雨、迪蒙、莫普、六子,以及那五十名古利部健者,和那五十名艾得乔猎手,赶往海边;连那罗伯斯也一并带去。

黄昏时分,已到暗族人营寨外。陈敬龙远远观望片刻,见营寨里虽有人巡逻行走,但人数极少,心中有底;便吩咐道:“迪蒙兄弟,一会儿你带领五十名古利部朋友,随我冲入营寨,见暗族人,格杀勿论。莫普大叔,你带领五十名艾得乔猎手,分散围绕营寨,但见有翻跃围栏出逃者,一律­射­杀。六子负责看守罗伯斯;雨梦、容儿,守在大门外,见出逃者,杀……”

雨梦急道:“陈哥哥,咱们要夺营寨,把敌人赶走也就是了,何必一个也不放过,做的太绝?”

陈敬龙叹道:“我也不愿多伤人命,但实在没有办法!我偷听那萝卜丝说话,知道最近会有血族船只,运送一些轩辕族女人来这里。我要救那些同胞,所以绝不能容许暗族人有幸存者逃出,不然,咱们夺取营寨的消息泄露出去,暗族船只便不敢来了。”微一停顿,又道:“还有,我故意做绝,是想让暗族人知道厉害,有所畏惧,再不敢轻易来犯!”

雨梦点点头,虽有不忍之­色­,却不再劝说。

陈敬龙当即引领迪蒙等人,直奔营寨大门;到了跟前,见大门紧闭,推之不开,陈敬龙便从门旁围栏上翻入。近处几个暗族人见了,忙大声呼喝,抽剑来迎。陈敬龙岂把这几人放在眼里?钢刀起处,转眼间已尽数砍翻在地,随即上前拔去门闩,开了大门。

大门一开,迪蒙率五十名古利部健者冲入,横冲直撞,见人便杀,当真个个如凶狼恶虎一般。营寨原来守军,大半去追救罗伯斯,留下守寨的,不过百余人;况且这百余人现在分散寨中,仓促间不及结成队伍,却哪有能力将迪蒙等人稍挡一挡?

陈敬龙顾不得随众冲杀;打开大门后,便直冲入营寨深处;奔到囚禁塞特部孩童的那间木屋前,横刀守护,但见有暗族人奔来,欲接近木屋,便迎上一一格杀。

营寨内,惊呼、惨叫声起彼伏,过不多久,便渐渐稀落,终于不再听闻,显是暗族人已被屠杀殆尽。迪蒙等人犹恐有漏网者,兀自往来奔走,挨个帐篷搜查。

忽听有人嘶声大叫:“不要杀我,我不要杀……我没做过坏事,不要杀我……”陈敬龙听那声音耳熟,心中微动,忙大声喝道:“不要杀他!把他带过来!”

有人大声答应,跟着便见一个古利部大汉快步走向陈敬龙,手中握着一人脚腕,将那人头下脚上的倒提着,如提jī鸭一般。那被提者满头棕,正是暗族人,口中不住大叫:“不要杀我……”

到了陈敬龙面前,那古利部大汉手一松,将那暗族人丢落地上,笑道:“陈敬龙勇士,这个人,躲在帐篷里,不敢出来,是个胆鬼,被我现了!”

那暗族人伏在地上,浑身抖,低垂着头,不敢看陈敬龙,口中兀自喃喃泣道:“……不要杀我,我没做过坏事……”

陈敬龙见这人上身赤­祼­,背上横七竖八,布满鞭痕,便温声问道:“你是傻瓜多尔么?”

那人一愣,抬头看向陈敬龙,愕然问道:“你认o得我?”

陈敬龙含笑点头;仔细打量,见这多尔相貌朴实,神情呆板,显是个头脑不很灵活的老实人,不由对他印象更佳;寻思一下,问道:“你为什么不出来逃命,却要躲在帐篷里?”

多尔见眼前这人神情温和,似无恶意,惊惧之情稍减;愣愣答道:“我不是不想逃,实在是挨过狠打,起不来床,没力气逃!”

陈敬龙笑道:“原来如此!若出来奔逃,必定被杀;挨那五十鞭,虽一时吃苦,却由此保住了xìng命,你可算是因不幸而得大幸了!”微一停顿,又道:“你挨五十鞭,是因心存良善,为塞特部孩子求情。常言道:因果有报。你能不死,正合了这句话,真真是善有善报!”

多尔满头雾水,愣道:“奇怪,奇怪!你怎么知道我整整挨了五十鞭?啊哟,连我为什么挨打,你都知道;你懂得未卜先知的法术么?”

陈敬龙摇头不答;又问道:“你那晚为塞特部孩子求情,险些被送上绞架;当时你并不求饶,我只当你是个不怕死的;现在你为何又怕被杀,连连呼叫?”

多尔寻思一会儿,道:“我为塞特部孩子求情,是做好事,死了也值得,所以不怕;现在我又没招谁惹谁,稀里糊涂被人杀了,多冤枉?所以就害怕了!”

陈敬龙点点头,笑道:“原来你有没有胆量,要视做不做好事而定,倒真有趣!”略一沉yín,又安慰道:“你不会死的,不用害怕!等你养好了伤,能走动了,我便放你回家,放心好了!”

多尔将信将疑,问道:“别的暗族人,都杀了,却肯放过我?你……你不杀我,别人会不会杀?”先前提他过来那古利部大汉喝道:“陈敬龙勇士,是勇力之神派来的使者,说过的话,怎么会不算?我们都听他的话,他不让杀你,我们当然不杀;这又何必多问?”

多尔喜不自胜,却又不敢多说,连声应道:“是,是!”

陈敬龙吩咐那古利部大汉:“你寻两个同伴帮忙,将他带回古利部……”话未说完,却见又一个古利部人,胁下夹着一个暗族人走来;到了陈敬龙面前,将那暗族人丢下,问道:“搜出个暗族女人,杀不杀?”

那暗族女子身穿米­色­长裙,眉清目秀,颇有几分姿­色­;跌落在地后,忙坐起身来,双手抱膝,缩成一团,抬脸望着陈敬龙,眼中尽是惊惧乞怜之­色­。

陈敬龙见她满头金,知是那夜潜入所见那个与罗伯斯在一起的女子;寻思一下,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女子哆哆嗦嗦,嗫嚅应道:“我……我叫米娜,是……是罗伯斯子爵大人管家朋友的妹妹,被罗伯斯子爵大人骗到这里,回不去……格……格格……”这“格格”声,却是她惊惧颤抖,牙齿互嗑的声音。

多尔壮着胆子求道:“她不是坏人,没做过坏事,别杀她!罗伯斯大人要把别人送上绞架,她总是想办法阻拦;她很善良,救过很多人,不要杀她!”

陈敬龙回忆一下自己潜入那夜所见,这女子确是有意阻止罗伯斯,救下多尔的xìng命;当即点点头,道:“米娜,我看在多尔面上,饶你不杀。他养伤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他!”

米娜听说可保xìng命,登时狂喜,大声叫道:“哦,天呐,我不是做梦吧?谢谢你们!”俯身伸嘴,去多尔脸上狠狠亲一口,又叫:“亲爱的多尔,谢谢你给我求情!”

二百四十八节、塞特孩童

二百四十八节、塞特孩童

陈敬龙安排人手,命将多尔、米娜二人先送回古利部去,又着意叮嘱,不得为难他二人,要好好相待。几名押送者均都答应,抬了多尔,扯着米娜,出寨自去。

迪蒙等人又搜寻好一会儿,确定营寨里再没有活着的暗族人,方向陈敬龙报告。陈敬龙便命迪蒙亲赴塞特部,说明情况,请兀喇忽酋长来会;又派人去唤莫普、商、雨等人入寨;接着又安排人手,准备稀粥、清水。

营寨里柴米锅灶都是现成,几名古利部人自去忙碌生火,熬制稀饭。

不一刻,商、雨二女入寨。见了陈敬龙,雨梦叹道:“先后有十余人从正门出逃,都被我二人杀了!”陈敬龙见二女神态消沉,知是心怀不忍,忙温声宽慰。

随后莫普率领五十名艾得乔猎手到来;离得老远,莫普便大声笑道:“陈敬龙勇士,我们没有丢脸!有人爬围栏,我们就放箭,全都­射­死了;统共十六个人,没有一个逃脱的!”陈敬龙连道辛苦。

此时夜­色­渐暗,众古利部人寻来火把,先后燃起照明。陈敬龙又命人查看所有木屋内的物品。众人查看后回报,除有两间堆放杂物以外,其它木屋中尽是粮米,合计约有十余万担;陈敬龙大喜。

稀饭熟时,兀喇忽率领百余名卫士,随迪蒙到来。一见陈敬龙,兀喇忽便愤怒大叫:“你搞什么鬼?为什么要害我们塞特部?”

陈敬龙迎前,笑道:“我们帮你夺回海湾,你谢也不谢一声,反来质问,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兀喇忽急怒交加,什么也顾不得了,前揪住陈敬龙胸襟,厉声喝道:“暗族人会来报复,塞特部完了!你……你这恶贼,我跟你拼了……”

迪蒙见他对陈敬龙不客气,登时大怒,前便要动手。陈敬龙忙摆手制止迪蒙,冷笑道:“兀喇忽酋长,我自行事我自当,不会让塞特部受连累,你尽管放心!但你视族人xìng命如草芥,我陈敬龙却着实看不下去;今天我要替孩子们讨个公道,就算你不跟我拼命,我也要跟你没完!”

兀喇忽微微一呆,愕道:“孩子们,怎么了?讨什么……什么公道?”

陈敬龙翻臂格开他揪着自己胸襟的手掌,冷笑道:“孩子们怎么了,你自己来看!”引他到那囚禁孩童的木屋前,指门喝道:“我们并未打开此门,门铁锁仍在,可以证明。里面景象如何,都是原本面目,并非我伪装造假,你须明白!”

兀喇忽不知他什么意思,愣愣点头。

陈敬龙伸手扭断铁锁,打开屋门,一股恶臭气味迎面扑出,冲的兀喇忽急忙掩鼻。屋内漆黑一团。旁边一名古利部人急举火把前,往屋里照去。

火光照耀下,只是屋内正摆着一个粪桶,不知多少天没有清理过,已装的满满,桶旁亦有不少溢出的屎ni;除此以外,空空荡荡,再无一件家具器皿;屋子一角,二三十个赤身­祼­体、瘦骨嶙峋的半兽族孩童相互搂抱,挤成一团,都盯着屋门处观望,眼中全都显出惊骇畏惧之­色­。

兀喇忽呆了半晌,喃喃问道:“你们……你们是我塞特部的孩子?”众孩童木然无觉,依旧是呆呆观望,没一个出声应答的。

雨梦见此情景,早忍耐不住,流下泪来;前哽咽说道:“孩子们,不要怕;是你们的族人来救你们了,你们不记得这个人么?他是……他是你们的兀喇忽酋长啊!”

众孩童终于有了反应,慢慢转头,相互对视,有几个喃喃念叨着:“……兀喇忽……兀喇忽……”声音细若蚊蚋,几不可闻。

忽然一个孩童尖声大叫起来,声音凄厉酸楚,直如杜鹃啼血一般,令人闻之心悸;他叫的不是“兀喇忽”,更不是“兀喇忽酋长”,却是两个字:“我饿——”

兀喇忽闻此叫声,身形猛地一晃,颓然坐倒;眼中泪如雨下,手指屋内,嘶声道:“救孩子——”

随他前来的那些塞特部人,登时你推我挤,往屋内涌去;屋内大人哭喊声,孩童哀嚎声,响成一片,成一团……

屋外火把较多,更为明亮;等孩子逐一被抱出木屋,众人方才看清:这些孩子最大的不过岁,的只有六七岁;每一个都是皮包骨头、瘦弱不堪,显是长期饥饿所至;每一个身都有新旧鞭痕,血迹斑斑,显是常常挨打;更有几个,奄奄一息,连眼睛都睁不开,已是死了大半,比活人不过只多一口气罢了。

见此情景,塞特部人无不痛哭失声;就连古利部和艾得乔众人,都不禁唏嘘叹息,泪光莹然;至于商、雨二女,更是早撑不住,退到远处抱头啜泣去了。

陈敬龙强忍心中酸痛,呼喝人手,将稀粥、清水取来,喂众孩童饮食。

过了许久,众人情绪方稍平稳,哭声渐低。陈敬龙仔细数数,只有二十三个孩童,便温声问一孩童:“你们所有同伴,都在这里么?”

那孩童怯怯地看了陈敬龙一眼,微一点头,随即又只顾低头喝粥。陈敬龙又问:“你们来时,是一百个;其余那七十七个,都死掉了,是么?”

那孩童身体一僵,嘴巴离开粥碗,沉默片刻,又微一点头。

陈敬龙轻叹一声,缓步踱到兀喇忽面前,怒笑道:“七十七个孩童,嘿,七十七个……我轩辕族有句老话,叫做:路见不平,拨刀相助。这七十七个孩童被折磨至死,正是人间的大不平事,我非为他们讨个公道不可!兀喇忽酋长,请你告诉我,我该向谁讨要说法,以报这七十七个孩童的冤屈?”

兀喇忽席地呆坐,犹未起身;闻陈敬龙质问,刚刚停止的泪水又复泉涌,哽咽道:“我没想到,暗族人,没有人xìng,会这样虐待孩子们!是我错了,我不该同意送人质来,是我错了!这个公道,不用你来讨,我自己会给交待……”话犹未完,忽地从腰间摸出把牛角尖刀,反手紧握,向自己胸口狠狠剌下。

陈敬龙左手微动,早将他手腕擒住。兀喇忽落不下刀,急道:“放开我,我替孩子们抵命!”一边叫喊,一边奋力抽腕。他身旁几名塞特部人急前拦阻夺刀,纷纷劝道:“不行,这可使不得!”“酋长,不要这样,你不能死!”“酋长是为全塞特部着想,不能怪你自己!”……

陈敬龙冷笑道:“你想以死谢罪么?嘿,你不过一条xìng命而已,难道能把七十七个孩童xìng命,全抵消­干­净么?”

兀喇忽闻言一怔,忘记了挣扎,喃喃自语道:“七十七条,怎么抵消?我……我……抵不过……”呆了半晌,忽地省悟,大叫:“陈敬龙,你有什么主意?快教我,教我怎样做……”

陈敬龙松开他手腕,冷道:“这还用教么?你是傻瓜不是?”微一停顿,厉声喝道:“你身为酋长,不能庇护族人,难辞其咎;但归根结底,塞特部百名孩童受苦,七十七个被折磨惨死,都是残暴不仁的暗族人所为。你若当真是条汉子,当奋起图强,率领族人抗击暗族,使暗族人再不敢来恣意欺辱,使塞特部后世子孙再不至受人压迫。若果能如此,那七十七名含屈而死的孩童,泉下有知,也可瞑目,你所犯过错,也算抵得过了。哼,图以xìng命相谢,既不能报孩童冤仇,又不能有惠于族人;无宜空死,那是拙见­妇­人、无识匹夫所为,岂是大丈夫行事?”

兀喇忽默然半晌,颓然叹道:“暗族势大,怎么能打得过?抗击暗族,塞特部就会被灭掉……”他身边一名护卫叫道:“酋长,就算被灭掉,我们也要跟暗族拼一拼……”另一人抢道:“拼死,不丢人,被人欺辱,丢人!”又一人大叫:“拼了,给孩子们报仇,给孩子们报仇!”……

众塞特部人见了孩童惨状,无不心中酸痛郁愤;此时听过陈敬龙说话,均起与暗族相拼之心;有人叫嚷起来,立时便有更多人跟随;叫嚷之人越来越多,叫声越来越响,只两个字:“拼了!”

陈敬龙见兀喇忽犹豫不决,便又冷笑道:“你若不敢与暗族相拼,便再回去挑选孩童,准备送给暗族人做人质好了……”

兀喇忽怵然惊道:“不,不,不能再让孩子们白白送死……”猛地一咬牙,立起身来,放声喝道:“塞特部,跟暗族人势不两立!暗族人再来,我们拼命,就算全都死掉,也不退缩!”

此言一出,众塞特部人齐声欢呼。陈敬龙哈哈大笑,赞道:“兀喇忽酋长,这才是好汉模样!”随即又转头喝道:“把萝卜丝带过来!”

六子在一名古利部人帮助下,将罗伯斯拖来,丢至陈敬龙脚边。那罗伯斯自被擒后,不曾有水米沾牙,况且挨了不少古利部人殴打,此时遍体鳞伤,气息微弱,已没了大半条xìng命;伏在地,一动不动。

陈敬龙道:“这位萝卜丝子爵大人,便是原本这营寨内暗族人的最高领。这里一切,都由他做主。孩童们饱受折磨,他便是罪魁祸。兀喇忽酋长,现在我把他交给你,怎样处置,都由你决定;你想杀他,我不阻拦,你要放他,我也决无意见!”说罢负手退后,以示绝不­干­涉。

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木然不动,只看兀喇忽如何行事。

兀喇忽恶狠狠地盯着罗伯斯看了一会儿,咬牙恨笑道:“塞特部,再不怕暗族!我岂肯放他?嘿,我要用他祭奠那七十七个孩子!”说罢左手抓住罗伯斯脖颈,将他提起,右手尖刀猛刺,直入其胸;罗伯斯闷哼一声,头颅垂下,已经气绝。

兀喇忽犹未解恨,尖刀横拉,将其胸膛剖开;随即丢下尖刀,探手入其胸腔,微一摸索,复又抽出。掌血淋淋一团东西,正是罗伯斯的心脏。

兀喇忽将那心脏高举向,任鲜血淋淋漓漓顺臂而下;仰天叫道:“孩子们,酋长给你们报仇……”一语未完,老泪纵横,喉头已经哽住。

二百四十九节、移尸嫁祸

二百四十九节、移尸嫁祸

兀喇忽杀了罗伯斯;众塞特部人又一拥而,刀斧齐下,将那罗伯斯尸体剁成­肉­泥,以泄心头之恨。

待众人情绪逐渐平复,慢慢安静下来,陈敬龙正­色­道:“兀喇忽酋长,你杀了暗族的子爵大人,便再也不能回头,只好定下心,跟暗族拼到底了。可是,暗族势大,若来报复,凭塞特部实力,恐怕难以抵挡!”

兀喇忽沉yín叹道:“那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尽力去拼!”

陈敬龙笑问:“你有没有想过,与其它部落结盟,联合对抗暗族呢?”

兀喇忽愕道:“结盟?跟谁结盟?”

陈敬龙笑道:“跟谁结盟,眼下不能确定。我只问你,若有敢于对抗暗族的部落,但这部落与塞特部并不好,你愿意放下旧怨,与之结盟么?”

兀喇忽略一踌躇,点头道:“打不过暗族,塞特部会灭亡,这是最重要的;别的怨仇,都不算什么。所有肯对抗暗族的部落,塞特部都当它是朋;情愿放弃一切旧怨,与之结盟!”

陈敬龙大喜,笑道:“有这一句话,就足够了!结盟之事,日后我当再寻兀喇忽酋长商议!”当下将暗族人占据海湾的意图,细细讲给他知道,又请他派遣人手,接管营寨,帮助看守粮米、防止暗族人重来占据、等待夺取血暗两族船只。兀喇忽无不应允;当即便命人回塞特部,调两千勇士来此守寨。

陈敬龙见诸事皆定,便即告辞,引领众人返回魔兽谷。休息一日后,艾得乔众猎手告辞离谷,返回草原。

六天之后,塞特部遣人送二百余名轩辕族少女来到古利部,交给陈敬龙。原来当真有三条血族大船来到海湾。船百余名暗族水手,不知营寨变故,冒冒失失便停船岸,结果被塞特部人包围起来,一股脑杀个­干­净,救出船中所运轩辕少女,又将大船一并凿沉。

陈敬龙询问众少女得知,她们果然便是朱雀地区百姓;血寇占领朱雀地区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至于年青女子,更是见到便抢;姿­色­平常的,多送于军中,被军士jiín至死;而姿­色­较佳的,便挑选出来,运往暗族,以换粮食、军械。【】【】

陈敬龙得知血寇如此恶行,气的目睚欲裂;自此对血族人深恶痛绝。

此时救护同胞已成,夺取海湾之事已不怕外人知道,行事可无顾忌,陈敬龙便着手准备联合其它部落,以防暗族报复。半兽族中,奴比斯部是为第一大部,实力最强,且有不少小部落唯奴比斯部马是瞻,因此陈敬龙选便是联合奴比斯部。

但任谁去想,奴比斯部也不可能无缘无故,便冒着灭族风险去与暗族为敌。陈敬龙苦无良策,只得又去求教于云不回。云不回依然如故,不肯正面回答;灌饱酒后,却醉醺醺的与陈敬龙谈起先前寻救商容儿的旧事,并一再念叨:“不知那些被杀之暗族人尸体,有没有被别人现!”

陈敬龙听他念叨几遍,便留了心,仔细思索之后,霍然醒悟,于是安排迪蒙,带人手自去行事。

这一日,迪蒙回报,一切准备妥当;陈敬龙便引领迪蒙、雨梦、商容儿、多尔四人,出谷去往奴比斯部领地。那多尔得姬神医医治,鞭伤恢复迅,此时已行走无碍;他xìng命捏在陈敬龙手里,陈敬龙要他随行,他便只得依从,却哪敢有丝毫违拗?

奴比斯部位于谷南平原东北方,与魔兽谷南面小路相距不过七八十里。

五人行走大半日,已到达奴比斯居地外。那居地也如塞特部一样,外以粗木栅栏围护,但其占地面积,却又比塞特部居地大了许多。

迪蒙引领四人,在奴比斯部大门外往返几次,早引起奴比斯人注意;若只是其它半兽部落之人闯入领地,奴比斯人当然是要威逼驱赶的,但此时来人中有个棕白肤的暗族人,奴比斯人可不敢得罪;是以只派出十余人远远跟着,看这些不之客来此究竟意欲何为;却不敢靠近询问招惹。【】【】

迪蒙见有奴比斯人缀着,便引领四人转头向西而行;走出不足三里地,迪蒙忽地大叫:“这里不对头,这里不对头!”一边嚷着,一边用短斧就地挖掘起来;掘不几下,泥土里露出一柄暗族人所用的无刃怪剑。陈敬龙见了,便抽刀前帮助挖掘;不大工夫,一具腐烂近半的暗族人尸体已被挖出。

那十余名奴比斯人听迪蒙叫嚷时,心中好奇,便已慢慢走近观望,此时见此情景,不由都惊得呆了。待回过神后,便有两人快步奔回居地。陈敬龙知他们必是回去报信,心中暗喜,却不表露出来,只与迪蒙奋力挖掘,不大工夫,又在最初那具尸体附近,接连挖出十余具暗族人尸体来。

陈敬龙便向多尔笑道:“你们营寨里的人,是死在我手里,但安置在塞特部那十几个人,却不是我杀的。现在你都看见了,原来他们是被奴比斯人杀掉了。我自己做事自己当,但却不肯平白无故给别人背黑锅。你回暗族后,须向司禀报清楚,这十几条人命,可不能算在我头!”

那多尔本就心思呆直,此时眼睁睁看着这些尸体,是从奴比斯领地挖出来的,而且离奴比斯居地如此之近,岂能再有别的想法?听陈敬龙说话,便不住点头。

那十几个奴比斯人,听陈敬龙这一番话,却都神情大变,面面相觑之下,眼中都显出惊惧忧虑之­色­。

又过不久,一大群奴比斯人涌来;当先一个壮汉,头netb;到了跟前,那壮汉看见暗族人尸体,登时两眼直,木然不动;过了许久,方瞪眼叫道:“怎么会有这个?这……这是怎么回事?”那些奴比斯人纷纷摇头。

陈敬龙拱手笑问:“阁下想必就是奴比斯部的酋长了,不知如何称呼?”

那壮汉眉头紧皱,打量陈敬龙众人片刻,粗着嗓子应道:“我叫库密托。”微一停顿,又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到这里?”语气冰冷,颇含敌意。

陈敬龙笑道:“我们是什么人,你看不出来么?”向迪蒙一指,道:“他是古利部人;我的朋。”又向多尔一指,道:“他是暗族人;我的俘虏。”再向商、雨二人分别一指,笑道:“她两个与我一道。我们是轩辕族人!”

库密托不耐烦道:“我不管你们是哪族人。我只问,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陈敬龙笑道:“我是来证明清白的。”转头问道:“多尔,你随我来此,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回暗族后该如何向司报告,你也心里有数。现在先说来听听,让奴比斯朋们有个准备!”

多尔点头应道:“我报告……有十几个人,不是陈敬龙杀的,是……是被奴比斯人杀害……”

不等他说完,那库密托已焦急大喊:“没有,我们没杀暗族人!你不能这样报告!”

陈敬龙冷笑道:“库密托酋长,证据确凿,有目共睹,难道能容得你抵赖不认么?”转向多尔喝道:“这些尸体,是刚刚挖出来的,你亲眼看见的,对不对?”多尔点头应道:“没错!”陈敬龙又道:“这里是奴比斯领地,对不对?”多尔又点头,道:“没错!”陈敬龙又道:“这里离奴比斯居地很近,其它部落中人,不会随意来此,更不会在此地杀人,对不对?”多尔道:“一点也不错!”陈敬龙又道:“这些尸体,腐烂严重,是死了有些日子了,绝不是我去抢夺营寨时所杀之人,对不对?”多尔连连点头,正­色­道:“我外号叫傻瓜,可不是真的傻瓜!我当然看得出来。这些尸体,在地下至少埋了半个月以,当然不是你夺取营寨时杀死的!”

陈敬龙微吁口气,笑问:“那么,这些暗族人,会是谁杀的呢?”多尔斩钉截铁说道:“这还用问么?明明是奴比斯人杀的,偷偷埋在这里,绝没有错;谁看不出来,谁就是傻子,比傻瓜多尔还傻一百倍的傻子!”

陈敬龙含笑点头,看向库密托,赞道:“敢与暗族为敌,嘿,奴比斯人当真了不起!库密托酋长,我佩服你们!”

库密托呼呼急喘,握拳大叫:“我们没有,我们没有……”忽地叫声猛停,直视多尔,眼中凶光闪动。

陈敬龙一声长笑,猛伸手搂住多尔腰间,将他打横夹于腋下,转头便奔;不过两次呼吸的工夫,已在三十丈外;随即又奔回来,将多尔放下,笑道:“库密托酋长,这多尔虽是我的俘虏,但我答应过要保他安全,所以绝不容别人将他杀了。你若想杀他灭口……嘿,有我带他逃命,只怕贵部中无人能追赶得!”

库密托见了陈敬龙的奔行度,惊叹不已;知他所言不假,只好打消灭口的念头;沉yín半晌,忽地省悟,叫道:“我知道了!这些尸体,是你们埋在这里的;你们杀了暗族人,不敢承认,嫁祸给我们……”

陈敬龙哈哈大笑,半晌方歇,摇头叹道:“多尔,你告诉他,我身背了多少条暗族人命!”

多尔迟疑片刻,嗫嚅道:“人命是一千九百八十多条,但是不是应该都算在你头,我可不知道了!”陈敬龙笑道:“事情是我带领他们做的,人命债当然应该算在我头!”

库密托听说“人命是一千九百八十多条”,不由的瞠目结舌;愕然半晌,问道:“你……你杀了那么多暗族人?”

陈敬龙微一点头,冷笑道:“我身负近两千条人命,已是暗族死敌;难道会杀了这十几个人,却又不敢承认么?你说我嫁祸给你们,未免太过可笑!”多尔点点头,接口道:“说什么嫁祸的蠢话,我可不信!”

库密托张口结舌,愣愣看着十余具尸体;脑中纷如麻,再理不出丝毫头绪。

这些尸体,自然是迪蒙带人做的手脚。他们按陈敬龙吩咐,将寻救商容儿时所杀那十余具尸体挖出,深夜时偷偷运来,埋在奴比斯部领地。那十余人死于陈敬龙等人之手,多尔并不知道,而这些尸体死亡时间更久,显然与后来被杀之人有别;所以多尔见这些尸体从奴比斯领地挖出,登时认定为奴比斯人所害,毫无怀疑。

库密托猜出是陈敬龙嫁祸,本猜的没错;只可惜,他却将陈敬龙此举目的猜错了,是以说法站不住脚,轻易便被人推翻。

二百五十节、放归暗族

二百五十节、放归暗族

陈敬龙见库密托呆立许久,只是愣,便拱手笑道:“暗族人得知此事,早晚必来报复;奴比斯的朋们欲战欲逃,都应该趁早准备才好。哈哈,库密托酋长,你们事务繁忙,这就请便;我们不打扰了!”说罢转身欲行。

库密托回过神来,急叫:“站住……你们……你们不能走!”

陈敬龙停步笑道:“怎么?你还有何话说?”库密托急道:“尸体是怎么来的,还没弄清楚;你们不能走……”陈敬龙仰天打个哈哈,冷笑道:“我们只相信亲眼所见;这些尸体来历,你不清楚,我们却已清楚的很!库密托酋长欲要设法推脱,我们却没有时间奉陪了!咱们后会有……啊,我说错了,暗族大军一来,奴比斯部恐怕剩不下几个活人,库密托酋长难保住幸命;嘿嘿,咱们后会无期,告辞!”说罢又做势欲走。商、雨等人见他如此,便也跟随欲行。

库密托听他说“奴比斯部恐怕剩不下几个活人”之语,不由的惊惧万分,心;眼见陈敬龙等人就要离去,此时已顾不得再去追究尸体来历,只想如何避免遭受暗族报复才好;当即大叫:“别走!咱们……咱们商量商量……”

陈敬龙转回身来,不耐烦道:“你们奴比斯部的事情,跟我并没关系;咱们之间,有什么好商量的?”

库密托沉yín道:“那也未必!你不是说,你是暗族人的死敌么?”陈敬龙微一点头,道:“不错!我是说过这话!”库密托松了口气,赔笑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可不应该替暗族人出力!不如你们帮帮忙,把这件事情遮掩遮掩;暗族人,不知道,不来报复,奴比斯人永远感激你们!”说罢眼睛扫向多尔,眼神中又有凶光闪现。多尔见了,情不自禁打个冷战,急忙缩向陈敬龙身后。

陈敬龙笑道:“库密托酋长,你说来说去,不过仍是想杀了这多尔灭口。我对你讲,男儿一诺,胜似千金;我既然答应保他xìng命,就绝不能反悔。你若想我帮忙,设法保全奴比斯部,我倒也愿尽力心;但咱们须别想办法;至于杀死多尔一事,却再也休提!”

库密托听他说话口风,不由欣喜,忙问:“你是说,除了杀这暗族人以外,还有别的办法可想?”陈敬龙含笑点头。库密托急问:“什么办法,快说……”话说一半,忽地意识到自己语气太不客气,急忙停住;想了想,左手击胸,施了一礼,温声问道:“不知道,怎样能救奴比斯部?轩辕族朋,库密托向你请教!”

陈敬龙抱拳还礼,笑道:“库密托酋长既把我当朋看待,那我少不得要替贵部出些力气了!如何解救奴比斯部,我已有良策,但此时不宜明言,况且此地更非说话之所;若库密托酋长真心请教,不防三日后去魔兽谷古利部一趟;到时咱们再促膝详谈!”

库密托眉头紧皱,沉yín不语。他身旁一人低声禀道:“酋长,这些人敌不明,贸然去找他们,太危险;不能去!不如,趁现在,我们人多,把他们都杀了……”

那人说话声音虽低,但陈敬龙耳力远胜常人,却早听了个清清楚楚;当即冷笑一声,足下猛地一蹬,身形前蹿,左手微探间,已托住说话那人腿胯,向用力一掀;那人登时双脚离地,被抛起丈余,头下脚的倒栽下来,撞了个灰头土脸、闷哼连连。陈敬龙纵身退跃,又回到原处,负手而立,冲那被摔之人喝道:“敌不明,便想杀人,可见你不是好人!给你教训,以示惩戒!”

他与那人之间,相距足有两丈,但他倏进倏退,迅如疾风,众奴比斯人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等众奴比斯人看清楚时,已是那人摔落在地,而陈敬龙已回到原处了。

众奴比斯人无不惊愕,呆立半晌,方有几人回过神来;当即呼喝叫嚷、举矛拨刀,欲前与陈敬龙动手。

便在此时,却听两声清叱同时响起;一团紫光,直奔库密托头顶­射­去,一点红光,随后­射­出,落在众奴比斯人前方地。那红光刚一着地,“腾”的一声,燃起丈余高、半尺厚、两丈余长的一条火墙;众奴比斯人见此异变,无不大吃一惊,不约而同,齐齐后退数步。

那火墙一瞬即逝,消失无踪。众奴比斯人惊魂未定,正面面相顾之际,却听库密托低低一声惊呼。众人向他看去,只见他瞠目呆立,手抚头顶;他头顶正中,最长的一根鸟羽,已经拦腰断折,半截不知落往何处,而余下的半截,焦黑卷缩,似被火焰烤灼过一般,不成模样。

雨梦喝道:“库密托,你可知道我们手段如何了?我们若想害你,刚才这一箭便可取你xìng命,何必要不嫌麻烦,诱你去魔兽谷下手?你须知晓好歹,莫要转错了念头!”

众奴比斯人听她说话,方才明白,刚刚那一团紫光,原来是这个温柔娇俏的姑娘­射­出的一支箭;而库密托头顶鸟羽,正是被那支箭­射­断的。既然注意到雨梦,便免不得再关注一下她身旁另一位少女;却见那艳丽无俦的妮子咬牙瞪眼,做狠状,魔杖前举,杖端犹有火红光亮微微闪动;不用问,刚才那火墙,自是她所放无疑。

先前众奴比斯人所忌惮者,只陈敬龙一人而已;此时见对方两个貌似无害的少女竟也各有奇技,本领高强,不由又要对陈敬龙等人实力重新估量。一时都踌躇不定,再没有敢贸然前动武者。

过了片刻,库密托回过神来,咂咂嘴,点头道:“没有错,你样想害我,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你们没有害我的念头,我相信!”略一迟疑,又道:“好,轩辕族的朋,三天后,我去魔兽谷拜访你们。你们要帮我想出解救奴比斯部的办法,一定!”

陈敬龙喜道:“男儿一诺……”库密托苦笑道:“胜似千金。你刚才说过的,我记得。我说话不算,就不是男人;你也一样!”

陈敬龙点点头,拱手笑道:“我叫陈敬龙。你到魔兽谷后,遇见古利部人,说出我的名字,他们便会引你见我。咱们三日后再会;告辞!”说罢转身向西便行。商、雨等人急忙跟。

库密托也不再拦阻,自顾指挥族人,将那些暗族人尸体重新掩埋起来;不必细表。

回到魔兽谷后,休息一夜。第二日清晨,陈敬龙命人将多尔等三名暗族人请来自己室中相见。

不大工夫,三人已到。那鲍兹得姬神医救治,伤势恢复神,此时虽内伤未愈,使不得力,兼且右臂断折仍不能动;但缓慢行走,却已可勉力支持。他入室之后,冷冷看了陈敬龙一眼,也不说话,木然而立。多尔与米娜却深感陈敬龙救护之德,入室便齐齐躬身施礼。

陈敬龙道:“我有话要跟你们说,不用紧张!都坐下。”多尔与米娜对视一眼,一齐摇头,都不敢坐。鲍兹却不客气,怒哼一声,自去旁边石凳落座,怒冲冲看着陈敬龙,一幅挑衅神情。

陈敬龙也不理他,问多尔道:“这几天,古利部人没有难为你们?”多尔忙应道:“没有。他们虽然不理我们,但食物、饮水,却供给的足够,没有让我们吃苦。我知道,古利部人恨我们暗族人,他们不去殴打折磨我们,都是因为有你的吩咐。我……我很感激你!”米娜细声细气接口道:“我原本以为死定了,没想到能保住xìng命。尊敬的陈敬龙勇士,我也很感激你!”她学着古利部人的称呼,也称陈敬龙为勇士,但又不脱暗族人的习惯,所以称呼前头加“尊敬的”三字。

陈敬龙笑道:“若不是我,你们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你们若痛恨我,那也合理,我不在乎;但感激我,却不必了!”微一停顿,又问多尔:“你现在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

多尔应道:“已经差不多全好了。行动丝毫不会受影响。”陈敬龙点点头,笑道:“那最好不过。”回身取了一个布包,递给多尔,道:“这里是几块­干­­肉­,可供你们路食用。你们这便走。”

多尔一愣,愕道:“走?往哪走?”陈敬龙道:“当然是回暗族去啊。难不成想在这里长住下去么?”多尔仍不确信,追问道:“你真的……真的肯放我们离开?”陈敬龙笑道:“我留着你们,有什么用处?白白浪费食物,供养你们么?”

多尔犹在迟疑,却听鲍兹怒声问道:“jin猾贼,你要怎样处置我?”陈敬龙不耐烦道:“你是聋子么?我说放你们走,你听不见么?”鲍兹瞠目愕道:“也包括我?我……我身份高贵,跟他们这两个贱民可不一样;你怎么会轻易放我走?”

陈敬龙嗤之以鼻,不屑道:“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多个鸟?”他对暗族人自命高贵,鄙视别族人之xìng情深为厌恶,此时见鲍兹更甚,不但连自己本族之人都要分出贵贱,更对共经患难的同伴儿出口不逊,直称“贱民”,不由对其颇生抵触之心;故意要煞他威风,是以质问粗俗,丝毫不留情面。

多尔与米娜听陈敬龙嘲讽之语,都忍俊不禁,但又怕得罪鲍兹,不敢当面大笑;只好捂住嘴巴,苦苦忍耐。

鲍兹满脸紫涨,瞪眼大叫:“我跟贱民不一样;我是金宫骑士,我是贵族……”话未说完,只听“砰”一声响,嘴已挨了陈敬龙一拳。

二百五十一节、背定黑锅

二百五十一节、背定黑锅

陈敬龙一拳打在鲍兹嘴上,将他后面的话全堵回肚里;厉声斥道:“人命相同,无分贵贱!我并没看出你高在何处,贵在何处;自命高贵的那些狂傲蠢话,趁早别在我面前说吧;免得脏了我的耳朵!”

鲍兹嘴­唇­绽裂,满口鲜血,也不擦拭;慢慢站起身来,怒视陈敬龙,恨声道:“你不杀我,一定后悔!将来我必定寻你抱仇……”

陈敬龙冷笑一声,再不理他;吩咐多尔道:“你回去后,禀报上司,半兽族从此再不受暗族欺压。你们暗族人,喜欢妄自尊大,便只在自己地盘猖狂好了,可别指望其他种族乖乖地顺从你们!这次两千人丧送在这里,算是一个警告,以后若不想枉送族人xìng命,便最好别再派人来半兽族撒野!”

多尔唯唯诺诺,点头应允。陈敬龙又道:“你们此去,两日内必须走到百里以外。两天后我派人追踪百里,若追上你们,可别怪我再不容情,不肯再饶过你们!”多尔吓了一跳,忙道:“是,是。我们尽快赶路,不敢偷懒!”

陈敬龙点点头,不再多说;引三人出洞,命多尔在先前搜集的那堆战利品中,挑出一柄无刃剑携带,以供路上防身;又请两位古利部人帮忙,将他三人送出魔兽谷去。

多尔、米娜,向陈敬龙施礼之后,搀扶着鲍兹,随那两名古利部人行去;出了魔兽谷,古利部人自回。三名暗族人,一伤一弱,全凭一个没什么出奇本领的多尔保护、照顾,凄凄惶惶向西而行,踏上万里归族之路;期间自少不得许多坎坷艰难,不必细表。

转眼之间,已到了库密托约定拜访的这一天。

清晨起床后,陈敬龙便命迪蒙带人到谷南路口等待迎接。直到午错时分,迪蒙方才回报,库密托已到。

陈敬龙携迪蒙迎出洞外;等不多久,便见库密托带领两名护卫,在一个古利部人引领下走来。

陈敬龙迎上前,拱手笑道:“库密托酋长不违约定,果是信人!陈敬龙得与阁下相识千之幸!”库密托击胸还礼,笑道:“我清早就起程了,但道路太远,所以来的晚!陈敬龙朋友,你好!”

二人略一寒暄,陈敬龙抬手相让,请他入洞。刚到洞口,库密托看见洞旁堆积的那许多暗族人头盔、胸甲、长矛、怪剑,不由的脸上变­色­,愕然问道:“这些……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陈敬龙微微一笑,淡然道:“近两千名暗族士兵死在我们手里;他们的东西,自然便也被我们夺来了!”

库密托走近观看,见那些盔甲兵械多有破损,且上面尽皆血迹斑斑,这才真正相信陈敬龙所说;沉yín问道:“陈敬龙朋友,你们杀这么多暗族人,自己动用了多少人,伤亡多少人?”

陈敬龙笑道:“动用的人,很是不少,总有百八十个吧;至于伤亡,就一个也没有了!”

库密托哪里肯信?­干­笑道:“你不说实话,不好!”陈敬龙也不争辩,自引他入洞。

到了陈敬龙所居石室,迪蒙与那两名奴比斯人守在室外听候差遣;陈敬龙与库密托入室分宾主落座。

库密托也不费话,开门见山问道:“陈敬龙,你说有办法,解救奴比斯部;是什么办法,现在可以说了吗?”

陈敬龙却不回答,反问道:“我对半兽族各部实力并不了解;只听说贵部是半兽族第一大部,却不知贵部究竟有多少人口?”库密托答道:“我们有八万多人。”陈敬龙点头笑道:“确是不少,比塞特部多很多呢,难怪称为第一大部!如此算来,贵部可以作战的青壮男子,岂不得有两万多人?”库密托傲然应道:“三万多!”

陈敬龙点头赞叹道:“了不起,了不起!”忽地语气一变,冷笑道:“坐拥三万熊罴之士,却甘受暗族欺压;嘿,库密托酋长,你是男人不是?”

库密托微微一怔,怒道:“你什么意思?嘲笑我么?”陈敬龙冷笑道:“不敢。只是感觉奴比斯人,太过无能而已!”库密托怒道:“不无能,要怎么样?”

陈敬龙昂然道:“男儿汉,岂肯甘受人欺?若当真有志气、有骨气,当以此实力,保族抗敌!暗族人来半兽族横行霸道,诛之名正言顺。暗族若要追究,只管跟他们决一胜负便是;岂可因为死了几个暗族人,便吓的魂不守舍,只求推脱掩饰以避祸?库密托酋长,你问我如何保全奴比斯部,我的答案很简单:打败暗族,奴比斯部自然便得以保全。这么简单的道理,又何须别人来想,难道你自己便想不到么?”

库密托恍然大悟,叫道:“原来如此!原来……原来那些尸体,到底是你搞的鬼!你……你跟暗族人过不去,想拉上奴比斯部,帮助你,所以嫁祸给我们……”陈敬龙点头笑道:“不错。你终于想明白了!”

库密托大怒,霍地立起身来,喝道:“那个暗族人呢?快叫他来,我要跟他讲清楚……”陈敬龙淡然笑道:“来不及了!他早已离去,现在或许已经走出了半兽族地盘,也说不定。想找到他,向他解释,是­干­脆没指望的;这个黑锅,奴比斯部背定了!”

库密托气的浑身抖,厉声喝道:“你跟奴比斯,有什么仇?为什么要害我们?”陈敬龙笑道:“我跟你们没仇,更没想害你们,只是看你们懦弱无能,有些瞧不下去罢了!暗族大军来抱复时,只怕没空儿听你解释;你虽然识破黑锅来历,却苦无甩脱之法;依我看,有这咆哮质问的时间,倒不如想想如何应付暗族人才好!”

库密托呆立寻思,知道陈敬龙说的不错,只得强压怒火,重又坐下;沉声问道:“半兽族,许多部落,你为什么偏要找上奴比斯部?”陈敬龙面容一整,正­色­道:“因为奴比斯是半兽族最有实力、影响力最大的部落。正所谓:能力越强,责小说就来。任越大。奴比斯既是半兽族第一大部,便应负起引领别部,对抗外敌的责任;但你们却无动于衷,任其他部落饱受暗族蹂躏;我实在看不下去,所以出此下策,逼你们率先出头!”

库密托沉yín片刻,叹道:“我们奴比斯部,也没少被暗族欺辱!”陈敬龙笑道:“着啊!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迟疑的?跟暗族­干­呀!”库密托颓然摇头,叹道:“打不过,没有用!暗族很可怕,没有人能打败……”

陈敬龙哈哈大笑,半晌方绝;撇嘴问道:“暗族可怕?我以百余人,灭暗族两千人,而已方无一伤亡,这又怎么说?嘿,我倒没看出暗族有什么可怕之处!”库密托皱眉摇头道:“不可能的事情,不要说,我不会相信……”

他话犹未完,却听门外一人抢道:“陈敬龙没有说谎,我能证明!”随即见一位半兽族老者走入室中。此老者正是古利部的坤卡酋长。他受陈敬龙所托,早在室外等待,此时见时机已到,便出面替陈敬龙证明。

陈敬龙替二人引见后,各自落座。坤卡酋长正­色­道:“库密托酋长,陈敬龙说的,都是事实。他借用我们塞特部五十人,去对付暗族人;后来,暗族人被杀光了,我们塞特部五十人平安回来,一个没少。我以伟大的勇士之神的名义誓,这都是真的!”

他这番话,也是陈敬龙提前教的。他说“暗族人被杀光”,但并没说是被古利部人所杀,与魔猿杀人之事实并不相悖;因此理直气壮,誓便誓,毫无迟疑。

库密托见坤卡酋长以所奉之神的名义誓,这才信了;不由的咬指咋舌,再看向陈敬龙时,眼神中满是敬畏之­色­。

陈敬龙笑道:“百余人灭暗族两千人,可见暗族人并没什么稀奇之处,暗族虽然势大,却也不是不可战胜的!以百人可胜敌两千,以三万人,可胜敌多少?库密托酋长,你算一算吧,以奴比斯部的实力,何惧暗族?”

库密托神采飞扬,颇为意动;寻思半晌,却又叹了口气,道:“暗族军兵,不止百万!”

陈敬龙笑道:“不错。这才是我请你来此的真正目的!要对抗暗族,仅凭奴比斯部,是不够的;但若团结更多部落,那便够了!我今日请你来,就是要商议各部落结盟,联合对抗暗族之事!”

库密托疑道:“结盟?还有别的部落,敢对抗暗族?”坤卡酋长笑道:“我们古利部,跟暗族仇深似海。对抗暗族,我们当然不肯落后!”库密托迟疑道:“古利部,人少,就算结盟,力量还是不够!”

陈敬龙大笑道:“可结盟之部落,并非只有古利部一个!”他话音未落,只听室外两人叫道:“对抗暗族,也算上我们!”随着说话,两位半兽族人并肩入室;一位头花白,年纪已老;一位筋­肉­虬结,正值壮年。

这年老者,正是塞特部酋长兀喇忽。他已决意要与暗族死拼,得知结盟之事,自然是全力支持,绝无异议。

那壮年者,却是艾得乔部酋长巴笃牙。艾得乔部当务之急,是解决盐源之患;而要解决盐源之患,就必须支持塞特部,对抗暗族。是以他对结盟之事,也只能拥护。

二人早就被陈敬龙遣人请来,共商大事。陈敬龙与库密托在室中说话,二人在外都听得清清楚楚;眼见时机已到,便一齐露面,与库密托相见。

二百五十二节、内外有别

库密托原本认得兀喇忽;见他入室,颇觉意外,奇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又看看巴笃牙,问道:“你又是谁?”巴笃牙含笑应道:“艾得乔酋长,巴笃牙”

此言一出,库密托脸上登时变­色­;霍地立起身来,惊慌叫道:“啊哟,不好快来人……”室外两名奴比斯人闻听呼唤,便欲闯入室中;迪蒙抢上几步,挡在石室门前,横斧当胸,瞠目喝道:“谁敢乱来?”

古利部人凶暴狂野、悍不畏死,是出了名的,半兽族中无人不知。那两名奴比斯人见迪蒙怒目圆睁、神情狠厉,似有­性­命相搏之意,不由都有些惊惧,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呆立室外,踌躇不前。

库密托唤人不至,不由更加惊惶;直视陈敬龙,急道:“我相信你,来赴约,你……你却不仗义,设下圈套,害我……”陈敬龙笑道:“贵部与艾得乔之间素有仇怨,我早知道;我今天设计二位相见,是想居中调停,替两部将旧怨化解,却不是要帮助艾得乔部对付奴比斯部;库密托酋长不必疑忌”

库密托听他一说,又见巴笃牙立在那里,神情坦然,似无敌意,这才稍稍放心;沉吟片刻,咬牙道:“奴比斯与艾得乔,仇海似海,不能化解;陈敬龙,你要从中调解,只能是白费力气,没有用;你不满意,现在动手杀我好了,我不怕”

陈敬龙正­色­道:“旧怨能不能化解,稍后再议;总之,我今天请各位来会,是要商议对抗暗族的大事,可不是给各位借机寻仇的。三位酋长,咱们话说在头里,你们今天在我这里,只能心平气和的说话,谁也不许惹事生非,更不许挟怨仇杀;谁若不听我话,可别怪陈敬龙翻脸无情,立时取他­性­命”

以他的本领,在这石室之中、咫尺之间,要取在场任何一人的­性­命,都确是易如反掌;众酋长都见识过他身手如何,对他所说又岂敢不信?坤卡与兀喇忽二人,事不关已,自无反应;那巴笃牙本没有借机寻仇之意,是以听了这话,仍坦然处之,并不心惊;库密托却彻底放下心去,暗道:“他这话,不偏不倚,看来确实没有要对付我的意思既然有他威慑,料那巴笃牙也不敢不顾死活,来与我为难”当即不再惊慌,心神渐定。

陈敬龙看看众人脸­色­,笑道:“各位既无别论,这便请坐,咱们开始谈正事吧”众人各自落座;那库密托微一迟疑,见别人都已坐下,也只得跟着坐了。

陈敬龙稍一寻思,沉声说道:“塞特、艾得乔两部,现在别无选择,只能跟暗族死拼到底;至于古利部,恨暗族入骨,也是非要与之为敌的。三部都必定要与暗族开战,但各自为战,却都非暗族对手,所以必须结盟,相互救应,合力抗敌各位以为如何?”说到这里停下,看向兀喇忽酋长。

兀喇忽忙道:“我早说过,所有肯对抗暗族的部落,都是塞特部的朋友;对于结盟,塞特部全力拥护”

陈敬龙点点头,又看向巴笃牙。巴笃牙正­色­道:“只要能解决盐巴难题,艾得乔部愿意做任何事情;结盟对抗暗族,我们没有异议”坤卡酋长不等陈敬龙看来,便表明立场,道:“古利部与暗族势不两立,只要对暗族不利的事情,我们都支持”

陈敬龙笑道:“三部结盟,已成定局,这好极了只不过,凭三部力量,仍难与暗族相抗,咱们须有更具实力的盟友才行”说罢转头看向库密托,问道:“你怎么说?”库密托皱眉思索,沉吟不语。

陈敬龙见他只是不应声,便又冷笑道:“奴比斯部背了黑锅,再也别想置身事外,与暗族之战,势不可免;难道库密托酋长还不明白么?又或者,库密托酋长极有自信,确定以奴比斯一部之力,便可击退暗族军队?”

库密托咂咂嘴,­干­声叹道:“奴比斯部,当然打不过暗族有更多盟友合力,当然是好的……”稍一沉吟,看看巴笃牙,又忿忿言道:“不过,与艾得乔结盟,我们不­干­”

陈敬龙点头笑道:“库密托酋长还是放不下两部仇怨这样吧,要解此怨,须得从根上解起;请你把两部结怨原由讲讲,让敬龙明白;若当真是艾得乔部过错,敬龙帮你伸张正义,当场杀死巴笃牙酋长好了”

库密托先是一喜,随即又呆住;思索片刻,为难道:“两部结怨,年代久远,究竟最初是因为什么,我也不清楚……”

陈敬龙哈哈大笑,摇头叹道:“你连结怨原由,都不清楚,便死咬着不放,未免太过固执了或许当初是贵部先生事端,也说不定;若本是你们理亏,却偏要和人纠缠没完,岂不成了无赖之徒?库密托酋长,你说呢?”

库密托微一思索,咬咬嘴­唇­,怒声道:“不管结怨原由,是谁的过错,总之,过去奴比斯人,有很多死在艾得乔人手里,这些旧帐,不能算了”

巴笃牙怒道:“我们艾得乔人,也有很多,被奴比斯人杀了我们都不追究了,你还不肯罢休么?”

陈敬龙抢道:“两部各有死伤,谁也不曾占了便宜,都不必心怀不甘如此纠缠下去,两部仇怨只能越来越深,死人只能越来越多,何时是个了局?”微一停顿,又道:“对两部结怨原由,我虽不知,不过,且不妨讲个故事你们听听。”当即将先前去塞特部寻找商容儿,却遭塞特部冷遇,以至险些酿成古利部人与塞特部人血拼惨剧之事讲出。

讲完后,又道:“当日情形,若不得控制,最后不免是古利部与塞特部结下深仇,杀伐不止。险些生成如此严重的后果,其实究其起因,不过是小有误会,话语不合,彼此一时气愤而已。由此事可见,半兽族中各部落结怨,起因未必如何的了不得,或许大多都只是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奴比斯部最初与艾得乔部结怨,起因恐怕也未必能高明到哪去;若当真只是因为些口角之争的小事,而令两族世代杀伐,永不停歇,岂不可悲又复可笑么?”

库密托微有感触,垂头不语。巴笃牙叹道:“陈敬龙勇士,你说的不错。这许多年来,我们跟奴比斯部打架,经常死人;但我们却不知道,为什么而打架,为什么而死人,这样糊里糊涂的,真是难过无论结盟成不成功,我们以后,都不想再跟奴比斯部纠缠下去了”

陈敬龙点头赞叹道:“你能放下旧怨,是个心胸豁达的好汉子;不枉陈敬龙与你相交一场”又指着巴笃牙,转头唤库密托,道:“你随我看来这身材、这肤­色­,外表所见的一切,你二人有何巨大差异?”

库密托望望巴笃牙,愕道:“我们都是半兽族人,当然长的相似,不会有太大差异……”陈敬龙大叫:“着哇”猛握住库密托手掌,笑道:“你这句话说在了关节处你们都是半兽族人,懂么?你们是同族人,是一家人你们打架,是自家兄弟打架,就算打的头破血流,终究是自己家务事;若外人欺上头上,­性­质却全不一样了,一家兄弟,当不念救恶,同心携力,抵抗外侮才是;不然,家被外人打破占领,家中兄弟哪一个有脸见人?”

库密托瞠目愕道:“我们……我们是一家人?”陈敬龙笑道:“当然啊半兽族各部落,都是一家人,暗族才是外人。没有外人欺辱时,自家兄弟打架,随你怎么打去,没人笑话;但若有外人欺上头来,自家兄弟却不理会,仍只顾自家打个不休,岂不是惹人笑掉大牙么?”

库密托皱着眉头,盯着巴笃牙,上上下下打量半晌,深吸口气,缓缓吁出;叹道:“我们确实是一样的人暗族人,跟我们不一样,是外人”

陈敬龙大喜,笑道:“你终于明白了”拉起巴笃牙手掌,放在库密托手上,又道:“你们能不能放下旧怨,都不要紧;关键是现在有外人欺侮,须先全力对外才行”

巴笃牙用力一握库密托手掌,沉声道:“艾得乔人,分得清内外在对抗暗族期间,我们原意跟努比斯人联合”库密托略一迟疑,点点头,道:“兄弟打架,以后再说;先打外人要紧等暗族人认输了,我们再算旧帐不迟”说罢也将巴笃牙手掌用力一握。

陈敬龙大喜,放声笑道:“大事成矣奴比斯与艾得乔之间深仇,半兽族人无有不知;如此仇怨都可暂放一旁,其它部落得知,岂好意思再纠缠于旧怨之间,而不为抗击暗族出力?哈哈,有二部为表率,半部族团结一心,一致对外,指日可待”

众人听了这话,方才明白他为何不肯舍弃艾得乔部些微力量,以收奴比斯人之心;而要费力从中调解,非促成奴比斯与艾得乔结盟不可。

过了片刻,巴笃牙与库密托心情平复,各自归座。陈敬龙问道:“库密托酋长,现在再提结盟之事,想必你不会拒绝了,是么?”

库密托点头应道:“奴比斯部,打不过暗族,暗族人来,奴比斯部会糟糕我们需要盟友帮助”微一停顿,又立起身来,朗声说道:“我以伟大的送魂之神名义发誓:在抗击暗族人的过程中,奴比斯部必定全力以赴,并与盟友同进同退,齐心协力;如果做不到,情愿送魂之神取走我库密托的灵魂,并降灾祸给奴比斯部落”

奴比斯部,信奉将人魂魄送往­阴­间之神,既库密托所说的“送魂之神”;他以所奉之神名义发誓,自然是真心诚意,再无反悔的了。

其他几位酋长见他如此,便也先后以本部所奉之神名义起誓结盟,以示诚意。

此时此地的四部结盟,其意义之重大,连陈敬龙等当事人眼下均未能预料。后来半兽族大联盟形成;半兽族力量集合统一,得以与其他四大种族比肩,从而影响了整个劫余大陆之局势发展。那半兽族大联盟,便是以四部联盟为雏形发展而来;众看官不可不知。

常言道:英雄造时势,时势造英雄。陈敬龙促成结盟,后又受联盟之益,得以建立不世功勋,便是对这两句老话的最好诠释。

二百五十三节、联盟酋长

四部酋长先后以本部所奉神灵名义发誓,与盟友守望互助,全力抗击暗族;结盟遂成。

待大家又各落座。陈敬龙便道:“结盟虽成,但若无人统一调度,各部落自行自事,跟暗族打起来时,大家胡冲乱撞,混斗一气,仍是非输不可。依我之见,须得选出一位众人皆服的酋长做盟主,暗族来袭时,盟主统一调度,各部听其号令,进退有序、主辅相应,方可取胜”

众人听了这话,均觉有理,一齐点头。兀喇忽沉吟片刻,说道:“我选库密托酋长做盟主。奴比斯部,最有实力,库密托酋长当然应该做盟主”库密托连连摆手,急道:“我不成,我不成”定一定神,解释道:“我没跟暗族打过架,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付他们,怎么能带领大家?这是关系各部存亡的大事,不能马虎;我可担不起这样大的责任”

巴笃牙建议道:“兀喇忽酋长,可以塞特部实力,也不弱,兀喇忽酋长,又年纪大,有见识……”不等他说完,兀喇忽已抢道:“不行塞特部,很少跟别的部落打架;我年纪虽然不小,但对于打架的事情,经验不多”

巴笃牙正想再说,却听迪蒙立在门口,冷笑道:“选举盟主,何必你推我让,这样麻烦?难道一定要某个部落酋长才行么?要我说,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我二哥”

众人不知他所说“二哥”是谁,纷纷看向迪蒙,面露询问之­色­。迪蒙大步入室,去陈敬龙身边站定,挺胸说道:“灭掉暗族两千人,是陈敬龙勇士带领我们­干­的。他懂得打仗。四部结盟,也是陈敬龙勇士促成的;他的功劳最大。他的武勇,你们都见过,谁敢不服气?他明明就是最合适的盟主,何必再费心推选?”

众人听了这话,霍然醒悟,均露出喜悦之­色­。巴笃牙抢先说道:“陈敬龙勇士,是伟大的蛇神,派来的使者艾得乔人,服他”兀喇忽笑道:“没错,没错。他是最合适的盟主他帮我们夺回海湾,救我们的孩子们;塞特部人,感激他,原意听他命令”库巴托略一沉吟,也道:“他用一百人,打败两千暗族人,了不起他做盟主,我们才有战胜暗族的希望”坤卡虽不说话,但面露笑容,频频点头,显是极支持迪蒙此论。

陈敬龙沉吟片刻,笑道:“各位如此看重,敬龙受宠若惊但敬龙实在难当此任……”迪蒙急道:“二哥,不要推辞不是酋长,又怎么样?大家服你就行”陈敬龙忙道:“我并非因为不是酋长,自卑推辞实因我不是半兽族人,无法统领各部……”迪蒙又不以为然道:“不是半兽族人,又怎么了?我们都把你当自己人,没有见外”四位酋长均赞同迪蒙说法,纷纷点头。

陈敬龙摇头叹道:“虽蒙各位不弃,拿敬龙当自己人,但我终究是轩辕族人啊我轩辕族内忧外患,正值用人之际;敬龙身为轩辕儿女,岂能置身事外?我来半兽族避祸,只是暂居,终有一日,我是要回轩辕族去的。抗击暗族,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不能保证长久引领各部之人,又如何能做得盟主?”

众酋长自不能去强迫他不理轩辕族事情;听他这一说,都再无别话可劝;唯有相顾默然而已。

陈敬龙寻思片刻,笑道:“对于盟主人选么,我倒有个建议,不知各位可肯听我一言?”众人均是­精­神一振,齐望陈敬龙,等他下文。

陈敬龙正­色­说道:“各位,眼下结盟的四个部落,有处于魔兽谷南的,有处于魔兽谷北的,相互来往不易;要说联系各部,唯有居于魔谷内的古利部最为方便。另外,四位酋长中,以坤卡酋长年龄最大,其他三位酋长,见识、经验,必都难与他老人家比较。最重要的,当年古利部与暗族大战,他老人家是亲身经历过的;对于暗族行军布阵、进退习惯等事,他老人家必定有所了解;这一点更是别人所不能比较依我来看,由他老人家担当这盟主重任,正是再合适不过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各自沉吟,寻思他所言道理。坤卡叹道:“我年纪大了,力气衰退,再没有能力带人打架……”陈敬龙笑道:“又何必您老人家亲自上阵杀敌?迪蒙年轻气盛,强壮勇猛;拼命的事情,只管让他代劳便是”迪蒙连连点头,笑道:“打架么,我很可以”

陈敬龙又道:“我未离半兽族时,仍在古利部居住。若逢暗族来袭,我当然也要出力;我与坤卡尊长商议事情,最是方便,与其他酋长商议,可就很麻烦了”

库密托等人听他这一说,均觉有理,便都赞同坤卡酋长担任盟主。坤卡见无可推脱,也只好应允下来。

盟主之事既定,众人便有了主心骨。当下众人又计议一番,如何散布消息,召更多部落入盟;如何派人哨探,关注暗族动静;战时如何联络,如何集结等等。最后均由坤卡拿定主意,分派各部行事。

直到晚间,一切事情方商议妥当;古利部摆出酒席,款待各位酋长。休息一夜后,兀喇忽等三位酋长各自回部,不提。

以后的日子里,奴比斯、塞特两部,各自招纳依附本部的小部落,软硬兼施,拉其入盟。姬神医则由陈敬龙指引,奔走于入盟各部之间,施医分药,以解瘟疫之患。

半兽族第一、第二两大部落,都已决心抗击暗族,影响力何其巨大?谷南平原各部落听说此事后,对暗族的畏惧之情,不知不觉便减了不少。渐渐的,人们又得知:凡加入抗击暗族的联盟,便可解瘟疫之患;于是一些被瘟疫祸害逼急了的部落,不等人拉,便主动投靠联盟,以求得神医救治,保族人­性­命。抗暗联盟实力,日见壮大。

塞特部夺回海湾,又可晒制盐巴;为尽结盟之义,也不等艾得乔部送物品去交换,主动便赠送给艾得乔部许多盐巴。那魔兽谷以北,都是些物产不丰的小部落,早都深受断盐之苦;听说这一消息后,便纷纷投靠艾得乔部,以求能拉上关系,从塞特部换出盐来。于是,谷北各部均入联盟,唯艾得乔部马首是瞻。

魔兽谷中,陈敬龙、雨梦、商容儿、六子四人,知大战将临,细毫不敢懈怠,日日苦练本领,均有不小进步。那迪蒙得姬神医救治,体力渐复,也每日打熬力气,准备厮杀。陈敬龙所学武技甚是广博,对各种兵刃均极了解;触类旁通,虽没真正学过斧法,却也尽知该如何发挥短斧威力;他见迪蒙好武,便将一些刀、戟招式,演化成斧招,传授于他;迪蒙得此明师,自己又极肯用功,进步自然迅速。

迪蒙本身强壮矫健,胜过寻常半兽族人,又得习­精­妙武技,自是如虎添翼;此时他不过十七岁,气力未足;后来随时年龄增长,力气越增,武技也越练越是­精­熟,终于成为半兽族第一勇士,名扬天下,威震天南;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结盟之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范三爷、吴旬等人,又来到魔兽谷。此次范三爷所带商队,竟有五百余头六足牛、二百多名脚夫;原来他果然按照陈敬龙叮嘱,去联合其它商队。大部分商队,不肯白白出力,但也有几个商人,颇有为国之心,得知范三爷联合目的后,索­性­把商队暂借他使用;所以眼下商队有这许多人、牛。随商队前来的保镖,也有近二百人;那自是吴旬的功劳了。

陈敬龙引领商队,去海边营寨装运粮食。路上听范三爷讲述轩辕族情况,得知:近期江湖上并无大事发生。玄武军与青龙军交战,仍占上风,但因青龙军凭空多出两个异常厉害的万人骑兵队,玄武军屡屡吃其大亏,所以不敢轻进;现两军仍在青龙城以北六百余里处胶着。

飞凤关守军,也仍在与血寇对峙。那“玉将军”,虽立下大功,得军士拥戴,但朝廷却“吸取”了上次主帅贸然接战,以至兵败的教训,认为“玉将军”“年轻气盛,不够沉稳”,所以只升其为大将,而未曾立其为主帅;现任主帅,是后派遣去的,叫做什么“安南王爷”,便是当初镇守朱雀的大城主,也是当今皇帝叔父。血寇攻打朱雀城时,他老人家闻风先遁,弃朱雀城而逃,以至军无战心,朱雀城于一日间便即失守;但朝廷却认为他老人家处事谨慎,更兼“久与血寇接触,深知敌­性­”,所以命其统领无极军兵,与敌对峙。

陈敬龙听范三爷讲完,已经料到:青龙军凭空出现的“两个异常厉害的万人骑兵队”,必是神木教众无疑。不由对林正阳更为痛恨。而对慕容滨滨未能成为无极军主帅一事,更是心中郁闷,对无极军对抗血寇之前景,不由也颇为担忧。

范三爷见到营寨内那许多粮米时,自是惊喜莫名。商队这一次只能将粮米运回少半,但仍是忙了三天方才装负妥当。三天后,商队回程,陈敬龙将先前所救那二百余名轩辕族少女也托附于范三爷,请他带回轩辕族去。范三爷自无不允。

后来那些少女回到轩辕族,或投亲奔友,或寻夫嫁人,各自散去,不必细表。

二百五十四节、夜战暗军

范三爷商队离去后,又过了半个多月,暗族大军终于来了。

这一日清晨,谷南平原最西方,距平原中心四百余里处,一股浓烟冲天而起。这浓烟,正是塞特部遣往暗族边界,哨探暗族动静之人所发出的警报。

那谷南平原平整空阔,并无山峦峰岭遮挡视线;浓烟起处,百里皆见。加入了抗暗联盟的部落见到警报,便又燃火生烟,以报别部,如此接连络绎,不到一上午的时间,谷南平原烟柱林立,少说也有三四十处烟火燃起,至下午时,连谷北山区里,也有十余处浓烟升起。于是,整个半兽族中,无人不知暗族大军来袭。

当天,塞特部酋长兀喇忽,亲率本部一万五千名勇士向北而行;奴比斯酋长库密托,亲率本部两万名勇士往西南而行。两部于魔兽谷南五十余里处会合驻扎。随后陆续又有依附于两部的小部落勇士赶来会合,至晚间时,此半兽族主力兵团,人数已过四万。盟主坤卡酋长所遣使者,也早到达,通知兀喇忽、库密托两位酋长应战之策。

第二日黎明,两酋长率军西进,全力行走;黄昏时分,已与暗族大军相遇。

此番所来暗族大军,足足十万人,步骑各半;更携带许多冲车、弩车、投石机等攻坚器械;显是颇有攻营拔寨,灭掉几个部落,以振暗族威风之意。

有史以来,只有暗族人主动攻打半兽族部落之事,却从未有过半兽族人主动迎击暗族人之先例;因此两族军兵相遇时,暗族大军颇为意外,仓促间,被半兽族兵团一个冲锋,逼退数里,吃了小亏。

但暗族军毕竟人多势众,兼且装备­精­良;很快便稳住阵角,以骑兵居中拦挡半兽族人冲击,步兵分布两翼,箭发如雨,压制半兽族人进攻。

半兽族人并无甲胄护身,却哪经得住箭雨当头压来?见势不妙,只好止住冲势,与暗族人拉开距离,以弓箭对­射­;但半兽族骨镞木箭,威力远不如暗族人的铁镞竹箭,对­射­之下,自是大落下风。待到暗族军将弩车、投石机等远程利器搬出来时,局势更是一面倒。乱石纷飞、巨箭直贯之下,半兽族联军叫苦不迭,纷纷退避,再顾不得­射­箭阻敌。

暗族军趁半兽族军退却之势,以骑兵冲击,欲一鼓作气,将半兽联军彻底击溃。不料骑兵冲至时,阵前半兽族人却不抵挡,只顾向两翼退避,让出阵中许多手执长杆者,迎上前来。

暗族骑兵均持丈许长短的长矛,那些半兽族人手里长杆,却足有两三丈长;长杆起处,上挑人、下撅马,以长克短,暗族骑兵无法将敌人纳入攻击范围,只有等着挨打、徒唤奈何的份儿了。一时间,马嘶人吼,被挑下马背的骑者、被撅翻在地的马匹,乱纷纷滚成一片。

这以长杆破敌骑兵之策,正是坤卡酋长遣人教给兀喇忽和库密托的。他老人家当年曾与暗族军队交过手,深知暗族军先以箭雨压制,后以骑兵冲击的厉害;因此想出这一办法来破敌骑兵。半兽族人,身高力大,尽抗得住马匹冲击的力道;长杆撅中人马时,自身不会被大力冲倒,所以可用此法。

暗族骑兵后队眼见前队失利,不敢再冲,只好勒马退回本阵;至于被捅翻在地的骑兵,不等起身便被半兽族人投掷标枪刺死,却未能逃去一个。

半兽族人先前被箭­射­石砸,死了数百人;暗族骑兵冲击受挫,也死了数百人;这第一次交锋,双方各有所失,旗鼓相当,谁也未能占到便宜。

此时天­色­已晚;半兽族人退后数里驻扎,不再进攻。暗族大军长途跋涉而来,早就疲累的紧,又见半兽族人此番有所准备,与以往的全然被动挨打大不相同,不免也生出些顾忌之心;因此见半兽族人退却不攻,便也不敢轻进,就地驻扎休息,以待天明后再分胜负。

哪知到了午夜时分,暗族营地南侧忽地鼓声猛响,跟着南北两侧一齐发喊,两支奇兵左右夹击,一齐撞入暗族营地。

这两支奇兵,由南而来的,正是陈敬龙、商容儿等人,以及迪蒙率领的古利部三百健者;由北而来的,却是巴笃牙酋长所率艾得乔勇士以及谷北各小部落联军,共四千余人。

原来塞特、奴比斯两部会合时,巴笃牙也已率人赶到魔兽谷;等大队起程时,陈敬龙、巴笃牙等人,也出谷起程。半兽族军团与暗族交锋时,陈敬龙与巴笃牙分为两队,分别Сhā至暗族大军南北远处,形成夹击之势;到了夜晚,两队人马便悄悄摸来劫营。

那暗族向来不把半兽族放在眼里,暗族大军虽白日交锋未见便宜,但轻敌之心根深蒂固,晚间并未十分防范;只派出哨兵盯着半兽族大队动静,却哪曾想过,敌人除正面相抗的大队以外,居然还有两支伏兵会从侧面袭来?既然暗族人并无防备,黑漆漆的半兽族人,在黑漆漆的夜­色­掩盖下摸近暗族宿地,还不是轻而易举?

话说陈敬龙带队摸至近处,命人击鼓出发夹击讯号,随即扬刀大吼,当先往宿地内冲去;迪蒙等人紧随其后。

暗族人临时驻扎,来不及建立坚固营寨,只寻些大树枝,削尖堆积(鹿角),围护营地;这些东西,应付骑兵倒有些作用,但对步行作战之人,却哪还有什么影响?

陈敬龙等人连劈带掀,转眼间便清除鹿角,打开通路,直撞入营地内。

带队的陈敬龙,力猛刀沉,常人难挡其锋,自不必说;而他身后的众古利部人,本就以狂野凶蛮闻名,此番袭营之前,又都灌足了云不回酿制的水果酒;那水果酒入口香甜,似无劲力,实际后劲却大;正是酒助狂­性­;众古利部人此时皆有醉意,凶狂之意更盛,当真是个个如疯狼恶虎一般,只恨不能择人而噬。这三百余条不顾命的大虫发起颠来,伤害力岂止“惊人”二字所能形容得尽?

那暗族军兵睡的正香,猛然被惊起,仓促间,衣甲未着,兵刃未持,却如何应战?撞上陈敬龙等人,只有乖乖挨杀的份儿罢了。

一时间,三百余人横冲直撞,所向披靡,在营地内穿来Сhā去的乱搅,恍入无人之境。雨梦紧随陈敬龙而行,但见远处有貌似军官模样的人呼喝发令,欲整理队伍迎敌,便一箭­射­去,将其了结。商容儿、六子二人,则裹在队伍里随行,但见帐篷、弩车、投石器等物,只管放魔法烧去;所经之处,焰火四起,更助声势。

陈敬龙等人杀红了眼,不辨方向,只顾冲突;不知过了多久,正行间,忽见迎面一大群半兽族人冲来,领头一人,正是巴笃牙。陈敬龙大叫:“你怎冲到南面来了?”巴笃牙哈哈大笑,应道:“这是营地中部,不是南面”

陈敬龙这才知道自己是向北而行;微一凝神去听,只听得东面喊杀声震天价响,不由大喜,叫道:“奴比斯、塞特两部,也赶来了”巴笃牙笑道:“不错,刚才的鼓声,他们也能听到。”陈敬龙大叫:“你往东杀,与他们夹击前营敌人,我往西杀,去扰乱后营”巴笃牙答应一声,自引队往东冲去。

许多暗族溃卒正往后营奔逃,陈敬龙当即引队衔尾追击。那后营暗族军兵早听得前方大乱,已列队整理,准备迎战,无奈溃卒蜂拥而至,又将原本整齐的队伍冲的七零八落。陈敬龙等人紧随溃卒而进,毫无阻碍,又撞进后营中乱搅起来。

过不多久,前营暗族军兵在东西两面夹击下,彻底崩溃,势如山倒,再难挽扶。半兽族大队挺进,攻向后营。那后营已被陈敬龙一队搅了个一塌糊涂,哪还能有像样的抵抗?片刻之间,便也重蹈前营覆辙。

当晚,暗族军营乱成一锅粥,四万五千余名半兽族人,与十万暗族人参差夹杂,搅成一团。这近身交战,暗族骑兵、弓箭等优势全都不得发挥,却哪能打得过身高力大,强悍如熊罴一般的半兽族人?因此这一役竟不能说是交战,只说是半兽族人屠杀暗族人罢了。

杀至天明时分,营中暗族人已伤亡大半,一败涂地;剩下小部分人,明知再无回天之力,只好弃营向西而逃。半兽族人又追杀二十里,方才罢休。

切说陈敬龙,奔行之速远非常人可比;追杀敌军时,他自是跑在头一个,早将别人远远落下。因此半兽族大队停止追杀,他并不知道,仍是一股劲儿的往西赶,紧随在暗族溃卒之后,追上一个杀一个。

正行间,忽见前方一个锦衣人骑在马上,大声呼喝溃卒,要他们过去聚集。那些溃卒也真听话,见了那人,便纷纷往他身边靠拢;此时已经聚了不下百余人。

陈敬龙见状大喜,暗道:“不用问,这锦衣者必是暗族军的将领,或许也是个什么子爵之类的人物,也说不定能把他杀掉,足抵得过杀一百个普通暗族士兵”念头生起,当即再顾不得追杀别人;足下加力,直直向那锦衣人冲去。

二百五十五节、暗军总帅

暗族军兵大败之下,士气早沮;个个如惊弓之鸟一般,只想逃命,却哪还有应战抗敌之心?

那锦衣人身旁众军士见陈敬龙冲来,全都忍不住惊慌,便想退缩逃避。那锦衣人大怒,厉声呼喝:“只有一个敌人,怕什么?谁敢逃走,按通敌论处一齐上,杀掉他”众军士不敢违拗,只好硬着头皮,瑟瑟缩缩迎上前去。

陈敬龙这大半晚杀的酣畅淋漓,虽然疲累,斗志却旺;眼见众人迎来,不惧反喜;猛冲而上,钢刀起处,早将一人肚腹剖开,跟着反刀斜撩,又将另一人削去半个头颅,同时上身扭转,让过一人刺来的一剑,左手猛挥间,一拳已将那持剑者面孔打的稀烂。

众军士见他顷刻间连毙三人,威不可挡,不由更是惊惧;发声喊,一齐退出老远;虽碍于锦衣人命令,不敢逃走,却也不敢上前围攻陈敬龙。只有十余人,虽面露惧­色­,却仍围绕保护那锦衣者,显然这些人都是他的护卫亲随。

锦衣人看看退缩的众士兵,神­色­惨淡,仰天叹道:“一败涂地,嘿,一败涂地了大暗帝国的威风,算是在我手里丢的­干­­干­净净”

陈敬龙大步向他走去,冷笑喝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暗族若不枉图欺压别族,又何来今日的颜面大失?现在感叹,已经晚了”

锦衣人身旁一名骑者急道:“侯爵大人,敌人太过厉害;你快逃,我将他挡一挡”说着催动马匹,挺矛向陈敬龙冲来。

陈敬龙听得“侯爵”二字,不由的心中狂喜,暗道:“原来这人地位竟比子爵还高;杀他以警暗族,再妙不过,可绝不能让他逃了”又想:“眼前这些暗族士兵,若再来碍手碍脚,倒是麻烦须得扬威慑敌,吓他们个厉害,将其抵抗之心彻底击溃,免得阻碍我杀这侯爵”打定主意,眼见那一骑冲来,便不躲不闪;脚下猛蹬,直撞上去,右手挥刀,拨开长矛,左手握拳,运足内力,直直击向马匹前额。

“砰”一声闷响,拳头正中马头。陈敬龙挺立不动,上身微晃;那健马奔势立止,悲嘶一声,垂头曲腿,慢慢卧倒;竟是被陈敬龙一拳打的瘫软了。

众暗族人眼见陈敬龙如此本领,无不惊骇欲绝,果然抵抗之心彻底崩溃;原本躲远之人,急忙退的更远一些;连原本在锦衣人身边围护的那十几个人,也哄然而散,退向远处。

那马匹被击倒的骑者,跃下马背,挥舞长矛,欲攻陈敬龙;却听那锦衣人大喝:“停手”那骑者微微一愣,转头急叫:“快逃,快逃我绝拦不住他,侯爵大人,快逃”锦衣人却置若罔闻,并不打马奔逃,只定定看着陈敬龙不动。

陈敬龙见那锦衣人似无逃走之意,颇觉意外,当下停住脚步,不再进逼,欲看他究竟如何打算。

那锦衣人打量陈敬龙半晌,沉声问道:“轩辕族人,你是陈敬龙么?”陈敬龙奇道:“你认得我?”锦衣人微一点头,道:“果然是你我从鲍兹骑士口里,听说过你”微一沉吟,又问:“半兽族人头脑简单,很愚蠢,绝不会想到趁黑夜偷袭我们;这次偷袭的主意,是不是你想出来的?”

陈敬龙笑道:“不错,夜间劫营,是我的主意。不过,半兽族人并非愚蠢,只是心思朴直,不善用计罢了”

锦衣人并不与他争辩半兽族人问题,略一沉吟,黯然叹道:“鲍兹曾告诉我,你诡计多端,要小心防范;我却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这次兵败,都怪我太轻敌了”说罢又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指着那马匹被击倒的骑者,问陈敬龙道:“他只是个无关轻重的小人物;我死之后,你可不可以放他一条生路?”

那骑士大急,叫道:“不,侯爵大人,你不会死的你快走,我拦着他,你快走”锦衣人黯然叹道:“不用说了十万军兵断送在我手里,就算逃得­性­命,我也再没脸见人况且,梅特洛家族只有战死的英雄,没有逃命的懦夫;我弃营逃出,是指望着收拾残卒,重整旗鼓,再与敌人决一胜负;既然重整无望,我便万无生理我情愿用­性­命,继续家族的荣耀”说罢翻身下马,上前将马缰交与那骑士,将他手中长矛夺过,瞪视陈敬龙,喝道:“你肯不肯放他?给我个答复”

这锦衣人满脸灰尘污垢,先前离的稍远,陈敬龙看不清他相貌;此时离的近了,方才看清,他眼角许多皱纹,年龄大概五十多岁;眉目英挺,神情刚毅,很有些男子气概。

陈敬龙不觉对他微生好感,点点头,说道:“看你像条汉子;好,我答应你临死前的最后一个要求,饶过这人不杀”锦衣人喜动颜­色­,微一躬身,道:“多谢”

那骑者大急,叫道:“不,我不用敌人饶命侯爵大人,我也情愿战死……”锦衣人喝道:“住口”拉起他手掌紧紧握住,叹道:“你是我最最忠心的侍从,有些事情,我只有托付给你,才能放心。我今天不能不死,但有几句话,你一定要替我带回暗族去;这几句话,非常重要,所以你一定不能死,一定要活着回去,明白么?”

那骑者踌躇片刻,垂头泣道:“是有什么话,请大人吩咐”锦衣人正­色­道:“你回去后,求见劳格大公,告诉他:半兽族人,团结起来了,再不是以前的一盘散沙;我们不能再轻视半兽族人,没有充份准备之前,再不能派军队来这里,不然,只会遭到更多的惨败,丧送更多士兵的­性­命你记住了么?”

那骑者点头应道:“记住了”锦衣人又道:“下面这句话,更重要你告诉劳格大公:我们这次惨败,是败在陈敬龙的手里;这个轩辕族人陈敬龙,本领高强、计谋厉害,是个不容轻视的人物;以后如果再与他交兵,千万要小心应付;千万,千万你记着,一定要像我这样,着重叮嘱,说‘千万,千万’,明白么?”

那骑者又一点头,泣道:“我都记住了,绝不会错我一定把话带到”

陈敬龙笑道:“侯爵大人,如此盛赞,敬龙可愧不敢当”锦衣人正­色­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又命令那骑者:“骑上我的马,走吧。快走”

那骑者不敢违拗,翻身上马,刚拨转马头,锦衣人便在马股上狠狠拍了一掌。那马吃痛,长嘶一声,如风般奔去。

锦衣人环顾周围那些瑟缩不前的溃卒,厉声斥道:“高贵的暗族人,就算死,也要挺起胸膛你们这些懦夫,丢尽了暗族人的脸面现在,我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勇敢的暗族人”说罢,双手执矛,直视陈敬龙,喝道:“强悍的敌人,暗族征南军总帅、洛林?梅特洛侯爵,向你挑战我们光明正大决斗一场,你敢不敢应战?”

陈敬龙原本只猜测他是个将领,此时方知原来竟是暗族军总帅;这一喜当真非同小可,心中掂掇:“杀了他,暗族必定极为震动,再不敢轻易来犯;半兽族人必定士气大振,抗击暗族之心更坚今天实容不得手下留情”但眼见那洛林侯爵明知不是对手,却仍挑战,为人极是刚勇、有气节,不由的生起惺惺之意,颇有些不忍下手;沉吟良久,不知如何取舍。

洛林侯爵见他不语,微一寻思,已明原故;正­色­道:“陈敬龙,我今日必死,但我是一个英勇的战士,只能战死,不能像懦夫一样自尽。死在你这样有勇有谋的人物手里,也算荣耀,我深觉欣慰你成全我吧”

陈敬龙明白他的心意,无可奈何,点头叹道:“我会留你全尸,更会将你尸体好好安葬,绝不容旁人折辱。你放心吧”

洛林凄然笑道:“多谢”随即面容一整,喝道:“来吧”长矛猛抖,随声而出,当胸撅去。

陈敬龙斜跨一步,闪过长矛,举刀慢慢向洛林头顶砍去。洛林回矛拨开钢刀,大喝一声,又一矛往陈敬龙小腹撅去。陈敬龙纵身退跃,又再避开。洛林跟上一步,再一矛刺往陈敬龙咽喉;陈敬龙挥刀轻轻拨开。

洛林见他只是应付,不肯出力,颇觉诧异;微一思索,明白过来;忙道:“你让我三矛,全我脸面,洛林感激不尽我现在落败,已不丢人;来吧”

陈敬龙应道:“好”欺身而上,挥刀斜劈。洛林长声大笑,不闪不避,长矛高举,当头砸下。陈敬龙翻刀架开,向前猛蹿,左拳快如闪电般击出,正中洛林左胸。

“喀喀”数声轻响,洛林受了这运上内力的一拳猛击,登时不知折断多少根肋骨;内腑震裂,口鼻齐喷鲜血;身形猛一摇晃,缓缓向后坐倒。

陈敬龙轻叹口气,低声问道:“你还有何未了之事?我可以帮你去办”洛林口中不停浸血,喘息叹道:“如果……如果不是战争,你我一定……一定会成为好朋友”陈敬龙默然点头,刹时间,无奈、悲哀、痛苦、郁愤等诸般情绪,充塞胸间。

洛林用力喘了几口气,又转头看向三十余丈外一个正驻马观望的暗族青年,叹道:“他是我的侄子;梅特洛家族,只有……只有战死的英雄,不能……不能有畏敌逃跑的懦夫”

陈敬龙点头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俯身拿过他的长矛,在手里惦了惦;眼光向那青年微微一扫,随即手臂猛挥,将那长矛掷去。

陈敬龙何等的臂力?那长矛经他一掷,直如弩车所发的巨箭一般,带着锐利破空声响,直直飞掠三十余丈,­射­向那青年。那青年惊呼一声,欲要躲闪,却哪还来得及?被长矛当胸贯个通透,摔落马下;眼见是不活了。

其他溃卒,见陈敬龙隔三十余丈犹能取人­性­命,哪还敢再做停留?况且此时洛林必死,根本不须再顾忌他的命令;当即齐发声喝,转头奔逃,转眼一散而空。

二百五十六节、大战影响

陈敬龙掷矛将那青年骑者刺于马下。洛林见了,心事了结,­精­神放松,便再支持不住;苦笑着向陈敬龙点一点头,嘴­唇­微动,似欲道谢;不等说出话来,却猛地上身一歪,躺倒在地,双目紧闭,再不动弹。

陈敬龙此时心情沉重,再没心思去追杀溃卒;呆立片刻后,去洛林鼻下一探,见已没了呼吸,便将他尸体打横抱起,转身往营地方向慢慢走去。

行出不远,正逢迪蒙、雨梦等人赶来寻他。陈敬龙将洛林尸体交与迪蒙,道:“这是暗族军的主帅,带回去给大家瞧一瞧吧”迪蒙大喜,笑道:“哈,连敌军主帅,都杀掉了,咱们这次,真够威风”

陈敬龙苦笑点头,叮嘱道:“待几位酋长看过后,便将这尸体好好安葬,不可亵渎折辱”迪蒙不以为然道:“对敌人,何必这样客气?”陈敬龙喟然叹道:“他宁死不逃,颇有骨气,也算是个英雄我敬重他的为人,不愿他死后受辱”迪蒙见陈敬龙神­色­郑重,不敢违拗,只得答应。

陈敬龙又叮嘱道:“别人问起,只说此人是你击杀的,不必提我”迪蒙忙道:“这怎么行?说假话,不好再说,你的功劳、威风,我不能抢……”陈敬龙叹道:“我不知何时,便要回轩辕族去了;在半兽族要这功劳、威风,又有何用?你年轻武勇,将来在抗击暗族的事业中,必有更大作为;得了这功劳、威风,令众人服你,对你将来发展会有好处”

迪蒙不住摇头,道:“我自己努力,将来会建功劳、竖威风,让人服气的;抢别人功劳,不是好汉”陈敬龙笑道:“你要做好汉,只管将来努力,多­干­些大事,不愧‘好汉’二字便了,又何必斤斤计较眼前些许微功?况且,你我兄弟,无分彼此;你若再跟我计较,便是与我生分,不肯把我当兄长对待了”迪蒙见他说及兄弟情谊,不好再推辞,只得应允。

陈敬龙等人回归大队,兀喇忽、库密托、巴笃牙等各部酋长见了敌军主帅的尸体,果然大喜若狂;将此消息传播开去后,半兽族人无不欢欣鼓舞,士气空前高涨。自此半兽族人心中的暗族不败神话,被彻底打破,半兽族人对暗族畏惧之心迅速减退,各部落抗击暗族之心更为坚定。

而“古利部少年勇士迪蒙,追袭击杀暗军主帅”之事,很快便传的沸沸扬扬,半兽族中无人不知,迪蒙由此名头大响,深受半兽族人敬重推宠。

至于那洛林尸体,迪蒙果按陈敬龙吩咐,寻避静处掩埋安葬;不必细表。

此一役,暗族十万大军,于营中混战时,已断送了将近七成;剩下分散逃亡者,于归族途中又不断受到半兽族人劫杀,伤亡惨重。原来,谷南平原西部加入抗盟联盟的各小部落,早得盟主坤卡酋长命令,在暗族大军来时,弃寨奔逃避让,放暗族大军进入平原腹地;等暗族军溃败之后,却沿途劫杀溃卒,以减暗族军力。如此一来,暗族溃军或被劫杀、或无饮食,饥渴而死、或受猛兽袭击,填了兽腹;于逃亡途中又丧送大半,最后得命回归本族的,竟还不足万人。

半兽族各部合计伤亡,不到四千人;更于暗族营中夺得许多粮草、器物,可谓大胜。各部落将暗族人盔甲、兵器搜集起来,后来得范三爷聘请轩辕族铁匠来此,将这些钢铁熔炼重铸,打造成适合半兽族人使用的武器、护甲;半兽族人装备得以改良,于日后与暗族人的交战中颇获其益。

此战中,古利部三百人所起作用,不在谷北联军四千余人之下;而其伤亡比例,亦是各部中最少的,仅有十余人而已。其他部落深表敬服,究其缘故时,古利部人尽归功于云不回所酿水果酒;言称饮酒之后,胆壮力强、不知疲累,武勇更胜平常。自此后,水果酿酒之法风行各部,半兽族中再不缺酒。而再遇交战时,半兽族人大多喝的气血翻腾,再去厮杀,果然勇力倍增,非常时可比。后来半兽族人以狂野凶猛著称于世,虽不­精­于排兵列阵,却仍令其他各大种族不敢小觑;能得此威风,实皆拜云不回之所赐。

自此战起始,半兽族正式走上了反抗暗族压迫的道路;各部落受奴比斯、艾得乔两部事例影响,慢慢都将旧怨看淡,又因有暗族这一强敌威胁,各部已处于­唇­亡齿寒,不得不合力共事的地步;于是,半兽族逐渐团结,局势日益改变。

半兽族人日后认识到此战之重要意义,遂对促成此战、引领半兽族走上反抗暗族道路之陈敬龙极怀敬意。艾得乔、古利两部,早把陈敬龙看成是所奉之神派遣的使者;后来半兽族各部落受两部影响,多有将陈敬龙奉为神灵者,只是名目不一,均将其与自己部落所奉正神拉上关系便了。数年后,陈敬龙得半兽族许多部落立神位祭祀供奉,自是他自己目前所未能料及得了。

让他更料想不到的,是因这一战而导致,他在暗族人心中的份量。

有史以来,暗族军队在半兽族横行无忌、无往不利,而这一次,十万大军却在半兽族地盘一败涂地,逃回者不及一成,甚至连军中主帅都被格杀;如此惨败,实大暗帝国前所未遇之事,消息传开,举国震惊。

陈敬龙只知侯爵地位比子爵高,却不知,大暗帝国侯爵人数不过十余人而已,除君主和几位公爵外,这十余名侯爵便已是暗族地位最高之人,每一个都是手掌重兵、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影响力远非区区子爵可比。

用计以至暗军大败、格杀位高权重的洛林侯爵,皆出自陈敬龙之手;陈敬龙想不出名都难;于是,陈敬龙大名迅速传遍暗族各处,无人不知。而洛林侯爵命侍从带回的遗言中,着重叮嘱遇陈敬龙要小心应付,暗族朝廷深为重视;更兼有罗伯斯子爵被杀、两千暗族军尽灭、金宫骑士鲍兹身负重伤之先例,于是,暗族所有官员将领,皆知陈敬龙“本领高强、计谋厉害”,不知不觉中,都对其存有些许畏惧之心。

洛林侯爵对陈敬龙的这八字评语,传开之后,亦为寻常百姓、军中兵士所津津乐道。

所有自暗族侥幸逃回的溃卒,当然都不会承认是大意轻敌而至战败,只能说是敌人智计太过高明,防不胜防。而那些目睹洛林被格杀的暗族溃卒,与人讲论起当日之事,当然更不肯承认自己当时吓的不敢靠前,只会夸大其辞,说陈敬龙如何如何的厉害,实是挡无可挡、抗无可抗,众军士拼了­性­命也保主帅不住。

以讹传讹,陈敬龙的本领在众人口里,变的越来越是神奇。暗夜偷袭、小用计谋,逐渐演变成料事如神、眨眼千计;孤身追敌,演变成移形换影、瞬息千里;顷刻连毙三人,演变成一刀挥出,立斩三百人;一拳震死洛林,演变成弹指之力,将洛林化为飞灰;尤其隔三十丈掷矛杀人一节,更为夸张,竟被人说成手发雷电,取人­性­命于百里之外。总而言之,种种传言,渐渐尽失直实,直把陈敬龙演变成一个人力所不能抵挡的超强大魔王。

如此谣言在军民之中盛传,人人惊惧,当真以“陈敬龙”三字,可止得小儿夜哭;而许多军兵,早把“陈敬龙”三字写在衣上备忘,打定与此“怪物”对敌时,只管逃命的主意了。

这些暗族内部的情形,陈敬龙当然不会知道;但此情形在他日后与暗族交战的过程中,实有着不容忽视的大影响。诸位看官须牢记此节,以免日后看到某些情节时,感觉无根无由、莫名其妙。

且说自大战之后,一个多月内,半兽族甚为平静,再无别事发生。姬神医各处奔走,施医分药;瘟疫之扰也慢慢解除。各部落得姬神医救助,均对其极为感激。

陈敬龙、雨梦、商容儿、六子四人,分担家务,自不觉沉重;闲暇时间极多,只各自苦练本领便了。

陈敬龙自打通|­茓­道后,进境极快,这一个多月的苦修,更是突飞猛进,已可接连发出四重内力;自问虽仍较洪断山等绝世高手相差甚远,但足可与寻常江湖一流人物比肩,自己颇为满意。

其他三人也各有不小进步;尤其商容儿,本来天分不低,只因过于贪玩,不肯用功,所以才本领低微;自经大战,她在暗族营中烧个痛快,尝到使用魔法本领的乐趣之后,这一个多月方才是真正用功苦练;而苦练所得,便是魔力增长迅速,竟已能支撑起魔法护罩了;这对魔法师而言,实是由不能近战到具有近战资格的巨大转折,意义非同小可。

这一日,忽地传出喜讯,却是迪蒙要举行婚礼;而新娘竟有两人,正是当日陈敬龙初来时,迪蒙冒死守护的那两位女子。原来这两名女子得迪蒙救护,均对其极为感激;而迪蒙养伤期间,两名女子为报恩德,均在他身边陪伴照顾。朝夕面对,日久生情,最终两人都与迪蒙生出情愫,是以一齐都嫁给他。

半兽族婚礼并不繁琐,很快便准备停当;但迪蒙想起当日与二女结缘经过,便不由的感念陈敬龙救命之恩;既感念陈敬龙,便又感念起将陈敬龙引至魔兽谷的范三爷;于是一定要等范三爷到来,方才举行婚礼。

半兽族女多男少,每一名青年男子,均有多名妻子;因此陈敬龙听说迪蒙要同娶二人,并不惊奇;但由此事,却引发自己一段心事,是以在迪蒙确定喜事之后的几天里,见到商雨二女便痴痴愣愣,心事重重,焦虑之情,浸于言表。商容儿娇憨天真,心思简单,并没有太大知觉;雨梦却看出陈敬龙心思,便也跟着郁郁寡欢、闷闷不乐起来。

二百五十七、试探容儿

这天下午,陈敬龙去离山洞不远的一片树林里练习武技。他心事重重,无­精­打采,练了不久便觉厌烦,于是停手,在一棵大树下坐着休息,思索心事。

林中­阴­凉,微风徐来,吹在身上甚是舒服;陈敬龙靠树坐了一会儿,眼皮渐重,不知不觉间慢慢合拢,竟朦胧睡去。

过了不知多久,睡梦中忽听轻微声响传来;陈敬龙心中一动,立时醒转,暗道:“莫非有野兽接近,想偷袭我?嘿,这倒是送上门的晚餐;可不要惊走了才好”当下仍坐着不动,只将眼睛略睁一线,从眼缝里瞧去;却见数丈外,一个火红人影小心翼翼,慢慢行来;原来不是什么野兽,却是商容儿。

陈敬龙见她蹑手蹑脚的样子,知她是想悄悄走近捉弄自己;一时童心大起,暗道:“捉弄我不成,且让你反吓一跳”当即只眯眼瞧着,仍旧不动。

商容儿缓抬脚,轻落步,慢慢凑到跟前,缓缓蹲身,伸手掐了一叶青草,用两根指头捏着,往陈敬龙鼻中轻轻捅去。陈敬龙不等那草叶沾鼻,忽地睁开眼,“啊哈”一声怪叫。

商容儿吓了一大跳,惊叫一声,便想逃开;却早被陈敬龙伸臂抱住,再动弹不得。商容儿反应过来,一边扭动挣扎,一边娇笑嗔道:“你这坏蛋,原来是装睡骗我”

陈敬龙笑道:“我本来真睡着了,却被你脚步声吵醒。我耳力越来越好,你当是假得么?想偷偷接近我,可没那么容易”说着将她抱到自己腿上侧放坐好,问道:“你不好好去练魔法,怎么又跑来顽皮?”

商容儿挣扎不脱,只好放弃,任他抱着;笑道:“练魔法,也要有个歇息时间,最起码总得吃饭睡觉吧?梦姐姐做好了晚餐,却等不着你,所以让我来寻你去吃饭呢”

陈敬龙这才注意到,林间光线昏暗,原来已是到了黄昏时分,不由颇觉意外,暗道:“想不到我竟然睡这么久了”又听她提起雨梦,触动心事,便想趁机探探商容儿口风,笑道:“吃饭不必着忙;咱们好久没聊天了,你陪我坐一会儿,好不好?”

商容儿撇嘴嗔道:“啊哟,这可真是稀奇难道今晚月亮要打西边出来不成?从到这魔兽谷以来,你只顾发呆、练功,练功、发呆,不但不陪我玩儿了,竟连跟我多说几句话的时候都没有;现在怎么突然来了兴致,想要跟我聊天?”说罢微微一呆,又惊慌道:“啊……我说错了,你有跟我说过很多话的时候,只不过说完了话,便狠狠揍了我一顿这次又想怎么样?我……我可没做什么错事,你心情不好,可别寻我晦气”说着奋力挣扎,想要脱离陈敬龙怀抱。

陈敬龙紧搂着她不放,笑道:“你打过我不知多少次,我都没有计较过;我不过打了你那一次而已,你便念念不忘;何必这样小器?放心吧,我是真的想跟你静静坐一会儿,聊一聊天,没有别的打算;你不用害怕好容儿,不要闹了,好不好?”

商容儿听他这样说,方才停止挣扎;默然片刻,忽地嘴一扁,委屈欲哭,喃喃道:“你这坏蛋,冷落我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再不肯对我好了呢”话未说完,两滴眼泪已经流出,挂在脸蛋儿上。

陈敬龙忙哄道:“我怎么会不对你好?我只是逃亡之后,心情沉重,提不起­精­神而已,所以冷落了你;其实心中对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商容儿泪眼朦胧,转头与他面孔相对,问道:“还像在勿用山时,一样好么?”陈敬龙笑道:“在勿用山时,你我初识不久,不算很好。我心中对你,还像去­精­灵森林时一样”

商容儿“扑哧”一声,破涕为笑,娇声道:“去­精­灵森林时,我病的动不得,全靠你侍候照料;难不成你有这偏好,念念不忘,只想侍候我不成?”嘲笑完,微一寻思,又道:“去­精­灵森林时,你对我很好,只是旅途劳顿,没什么趣味;我倒还是怀念在勿用山时,你天天什么也不­干­,只陪我玩耍,那才是真正好得很了”陈敬龙笑道:“你这小孩子­性­情,终是改不掉,想着念着,只是玩耍”

商容儿格格笑了几声,又咬着嘴­唇­想了想,忽地粉脸飞红,垂头下头去,嗫嚅道:“最好的时候,应属在勿用山山洞里那两天;虽然不能玩耍,但你时时刻刻……时时刻刻抱着我,不分白天黑夜……”说到这里,声音已低不可闻;缓缓抬头,斜瞟陈敬龙,咬­唇­而笑。

陈敬龙见她媚眼如丝、娇羞无限,不由的心中乱跳,忍不住又把搂着她的双臂紧了紧。商容儿伸手环住陈敬龙脖颈,慢慢侧头,靠在他胸膛上,闭上眼睛,如梦呓般轻轻叹道:“龙哥哥,我病好以后,你这是第一次好好抱我;我……我很喜欢……”

二人提起旧事,都不自禁得想起过去在一起时,许多耳鬓厮磨、温柔旖旎的情景;心中都满是柔情蜜意。当下谁也不再说话,生怕打破这宁静。陈敬龙侧颈垂头,脸颊贴在商容儿光洁如玉的额头上轻轻摩动;耳根下被商容儿几根柔发刺的微微发痒;一时心中也是痒痒的舒服,如被秀发拂过一般。

过了良久,夜幕渐垂,天­色­已黑。陈敬龙迷迷糊糊想道:“天晚了,再不去吃饭,雨梦必定等得着急”一想起雨梦,猛然清醒,暗道:“怎么忘记了正事?今天务必要问清楚容儿的想法,免得我天天猜测,心里不得安稳”打定主意,便轻轻问道:“容儿,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商容儿闭着眼,从鼻子里轻“嗯”一声,懒懒说道:“就这样轻轻的说,不要大声”

陈敬龙寻思一下,不好直接询问,便拐弯试探道:“迪蒙要成婚了,你高不高兴?”商容儿微微一笑,轻声啐道:“他成不成婚,与我什么相­干­?又不是咱俩成婚,我高兴个什么劲儿?”话说出口,猛地意识到太过露骨,忙转头将面孔往陈敬龙怀里深埋一埋,以遮羞容。

陈敬龙­干­笑两声,又道:“他是咱们的好朋友,有了喜事,咱们当然应该替他高兴再说,这……这同时娶两个新娘的事情,毕竟少见;咱们赶上了,也算长长见识”

商容儿笑道:“这种见识,长不长又有什么用处?”陈敬龙­干­笑道:“倒不是非要有什么用处;只不过……哈……哈……我猜同时娶两个新娘的人,感觉一定好极了”

商容儿虽然天真单纯,却毕竟不是傻子,况且女孩儿家,本就对感情之事极为敏感;听陈敬龙没话找话,不住在“两个新娘”上打转,登时觉出不对;当即转回头来,睁开眼,板着脸,瞪着陈敬龙,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你见人家同时娶两个新娘,心中羡慕,也想仿效,是不是?”

陈敬龙见她面­色­不善,情知不妙;不敢直接承认,却又不愿否认,只得避而不答,含混笑道:“那个……哈哈……我只是想,那两名女子都得迪蒙相救,与他情份相同,若娶一个,丢一个,不免伤了人心……哈哈,幸好都给娶了”

商容儿冷笑一声,坐起身来,两手各揪住陈敬龙一只耳朵,怒声质问道:“你是不是惦着那个小狐狸,不能忘怀?”陈敬龙愣道:“什么小狐狸?”商容儿怒道:“跟我装傻么?”两手同时用力一扭,瞪着眼睛说道:“当然是楚楚那个小狐狸你一定是想连她一并娶了,所以才跟我念叨这些娶两个妻子的话,探我口风哼,我早猜到你们之间不清不楚,你还想瞒我?”

陈敬龙被她扭的两耳剧痛,连吸几口凉气;愁眉苦脸辩解道:“你这不是冤枉人么?我跟她只是朋友而已,有什么不清不楚了?”商容儿冷笑道:“我不管你们清不清楚。我只告诉你,趁早死了心吧;我见了楚楚那娇怯狐媚的样子,便浑身发冷,你想娶她,我是万万不依的;除非……除非你不守婚约,要舍了我……”说着,眼中雾气氤氲,嘴角抽动,便要大哭。

陈敬龙慌道:“别,别……咳,这是从何说起?我从来没对楚楚有过非份之想,更没想过要毁弃婚约;况且,你我如此情份,我若不能得你相伴,只怕连饭也吃不下,又怎么可能毁约另娶?”

商容儿听他这一说,心中浓情又起,怒气登时消了;两手轻轻给他揉着耳朵,笑道:“当真没对楚楚有过非份之想?我可不信不过,你能念着你我情份,以后别再理她,也就够了”想了想,又正­色­道:“龙哥哥,齐若男帮主是要嫁给那个娘娘腔的;无论你对她有什么心思,都没用处;趁早断了念头,别再妄想的好”

陈敬龙笑道:“越发胡说八道了;我一直把她当成兄弟看待,你不知道么?”见她提起相隔万里的楚楚,又提起名花有主的齐惹男,却偏偏不提近在咫尺、与自己朝夕相伴的雨梦,不由颇觉奇怪;再按捺不住急切心情,小心问道:“容儿,你说……你、我、雨梦,咱们三个在一起这么久,都已经习惯了,如果有一天不能再这样,是不是……是不是会很不舒服?”

商容儿愕道:“梦姐姐?”瞪着陈敬龙怔怔看了半晌,忽地哈哈大笑,捏住他鼻头轻轻摇晃,嘲道:“傻瓜,傻瓜”。

二百五十八节、痴情雨梦

商容儿嘲笑道:“傻瓜,傻瓜”陈敬龙奇道:“我有什么傻了?”商容儿笑道:“梦姐姐是什么人?你当她和我一样,可以一直跟着你疯跑么?她早晚是要回­精­灵森林去的,怎么可能永远与你我相伴?又或者,你想跟了她去?嘿,就算你肯,只怕人家­精­灵族未必愿意收留异族人呢你明知她的出身来历,却还抱着永远相伴的幻想,不是傻瓜又是什么?”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陈敬龙便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冰雪水,胸中登时凉了半截;暗自寻思:“难怪容儿排斥与我亲近的楚楚,却偏偏不排斥雨梦;原来她早想到此节,明知雨梦是不能与我长久相伴的不错;雨梦是­精­灵族人,那­精­灵森林中有她的亲人朋友;她离家出走,是为了增长见识,终不至舍弃亲情,一辈子不回家去;早晚有一天,她是要与我们分开的,这是不可改变的结局”

想到这里,忍不住心中难过,喃喃叹道:“既然注定没有结果,又何必当日相识?唉……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他黯然感叹,声音极轻;商容儿未能听清,忙问:“你说什么?”陈敬龙摇了摇头,愣愣不答。

商容儿皱眉看他半晌,柔声叹道:“龙哥哥,你重情重义,是个血­性­好男儿;我知道,每一个对你好的人,你都不能忘怀,只恨不得更好十倍的回报过去才行;梦姐姐对你情深义重,你想对她好,再正常不过,不然你也就不是我认识的龙哥哥了今天你能把心里的想法透露给我知道,什么都不隐瞒我,我很高兴”

陈敬龙愕道:“怎么?你……你知道我这样贪心,不生气么?”商容儿笑道:“我知道你是为情义而不忍分离,并不是贪花好­色­;生气倒不至于……不过,你心里有别人,醋我总是要吃一点的;幸好我知道梦姐姐早晚要与咱们分开,并不能当真把你夺去,所以这醋么,我也不很当真去吃哈哈”笑了几声,又正­色­说道:“梦姐姐对你有情,我早就看出来了;将来分开时,她必定难过的紧以后你尽量对她好一些吧,让她与咱们相聚的这有限时光里,能过的快快乐乐;放心,我不会跟你计较的”微一沉吟,又羞笑道:“你是要陪我一辈子的,等将来梦姐姐去了,你再加倍对我好一些,也还不迟”说罢伸嘴在陈敬龙脸颊上轻轻一吻,随即娇羞难耐,急挣脱陈敬龙怀抱,立起身来,如飞奔去。

陈敬龙望着她远去背影,心里又是甜蜜,又是尴尬,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参差交杂,竟说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正在发愣时,却听一声轻叹;只见身侧五六丈外,一株大树后转出一人;白裙如雪,正是雨梦。

陈敬龙微吃一惊,跳起身来,慌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会没听见你的脚步声?”

雨梦缓步走近,轻声叹道:“容儿寻你,却始终不见回去;我等不及,便出来找找。你们只顾说话,当然不会听见我的脚步声”

陈敬龙听她意思,知道来了已经有些时候,必定把自己与商容儿的说话听去不少;忙­干­笑解释道:“那个……我……我只是自己痴心妄想,可没有轻薄你的意思;你……你别生气”

雨梦到他身前,抬手轻轻抚平他眉头,微笑说道:“既然在笑,又何必皱着眉?陈哥哥,你不要想得太多,给自己加上不必要的负担”陈敬龙不解她这话究竟是何意思,唯唯否否,不知该如何应答。

雨梦垂头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轻声说道:“陈哥哥,咱们初来魔兽谷的那两个多月,平平静静,过得很是舒心;我虽然忙碌,但能与你安安稳稳朝夕相伴,实在开心得紧我有那一段回忆,今生足矣,再无奢求”

陈敬龙不知她为何会莫名其妙说起这些话,无法接口,只好静静听着。

雨梦又沉默片刻,轻轻叹息一声,抬起头来,展颜笑道:“陈哥哥,我过去呢,是有些贪心,妄想与你相处久了,把你对容儿的心分一半过来;但这段时间,我终于看清楚了,在你心中,我永远无法与容儿相提并论。既然不能得人真心,勉强受人关爱也没趣儿;我现在也已想开,咱们以后只做兄妹好了,别的都不必再提。以前我说什么愿作半个轩辕族人的话语,都只当是个玩笑,不算数了,你趁早都忘记了吧”

陈敬龙忙道:“你别这样说;你和容儿,在我心里是一样的;我对你,也是……也是真心”

雨梦点头笑道:“不错,你对我,确是真心;但真心与真心不同;你敬我重我,真心把我当成亲人、朋友,与你对待容儿的真心,是有区别的。咱们从暗族人手里救出容儿时,我便认识到这一点了”

陈敬龙回忆当时情景,想起当时指责商容儿的那些话语,恍然大悟:“我要容儿多分担家务,是因为我与她亲密无间、不分你我;我因雨梦劳累而愧疚,是因为我与她终有隔阂,所以客气。当时说话,自然而然间已将亲疏之别显露无遗,雨梦心思细腻,又怎会全无知觉?”再仔细想想,这自然说话,正是真心流露,绝对无可掩饰;当下只能歉然望着雨梦,却无辩解之语。

雨梦看他神­色­,知是已认识到问题所在;便又笑道:“陈哥哥,你重情义,却分不清义与情;你对容儿,是情重于义,对我,却是义重于情,这是完全不同的。以后再与女孩子相处,可要仔细想想,区分清楚才好,免得自己焦虑为难”

陈敬龙听的半懂不懂,但仍点头答应。

雨梦想了想,又道:“我与你相伴这么久,却仍不能同容儿相比;我的心也灰了;以后不做它想,只把你当兄长罢了。我见迪蒙叫你‘二哥’,好像很顺口,以后我便也称你二哥吧你也不必再有心理负担,生怕无情可偿,对我不起;更不必着意对我好,惹得容儿吃醋”说到这里,微一停顿,眨眨眼睛,又低声笑道:“容儿装大方,要你对我好,说自己不计较;其实她分明很在意的,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呵呵,我与她情若姐妹,可不舍得她受委屈;明白了么?”

陈敬龙心乱如麻,只觉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依旧只能默然点头。

雨梦笑道:“话已说尽,心结都打开,以后才能自然相处,不至尴尬行了,我再没什么要说的了,你还没吃晚餐,快回去吧”

陈敬龙却不肯走,沉吟片刻,问道:“你将来,是不是一定要回­精­灵森林去?”

雨梦刚要回答,却听远处传来六子的呼喊声,道:“师伯,你在哪里?艾得乔部的老莫普阿伯来了,要见你呢”

陈敬龙大声应道:“知道了”又皱眉疑道:“老莫普来做什么?……啊哟,难不成艾得乔部有什么大事发生?”

雨梦催道:“有什么事,见了他就知道了。快去吧,别让人久等,失了礼数”陈敬龙答应一声,再顾不得多说,急忙奔去。

雨梦却不回洞;呆呆立在那里,痴痴望着陈敬龙背影,直到树木挡住,再看不见,方轻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如果是我先遇到了你,你会不会也只爱我一个,永无转移呢?……陈哥哥……陈哥哥……”这两声“陈哥哥”,叫的凄切婉转,其中柔情无限、酸楚无限,当真令铁石人闻之也要动容;两行泪水随声而下,滑过脸颊,泪光闪处,更显玉容惨淡;微一停顿喘息,又抽泣哽咽道:“……既然爱恋难移,结局难改,不如我主动断你念头,免你内心折磨……雨梦只愿你好,只愿为你排忧解难,却不愿……不愿成为你的负担,让你为难……”说到这里,抽泣不绝,却已经哽咽难言。

却说这雨梦禀绝世之姿容、怀惊世之痴情;如今伤绝一哭,林中宿鸟竟均不忍闻;“扑愣愣”振翅声中,纷纷弃巢而去,以求远离这断肠悲声……

话说陈敬龙匆匆赶回,见莫普正在立在洞口外等候,忙与他见礼寒暄,引他到自己居室中落座。

刚坐下,莫普便直截了当说道:“陈敬龙勇士,我来找你,有正经事情这件事情,与你有关,我们不敢擅自决定,所以要来问你”

陈敬龙见他说的如此郑重,不由也紧张起来,忙问:“究竟什样的重要事情?你快讲”

莫普皱着讲道:“今天早上,有两个轩辕族人,来到我们草原;他们碰到我们族人,就凶巴巴的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年青人;他们说的年青人样貌,分明就是你;我们族人听了,不知道他们什么来意,不敢告诉他们你在这里,又怕有什么大事,给耽误了,不能赶他们走,所以,只能召唤神的使者,把他们困住。结果,刚把这两个人困住,又来了十几个人,还是问有没有你,我们只好又困住,刚困住这十几个人,又来了四个人……”

陈敬龙忙道:“我明白了。你只告诉我,总共来了多少人,就可以了”

莫普道:“一上午,来了六拨,总其三十多人。然后,我就来这里找你,后来再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陈敬龙微一沉吟,问道:“他们都什么样子?……呃,穿的衣服,相同么?有没有携带武器?”

莫普道:“衣服,不一样,都不一样。武器,全都有,刀剑都有,还有一些,我们不认得”

陈敬龙怵然惊道:“这必定都是轩辕江湖上的人物,而且并非一伙的;可是……他们怎会寻来这里?”。

二百五十九节、轩辕危矣

陈敬龙惊奇问道:“他们怎会寻来这里?”莫普张口结舌,怔怔摇头。

陈敬龙寻思一下,笑道:“你当然不会知道其中原由。我要你解答,可真是问道于盲了”心中沉吟:“许多江湖人同时寻来,绝非误打误撞,定是我在这里的消息传了出去;但什么人能将我消息传出去的呢?……范三爷、吴旬等人,当然不会行此不利于我之事……半兽族人不去我轩辕族,绝接触不到江湖人物,当然更不会;难道是暗族人?……暗族也不与我轩辕族来往,似乎也不大可能……”一时产生种种猜测,又都被自己推翻,丝毫理不出个头绪。

莫普见他只是发呆,也察觉出有些不妥,便问道:“陈敬龙勇士,那些人,是你的敌人么?”陈敬龙摇摇头,叹道:“敌人倒算不上;不过……他们找来,会很麻烦……”莫普咬牙道:“麻烦,不好让神的使者,把他们都咬死,省去麻烦……”

陈敬龙吓了一跳,忙道:“不,不不要伤了他们”寻思一下,道:“把他们赶走也就是了,不要伤其­性­命,但也不能放他们经过草原”莫普点头应道:“好。我们有神的使者守护,他们不论来多少人,我们都能赶走;你放心好了”陈敬龙连声道谢;又唤六子将自己的晚餐取来,给莫普食用。

莫普吃喝之后,也不休息,当即告辞,连夜赶回艾得乔部去传达陈敬龙的意思。

陈敬龙知道有艾得乔部蛇群拦截,江湖人绝对无法通过草原来与自己为难,遂也不很担心;只是得此消息后,想到自己逃亡这么久,江湖中人仍不肯放弃寻找,不免心中抑郁;兼且猜不透自己身在半兽族的消息是如何传出去的,存了老大个疑惑,心情更是沉闷。

自那夜倾谈之后,雨梦果然只以“二哥”相称,再不叫“陈哥哥”;对陈敬龙的关心似更胜从前,但却绝不稍涉私情,当真是发乎情、止乎礼,俨然如兄妹相处;商容儿见此情形,又是诧异,又是欣喜,与雨梦更为亲近。

陈敬龙见雨梦对自己态度有变,微觉失落;但眼看二女相处融洽,更胜从前,不由的也觉宽慰;同时内心深处,如去了一块大石,竟隐隐生出轻松之感;只是此时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为何会有如此感觉。

转眼又过数日。这天下午,陈敬龙正在树林中练习武技,却见六子引领范三爷行来。

陈敬龙大喜,忙迎上前,施礼笑道:“三爷,别来无恙哈,你往返是越来越快了;倒免了迪蒙久等”

范三爷急忙还礼,略一寒暄,笑道:“我刚刚见过坤卡酋长和迪蒙,已知喜讯。迪蒙现在正忙着准备,今晚就要成婚呢”略一停顿,又皱眉说道:“敬龙兄弟,我这次之所以往返的快,是因为有些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所以路上拼命急赶,丝毫不敢耽搁。我急着见你,所以让吴总镖头带队穿谷而过,去海边营寨装运粮食;自己却请两名镖师陪同,来这里寻你”

陈敬龙听他说的严重,不由也紧张起来,忙问:“什么重要事情?”范三爷皱眉叹道:“许多事,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完的;咱们坐下谈吧。”

二人席地而坐。范三爷略一整理思绪,缓缓开口道:“敬龙兄弟,暗族已与轩辕族开战;咱们轩辕族现在三面受敌,是真正的岌岌可危了”

这一句话说出来,如晴空中一个霹雳炸响,直震的陈敬龙头晕目眩,心中突突乱跳。陈敬龙愣了半晌,方回过神来,急问:“为什么开战?现在……现在战况如何?”

范三爷眉头紧锁,沉声讲道:“为什么?嘿,还不是因为轩辕朝廷软弱好欺?朝廷要与血寇议和,情愿割地赔款;暗族得此消息,便也想仿效血寇,占些便宜……”

陈敬龙惊道:“朝廷要与血寇议和?难道无极军已被击溃?”

范三爷摇头叹道:“那倒没有……事情复杂,待我从头详细讲来”定一定神,缓缓讲道:“局势变化,均从玄武军失利而起。那玄武军对战青龙军,本来是极占上风的;自交战以来,青龙军屡战屡败,已折损过半,虽凭着突然多出来的、极厉害的两个万人骑兵队,将玄武军锐气略挫一挫,但终究劣势难转,早晚必败。哪知道,青龙军明战不过,居然用起了­阴­招:两个多月前的一晚,忽然有高手潜入玄武营中,行刺玄武城主;那高手本领高绝,玄武城主许多护卫,居然挡他不住;玄武城主被当场击杀,那高手全身而退……”

陈敬龙惊道:“于大军之中刺杀主帅,什么人如此厉害?”

范三爷摇头道:“当时军中没人认得他;我只听说,那高手少了一条右臂,用的是土系魔法……”

陈敬龙心中一动,恍然道:“原来是他”

范三爷奇道:“你认得那人?”陈敬龙点头道:“不错,那人叫做倪坛,原是青龙城主之父——和顺王爷的心腹;和顺王爷事败后,他自然是去投奔青龙城主了。那倪坛相当了得,当日我们六人合力与他相斗,犹然惨败;他虽在江湖上没有名头,但据我估计,其本领只怕不在当今任何一位绝世高手之下。他去行刺,玄武城主的护卫当然抵挡不住”

范三爷并不知“和顺王爷反叛”“六小合力战倪坛”等故事,听陈敬龙讲述,丝毫摸不着头脑;当下也不多问,又继续讲道:“那高手击杀玄武城主后,得那两支万人骑兵队接应,脱出重围,全身而退。玄武军主帅被杀,群龙无首,当然是乱成一团了;结果青龙军趁机大举进攻,玄武军无人调度指挥,不能抵挡,大败亏输,军士折损大半,溃退三百余里”说到这里,忍不住长叹一声,黯然感慨道:“玄武城主英武仁厚,天下尽知,却没想到竟落个如此下场,真是可惜”

陈敬龙顾不得听他感慨,急追问道:“后来怎样?玄武军可不是就此溃散了吧?”

范三爷忙道:“那倒没有。玄武城主之子,得知父亲被刺身亡的消息,便立即赶去前线,收拾残军,最后收拢了二十多万人;接着又有玄武洪大侠率领洪家高手,赶去军中保护新主帅,以防敌军故技重施,再派人行刺;于是玄武残军军心渐稳,又有了争战之力;终于将青龙军攻势挡住,保全了玄武领土;但现在玄武军实力大减,只能勉强抵挡支持而已,想要战胜青龙军,扫平叛乱,却是希望渺茫了”

陈敬龙这才稍稍放心;吁了口气,道:“玄武军未散就好,不然,无极危矣洪大侠为国出力,果然不负侠名,好的很”想了想,又问:“青龙军跟血寇是一个鼻孔出气;玄武军势弱,青龙军占了上风,血寇气焰自然也要有所增长了?”

范三爷点头叹道:“不错。玄武军大败,消息传开后,飞凤关前的血寇如发疯一般,天天攻打城关;看来确是受了青龙军鼓舞,想要尽快取胜。那个统领无极军的狗屁王爷,见敌军攻势猛烈,便吓的心惊胆颤,居然提议弃关退让,以避敌军锋芒……”

陈敬龙怒不可遏,厉声大叫:“放屁,放屁城关一失,血寇长驱直入,如何抵挡?那个狗屁王爷,是不是投靠了血寇,存心要亡我轩辕一族?”

范三爷叹道:“放弃飞凤关,则无极城必不可保;那狗屁王爷的提议,确是荒唐之极;只是无凭无据,可说不准他是真的卖国投敌,还是单纯的胆小糊涂”

陈敬龙咬牙发狠道:“无论怎样,如此统帅,误国误民,实实容他不得;将来若得机会,我必杀之”喘息几次,强压怒气,问道:“玉将军绝不会同意放弃飞凤关的,是不是?”

范三爷道:“又让你猜着了,果然如此狗屁王爷要弃关,玉将军极力反对;二人吵了几天,最后玉将军以率军哗变相要挟,那狗屁王爷才不敢坚持了紧接着,长缨会得知飞凤关吃紧,赶去支援……”

陈敬龙惊喜叫道:“长缨会终于出手了?”

范三爷默默点头;沉吟片刻,方继续讲道:“不错。长缨会义士自土城赶去飞凤关;玉将军得此强援,斗志大盛;于是率本部军兵,数次出关奇袭,以压血寇锐气;得长缨会义士相助,几次奇袭,均获全胜;血寇士气大挫,飞凤关防守压力大减”说到这里停下,长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神­色­间颇显抑郁愤懑。

陈敬龙见他说到敌军受挫,不但没有神采飞扬,反倒如此模样,情知必有缘故;急追问道:“后来怎样?难道……难道又有变故?”

范三爷缓缓点头,黯然叹道:“那狗屁王爷因玉将军反对弃关,怀恨在心,上报朝廷,说玉将军不服军令。玉将军刚刚取得几次战绩,便接到圣旨,被削去兵权,调回无极城面君领罪玉将军去后,长缨会义士不肯听从那狗屁王爷的调遣,于是那狗屁王爷恼羞成怒,诬陷长缨会义士是血寇内应,派大军围攻长缨会营地。长缨会人虽然个个本领不弱,但终究人数太少,寡不敌众,结果苦战之下,一败涂地,伤亡惨重……”

他刚说到这里,只听“扑”的一声,陈敬龙仰头喷出一口鲜血,向后便倒。

二百六十节、雄心再起

陈敬龙听说长缨会“一败涂地,伤亡惨重”,不由的心痛如被刀剜;忍耐不住,一口鲜血直喷出来,身体向后便倒。

范三爷与六子见他如此模样,不由都着了慌;忙上前扶他坐起,又手忙脚乱的给他按摩胸口、后背。陈敬龙心中虽痛,神智却还清醒,见二人惊慌,忙喘息安慰道:“不要紧;我听姬神医说过,这种情形,是急火攻心以至血不归经;血喷出来,便没什么大碍”

二人见他能够开口说话,这才稍松口气,停住忙乱。范三爷奇道:“敬龙兄弟,你跟那长缨会,究竟什么关系?为何听得长缨会消息,便如此在意?”陈敬龙摇头不答,怔怔问道:“长缨会就这样……被灭掉了?”

范三爷犹豫片刻,微一点头,叹道:“虽然如此,但我听说,长缨会义士并没有尽数阵亡,是有一小部分冲出了重围的;想来那些幸存的义士,未必会就此颓唐,将来长缨会或有再建之日,也未可知。你不必太难过了”

陈敬龙急问:“冲出重围的,可有齐若男、祝倾城、离不凡等人没有?”范三爷愣了愣,应道:“那可不知道了。冲出重围的人,便即分散逃亡,下落不明;究竟有多少义士冲出,尚且不得而知;至于冲出者姓名,自然更没处打听了”

陈敬龙默默点头;虽万分惦记齐若男等人安危,但苦于无处探听究竟,又是焦虑,又是无奈,一时忧心如焚;又想:“我召开土城誓师大会,壮志难申,却反落得个身败名裂、逃亡异域的下场;唯一可聊以自*的,便是若男、祝­奶­­奶­、离不凡等人因誓师大会而联合起来,重建长缨会;有这一点成绩,也算我努力一场,没有白费,也不枉我忍辱负重、背井离乡;想不到……想不到新长缨会宏图未展,却落了个如此结果;我当日苦心,终无半点收获,一番希望,终化云烟”想到这里,不由的一阵灰心,忍不住怔怔落下泪来。

范三爷见他伤感,忙转开话头,问道:“敬龙兄弟,我接着说朝廷议和的事情吧,好不好?”

陈敬龙长叹口气,默默点头。范三爷便又讲道:“朝廷行事,总是极糊涂的,幸好在飞凤关这件事上,还算没有糊涂到家。朝廷下旨调回玉将军时,也同时命令那狗屁王爷死守飞凤关,不得放弃;因此血寇终究没得到长驱直入的机会。但那狗屁王爷终是怯敌,虽不敢违旨弃关,却一个劲儿的发告急文书,只说敌势猛恶,抵挡不住;结果,朝廷信了他,以为当真势危,便下旨要他与血寇商谈,情愿割地赔款、岁岁进贡,只求停战议和血寇大概是长期攻关不克,也失了信心;那狗屁王爷发出求和信,血寇居然真就停止了攻打,接着又发书提出议和条件;于是双方各派出代表,在关下会谈,商讨议和之事;到如今,这商讨已进行了近一个月,却还没有结果呢”

陈敬龙怒哼一声,咬了咬牙,随即又脸现黯然之­色­,轻轻一叹,垂下头去。

范三爷听他怒哼,本以为他又要喝骂评说,便停住了口;等待片刻,却见他默然不语,再无下文,只好自顾接着往下讲:“朝廷要与血寇议和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传的飞快。想必暗族是因得知了这个消息,见血族得了便宜,所以羡慕效仿,于是大军压境,摆出入侵姿态,同时发书给白虎城主,要求将白虎地区二十座小城割让给暗族。那白虎城主却不是怂包软蛋,见了暗族书信,居然丝毫无惧;也不启奏朝廷,讨朝廷示下,直接便毁书斩使,摆明强硬态度。结果,暗族便也与咱们轩辕族开战了。我此番来时,两族开战不过数日,还没听说胜负如何;但我想,以白虎一境兵马,抵抗暗族举国之力,只怕前景不很乐观”

他说到这里停下,定定看着陈敬龙,看他如何反应。却见陈敬龙只摇了摇头,冷笑叹道:“暗族对战轩辕族,便不能集中­精­力对付半兽族了;这对半兽族人,倒是个好消息”

范三爷见他只议论半兽族事情,对轩辕族困境却不予评说,不由深觉诧异,问道:“敬龙兄弟,你怎么无动于衷?现在轩辕族危如累卵,难道你不担心么?”

陈敬龙黯然叹道:“担心是有的,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一无兵马,二无钱粮,纵有为国之心,却无护民之力;空发议论,又有何益?”

范三爷急道:“海边营寨里,颇有粮草,那都是你的;你若有志为国,我情愿倾家荡产资助有钱有粮,何患无兵?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怎可说出这样没力气的话来?”

陈敬龙默然半晌,摇头叹道:“我曾经努力过,却全无结果,现在我已心灰意冷。正所谓:达则兼济天下,退则独善其身。我是江湖上的恶人败类、朝廷通缉的头号要犯,在轩辕族并无立足之地;颓唐至此,我只求独善其身便了,又怎敢妄谈什么兼济天下?轩辕族人材济济,那些大事,早晚有人去­干­;恕敬龙才薄,承当不起……”

范三爷不等他说完,霍地立起身来,厉声喝道:“不必再说了,算我认错了你”抬腿便走。六子忙赶上拉住,劝道:“老爷,别这样朋友之间,何必为几句言语,便即反目我师伯侠义过人,素有为国之心;他现在没斗志,定有原因……”

范三爷冷笑道:“我不是生他的气,我是气我自己可恨我……我有眼无珠,认人不明……”六子怕他说出过分话来,伤陈敬龙太深,忙扯他衣袖制止。

范三爷停住口;沉吟片刻,收了怒­色­,长叹一声,缓缓说道:“敬龙兄弟,你别怪我失礼;我实是太过失望,心情激荡,难以自控我虽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却也有忧国忧民之心;只可惜我无智无勇,除了经商,再无一技之长,实在没能力去­干­大事,以济黎民。与你相识后,我见你胸怀宽广、肝胆过人、心思正直、武勇绝伦;只当你是个能成大事的人材,所以着意结交,指望着日后你有所为时,可容我一臂之助,稍解我无力济民之憾。如今我轩辕族血寇之患未去,暗族大军又来,青龙叛军势盛,更是心腹大患;我巴巴的赶来告诉你这些消息,实指望着你能知忧奋起,在此国家危急存亡之秋,有所作为,为国出力,不负男儿本份;哪曾想,你竟知难退避,苟安自保,置民族危亡于不顾原来……原来我竟一直看错了你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过去的情义,一笔勾销;从今往后,你我只是陌路人吧”说罢又长叹一声,挣开六子拉扯,抬步欲行。

陈敬龙坐在地上,垂头丧气,谦然叹道:“三爷,敬龙有负重望,实在对你不起……”

范三爷停步冷笑道:“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那些敬你信你、视你为英雄的轩辕军民……”

陈敬龙猛抬起头来,愕然问道:“你说什么?有人……有人视我为英雄?”

范三爷点头应道:“不错”想了想,又道:“也罢;我再尽一次朋友义务,把有关你的事情,都告诉你好了上次你托我将许多年轻女子带回轩辕族去,还记得吧?”陈敬龙忙道:“当然记得;她们怎么样了?”

范三爷道:“她们没怎么样;有亲的投亲,没亲的或寻人嫁了,或自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都已得安身之所,你不用担心只是她们回到了轩辕族,你藏身在半兽族的消息,可就泄露出去了,再也别想隐瞒……”

陈敬龙奇道:“她们怎会泄露消息?她们……她们并不知我姓甚名谁……”

范三爷冷笑道:“你虽然没有告诉她们你的姓名,但那些女子,却都不是瞎子,难道连你样貌也看不见么?她们回去后,感念你救命之恩,自然要四处传扬你的义举,更要详细描述你的模样给别人知道,以求为你扬名。消息一传十、十传百,飞速散播;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轩辕族中,已无人不知有你这样一个人物存在。你神情彪悍,本就与寻常少年有异,何况身边有两位绝世美*女陪伴,更是天下独此一家,绝无分号;那些原本认得你的江湖人物听说你的模样,若再猜不出你究竟是谁,可真就连傻子也不如了”

陈敬龙这才明白;恍然叹道:“难怪近日有许多江湖人寻来,原来根由在此;我早没想到,可真是费了好多猜疑呢”

范三爷道:“我不知来寻你的那些江湖人,究竟有何企图;但我知道,你现在的江湖名声,可着实不坏你救助同胞之事传了出去,顺带连你夺取暗族营寨,掐断暗族资助血寇的渠道、夺粮以助无极军等事一并传出;如今轩辕军民,都说你为抗敌救国立了大功,都称你为英雄呢既然你为国立此大功,有侠义心肠的江湖中人,自然也要敬重于你;现在你在江湖上的名声大有变化,虽仍不免有人诋毁,但终究赞誉之人更多,侠名已胜过骂名;况且那些得你相救的朱雀女子,回归轩辕族后,纷纷传扬血寇在朱雀地区的恶行,有见识的江湖人物听说后,认识到血寇为害之可怕,便将注意力都转移到两族战事上;现在江湖上致力于追寻你下落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陈敬龙将信将疑,问道:“三爷,你说这些话,可不是哄我开心吧?”

范三爷冷哼一声,撇嘴说道:“你开不开心,与我何­干­?我为什么要说谎哄你?真是莫名其妙”

陈敬龙这才信了;不由的悲喜交集,暗道:“既然有人赞誉,可见我所作所为,有惠于人;原来我努力之下,当真能­干­出成绩;我并非无用之人”刹时间,心灰意冷抛于脑后,雄心又起。

范三爷打量他几眼,冷笑道:“轩辕军民中,盼望你这位少年英雄,再接再厉,多­干­出几件有利于国之事者,大有人在;只可惜……哼,他们跟我一样,寄错了希望,最终等到的,只有失望罢了”说完不再理会陈敬龙,抬腿便走。

陈敬龙跃起身来,叫道:“三爷,你不会失望我……我这便回轩辕族去”。

二百六十一节、踏上归程

陈敬龙叫道:“我现在便回轩辕族去”

范三爷停步回身,微一沉吟,问道:“回去做什么?”陈敬龙道:“竭尽全力,抗敌保族;就算难成大事,拼着我一条­性­命,去战场上杀几个敌人,也终不负这七尺之躯、一身本领”

范三爷大喜,快步上前,握住陈敬龙双手,笑道:“好兄弟,这才是真正的慷慨好男儿我范三得与你这样的豪杰为友,实为平生幸事”六子Сhā言笑道:“老爷,这是怎么说?您刚刚不是已经与我师伯断交了么?怎么说话不算,转眼的工夫,又论起朋友了?”

范三爷笑骂道:“多嘴我交不交朋友,你管得着么?我若不如此相激,安能令敬龙兄弟下定决心,为族出力?”又向陈敬龙说道:“轩辕族危在旦夕,正当豪杰奋起之时。敬龙兄弟,凭你联合半兽族部落以抗暗族的这一份魄力才­干­,回归轩辕后,必能大有作为;以后筹谋大事,但有用得着我范三的地方,只管开口,我定竭力以助,绝无二话”

陈敬龙点头应道:“当日吴旬大哥的评价,果然不错;三爷无愧‘侠商’二字将来但有须要劳烦三爷之处,敬龙定当明言现在敬龙要准备起程,无暇多聊,这便告辞……”范三爷笑道:“我知你一动回族念头,必定归心似箭;但就算再急,也不必争这一两日的工夫;第一,迪蒙今晚喜事,你总须参加;第二,现有一些江湖人物寻来,回轩辕途中难免相遇;你终须与我商队同行,才好掩藏行迹,免去麻烦”

陈敬龙听他说的有理,只好同意;又叮嘱到:“长缨会被灭的消息,且莫再提,尤其不可让容儿得知”范三爷和六子均都答应。

三人回到山洞。陈敬龙将欲回轩辕族之事告知众人;商容儿听了,自是欢喜非常;雨梦虽不似商容儿欢喜,却也并无异议。

姬神医因半兽族瘟疫尚未完全消除,所以仍要留下,不肯与陈敬龙同行;云不回则莫名其妙的孝心大起,一反以往无可不可的作风,死活要跟师父做伴儿,居然也不肯随陈敬龙等人同行。陈敬龙劝说无效,只得罢了。

迪蒙得知陈敬龙要走,万分不舍。陈敬龙强忍酸楚,温言宽慰;又叮嘱他:“暗族虽遭一败,未必肯善罢­干­休,以后或会再来侵犯;我不能再为半兽族抗敌之事出力,实在放心不下。坤卡、兀喇忽二位酋长,均已老迈;库密托懦弱少智,拿不得大主意;巴笃牙身无所长,亦难服众;他们均非能长期领导抗暗联盟之人。你少年武勇,须得多有承当,切莫让抵抗暗族之事业半途而废才好;若能如此,我在半兽族所费心力,方不至付诸东流;也不枉你我兄弟,相交一场”迪蒙含泪点头。

陈敬龙又嘱咐道:“暗族势大,不可力敌。日后交战,须多动头脑,避实击虚,方可取胜自保。半兽族南有平原、中有裂谷、北有山区、西部据说颇多沼泽,地势如此多变,远来之暗族人绝难尽知详细;充分发挥地利优势,对战时当能以弱胜强、以寡敌众;你须牢记只可惜我所学太少,不懂得战策兵法,不能教你更多;以后在实战之中,你自己慢慢摸索吧”迪蒙一一领教。

当晚,迪蒙婚礼,众人虽有离情别绪在心头,仍是强颜欢笑,极力热闹;不必细表。

接下来的两日里,陈敬龙携商雨二女,赶赴塞特、奴比斯等部告辞;又将魔兽谷中往日曾到之处,一一重游,以为纪念。第三天一早,吴旬率商队而回,抵达魔兽谷;陈敬龙等人当即入列起行。古利部人依依不舍,举部相送,直送至魔兽谷以北山区中时,陈敬龙连连催促,众人方回。临分手前,陈敬龙又着意讨了几颗狂兽丹,携带在身。

当晚,商队行至艾得乔部所居草原。巴笃牙得知陈敬龙要回归轩辕族,不免又置酒相送;席间谈论旧事,频频洒泪,十分感念陈敬龙解决盐患之德。

在艾得乔居地宿了一晚,第二天早起,商队又行。巴笃牙亲自相送。行近草原尽处时,却见蛇尸遍地,多为利器所伤。陈敬龙大是惊奇,忙询问缘故。

巴笃牙本想隐晦不说,禁不得陈敬龙连连催问,只好明言,道:“这都是轩辕族人­干­的;我们赶他们走,他们不肯,硬闯;我们请神的使者驱逐他们,结果,有很多神的使者被杀掉。”

陈敬龙这才明白,原来这艾得乔部蛇群死伤,仍是由自己而起;眼见死蛇极众,知是艾得乔人为遵守自己所嘱,不肯伤害那些江湖人所至;一时又是气愤,又是愧疚;沉吟半晌,问范三爷道:“江湖人物,但凡有良心、有见识的,都认识到血寇为患之可怕,都已关注两族战事,无心寻我了,是么?”

范三爷点头应道:“不错”陈敬龙冷笑道:“既然如此,来寻我的必都是些不知民族大义,只知抢夺奇牌的自私小人;对这些江湖败类,倒也不必客气”当下吩咐巴笃牙:“再有欲要寻我的轩辕族人来,不必客气,一律驱蛇咬杀便是……”范三爷忙制止道:“不可如此一来,仇怨结成,来寻仇的江湖人络绎不绝,则艾得乔部永无宁日了”

陈敬龙默然点头,又沉吟片刻,笑道:“三爷,我不能随商队而行了,免得连累于你”范三爷怔道:“何出此言?”陈敬龙道:“艾得乔难事由我而起,亦当由我而结。此番我不能隐匿行迹,偷偷回去,须得光明正大而行,使人知道我已离开半兽族才好;唯有如此,才能免去艾得乔部日后麻烦”

范三爷忙道:“你露了行藏,如何应付那些寻你之人?”陈敬龙冷哼一声,傲然道:“我如今本领增长,应可与当世一流高手相抗;想要奈何我,只怕也不很容易”商容儿自练出魔法护罩以来,一直踌躇满志、跃跃欲试;闻言当即大声赞道:“龙哥哥,说的对极了谁敢来与咱们为难,咱们就打他个落花流水,这才叫江湖豪杰的威风;总是躲藏避让,成何体统?”

范三爷仔细思量,除此一途之外,确是再无别法可彻底解决艾得乔部之困扰;只好点头同意;又沉吟道:“虽然如此,还是不要远离商队为妙;若逢难处,也好有个救应”陈敬龙应道:“我们先走,顺便清除些拦路野兽,替商队开路;商队只在在我们身后两三里处跟随行走便了。”范三爷点头应允。

计议妥当,陈、雨、商三人便与巴笃牙告别,当先行去;直到三人行远,出了草原,进入丛林,商队才起行跟进。

且说陈敬龙三人在雨林中行出不到一里地,便望见十余条携带刀剑的轩辕族大汉围在一处,正忙着搭建草棚。

陈敬龙冷笑一声,便即上前;商、雨二女情知打斗势不可免,便不紧随陈敬龙行走;只他身后七八丈处跟着,凝神以备。

陈敬龙行到近处,那些大汉听见他衣襟挂带的草叶声响,纷纷转头望来。陈敬龙驻足喝道:“你们要寻陈敬龙么?陈敬龙在此,你们有何话说?”

众大汉听得“陈敬龙”三字,齐吃一惊;忙各抽兵刃在手,聚往一处。一人仔细打打量陈敬龙几眼,兴奋叫道:“真的是他;我在誓师大会见过的,绝不会错”跟着又一人叫道:“看他身后那两个少女……哈,真的找到陈敬龙了”他话音未落,众大汉已乱纷纷欢呼起来;当即一齐缓缓前行,逼向陈敬龙。

陈敬龙负手而立,冷笑问道:“你们搭建草棚,是打算长住下去么?”领头一名高瘦汉子应道:“不错我们虽然通不过草原,但却不会就此放弃。这是回轩辕族必经之路,我们在此守株待兔,早晚等得到你;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嘿嘿,运气不坏”

陈敬龙又问:“你们找我,究竟有何目的?”那高瘦汉子不耐烦道:“你不要装傻我们为何找你,难道你会不知?趁早将纣老怪下落说出来,省得彼此麻烦,不然,嘿,我们可不客气了”

陈敬龙强压怒气,点头笑道:“果然是为了奇牌;好,好轩辕族强敌压境,你们不去为国出力,却只妄想抢得奇牌;如此没心肝的畜生,死不足惜”那高瘦汉子大怒,喝道:“吓唬人么?我们青狼帮……”陈敬龙冷笑打断道:“不必报名号了;将死之人的来头,我懒得知道”

此时双方相距已不足两丈。陈敬龙抬臂慢慢抽刀出鞘,又淡淡说道:“能逃得­性­命者,望传出话去:就说陈敬龙已回轩辕族,再有欲夺奇牌之人,只管在轩辕族寻我便了,不必去打扰半兽族人清静”话音未落,猛地身前蹿出,挥刀直劈那高瘦汉子。

那汉子微吃一惊,急举剑格挡;剑身拢着土黄|­色­光晕,厚约半寸,可见其土系斗气修为也算颇有根基。

陈敬龙有心慑敌立威,当下故意不以­精­妙招数克敌;内力起处,钢刀急下,劈中敌剑。“叮”一声脆响,刀剑相交;长剑立断;陈敬龙刀头直下,将那汉子由头至胸,半个上身直直劈开。

旁边数人齐上,正欲围攻;霍地见陈敬龙出刀立斩一人,不由齐吃一惊;便在此时,弓弦响处,一支紫光缭绕的长箭疾­射­而至,正中离陈敬龙最近的一名汉子侧颈;“蓬”一声响,那汉子颈间立时多出手腕粗细的一个焦糊大洞;尸体尚未栽倒,却见又有一颗拳大火球飞至,­射­向陈敬龙身侧的另一人。

那人见了,顾不得出招去攻陈敬龙;急挥刀挡开火球;就在他刀与火球相撞,微向外一荡的工夫,陈敬龙钢刀侧翻,已往他腰间斩到。那人手忙脚乱,拼尽全力垂刀来挡;陈敬龙手腕猛抖,钢刀挑起斜刺,已入其胸。那人大叫一声,踉跄退后两步,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晃了几晃,猛地扑倒,再无声息。

二百六十二节、好厚脸皮

青狼帮众人眼见顷刻之间,己方已有三人接连毙命,不由都惊得呆了。

陈敬龙哈哈大笑,喝道:“就凭你们这点狗屁本领,居然也敢觊觎霸主奇牌,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若当真寻到我大哥时,你们定死会的惨不堪言,倒不如我送你们上路的好”长笑声中,猱身又上;一式朱雀焦石谷的绝招“举火烧天”,钢刀反削而上,刀势吞吐间,已将一条大汉胸膛剖开;跟着翻刀斜剁,又一式玄武洪家的绝招“崩山裂石”,将另一条大汉连人带剑,斜着劈成四段。

众大汉眼见他武力强悍,猛不可挡,无不骇然;又见七八丈外那两名绝美*女,端弓举杖,跃跃欲动,不由更是惊惧;当下再顾不得什么纣老怪的下落,先顾­性­命要紧;发声喊,齐齐转头,狂奔而去。

陈敬龙正要追赶,却听雨梦喝道:“罢了放他们走吧”陈敬龙停下脚步,看看地上五具尸体,笑道:“我本以为,敢打霸主奇牌主意的,定然是些厉害人物;却没想到,竟如此不堪一击”商雨二女快步走到他身边;雨梦笑道:“看这些人的斗气水平,似乎也不很弱,至少算得上江湖二流角­色­中的好手。二哥,是你本事高了,所以才觉得他们不行”

陈敬龙寻思一下,笑道:“不错以我现在的本领,再得你们两个从旁相助,便是对上仇虎那样的一流高手,也能稳­操­胜券,何况这些二流角­色­?哈哈——”笑声方起,忽听一人厉声喝道:“好狂妄我们倒想瞧瞧,你算是个几流角­色­”

陈、雨、商三人齐吃一惊,转头望去,只见十余丈外,两人并肩缓缓行来。这两人相貌相似,年龄相仿,都是三十多岁,粗眉细眼;身上穿着相同样式的松花长袍,手中都持长剑。

陈敬龙心下明白:“这两人定是离得不远,听见了方才的打斗声,所以赶过来。”又想:“来寻我的江湖人,只怕有不少也打着守株待兔的主意,分布在这周围驻扎等待。既然这二人听见打斗声,想必还会有别人也听见了,正往这赶。须得速战速绝,解决这两个,免得敌人多了,寡不敌众”打定主意,也不多说,挺刀而上,直奔两人冲去。

那两人见陈敬龙主动冲上,齐声怒笑,同时出剑;一个刺向陈敬龙右肩,一个刺向陈敬龙左肩。剑上都拢着蓝­色­光晕,厚近三寸;可见水系斗气很是不弱。

陈敬龙钢刀横扫,要将两剑挡开;却见那两人剑到中途,突地同时垂肘转腕,两柄剑齐齐下沉尺许,方向转换,相互交Сhā;原本刺往右肩的,变成刺往左胸,原本刺往左肩的,变成刺往右胸。

陈敬龙一刀扫空,微吃一惊;仗着武技­精­湛,虽惊不乱;百忙中退后半步,使一式铸剑山庄的剑招“分花拂柳”;刀头下沉,左摇右摆,蓬蓬两声,几乎不分先后,已将两剑击开。

不料那两人长剑外荡,竟不用力回收;忽地同时松开自己的剑柄,将另一人长剑抓在手中;如此一来,两剑外荡之势,化解于无形,陈敬龙分击二剑之力,恰好似帮助二人换剑一般。

省去了收剑工夫,自然快疾;二人抓剑在手,同时大喝一声,奋力前刺,两剑分奔陈敬龙左右肋下;陈敬龙无暇变招格挡,不由大骇,匆忙仰身欲避,但眼见是来不及了。便在此时,雨梦长箭、商容儿火球同时­射­至,分攻二人。那两人只得先求自保,同时回剑格挡,顾不得去伤陈敬龙。

陈敬龙这才得出工夫,纵身退跃,离二敌稍远一些。他与敌交招变招,均快如闪电,方才一番交手,不过是眨眨眼睛的工夫;而便在这须臾之间,他却已是到鬼门关前走一趟了。

陈敬龙勉强脱险,不由的冷汗涔涔而下,惊骇欲绝,暗道:“这两人好生厉害;武技­精­妙,竟还在我之上,实是前所未遇之高手难不成我所学武技,还算不得最顶尖么?”一时满腹狐疑,不敢轻举进招。

那两人一个挡开火球,长剑微微一晃,便即稳住;另一个挡开长箭,却被箭身所附的雷系斗气震的斜退半步,惊呼道:“好厉害的箭法”当下驻足不动,看向雨梦,仔细打量,似欲猜测她的身份来历。那挡开火球者本欲追击陈敬龙,刚迈出一步,见同伴不动,便忙止步,又退回去,与同伴并肩而立。

陈敬龙见这人不敢独自上前,猛地醒悟,暗道:“原来如此他二人武技未必高过我去,只是他两个心意相通、配合默契,所以厉害只要能将他二人配合打乱,便不难取胜”

便在此时,只听草叶簌簌乱响,不远处的草丛里,又钻出几个人来。这几个后来者看见陈敬龙等人,都是一呆,当即驻足观望,指指点点的低声议论。

陈敬龙已看破对手底细,登时惧意尽去;见又有人来观战,暗自寻思:“一伙未曾打发,又来一伙,如此没完没了,何时是个了局?眼前这两人武技、斗气,均臻上乘,想必不是无名之辈;不如让他二人报出名头,再将其格杀,以慑敌胆;使后来者再不敢轻易犯我”打定主意,便向那两人问道:“你们两个,在江湖上有没有名号?”

那两人听他询问,相互对视一眼,忽地一齐大笑起来;其中一个傲然道:“何必要问?说出我们的名号,只怕你就没胆子动手了,倒还是不知道的好”另一个不住点头,笑道:“提起我们的名号来,连当世六大绝顶高手都要忌惮三分,何况别人?哈哈——”

陈敬龙大是惊奇,愕道:“连当世六大商手都忌惮三分?那岂不是要与我大哥纣老怪齐名了?你们是什么来头,竟有如此威风,我怎地从来没有听说过?”

那两人听他提起纣老怪,齐齐露出鄙夷之­色­;其中一个撇嘴冷笑道:“纣老怪算什么?他遇我二人,只有闻风而遁的份儿罢了”另一人转头看看,见有人在旁观战,不由更是得意;当即挺胸喝道:“我二人本不喜张扬,但你一定要问,无可奈何,也只好说给你听哼,实不相瞒,我二人本是同胞兄弟;行走江湖,向来同行同止;江湖人提起时,都尊称我二人为‘梨山双杰’小子,你既然长了耳朵,总该听说过吧?”

他话刚出口,那几个旁观者登时齐声惊呼,交头接耳,议论道:“原来是梨山双杰咱们争他二人不过,没戏了”“早知他二人来了,咱们也就死了心;何必万里迢迢赶来,吃这辛苦?”……

那些人议论声虽低,但陈敬龙耳力聪敏,不知胜过常人多少,却早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由诧异,暗道:“看此情形,这梨山双杰确实在江湖上名头响亮,不是吹嘘难道他们本领真的胜过我大哥?这……这怎么可能?……‘梨山双杰’,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寻思未定,却听身后传来格格笑声;回头望去,只见商容儿捧着肚子前仰后合,已笑的满脸涕泪。陈敬龙奇道:“容儿,什么事这么好笑?”

商容儿笑的喘不过气来,只是摆手,却不能应声。雨梦忙去给她拍打后背、揉按胸口。忙活一气,商容儿方缓过气来,指着梨山双杰,喘息道:“龙哥哥,还记得我­奶­­奶­是如何评价他们来着?哈哈,居然敢说大哥遇他们两个,闻风而遁;还说……还说绝世高手忌惮他们三分……啊哟,真亏他们能生得出如此的厚脸皮来哈哈——”勉强结巴着把话说完,又全无矜持的狂笑起来。

陈敬龙听她提起祝倾城,微一寻思,猛然想起,不由也忍耐不住,大笑起来。

这“梨山双杰”的名号,他是在青龙城南小客栈中,初遇祝倾城时听说的。当时梨山双杰在客栈外呼喝恐吓,要纣老怪留下霸主奇牌;而祝倾城对他二人的评价是“凭这两个货­色­,也敢找上我师弟;活的不耐烦,自己寻死么?”如此言语,可见祝倾城对这二人的蔑视;亦可见二人与纣老怪本领相差之远。祝倾城说这话时,陈敬龙、商容儿都在旁听得清清楚楚。

那祝倾城便是绝世高手之一;得祝倾城如此评价,而敢妄称“绝世高手忌惮三分”,岂不可笑?

但陈、商二人并不知道,梨山双杰敢说出这些大话、旁观者之所以对梨山双杰如此敬畏,并非无因;实皆从当日他二人得遇纣老怪而来。

那晚纣老怪从小客栈出去,梨山双杰见了,便呼喝追赶。纣老怪怕耽搁时间,以至再遇其他敌人,所以不愿与他二人纠缠,只顾打马向东而行;他二人跑不过奔马,追赶一气,追不上,只得罢了。但他二人并不认为是纣老怪不把他这两个“货­色­”放在眼里,懒得理会,倒认定是纣老怪怕了他二人,所以落荒而逃;自那以后,逢人便吹嘘他二人如何如何了不起,如何如何赶得纣老怪­鸡­飞狗跳。

纣老怪是为江湖第一大恶人;仇家遍地,而能闯荡江湖三十余年犹然不死,那是何等的本领、何等的威风?能将他追赶的落荒而逃之人,又将是何等厉害?

梨山双杰吹嘘久了,难免有些无知之徒信以为真,对他二人刮目相看;而无知之徒再传给无知之徒,传言之人越来越多,众口烁金,梨山双杰的名头竟当真越来越响;而对他二人心存敬畏者,便也越来越多。

江湖尽知,纣老怪本领与绝世六大高手相比,只略逊个一筹半筹而已;梨山双杰自忖能“吓得走纣老怪”,自然也足可与绝世六大高手比肩;因此往日言语中,便也渐渐不大把六大高手如何放在眼里。

纣老怪已出海远行,自然不会站出来证明梨山双杰所言不实;而六大高手何等身分?纵听传闻,也不过一笑而已,终究懒得理会。况且这梨山双杰并非全无本领,二人联手,足可与江湖一流高手相抗;等闲之辈,确也无力挫其声威;所以梨山双杰得以“盛名不衰”;所以梨山双杰开口闭口,称“纣老怪闻风而遁、绝世高手也忌惮三分”;所以许多江湖人物,对梨山双杰敬畏如若鬼神。

二百六十三节、得饶人处

且说陈敬龙想起祝倾城对梨山双杰的评价,忍不住捧腹大笑。

梨山双杰见他如此,又是好奇,又是愤怒;其中一个厉声喝道:“有什么好笑?”另一个诧异道:“莫非是怕的紧了,神智有些错乱?”

陈敬龙勉强压制笑意,喘息说道:“神智倒没错乱,只是觉得你们狂妄无知,实在可笑我大哥本领如何,我是知道的;凭你们这两个货­色­,若能在他手底走过十招,便足可称得上是天下奇闻了亏你们有脸大言不惭,说什么纣老怪遇见你们,望风而逃”

梨山双杰闻言大怒;其中一个喝道:“兄弟,我们上,杀了这目中无人的狂妄小子”另一个微一沉吟,忙道:“且慢”转向陈敬龙冷笑道:“你如此轻视,我们可着实容忍不得陈敬龙,你这便带我们去找纣老怪吧;我二人当着你面,与纣老怪斗上一场,让你看清楚究竟谁强谁弱”

陈敬龙险些又要发笑,勉强忍住,摇头叹道:“用激将法么?你们当我是小孩子不是?要寻我大哥,是没指望的,劝你们趁早别做梦吧”微一停顿,又道:“想知道谁强谁弱,也不用非得我大哥亲自跟你们动手。”说着向商雨二女一指,继续道:“我三人联手,也绝不是我大哥的对手。你们若连我三个都打不赢,自然更别想胜我大哥。这样吧,咱们来斗上一场,你们能在我三人联手之下,走过十招,便算你们不是大言不惭;如何?”

梨山双杰见陈敬龙如此轻视,不由怒气更盛;一个大叫道:“小子太也狂妄”另一个喝道:“不要跟他费话;动手”迈步上前,挺剑便刺;他那同伴急忙跟上,也挺剑刺出。

陈敬龙微微冷笑,挥刀欲格;梨山双杰剑到中途,忽地相互一碰,借着反弹之力,两剑同时移开尺许,前剌之势不缓,却已将陈敬龙格挡的钢刀避过。

陈敬龙心知必有变化,早有准备;见对方剑势来的凌厉,当即纵身退跃避让。便在此时,雨梦长箭­射­来;梨山双杰双剑交叉挑起,合力将长箭挡开;跟着同时疾蹿向前,又挥剑去攻陈敬龙。陈敬龙却不抵挡反击,仍是向后退跃。他先后连退三次,此时与商雨二女相距已不足三丈。

梨山双杰被陈敬龙激的满腔怒火,只想尽快取胜,当下不及思量,自顾追上前去,又要出剑攻击。陈敬龙喝道:“容儿,试试你的魔法护罩”

商容儿练出魔法护罩以来,早想一试其防护能力到何水准,只是苦无机会;如今听陈敬龙这一说,登时大喜;兴高采烈答应一声,鼓起魔法护罩,猛冲上前,正对着梨山双杰直撞过去。

梨山双杰万没料到这美艳少女竟会如此莽撞;眼见她轻身犯险,不由齐吃一惊;顾不得追击陈敬龙,双剑齐刺,要将商容儿挡开。

商容儿毕竟魔力不够深厚,所能撑起的魔法护罩,厚仅寸许而已,防护能力其实有限的很。以梨山双杰的斗气浑厚程度,她或能勉强挡其一剑,但要同时撞上两剑,则既便不死,也难免重伤。若是稍有经验的魔法师,都绝不会凭此稀薄护罩,去与敌硬碰;然而,商容儿本就不知轻重,况且练成护罩以来,从没试过,浑不知自己到何水准;再加上有陈敬龙的怂恿;却哪还顾得上什么顾忌?只管把自己当成一件大兵器,硬撞便了。

雨梦看出危险,忙奋力一箭,­射­向其中一人;那人眼见箭势迅疾猛恶,只得收剑格挡。便在此时,另一人长剑已刺中商容儿;就在剑尖与魔法护罩相触,微微一滞的瞬间,陈敬龙大喝一声,钢刀直落,劈向剑身。那人倘若收剑,不免被商容儿直撞进怀里去;因此无可奈何,只好咬牙急催斗气,硬抗陈敬龙这一刀。

刀剑相交,陈敬龙四重内力疾涌而上,接连发出。只听“叮叮”几声脆响,长剑寸断,那持剑者手臂剧震,上身猛晃;尚不及有所反应,又被商容儿当胸一撞,登时跌倒。

另一人格挡雨梦长箭,被震的身形微晃;眼见兄弟被撞倒,却无暇救及;不由又惊又怒;稳住身形后,急转剑攻向陈敬龙,招式连出,如狂风骤雨一般。

陈敬龙大笑道:“比武技,我最喜欢”当下寸步不退,见招拆招,妙招迭出,也如狂风骤雨一般回攻过去。

此时这梨山双杰之一,失了兄弟配合,武技却如何比得过集众家之所长的陈敬龙?二人以快打快,斗了不出五招,陈敬龙使出一式玄武洪家的绝招“碎玉飞溅”,钢刀上下翻飞、左削右砍,十余刀连出,一气呵成,快如闪电。那人挡无可挡、避无可避;惨叫声中,胸口、胁下、手臂、大腿,连中数刀;翻倒在地,扭动呻吟,却再也挣扎不起。

陈敬龙停手冷笑,问道:“如何?十招未至,你二人已败凭你们这点本领,自问是我大哥对手么?”那人受伤极重,已是出气多,入气少,离死不远,却哪还有能力应声?

陈敬龙打量他伤势,知其必死;便摇头叹道:“看你如此痛苦,不如我给你个痛快吧”话音未落,拦颈一刀,将那人咽喉切断。

被商容儿撞倒的那个,亦匍匐在地,挣扎不起,口鼻中不住浸出血来。他之所以伤的这样重,并非因商容儿那一撞,却是在陈敬龙四重内力猛冲之下,内腑受了震荡。

他无力起身救护,眼见兄弟被陈敬龙砍倒,已是痛彻心肺,随即又见陈敬龙挥刀将兄弟杀死,不由的愤痛交集,急火攻心,闷哼一声,两眼翻白,登时晕了过去。

陈敬龙听到闷哼声,转头看去,冷笑道:“他兄弟一个人走,太过孤单,不如送他去跟兄弟做伴吧”说着跃上前去,扬刀欲砍。

雨梦急叫:“且慢”陈敬龙停刀愣道:“怎么?”雨梦快步走到他身边,劝道:“二哥,这人已经无力再与我们为难;不如饶了他吧”陈敬龙冷笑道:“这些不知大义的自私小人,活着也是多余,何必对其仁慈?”雨梦摇头叹息,皱眉说道:“虽然如此,但能少伤人命,总是好的我……我不愿你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暴徒”商容儿也上前劝道:“龙哥哥,你以前不是说过,杀人不易么?怎么你现在杀人,却容易的很,丝毫没有迟疑心软?”

陈敬龙听得“杀人不眨眼”这一句,又听得商容儿提起“杀人不易”的旧话,不由的怵然心惊;暗自寻思:“是啊,我以前杀人,要难过很久,现在怎会如此狠心,视杀人如若儿戏,全无感觉?难道是杀人多了,渐渐麻木了?这可不妙,将来莫要当真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才好;以后切须克制,可不能再轻于杀戮”当即急忙收刀入鞘,点头应道:“你们说的不错,少伤人命,总是好的”

雨梦点头叹道:“这样才对,古语中也有说,要得饶人处且饶人”商容儿“扑哧”一声轻笑,道:“这句话,我听说过;记得前一句,是‘自出洞来无敌手’吧?哈哈,梦姐姐,你说的真是再确切不过;咱们可不是从古利部山洞出来的吗?”陈敬龙忍不住笑道:“容儿,雨梦说的这半句,是很对的;但你说这前半句,可不伦不类,跟咱们扯不上­干­系凭咱们的本领,敢说是‘无敌手’么?”

商容儿得意洋洋的笑道:“虽然算不得无敌手,可也差不太远了我一撞,便将这人撞的吐血,你说我魔法护罩厉不厉害?咱们三个联手,很可以跟绝世高手拼一拼么”

陈敬龙忙道:“你可别学这梨山双杰的狂妄自大咱们的本领,还差的远呢;这人受伤,也不是全因你一撞……”商容儿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不过开开玩笑而已,你便唠唠叨叨,教训人家我自己本领如何,自己会不清楚么?哪用得着你来废话?”

陈敬龙见她满脸不以为然的神情,正想再劝几句,却听一声呻吟,梨山双杰未死的那个醒转过来。

那人睁开眼,转头看向兄弟的尸体,登时泪如泉涌;哭道:“兄弟,你死的好……”刚说到这里,忍不住“噗”的一声,又喷出一口鲜血,下面一个“惨”字,被生生挤回了肚里,不得说出;少这一字,意思可就大不相同,本来的感慨哀痛之语,竟变的如庆幸称赞一般。

陈敬龙冷笑道:“他死了,世上便少了个不知家国为何物的自私小人,果然死的好你说的真是半点也不错”

那人转头看向陈敬龙,咬牙恨道:“我兄弟已然落败,你却还要下毒手,非取他­性­命不可;陈敬龙,你……你好狠的心,好辣的手……”

陈敬龙冷哼一声,淡然道:“陈敬龙能与凶残暴戾的纣老怪结义,自然是臭味相同的;心狠手辣,理所当然,这又何必要你多说?”

那人两臂撑地,慢慢坐起,瞪着陈敬龙,恨恨说道:“你既已杀我兄弟,必然也要杀我;这也好,同生共死,倒成全了我们兄弟之情你动手吧”说着闭上眼睛,闭目待死。

陈敬龙微一迟疑,沉声道:“我今天杀的人够多了,不想再杀,便宜了你你混蛋吧,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那人大是惊讶,睁眼怔道:“你不杀我?你……你这样的凶残之徒,也会有手软的时候?”陈敬龙懒得向他解释;皱眉喝道:“趁早滚吧,少说废话”

那人愣了片刻,见陈敬龙神情庄重,不像要戏耍自己,这才慢慢爬起;站着喘息一会儿,摇摇晃晃走过去,将兄弟的长剑拾在手中,当拐杖拄着,又挣扎着将兄弟的尸体搬到肩头扛住;然后又瞪着眼看向陈敬龙,迟疑问道:“你真的让我走?”。

二百六十四节、逃亡归来

那人问道:“你当真肯放我走?”

陈敬龙冷哼一声,不置可否。那人寻思一下,恨恨说道:“你杀我兄弟,此仇不共戴天;我若能活着回去,定要遍邀朋友,再寻你讨个公道我虽不是你对手,但天下事逃不过个理字;江湖上定会有侠义之士不忿,肯来助我咱们明人不做暗事,话须说在当面:到那时,陈敬龙,你可莫说饶我一命,我反倒恩将仇报;你若不甘心,不妨现在杀我就是”说罢用力挺起胸膛,定定看着陈敬龙,倒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气概。

陈敬龙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喝道:“你们为了霸主奇牌,主动找上我,却被我打败,以至死伤;你们很有理么?当真肯帮你们寻仇的,只怕也不过是些觊觎奇牌的贪心小人,未必会有什么侠义之士吧?”

那人理直气壮道:“你跟纣老怪结义,便是人人可得而诛之的江湖败类我们找上你,正是为江湖除害;除害未成,反受伤亡,只是我们学艺不­精­,却无碍我们一生侠名要从你们手里抢夺奇牌,也都是为防你们倚之为恶,算不得贪心……”

陈敬龙厉声喝道:“够了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趁早别说给我听,免得我忍不住恶心,吐了出来”微一沉吟,一股豪气冲溢胸间,又昂然说道:“以一个‘侠’字遮掩,去行卑鄙之事的伪君子,比不加掩饰的真小人、真恶人更该杀能杀几个这样的伪君子,为世上除几个祸害,倒是人生一大快事好,你走吧,尽管邀集人手;我陈敬龙只等你们寻仇便是”

那人见话说到如此份上,陈敬龙仍肯饶他,不由十分意外;沉吟半晌,冲陈敬龙点点头,叹道:“你倒有几分英雄气概,只可惜……走上了邪路,难成英雄……”陈敬龙冷笑道:“你不怕死,也很有几分好汉味道;只可惜,不明真正侠义,难成好汉”

那人满脸不以为然之­色­,却也不再多说;叹息一声,转身迈步;扛着兄弟尸体,踉跄而行,慢慢走远。

陈敬龙待他去了,转头看向在旁观望那几人,皱眉问道:“你们也是来寻我,想逼问纣老怪下落的么?”

那几人眼见连大名鼎鼎的“梨山双杰”都闹了个一死一伤的下场,却哪还敢与陈敬龙等人放对?早就把擒问陈敬龙之心吓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听他喝问,忙一齐摇头;其中一人赔笑说道:“陈大侠说笑了我们是游山玩水,无意间走到这里;我们……我们与陈大侠素无瓜葛,可不是来招惹陈大侠,自寻晦气的”

陈敬龙冷笑道:“游山玩水,你们未免走的太远了些;趁现在回头还不晚,赶紧回家去吧,免得最后落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那几人听他言辞颇有恐吓之下,均极惊惧,忙不迭的连声答应,转身便欲逃去。

陈敬龙喝道:“且住”那几人吓了一跳,齐齐僵立不动。陈敬龙淡淡说道:“沿路碰上欲要寻我之人,烦你们带个话儿,就说陈敬龙逃亡异域,憋闷的狠了,此番回来,正想大开杀戒,以消胸中郁愤;但有不怕死的,只管于路上拦截就是,陈敬龙求之不得”

那几人面面相觑;默然半晌,先前应声那人回头赔笑说道:“哪个不知死的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拦陈大侠的路?不过……不过,陈大侠既然吩咐,小的们遵命就是”

陈敬龙冷笑道:“有劳你们这便去吧”那几人一听“去”字,如蒙大赦,慌慌张张一齐奔去,片刻之间,尽已隐没于林木野草之间。

待再无外人,陈敬龙对商雨二女笑道:“消息传出,艾得乔部可以不受­骚­扰了”雨梦皱眉不语;商容儿愁道:“艾得乔部的麻烦是了结了,咱们可要糟糕;这一路上,真不知会有多少人拦截咱们呢”

陈敬龙负手傲然道:“来便来,难道怕他们不成?哼,一路杀戮而行,倒也痛快弱­肉­强食;咱们想不受人欺,便不能总是退避示弱,终需做出几件强事来,给人知道”商雨二女虽觉担心,但想想陈敬龙所言不无道理,便也不再多说。

三人耽搁这半天,范三爷商队已慢慢行近。雨梦不忍让那几具尸体曝露林间,最终为禽兽所食;当下三人便多等片刻,待商队赶上,与范三爷见了,将方才遇敌交手的经过与他一说,又请他安排人手掩埋尸体,然后才又赶路。

三人与商队日间行走,分为先后,夜间休息,则归于一处;如此相互照应而行,于路非止一日;不必细表。

所幸者,自打败梨山双杰之后,一路居然再不见有人拦截;令陈、雨、商三人大觉诧异。

其实此事极为寻常,只因此番来寻陈敬龙者,江湖名头没有能超越过梨山双杰的;连梨山双杰都惨败收场,别人又何苦自不量力去讨没趣?因此,目睹梨山双杰惨败的那几人,将消息沿途传播之后,一路上本欲寻找陈敬龙的江湖人,早都闻风而遁,避之犹恐不及了。陈敬龙三人不知梨山双杰究竟在江湖上多大名头,当然想不到会有如此影响,所以才感觉奇怪,不得其解。

这一日,已行到轩辕族边界小城。陈、商、雨二人于蛮荒境内住了将近一年,此番终于得归;目睹小城如旧,城内楼阁店铺林立、行人来往来熙攘,不由都生出恍如隔世之感,悲喜交集。

当晚,众人在小城寻客栈投宿。吴旬以地主身份设宴,以庆陈敬龙等人回归。

酒过三巡之后,众人闲谈,范三爷便问及陈敬龙以后欲往何处。陈敬龙寻思良久,犹下不得决定,于是反问范三爷:“以三爷之见,玄武与青龙之战、无极军与血寇之战、白虎军与暗族之战,哪一处最为吃紧?”

范三爷寻思片刻,应道:“玄武军本来­精­锐,眼下虽然势弱了,但想必仍能坚持一气,不至速溃;无极军与血寇和谈,不知有没有结果,但就算和谈不成,倚据飞凤关之地利,仍可坚守,并无大险。依我看来,倒是白虎军对抗暗族,最是艰难”

陈敬龙沉吟道:“既然如此,我便去白虎前线好了,看能不能投效军中……”说到这里,忽地想起旧事,忙笑道:“我先去白虎城。我欠铸剑山庄欧阳庄主一个承诺,未能对现,现在回来了,总得去给个交待才是”

范三爷点点头,道:“那咱们就不能同路而行了。敬龙兄弟,日后我若有事,如何寻你?”

陈敬龙默然半晌,摇头叹道:“敬龙身似浮萍,飘泊无依,自己也不知日后会去哪里;三爷要寻我,必不容易……”

吴旬接口笑道:“这有何难?我以后随着陈少侠闯荡江湖,他去哪里,我都是知道的。我会不时写书信回家,三爷往来行商,必经小城;想知道陈少侠去处时,只管到我镖局中打听便是”

陈敬龙奇道:“你要随着我走?”吴旬大点其头,笑道:“当然啊。当初你答应过,会带我闯荡江湖的”陈敬龙这才想起,当日确是答应过他,便点头笑道:“你随我走,家人会同意么?镖局生意又该如何处理?”吴旬笑道:“放心好了;我家中钱财,足够妻儿度日,况且我那些镖师兄弟,也必会对我家中照顾,不用担心至于镖局生意么,交给常兄弟打理便是;他现在本领已比我差不许多,有他担当总镖头,镖局仍可照常经营。”

他说的“常兄弟”,便是当初被陈敬龙打了一拳的瘦子。陈敬龙知那瘦子现在本领如何,便也放心;笑道:“既然如此,你今夜回家收拾,明日与我同行便是”吴旬连声答应,喜不自胜。

当下几人又谈会儿闲话,便即散席。吴旬回镖局去,陈敬龙等人各自归房休息。

第二天一早,吴旬赶到客栈。陈、雨、商、吴、六子五人,与范三爷告别,出城向北而去。那吴旬虽没去过白虎城,但听过往客商说的多了,倒也知道路径;便引领众人行走。一路无非是晓行夜宿,饥餐渴饮;无话。

十余日后,已达白虎城附近。众人打听,得知铸剑山庄便在白虎城南十余里处,便即寻去。

那铸剑山庄坐落在一座小山脚下,庄子占地数里,面积不小;庄内楼阁林立,均建造的十分雄壮。

众人寻到庄前,见大门洞开,门旁有两个身穿白衣、背负长剑的青年把守;陈敬龙便上前拱手问道:“劳烦二位,敢问欧阳庄主在家么?”

那两人在陈敬龙等人身上逐一打量,见都有武器在身,便都堆起笑容;其中一个拱手笑道:“众位,是来投军的江湖义士么?不知可否见告名号,以便在下通报”

陈敬龙听得“投军”二字,不知何意,暗道:“难不成这里被朝廷征用,改为招募军兵之处了?”当即又问一遍:“欧阳庄主,还住在这里么?”

他这一问,倒把那两个青年问愣了。二人观视一眼,愣了半晌,先前说话那个反问道:“欧阳庄主,不住在铸剑山庄,还能住在哪里?”

陈敬龙笑道:“既然欧阳庄主在,那好极了;劳烦二位通禀一声,就说盗学武技的后辈小子,前来领罪”

那两青年显然未听说过陈敬龙盗学铸剑山庄武技之事;相互又对视一眼,一个皱眉应道:“原来你不是来投军的你要见我们庄主,现在可不是时候。他老人家现在不在庄里”

陈敬龙微一寻思,道:“庄主不在,通报给欧阳公子,也可以的”

那青年奇道:“我们公子,阁下也认得?既然如此,请稍候”说罢微一拱手,匆匆奔入门去。不大工夫,又奔回来,满脸尴尬之­色­,迟疑道:“这个……这个……我们公子实在不方便相见,不如……这个……明天再来……”

陈敬龙见他吞吞吐吐,不禁生疑,暗道:“搞什么鬼?那欧阳­干­将为人爽朗大方,怎会如此冷漠待人?”侧耳倾听,庄内一片寂静,不由更是心惊,暗道:“如此大一个山庄,里面不知住了多少人,岂能全无行走交谈之声?……啊哟,这当中大有古怪”。

二百六十五节、故友重逢

陈敬龙听得庄内寂静,不禁暗生惊警之意,心道:“难不成铸剑山庄出了什么意外?”又见那守门两青年神情怪异、言语吞吐,表现极不正常,不由更是生疑;当即沉声问道:“你们二位,当真是铸剑山庄之人么?”

那两青年不知何来此问,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由的相顾愕然。

陈敬龙见他二人迟疑不答,疑心更盛;当下也不多说,霍地上前一步,双拳齐出,分往两青年面上击去。

那两青年见他莫名其妙,突然动手,不禁都大吃一惊;匆忙间不及拔剑抵挡,只得分左右跳开闪避。

陈敬龙趁二人闪身避让的工夫,直往大门内冲去。那两青年大急,欲要去追,又怕其他几人跟着闯入;微一迟疑,其中一个道:“你在这里阻敌,我去追敌”说着拔剑出鞘,往里追去。只是这稍一耽搁的工夫,陈敬龙早去的远了,哪还追赶得上?

另一名青年抽剑在手,拦在庄门前,面对雨梦等人,凝神防范。雨梦等人不知陈敬龙此举何意,不知是否该跟着闯入;当下各取兵刃在手,与那青年相对僵持,却也不轻举妄动。

陈敬龙奔入庄门,绕过影壁,见正对是百余丈长的一条石板路;沿路两旁,每隔三四丈远,便有一个矮墙围护的小院落;院落之间,或有花草树木,或有池塘假山,以为间隔。

陈敬龙见石板路上空空荡荡,并无一个人影行走,不由更惊;出全力沿路奔行,留神各处院落,只见每一处都是院门紧闭,院内寂静无声,显然里面都没有人。片刻之间,已到石板路尽头,迎面是一段粉墙堵住,沿墙根下,两条碎石小路分向两边Сhā去。

陈敬龙停步凝神,侧耳倾听;那粉墙内,并无声响;左侧方向,也一片寂静,唯有右侧方向,隐约似有些细微响声,当即沿右侧小路奔去。

奔出十余丈,从一座荼蘼架下穿过,小路微转,眼前又出现一座院落。这院落比先前那些院落稍大,但院门依然是掩着的。那细微响声,正是从这院落里传出。

陈敬龙凝神听了一听,只闻那声响断断续续、时有时无、悉悉索索,一时竟分辨不出究为何物所发;不敢大意,便不去推那院门;轻轻跃起,左手攀住矮墙墙头,探头向院内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陈敬龙刹时间又是惊喜,又是惊奇,又是好笑,又是骇异,心情纷乱激荡之下,险些忍耐不住,叫出声来。

那院落里,空地上,放着一把楠木大椅;椅中坐着一人;此人双手双脚,均被粗索绑在椅子上,丝毫动弹不得;此人脸上,红肿紫涨,显是刚挨过痛打不久;此人不住啜泣哽咽,却又强自压抑,因此声音断续、若有若无,不知情者,难以分辨为何物所发。

陈敬龙之所以惊喜,是因为那人本是故识,颇有交情;如今分别许久,乍然重逢,焉能不喜?之所以惊奇,是因为万没想到,久别重逢时,竟会是如此情景。之所以好笑,是因那人满脸涕泪,映的紫涨处更加鲜艳,分外滑稽;之所以骇异,是因为深知此人本领不弱,实想象不出,他何以会落到如此狼狈地步。

那院内被绑之人,不是别个,正是欧阳家的二公子,江湖第一胆小鬼加江湖第一鼻涕虫,欧阳莫邪。

陈敬龙见他如此,更认定是铸剑山庄遭遇重大变故,不由更是紧张万分;凝神四下打量、侧耳静听,确定院内再无旁人,这才小心翼翼翻过墙头,轻轻跃下。

那欧阳莫邪忽见墙头跃下一人,登时吓得呆了;张大了口,双眼睁得滚圆,愣愣望着不速之客,居然连啜泣也暂时忘记了。

陈敬龙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敌人是何身份?有多少人?现在何处?”一边问着,一边去解绑着他手的绳索。

欧阳莫邪听到问话声,才慢慢从惊惧中回过神来;定定看着陈敬龙面孔,迟疑道:“敬龙,是你么?我……我可不是在眼花吧?”话刚出口,不等陈敬龙应声,他自己已经反应过来,“哈”的一声欢叫,喜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你回来了”

陈敬龙微一点头,正要说话,却听门外一人惊慌喝道:“小贼,莫伤我家二公子”跟着院门“砰”一声被踢开,一条白影纵身而入,挺剑向陈敬龙刺去。这人正是紧追陈敬龙而来的那个守门青年。

陈敬龙闪身避开来剑,抬臂抽出刀来,便欲反击;那青年一剑刺空,正想变招追击;却听欧阳莫邪叫道:“别动手,别动手自己人……”

陈敬龙与那青年听他叫喊,忙都收手,凝立不动。那青年急道:“二公子,这人硬闯进来,敌意显然……”欧阳莫邪欢声笑道:“他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不是坏人”那青年不再说话,盯着陈敬龙上下打量,眼中尽是疑忌之­色­。

陈敬龙听他二人对话,又见那青年对欧阳莫邪甚是恭敬,已知自己猜的错了,铸剑山庄并没有什么变故,不禁颇觉尴尬;忙还刀入鞘,冲那青年拱手笑道:“敬龙多历艰险,处处小心提防,不免有些疑心太重;行事鲁莽了,兄台莫怪”

那青年怔道:“敬龙?你……你是陈敬龙?”欧阳莫邪眉花眼笑,抢道:“可不就是他么?嗐,他所作所为,连我爹爹提起时,都要敬重三分;师兄如此直呼姓名,可太没礼貌了”

那青年忙收剑入鞘,冲陈敬龙抱拳笑道:“陈少侠大名,如雷贯耳在下只听说您身在半兽族中,却不知道您已经归来,是以方才竟没想到是您大驾光临;失礼莫怪”陈敬龙忙道:“不敢”

那青年又问欧阳莫邪:“陈少侠的同伴,尚在庄外;可要去请进来?”欧阳莫邪忙道:“还有别的朋友?快请,快请,当然要请进来”那青年答应一声,正要离去,欧阳莫邪又叫道:“且慢”寻思一下,尴尬笑道:“师兄请他们到客堂稍坐吧”那青年点点头,冲陈敬龙拱一拱手,出门而去。

欧阳莫邪兴奋不已,看着陈敬龙,连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分别以来,过的可好?你在半兽族那些事迹,都是真的么?你真的跟暗族人交过手?……”

陈敬龙顾不得回答他那许多问题,好奇问道:“铸剑山庄的人,都到哪里去了?庄中怎会如此寂静?”

欧阳莫邪笑道:“大部分师兄弟,都被我爹爹带去白虎城了;剩下几个,都集中在后院,以便保护女眷,所以这前院便空荡寂静。刚才他们通报,只说有人要见我爹爹,却没说清楚你的模样姓名;我不知是你,只想,家中人手不多,还是别让外人进来的好,所以便让他们回绝……”说到这里,微一停顿,声音压的低低的,又­干­笑道:“再说,我这个样子,也……也实在不好见人”

陈敬龙这才明白,刚才那青年进来通报,为何出去时神情尴尬、说话吞吐;也才明白,原来他所禀报的“公子”,不是待人热情的欧阳­干­将,却是这个胆小懦弱的欧阳莫邪。

他此时已料到欧阳莫邪如此模样,并非外人所为,便也不再去给他松绑;含笑问道:“莫邪,是谁把你打成这样?又是谁把你绑在这里晒太阳?”

欧阳莫邪满脸羞愤,眼中刹时涌上泪水,哽咽道:“还能有谁?当然是……当然是若男了”说到这里,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断续嚷道:“你回来了……我算是有救了……呜呜……她对我越来越凶……欺负我越来越狠……呜呜……你一定要劝劝她……呜呜……你说话,想必她会听的……”

陈敬龙听得“若男”二字,不由狂喜,早顾不得去听欧阳莫邪唠叨些什么,心中只是大叫:“好,若男果然没死长缨会被围剿时,她冲出重围了,没有死在乱军之中,真是再好不过”

欧阳莫邪哭了一会儿,见陈敬龙不理会,不由的兴头大减、哭绪低落,声势渐收,慢慢由大哭转为抽泣。

陈敬龙狂喜心情稍微平复,问道:“若男可还好吧?她……她为什么打你绑你?”

欧阳莫邪委委屈屈、抽抽咽咽,断续讲道:“她当然很好,不然,怎会有力气打我?爹爹要我同若男去训练士兵,我……嗯嗯……我听见那些士兵大声喊杀,要害怕的,所以不愿去……嗯嗯……若男嫌我没用,就……就打了我几个耳光,又踢了我几脚……呜呜……我胆子小,又不是我自愿的,能怪得我么?……嗯嗯……她为这个打我,你说是不是很不讲道理?她自己去,临走……嗯嗯……临走之前,怕我到后院找侍女们玩耍,就……就把我绑在这里……绑我倒不要紧,可至少要绑在屋子里吧?这样绑在外面,让太阳晒的我皮也­干­了,这……这不是折磨人么?……呜呜……你说,她是不是欺人太甚?”

陈敬龙听他言语,颇觉诧异;奇道:“她因你胆小而打你,并不奇怪;可是……若男怎会管你玩不玩耍?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多管闲事了?”

欧阳莫邪微微一呆,随即满脸涨的通红,垂下头去,嗫嚅道:“也……也不算是管闲事她不喜欢我去跟侍女胡闹,倒也应该;我们……我们半个月前,已经成亲了”。

二百六十六节、姽婳郡主

欧阳莫邪嗫嚅道:“我们……我们半个月前,已经成亲了”

陈敬龙脑中“轰”的一声,登时呆住;心中大叫:“若男已为人­妇­,已为人­妇­以前言谈无忌,同行江湖的日子,一去不复返矣”刹时间,心中又酸又涩,压抑沉闷,直恨不能大哭几声才好。

欧阳莫邪垂着头,并没看见他的脸­色­;自顾低声笑道:“若知道你这样快便回来,我们索­性­再拖这半个月,等你回来,再成婚好了虽然婚礼那天,有很多江湖上大有身份的人物来贺喜,但没有你,终是有些遗憾……”说到这里,抬头看向陈敬龙,见他目光呆滞、脸­色­难看,不由一愣,忙问道:“敬龙,你怎么了?是不是我们不等你回来,便举行婚礼,你不高兴?”

陈敬龙回过神来,强忍心中酸楚,­干­声笑道:“怎么会?你二人都是我的好朋友,知你们得协连理,虽然我未能亲眼观礼,也一样是高兴的我祝你们永结同心、白……白头偕老”说到这,忍不住心中酸痛,便忙转开话题,笑道:“你被这样捆着,必定难受的很;不如我给你松绑吧。”说着便欲给他解开绳索。

欧阳莫邪慌道:“不,不,这可绝对不成若男说要绑我一天的,提前松绑,被她知道,我可有大苦头吃了”

陈敬龙见他吓的脸都黄了,不由哭笑不得;只好停手,问道:“若男这样欺负你,难道欧阳庄主和令兄都不管么?”

欧阳莫邪皱着眉头,咂咂嘴,委屈叹道:“我爹爹和哥哥,不帮着若男打我,已经算好的了;还敢指望他们护着我么?我爹爹早就嫌我懦弱无用,见了我,便恨的牙痒痒,你是知道的;若男因我胆小打我骂我,爹爹知道了,总是要大声叫好,称赞若男的。至于我哥哥,以前还算很疼我,可不知为什么,自从我成亲以后,哈,他居然对若男比对我好的多,总是帮着若男说话,再不肯帮我了;我就纳闷,难道有了弟媳,便不要兄弟了么?这叫什么道理?”

陈敬龙笑道:“若男刚勇豪爽,犹胜须眉,欧阳庄主和令兄都豪杰人物,自然会喜欢她的­性­情;对她好,这也正常”得知齐若男嫁入欧阳家,极得善待,不至受什么委屈,不由的替齐若男高兴;心中酸楚便也消去不少。想了想,又问道:“你方才说,若男去训练士兵,是怎么回事?……啊,对了,门口你那位师兄,先前也曾问我,是不是来投军的,究竟什么意思?难道铸剑山庄,在为朝廷军队效力么?”

欧阳莫邪笑道:“不是为朝廷军队效力,却是我们自己组建义军呢”

陈敬龙大是错愕,忙道:“当真?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组建义军,要做什么?”欧阳莫邪笑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对抗暗族入侵

了自我成亲的第二天,我哥哥便竖起义旗,招兵买马;到现在,已经折腾了十多天;大概也招收一两千人了吧”

陈敬龙喜不自胜,大声赞道:“好,好,建义军以抗暗族,保国卫民,­干­将兄真英雄也”话刚出口,忽地微微一呆;沉吟道:“组建义军,朝廷必要­干­扰破坏,切须小心……”

欧阳莫邪笑道:“不用担心,有白虎城主支持庇护,那胡涂皇帝也奈何我们不得”陈敬龙喜道:“白虎城主,居然会支持义军?”欧阳莫邪笑道:“是啊,不然我们怎能把义军招募处,设在白虎城里?又怎能借用白虎城守军场地,训练士兵?哈哈,要说起来,这倒是多亏楚楚呢……”

陈敬龙听得“楚楚”二字,登时胸中火热,急急问道:“楚楚现在何处,过的可好?她……她又什么能力,帮你们组建义军?”

欧阳莫邪含笑讲道:“楚楚生活的很好,你不用担心土城大会之后,我哥哥便将楚楚带回铸剑山庄;在这里住了几天之后,我哥哥又把她送入白虎城,交给白虎城主了……”

陈敬龙大惊失­色­,顿足慌道:“大事不好楚楚是罪臣之女,况且和顺王爷之乱时,她进入皇宫,曾欲杀皇帝报仇,那昏君必定记恨;如今她落到朝廷手里,还能活命么?这……这……令兄怎可如此害人?”

欧阳莫邪忙道:“楚楚现在城主府里,锦衣玉食,生活的别提多好;我哥哥是送她享福去了,可不是害她,你可别错怪了人你不知白虎城主为人,别忙着着急,且听我慢慢说给你听”

陈敬龙听说楚楚无事,心中稍定,催道:“快说”欧阳莫邪讲道:“楚楚的身世,还是当初你讲给家父知道的;白虎城主跟楚楚是什么关系,你早就清楚,不用我多说。

那白虎城主,虽是皇族贵胄,却是极重亲情的,可并非冷漠之人。当年青龙城主获罪自刎,白虎城主得知后,痛哭数日,几次昏晕,又整集军队,要进攻无极,把皇帝推下宝座,为爱弟讨个公道。

皇帝吓的慌了,连连颁旨,赐白虎城主美女珍玩,想平息他的怒气,白虎城主只是不依;后来皇帝被逼的没法,只好请玄武城主出面,从中调和。你想,那皇帝终究是白虎城主的亲哥哥,手心手背都是­肉­,白虎城主总不能为了兄弟,杀了哥哥;况且玄武城主是白虎城主的亲叔叔,白虎城主既是看重亲情之人,眼见叔叔出面调解,又哪好再坚持不依,让叔叔为难?所以闹到最后,白虎城主也只能罢休,并没能当真发兵与皇帝开战;但从那以后,白虎城主便不再入朝,连圣旨颁至白虎城,也不去接;可见是深恨皇帝,不肯再对他恭敬了。

原青龙城主死后,白虎城主也曾派人到青龙地

区,寻找爱弟遗孤,可使者赶到时,楚楚已经被卖掉了,下落不明,再也寻找不到。白虎城主得知后,又哭至眼中流血,随即大病一场,险些死掉。

皇室之中,能出一个如此重视亲情之人,是极稀罕的;所以白虎城主重情之事,当年街谈巷议,传遍白虎地区,无人不知。”

他说到这里停下,喘几口气,略歇一歇。陈敬龙叹道:“想不到皇帝那般冷漠,白虎城主却如此重情;这可真是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了既然如此,想必白虎城主得见楚楚,必定欢喜的紧,不会亏待于她”

欧阳莫邪笑道:“何止不会亏待而已?哈,你听我继续说吧。那白虎城主,人是极好的,却偏生苍天不佑,虽娶了许多姬妾,却终不能生得一男半女。近些年,白虎城主年纪大了,膝下荒凉,又明知子嗣无望,便越来越是思念那流落在外的侄女,每想起来,便要痛哭一场。

你想,他如此想念楚楚,等当真得见时,还不把她当成心肝一般?我哥哥将楚楚送进王府,那白虎城主初时不相信楚楚身份,还不怎样,后来楚楚请王妃检验自身几处不为外人所知的痣记,证实了身份后,哈,你猜怎样?那白虎城主当场便乐的连威仪也不顾了,居然又哭又笑,像小孩子一般发起疯来。

紧接着,白虎城主又上报朝廷,为楚楚讨封赏;糊涂皇帝颁下圣旨,要将楚楚解入宫中处置,结果白虎城主大怒,亲手把颁旨的钦差砍了,又上书朝廷,说楚楚只在白虎城居住,哪也不去,还威胁皇帝,如果不给楚楚封号,便要打入无极城去,为原青龙城主报仇;最后皇帝无奈,只得依白虎城主所请,给了楚楚封号。

哈哈,现在在白虎地区,提起楚楚,未必能有几个人知道;但若提起‘姽婳郡主’,却无人不晓。你可千万记住,这‘姽婳郡主’,便是你昔日的侍女楚楚,免得听见别人说起时,你却不知是在说谁”

陈敬龙惊喜笑道:“楚楚竟成了郡主了?好,好,她本娇弱,又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跟着我江湖奔波,实是太委屈她了;如今她有所依靠,又地位尊荣,以后自然再也不必去吃风霜之苦,真是再好不过”

欧阳莫邪笑道:“她以后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自不必言;只说白虎城主为给她讨个封号,甚至不惜与皇帝翻脸,可见对楚楚是何等的宠溺了爱屋及乌,既宠楚楚,自然对她的朋友也要另眼相看;我哥哥有什么要求,那白虎城主瞧在楚楚面上,当然也不好拒绝。况且,暗族大举入侵,以白虎一境之军,抗暗族举国之力,本就不足,能有义军相助,白虎城主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拒绝?所以,我哥哥提出组建义军的想法后,白虎城主便即应允

,并大力支持,不但帮着设立招募处、借场地以供练兵,更资助了许多军械钱粮呢呵呵,若非有楚楚这层关系,如何能轻易与白虎城主说得上话?自然更别妄想得白虎城主出力相助了;所以我先前说多亏了楚楚,你可明白了吧?”

陈敬龙听他讲述,心里却忽然泛起一丝怪异感觉;沉吟良久,正­色­问道:“你说白虎城主看重亲情之事,白虎地区百姓全都知道;想必令兄也是知道的了?”

欧阳莫邪笑道:“这还用问么?白城地区,连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我哥哥又怎会不知?难不成,他连三岁小儿都不如了?”

陈敬龙心中更觉沉重;想了想,又问道:“楚楚的身世,想必令兄在土城大会之前,便已经知道了吧?”

欧阳莫邪见他脸­色­郑重,觉出有异,便也不再玩笑对待;忙道:“不错,我爹爹回家后,说起出行所遇诸事,便讲过楚楚的身世了,我哥哥是早就知道的。敬龙,你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陈敬龙眉头紧皱,缓缓开口,沉声道:“莫邪,你我当初曾共经患难,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我把你当成兄弟看待,想必你也不会虚言瞒我你凭着良心回答我这句话:当初令兄主动要求替我安置楚楚,是不是因为楚楚的身世?”。

二百六十七节、见­色­自迷

欧阳莫邪虽然天真单纯,却并非全无头脑的傻蛋,听陈敬龙所问话语,岂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呆了半晌,喃喃问道:“你是说,我哥哥……早有打算,要利用楚楚?”不等陈敬龙应声,又猛地一摇头,叫道:“不会,决计不会我哥哥是看在你我相交莫逆的情份上,相助于你,为你解除后顾之忧,绝不是有心算计、有所企图我哥哥……我哥哥是慷慨仗义的好男儿,绝不是趁人之危、谋取私利的­奸­猾小人”

陈敬龙见他脸红脖粗,连额上青筋都蹦了起来,显是真的急了,绝非装假,不由的疑心大减,暗道:“他们是亲兄弟,如果­干­将真的有心算计,总不至半句口风也不露,连亲弟弟都瞒着”但心中怪异感觉终究不能完全消去;沉吟片刻,又问道:“既然并非早有打算,又何必只在铸剑山庄住了几天,便急急将楚楚送入城主府去?”

欧阳莫邪“嗐”的一声叹息,原本的义愤之­色­尽去,转成满脸的羞愧懊恼,摇头叹道:“别提,别提说起缘由来,当真要羞死人了”

陈敬龙惊道:“楚楚­干­了什么丢脸之事?”欧阳莫邪踌躇片刻,叹道:“不是楚楚丢脸,是我们铸剑山庄丢脸”微一沉吟,又道:“说给你听,倒也不要紧;但你可千万不能传出去,不然,我们铸剑山庄非成江湖笑柄不可,以后都没脸见江湖同道了”

陈敬龙见他说的严重,更觉好奇,忙点头应道:“我绝不说出去;你快讲”

欧阳莫邪咬了咬嘴­唇­,又轻叹口气,方缓缓讲道:“我爹爹有许多弟子,这是江湖上人人皆知的事情,想必你也应该听说过。

我爹爹规定,那些弟子,每天都要聚在一起,练习、切磋武技,以求进步。你进来时,所经过的那条石板路,两旁院落,便是那些弟子们的居处,而那条石板路,便是他们练习武技之所了。

楚楚到铸剑山庄后,大概是因为与你分别,心情不好吧,所以每天都要四处走动散心。本来么,她是被安排住在后院的;后院中都是女眷,她怎样走动,都不要紧;可是,千不该,万不该,有一天她却走出了后院,来到了前院。

那时候,正有百余名弟子聚在石板路上练武;楚楚如果是江湖人,知道不经允许,不能随意观看别人练武的规矩,也就好了,可她偏偏又是不知道的;结果呢,她又不懂得武技,那天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大感兴趣,居然就在旁边看着不走了;于是,可就大事不妙,惹出祸来……”

陈敬龙惊道:“啊哟,难不成……难不成有谁练武失手,不小心伤到了她?”

欧阳莫邪摇头苦笑道:“铸剑山庄的弟子,都还是有点本领的,练武时总不至冒失到伤了旁观者的地步;但…

…但他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啊,这可才是最要命的

楚楚的美貌,足称得上万里挑一,更让人受不了的,是她那种娇弱羞怯的神情体态,当真是铁石人见了,也难免要生起怜惜之心;这你都是知道的……呃……那个,她常常打我,我见她是要怕的,当然不会对她动心;如果你跟若男讲起我说的话,千万别忘记说这一句啊。

话说楚楚那样一个绝美女子,娇娇怯怯的站在旁边观看,那些血气方刚的青年,还会有心思练武么?当然是都停了手,只顾盯着楚楚发呆了

如果那时候楚楚离开,也就没事了;可那天楚楚也不知怎样想的,眼看众人不练了,却仍不离开,反倒走进了人群。她轻摇慢步,一个人一个人的仔细打量,有时候还冲人嫣然一笑。

你说,凭楚楚的容貌风情,这样慢慢的从人身边走过,眼波还要在人脸上转几转,可不是要人命么?但凡是个男人,还能有个不脸红心跳的?哼,等她从所有人身边经过后,上百名铸剑山庄的弟子,可就都成了红脸呆头鹅了;铸剑山庄弟子如此不堪,若传了出去,岂不让人笑话?你说,楚楚这样做,这可不是在坑人么?……”

陈敬龙也隐隐觉出不妥,顾不得听欧阳莫邪牢­骚­,催道:“后来怎样?快说下去”

欧阳莫邪咽了口唾沫,苦笑道:“后来?后来可就更离谱了楚楚从人群中慢慢穿过,然后回转身来,娇怯怯的蹲身施了一礼,轻声细气的说:‘奴家想拜一位本领高强的公子为师,学些武技防身;不知在场诸位公子,哪一位本领最高强,可教奴家呢?’

嘿,你说,你说这是不是坑人?凭她那一阵风也吹得倒的小模样,难道有力气舞刀弄剑么?还谈什么学习武技?况且,就算她真心要学,跟我爹爹说一声,我爹爹看在她父亲当年一心抗敌保族的份儿上,未必便不肯教她再退一步讲,就算我爹爹不教,她跟我说一声,我难道好意思拒绝么?当然免不得要偷偷传她几手了

铸剑山庄的年轻一辈弟子中,我可是第一高手了,就连我哥哥也比我差着好大一截呢楚楚放着我这样的高手不请教,却去请教那些跟她并不熟,本领又不如我的弟子,你说是不是舍近求远,太过糊涂……”

陈敬龙急道:“发这些牢­骚­,有什么用处?快说正题吧;楚楚求教之后,怎么样了?”

欧阳莫邪苦着脸说道:“她摆出那付楚楚可怜的样子,又娇怯怯吐出那些‘公子’‘奴家’等字眼儿;那些弟子,只怕连骨头都酥了,还能不怜惜之心泛滥,挤破头的想教她吗?哼,那个时候,什么‘师门武技,不可外传’的规矩,他们可都忘在脑后了

但楚楚说话的意思,可很明白

;在场人中,只有本领最高者,才能成为她的师傅。于是,那些弟子个个争强夸胜,都说自己是本领最高的;可口说无凭,争来争去,终究没个结论,于是一些­性­情急躁的便动手打将起来,想击败其他人,以证明自己的实力。有人动手,便有人跟风,很快,百余名弟子便砰砰蓬蓬打成一团了。

本来么,都是同门师兄弟,比武较量,都是手下留情的;可百余人混斗在一起,兵刃互撞、剑光乱飞,谁敢保证不会失手误伤别人?

最后,等我爹爹闻讯赶去制止时,嘿,在场弟子已经倒下一小半儿啦……”

陈敬龙大惊失­色­,慌道:“啊哟,出了人命?”欧阳莫邪皱眉摇头道:“倒没死人;不过,轻伤的有三十多个,重伤的有七八个,最重的两个,大概要躺上半年才能起床……”

陈敬龙面如土­色­,愣愣叹道:“这都怪我……这……这都怪我……若不是我将楚楚托付给令兄,铸剑山庄也不会受此损失我……我……有何面目,再见欧阳庄主?再见令兄?”

欧阳莫邪忙道:“你不用自责,这件事情,与你可没有半点关系甚至……甚至也根本不能怪在楚楚头上。我爹爹后来询问众人混斗缘由,大家都说的清清楚楚啊:楚楚自始自终,可没说过一句让大家混战较量的话语;她只是想向高手求教而已,那些弟子自己逞能,动起手来,能怪得她么?

唉,虽然此事是由她而起,但也只是她不清楚自身魅力,莽撞行事,太过冒失;终究算不得大过归根结底,有此惨事发生,要怪也只能怪铸剑山庄弟子心浮气躁、见­色­自迷,都不是些庄重君子吧”他说到这里,又长叹了口气,缓缓摇头,满脸羞愧之­色­。

陈敬龙本来只有自责之心,再无别想,待听得他“莽撞行事,太过冒失”这八字评语时,却心中一动,暗道:“以楚楚心机之灵巧,以她行事之谨小慎微,会莽撞行事、太过冒失?这可真是奇了难不成,这件事是她故意去做的?如此行事,对她又有何好处?”一时满腹疑窦,虽百般猜想,却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欧阳莫邪叹息片刻,又继续说道:“铸剑山庄弟子,为­色­所迷,以至同门自斗,重伤多人;这件事若传了出去,岂不要惹得天下人耻笑?以后铸剑山庄还能在江湖立足么?所以我爹爹下了严令,不许任何人向外透露一字,否则杀无赦。

但饶是如此,仍不能使我爹爹忧虑尽去;你道为何?楚楚露面一次,引得百余名弟子神魂颠倒;这许多弟子垂涎于她,难保其中不会有人­色­令智昏,拼了­性­命去一近芳泽。虽有前后院之分,但同居山庄之内,终究阻隔有限;倘若稍有疏失,让哪个铸剑山庄弟子得了机会,­干­出

那禽兽之行;第一,有负你信任托付,以后我欧阳家人,还有脸与你相见么?第二、凭我爹爹的身份名头,教徒无方,以后还能不能立足江湖?

敬龙,如此顾虑,如何可解?倒是你帮着想想,有什么万全的防范之策?”

陈敬龙寻思片刻,叹道:“防不胜防,唯有让楚楚离开铸剑山庄,才可保万全”

欧阳莫邪笑道:“是啊,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敬龙,你现在可明白了吧?我哥哥送楚楚去城主府,是情势所迫,无可奈何之举,可不是早有算计的我哥哥人很好,你千万别冤枉了他”

陈敬龙听他讲的合情合理,早已疑心尽去,忙道:“莫邪,我自入江湖以来,屡遭­奸­人算计,实在是怕的紧了,有时候不免杯弓蛇影、疑心过盛;此番怀疑令兄,实是不该,还望勿怪”

欧阳莫邪笑道:“哈哈,正如你说,你我之间是过命的交情,何必讲这些客套话?你与我哥哥交往不多,不知他的为人,对他自然不会十分信任;有些怀疑也正常的,我不怪你”

陈敬龙微一点头,正­色­问道:“莫邪,贵庄弟子混斗时,楚楚在旁如何表现?她有没有尽力制止?”

欧阳莫邪笑道:“制止?哈,她当时怕的要死,呆呆观望片刻,便­干­脆昏了过去,可怎么制止呢?”

陈敬龙霍地怒气涌起,暗道:“楚楚虽然娇弱,却并非胆小之人,以前跟在我身边时,打架杀人的场面,见的很是不少,哪次把她吓昏过去了?就连当初她第一次亲手杀人,都不曾如何害怕,难道现在看看别人打架,便会吓昏么?她这举动,分明是装出来的既然这举动是佯装的,自然前面引人打架,也是故意的。虽不知她为何如此,但人家好心收留于她,她反引人弟子自相残杀,这分明是恩将仇报了,实是容忍不得不行,我一定要寻她问个清楚,她若给不出个合理答复,我可不能饶她”想到这里,怒冲冲的向外便走。

二百六十八节、城主府邸

陈敬龙转身便走。欧阳莫邪愕道:“你去哪里?”陈敬龙头也不回,随口应道:“白虎城。”欧阳莫邪奇道:“去­干­嘛?去见我爹爹么?喂,不用去,天黑时,他们自然会回来。喂,喂……”在他呼唤声中,陈敬龙早出了院门,走得没影了。

陈敬龙走出山庄大门,那两名守门的青年见了他,一齐拱手招呼;先前入内追他的那个青年说道:“陈少侠,令友现在客堂喝茶休息,我带您去……”陈敬龙道:“我不找他们。劳烦兄台,代我通知朋友一声,让他们安心在此等待;敬龙出去办些事情,不久便回”说罢也不等人应声,自顾行去。

那白虎城规模比玄武城略小,城楼、城墙,均以大块青石建成,虽然稍显粗糙,但古朴雄壮,别有一番动人心魄之处。

陈敬龙自南门而入,沿街行走观望,见城内繁华程度,远不如玄武城,但行人大多佩带刀剑,显是民风彪悍,极崇尚武力,不由暗暗赞叹:“难怪白虎城主敢与皇帝叫板,而皇帝却奈何他不得;寻常百姓尚且如此,则城主之豪勇、白虎军之悍猛,不问可知了”

向行人稍一打听,已知城主府所在位置。陈敬龙寻到时,见那府邸建造的宏伟气派,府门外有数十兵丁巡逻把守,这才感觉有些为难,暗道:“只顾气愤,却把身份差距忘记了城主府,岂是常人想进便能进的?这一趟,怕是只能空跑了”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应该就此离去,还是该上门询问试探一下。

那城主府前,本就没有寻常百姓往来;陈敬龙独自立在那里踌躇寻思,十分扎眼,那些巡逻兵丁,早就注意他了。过了片刻,见他只是不走,巡逻兵丁中一个军官模样的中年汉子便缓步上前,拱手问道:“这位兄台,敢问您在这里驻足,可有什么事情么?”

陈敬龙见这人言语客气,并没有仗势欺人的可恶嘴脸,而且说话时称自己为“兄台”,丝毫不打官腔,不由对他生出几分好感;忙拱手应道:“在下欲求见城主大人,却自惭身份卑微,所以在此踌躇不知城主大人,可有接见平民的先例么?”

那军官微微一愣,迟疑道:“求见城主?这个……可不容易况且,城主大人现在不在府中……”陈敬龙忙道:“能不能见到城主,其实并不要紧,只要能见见楚楚,也就行了”那军官愕道:“楚楚?那……那是谁?是府里的侍女么?”陈敬龙见他不知,也不由一愣,随即想起,忙道:“楚楚便是姽婳郡主”

那军官一听“姽婳郡主”四字,立时脸现惊容,想了想,忙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抖开展平,托在手上;看看那纸,再看看陈敬龙,仔细打量对照起来。

陈敬龙眼光在那纸上一扫,登时大吃

一惊,暗叫:“不好,怎会忘了这个”紧张之下,已抬手握住刀柄,只是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该抽刀杀人,还是该尽快逃走。

那张纸,上半部分画着一个人像,下半部分是许多文字,最右下角处,印着一枚官印。

这正是一张朝廷通缉陈敬龙的告示。陈敬龙在平定和顺王爷叛乱之前,受朝廷通缉,在许多城镇中都见过的,是以一看便知。

他现在,仍是朝廷通缉的天字第一号要犯;但他自半兽族回归以来,只在白虎地区行走,而白虎地区各处城镇,都没有张贴他的通缉告示,是以连他自己,渐渐也不大在意自己的通缉犯身份;而方才往白虎城来时,满腹怒气,只想寻楚楚一问究竟,更是浑然忘记自己受朝廷通缉一事。

直到此时,见那军官拿出通缉告示,这才想起不妙,暗道:“不好白虎城主虽对皇帝不大恭敬,但毕竟没有脱离朝廷管辖;或会擒拿逃犯,为朝廷出力,也说不定我此番前来,可太过冒失了”心中忐忑,双目紧盯那兵丁头领,要看他如何反应,再做道理。

那军官见陈敬龙手握刀柄,目露凶光,不由吓了一跳,忙道:“陈少侠,小的并没得罪您;可别难为小的”

陈敬龙见他认出了自己,但似乎并无敌意,心中稍安,沉吟问道:“白虎城的官兵,不替朝廷捉拿逃犯么?”

那军官赔笑说道:“别的逃犯,我们碰上了当然要捉,但您老人家,呵呵,可不一样”说罢,又将那画像与陈敬龙对照几眼,随即面露喜­色­,大笑道:“绝错不了哈,这样的好事,落在我头上,可真是天上掉馅饼了哈哈——”一边笑着,一边转身匆匆奔去。

陈敬龙见他神­色­怪异,颇觉不解,但眼见对方并无敌意,便也不忙着逃走,只顾立在原地等待,想看那军官究竟能搞出什么花样。

那军官直奔进王府大门,不大工夫,拉着一个身穿青丝长袍的老者出来,站在门口;二人低声交谈几句,那军官把通缉令拿给那老者看,又冲着陈敬龙指指点点。那老者望着陈敬龙看了半晌,点点头,匆匆奔进府去。过了许久,方又引着一个锦袍人走出来。

那锦袍人白白胖胖,脸上有些皱纹,似乎年纪已然不小,但下巴、嘴­唇­上,均光洁异常,竟连一根胡须也没有。

那军官一见这锦袍人出来,忙躬身施礼,又弯着腰,用两手托着那通缉令,恭恭敬敬的递上前去。那位身穿青丝长袍的老者,冲陈敬龙指了一指,又向那锦袍人低声说话。

那锦袍人看看通缉令,再望望陈敬龙,对照了半天,方点了点头,将通缉令还给那军官,然后一步三摇、胖腰款扭,“袅袅娜娜”的向陈敬龙行来;青袍老者和那军官都跟在他

身后。

到了跟前,那锦袍人冲陈敬龙“嫣然一笑”,缓缓开口,问道:“敢问这位好汉,可真的便是受朝廷通缉的那位陈敬龙,陈老爷么?”声音尖细­阴­柔,分不清是男是女。

陈敬龙见那锦袍人相貌、举动怪异,心中早就有些麻痒;此时再听他声音,登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阵反胃,差点便要呕吐出来;幸好有内力可用,急在胸口转了几转,将气息顺一顺,才勉强忍住;心中骇然:“堂堂城主府中,怎能容得如此不男不女的妖怪存在?”一时失神,竟没顾得上回答那“妖怪”问话。

那“妖怪”见他不理,脸上顿时显出些尴尬之­色­。那青袍老者忙上前一步,介绍道:“这位李公公,便是侍候郡主的太监总管。陈少侠,您想见郡主,得先向李公公证明身份才行”

陈敬龙听得“太监”二字,想了想,恍然大悟,暗道:“难怪他如此怪异,原来便是书上所写的那种‘阉人’。书上说,这种人都是侍候皇帝的,想不到当初在皇宫里没见着,却在这里碰上了”既知此人怪异原因,恶心感觉便也消去不少,当即笑道:“要如何证明我的身份呢?”

那李公公微一沉吟,压低声音,细声细气的吟道:“雪落犹疑芳踪近。”

这是当初陈敬龙思念商容儿时,所写《鹧鸪天》当中的一句,他又怎会不知?闻言不假思索,顺口便吟出下句:“梅飘宁信玉人香”

那李公公脸上肥­肉­一颤,喜道:“没错,没错真的是陈少侠哈哈——”笑了两声,扭身轻轻一拍那军官肩膀,笑道:“你小子可真走运这赏赐么,是稳稳的得了,待郡主与陈少侠相见,洒家再带你去领”那军官连连鞠躬道谢,笑得眼睛只剩一缝;显然那赏赐很是不薄。李公公微笑说声:“去等着吧”那军官连声答应,慢慢退开,直退出七八步,方转身奔回巡逻队里。

李公公又看向那青袍老者,问道:“老管家,你还不去做事么?”那青袍老者怔道:“做什么事?”李公公咳了一声,佯装气愤,斥道:“贵客临门,还不赶紧去请城主回来相见么?哼,郡主若知道你如此怠慢,你猜会赏你几大板子呢?”那老管家一拍脑袋,骂道:“老糊涂,要寻死了”一边说着,一边转身便走;行出两步,又猛然想起,回身冲陈敬龙躬身施了一礼,笑了一笑,然后才又慌慌张张的沿街行去。

李公公待他走远,这才上前一步,伸手拉住陈敬龙手掌,低声笑道:“陈少侠,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您给盼来了呵呵,老奴总算不用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咱们这便去见郡主吧”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陈敬龙便走。

陈敬龙见他言语和气,待人热情,先前的厌恶之感已

经大减;但被他握着手掌,总是有些不大舒服,忙轻轻挣脱;与他并肩而行,问道:“没有城主命令,我可以进城主府么?”

李公公笑道:“郡主早就吩咐过,陈少侠一到,立即便请去与她相会,不许有丝毫耽搁。呵呵,咱们城主么,对郡主向来百依百顺;郡主说的话,跟城主大人亲口说的,也没什么区别”

陈敬龙没想到如此轻易,便可进入城主府,不由有些欣喜;又问:“您老人家方才说,可以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了,不知什么意思?”

李公公忙道:“啊哟,陈少侠如此称呼,老奴可担当不起。您若瞧得起,便称老奴‘老李’便了老奴是侍候郡主的太监总管,郡主康泰与否,老奴自然是要担好大­干­系的。说句罪该万死的话,郡主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城主怪罪下来,那老奴也就不用活了我说的提心吊胆,就是为此。呵呵,现在您来了,想必郡主以后饭也能吃得下了,觉也能睡得着了,身体也就能慢慢复原了;那老奴也就不用担心了,哈哈,这可多好呢”

陈敬龙听他说的奇怪,忙问:“楚楚身体怎么了?”

李公公连连摇头,叹息道:“嗐,不用提了,您一会儿见了,便知道了总之,虽没危险,却着实让人看着心疼”。

二百六十九节、云霄泥壤

有那李公公引路,众守门兵丁当然不敢阻拦询问。进了府门,展眼望去,只见许多楼阁宫阙,飞檐层叠,恢弘雄壮,竟颇有几分皇宫里的威严气势。宫阁之间,不时有青衣侍女或白面无须的锦袍人穿行往来;各处道路两旁,每隔数丈,便有两名身穿银­色­锦衣的带刀护卫驻立防护;所见人口虽然不少,却并无一人喧哗嬉笑;气氛十分严谨肃穆。

陈敬龙随那李公公行进,在楼阁宫殿间穿来绕去;但有青衣侍女或锦袍人与二人相遇,都忙不迭的躬身施礼,退避让路,显然那李公公权势极大,众人对他十分敬畏。

走了许久,陈敬龙正不耐烦之际,来到一个极大的月亮门前。门两旁,有十余名银衣护卫把守;见二人行来,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护卫上前迎住,躬身笑道:“请留步”

李公公停步笑道:“这位贵客,是郡主急着要见的;你敢拦路,小心郡主发脾气啊”那护卫赔笑说道:“李公公亲自引领进来,自然是郡主的贵宾;小人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丝毫不敬……可是……”向陈敬龙肩后露出来的刀柄看了一眼,迟疑不语。

李公公点点头,对陈敬龙低声笑道:“这可真是没办法了老奴知道,江湖上的好汉爷,兵刃是不能轻易离身的;可是,规矩所在……”陈敬龙道:“我明白”将钢刀解下,递给那护卫,叮嘱道:“可别给我弄丢了我出来时,必须原样还我”那护卫赶忙双手接过,赔笑说道:“大人放心;小人仔细保管,绝丢不了”说罢退身让开道路。

陈敬龙自嘲笑道:“我哪是什么大人了?你这称呼,我可担当不起”又催李公公:“走吧”

二人又行,进了月亮门,沿着一条曲曲折折的游廊,穿过一座花园,方来到一座极大的宫殿前。那宫殿门外,也有十余名银衣侍卫驻立防守;见二人行来,一齐迎上。

李公公笑道:“这位贵客,便是早先郡主吩咐过,不须通报,可直入寝宫的那位陈少侠各位兄弟,别自讨没趣,趁早让路吧”

众侍卫听他一说,均显出诧异好奇之­色­,仔细打量起陈敬龙来。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侍卫施礼笑道:“既然是陈少侠,小人当然不敢阻拦;不过,职责所在,小人不敢疏忽;少不得要得罪陈少侠一次了”说着,伸手往陈敬龙腰间摸去。

陈敬龙惊道:“做什么?”左手起处,已将那侍卫手腕抓住,右手握拳,便要殴击。李公公吓了一大跳,慌忙抱住陈敬龙右臂,劝道:“别,别;陈少侠息怒规矩如此,他这也是尽忠职守,并无恶意,还望陈少侠勿怪”

那侍卫却哪抵得过陈敬龙的力气?被他抓着手腕,立时痛哼连连;虽拼命挣扎,却哪里挣得开去?

其他那些侍卫见了,齐现惊容,但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均呆立当场,手足无措。

陈敬龙听李公公劝说,稍一沉吟,松开那侍卫手腕,问道:“什么规矩,须他对我动手动脚了?”

那侍卫痛得呲牙咧嘴,捧着手腕退开几步,低头看时,只见腕上一圈黑紫,指印宛然,显是伤的不轻;不由的又惊又惧,抬头看看陈敬龙,忙又退后几步,离他更远一些。

李公公赔笑解释道:“这也是为了郡主安全着想陈少侠您想,来见郡主的人,万一身上带着匕首啊、毒针啊什么的,突然拿出来伤了郡主,那还了得?所以么,除深知根底的官员外,其他人觐见,总是要搜一搜身的”

陈敬龙带怒来寻楚楚,本就一肚子没好气,方才交出钢刀,更是心中不快;此时再被要求搜身,登时怒气悖发,不可遏制;冷笑一声,点头叹道:“好,好好多的规矩,好大的派头郡主金枝玉叶,何等尊荣?我一个草莽小子,居然妄想觐见,真是不知高低进退,太过荒唐了罢了,敬龙虽身份卑微,却受不得别人侮辱;搜身便不必了,敬龙告辞就是”说罢转身便行,欲要离去。

那李公公慌道:“走不得”急急赶上,拉住陈敬龙衣袖,央求道:“陈少侠,你这一走,郡主知道了,怪罪下来,王爷非砍老奴的脑袋不可您大人大量,别跟这些侍卫一般见识,只当可怜老奴,好歹见一见郡主吧”

陈敬龙怒笑道:“并非敬龙不肯见她,实是这层层规矩,拒人于千里之外,让敬龙见她不得……”话未说完,一名侍卫喝道:“大胆‘她’啊‘她’的,是称呼郡主么?如此没规矩,你还要命不要?”

陈敬龙气的浑身发抖,恨声笑道:“好,好;好威风,好煞气敬龙不过是念着故人之情,前来探望罢了,实用不着摆出这许多威势,震慑于我”说着挥袖甩开李公公的手掌,抬步便走。

李公公急道:“陈少侠,您误会了,这不是郡主安排……”陈敬龙怒气正盛,哪还听得进去?走出几步,忽地停住,转回身来,凄然笑道:“她如今身份显赫,安享富贵,敬龙见了,已可放心;庙堂草莽、云霄泥壤,难以并论;昔日情份,不堪再提劳李公公转告一句:善自珍重;敬龙与她,今后再无瓜葛”说罢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转身急步行去。

那李公公紧追几步,却眼见距离陈敬龙更远了;情知追赶不上,只得停脚,微一沉吟,指着那些侍卫恨恨骂道:“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这回可闯了大祸了你们要寻死,自去悬梁跳井便是,何苦惹这大祸,连累我呢?”

众侍卫均显出些诧异之­色­;一人赔笑说道:“公公,这话是怎么说?咱们是按规矩办事,可没

什么错处……”李公公顿足急道:“规矩,规矩你们知道,这陈敬龙在郡主心里何等份量?当是那些来向郡主献媚的寻常官员么?对待他,还讲得起什么规矩?洒家亲自出迎,合乎规矩么?不经王爷允许,直引入内眷居处,合乎规矩么?就算你们都是猪头,不会自己寻思事情,但从洒家行事上,也该看出些蹊跷了吧?嗐,违了规矩,王爷怪罪,郡主能护得住咱们;郡主怪罪,王爷只要郡主高兴就好,只有加倍责罚的,难道还会饶了咱们不成?这事瞒不住,我这就禀报郡主去;你们这群瞎了眼的狗东西,等着不得好死吧;可怜我加倍小心,还是受你们这班王八蛋的牵累,到底没落下好……”一边骂着,一边已往那宫殿奔去。

众侍卫听他分析责骂,也都觉出不妙;个个心虚气短,只有缩着脖子面面相觑的份儿罢了,哪还说能得出话?

陈敬龙行出月亮门,先前收他钢刀那名侍卫急忙上前,将刀交还;又诧异问道:“大人,怎没人送您出来?”陈敬龙怒气未息,哼了一声,也不回答,向前便走。那侍卫甚是机灵,知道府中房宇众多,道路繁杂,初次进来之人,没人引领,未必能找到旧路走出去;忙命一个侍卫赶上陈敬龙,在前给他带路。

送至城主府大门外,那侍卫自行返回。陈敬龙无­精­打采,看看天­色­将晚,暗自寻思:“欧阳庄主和若男他们,或许已回铸剑山庄了吧;倒也不必费事在城里寻找,我只回铸剑山庄便了”

打定主意,刚要走开;却听马蹄声响,十余骑奔来,片刻工夫,已到城主府前。那十余骑上,都乘坐有人;当先两个,一穿黄袍,一黄白袍;余者皆是银白锦衣,正是城主府侍卫服饰。

陈敬龙抬眼观望,一见那白袍人,不由大喜;原来那人四十多岁模样,骨格清奇、相貌清雅,正是“十年磨剑”欧阳啸。

欧阳啸这时也看见了陈敬龙;微一打量,颔首道:“好小子,你当真回来了”语气虽然平淡,却隐隐透出些亲切、赞赏之意。

陈敬龙急抢到跟前,抱拳施礼,歉然道:“欧阳庄主,晚辈未能信守承诺,实在愧对您老人家任打任罚,敬龙绝无二话”

欧阳啸微微一笑,翻身下马,直视陈敬龙,点头说道:“你敢来见我,足见你的诚意未能守约,是情势所迫,我不怪你”又拍拍陈敬龙肩膀,叹道:“一年未见,你瘦了许多,想必异域生活,苦得紧吧?”

陈敬龙听他语气温和,颇含关怀之意,如对自家子侄说话一般,不由一阵激动;刹时间,含冤逃亡以来所压抑的悲愤、郁闷、委屈等诸般情绪,一齐涌上心头;鼻中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忙强行忍住,摇了摇头。

这时其他

人也都下了马。那黄袍人上前问道:“欧阳先生,这少年便是陈敬龙么?”吐字短促,似有些中气不足,但语气中自有一股颐指气使惯了的威严。

这人五十多岁的样子,身形单薄,脸­色­苍白,显是体质不佳,但双目炯炯,极有神采,立在那里,顾盼之间,自有一股慑人气度。

欧阳啸听他问话,微笑点头,应道:“不错,这便是那个逃亡异域,却为国立下大功的通缉要犯了”

那人喜形于­色­,大笑道:“欧阳先生莫开玩笑,难道先生不知老夫­性­情么?老夫只要结识为国出力的好汉,哪管他朝廷通不通缉?”说着抢上两步,握住陈敬龙双手,含笑赞道:“好,如此年纪,便­干­出那许多大事来,真是英雄出少年老夫早盼见你一面,今天可终于见着了”

陈敬龙见这人虽似体弱,但言语爽快、待人热情,不由的心生好感;忙躬身道:“前辈谬赞,敬龙愧不敢当不知前辈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不等那人应声,欧阳啸已摇头笑斥道:“笨小子,经历这许多磨难,居然一点长进也没有,还是个没心没肺没眼光的愣呆瓜明看着身穿黄袍、身后追随许多城主府侍卫,难道你还猜不出来,眼前之人便是白虎城主、镇西王爷么?”。

二百七十节、王爷青目

陈敬龙听说这黄袍人便是白虎城主、镇西王爷,不由吓了一跳;愣愣看着那王爷,不知该如何招呼。

欧阳啸见他发呆,忙指点道:“王爷宽厚豁达、礼贤下士,面对江湖人士时,不称‘本王’,而以‘老夫’自称,便是表示不以身份差距为意,只按江湖规矩行事你出身草莽,料也不懂得官场礼节,只以江湖晚辈之礼觐见便了”

陈敬龙答应一声,忙躬身抱拳,道:“晚辈见过王爷前辈”

话一出口,欧阳啸登时忍俊不禁,笑叹道:“‘王爷前辈’?亏你想得出来”那王爷却十分欢悦,托住陈敬龙双肘,赞道:“好,好,果然是个­性­情朴实的忠厚少年快免礼吧”微一沉吟,又问道:“你此番来到白虎城,是只为探望江湖旧友呢,还是另有打算?”

陈敬龙见这王爷温和爽朗,毫无架子,不由对他颇生好感;听他询问,忙正­色­答道:“敬龙此来,除拜见欧阳前辈,以完昔日承诺之外,还想寻找机会,为抗击暗族入侵出些力气”

王爷大喜,笑道:“好果然是个真心实意为国为民的好男儿;不枉我一听你到来消息,便匆匆赶回相迎”说罢转头看看周围,又皱起眉头,奇道:“你怎会在外等候,难道没人引领你入府休息么?”

陈敬龙神­色­一黯,迟疑不答。镇西王爷大怒,喝道:“岂有些理来人,去把门房全部叫来……”旁边几名侍卫齐声答应,便欲行去。陈敬龙忙道:“方才已有一位李公公,引领晚辈入府了;是晚辈闲不住,又走出来”

镇西王爷挥手命众侍卫退下,沉吟道:“李公公?……嗯,倒也是情理之中”随即笑道:“就算你闲不住,今晚也别想离开城主府了老夫得遇少年英豪,高兴的紧,今晚要与你痛饮三百杯,好好聊一聊”又转头对欧阳啸笑道:“老夫为陈少侠接风,欲烦欧阳先生相陪,不知先生肯赏脸么?”欧阳啸笑道:“王爷有命,岂敢不从?”

镇西王爷大喜,一手挽了陈敬龙,一手挽着欧阳啸,抬步便走。进了府门,两旁许多锦衣人迎来,镇西王爷一叠声叫道:“传宴设一等宴于集贤阁今晚任何人来访,一概回绝打扫挹翠轩,以备贵客歇宿……”

夜­色­初降,集贤阁中灯火通明;许多服侍人众,均在阁外驻立候命,阁中只镇西王爷、欧阳啸、陈敬龙三人围席而坐,杯觞交错、恣意谈说,无拘无束,十分自在。

酒过三巡,镇西王爷问起陈敬龙在半兽族所历之事,陈敬龙一一讲述。那联和各部落、抢夺海边营寨等事,镇西王爷早已听闻,但此时听陈敬龙再讲一遍,仍是听的津津有味;待听他讲到用计夜袭,破暗族十万大军的经过,镇西王爷更是喜不自胜,大声赞叹,对陈敬龙神态更显亲热。

随后陈敬龙询问,欧阳啸又讲起筹建义军之事。原来那镇西王爷对义军组建十分重视,每天都是要亲赴招募处,视看进展如何;而欧阳啸也是每天都在招募处指挥弟子忙碌,因此天天与镇西王爷相见;于是,一个位高权重的王爷,与一个威震江湖的高人,慢慢竟成了朋友,相交莫逆。

今天二人正在招募处查点新招人数,却见城主府老管家气喘吁吁的奔去,报说陈敬龙到来,于是镇西王爷急急赶回,欧阳啸便也跟着来了。

陈敬龙十分不解,既然镇西王爷认为须得扩充军力,为何不直接扩充官兵,却要支持由江湖人组建的义军?询问之下,镇西王爷讲述了原因。

原来,暗族军队中,最为厉害的当属皇家骑士团。那骑士团完全由骑士组成,每个骑士,都会使用斗气,本领高强,绝非寻常士兵所能比较。轩辕族军中,自然没有那许多高手,若与骑士团对上,自然难以抵挡,非吃大亏不可;因此自两族开战以来,镇西王爷深以此事为忧。

思来想去,欲抗骑士团,唯有集合武力高强之人,结成一军;而轩辕族武力高强者,大多身处江湖;江湖人士,大多桀骜不驯,不服朝廷管束,以朝廷名义招募,是很难招来的,唯有江湖高人出面召集,江湖豪杰慕其威名,或能来投。然而,镇西王爷虽有集结豪杰之心,却苦于不识江湖人物,难寻足够份量的江湖高人合作,以成此事。

后来由于楚楚关系,欧阳­干­将得以与镇西王爷接触;而欧阳­干­将提出组建义军之事,正投了镇西王爷的心思。铸剑山庄,在江湖上威名素著,庄主欧阳啸,更是江湖绝顶六大高手之一,深为江湖人所崇敬;有他出面,何愁江湖人不来?所以镇西王爷便全力支持筹建义军,其实并非为扩张军力,实只为准备一支个人战力超常的特殊队伍,以备暗族皇家骑士团参战时,有可抗之力。

陈敬龙听完解释,方才明白:为何于白虎城这人口繁密之处,招募十余日,却只招得一两千人,原来所招并非寻常人等,却是只要武力高强的江湖人而已。

陈敬龙又问与暗族交战情形如何,得知:暗族入侵之后,与白虎军虽交战几场,但双方都以试探为主,均不曾出过全力,因此胜负不大;眼下暗族军以集结军力为主,不断有新军开赴前线,但尚未倾力进攻,双方虽不时有些小战,却仍属于僵持阶段。

三人谈谈说说,不住举杯,那镇西王爷体质不佳,不胜酒力,已不知不觉有些醉了。

待又­干­了一杯之后,镇西王爷定定看着陈敬龙,问道:“陈少侠,你要为抗击暗族出力,却不知是打算加入义军,还是要投于我白虎军中?”

陈敬龙沉吟道:“晚辈是江湖人,自然加入义军为是”

镇西王爷寻思片刻,看向欧阳啸,问道:“先生怎么说?”欧阳啸含笑说道:“敬龙如何决定,我均不加­干­涉。”镇西王爷点点头,默然半晌,缓缓说道:“白虎军,士卒虽多,却极缺将材;早年上过战场的老将,多已凋零,现在的那些年轻军官,虽学过兵书战策,亦知训练统兵,只可惜并未经过实战历练,当真上了战场,未必管用”

欧阳啸笑道:“懂得兵书战策,那便好的很了,远胜过我们这些只知好勇斗狠的江湖人”

镇西王爷摇摇头,含笑说道:“那可未必从组建义军以来,我真正接触了一些江湖人,才发觉,江湖上真乃藏龙卧虎之地,许多人材,均非我手下将领所能比较远的不说,只说负责训练义军的令贤媳,嘿,排列队伍,攻守有序,队形变幻,机变灵活,虽不依章法,却极富实战经验,便是我手下那些副将级军官,也未必能有几个赶得上她”

欧阳啸谦道:“王爷谬赞了”陈敬龙听得称赞齐若男,却十分高兴,忙道:“那齐若男,本是一帮之主,以往有过统率帮众,结阵抗敌的经历,所以懂得如何排列队伍,发挥战力”

镇西王爷点头笑道:“这就难怪了”又向欧阳啸笑道:“两位令郎,更加了得我虽只见过欧阳二公子两次,了解不多,但从其言谈之中,却能感觉到,他深通兵法,是真正读过兵书的;而大公子,不但懂得兵法,更能令人一见倾心,甘心受其驱策,当真更了不起;若得如此人物统军,何愁将士不肯用命?嘿,如此人中之龙,我军中可实在找不出一个”

欧阳啸听得“人中之龙”四字,脸­色­登时一变,侧目向镇西王爷看了一眼,随即举杯饮酒;并不接口说话。

那镇西王爷本有些醉了,并未在意欧阳啸神­色­,仍自顾说道:“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若无好将军统领,便是再­精­锐的军队,也终是一盘散沙,不堪一击;而这一点,正是对抗暗族的第一难事”

陈敬龙连连点头,道:“王爷说的丝毫不错想那玄武军,对抗青龙军,本是占尽上风的,只因玄武城主遇刺身亡,堂堂玄武军便立即转强为弱,大败亏输;可见军中将领之重要了”

镇西王爷神情一黯,叹道:“我那定北王叔,文才武略,当世少有;他老人家罹难,乃我轩辕族之大不幸也”说罢叹息片刻,整整心绪,正­色­道:“言归正传。陈敬龙,我说这许多,你可明白我什么意思么?”

陈敬龙隐约明白几分,却不敢贸然说出;当下只是摇头。

镇西王爷眉头微皱,缓缓说道:“你能引领半兽族人,击败暗族大军,可见有胆魄、有能力;而你是真正经过战场厮杀的,这经验更是得来不易;像你这样的人,如果再得机会学些兵法谋略,不难成为一代名将”

陈敬龙尴尬笑道:“那一次打败暗族,实是侥幸的很王爷夸奖,敬龙着实担当不起”

镇西王爷怒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跟我装傻?”气愤愤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将空杯在桌上重重一顿,大声道:“我不跟你转弯抹角,直说了吧。我很看重你,希望你留在我白虎军中;只要你留下,我最­精­锐的一支万人骑兵队,便交给你统领;只要你能带这万人骑兵队,能破敌五千,我便升你为大将,统领十万人马,如何?”。

二百七十二节、楚楚含屈

郡主寝宫,大门半开;门外两侧,各有一名少年太监垂手侍立。

陈敬龙行到殿门处,两名太监迎上前来,见陈敬龙服饰并非府中之人,不由都是一愣,待看见他背上钢刀,更是齐齐变­色­;吃惊之下,一时都开不得口。

陈敬龙出示金牌,两太监见了,这才松了口气;其中一个躬着腰,恭恭敬敬问道:“大人……呃……好汉……那个……贵客来此,可是要见郡主么?”

陈敬龙问道:“郡主睡觉了没有?”那太监微一皱眉,似嫌陈敬龙说话太过粗俗;但语气仍十分恭敬,应道:“暂时还没有,不过,就要安歇了贵客请回吧,有什么事,还请明日赶早前来觐见”

陈敬龙冷哼一声,也不多说,伸手将两名太监推开,抬步直入殿门。那两名太监愣愣看着他走入,却不敢阻拦。

进了大门,是一间宽敞大厅;厅中檀木桌椅、珍玩古董、金玉器皿,琳琅满目,摆设极尽奢华。厅中本有几名绸裙婢女侍立。陈敬龙忽然闯入,众婢女齐吃一惊,愣愣看着他,不知所措。

陈敬龙出示金牌,低声问道:“郡主现在何处?”众侍女看见金牌,惊魂稍定,但仍是呆呆怔怔,不敢应声。

陈敬龙不耐烦起来,也不再问,侧耳倾听,闻得隐有啜泣之声;循声望去,见厅侧有一小门,便即抬步走去。

了小门,是一间小室,穿过小室,方来到一间暖阁。那暖阁亦极宽敞,中间以珠帘隔开,外间设有桌椅、香鼎等物;桌上摆一纱灯,灯光朦胧,鼎中轻烟袅袅,散发淡淡幽香。墙角处,一排跪着十几个人,都是身穿银­色­锦衣的城主府侍卫;个个跪的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屏息静气,并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陈敬龙一入暖阁,立时看见那些侍卫,那些侍卫亦抬头望来。双方一照面,不由都是一愣;原来这十余名侍卫正是白天在寝宫门外防守,曾将陈敬龙气走的那一伙。

陈敬龙下意识的又将金牌举起。那些侍卫却不看金牌,只是盯着陈敬龙发呆;过了片刻,众侍卫沮丧之­色­渐褪,如释重负,彼此对视,脸上都露出笑容;但仍是静悄悄的,谁也不敢说话。

陈敬龙见他们不来盘问自己,便也不再理会;抬眼望去,见那珠帘细密,遮挡的严严实实,况且帘内并未燃灯,十分昏暗,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何情景;只闻那细细啜泣之声,正是从帘内传出,断断续续,却不停止。

陈敬龙暗自奇怪:“是谁在哭?是楚楚么?她如今锦衣玉食、坐享荣华,还有什么可难过的?若不是她,又会是谁?”猜疑不定,正要向墙角处跪着的那些侍卫询问,却听那啜泣之人轻轻一声叹息,声音轻柔,腔调凄苦,似有无限心事委屈,

却无可发泄,只能寄于这一叹之中。

这凄切哀怨的叹息声,陈敬龙在神木教总坛养伤时,早听得熟了;正是楚楚所发,绝不会错。

静室昏灯,相隔咫尺,不见其面,只闻其声;陈敬龙刹时错觉,恍惚中,似又回到了当初在神木教养伤的时光;许多旧事,翻上心头,思绪起伏、百感交集,不由的呆立当场,茫然若痴。

那一声叹过,静了片刻,又听楚楚如泣如诉,缓缓吟道:“意长翻恨游丝短,尽日相思罗带缓。宝奁如月不欺人,明日……明日……”到这里忽地断住,过了半晌,又叹一声,凄然泣道:“明朝且做莫思量,如何……如何过得今宵去?”最后这一句自问,声音虽轻,却说不出的凄婉悱恻,饱含无尽自伤之情。注

陈敬龙读书不多,听这几句诗词,似懂非懂,不甚明了;但听得楚楚语气,却不禁骇然,暗道:“楚楚如此委屈,莫非受人所欺?有镇西王爷关爱,在这城主府中,还有谁敢欺她?啊哟,难道是镇西王爷对她不好?”他以往对楚楚怜惜守护之心已根深蒂固,既想到有人“欺她”,立起热血上涌,怒气横生,暗道:“管他是谁,只要欺负楚楚,我便容忍不得就算真是王爷,又能如何;瞧样砍他**的便了”想到这里,按捺不住,便想询问:“楚楚,是谁欺你?快告诉我”

张开嘴,问话尚未出口,却听帘内一个­阴­柔声音劝道:“时候不早了,请郡主服药安歇吧郡主万金之躯,还请自行保重才是”

陈敬龙吃了一惊,急将嘴巴闭上,把言语憋回肚里;暗自狐疑:“原来不只楚楚一人在内,竟然还有别人啊,这声音不男不女,是那个李公公的。他在这里做什么?”

寻思未定,只听楚楚冷笑一声,斥道:“你们行事,分明是想逼死我么;吃不吃药,又有什么用处?”微一停顿,又哽咽道:“你也不用假好心劝我;趁早,你拿条绳来勒死我,才是正经”

她话一出口,只听“蓬蓬”连响,似是叩头声音,接着听那李公公颤着嗓子哀求道:“郡主,这……这话太重了,老奴万万担待不起啊求求您,饶了老奴吧”楚楚呜咽道:“我有什么不饶你了?我又没让你跪在这里,你自己不走,跟我什么­干­系?”

那李公公默然片刻,带着哭腔禀道:“王爷不许有人打扰,门外太监都不敢通报;老奴……老奴若硬闯进去,那可有死无生……”楚楚呜咽叹道:“你是死是活,别跟我说我只是那句话,见不到陈敬龙,我便不吃药、不睡觉;你们劝也没用,趁早别费事了吧”说罢轻叹一声,又咿咿嘤嘤哭起来。

陈敬龙此时方才明白:“原来她委屈哭泣、李公公在此解劝,都是因我不肯来见

看来她是真正想我念我”一时心中火热,就要闯入珠帘,与楚楚相见;忽地却又想到:“她身居高位,虽然念我,却未必肯再像从前一样,与我亲密无间,平等相处;如今切不忙相见,就在这帘外听听她说话,看她真心如何;若是她有了改变,自矜位高身贵,要居高临下待我,那也就不必相见了”当下仍旧驻足不动,不言不语,只是静听。

楚楚哭了一会儿,声音渐低;那李公公叹息一声,求道:“郡主,您安歇吧;大不了……大不了老奴明天去跪求陈少侠,好歹请他来走一趟……”楚楚叹道:“没用的;他与你毫无交情,凭什么给你面子?”李公公发狠道:“实在不行,我……老奴拼了老命,绑也把他绑来”楚楚忍不住“嗤”一声轻笑,啐道:“呸,凭你这把老骨头?惹他发火,一拳把你头也打碎了,能容得你把他硬绑过来?”

李公公急道:“老奴当然不行,但……但咱们城主府,那许多侍卫,一拥而上,不信就擒他不住……”楚楚怒道:“住口谁敢对陈敬龙不敬,我绝不轻饶”随即又哭道:“就是你们这蛮横压人的官派作风,得罪了我家公子,连累于我;你还敢再提?我……我……我家公子是再也不肯见我了;我不得好,你们也别想好,我早晚要你们一个个都死在我手里……呜呜……”

陈敬龙听

得“我家公子”四字,又是感动,又是诧异,暗道:“她已贵为郡主,怎么还如此称我?难道……她真的毫无改变,心目中待我仍如从前?”

那李公公受了呵斥,默然半晌,方战战兢兢试探问道:“郡主,老奴实在不明白,不过是搜身而已,有什么大不了呢?陈少侠何必生这样大的气?”

楚楚抽泣几声,缓缓言道:“你只在王府生活,见惯了那些阿谀献媚的软骨头官员,却哪懂得那些江湖好汉的桀骜­性­情?他们刚强的很,也高傲的很,重荣辱、轻生死,岂是你这动不动跪着求人的奴才所能想象?这样的真好汉,虽然不多,但我家公子却恰恰便是一个;他宁可拼将一死、血溅十步,也断不肯受人半点折辱的,又岂能容得那些狗一般的侍卫,伸爪子在他身上翻来翻去?你们狗眼看人,只当都是和你们一样的下溅种,所以得罪了我家公子,亏你还有脸来问我;哼,我若不说给你听,只怕你们死到临头,还不知为何而死呢”

那李公公虽被骂的狗血淋头,却丝毫不敢显出不满,­干­笑几声,恭恭敬敬说道:“郡主明鉴,这都是那起子瞎了眼的狗侍卫惹祸,真真不关奴才的事”微一停顿,又问道:“话说回来,就算侍卫得罪了陈少侠,可也不关郡主的事啊?陈少侠为此生气,居然连郡主也不见了,未免……未免…

…”

楚楚冷道:“未免什么?”李公公忙道:“不,不,没什么,奴才可不敢对陈少侠有丝毫不敬”楚楚轻哼一声,不再追问,默然片刻,叹道:“我家公子,当然要这样的;若不这样,那才叫怪事呢他处身江湖,从不曾与达官贵人们来往过,哪能懂得什么城主府的规矩?只怕连听也没听说过吧。况且,他又深知我有些心机,尤其喜好控人心理;他见侍卫要搜身,当然不会想到是定死的规矩,连我也没办法免除,只会认为是我得志猖狂,故意安排,震慑与他,以显身份他是怜弱恶强的人,当初我孤苦无依,所以他怜我惜我,对我关怀爱护,现在我地位尊荣,却反以身份压他,他又不想依傍豪强以求富贵,却怎么还肯理我?就算他挂念着我,但也必定要离我远远的,以免给人瞧不起了”她说到这里,又气又急,已又带了哭意;当下便停住了口。

陈敬龙暗暗点头,心道:“楚楚深知我为人,估计的半点不错她能想到这些,自然不会做出那许多嘴脸来给我看;侍卫搜身,确实不关她事,是我误会她了她如此念我,我却怀疑于她,实在太也不该”一时间,满怀愧疚,羞惭无地。

楚楚忍了片刻,却忍不住,终究又哭起来。李公公劝道:“实在不行,不如……郡主闯进集贤阁去,当面向陈少侠说清楚吧”楚楚哽

咽急道:“我家公子的­性­情,我还不知道么?他见我去了,必定甩袖就走,岂能容得我说话?你们瞎了狗眼,看人不明,得罪我家公子;可怜我受你们牵连,遭我家公子误会,竟连个辩白的机会也没有;我……我……你们倒不如来个痛快,­干­脆勒死我吧……”

陈敬龙疑心既去,怜惜之心便生,听楚楚哭的凄切,再也忍耐不住;轻声叹道:“楚楚,不用难过了我在这里”

注:前半阙词,取自严仁所作《木兰花》;末一句为“明日归来君试看”,因楚楚自忖明日陈敬龙也不会来,所以吟不出口,却转至周紫芝《踏莎行》的最后两句。

二百七十三节、永不疑心

陈敬龙话刚出口,只闻帘内“砰”一声响,似是翻倒了什么东西,跟着听楚楚颤声呼道:“公子……公子……是你么?”随即步声微微,奔到帘边,“哗”一声轻响,珠帘微分,走出一人。

陈敬龙定睛看时,不禁大吃一惊,失声道:“你……你怎会这副模样?”

这走出珠帘之人,正是楚楚。她如今身穿腥红缀珠百花罗裙,足蹬纹金朱丝软履;腕套虾须镶宝金丝镯,指带嵌猫眼绛石戒;颈悬祈福金锁,腰系绣金香囊;头Сhā凤尾金步摇,肩披银丝穿米玉缨络;全身上下,珠光宝气,华丽富贵,哪还是当初那青裙素面、淡雅怡人的丫鬟形象?

然而,这华装丽服之中、珠环翠绕之下,人却是瘦骨支离、憔悴不堪;腰若蜂细、颈似螂形,面容枯槁,­色­如黄花,双颊深陷,额头隐现青筋;恹恹病容,尽夺昔日美­色­;手足轻颤,俨然弱不胜衣。

她以往虽也单薄娇弱,却绝不至瘦到如此可怖的境地;陈敬龙见她这般惨淡模样,焉能不惊?

楚楚奔出珠帘,停步愣愣看着陈敬龙,也不回答他的问话;过了半晌,方嘴­唇­轻颤,如梦呓般喃喃问道:“公子,真的是你?你……你还肯见楚楚?”

陈敬龙哑声道:“你方才说话,我都听见了楚楚,是我多心,错怪你了”

楚楚嘴角微挑,似欲微笑,眼中泪珠却滚滚而下;缓步上前,抬手在陈敬龙脸颊轻轻抚摸,喃喃叹道:“公子……瘦了……”话未说完,猛扑进他怀里,两臂紧紧搂住他腰身,放声大哭。

陈敬龙见她自己瘦的不成|人形,却反叹“公子瘦了”,不由又是感动,又是怜惜;再听她哭的撕心裂肺,似有无尽酸楚要发泄一般,不由更是心痛如割;一阵冲动,再顾不得什么身份顾忌,抬臂将她紧紧搂住,喃喃叹道:“楚楚………楚楚……”心情激荡之下,除呼唤“楚楚”之外,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墙角那些侍卫,眼见金枝玉叶的郡主,不顾庄重矜持,竟与男子相拥搂抱,无不骇然;个个瞠目结舌,定定看着二人发呆;只是陈敬龙和楚楚此时浑然忘我,却早想不起还有别人在场了。

过了良久,楚楚哭的没了力气,声音渐低。陈敬龙将她轻轻推离怀抱,抚着她双肩,打量她面容,皱眉问道:“你怎会瘦成如此模样?”

楚楚脸上微微泛起一丝血­色­,随即垂下头去,答非所问,哽咽叹道:“你若当真再不肯见我,楚楚也就活不久了”

陈敬龙微微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她何出此言,只听珠帘内,李公公细声细气说道:“陈少侠,郡主日夜思念你,少食少眠,当然有所清减了唉,日间老奴曾经说过,郡主让人看着心疼,您不记得了么?”

陈敬龙脱口应道:“虽然记得,可……可实没想过,竟然会到如此地步……”刹那间,忽地想起方才楚楚所吟词句,暗自感叹:“罗带缓,果然不错楚楚当真是纤腰一握,罗带难拘了她所吟者,便是她自己的真实写照”想到这里,不由又想起前半句“尽日相思”四个字,不禁心中乱跳,暗道:“相思……相思……原来她对我之情,竟是这一种这可让我如何承当,以何为偿?”一时亦喜亦忧、亦惧亦愁,心绪如麻,纷乱难解。

那李公公不知他心中所想,兀自喋喋不休,唠叨道:“郡主对陈少侠这片心,当真是天下少有了;虽然郡主不肯明说,但老奴却看得明明白白;说句老奴不该说的,陈少侠,您今天不肯来见郡主,实在……这个……实在不妥……”

陈敬龙心绪不定,对他所言充耳不闻;楚楚却再忍耐不住,喝道:“住口谁许你多嘴多舌了?我们之间如何,岂容你一个奴才妄加评说?如此大胆,莫非你当真要寻死么?”她此时斥责,言语虽然厉害,但语气中只含娇羞,却无怒意,当真不让人害怕。好在那李公公颇有分寸,替主子剖明真心,讨主子欢喜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也不再画蛇添足,惹人生厌;听见喝斥,便即住口。

楚楚眼睛在那些侍卫身上一扫,不由更觉娇羞;一扯陈敬龙衣角,低声道:“公子,咱们进去说话”转身走到帘旁,抬臂打起珠帘,驻足等待陈敬龙先行进入;俨然在尽侍女本份。陈敬龙颇觉不安,欲要阻止她这样做,却又太露痕迹,更是不妥,无奈只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缓步走入。

珠帘内,比外间更加宽敞;靠墙设有挂着红绡帐的大床,显然正是楚楚歇宿之处;地中间,有楠木桌椅;桌上放着一只青花瓷碗,碗中满满的黑­色­药汁;桌旁椅子,有一把翻倒地上,显是方才楚楚听见陈敬龙说话,起身时太过激动急躁,已至连椅子都带翻了;椅旁不远,直挺挺跪着一人,正是那李公公;李公公身后,又跪着两名侍女,低垂着头,浑身颤抖、噤若寒蝉。

楚楚待陈敬龙进入,便跟着进来,放下珠帘;回身冲李公公喝道:“你要跪到什么时候?”李公公恭声应道:“郡主不息怒,老奴不敢起身”楚楚怒道:“少跟我贫嘴贫舌;快滚出去,我今晚不想再看见你”李公公含笑爬起,躬着腰,碎步走到楚楚身边,迟疑问道:“那些侍卫……”

楚楚皱眉道:“先送去牢里关押,明天再做处理”李公公赔笑劝道:“现在陈少侠已经来了;依老奴看,郡主怒气也消的差不多了;不如……不如,饶了他们吧”楚楚微一迟疑,看看陈敬龙,咬着嘴­唇­微微一笑,冲李公公摆手斥道:“快滚,快滚”

李公公松了口气,躬身退出;跟着听外间响起乱纷纷的叩头声,一人叫道:“谢郡主……”话未说完,又听李公公焦急斥道:“快悄悄滚吧;你们这些猪头,能不能知点趣儿呢?”他轻斥过后,果然叩头声立止,也不再有人说话,只闻窸窣轻响,稍乱片刻,便即远去。

楚楚又看向那两名侍女,命道:“你们也出去”那两名侍女轻声应是,慢慢站起,一个去将翻倒的椅子扶起摆好,另一个去端了药碗,垂头禀道:“药冷了,奴婢去热来……”楚楚道:“不用吃了,快端走我病都好了”那侍女不敢再说,只得捧着药碗向外走。那扶椅子的侍女迟疑不动,禀道:“郡主近处,没人服侍可不成;不如婢子留下……”楚楚咬牙冷道:“滚”那侍女吓了一跳,躬背垂头,慌慌张张向外便奔。

众人皆去,室内再无旁人;楚楚叹了口气,牵起陈敬龙手掌,拉他到桌旁椅中坐下;自己却不落座,缓缓蹲下身去,捧着他手掌,仰头看着他脸,迟疑问道:“你……你怎么想得通了,肯来见我?”

陈敬龙尴尬道:“我是被你那城主伯父硬逼来的,实在没办法……”说到这里,见楚楚脸­色­微变,忙道:“幸好他逼我来,我才能听见你那些话。不然,我真要一误到底了楚楚,是我错了;是我多心猜疑,让你受了委屈”

楚楚问道:“公子并不是个多心之人,为何竟会疑我?”陈敬龙尴尬笑道:“我经历的磨难多了,就变的多疑起来”楚楚摇头苦笑道:“不对;是因为公子心里,从来就没把楚楚当成自己人看,所以楚楚地位一变,公子就要疑神疑鬼了如果是对商容儿、齐若男等人,公子绝不会这样的”

陈敬龙尴尬道:“楚楚,你还在怪我?”楚楚叹道:“楚楚怎么敢怪公子?要怪,只能怪我自己的身世吧”陈敬龙默然不语。楚楚又道:“楚楚生在皇家,又是锦衣玉食惯了的,经不起风吹雨打,与那些江湖女侠大有差别;所以,公子总是把我当成另一个世界中人,就算与我共过生死患难,心里也终是有些隔阂,不能把我当成自己人,对么?”

陈敬龙沉吟片刻,叹道:“不是不当自己人,只是……只是你终究跟我们不一样,你应该生活在绫罗堆里;风餐露宿、颠簸流离的江湖日子,不是你应该过的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离开我,过你应该过的生活”

楚楚凄然问:“所以,你知道我得享荣华,便疑心我忘了本­性­,不肯再念江湖旧情了?”陈敬龙摇头叹道:“不是忘了本­性­,你本就是金枝玉叶,幼年生活,高高在上;我是担心你位高身贵,复了本­性­,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对我”微一沉吟,又道:“现在我知道了,是我错了;你不是那­性­情凉薄之人从今往后,我永不会再对你略动半点疑心”

楚楚将脸颊贴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幽幽叹道:“公子,楚楚不会变,无论到何时,你都是楚楚的公子,楚楚永远是你从神木教带出的那个柔弱无依的小侍女”

陈敬龙轻轻将手掌移开,叹道:“楚楚,不要这样你不再是侍女,你已经是郡主了”楚楚神­色­一变,立起身来,问道:“公子,你是说,楚楚现在已经过上应该过的生活,必定要离开你了?”

陈敬龙微一点头,叹道:“我们还是朋友,但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

楚楚皱眉寻思片刻,忽地脸上飞红,颤声道:“公子,你……你纳了我吧”

陈敬龙愕道:“纳了你?什么……什么纳了你?”

楚楚满脸红霞,眼波流转,颇显艳丽;刹时间,又恢复了几分往日容光;侧身缓缓坐到陈敬龙腿上,双手搂住他脖颈,颤巍巍喘息说道:“不等了,不等你帮我完成先父遗愿,不等你先娶正室,都不等了你……你现在便纳楚楚为妾吧”话说出口,缓缓闭上眼睛,探­唇­往陈敬龙嘴上吻去。

二百七十四节、换笼之鸟

楚楚向来矜持自重,便是以往与陈敬龙同室而居,静夜无人时,也从不曾与之狎昵嘻玩;甚至陈敬龙偶然贸失,神­色­言语稍有逾越,楚楚便会恼怒嗔怪;因此陈敬龙对她既敬且畏,与之相处,总是处处小心,丝毫不敢轻薄放肆,生怕惹她羞恼。

今夜重逢,楚楚忽地如换了个人,对陈敬龙亲昵异常、举止无忌,一反以往作风;已令陈敬龙十分不安;而她坐入陈敬龙怀里、搂抱其颈,更是前所未有之亲热举动,陈敬龙惊诧之下,唯有紧张惶恐,却哪生得出半分旖旎情怀?

眼见楚楚香­唇­吻来,陈敬龙吓的手脚都麻了,下意识的急将脖颈微转,侧头闪避。

楚楚嘴­唇­触上他面颊,觉出不对;睁眼疑惑道:“公子,你……”

陈敬龙满脸紫涨,心跳的如要从口里蹦出来一样;慌张道:“不,楚楚,不……不行……”楚楚笑叹一声,香腮前探,贴上他糙脸,嘴巴凑在他耳朵上,喘息呢喃道:“没什么不行……公子……楚楚愿意……”

陈敬龙觉她腮热如火,不由的胸中似被引燃一般,也热起来;又听她娇声细细、鼻息微微,登时心中如万只蚂蚁爬过,痒不可耐;热血上涌,脑中晕晕乎乎,双臂不知不觉,已环上她纤腰;仗着心头最后一丝清明,勉强开口,喃喃道:“你……你哪里不舒服?为什么……这样古怪”

楚楚娇躯轻颤,喘息呻吟道:“全身都不舒服……好热……热的受不住……公子救我……”话犹未完,猛地侧头,与陈敬龙四­唇­相接,跟着垂下一只小手,自他胸襟滑入,抚上他胸膛。

当此情景,便是耄耋老者也难免心动,何况血气方刚的少年?便在柔荑入怀之际,陈敬龙只觉被抚之处,一丝麻热透入,直沉入腹,跟着如星火燎原,小腹间热浪翻腾,泛滥开来,迅速绵延;全身血气涌涨,几要将肌肤挣裂,额角颈间,筋脉乱蹦,隐隐作痛;什么“楚楚矜持,不可轻薄”的念头,刹时间飞出脑去,再无踪影;情不自禁,搂紧怀中软玉,乱揉乱摸;不由自主,噙往口边嘴­唇­,乱吻乱吸。

楚楚双目微闭,丁香乱吐,双手亦在陈敬龙胸前颈上摩挲抚动。陈敬龙热情愈涨,无可发泄,手到之处,但遇异物,便扯下乱丢,片刻之间,楚楚身上的缨络、饰品,散落一地;陈敬龙双手上下摸索,再寻不到可除之物,一时情急,猛拉住楚楚腰下裙襟,用力撕扯。

“嘶”一声轻响,裙襟碎裂;楚楚娇躯微震,急轻推陈敬龙嘴巴,咿唔道:“不行……不……不要……”陈敬龙一呆,松开嘴­唇­;楚楚脑袋略向后仰,与他面孔稍离,媚眼如丝,在他脸上一转,跟着向靠墙那张大床瞥去,细声嗫嚅道:“不要坐在这里……”话未说完,已羞不可耐,嘤咛一声娇呼,搂紧陈敬龙脖颈,将面孔埋在他颈窝间。

看她眼­色­,不用去想,直觉也能明白是何意思。陈敬龙情涨欲狂,猛立起身,抱着楚楚跌跌撞撞走到床边,掀开红绡帐,闯将进去;扑倒床上,将楚楚压在身下,一边在她腮边颈间乱吻,一边上下其手,乱扯她衣裙。“嘶嘶”碎裂声中,楚楚身躯颤抖如风中枯叶,闭着眼睛,喃喃只是轻呼:“公子……公子……”

茫目乱扯之下,胸前衣襟终于碎裂;陈敬龙手掌忽地握住一团绵软,前所未有的触感,不由让他稍觉诧异,微微一呆;便在这时,只听楚楚如欢悦,又似难过的娇吟一声,喃喃叹道:“公子,过了今夜,楚楚……楚楚便永远是你的人了”

这一句话灌进陈敬龙耳中,却如当头浇下一盆冷水,霎时让他激|情全熄,胸中冰凉,全身僵强,再也动弹不得。

楚楚觉他异样,睁眼愕道:“你……你……”陈敬龙定定看着楚楚面容,愣愣发呆,额间冷汗涔涔而下;隔了半晌,方喃喃道:“不……你是郡主,不能……不能再跟着我……再不可能……”说到这里,猛地翻身坐起,抱头叹道:“楚楚,你不再是我的侍女,不可能做我的人,绝不可能我……我们不能这样……”

楚楚急道:“能,能,我原意的……”陈敬龙深吸口气,凄然叹道:“蒙你垂青,敬龙有幸;但你将来另有良配,绝不可能下嫁给一个江湖汉子;我……我不能毁你一生”

楚楚坐起身来,扯住他衣袖,急道:“公子,你不是毁我,而是救我你明白么?我只有这样,才能……才能离开城主府”

陈敬龙错愕莫名,转目望去,见她身上衣裙七零八落、所剩无几,差不多已是全­祼­,不由又觉脸红心跳;见床角有床红绫被,忙取过抖开,给她围在身上;定定神,这才问道:“你想离开城主府?为什么?在这里生活的不好么?”

楚楚默然片刻,凄然笑道:“好,好的很吃的好,穿得好,每日读书拂琴、吟诗作画,逍遥自在,只要不出城主府,便谁也不敢管我;在许多人看来,这生活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陈敬龙奇道:“你这些话,我很有些耳熟”楚楚叹道:“你当然耳熟,当初你问我在神木教生活怎样,我可不就是这样回答的么?公子,这城主府里,规矩何其多也,你已稍有体会了;我既做了郡主,便要循规蹈矩,以免失了身份,给人笑话;虽然我地位尊荣,但有那许多规矩束缚,却也过的并不轻松;况且,我只能在这城主府内活动,不能出去。你想想,这样生活,跟在神木教时,又有什么分别?嘿,我做了十年笼中之鸟,如今仍是继续做笼中之鸟,只不过换了个更好些的笼子罢了”说到最后,已忍不住伤感,泫然欲泣。

陈敬龙仔细想想,确实如此,不由也替她难过;但却无可开解,只能叹息安慰道:“至少,这城主府里没人敢害你,你不用提心掉胆的过日子,比在神木教时,要好很多……”

楚楚忍不住流下泪来,泣道:“公子,你可错了,我在这里,才更加提心吊胆,比在神木教时,又要苦得多了在神木教时,只要林正阳父子外出,我便不用害怕,可以暂时把心放在肚里;在这里,我却无时无刻不提着心,哪有片刻轻松的时候?公子,这样的日子,你忍心让楚楚熬下去么?”说完这话,悲伤难耐,捧着脸,呜呜咽咽哭起来。

陈敬龙轻拍她肩头安慰,道:“别哭;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我;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解决你先说说,为什么在这里要提着心过日子?”

楚楚抽咽道:“这又有何不解?我当初要杀皇帝报仇,他记恨于我,曾下旨要把我解去无极城治罪,多亏有我二伯父保护,皇帝才奈何我不得;但我二伯父是个什么模样,你也看见了,他虽然­性­情刚强,但身子骨着实弱的可怜,而且又有几样久治不愈的固疾;说句晦气的话,以他这身体状况,必难久活,甚至……甚至随时可能发病而死他在一日,可护我一日,一旦他不在了,谁来护我?到时我还不是任人欺凌?那时落在皇帝手里,只怕我求死也不能够了我时时刻刻提心吊胆,连睡觉也不能安稳,就是怕突然听到我二伯父离世的消息”

陈敬龙道:“这你可是多虑了,第一,白虎城主虽然体弱,但­精­神尚好,应该不会有事;第二,就算他出了意外,我必定一得消息,立即赶来接你,岂能容你落在皇帝手里?”

楚楚呜咽道:“伯父身体究竟如何,我当然比你清楚,这不用你来多说;至于万一他出了意外……等你赶到,还来得及么?我伯父不在了,这府中上下自然要由朝廷接管,他离世之日,便是府中人众向皇帝献媚之时;不知多少人,要擒我去献给皇帝呢,哪还等得及你来接我?”

陈敬龙知她说的不错,沉吟道:“这……这可难办了……如何是好?”

楚楚道:“我只有尽早离开这城主府,随在你身边,由你就近保护才好……”说着移到陈敬龙身边跪坐,轻轻靠在他肩上,继续道:“伯父疼惜我,把我困在府中,以为是对我好,却没想到,其实是把我置于了极险之地;他当然不会去想自己可能突然死掉,当然便更想不到我在这里的危险;但我自己是明白的,所以时时刻刻,都在寻思脱身之策。伯父绝不肯轻易放我走,别的方法都行不通,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就是嫁人;他再怎样疼我,可也不能不许我跟丈夫在一起吧?这实是我离府的唯一途径”

陈敬龙喜道:“楚楚,到底是你聪明;你随丈夫走,名正言顺,就算你伯父再不喜欢,却也无法阻拦;哈,真难为你,竟能想出这样的好办法”

楚楚冷笑道:“好办法?你倒是给我找来个合适的丈夫瞧瞧”陈敬龙登时语塞,想了想,又垂下头去。

楚楚轻叹一声,伏在他肩上,嘴巴凑近他耳朵,娇羞言道:“公子,楚楚说过,要给你做妾的;我只能嫁你,也只肯嫁你当然,我伯父绝不会同意他的侄女,去给一个出身卑微的江湖少年作妾;他宁可杀了你,也绝不肯丢这个脸的……”

陈敬龙叹道:“我早想到了,所以我说,你再也不能跟随着我……”

楚楚微微一笑,轻声道:“按正理,确是如此;但如果……我……我肚里有了你的骨­肉­……到那时,就算杀了你,他也难免丢脸,那又怎么样呢?”

陈敬龙怵然惊道:“什么?这……这怎么行?”楚楚柔声笑道:“为什么不行?我有了你的骨­肉­,再故意声张出去;到那时,我伯父左右也是丢脸,就算拼着让我伤心,杀了你,却也无可挽回;他也就只好让我嫁给你了那我不就可以离开城主府,常随你左右了么?”

陈敬龙虽对男女之事似懂非懂,但以往看过书上记载,却也知道,男女必须有了过分亲昵的举动,女方才会怀上男方骨­肉­;此时听了楚楚这一番计划,才恍然大悟,明白她为何大异从前,突然热情,与自己主动亲昵起来。

二百七十五节、野心楚楚

陈敬龙听完楚楚计划,沉吟良久,正­色­道:“咱们不能这样做;白虎城主真心待你,咱们岂可对他不起,令他蒙羞?”

楚楚急道:“­性­命攸关,哪还顾得许多?公子,难道你为了做君子,便不顾楚楚死活么?”陈敬龙道:“做不做君子,我并不在乎,我只是不能愧对良心;白虎城主肯让我暗夜来此寝宫与你相会,对我毫不设防;只就这一份信任而言,我又怎可有负与他?总之,这样做是绝对不行的,我要另想办法,带你离开城主府”

楚楚定定看着他,脸上血­色­渐褪;过了片刻,冷笑道:“我早料到,若对你说了缘由,你必定不肯帮我;哼……公子,你这份正真忠厚,可真真是当世少有”陈敬龙尴尬道:“做人么,理应如此,算不得什么……”

楚楚怒道:“呸,你当真以为我在赞你?你……你这个食古不化的迂腐傻蛋你这个榆木脑袋的死心眼儿……我……我……”愤极之下,无可发泄,无意中瞥见床头摆着一个金痰盒,当即探身抓过,奋力住陈敬龙头上砸去。

“拍”一声响,陈敬龙额角正中,登时血流如注;但他内力自动护体,将楚楚震的手臂酸麻,却也再拿捏不牢;金痰盒脱手飞出,落于床下。

楚楚见陈敬龙额上鲜血涌出,顺脸流淌,登时着慌;再顾不得发火,忙凑上前,手忙脚乱的给他掩伤口,急道:“你怎不躲?以你的身手,若要躲闪,又怎么会躲不过?”

陈敬龙叹道:“你身体已经弱的很了,若再气出病来,那来了得?你打我,只要能出了气,便很好,我又何必要躲?”

楚楚闻言登时愣住,定定看着陈敬龙,脸上神情变幻,忽喜忽悲,忽而感激,包而失望。她方才一番举动,围在身上的红绫被已经滑下,身体复又­祼­露;陈敬龙不敢看她,因此并不知她神­色­变化;见她僵住不动,便问道:“怎么,你还在生气么?”楚楚叹息一声,闷闷应道:“没有。”

陈敬龙从怀里摸出装着金创药的小瓷瓶,­干­笑道:“既然你不生气了,便给我敷药吧;这样流血,虽然不要紧,可……可终究不大好的,是不是?”

楚楚无奈笑叹一声,接过瓷瓶打开,一边给他额上敷药,一边幽幽说道:“公子,你是真心怜爱楚楚,楚楚明白;楚楚今生,心里也只你一个男人,再也容不下别人……唉,凭你的刚勇坚忍,若纵横江湖、锄强扶弱,必能成为当世名侠,如披坚执锐、驰骋疆场,亦可成一代勇将;只可惜……你骨子里的忠厚老实,永难去除,你……你终非可君临天下之人;楚楚认定了你,也不知是对是错……”

陈敬龙惊道:“君临天下?楚楚,你……你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楚楚不答,默默将他伤口敷好,见再不流血了,方松了口气;把药瓶给他塞回怀里,又将手上沾到的血迹统统抹在他衣襟上,然后去靠墙坐好,将绫被扯过拥在胸前,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公子,你是楚楚唯一的依靠,也是楚楚唯一的希望;楚楚无论做什么,都是先要替你打算,你明白么?”

陈敬龙默然点头。楚楚继续道:“公子,你当我方才不顾羞耻,主动yin*你,只是为了自己脱离险地么?那可错了楚楚­性­命故然要紧,但更重要的,却是为了你”

陈敬龙奇道:“为了我?为我什么?”楚楚寻思一下,缓缓说道:“当今轩辕族情形,你应该有些了解。朱雀沦陷,不须再提;玄武与青龙拼得两败俱伤,最后就算分出胜负,输的一方被抹去,赢的一方,却也剩不下几分实力了;无极军本就窝囊,不值重视;如此算来,轩辕族现在唯一够强的力量,只有白虎一军,对不对?”

陈敬龙思索一下,道:“不错;只是不知,在与暗族大战之后,白虎军又能剩下多少……”

楚楚道:“我伯父极重军事,白虎军训练有素,可称­精­锐;就算与暗族交战之后,损失许多,但只要能剩下十分之一,便足够称霸轩辕族了你想,我伯父身体不牢,朝不保夕;一旦他有了意外,这白虎­精­兵,又将何去何从?”

陈敬龙沉吟道:“自然要被朝廷接管。”楚楚冷笑道:“按常理,确实如此。但如果一位英雄横空出世,在对抗暗族的过程中,立下赫赫功劳,使白虎军甘心依附,受其统辖,那又怎么样呢?这英雄有了白虎军支持,还用在意朝廷命令么?朝廷又有何能力,去夺他兵权?”

陈敬龙身心俱震,沉吟道:“以白虎­精­兵,对抗朝廷……”楚楚抢道:“不只对抗朝廷轩辕族纷乱如此,正是枭雄迭起逐鹿之时;现在的朝廷,不过是穷途末路、苟延残喘而已,早晚必亡;到那时,谁掌握了白虎军,谁便拥有争霸的最强根基,绝非后起者可比,你明不明白?”

陈敬龙瞠目愕道:“你……你要我掌控白虎军?”楚楚眼中神采闪动,­精­神陡振,正­色­言道:“我伯父并无子女,唯一最亲近之人,便是我了;我若……若嫁给了你,你便是他的侄女婿,也便成了他的亲人。到那时,难道他会不重用你么?有他的关照提拔,再加上你自己的胆气本领,要在军中立功掌权,又有何难?等我伯父离世,这白虎军还能跑得出你手去么?你那时名头已响,又有此强大基础,再要招兵买马,定然容易;待军力足够,灭掉当今朝廷,扫平其它势力,这轩辕江山,便是你的,你便是轩辕族的新皇帝;懂了没有?”

这一番话,早把陈敬龙听得呆了。楚楚见他愣愣不语,笑叹道:“我知道你没有这样大的野心;但到此情形,再不争取,可就傻的很了”说罢缓缓移开绫被,柔声笑道:“公子,你现在应该明白,得了楚楚,便是得了轩辕江山;如此收获,你还要拒绝么?”一边说着,一边凑上前去,伸臂欲搂陈敬龙脖颈。

陈敬龙慌忙跃下床去,正­色­道:“楚楚,不可如此;我只想为国为民出力,却没想过要夺江山、做皇帝;况且……你伯父已经命我加入白虎军中,你我不用……不用这样,我也一样可以建立军功”

楚楚愕道:“他让你加入军中?这怎么可能?”陈敬龙忙道:“怎么不可能?我不肯,他还生气呢”当即将白虎城主招揽他的过程详细讲出。

楚楚听后,沉吟良久,松了口气,笑叹道:“原来是我小看我二伯父了他早有打算,我这番举动,很是多余”随即又似笑非笑的看着陈敬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过了半天,方轻声问道:“公子,你是打定主意,今晚不碰楚楚了?”

陈敬龙面红耳赤,嗫嚅道:“名不正,言不顺,还是不碰的好”楚楚点点头,叹道:“名正言顺,可不知要等上多久;也不知我二伯父,能不能支持到那时罢了,走着瞧吧”叹罢寻思一下,又道:“公子,烦你去帐外衣橱里,给我取件衣裙”

陈敬龙见她终于打消了yin*自己的念头,登时松了口大气,忙掀帐出去,寻衣橱打开,随手扯出几件衣裙,隔帐塞给楚楚;自己却不敢再进去,只在帐外等候。

过了片刻,楚楚整整齐齐穿着一件粉红罗裙,走出帐来;站在陈敬龙身前,上下略一打量,见他衣歪领斜、鬓发散乱,刚才二人纠结缠绵的迹象一览无余,不由又是害羞,又是好笑,忙帮他将衣衫整理妥当;又扬声叫道:“来人”

外面大厅中有人应声,跟着脚步轻响,两名侍女快步奔来,走入珠帘,躬身待命。

楚楚见她二人战战兢兢,似极害怕,微一寻思,已明原故;登时满脸飞红,但口气却极­阴­冷,森然问道:“你们方才听见了什么?”

那两名侍女听此一问,立时浑身颤抖如若筛糠;同时跪下,一齐摇头;一名侍女颤声禀道:“奴婢什……什么也没听见”楚楚冷冷哼了一声。另一名侍女较为机灵,忙道:“启禀郡主:奴婢们离的远,方才虽听见些响动,却也不很清楚;只闻好像郡主又哭又叹;据奴婢猜测,大概……大概是郡主和朋友言语不和,斗嘴了吧;没得郡主召唤,奴婢也不敢来开解”

听她说出“斗嘴”二字,楚楚脸上更是红的发紫,情不自禁摸摸嘴­唇­;微一沉吟,笑道:“你猜的不错,就是这么回事;传告众人,这件事,谁也不许出去乱讲,听见没有?”两侍女忙不迭的叩头应是。

楚楚又命道:“取洗脸水来”两侍女答应一声,立起身,欲要退出,楚楚指着那机灵侍女,命道:“你留下来”那侍女忙驻足不动。

待另一名侍女走出帘外,楚楚指着散落遍地的碎布、首饰,问那机灵侍女:“这是怎么回事?”那侍女想了想,应道:“依奴婢猜想,大概是郡主跟朋友斗嘴,发了脾气,所以乱扔东西出气,连衣裙,也都拿出来铰碎了”

楚楚笑道:“不错,我生气时,总是忍不住要毁些东西的;你猜测的一点也不错”微一停顿,吩咐道:“收拾一下,把碎裙拿出去烧了;你自己去,别让别人知道”

那侍女恭声应是,忙碌起来,先不顾那些首饰、缨络,只管先捡碎裙;她手脚甚是麻利,不大工夫,已在屋内转了一圈,连红绡帐内也收拾清楚,把所有红裙碎片归拢起来,团成一团,抱在怀里,正要退向帘外,忽地却又停步;躬着背,迟疑禀道:“郡主,帘外那人,来了好一会儿了,要不要命他觐见?”

楚楚大惊失­色­,失声道:“帘外有人?是谁?”她话音未落,陈敬龙身形如电,已蹿向帘外。

二百七十六节、百余将才

待陈敬龙蹿出时,外间空空荡荡,哪还有人?

陈敬龙呆了一呆,微一寻思,脸­色­大变,急回转帘内,沉声道:“是个高手那人来去,凭我耳力,居然不曾听见半点声响,可见其本领远胜于我了”

楚楚眉头紧皱,问那侍女:“那人是何模样,何时来的?”

那侍女禀道:“那人比陈少侠只晚来片刻而已;是个中年人,四十多岁,穿一身白衣;他也像陈少侠一样,拿着咱们府里的通行金牌,所以奴婢们不敢阻拦……”

陈敬龙叹道:“不用说了,是欧阳啸前辈是……是白虎城主,让他来的”

楚楚低呼一声,脸上血­色­霎时褪尽,苍白如纸;定定看着陈敬龙,颤声道:“公子……好……好险……”

陈敬龙亦是汗流浃背;强自镇定,苦笑叹道:“幸好方才悬崖勒马,不然……嘿……当真好险”

楚楚寻思片刻,惧­色­渐去,忽地抿嘴一笑,命那侍女:“去吧”那待女急忙退出;待她离去,楚楚轻声笑道:“忠厚人,自有好报,果然不错”

陈敬龙苦笑道:“原来白虎城主对我并不放心;我在这里,终是不妥;楚楚,我得走了”说着抬步欲行。

楚楚急将他拉住,笑道:“不用急,有欧阳前辈回复,我伯父定然放心;你在这里多久,都不要紧的”跟着面容一整,正­色­道:“公子,我有些正经话,要跟你说”

陈敬龙微一沉吟,点点头,驻足不动。这时脚步轻响,去取水的侍女端了一只搭着手巾的漆金铜盆走进来。楚楚伸手去盆里一搅,试试水温,然后将手巾投入盆中浸湿,再取出拧得半­干­,到陈敬龙身前站定,举手巾将他脸上血迹轻轻擦拭­干­净。

陈敬龙在神木教养伤时,每日便是楚楚服侍擦脸,二人如此举动,早就习以为常,都不觉有何不妥;只可怜那侍女,眼见尊贵无比的郡主,亲手服侍一个布衣汉子,而那布衣汉子怡然自若,施施然任其服侍,二人高低尊卑全然倒置,浑不顾忌皇族体统,却不由早惊得呆了。

擦拭完毕,楚楚将手巾丢入盆中,命道:“取灯烛进来。”那侍女犹未回神,两只眼瞪的滚圆,怔怔而立,不知应声。楚楚看她模样,微一皱眉,随即脸上一红,斥道:“还不退下”那侍女微微一震,醒觉过来,忙垂下头,躬身退出。

楚楚自去将外间桌上的纱灯取进来,放在墙角一张乌木妆台上,又将台上彩绣镜袱掀开,露出铜镜,然后在台上拿起梳子,唤道:“公子,过来,楚楚服侍你梳头”

陈敬龙到妆台前的凳上坐好;楚楚立于他身后,将他发带解开,头发打散,一边慢慢梳理,一边问道:“公子,我伯父要你加入军中,你究竟答不答应?”

陈敬龙迟疑道:“我感觉,还是加入义军的好”

楚楚忙道:“不,欧阳家的义军难成大事,不可加入……”陈敬龙大是惊奇,愕道:“怎么这样说?”楚楚略一踌躇,低声讲道:“我伯父终是皇室中人,就算他与皇帝不和,但终究要维护皇室地位,维持这蒋家朝廷,岂肯让义军坐大,威胁朝廷统治……”陈敬龙奇道:“白虎城主,不是很支持义军组建么?”

楚楚道:“支持是支持,但终究有个限度。他只许欧阳家招慕江湖人士,却不许其任意招兵买马,便是为控制其发展了你想,江湖力量虽然不弱,但只凭欧阳啸和铸剑山庄的名头,又能引得多少人来投奔效力?所以说,这欧阳家义军,终究难有大的发展;既然义军力量不强,无法与白虎军相抗,便只得听命于我伯父,受其辖制;而在我伯父辖治之下,义军更永难出头;明白了么?”

陈敬龙愣了半晌,叹道:“原来是这样这个……这个……欧阳家组建义军,是为了对抗暗族,白虎城主限制其发展,可不大对头”

楚楚冷笑道:“为对抗暗族?哼,公子,你当别人都跟你一样,只想白白的为国为民出力,却毫无所求么?”陈敬龙愕道:“这话又从何而来?”楚楚道:“我在铸剑山庄住过几天,也曾看过铸剑山庄弟子习武……”陈敬龙忙道:“对了;我正要问你,你引得铸剑山庄弟子自斗,伤了许多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无心之过呢,还是有意施为?”

楚楚笑道:“我若说是无心的,你相信么?”陈敬龙用力一摇头,道:“绝对不信”楚楚在他颊上轻轻一拍,叱道:“给你梳头呢,不要乱动”随即又笑道:“既然不信,又何必再问?不错,我明跟你说,我引他们相斗,是故意的”从镜中看见陈敬龙瞪着眼睛,似要发火,忙道:“公子,别急,先听楚楚解释”陈敬龙强忍怒气,默然不语。

楚楚缓缓讲道:“你知道,我爹爹在世时,统领青龙兵马,麾下何止百万?我随着他老人家,常去军中玩耍,那军兵排队列阵、­操­习演练,我是早都看得熟了那天铸剑山庄弟子习武,我无意中走过瞧见,但就是这一瞧,着实让我吃了一惊;那些弟子虽是演练武技,但却并非各练各的,而是十余人一伙,排列阵形,攻守进退,井然有序,俨然在模拟沙场攻伐、军队争战……”

陈敬龙不以为然道:“江湖帮会门派中人,遇到强敌时,也往往结阵以抗,有什么稀奇?齐若男便懂得列阵抗敌之法,你不知道么?”

楚楚冷笑道:“江湖人的结阵,不过是攻守互助、掩虚露实,以增自保克敌之力罢了;我曾随赭狮帮杀入皇宫,见过他们的排阵列队,又怎会不知?

齐若男现在能训练义军,是因为她在飞凤关历练一番,见过军队攻伐,又得欧阳莫邪指点教导,学了兵法;你以为她原本就懂得么?那些铸剑山庄弟子演练,前锋、中军、左翼、右翼,排列井然;潜伏、诱敌、突击、接应,分工明确;正军、辅军、奇兵、哨探,各尽其能;包抄、迂回、避实、击虚,变化灵动;甚至有人模仿守城,有人模仿攻坚,有人模仿退逃脱离战场,有人模仿运送粮草辎重。不过区区百余人演练,气势规格却俨然百万人攻杀进退哼,公子,楚楚可不明白了,难道江湖人争斗,也用得着如此阵式么?”

陈敬龙哪懂得沙场征战之法?被楚楚这一番话,只说的头也大了;勉强应道:“这个……别的我不知道,不过……好像运送粮草辎重,是用不上的;总没听说过江湖人打架,还要有人负责送饭送菜,送被褥铺盖吧?”

楚楚“噗嗤”一笑,斥道:“人家跟你说正经事呢,你却打诨胡闹”随即整整面容,又正­色­讲道:“那些铸剑山庄子弟,若听人指挥,这样演练,倒也不可怕了;但当时却并没有人发号施令,只是他们自行配合分工,一队变化时,其它队伍立刻随机应变,自动调整;全凭各人头脑分析把握,许多人不须通气,而能演练的井井有条、毫无错乱,这可当真吓人的紧了”

陈敬龙不解道:“可怕在哪?难道他们凭此阵式,能无敌于江湖么?”楚楚气道:“江湖,江湖,你还是只拿他们当江湖人看待;你这木头脑子,能不能开开窍呢?你想想,他们是在模拟战场厮杀啊,这许多人不须号令,随机应变,那证明什么?”

陈敬龙寻思片刻,惊道:“他们都懂得兵法战策?”楚楚轻叹口气,赞道:“还好,还好,你总算没笨到不可救药的地步”跟着皱起眉头,沉声道:“不只是懂得而已,凭他们随机变化时的灵敏准确,非熟读兵书、深谐战策之人,绝难做到。以我的眼光来看,当时在场任何一人的才­干­,若在战场上,都至少可以统领万人、独挡一面铸剑山庄的弟子,原来不只是武力高强的江湖人而已,同时亦是一群难得的将才”

陈敬龙奇道:“欧阳庄主,在哪里搜罗到这许多人才做徒弟?”楚楚冷笑道:“他隐居二十年,除教导两个儿子之外,便什么也不做了么?慢慢搜寻,当然能寻得到十年磨剑欧阳啸,看似个清心寡欲的世外高人,其实心高志大、远见卓识、胸有丘壑、缄默隐忍;实是当世第一等的厉害人物十年磨剑,便已威震江湖,再磨二十年,又将怎样?嘿嘿,只怕剑出鞘时,要天下皆惊了”

陈敬龙听她如此评价欧阳啸,微一寻思,怵然惊道:“你是说,欧阳前辈有心争霸天

下?”楚楚叹道:“不想争霸天下,他培养那许多将才做什么?自己在家观其­操­演,聊以解闷么?”

陈敬龙恍然道:“原来如此你是怕欧阳前辈成事,威胁到朝廷统治,所以引那些铸剑山庄弟子自斗,想削其实力”楚楚咬咬嘴­唇­,恨恨言道:“楚楚与皇帝仇深似海,巴不得有人推翻朝廷,替我报仇,又岂肯为朝廷出力?”又捏住陈敬龙脸颊重重一扭,愤然道:“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你,你却全然不解,真枉费了我对你这一片真心”

陈敬龙揉脸­干­笑道:“又是为我?这我可真不明白了楚楚,我在半兽族时,觉得自己很是不笨,甚至可称得上非常聪明;但到了你跟前,我却又觉得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了你的心机智谋,不是我所能比较的,所以你做事我想不通,也很正常”

楚楚幽幽叹了口气,闷声言道:“公子不比我笨,只是……唉,你丝毫没有野心,不替自己打算,所以才不理解我所作所为吧”微一停顿,又道:“在楚楚心中,只有公子一个人可佩称霸天下,占据这轩辕江山,岂容得别人来争?欧阳家既有此野心,楚楚碰上削减其实力的机会,当然不肯放过”

陈敬龙默然半晌,叹道:“楚楚,你虽是一心为我,但……但异族入侵之际,这样做,实在不妥……”

楚楚冷笑道:“我早知你不会赞成;哼,楚楚本事太低,斗不过人家,不但算人不成,反堕入了人家算中;你不心疼我也就罢了,却也不用来责怪我”。

二百七十七节、楚楚献策

陈敬龙奇道:“你被别人算计了?当世除张肖以外,还有谁智计能胜得过你?”

楚楚苦笑道:“公子,你未免太瞧得起楚楚了;世上智谋高远、心机深沉的厉害人物,不知多少,楚楚这一点小聪明,何值一提?”轻叹口气,又缓缓讲道:“楚楚见铸剑山庄弟子非同凡响,便动了心思,要将其除去一些,以减其实力;结果呢,那些弟子被楚楚一引,也确是混斗起来,最后伤了许多人;可是,公子你想,欧阳家锐金斗气以锋锐凌厉而著称江湖,那是何等厉害?裂铜分铁尚轻而易举,何况血­肉­之躯?只怕稍刮到一星半点,也足可使人筋折骨断、手残脚残了吧?铸剑山庄弟子混斗,伤了许多人不假,但却没有一个死的,更可异者,居然连个断手断脚,落下残疾的也没有,这又该如何解释?”

陈敬龙想了想,恍然叫道:“他们是假斗”楚楚道:“不错,我也是过后才想得明白,原来他们并没中我算计,只不过是演戏给我看,骗我罢了”陈敬龙瞠目愕道:“这……这……为什么?我可真要糊涂死了”

楚楚冷笑道:“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与白虎城主接触,要找个借口送我来城主府了

你将我托付给铸剑山庄,按江湖道义来讲,他们只应好好照管我,以尽朋友之义,可没道理把我转送出去;再者,江湖人大多不与官府来往,欧阳家若全无理由,巴巴的把我送来,我伯父岂能不疑?还有,楚楚与皇帝仇深似海,早已不把自己看作皇室中人,若平白无故让楚楚来与白虎城主认亲,楚楚也绝对不肯的

因有这许多顾忌,所以他们不敢直来,而要演出这一场戏;有了这一场变故,楚楚便无法在铸剑山庄安居,只能移往别处,如此送楚楚进城主府,便是名正言顺、理所应当;你回来时,他们尽可以理直气壮的给你答复,我伯父纵有疑心,却也无法质问表露,只能隐忍;而楚楚,也无可奈何,只得听其安排

甚至,嘿,楚楚惹出这样的大祸,你必然要心怀歉疚,将来铸剑山庄有求于你时,你又怎好拒绝?而我伯父,也必须要给铸剑山庄一些好处,以为补偿哼哼,不过几名弟子受伤,将养一阵,便可康复,几乎毫无损失,却能换来如此丰厚的收获,铸剑山庄又何乐而不为?”

陈敬龙听她说了这一大堆,不由早听得呆了;愣了半晌,方皱眉叹道:“若当真能想到这许多,那用计之人,心思之细密,可不在你与张肖之下了”

楚楚叹道:“胜不胜得过张肖,不得而知;但楚楚被人耍的惨了,哪还敢与人比较智计高低?

铸剑山庄既有前后院之分,自是为了隔绝弟子与女眷接触,两院中隔之门,理当是时常关闭的,岂能任楚楚自由往来?楚楚走出后院时,眼见院门大开,却想不到是人家故意安排,诱我中计,真是迟钝的很了

那许多弟子,虽都年青,但总不至连一个庄重自持之人也没有;见了楚楚,全都露出痴迷神­色­、愣愣发呆,楚楚竟想不到是有人提前安排,演戏骗我,实在是蠢到了家

既然是事先安排的,就算楚楚不加yin*,那些弟子也必会自寻由头,为楚楚打上一架;楚楚当时犹未知觉,竟还妄动心思,引人出手,可不是鱼儿拼命咬钓钩么?嘿,真是可笑

最可恨者:那些弟子,本领高低差距,岂不自知?本领低者,又怎敢与高者相争,自取其辱?眼见他们一哄而上,斗成一团,并没有一个置身事外以求自保的,楚楚居然仍未醒悟,居然还要装着畏惧昏晕,以求推脱责任,真真是可悲可叹,可笑到极点

那些弟子肚里,必都把楚楚当成个惹人发笑的蠢货;楚楚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这样丢脸过,每每想起,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以后再也不要见人才好”说到这里,羞惭无地,脸上红的如着了火一般,眼神躲闪,已不敢在镜中与陈敬龙对视。

陈敬龙却没留意她的羞赧;自顾怔怔发呆,隔了半晌,方喃喃叹道:“原来如此……莫邪,莫邪,你我曾合力斩杀高天彪,曾联手死战倪坛,更曾于三千军中,并力突围;几番生死相依、同仇敌忾,是何等的交情?你……你怎忍心瞒我骗我”失望之下,心情激荡,连声音也有些哑了。

楚楚见他并没笑话自己,这才松了口气;忙道:“公子,你可别错怪了莫邪;他单纯懦弱、女气十足,平素只在后院跟丫鬟婆子厮闹玩耍,极少与其他弟子往来,而那些弟子,也对他并不如何敬重;铸剑山庄这一番行事,绝不可能出自他的手笔安排,甚至他可能根本就毫不知情,直到此时,他也仍以为是楚楚惹祸呢”

陈敬龙­精­神一振,喜道:“莫邪不知情?那……那他不是有意瞒我了,好,好欧阳啸前辈如此行事,虽然也让我有些失望,但总算不用十分难过”

楚楚沉吟道:“欧阳前辈虽然志向远大,但终究是江湖豪杰出身,凭我感觉,他骨子里那一份正直义气,还是有的;他做事,会于大处着眼,但未必肯于细微处工心算计;据我猜测,铸剑山庄这一番行事,他或许知情,但未必是出自他的计划安排”

陈敬龙眉头紧皱,疑道:“欧阳­干­将?”楚楚正­色­道:“不错,我猜是他此人不但胸怀大志,更工于心计;最可怕的,他虽是名门侠少,却并不十分注重江湖人所讲的仁侠义气;他做事,很可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果说铸剑山庄依傍白虎城主、以我为进阶之礼的这一番举动,是他策划,那便合理的很了”

陈敬龙深知楚楚看人眼光之锐利,非自己可比,但对那欧阳­干­将印象极佳,听楚楚如此评说,仍不免有些将信将疑;当下沉吟不语,不置可否。

楚楚猜出他心思,当即正­色­叮嘱道:“公子,防人之心不可无;无论那欧阳­干­将究竟为人如何,你都要存着三分提防之心,切不可对他太过信任铸剑山庄那许多将才,若充塞军中,不日定可将军权尽控,这也正是我伯父不敢将铸剑山庄力量直接纳入白虎军中的缘故;你以后切要记住:对欧阳家人,要常怀戒惧之心,保持距离,以防为其利用;更要记住:你位高权重之时,万万不可重用欧阳家人,以至实权旁落,为其所夺楚楚这番话,你千万不能忘了,要紧,要紧”

陈敬龙摇头笑道:“我江湖名头、武力本领,都远不如欧阳啸前辈,哪有什么可供欧阳家利用之处?至于权势地位,我更是丝毫没有,便是人家想夺,也无从夺起;何须顾虑?”

楚楚正­色­道:“公子,你太小看自己了你可知先前听说伯父邀你加入军中,楚楚为何诧异?只因你在半兽族所立大功,轩辕族现已无人不知,江湖上固然有许多人对你仰慕,便是白虎军中,也极有敬佩你的军官士卒;你若加入军中,不难笼络人心,为你所用;慢慢发展,甚至很可能会威胁到我伯父对白虎军的掌握。我原以为,伯父定会深怀疑忌,对你排斥,但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伯父定是有他的打算,要重用于你你现在的江湖名头,已很值得欧阳家利用,至于以后手握实权,更是必然之事;所以对欧阳家的顾虑,可不是杞人忧天、无稽之谈呢”

陈敬龙奇道:“江湖名头,如何利用?”楚楚叹道:“你还不明白,为何欧阳家要急着娶齐若男过门?齐若男曾率赭狮帮抗击血寇,很多江湖人,也因此对她颇为敬重;欧阳家要组建义军,把齐若男这一道招牌亮出来,自可吸引不少江湖人来投奔效力;她的名头,便是这样被欧阳家利用了你是新长缨会的挂名总舵主,又在半兽族立下大功,名头之响亮,可又在齐若男之上了;欧阳家未必便不打你的主意你只要记住,欧阳家若请你出头,帮其招募义军,你只是推脱便了,且不可顾及情义脸面,应允下来”

陈敬龙踌躇道:“若能帮他们多招些义军,多一分抗击暗族的力量,总是好事……”楚楚冷笑道:“招来为自己所用,不好么?何苦替别人做嫁衣裳?”

陈敬龙愕道:“为自己所用?”楚楚微一寻思,低声嘱咐道:“我伯父要你加入军中,是件好事,不可拒绝,但他既然极看重你,主动招揽,你便可趁机跟他讲条件,多要些好处,可不能轻易便答应他。你可以约法三章:一、独立一帜,自主其事:军官任免,自行处置,其他人不得­干­涉;征战之际,与主帅共参军机,计议而行,应主帅之请,却不受主帅强命。这一条,最是重要:唯有如此,你纵遭主帅之忌,亦可避其暗算,免得把你派到最艰难的地方,将你兵力损耗殆尽。记住了么?”

陈敬龙连连点头,喜道:“这样才好;我本顾忌受人羁绊,难展拳脚,若白虎城主肯答应这一条件,我便不用担心了”

楚楚含笑言道:“二、自拥扩军之权;江湖豪杰也好,寻常百姓也罢,只要来投,尽可收入军中,为已使用,不受其他人约束限制。唯有如此,你才可快速建立真正属于自己的队伍,早日脱离我伯父辖制,明白了么?”

陈敬龙迟疑道:“你说为己所用,原来是这样欧阳义军受了限制,只能招募江湖人,我再去与之争抢,不大好吧?不如,我只招寻常百姓算了”从镜中看见楚楚瞪眼张口,欲要斥责,忙又抢道:“好吧,便依你所言;若江湖人主动来投,我便收下你快说第三条吧”

楚楚见他催问,忽地脸红垂头,扭捏不语。

二百七十八节、王爷发疯

陈敬龙见楚楚神情羞赧,微一寻思,立时省悟,问道:“这第三个条件,与你有关?”

楚楚满脸红霞,垂下头去,扭捏半晌,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嗫嚅道:“第三个条件……把楚楚许配……许配公子,许我随军服侍……”

陈敬龙慌道:“使不得;我与白虎城主商谈执掌军兵的大事,岂可毫无庄重,信口开河,说起这等没要紧的条件?“

楚楚轻哼一声,缓缓抬头,嗔道:“怎能说是没要紧?这一条可顶重要呢统领军兵,事务繁多,颇须头脑,一旦上了战场,更时时离不得智计谋略;若无楚楚相助,公子,凭你自己的心机,应付得来么?”

陈敬龙无可反驳,踌躇不语。楚楚寻思一下,又冷笑道:“你身边是有帮手,可商容儿、雨梦,哪一个智谋胜得过楚楚?若论江湖打斗,她们当可助你,但讲到攻伐战略、运筹帷幄,还能指望她们相助么?楚楚依恋公子不假,但急于追随,并非是为自己,却是为了公子着想;公子究竟明不明白?”

陈敬龙感动道:“楚楚,你的心意,我……我感激不尽”微一迟疑,狠了狠心,又道:“可是,我已有容儿……”

楚楚脸上血­色­霎时褪尽,在镜中与陈敬龙对视,怔怔问道:“楚楚不计较名份高低,情愿为妾,难道……难道这也不行么?”

陈敬龙不敢与其对视,垂下眼睑,轻叹一声,默然不语。楚楚愣了半晌,亦不再言,只顾慢慢给他梳理头发。

陈敬龙颇觉尴尬,坐不安稳,迟疑问道:“楚楚,梳了这许久,还没妥当么?”楚楚黯然叹道:“楚楚只是想多服侍公子一会儿,多与公子单独相处一会儿,不可以么?”陈敬龙不敢答言,闷声不语。

楚楚将他头发慢慢拢起,又用发带扎好,对着镜子呆呆瞧了半晌,方道:“好了”将梳子丢于妆台上,转身自到楠木桌旁坐下,愣愣出神。

陈敬龙立起身来,到她身旁站定,想要说些宽慰话语,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满怀尽是歉疚之情,手足无措;踌躇良久,轻声道:“楚楚……我去了”

楚楚不言不动,恍若未闻。陈敬龙又道:“你保重身体;我得空时,再来探望你”楚楚依旧毫无反应,只是出神。

陈敬龙无可奈何,叹息一声,抬步向外走去;刚走两步,却听楚楚轻声唤道:“公子”陈敬龙停步回身,应道:“我在;你还有什么话,要嘱咐我么?”

楚楚面无表情,缓缓开口道:“向我伯父提条件时,要死死咬定;他既早有打算,要重用你,便只能答应,你不用让步”陈敬龙点头应道:“是,我记住了”楚楚又道:“有时间,去向齐若男求教兵法;她重情重义,定不负你”陈敬龙应道:“是,我会去还有什么事?”

楚楚缓缓立起,走到他身前,仰脸看着他面孔,眼中柔情无限;轻轻言道:“未离白虎城之前,记得常来梳头”

陈敬龙一呆,愕道:“什么?”楚楚嘴角轻挑,露出一丝微笑,柔声道:“有难事时,来说给楚楚听,楚楚当能替公子谋划分忧;对我伯父讲,如果不许你来,楚楚便不眠不食,活不久了”

陈敬龙感其深情,惭愧难当,黯然道:“楚楚,我……我负你良多……”

楚楚眼中神采闪动,含笑言道:“公子,不必说这样的话楚楚岂是肯轻言放弃的人?公子对楚楚有情,楚楚看得出来;将来情形如何,犹未可知,只要楚楚能与公子相见,未必便不能在公子身边争得一席之地咱们走着瞧吧”

陈敬龙为难道:“这……这……我与容儿,早有婚约……”

楚楚面容一板,冷道:“我未逼你立即娶我,只求你肯常来与我相会,这并不与你婚约冲突,有何不可?公子,你未离白虎城以前,每三天至少来见我一次,如若逾期不来,楚楚便即自刎;楚楚说得出,做的到,你若当真硬得下心肠,无视楚楚生死,便只管不来好了”说罢定定看着陈敬龙,神­色­绝然。

陈敬龙知道这楚楚貌虽柔弱,实极勇决;见她以死相逼,真怕误了她­性­命,只得应道:“好,我……我会常来见你”

楚楚见他垂头蔫脑,束手而立,忍不住“噗嗤”一笑,娇声嗔道:“来见我,很难过么?为什么摆出这副受气模样?”跟着在他胸口轻轻一推,催道:“走吧,走吧;苦着脸的样子,当真惹人讨厌”

陈敬龙心乱如麻,也说不出是喜是愁、是忧是惧;见楚楚催行,只得答应一声,一步三回头的慢慢走出。

李公公与几名侍女仍未休息,正坐在厅中候命。一见陈敬龙出来,李公公忙招唤众侍女:“快去服侍郡主安歇”又与陈敬龙客套,笑问:“陈少侠,聊这许久,必定口渴了吧?要不要喝杯茶再走?”

陈敬龙摇摇头,问道:“什么时候了?”李公公含笑应道:“马上三更天了”陈敬龙吓了一跳,慌道:“啊哟,我来这里近两个时辰了?这……这可太久了”顾不得再与李公公说话,匆匆忙忙奔出郡主寝宫。

那两名给他带路的太监仍在外驻立等候。陈敬龙颇觉不好意思,到了跟前,笑道:“累你们久等了,抱歉”那两名太监惶恐不已,一个躬着腰唯唯诺诺,另一个慌道:“这……奴才们怎么担当得起?陈少侠是王爷的贵客,又是郡主的贵客,能服侍您老人家,那是奴才们的荣幸;陈少侠如此客气,可折杀奴才们了”

陈敬龙这才想起,城主府内人众,是要讲规矩等级的,与江湖人交往不同;便也不再多说,命两太监带路而行。

到了集贤阁外,两太监隔门通禀请示,只闻白虎城主在内直着舌头,一叠声的大叫:“陈敬龙舍得回来了?进来,进来,快滚进来……”

陈敬龙推门而入,那两太监却不敢随入,在外将门带上。

阁内二人,显是又喝了许多酒。白虎城主已醉的厉害;满脸紫涨,眼中充血,手肘支在桌上,半垂着头,侧脸看向陈敬龙,鼻中呼呼直喘粗气。欧阳啸虽仍坐的笔直,但脸上也是通红,看向陈敬龙时,眼神朦胧。

陈敬龙僵立半晌,见二人只木然看着自己,默不做声,不由脸上热辣辣的;上前将金牌递还白虎城主,讪讪言道:“敬龙见过姽婳郡主了”白虎城主鼻中哼了一声,也不接牌,仍是定定看着他。陈敬龙无奈,只得将金牌放在他手肘边,自去原位落座;为掩尴尬,自行倒了杯酒,慢慢啜饮。

直到他一杯酒啜尽,白虎城主方喘着粗气,沉声问道:“你想好没有?肯不肯加入白虎军中?”

陈敬龙见他未提自己与楚楚缠绵之事,登时松了口气,忙放下酒杯,正­色­应道:“加入白虎军,不是不行,但我有条件”

白虎城主眉头微皱,冷冷吐出一个字:“说”陈敬龙依楚楚所教,将两个条件一一讲出。

等他讲完,白虎城主眉头已皱成一个疙瘩,冷笑道:“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向本王提这等无理条件”

陈敬龙听他语气颇含怒意,心中微凛,但随即想起楚楚叮嘱之语,便硬起头皮,正­色­言道:“这两个条件,绝无更改;若王爷不允,敬龙只加入义军便了,那也不用有多大的胆子”

白虎城主两手撑桌,挺背坐直,摇头冷笑道:“不受主帅强命?若当真如此,谁能保证你肯在战争中出力?不为战争出力,本王要你何用?自主扩军?嘿,当真可笑你军兵多了,实力强了,还用把本王放在眼里么?哼,提出这等条件,是把本王当成白痴,还是你自己疯了?”

陈敬龙仔细想想,也觉这两个条件太过离谱;但不肯违背楚楚所嘱,咬了咬牙,强硬道:“条件就是如此,绝无商量余地”

白虎城主哈哈大笑,指着陈敬龙,前仰后合笑叹道:“疯了,疯了哈哈,欧阳先生,你瞧瞧,他是不是疯了?哈哈——”欧阳啸醺醺一笑,却不应声。

陈敬龙不悦道:“王爷,你应不应允,都由得你,却不用如此取笑人”白虎城主笑声霍地中断,猛地一拍桌子,瞪目喝道:“大胆小子”

陈敬龙见他发火,心中一突,急跃起身来,凝神待变。

白虎城主怒目瞪视陈敬龙,喝道:“三日后,白虎军后备第九营,改为陈家营;一万军兵,由你接掌日后陈家营得上沙场,若不能建立奇功,本王必治你重罪,以惩今日狂妄记住了么?”

陈敬龙听了这话,险些把下巴掉在地上;呆立半晌,方喃喃问道:“你……你应允我所提条件了?”

白虎城主仰天笑道:“老夫醉矣哈哈——”笑了几声,靠在椅背上,闭目叹道:“趁此酒兴,便陪你发一回疯,又有何妨?”

陈敬龙仍不敢相信,追问道:“我执掌军兵,可以自主行事?”白虎城主也不睁眼,嘴角微挑,应道:“陈家营,当然由姓陈的做主,何须多问?”陈敬龙喜道:“我……我可以招募军兵?”

白虎城主眼睛微睁一线,沉声嘱道:“要严格挑选,只收有力气厮杀的青壮年;莫要贪多,将些老弱之辈引到战场上白白送死”

陈敬龙这才确信无疑,不由喜不自胜,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虎城主自嘲笑道:“居然连如此荒诞条件,老夫都肯应允,当真是醉的狠了欧阳先生,老夫不胜酒力,再饮不得了,今夜到此为止吧”说着慢慢站起,移出席位,摇晃欲行。欧阳啸亦站起身来。

陈敬龙见白虎城主脚步趔趄,醉的厉害,生怕他摔倒受伤,忙抢上一步搀扶。

白虎城主笑道:“你扶得我很稳,好,好既然如此,你送我回去吧”又扬声唤道:“来人,送欧阳先生去挹翠轩休息”

两名太监应声而入。欧阳啸拱手笑道:“王爷,早些安歇,咱们明日再会”言罢转身随那两名太监而去。

二百七十九节、伏枥老骥

欧阳啸随太监离去。白虎城主命道:“陈敬龙,替老夫拿了金牌,送老夫回寝宫休息”

陈敬龙无奈,只得去将桌上自己方才交还的那块通行金牌拿了,搀扶着白虎城主,慢慢走出阁外。

一出阁门,几名太监急忙拢上,欲要搀扶白虎城主。白虎城主醺醺笑道:“不必陈敬龙身高力大,扶得老夫很稳,不要你们来Сhā手去,去”

众太监不敢多言,各自去取了灯笼,躬身提着,在前照路;陈敬龙扶着白虎城主居中而行,身后又有十几名侍卫跟随保护。

一­干­人逶迤行去。走出百余丈后,白虎城主越走越慢,脚步越来越是不稳,最后几乎整个人靠在陈敬龙身上,要他拖抱而行;幸好陈敬龙力气极大,承担这白虎城主的体重,毫不吃力。

又走片刻,转到一条鹅卵石铺就的曲折小路,路旁草木茵茵,间隔分布着几座小小假山,环境甚是清幽。

白虎城主忽地停步,喘息道:“休息……休息片刻”声音低缓虚弱,微微颤抖。

陈敬龙吃了一惊,急问:“怎么?您……您不舒服?”白虎城主摆手不答。前面一个年老太监转回身来,躬身问道:“王爷,可需服药?”白虎城主微一点头。

那老太监忙从怀里摸出个瓷瓶,倾出一颗药丸,托在掌心,恭恭敬敬的承上前。白虎城主取过药丸,投入口中噙了,又喘息道:“我……我得坐下歇歇”

众人闻言,忙四周观望,寻找可供坐人之物,但附近只有青草树木,却哪寻得出椅子凳子?

陈敬龙微一寻思,命两名太监扶住白虎城主,自己奔到一座假山旁,上下稍一打量,见山腰一块大石平整光洁,便跃上假山,左手抠住那大石底部,右手扳住大石顶端,内力起处,猛一挺腰,已将那大石举起,随即跃下假山,奔回白虎城主身旁,将那大石“扑通”一声丢落地上,道:“王爷,坐在这里”

那大石形如鹅卵,长近四尺,份量不下四五百斤;众太监、侍卫,眼见陈敬龙举此大石而奔走自如,灵活迅捷犹胜常人空手而行,不由早都惊的呆了。

白虎城主看看大石,又冲陈敬龙点点头,微笑赞道:“好,好,少年英豪……”话说到一半,气息紧促,喘个不住,已说不下去。那年老太监回过神来,忙命两名小太监将所穿锦袍脱下,铺在大石上,又亲自上前,扶白虎城主去石上坐好。

白虎城主坐下后,闭目喘个不住,浑身颤抖。陈敬龙见他额上淋淋漓漓,满是虚汗,脸­色­青灰,面容扭曲,状极痛苦;不由的心生感慨,暗道:“此时他哪还有半点颐指气使的王爷风度?不过是个病痛缠身的可怜老人罢了人生在世,纵然尊荣富贵、权势熏天,终难敌衰老病死,仔细想来,又有何用?可见世上那些处心积虑,争权夺利之人,不过是一群傻子而已”直到此时,他亲眼见到白虎城主发病,才真正相信楚楚所言,白虎城主将不久于人世之语。

过了良久,白虎城主颤抖方止,睁开眼来,缓缓松了口气。那年老太监轻声问道:“王爷,好一些了?”白虎城主点点头,命道:“我要清静一会儿,你们走远些”那老太监恭声应是,忙挥手示意众人,随他行去。陈敬龙正要跟随而行,白虎城主命道:“你留下来”陈敬龙只得停步,束手而立。

待众人离远,白虎城主定定看着陈敬龙面孔,若有所思。陈敬龙被他看得局促不安,尴尬道:“王爷,敬龙有何不妥么?”白虎城主不答,默然半晌,忽地沉声问道:“你若手掌雄兵,将先推翻朝廷,夺取帝位,还是先抗击异族,卫我轩辕?”

陈敬龙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浑身冰冷,汗出如浆,心中突突直跳;勉强开口,­干­笑道:“王爷,你……你醉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白虎城主眉毛一挑,冷笑道:“我身体不胜酒力,脑中却清醒的很。我问的问题,难道不清楚么?”

陈敬龙听他口齿清晰,果然毫无醉意,不由心中更慌;顾不得接口应声,心中只是掂掇:“他果然对我疑忌既然说出这样话来,已是挑明要不利于我了;我该如何是好?现在杀了他,我能不能闯得出这城主府去?……”

寻思未定,又听白虎城主森然问道:“怎么?你心中有鬼,不敢回答我的问话么?”陈敬龙将心一横,正­色­言道:“我眼下只想抗击异族入侵,先保我轩辕百姓;至于朝廷……昏暗腐朽,不堪继续主掌轩辕族,等到外患尽去时,若敬龙未死,当再想办法,推翻朝廷,另立有德者为帝……”

白虎城主冷笑道:“另立有德者为帝?难道你自己不想做皇帝么?”陈敬龙踌躇道:“做皇帝,我……我没想过;我只想回山里隐居,每天打打猎、读读书,安安稳稳、逍遥自在……”说到这里,定定神,又道:“不是敬龙示弱自保,实是我自忖没有治理好轩辕族的能耐,不敢窃居高位,误了轩辕百姓;但推翻朝廷之心,敬龙由来已久,绝无更改”言罢紧紧盯着白虎城主,凝神以待;只等他显出敌意,呼喝侍卫,便要抽刀将之砍翻。

白虎城主却无怒意,面无表情,闭目沉思;过了良久,轻声叹道:“如果是在三年前,我听你这些话,非杀你不可;但现在……我只恨与你相识的太晚了”

陈敬龙错愕不已,奇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虎城主黯然叹道:“我命不久矣,难道你看不出来么?”

陈敬龙身心俱震,惊道:“你知道了?不,不,你……你感觉到了?”

白虎城主凄然一笑,缓缓言道:“连楚楚都看出来了,难道我自己还能感觉不到么?嘿,楚楚自负聪明,小看她伯父,却不想想,他伯父自幼在明枪暗箭密布的皇室争斗中活过来,又做了二十余年白虎城主,统领军政,管治一方,岂能连这点头脑也没有?她一直盼着你来,我知道;她为什么要见你,我也早就猜到……”

陈敬龙骇然叫道:“你……你全猜到了?”

白虎城主双目陡睁,眼中­精­光闪动,直盯在陈敬龙脸上;冷笑道:“你若当真狼子野心,想凭借楚楚关系,得我信任重用,便早已死在欧阳先生剑下了;岂容得你跟我说长道短,乱提条件?”

陈敬龙听他语气虽厉,却隐透一丝暖意,紧张心情稍松;寻思一下,沉声问道:“王爷,既然你跟我说这许多,想必并无除我之心;但你已知敬龙志向,为何仍肯饶我?甚至……甚至还答应我的条件,给我发展机会?”

白虎城主并不回答;沉吟片刻,轻叹口气,命道:“过来坐吧”

陈敬龙想了想,不敢与他并肩而坐,便又去假山上拆下一块大石,捧回来放在白虎城主对面,然后坐下。

白虎城主看着他捧石而回,气定神闲、若无其事,眼中满是羡慕之­色­,喃喃叹道:“老夫若能有你这般强壮体质,夫复何忧?”

陈敬龙微觉不忍,劝道:“王爷勿忧;敬龙认得一位绝世神医,日后可请其来给王爷瞧病,未必便……”

白虎城主摇头叹道:“不必了本王疾病,先天带来,病根是在骨中血中,与后天所得疾病不同;便是当年姬神医给本王瞧过,也只能配出发病时暂缓痛苦的药物,却终究根治不得;那姬神医是为天下第一神医,连他都治不了,别的医者又有何用?”

陈敬龙所提,本就指姬神医,此时得知原来姬神医已给瞧过,便也再无话说。

白虎城主沉默片刻,抬眼望向天际,眼中神采闪动,缓缓讲道:“老夫虽然体弱多病,但自幼胸怀大志,眼见朝廷积弱难返,早料到会有内忧外患交替夹攻之时,是以得任白虎城主之后,老夫励兵秣马,重养军力,实盼望紧要关头时,挥­精­锐以平天下,稳定江山,中兴蒋室朝廷只可惜……只可惜……命数有定,豪情未衰,而人已将死……”说到这里,声调已黯,犹如叹息;眼中神采,已转成无尽懊恼郁愤之­色­。

陈敬龙见他忽然不说正事,改讲起故事来,不明是何意思,也不敢接口,只能呆呆坐着,静待下文。

白虎城主轻叹几声,继续讲道:“自青龙城主死后,老夫感伤兄弟,心情抑郁,身体更是每况愈下,病情日重;大约三年前,老夫终于意识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群雄起时,老夫已逝,凌云壮志,终为泡影唉……奈何赋我豪情,却吝赐我寿;老天,老天,你便是这样戏弄古今英雄么?”最后这一句感叹,声音虽低,却充塞着无穷的凄苦悲壮之情,直如伏枥老骥,眼望辽阔草原,却无力起身奔驰的悲风一嘶。

陈敬龙心中默念他最后感叹这一句,隐约感受到他心中的无奈、绝望、失落、不甘,不由的胸口一阵酸痛,望着眼前这个雄心万丈,却命已不久的老人,怔怔落下泪来。

二百八十节、城主重托

白虎城主见陈敬龙流泪,眉头微皱,问道:“你怜悯我?”

陈敬龙抹抹眼睛,叹道:“不是。我体会到你的心情,所以难过”白虎城主奇道:“我的心情?”陈敬龙点点头,叹道:“你壮志凌云,却不得施展,心中必然万分痛苦;我当初被迫逃往异域,亦是空有报负,徒唤无奈,与你的情形,颇有相似之处;所以你的痛苦,我隐约能感受到几分”

白虎城主点点头,沉吟片刻,忽地挺直脊背,慨然笑道:“你我都不必难过;你来日方长,定可有所作为,不负你一腔报负;我虽难以自展雄心,但却可造就英雄,完我未竟之事;天赋豪情,不至尽化云烟,亦足堪慰”

陈敬龙听他话中意思,分明所欲“造就”的英雄,就是指自己而言,不由怦然心动。不敢多问,只是静静坐着,以待下文。

白虎城主思索片刻,缓缓开口,继续讲道:“大约三年前,我频繁发病,终于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而从那时起,我的想法,忽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变化。人,有生老病死,任你英雄盖世、风华绝代,终难逃避;由此我想到,天下万物,皆是有生有死,不可避免;更想到,皇室亦是如此,有生,便有灭,无论曾有过怎样的辉煌、每样的鼎盛,终难免最后倾覆,这是不可改变的结局。陈敬龙,我说的对么?”

陈敬龙点点头,应道:“应该不错我看书上记载,每一个朝代都是有始有终,并没有长存不灭的”

白虎城主继续道:“想通了这一节,我忽然意识到,我以前的想法,是大错特错了。蒋家皇朝,已延续千年,经历过鼎盛辉煌,走到了今天的衰弱腐朽;它在走世间万物必然经历的轨迹,最终必定要走向灭亡,这是不可更改的。我纵然能延缓蒋室倾覆,却难改最后结局,不过是徒劳一场罢了;况且,朝延腐败如此,我若拖延其灭亡,不过是令轩辕百姓,多受苦难而已,却又何必?”

陈敬龙连连点头,激动道:“王爷,你能有这想法,真是……真是太好了现在的朝廷灭亡,自然会有新的朝廷建立,那时轩辕族必有变化,百姓不用像现在一样吃苦,有什么不好?”

白虎城主笑道:“我终究是蒋家子孙啊,你居然敢对我说这样的话,真是胆大包天”陈敬龙愕道:“是你自己说,不在乎朝廷灭亡的……”白虎城主摇头苦笑道:“不是不在乎,只是无可奈何罢了为保自家权位,而令轩辕族亿万百姓受苦,终是不当;一家兴败,与万户存亡相比,孰重孰轻,我还分得清楚,就算再心痛,也只好舍小取大了”

陈敬龙霍地对眼前这老人生出无尽崇敬之意,立起身来,抱拳躬身,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正­色­道:“王爷,您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虽然您不能驰骋疆场,建立功勋,但只凭这一份取舍,这一份勇决,便足称得上盖世英杰我陈敬龙佩服您,这一礼,是诚心诚意的”

白虎城主摆手命他坐下,笑道:“也正是我有了这想法变化,所以明知你有推翻朝廷之心,却仍不杀你。你真心诚意施这一礼,也不冤枉”

陈敬龙迟疑问道:“王爷,既然你已决定不再维护朝廷,那还有什么未竟之事要做?”

白虎城主沉声道:“若因朝廷覆亡,轩辕纷乱,以至外族侵入,害我同胞,岂不糟糕?朝廷可以亡,但要亡的稳妥,须先扫除外患,然后再论及轩辕朝廷更替,你说对么?”

陈敬龙忙道:“半点也不错我们自家事,自家解决,可容不得外人趁机来占便宜”

白虎城主微微一笑,赞道:“好小子,老夫果然没看错你”微一沉吟,又道:“自想法改变后,老夫便日夜苦思,寻求可保轩辕族之法。世上争功近利之人,很是不少,轩辕乱时,群雄并起,其中免不了有这样的人,先急着对抗朝廷,夺取帝位,而置异族侵扰于不顾;到那时,内部争斗厉害,实力消减,则异族趁势而入,轩辕危矣”

陈敬龙沉吟道:“这种情形,确实可虑”

白虎城主眼中神采闪动,定定看着陈敬龙,沉声道:“老夫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便是寻找一个有为民之心,却无野心,忠厚坦诚的豪杰,培养其实力;日后乱时,以此人威慑群雄,使野心者不敢轻动,集结轩辕力量,先抗异族入侵”

陈敬龙心潮翻腾,口­干­舌燥,哑声道:“我……我……我还算合适……”说到这里,感觉自己太过情急,急忙住口。

白虎城主正­色­道:“大丈夫处世,当仁不让,何必谦卑隐晦?不错,你确实合适,这话没什么说不得”微一停顿,又道:“凭你在半兽族所立大功,我便知道,你是一个有心为民之人,所以未见你之前,我已有重用你的打算。待你我相逢,你不贪图权力地位,拒绝加入白虎军,我便更加看好你。至于你与楚楚单独相处,能悬崖勒马,不依楚楚而谋求高位,不置我于难堪境地,可见你忠厚正直,毫无野心;我已认定,你就是我寻找三年而不得之人我若将重任托付于你,想你定不负我”

陈敬龙此时疑虑尽去,又念及“当仁不让”之语,便不再谦逊,拱手正­色­道:“王爷,敬龙若有影响局势的能力,定当先驱外寇,再定轩辕,绝不敢本末倒置,以令异族得逞、轩辕遭难”

白虎城主微笑赞道:“好,好我信得过你”微一沉吟,又叹道:“论心­性­,我对你再无怀疑,可论能力,你似乎有些不足;只可惜,我来日无多,没有时间再去寻找更合适的人选,只好让你勉为其难但愿你将来能有所成长,担得起这一付重担吧”

陈敬龙赧然道:“我……我确实笨的紧”白虎城主沉吟叹道:“论能力,欧阳父子远胜于你;只可惜……嘿,­干­将、莫邪,好猖狂的名字如此野心,老夫岂敢重用?”稍一踌躇,又叹道:“若能早些相识,老夫培养你三年,你应可掌控白虎军而雄视天下;现在……老夫不知还能活上几天,未必来得及对你有更多关照唉,咱们各尽所能,尽量努力吧”说罢缓缓摇头,满脸无奈忧虑之­色­。

陈敬龙也觉出压力,心头沉重,轻轻叹了口气,默然无语。

白虎城主缓缓立起身来,嘱咐道:“白虎军将领,均极强悍,也因其强悍,所以都极桀骜,轻易不肯服人。他们敬我畏我,所以眼下能团结对敌,我死之后,则众将心散,白虎军必然分崩离析。你须早赴前线,多建功劳,以令众将钦服,避免这一情形出现。留在白虎城供你扩军的时间,不会很多,你须珍惜”

陈敬龙立起身来,恭声应是。

白虎城主沉吟片刻,又道:“你建了功劳,有了服人资本,方可执掌更多兵马,眼下只能先从副将做起。我拨给你的后备第九营,是白虎军中最­精­锐的一营,而现在执掌此营的副将贺腾,对我极是忠诚,有我命令,他必会全力助你。你执掌此营,不会太过艰难”

陈敬龙忙道:“多谢王爷替处处替敬龙着想”微一踌躇,挠挠头,又尴尬言道:“王爷,这个……敬龙还有个不情之请执掌兵马,琐事繁多;敬龙心机不够,有时碰到难事,还须向姽婳君主请教;所以,这个……我以后……能不能……这个……城主府……”

白虎城主冷笑道:“有话直说,何必吞吞吐吐?你想常来城主府与楚楚相会,是不是?”

陈敬龙面红耳赤,垂下头去,嘿嘿­干­笑。白虎城主气笑道:“你自己说心机不够,倒还算有些自知之明我城主府通行金牌,已交付于你,你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么?”

陈敬龙自腰间摸出金牌,错愕道:“这个,给我了?”白虎城主正­色­道:“仔细保管,不可失落。进府来,除寻我议事之外,便只能去楚楚寝宫,不可任意乱闯”

陈敬龙喜不自胜,忙将金牌收入怀里,笑道:“多谢王爷”微一沉吟,又疑道:“王爷当真相信我能坐怀不乱?”

白虎城主冷笑道:“坐怀不乱?除非你不是男人”微一停顿,又正­色­道:“楚楚的顾虑,我早已想到。她若在城主府,我死之日,便是她危急之时。你率军起赴前线时,将她带走吧;只是……切勿深溺于女­色­,忘了肩上重担”

陈敬龙听他意思,分明是要将楚楚许配自己,不由着慌,忙道:“王爷,敬龙已有婚约,可……可不敢委屈郡主”

白虎城主眉头皱起,沉吟道:“原来是这样……楚楚知道么?”陈敬龙默然点头。白虎城主释然笑道:“既然她不以为意,我又何必多事?你们如何相处,由得你们,别来问我。你将她带去,若嫌不便,不妨将她置于后方城镇居住,派心腹之人保护就是,却也不与你婚约相悖”微一停顿,又沉声道:“陈敬龙,楚楚是我最最疼爱的亲人;我是不得已,才将她托付于你,你若敢有负于她,我就算死了,魂魄也定不饶你”

陈敬龙无可奈何,苦笑点头;心中暗叹:“他虽未强逼,但如此说话,分明是将楚楚硬塞给我了唉,我该如何安置楚楚?这可真是件伤脑筋的事情”。

二百八十一节、寂寥极矣

白虎城主见陈敬龙点头应允,便不再继续谈楚楚之事,叮嘱道:“两天内,将你私事处理完毕,第三日清晨,来城主府见我;不得有误”言毕,也不等陈敬龙回应,扬声唤道:“来人”

那年老太监率领众人走回,到了跟前,躬身候命。白虎城主命道:“送陈少侠去挹翠轩休息”老太监恭声应是,微一招手,身后两名小太监急忙去陈敬龙身边站定。

白虎城主定定看着陈敬龙,沉吟片刻,沉声嘱道:“尽力而为,勿负重托”陈敬龙急忙拱手,郑重应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白虎城主含笑点头,不再多说,抬步行去;老太监急率众人跟上。

待白虎城主走得远了,陈敬龙方行。两名小太监在前引领,带他沿旧路而回,去到集贤阁后面的挹翠轩。挹翠轩内,自有负责接待服侍的太监、侍女。引路太监交待清楚后,告辞自去;轩内太监引领陈敬龙到房间休息,又有侍女送来香茗、点心,直到确定陈敬龙再无所需,众人方才退去。

此时已离天明不远;陈敬龙满腹心事,索­性­不睡了,坐在榻上,默默思索,将先前楚楚、白虎城主二人所说言语,在心中整理清楚,又考虑日后该如何行事。

正在沉思之际,忽闻敲门声响;陈敬龙只当是太监、侍女来送东西,便随口应道:“进来吧”

“吱呀”微响,一人推门而入,回手将门带上,立在当地,含笑望着陈敬龙。

陈敬龙定睛看时,微吃一惊,忙跃下床榻,慌道:“前辈,敬龙不知是您,这……实在失礼得紧”那进来之人,白衣如雪,却正是十年磨剑欧阳啸。

欧阳啸微微一笑,也不说话,施施然走到桌旁坐下,拿起茶壶,斟了一杯茶,端起慢慢品饮。

陈敬龙想起他曾在珠帘外听到自己与楚楚缠绵,不由的面红耳热、局促不安;缓缓移步,蹭到欧阳啸对面坐下,尴尬言道:“前辈,多谢您先前……先前放敬龙一马”

欧阳啸又饮口茶,慢慢放下茶杯,方缓缓开口,言道:“我不杀你,是因你自己做的好;不用谢我如果你当真是个想凭借裙带之力平步青云的无德混账,我绝不会顾念旧情,心慈手软”

陈敬龙额间冷汗涔涔而下,暗自后怕,不敢应声。

欧阳啸默坐片刻,又轻声叹道:“你很好,比我原来印象之中,还要好白虎城主选择你,我也放心”

陈敬龙心中剧震,怔怔看着欧阳啸,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欧阳啸端杯饮了口茶,嘴角微挑,缓缓说道:“白虎城主,人中翘楚,我十年磨剑,亦非愚鲁之辈。他知欧阳,欧阳亦知他;他不灭我义军,我亦不绝他希望;他以君子之礼待我,我亦以君子之行还他,此为侠者之道义;你对我,不必怀有疑惧之心”

陈敬龙心中稍松,轻轻吁了口气;寻思片刻,正­色­道:“前辈,您当初救过敬龙­性­命,又待敬龙宽容亲厚;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境地,敬龙绝不愿与您反目”

欧阳啸点点头,叹道:“好孩子,你重情重义,我很喜欢你放心,你我之间,不会有反目的一日,因为我将重返江湖,再不过问民族大事”

陈敬龙惊道:“什么?您……您不再统领义军?”

欧阳啸不答,缓缓站起,踱到窗边,推窗眺月,负手而立。陈敬龙忙跟过去,到他身边站定,偷眼打量他神情,却见他眉头微皱,满脸孤独寂寥之意。

默立良久,欧阳啸轻轻叹了口气,黯然言道:“陈敬龙,我像你一般年纪时,已经纵横江湖,鲜有敌手了,你知道么?”

陈敬龙见他说这话时,毫无骄矜自傲之­色­,却隐露自伤之情,不知他究竟是何意思,只得含糊应道:“是,前辈成名极早,江湖上无人不知;只可惜敬龙驽钝,实无法与前辈当年比较”

欧阳啸又叹一声,缓缓讲道:“我天生资质过人,习武进境奇快,未及弱冠之年,便已名扬天下、威震江湖;所遇同辈人中,并无一个是我敌手。我自忖年纪稍长,魔力更深时,必能跻身绝世高手之列,于是便有些狂傲自大,目中无人起来”他说到这里停住,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羞惭之­色­。

陈敬龙接口道:“前辈现在是六大绝顶高手中,最年轻的一位,其它五位高手,都至少要比前辈大了十岁以上;凭此能力,也确有自傲的资格”

欧阳啸不置可否,自嘲一笑,继续讲道:“我资质既高,心气便高,当年只想打败所有同辈高手,博得江湖第一青年才俊之名。到我二十多岁时,败在我手下的青年高手,也不知多少;只有一个人,年龄大我不多,名头却远胜于我,让我又恨又妒……”

陈敬龙奇道:“年龄相差不多,名头却又胜过前辈?那是谁,我怎地没听说过?”

欧阳啸叹道:“你听是必定听说过的,只是,那人英年早逝,未能得入绝世高手之列”

陈敬龙寻思一下,恍然道:“龙总舵主”欧阳啸缓缓点头,长叹一声。陈敬龙喃喃自语道:“原来是他;那就……那就难怪了”

欧阳啸听他自语,眼中羞惭之­色­更盛;沉吟片刻,继续讲道:“我禀­性­好胜,不忿龙总舵主名头在我之上,于是寻个机会,赶赴长缨会,登门向他挑战……”

陈敬龙惊道:“啊哟,你们教量过?最后……最后胜负如何?”

欧阳啸摇头苦笑道:“较量?嘿,我怎么配?我连他面也不曾见到,只听他手下传出一句话来,便惭愧的屁滚尿流,仓惶而遁了”

陈敬龙瞠目结舌,愕然无语。

欧阳啸苦笑道:“你想不出是什么话,竟能有如此威力,是么?”陈敬龙怔怔点头。欧阳啸轻声叹道:“他让手下告诉我:龙天河,肩负重任,欲救万民于水火,自视命价连城,不屑轻身,与不知家国大义的一勇匹夫决胜负我……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勇匹夫而已,让我怎能不羞惭无地?”说到这里,心情激动,声音微微颤抖。

陈敬龙迟疑道:“这……龙总舵主说的虽然不无道理,但言语可未免太过歹毒了……”

欧阳啸忙道:“不,不,你未能明白他的深意”微一停顿,忽地脸上显出些兴奋,含笑言道:“我后来仔细寻思,终于明白,龙总舵主是瞧得起我,当我是个可有作为之人,才故意那样对我欧阳啸狂傲心高,江湖上无人不知,若是直言相劝,我怎能听得进去?唯有恶语相讥,触我心魂,令我自悟方可龙总舵主如此言语,正是要激我奋起,为民出力我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一番触动,由羞生愧,由愧而悟,明白了自己与龙总舵主的真正差距,于是才退隐江湖,建起铸剑山庄,积蓄力量,准备­干­一番大事业,不再与江湖汉子徒以武力争胜”

陈敬龙恍然道:“前辈于风头正劲之时,忽然退隐,原来为此”微一沉吟,又叹道:“幸亏前辈明事理,能领会龙总舵主的深意,不然,若碰上愚蠢无知之徒,将这话传扬出去,龙总舵主岂不要背上狂妄自重、傲慢无礼之恶名?”

欧阳啸挺胸拔背,踌躇笑道:“龙总舵主,惊才绝艳,岂是等闲之辈?你当他这话是随便肯对人讲的么?他激励我,是不把我当作庸夫蠢材对待,高看于我;欧阳啸得他相知,蒙他青眼,足慰今生而他将我引上正途,让我不至一生糊涂,欧阳啸更是感激不尽我虽从未与龙总舵主见过,但在我心中,他既是知己,又是良师”说着,眼中神采闪动,满是崇敬之­色­。

陈敬龙偷眼相看,见了他神­色­,不由对龙总舵主更生仰慕。

欧阳啸沉吟片刻,又开口讲道:“我一生瞧得起,并欲与之一较高下的人,只有三位;这第一位,便是龙总舵主”

陈敬龙好奇问道:“还有两位,是谁?是洪大侠?还是商老爷子?”

欧阳啸傲然笑道:“我既已立下壮志,岂肯再与江湖武夫比较?其余两位英杰,一位便是原来的玄武城主,另一位,便是方才与你我同桌饮酒的白虎城主”

陈敬龙省悟道:“玄武、白虎两地军强,显然城主能力不弱;前辈不屑再与人相较武力,却是要与这两位英杰比才­干­了?”

欧阳啸点头应道:“不错轩辕欲强,非推翻朝廷,另立新君不可;我原以为,早晚会与朝廷一战,因此,便把这最有才­干­的两个皇室中人,看作劲敌”

陈敬龙奇道:“前辈既有雄心,为何又说出不理种族大事之语?”

欧阳啸神情一黯,叹息道:“玄武城主已死,白虎城主亦朝夕不保,我原本意中强敌,再无一人可与我分出胜负。堪敌对手既逝,欧阳啸又岂肯与土­鸡­瓦犬较长短耳?人生至此,实寂寥极矣”微一停顿,又黯然叹道:“凭我二十余年积蓄准备,凭我才智胸怀,若肯施为,定无往不利;可是,龙总舵主遇伏而亡,非才­干­不强,欧阳啸当年不能与之相较,若凭多准备这些年的优势,压过其声望,岂不自羞?……我……我倒不如将雄心尽抛,依旧做回江湖人本份,只去­干­些除强扶弱的小事便了”。

二百八十二节、再逢­干­将

陈敬龙见欧阳啸去意已定,便问道:“前辈,您以后将去往哪里?”

欧阳啸笑道:“行走江湖,当然是萍飘浪迹,何必问去处?”微一寻思,又道:“我既重入江湖,自会去寻找那个夺我山庄武技书的黑衣人,此事再不用你挂心。你以后,只管集中­精­力,去­干­那些抗击异族、推翻朝廷的大事便了”陈敬龙忙应道:“多谢前辈体谅,去我羁绊”

欧阳啸默立片刻,缓缓转身,向房门踱去;到了门口,却不急着开门,背对陈敬龙,低声说道:“敬龙贤侄,我还有一言相嘱,你千万牢记”陈敬龙听他语气郑重,忙正­色­应道:“前辈请讲”

欧阳啸缓缓叹道:“你刚勇有余,而机谋不足,或许可成霸王事业,却终无君临天下之能。大局定时,及早抽身;莫要迟疑,自误­性­命”

陈敬龙不解道:“前辈所言何意?这……敬龙隐约有些明白,却又不很懂得”

欧阳啸却不解答,自顾开门离去。

陈敬龙呆立窗前,将这一夜众人言语回想,只觉千头万绪,难以理清;心情异常沉重。

直到天­色­大亮,日头东升,陈敬龙仍在窗前沉思。跟随白虎城主的那名老太监往挹翠轩行来,老远便看见陈敬龙,当即快步走到窗下,躬身问候道:“陈少侠,早安不知这一夜,招待可还周道?挹翠轩的奴才们,可有怠慢之处么?”

陈敬龙自沉思中回神,这才发觉天已大亮;听那老太监问话,忙应道:“我很好,这里奴……这里招待的十分周道”又问:“老人家此来,有何吩咐?”

那老太监应道:“不敢王爷昨夜醉酒,又感些风寒,今晨颇觉不适,着实起不来床,因此命老奴来通知陈少侠,今日不能陪了,请陈少侠自便;至于食宿,只管来此挹翠轩便是”

陈敬龙忙道:“多谢王爷盛情既然王爷有恙,敬龙不敢打拢,请老人家转告王爷:安心将养,不须为敬龙费心”

那老太监答应一声,向陈敬龙躬身施礼后,转身要走。陈敬龙颇觉诧异,奇道:“王爷没有命你传话给欧阳先生么?”那老太监转头笑道:“天微亮时,欧阳先生已去向王爷辞行,此时只怕已经出了白虎城了。陈少侠不知道么?”

陈敬龙虽知欧阳啸要走,却没想到说走便走,如此痛快;闻言呆了片刻,等回过神时,见那老太监已走的没了影儿,便将窗关了,回身到桌旁坐下,取过点心茶水,吃喝一顿,然后起身走出居室。

房门外,几名侍女恭立候命。见他出来,其中一个忙道:“陈少侠起来了待奴婢们取水来,服侍陈少侠梳洗,然后再奉早膳……”陈敬龙摆手胡乱应道:“不必,不必,多谢了……”足下不停,早走出挹翠轩去。

轩门外左右各有一名小太监侍立。陈敬龙命其中一个:“带路,送我出府”那小太监连忙应是,在前引领。

到了城主府大门,老远便见门外台阶上,一人白衣如雪,背对府门负手静立。

陈敬龙暗奇:“原来欧阳前辈并没出城在这府门外站着做什么?”也顾不得那小太监,自顾加快脚步,奔向那府门外的白衣人。

到了跟前,那白衣人听见脚步声,回转身来。陈敬龙与他一照面,不由一愣,原来那人并非欧阳啸,却是欧阳­干­将。

欧阳­干­将一见陈敬龙,登时满脸喜­色­,忙迎上前,笑道:“敬龙兄弟,土城一别,愚兄常想念你;今天终于又见面了”一边说着,一边已拉起陈敬龙手掌,紧紧握住,十分亲热。

陈敬龙忙道:“­干­将兄,久违了你怎会站在这里?”欧阳­干­将温声笑道:“我昨日得知你从异域归来,真是欢喜的了不得,只是惦念山庄事务,未能立即随家严来见你,心里着实急切万分。今晨天尚未亮,我便从山庄出来,等城门开了,便立即入城来寻你;等到了城主府,我才想起,你或许休息尚未起身,所以不敢请人通报打扰,只在此静候你出门便了”

陈敬龙见他待己亲热,不由也生出亲近之心,又听说他早早便来等候与自己相见,不由更觉感动,暗道:“楚楚总要我提防他,但这欧阳­干­将,实不像个坏人;楚楚的话,不能不信,可要拒此人于千里之外,却也太过冷漠无情;我只暗加小心,不与他论及大事便了,只做个朋友,想是不妨的”当即便也放松下来,笑问:“­干­将兄,既然在此已久,不知可见到欧阳前辈没有?”

欧阳­干­将苦笑道:“见过了。先前家严出来,简单吩咐几句,告诉我,他老人家要重返江湖,然后便连山庄也不回,自行去了唉,他老人家隐居二十年,憋闷的紧,此番重过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舒散心情,也算好事;我这做儿子的,纵然不舍,却也无可奈何,拦阻不得”说着,语气唏嘘,眼中已有泪光闪动。

陈敬龙劝道:“欧阳前辈江湖地位尊崇,在外行走,处处受人仰慕爱戴,想也不会吃太多风霜苦楚。­干­将兄孝心难舍,却也不必太难过了”

欧阳­干­将忙笑道:“不错。他老人家在外行走累了,自会归来,不必担心家严临行前,叮嘱愚兄,当学习敬龙兄弟这一片为民之心、侠义情怀,愚兄深以为然。敬龙兄弟,以后咱二人当多多亲近,愚兄但有不到之处,你定要提醒指教,千万不可见外,隐晦不言,以令愚兄有误而不知呀”陈敬龙忙道:“不敢”

二人又客套几句,欧阳­干­将问道:“敬龙兄弟,你出城主府,欲往何处?”陈敬龙沉吟道:“我本打算到义军招募处,瞧瞧是何情形;不知可否?”

欧阳­干­将喜道:“哈哈,这可是不谋而合了我正想请你去指教一番,以助义军发展你那些朋友,见你一夜不归,也都急得不行;他们也随我进城来了,正在招募处等候;咱们这便去吧”拉着陈敬龙便走,沿街向东而去。

那欧阳­干­将极是健谈,一路上,不断给陈敬龙讲些白虎城区的风土人情、奇闻趣事,与其亲热如老朋友一般。不知不觉,连陈敬龙都觉得似与他相交多年一样,心中的陌生隔阂,渐渐消去无踪。

行了顿饭工夫,来到一处青石板铺就的小广场。场中并排摆着三十余张方桌,桌后各有一名身穿白衣的铸剑山庄弟子端坐。小部分桌前,立有携刀带剑的江湖人,正询问报名;大部分桌前,都是空着。广场周围,三三两两立着些江湖人,交头接耳,低声议论,似欲加入义军,却又犹豫不决。

那些方桌后方,立有一面大旗,旗上白底红字,写着“铸剑山庄义军招募”字样。旗下绑了横竿,竿上悬挂着几条长逾两丈、宽近三尺的红缎带;带上亦有字迹。左边第一条,上书“义军英豪”四字;第二条,上书“绝世六大高手之一:十年磨剑欧阳啸”;第三条,上书“长缨会首领之一、赭狮帮主:齐若男”;第三条,上书“厉锋山双绝老人弟子:元希田”;第四条,上书“青年侠士:翻云金刀左阔方”……

陈敬龙看了几条,知这些条幅是为将义军中成名豪杰的名头亮出,增加义军威信,以便有更多江湖人慕名来投,便也不再多看。

欧阳­干­将领着他,直入广场。

商容儿、雨梦、吴旬、六子四人,正坐在一张桌后,观望那些江湖人往来,聊以解闷。待看见陈敬龙行来,别人犹可,商容儿却是悖然大怒;猛立起身,也顾不得绕桌而行,直接从桌上爬过,跃下地来,挥舞魔杖、气势汹汹,向陈敬龙直冲过去。

陈敬龙见势不妙,吃了一惊,慌道:“容儿,做什么?”商容儿哪肯答言?冲到跟前,高举魔杖,当头砸落。陈敬龙左手起处,早将魔杖抓住,问道:“容儿,我又不曾惹你,为什么动手打人?”

商容儿用力挣了几挣,却抽不出魔杖,急得小脸通红,怒道:“你没惹我?你自己走了,把我们扔在铸剑山庄,不闻不问,是什么道理?”

陈敬龙­干­笑道:“原来是为这个呵呵,我本打算很快便回去的,却没想到有事耽搁,竟不及赶回。欧阳兄弟,都是我的朋友,想必不会亏待你们;你们在那里,我也放心。我这不一大早便来找你们了么?别生气吧”

商容儿怒道:“你放心我们,却不知我们多担心你你这没心没肺的家伙,我今天可着实忍你不得了”一边说着,一边弃了魔杖,扑进陈敬龙怀里,双拳乱捶,双脚此起彼落,乱踢他双腿。

陈敬龙手足无措,躲也不是,任她踢打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欧阳­干­将上前劝阻,但不敢触碰商容儿身体,只以言语相拦,商容儿却哪肯理他?雨梦、六子见闹起来,忙奔过来拉劝分解;吴旬也过来,帮着陈敬龙求情。

众人正闹的不可开交,忽听那些铸剑山庄弟子乱纷纷嚷道:“挂上去,挂上去”“应该挂在第三个位置,只比齐头领稍后一点”“不,不,应该在第二个位置,齐头领是自家人,稍向后移,不妨事的”……

众人听得嚷声,都觉好奇,一齐转头看去,连商容儿也暂时忘了胡闹。却见那大旗之下的横竿已经降到离地一人高的位置,几名铸剑山庄弟子举着个新条幅,冲着横竿比比划划;其余那些弟子,虽不离座位,却指指点点,各抒己见,争论不休。

陈敬龙定睛看时,只见那新条幅上写着“冰破九天商如海、烈焰勾魂祝倾城,两大绝顶高手唯一孙女:狂焰仙子商容儿”。

二百八十三节、醋海生波

陈敬龙看了那条幅,错愕不已,奇道:“狂焰仙子?容儿,你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个外号?”

商容儿得意笑道:“方才我自己取的。怎么样?够不够威风霸气?”

陈敬龙哭笑不得,尴尬道:“这个……江湖名号,都是外人公送的,哪有自己随意乱取的道理?这样自命不凡,不怕别人笑话么?再说,祝­奶­­奶­身为六大高手之一,名号也不过称为‘烈焰’;你本领不及她老人家万一,却敢自称‘狂焰’,这可实在……实在不大妥当”

商容儿皱着鼻子、瞪着眼睛,作发狠状,咬牙问道:“你是说,我本领不行,不配称为‘狂焰’?”

陈敬龙听她语气不善,怕惹她发飙,不敢深说,勉强应道:“以你现在本领,似乎还当不起这两个字”

商容儿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我本领还会增长,以后便当得起了;我定这两个字,不过提前一些,有什么要紧?这又何必要你来多加­干­涉?”微一停顿,又问道:“你认为,我不够漂亮,当不起‘仙子’二字?”

陈敬龙挠挠头,迟疑道:“你怎会不够漂亮?可是……称为仙子,只有漂亮恐怕是不行的,至少得有些离尘出世的风姿气质吧?你虽然娇艳无俦,却没有那一份轻灵飘逸,跟‘仙子’二字,可沾不上半点关系;依我看,在我见过的人中,似乎只有那位雪逸仙姐姐,才能承当……”他说到这里,觉出雨梦在旁轻扯自己衣袖,便忙住口。

商容儿已气的满脸通红,怒道:“你是说我气质庸俗、粗劣不堪么?”陈敬龙忙道:“当然不是容儿,你……你可不要曲解我的意思,胡搅蛮缠”

商容儿皱眉抿嘴,呼呼喘气;忽地一怔,随即叫道:“咦?我本来发火来着……对了,你将我们撇掉,一夜不归的事情,还没有了结,怎么又跟我扯起名号问题来?你想转移话题么?”一边说着,一边张牙舞爪,怒瞪陈敬龙,又有扑上厮打之意。这是她常用伎俩,每当无可辩驳时,便胡缠一气,乱找理由,无非是为了打陈敬龙一顿,以泄气愤罢了。

雨梦、六子见势不妙,正欲劝阻商容儿;却见她忽地全身一僵,焦急问道:“陈哥哥,你额头怎会有伤?啊哟,你……你昨晚跟人打架来着?”语气关切,怒意已荡然无存。

陈敬龙摸摸额角伤处,尴尬应道:“没有打架;是不小心撞得,不要紧”雨梦见他受伤,也十分关心;忙凑到他身前,踮起脚来,仔细查看伤口;沉吟自语道:“还好,只伤些皮­肉­而已,不很重……不过,恐怕要留疤痕……这不是兵刃所伤……似乎也不是撞出来的……这应是掷物击伤……伤人之物虽坚,但掷物者力气不大,不像是男人出手……”

陈敬龙知道在半兽族这段时间,雨梦跟姬神医又学了不少“皮毛”,医术大有长进;听她凭伤处情形推测伤人者情形,说的头头是道,不由心惊;忙侧头闪避,不给她再看。

商容儿见陈敬龙神情极不自然,疑心顿起,上下仔细打量几眼,脸­色­­阴­沉下来,沉声问道:“你对外貌如何,向来不大在意,何时头发梳理得这样整齐了?是谁替你梳的?”

陈敬龙­干­声笑道:“当然是我自己梳的……”商容儿怒道:“骗鬼么?我一个女孩儿家,天天梳头,都不能梳得如此整齐,一丝不乱;凭你那粗手大脚,能做得到么?你说这谎话,当我是白痴不是?”

陈敬龙忙道:“不是自己梳的,是……是白虎城主嫌我不修边幅,命侍女给我梳的”

商容儿听他如此解释,似乎有些信了;沉吟不语。欧阳­干­将在旁笑道:“商姑娘,敬龙兄弟忠厚老实,绝不可能背地里同陌生女人胡闹;你大可不必多心”

商容儿啐道:“他同不同陌生女人胡闹,与我有什么相­干­?”语说出口,忽又怔道:“陌生女人?”微微一呆,脸­色­大变,厉声质问陈敬龙:“你见到楚楚了?”陈敬龙稍一迟疑,轻轻点一下头。

商容儿急道:“是楚楚给你梳头?”陈敬龙慌道:“不是……”商容儿急道:“还想骗我?以你的­性­情,岂肯让不相识的女人对你动手动脚?城主府里,除了楚楚,还有你熟识的女人么?”

陈敬龙见抵赖不得,只好垂下头去,闷声不语。商容儿寻思一下,又问道:“你额上伤口,也是楚楚掷物打的?”陈敬龙仍是默不做声。

商容儿满脸红涨,颤声叹道:“好,好你撇开我们,原来是幽会楚楚来了你……你真对得起我”

陈敬龙抬起头来,分辩道:“她只是替我梳头而已,我们没什么……”商容儿眼中噙泪,抬起手来,指着陈敬龙额角,冷笑道:“没什么?不知怎样笑闹急了,失手连头都打破了,你还敢说没什么?我就不信,只斯斯文文的说话梳头,会把头上搞出这样一个伤口来”

陈敬龙想起昨夜与楚楚缠绵情景,心中有愧,再无支吾之语,又垂下头去。欧阳­干­将笑劝道:“商姑娘,那楚楚姑娘,本是敬龙兄弟的侍女,二人以前朝夕相处惯了,亲密无间,便是有些笑闹嬉戏,也不为过你可不能因此责怪敬龙兄弟”

他不劝还好,这一劝,商容儿登时泪如雨下,抽泣起来;凄然叹道:“好,好一个亲密无间有这样亲密无间、体贴入微的美貌侍女,还要我这娇蛮丫头做什么?陈敬龙,你以后再别理我,只管找你的楚楚笑闹嬉戏去吧”言罢双手捧脸,放声大哭。雨梦忙将她拉到一旁,温言劝慰。

商容儿自­精­灵森林与雨梦较劲,第一次叫出“陈哥哥”三个字后,便一直如此称呼,从不曾有过改变。陈敬龙此时听她直呼自己姓名,知她当真是怒的极处、伤心到极处,不由又是愧疚,又是惶恐,但又无可劝解;讪讪的蹭上前去,将魔杖递到商容儿面前。商容儿却不肯接,怒目瞪他一眼,转身伏在雨梦肩上,只是呜呜痛哭。雨梦将魔杖接过,冲陈敬龙使个眼­色­,要他先躲远一些,别来添乱。

他们这半天又吵又打、又劝又哭,极是惹人瞩目;周围的那些江湖人此时都是满脸好奇诧异之­色­,呆呆望着陈敬龙和商容儿。

陈敬龙转头四望,见了众人神­色­,颇觉尴尬,不好再去与商容儿纠缠,只得佯装自若,缓步踱到欧阳莫邪身旁站定,抬头去看那横竿上悬挂的条幅。

此时那横竿已又升回到原来位置,条幅垂落,随微风轻轻摆动。商容儿的那一条幅,已悬挂妥当,位置在欧阳啸之后,齐若男之前。

陈敬龙看那条幅半晌,眉头紧皱,问道:“­干­将兄,容儿并非义军中人,为何要将她名字写上条幅,悬挂出去?”

欧阳­干­将笑道:“我将她们带到这里,便独自去城主府寻你;这里的事情,我可不知道了”吴旬在旁,低声解释道:“商姑娘来到这里,见了竿上条幅,便询问是何用处。铸剑山庄弟子解释后,商姑娘听说只有在江湖上有地位名望的人,才可以写上条幅,便吵着嚷着,非逼山庄弟子将她添上不可,还自己编出外号,以壮声势。我和雨姑娘都曾劝她,等询问过你意见之后再做决定,可商姑娘并不肯听;后来山庄弟子被逼不过,只得应允了”

陈敬龙听说是商容儿自己要求的,便将原来猜疑欧阳­干­将利用商容儿的念头打消;寻思片刻,终觉不妥,询问道:“­干­将兄,容儿未曾­干­出什么惊人事迹,如此张扬,未免惹人发笑。不知可否将她条幅撤下?”

欧阳­干­将忙道:“敬龙兄弟多虑了商姑娘不用自己­干­什么事迹,只凭她身世,难道还不够江湖人仰慕么?怎会有人笑她?况且,条幅已经挂出,若再取下来,未免伤了商姑娘的脸面,实在不好”

陈敬龙想一想,也觉刚刚闹过一场,商容儿正在气头上,再去惹她,后果堪忧;无可奈何,只得罢了。

欧阳­干­将见他不再要求将商容儿条幅撤下,便又正­色­问道:“敬龙兄弟,你是长缨会总舵主,又在半兽族立下大功,江湖声望,一时无两。­干­将抖胆,欲请敬龙兄弟担任我义军总帅,壮我义军声威,引领义军卫我轩辕;不知可否?”

陈敬龙大是错愕,愣道:“我做总帅?那你怎么办?”欧阳­干­将神情庄重,沉声言道:“得敬龙兄弟这样的英雄统领,义军必有作为;在敬龙兄弟麾下,我欧阳­干­将便是提鞭坠镫,做个马前卒,也是愿意的”

陈敬龙见他说的真诚,不似装假,不由脑中一片糊涂,暗道:“他肯将义军交我掌管?难道他当真没有野心,楚楚对他的评价,都是错的?”沉吟间,眼光无意扫过那些坐在桌后的铸剑山庄弟子,霍然醒悟:“铸剑山庄百余将才,必定已将义军牢牢掌控,就算我任了义军主帅,也毫无实权,仍是要听这欧阳­干­将摆布;他以高位笼络,不过是想借我名头,壮大义军罢了”

想通了这一节,忙推辞道:“­干­将兄盛情,却之不恭。不过,并非敬龙不肯为义军出力,实是我已投于白虎城主麾下,身不由己。不得城主吩咐,敬龙自己并不敢擅自做任何决定”

轩辕­干­将恍然道:“啊,原来是这样敬龙兄弟已得王爷青目,必能大展雄才,这可要恭喜了”言罢又摇头叹息一声,满脸遗憾惋惜之­色­,叹道:“不能得敬龙兄弟引领,是我义军没福当真令人难过”

陈敬龙见他神­色­凄然,失落已极,也拿不准他是真心还是虚意;生怕他再来劝说,自己不好太驳他脸面,以至为难,忙道:“­干­将兄,这招募处,敬龙已见识过了;听莫邪说,义军还有个训练之所,是么?不知可否让敬龙去观摩一番?”。

二百八十四节、又见若男

陈敬龙提出要到义军练兵之处观摩,欧阳­干­将当即应允。商容儿兀自哭个不住,不肯随行,雨梦、六子只好留下陪她。吴旬随陈敬龙而去。

那练兵场位于白虎城内最北方,靠近城墙,地处偏僻,附近并无百姓居住往来。此地原为白虎城守军练兵场,占地宽广,足够三五万人同时­操­练;如今与暗族开战,原城中守军大半已拨入各后备营,在城外驻扎,以备随时起行赴前线支援,城内留守的军兵只剩两万,且分散守城,无暇­操­演,于是这练兵场便空了下来,恰好借给义军使用。

欧阳­干­将引领陈、吴二人到时,义军正在演练。三人在场边,远远便望见练兵场正中,近两千名服饰各异的江湖汉子排列整齐,分成数队,布成阵式,进退有序,演习接阵之法。这些江湖人所持武器均不相同,有刀有剑,有枪有戟,甚至钢叉、铁棍、短刀、匕首,无所不有;长短参差,五花八门,颇显杂乱。

陈敬龙于土城大会时,曾受三千御林军围困;那御林军皆乘战马、齐执长枪,更兼有盔有甲,式样相同,排列成阵,整整齐齐,极有威势。陈敬龙见识过御林军的威风,再看这些无盔无甲、徒步而行,甚至连武器也纷杂各异的义军,不禁愕然;观看片刻,沉吟问道:“­干­将兄,这些江湖汉子,上了战场,当真能有很大用处么?”

欧阳­干­将含笑解释道:“战场厮杀,须结队成阵,以集战力,攻伐冲突,不然,各自为战,就算你武力再强,一旦陷入敌阵,也终难幸免;这时候,讲的是团结互助、相符相依,个人本领,其实难得发挥;但两军冲突到阵式破落时,搅成一团,混战­肉­搏,个人本领就可以发挥出来了;那时候,个人武力如何,至关重要。简单讲吧,这两千江湖人组成的义军,对阵冲突时,作用勉强可与五千白虎军相比,但到了混战时,却足可敌得过两万白虎­精­兵”

陈敬龙有所领悟,道:“如此说来,以个人本领高强的江湖人攻敌战阵,长处难以发挥,未免可惜,但若在混战之际出此奇军,却可以寡敌众,掌控战局”欧阳­干­将赞道:“就是这样,敬龙兄弟,你一说就懂,果然聪明”

三人又观望片刻,义军演练已毕,暂时分散休息。人群中,走出一人,快步往三人所立之处行来。

那是个女子,身材健美,五官秀丽,肤­色­微黑,颇显野­性­;身着土黄|­色­长裙,长发以丝带扎拢,绕过脖颈,垂于胸前;手中提着一柄连鞘细刀。这人正是齐若男,只是她已做女子打扮,与以前与陈敬龙在一起时,再不相同。

陈敬龙见她行来,不由的胸中滚烫,便欲抢上相迎;刚迈出一步,却又想起她已为人­妇­,再不可过于亲密,急忙止步;心里又是激动,又是酸楚。

齐若男行到三人身前丈许外停住,定定看着陈敬龙,眼中神­色­复杂,有喜、有悲、有欣慰、亦有愧疚;过了良久,方颤声道:“敬龙,你来了”

陈敬龙胸中憋闷,似有千言万语充塞,不吐不快,却又偏偏吐不出一星半点;踌躇片刻,只能轻声应道:“是,我来了”

齐若男嘴角轻挑,似欲微笑,眼中却有泪珠滚来滚去;轻轻说道:“我虽得知你已归来,却未能早去寻你;你不怪我吧?”

陈敬龙­干­声叹道:“当然不怪训练义军,是大事,不可轻离,我明白的”

齐若男秀眉微蹙,凄然道:“敬龙,我……我有负重望,未能将新长缨会发展壮大,实在对你不起”话未说完,眼睛一眨,两滴泪珠滑落,挂在脸颊。

陈敬龙黯然叹道:“新长缨会的事情,我听说了;是朝廷不好,不是你的过错”寻思一下,又问道:“赭狮帮,还有多少人?祝家群侠和赤焰帮,又怎么样?”

齐若男垂泪讲道:“幸好有些慕容将军的心腹将士,对长缨会网开一面,暗中相助,我们才没有全军覆没。祝家逃出了十几人,祝倾城前辈也在其中;赤焰帮四百余人,只有不到三十人随离帮主冲出重围;赭狮帮比赤焰帮幸运的多,随我冲出来的,有四十余人,他们如今都在这义军之中”

陈敬龙听说祝倾城与离不凡未死,心中稍安,想起那许多有心为国之士,却死于朝廷兵马之手,又觉心痛难当;默然片刻,问道:“孟东大叔在哪里?在义军人群里么?”

齐若男泪如雨下,哽咽道:“为了护我逃脱,孟大叔率人断后,被追兵困住;他……他……”说到这里,再说不下去,猛蹲下身,将面孔埋在膝头,失声痛哭。

陈敬龙哑声叹道:“想不到誓师大会一别,竟成永诀孟大叔……可惜……”说到这里,也忍不住,泪水滚滚而下。那孟东曾助齐若男接掌赭狮帮,又曾随齐若男入宫平定和顺王爷之乱,更曾帮助筹划准备誓师大会;与陈敬龙颇多接触,也算有些交情。陈敬龙以往并未经历过朋友死别,此次为平生头一次闻听朋友罹难噩耗,焉能不悲?

齐若男痛哭一气,悲伤稍抑,立起身来;见陈敬龙满面泪水,忙哽咽劝道:“敬龙,逝者已矣,无可奈何;你我故友重逢,应当开心才是,这些令人难过的事情,不必再提”

陈敬龙长叹一声,应道:“是……只可惜,那许多好男儿,未能死在与血寇决胜的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家人手里,实在冤枉”想起誓师大会时,那些赭狮帮众慷慨悲壮,明知早晚必死,却绝无退缩之意,而今其中大半志愿未酬却负屈离世,不禁心痛如绞。

齐若男也长长叹了口气,稍稍止歇的泪水复又涌出。

欧阳­干­将皱眉叹道:“弟妹、敬龙,你们不要难过朝廷倒行逆施,这笔帐,咱们务必要讨回来”

陈敬龙听他显出对抗朝廷的迫切之意,心中微震,忙岔开话头,道:“抗击暗族,是当今第一要事。若男,我如今投于白虎军中,不日将率军抗敌;此番前来,是找你帮忙来了”

齐若男愕道:“你投入了白虎军中?为什么不入义军?”陈敬龙当着欧阳­干­将,不好明言,含糊应道:“这个……左右是为抗击暗族出力,白虎军也好,义军也罢,都一样的”

齐若男想了想,释然道:“不错对抗暗族时,都一样的”向欧阳­干­将扫了一眼,咬咬嘴­唇­,又道:“你要我帮什么忙,只管说我绝无不允”

欧阳­干­将抢道:“弟妹,义军是你一手­操­练起来,你可不能舍弃不理”

陈敬龙知他误会,以为自己要挖齐若男去白虎军,忙道:“我所求者,只不过请若男教我统领军兵的方法而已,于她训练义军,并无抵触”

齐若男毫无迟疑,点头应道:“没问题我虽所知有限,但必定尽数教你”欧阳­干­将迟疑道:“弟妹,敬龙兄弟能带领半兽族人,击败暗族大军,想必对统兵之道深有了解……”

齐若男微微一笑,正­色­道:“就算若男所知不足教他,但共同探讨,皆有长进,却也没什么坏处”

欧阳­干­将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只担心你所学浅陋,贻笑大方,但敬龙兄弟不是外人,自然不会笑你,倒是我多虑了”

齐若男侧身相让,招呼道:“敬龙,随我来,我跟你讲些兵法,再让你看**演义军”

陈敬龙见她坦诚待己,仍重昔日义气,毫无更改,不由感动;忙引领吴旬,跟随行去。

到了近处,幸存的那些赭狮旧人认出陈敬龙,纷纷上前招唤问候。陈敬龙见昔日三百余众,如今只剩区区四十余人,自又不免唏嘘。

当天,陈敬龙便同吴旬留在练兵场。欧阳­干­将陪了一会儿,便即告辞,自回招慕处去坐镇指挥。

义军演练时,陈吴二人便在旁留神观望,学习其阵式变化;义军休息时,齐若男便向二人讲解统兵之法、为将之道;果然是毫无保留,倾囊而授。陈敬龙明知重要,固然学得聚­精­会神,那吴旬却也大感兴趣,听的滋滋有味;而其有过统领镖师的经验,于细微处的理解掌握,竟比陈敬龙还要快些。

直到日落西山,­操­演方散。齐若男须引义军回铸剑山庄歇宿。陈敬龙对欧阳­干­将颇有防范之心,又愧对商容儿,生出些躲羞之意,不愿立即见她;于是便命吴旬随齐若男而去,自己仍回城主府挹翠轩食宿休息。

到第二日天明,陈敬龙又早早起来,赶去练兵场。太阳升起时,齐若男又带义军到来,吴旬也跟随来了。再学习观摩一整天,陈吴二人均觉所获良多。陈敬龙想起明日要接掌军队,便又向齐若男请教初次见兵所须注意事项,齐若男详细帮他谋划一番。

到了晚间,陈敬龙用过晚饭,独自躺在挹翠轩客房榻上回想一日所学,预想明日接掌军兵的情景,忽地想起,楚楚曾言,三日不去相会,她便寻死,而今已两日未见,明日忙碌,也未必有时间去见她,若当真耽搁,误了她­性­命,可了不得;无奈何,唯有今夜趁空去见她一面,方才妥当;当即起身出房,往郡主寝宫行去。

二百八十五节、效仿容儿

陈敬龙去过郡主寝宫两次,道路已熟,不需再有人引领;出了挹翠轩,便独自行去;一路但遇侍卫盘查,便将通行金牌出示,果然通行无阻。

到达寝宫大厅时,李公公不在,几名守夜侍女见陈敬龙走入,毫无惊讶慌乱之­色­,个个泰然若素、恍如不见,竟明摆出任其来去、不闻不问的架式。

如此一来,倒让陈敬龙局促不安。他上次来时,心中有气,又着实惦念楚楚,所以不及考虑男女之防;如今心绪平静,想得多些,便想到男女有别,虽然楚楚与自己关系非同一般,但夜间贸然闯入人家女子闺房,终是不能理直气壮;踌躇片刻,讪讪的与一名侍女搭话,问道:“郡主在不在卧房?”

那侍女神态恭敬,敛裾蹲身,施了一礼;回答却极简单,只轻轻吐出一个“在”字。陈敬龙忙道:“劳您芳驾,去通报一声,就说陈敬龙来访”那侍女轻声应道:“不必陈少侠随意就是”

陈敬龙奇道:“你们不是有很多规矩么?怎么今晚古里古怪,什么规矩都不讲了?”那侍女应道:“郡主有命,陈少侠来此寝宫,可任意出入,无须通报,奴婢们更不可多礼麻烦,惹陈少侠讨厌”陈敬龙愕道:“以后我来,都是如此?”那侍女应道:“是”陈敬龙又问:“连她卧房,也可以任意出入?”那侍女又应道:“是”应声方出,似想到了什么,脸上忽地飞起红霞,慌慌张张垂下头去,不敢让陈敬龙再看见她面孔。

陈敬龙见她神情扭捏羞涩,仔细一想,不由也面红耳热,暗道:“楚楚虽与我不避嫌疑,但着意下此命令,可有些荒唐了这不是生怕别人不疑心误会么?得知此命令者,必定都把我与楚楚关系,想象的十分不堪,但我却无从解释、有口难辩了”虽知不妥,却也无可奈何;不好意思再与那侍女多说,垂着头,急忙往楚楚卧室行去。

卧室珠帘外,桌上摆着一盏纱灯,桌旁有两名侍女端坐候命。见陈敬龙行来,那两名侍女默不做声,立起身来,快步往大厅走去。擦身而过时,陈敬龙目不斜视,不敢看那二女神­色­,但明知她们是故意回避,其对自己此来目的猜想之不堪,不问可知,不由更是羞愧难当,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以后再不见人才好。

珠帘内,并无灯烛,十分昏暗。陈敬龙立在帘外,听里间寂静无声,心中忐忑,鼓了鼓勇气,方轻声唤道:“楚楚,你睡了么?”隔了半晌,帘内方传出楚楚声音,问道:“是谁如此大胆,扰人清梦?”虽是质问,但语气娇柔慵懒,软软腻腻,令人闻之骨酥。

陈敬龙心中一荡,忙定定神,笑叹道:“难道对别人,你也会用这样语气说话么?明知是我,何必再问”

珠帘内,楚楚“嘻嘻”一声轻笑,娇声道:“公子来看楚楚,只管进来便是,何必立在帘外说话?公子要拘礼,楚楚也只好装模做样,问一问了”

陈敬龙叹道:“我不是拘礼,只是……你的卧房,我总不好说进便进……”楚楚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同室而居的日子,以前也过了不少,如今却又避讳起来;看来公子当真与楚楚生分了”

陈敬龙尴尬道:“那倒不是;只不过,那时我与你有主仆之名,同室而居,也解释得通,现在身份有变,不同以往,到底要避一避嫌疑才好”微一寻思,又道:“听你说话有力,似乎身体还好,我也就放心了我已按约定来看过你,你可不许再胡闹生事你休息吧,我走了”

楚楚急道:“你连我面也不见,便要走么?”陈敬龙沉吟道:“夜间相会,终是不便。日后得空,我白天再来看你”楚楚呻吟一声,轻轻叹道:“公子,楚楚病得重了,两日未进饮食,也不知还有没有­性­命,等到下次你来……”

陈敬龙一听这话,心中惊骇,登时再顾不得避什么嫌疑;匆忙端起桌上纱灯,掀帘而入,微一扫视,不见楚楚身影,知她躺在床上,忙抢到床边,问道:“楚楚,你哪里不舒服?”一边说着,一边挑起红绡帐,向内看去。

楚楚身上盖着绛纱被,仰面而卧,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也不应声。陈敬龙见此情形,更是慌了神,急钻入帐中,举灯照去,看她脸­色­;却见她脸上白中透粉,虽仍羸瘦,但气­色­已比两日之前好了许多,哪有半点病重憔悴之意?

陈敬龙犹恐自己眼花看错,俯身将纱灯又往她脸上凑凑;却见楚楚娇吟一声,从被中抽出手来,遮掩双眼,嗔道:“快拿开,照得人家眼睛好痛”

陈敬龙愕然道:“你……你没有病重?”楚楚猛一侧身,扯住陈敬龙衣襟,睁开眼,吃吃笑道:“若不这样骗你,你便走了,怎肯进来陪楚楚说话?”微一停顿,又娇声央求道:“楚楚方才已经睡了,被公子唤醒,身上懒得很,不愿起床出迎;公子可怜楚楚娇弱,不要生气吧”

陈敬龙哭笑不得,呆立片刻,郁闷道:“你以往神情冷淡、举止斯文,再正经不过,所以我绝没想到你会跟我开起玩笑;却不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顽皮,喜欢胡闹起来?”

楚楚却不回答,反问道:“公子,你以前见我穿过红­色­衣裙么?”陈敬龙回想一下,她以前穿衣多是淡雅颜­色­,从无大红大紫,便摇头道:“没见过。为什么以前不穿?”

楚楚含笑言道:“我以前是不喜欢红­色­的,但自从见了公子对商容儿宠溺非常,我便知道公子是喜欢红­色­的,所以我自己,便也喜欢起来,衣物多用红­色­了”

陈敬龙心有所动,扫目看去,红绡帐、绛纱被、朱绫枕,果然红成一片,再看楚楚露出被外的双臂,衣袖亦是红绸,想起上次相见时,她身穿大红罗裙;忽地恍然大悟,对楚楚这一片苦心,既感且愧。

陈敬龙对商容儿一往情深,楚楚深知。那商容儿效仿其祖母,喜着红裙红靴,更兼所习魔法特殊,头发变成红­色­,当真是从头到脚,红的如着火一般。楚楚如今多用红­色­,自是模仿商容儿,以搏陈敬龙欢心了。

由此可知,她忽然一反常态,不再低沉冷淡,而是顽皮笑闹、撒娇撒痴,当然也是为了模仿商容儿,取悦陈敬龙。

人之喜好,不易更改,而­性­情更是深入骨血,难以转变;楚楚喜好淡雅,要她每日在一片大红环境中生活,自是极为苦恼的,而其生­性­沉静,硬要违背本­性­,活泼笑闹,自然极为勉强,十分不易。她为了陈敬龙,如此为难自己,可见其对陈敬龙用情之深、劳心之苦。

陈敬龙明其深情,感动不已;沉吟良久,叹道:“楚楚,你……你不必如此我与容儿,最早相识,又有婚姻之约,我绝不能……”楚楚抢道:“公子,不必多言楚楚并不逼你背弃婚约,何必担心?”微一沉吟,又道:“楚楚在这城主府居住,寂寞的很,只求公子能常来陪我说说话,楚楚便知足了”说罢轻轻一扯陈敬龙衣襟,央道:“公子,坐一会儿吧”

陈敬龙正满怀歉疚,听她央求,虽明知与她过分亲密,甚是不妥,却也说不出拒绝之语;迟疑片刻,只得侧身在床边轻轻坐下。

幸好楚楚并没有再多亲热举动,只探身将他所端纱灯接过,放在床头,便安静躺好,含笑言道:“公子,这两日有何见闻?可有难事?讲一讲吧,让楚楚帮你分析谋划”

陈敬龙迟疑道:“这两天,没什么特异事情,一切都很寻常……”楚楚笑道:“话不是这么说公子,有些寻常事里,暗藏玄机,你或许瞧不出来,楚楚却未必不能发觉。你只当讲故事吧,讲给楚楚听听”

陈敬龙寻思一下,点头应允,当即缓缓讲述,将上次离开郡主寝宫之后所发生事情,无分巨细,一一讲出。

楚楚安安静静听他讲完,缓缓吐出口长气,轻声笑道:“我伯父真的要你将我带往前线?”陈敬龙点一点头,应道:“绝无虚假”楚楚欣然叹道:“我的好伯父楚楚若早知您如此睿智,也就不用枉费那许多心思了”微一沉吟,又轻轻拉住陈敬龙手掌,笑叹道:“楚楚离了伯父,便又孤苦无依,除你之外,再无人能护我怜我公子,绕了一圈之后,楚楚仍要做回你的小侍女,这便叫缘分了”

陈敬龙尴尬道:“我带你走,是就近保护郡主,怎能让你做我侍女?”怕楚楚再说出让自己难以应付的话来,忙问道:“楚楚,你方才听我讲述,发觉有何玄机,快说给我知道吧”

楚楚思索片刻,纳闷道:“欧阳前辈离去,可当真出乎我的意料;他究竟有何深意,我实在猜不出来”陈敬龙笑道:“他只是没了对手,颇觉失落……”楚楚正­色­道:“绝不仅是因为这些他心高气傲,不愿与常人相竞,或许不假;但异族入侵,其中岂能没有堪与其敌的厉害人物?他苦心经营二十年,却在山雨欲来之际消去争雄之心,必有重要原因,绝非失落二字所能解释”

陈敬龙思索片刻,道:“他究竟有何原因,咱们无从猜想,只好抛开不理;你说些别的吧”

楚楚道:“别的,先就要说你的商容儿了。她已为欧阳­干­将所用,对你日后招纳江湖人,大有影响……”

陈敬龙叹道:“我也知道,她在义军挂名,等于用祖父、祖母名头帮助义军吸引江湖人;但这是她自己要求的,不能怪在欧阳­干­将身上,我也无法阻拦”

楚楚冷笑道:“公子,你还是太忠厚了,居然连这点伎俩都看不出来商容儿何等身份?不但祖父母是当世绝顶高手,便连她父叔,亦在江湖上大有名头;更可怕的,她是你的未婚妻呀;有她出头,便等于你这长缨会挂名总舵主、在半兽族立下大功的轩辕英雄,支持欧阳家义军发展你想想,你们这许多人加起来,在江湖人心目中将是何等份量?嘿,商容儿背景如此了得,欧阳­干­将又岂能轻易放过,却不算计利用她?”。

二百八十六节、红颜谋士

陈敬龙听楚楚咬定是欧阳­干­将算计,寻思片刻,恍然道:“不错他若非有心,自应带容儿她们同来寻我,怎会将她们送去招募处,然后孤身来见我?”

楚楚笑道:“公子终于明白了商容儿天真单纯,不知掩饰,但凡有些心机的人,与其稍有接触,便不难看透她的­性­情。欧阳­干­将将她引到招募处,是料定她好出风头,会主动为义军出力”

陈敬龙眉头紧皱,问道:“容儿为义军出力,对我会有多大影响?”

楚楚道:“如果欧阳义军只利用商容儿祖父母的名头,对你影响不会太大;但据我估计,到你招募江湖人时,欧阳­干­将一定会在商容儿身份前加上‘陈敬龙之未婚妻’等字样。江湖人见了她这个身份,便会认为,欧阳义军与你极有渊源,无分彼此;于是,许多慕你声名来投的江湖人,便会加入到欧阳义军之中;如此一来,欧阳义军在借你名头壮大,而你自己的实力发展,却要大受影响了”

陈敬龙叹道:“难怪欧阳­干­将并不十分努力拉拢我,原来他早有打算,要如此借用我的名头”寻思一下,沉声道:“我明天便让欧阳义军把容儿名号撤下……”

楚楚忙道:“不可名号当着你面挂出去,你未曾反对,便是已然默许,岂可再无故反悔,落下个反复无定的骂名?”

陈敬龙愁道:“那怎么办?难道任由欧阳义军借我名头,与我争抢人手么?”

楚楚皱眉思索片刻,展颜笑道:“我有办法公子不必再为此事费心,只等楚楚为你制造机会,名正言顺的逼欧阳义军放弃利用商容儿名号便是”

陈敬龙奇道:“你足不出府,能为我制造什么机会?”

楚楚微微一笑,淡然道:“不必多问,以后便知楚楚所用伎俩,虽上不得台面,却管保有效;就算欧阳­干­将智计通神,也只能徒唤奈何,终究防范不得”陈敬龙见她不肯明言,虽满肚子好奇,却也只好忍住不问。

楚楚思索片刻,又道:“公子可有打算,明日如何立威?”陈敬龙愕道:“立威?立什么威?”

楚楚正­色­道:“大事都要一步一步完成,不可能一锹挖出个井来。掌控白虎军,亦须逐步而行,一点点将其纳入麾下。我伯父从后备军中划出一营,交给你掌管,分明是要你先收服后备军众将之心,先将后备军握在掌中。后备军共有十营,明**接掌军兵时,这十营将官都会到场观礼;你趁此机会,正应立威以慑其心,使其尽皆对你敬服;有了这一次铺垫,将来要收服他们,便不很难了。你本起身江湖,那些军旅出身的将领未必瞧得起你,明天你初掌军兵,若表现平平,毫无出­色­之处,他们自然更不把你放在眼里,以后你想收服他们,又谈何容易?”

陈敬龙醒悟道:“不错楚楚,你说的一点也不错只可惜,我却早没想到,真是够蠢”微一沉吟,又皱眉问道:“明日该如何立威?我跟那些将官比武较量,好不好?”

楚楚掩嘴笑道:“好,好的很有什么不好?以你的本领,那些将官岂是对手?你明天抽出刀来,砍翻几个,让他们知道你这江湖好汉爷的厉害,他们便都服你了”

陈敬龙听她语气揶揄,知是反话,不禁羞的面红耳赤;尴尬道:“我本是江湖汉子,只懂得江湖人立威方法,却哪懂得这军旅中人如何行事?好楚楚,你别笑,快教我怎样去做吧”

楚楚忍住笑,解释道:“为将者,重武力,更重能力、智谋。你想只凭武力服人,是行不通的。要让那些将官敬服,唯有排兵布阵,显露出过人的统兵能力、机智谋略……”

陈敬龙愕然道:“我……我学习兵法,不过两天,就算能马马虎虎排出阵式,也必定漏洞百出,绝高明不到哪去这样搞法,不是让我立威,却是让我做小丑,引人发笑了”

楚楚笑道:“不错,论统兵布阵,你现在当然比不过那些将官;不过,不要紧,我已替你谋划好了”微一停顿,寻思一下,正­色­讲道:“我听伯父说过,白虎城北五十余里处,有一座铁盔山,山顶有一班草寇盘踞,大约三百多人。那些草寇常常下山劫掠,扰乱地方,周围百姓深受其害;我伯父以前数次派兵,欲将其剿灭,可那铁盔山地势陡峻,易守难攻,大队军兵难以共进,军兵太少又挡不得草寇悍猛,所以每次都是损失折将、铩羽而归。渐渐的,白虎军中将官都知道那铁盔山是块硬骨头,啃之不动,都不敢再去与之相敌;于是我伯父也只好听之任之,不再派兵围剿,让那些草寇,直盘距至今”

她说到这里停住,定定看着陈敬龙。陈敬龙已明其意,沉吟道:“你想让我去剿灭草寇?”

楚楚轻轻点头,道:“不错。山势之险,在你们这些江湖人眼里,自然不足为道。以往也有江湖侠士想为民除害,攻上铁盔山,但那些草寇斗不过时,便一哄而散,分头逃走;江湖侠士当然不会成群结队而行,人数不足,便也围堵不得;纵能杀死几个草寇,却终无法将之尽除;等江湖侠士去了,那些草寇便又回去,依旧盘距。而如今,你却是怀江湖侠客之本领,同时拥有统带军兵之权。你攻入山寨,赶散草寇,布军兵围堵山下,防其逃蹿;那些草寇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成,则必灭无疑”

陈敬龙迟疑道:“为民除害,义不容辞;可是,如此作为,仍是凭我个人勇力行事,与统兵立威,有什么­干­系?”

楚楚叹道:“公子,你真是笨得可以你攻入山寨,破除山贼防守后,难道不可以让一部分军兵随后而入,赶散草寇么?如此一来,赶贼的是军中士卒,山下围堵的亦是军中士卒,剿灭铁盔山之举,便是军兵在你带领下完成;你只要给随你赶贼的士兵下一道命令,不许他们将攻入山寨的经过讲出去,便无人知道是你个人勇力在剿寇过程中起了主要作用白虎军将领无人能剿灭铁盔山,而你带领军兵做到了,不就足可证明你统兵之能,胜于其他将官么?到时谁敢不服?”

陈敬龙沉吟道:“士兵说话,又怎么禁止得了?我虽能下令,但终究不能天天盯着他们……”

楚楚皱眉叹道:“我的公子,军令如山四个字,你听过没有?你做了将领,对士兵说出的话,便是军令,谁敢不听?你告诉他们,如果真相泄漏,全队皆斩,那便不用盯着,也绝没人敢吐露一字了”

陈敬龙骇然道:“全队皆斩?这未免太狠了吧?”楚楚瞪眼嗔道:“公子,你是不是故意装糊涂气我?这是吓军士的话语;他们不敢泄露,自然一个也不用斩,又有什么狠不狠了?”

陈敬龙释然点头,寻思片刻,喜道:“此事可行楚楚,真亏你想出这样的好方法来;若没有你,我可真不知该如何立威,那便误了大事了”

楚楚嫣然一笑,柔声问道:“公子觉得楚楚对你很重要么?”

陈敬龙正在兴奋之际,未及多想,随口应道:“当然重要我蠢笨的紧,若没有你替我谋划,如何能成大事?”

楚楚咬咬嘴­唇­,拉起他手掌,放在自己脸颊上轻轻摩挲,娇声笑道:“既然如此,公子为何不趁早收了楚楚,免得夜长梦多?若日后遭遇变故,楚楚落在别人手里,不能再为公子所用,公子岂不后悔?”

陈敬龙掌心触处,温软滑腻,不由的心中乱跳;转头望去,见楚楚眼波流转,满是妩媚诱惑,不由更是热血上冲;忙抽回手掌,跃起身来,慌道:“楚楚,夜深了,没别的事,我……我要走了”

楚楚面容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凄然叹道:“正事说完,公子便要走了么?原来在公子心中,楚楚不过是一个谋士而已公子何以对楚楚绝情至此?”

陈敬龙听她埋怨,也觉自己行事太过冰冷,极伤人心;沉吟片刻,挠头嗫嚅道:“如果……如果你肯正正经经的说话,我便不急着走,再陪你一会儿”

楚楚稍一寻思,忽又泛起微笑,道:“今晚楚楚贪懒,也不给你梳头了;你这便去吧”陈敬龙一呆,愕道:“你让我走?”楚楚含笑斥道:“勉强留下,你也是心神不定、坐立难安,讨厌的紧;倒不如让你去了,省得惹人心烦快走,快走”

陈敬龙见她确是再没有强留自己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讪讪笑道:“那……你休息吧,我去了”转身挑起红绡帐,抬步欲行。

楚楚喝道:“且慢”陈敬龙回头愕道:“怎么?”楚楚咬着嘴­唇­,眼波在陈敬龙脸上转了几转,抬起玉手,食指微微一勾,轻声笑道:“过来,我跟你说句悄悄话”陈敬龙微一迟疑。楚楚嗔道:“怕什么?难道我能吃了你不成?”

陈敬龙想了想,无言可驳,只好回身,到她床旁站定。楚楚以肘支榻,撑起上身,另一只手招了一下,示意陈敬龙俯身。

陈敬龙见她神神秘秘,不由生起好奇之心,忙俯下身去。楚楚抬臂勾住他脖子,将嘴巴凑在他耳边,轻轻笑道:“公子,你不用时刻提防,怕楚楚勾引你;不怕对你明讲,凭楚楚的心机手段,你绝逃不掉的,倒不如放开胸怀,坦然相对的好;何苦战战兢兢,折磨自己?”话刚说完,忽地探­唇­在他耳垂轻轻一吻,同时勾在他颈上的手臂垂落,指甲在他颊上轻轻一划;跟着在他胸口一推,娇声笑道:“去吧;旧约莫忘:你三日不来,楚楚便不要活了”。

二百八十七节、踢云乌骓

陈敬龙听了楚楚似开导又似威吓、似撒娇又似埋怨的一番呢喃软语,不由心乱如麻,又被她在耳上一吻,更觉全身酸软、胸膛滚烫;脑子里晕晕乎乎,已全没了半点主意。

楚楚见他呆立床前,眼中显出痴迷茫然之­色­,不由得意一笑;随即扯起绛纱被,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转身向里而卧,再不理他。

陈敬龙见她如此,只好缓缓退出红绡帐,慢慢向外走去;心中满是流连不舍之情,一步三回头,实盼望楚楚能出言挽留,让自己再陪她说几句话;直到出了珠帘,仍不闻楚楚吭声,心中不由生起几许失落惆怅之意,可为何会生出如此情绪,却是连自己也不清楚。

翌日,天刚微亮,陈敬龙便已起床;胡乱吃些点心,又唤侍女送来洗脸水,匆匆梳洗一番,便即走出挹翠轩;命一个小太监在前带路,去往白虎城主寝宫。

刚走到半路,却见迎面行来一大群人,最先一个,正是随在白虎城主身边服侍的那位老太监。

陈敬龙知是白虎城主行来,便立在路旁,驻足等候。不大工夫,众人已到跟前,亦皆停步。老太监回身挥手,众人忙分两侧退开,让出人群正中由两名小太监搀扶着的白虎城主。

白虎城主看见陈敬龙,喜道:“你起的倒早好,好,不贪安逸,方是有作为者;老夫没有看错你”

陈敬龙忙应道:“重任在肩,敬龙不敢安逸”定睛看时,只见白虎城主脸黄如蜡、气喘吁吁,双腿微颤,显是虚弱难支,全靠两太监搀扶,才勉强站稳;两颊凹陷,比两日之前,似又瘦了许多。

陈敬龙不由吃惊,失声道:“王爷,您怎会这般模样?”白虎城主笑道:“老夫微恙,以至稍有清减,不碍事的”在小太监搀扶下缓步前行,命道:“陈敬龙,随在老夫身侧,老夫引你去接掌陈家营”

陈敬龙随他行走,劝道:“王爷,我只听说你身体不适,却没想到竟病的如此厉害不如……只派个心腹之人引敬龙去军营便了,王爷莫要劳顿”

白虎城主含笑言道:“区区副将任职,正常只需老夫下令便可,自有军中大将主持,本不用老夫亲自到场;但你此次任职,老夫却要亲自赶去主持;你可知是为了什么?”陈敬龙应道:“王爷欲显露亲近之意,以抬敬龙身份,使其余将官不敢轻视欺侮”

白虎城主笑道:“既然明知,又何必劝阻老夫?”陈敬龙急道:“可是,王爷身体……”白虎城主正­色­道:“大事为重”陈敬龙不敢再言,只得默默随行。

一行人出了城主府,门外早已备好车马。一个小太监牵了一匹黄鬃马,到陈敬龙身边,躬身将马缰递到他手里。

那老太监欲扶白虎城主上车,白虎城主却驻足不动,沉声问道:“本王坐骑呢?”老太监躬身禀道:“王爷贵体有违,骑马不便,还是乘车稳妥……”白虎城主眉头皱起,冷道:“你是说,本王成了力难缚­鸡­的病汉,连马也骑不得了?”老太监慌忙跪倒,垂头颤声禀道:“老奴不敢老奴……老奴是为王爷着想啊”

白虎城主寻思片刻,黯然叹道:“起来吧你想的很周到,本王确是无力骑马了”那老太监轻吁口气,趴在地上叩了个头,方慢慢站起。白虎城主命道:“将本王坐骑牵来”一名小太监恭声应是,匆忙奔去。那老太监面露诧异之­色­,张口欲劝,但眼见白虎城主神­色­肃然,微一踌躇,终又将口闭上,不敢再言。

不一刻,那小太监牵着一匹黑马返回,单膝跪下,双手捧缰,承给白虎城主。白虎城主接过缰绳,望着那马仔细打量一番,点点头,将缰绳冲陈敬龙一递,沉声道:“这匹踢云乌骓,送给你了”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愕然。陈敬龙更是莫名其妙,愣愣问道:“什么?这马给我?”白虎城主沉声喝道:“本王口中,岂有戏言?还不接缰?”陈敬龙无暇多想,急舍了黄鬃马,抢上几步,将白虎城主手中缰绳接过。

白虎城主正­色­嘱道:“这匹踢云乌骓,日行千里,跋山涉水,如履平地;你要好好待它,莫以常马视之”

陈敬龙转头仔细打量,只见那马身高腿长,腰短背直,通体上下,黑亮如缎,并无一根杂毛,四蹄却是白­色­,欺霜胜雪;立在那里,昂首挺颈,­精­神抖擞,颇有傲视群马、唯我独尊之意。

便是陈敬龙这不懂相马之人,一见此马神俊,也知非同凡品;忙辞道:“王爷,这样的好马,必是您心爱之物;敬龙愧无寸功,难当如此厚赐”白虎城主摆手叹道:“骏马赠烈士,理所应当让它随你驰骋沙场,建功立业去吧,何苦屈身于奄奄病夫,不得奋蹄,误它一生?”言毕也不等陈敬龙应声,自抬步走向车旁;那老太监见了,忙抢上前,扶他上车。

待白虎城主上车坐稳,其余人众便纷纷上马,陈敬龙也只得翻身骑上那踢云乌骓。白虎城主一声令下,几名侍卫在前开道;一行人沿街行去。

自西门出城,行不数里,已望见前方远处并排立着十座营寨;营寨之间,稍有间隔,既不很远,又界限分明。

队伍直奔北起第一座营寨行去。到了辕门外,车马停住,门内早迎出十余名顶盔贯甲的将官来。

众人下了车马。那十余名将官上前向白虎城主施礼,齐声道:“恭迎王爷”白虎城主含笑点头,道:“免礼”指向陈敬龙,又道:“这位便是立功异域的陈少侠、今掌管后陈家营的陈副将你们见见吧”

众将官向陈敬龙看来,见他手中牵着踢云乌骓,登时齐齐显出惊愕之­色­。陈敬龙抱拳笑道:“敬龙起身江湖,不熟军事,以后还望众位将军多多指教帮助”众将忙道:“不敢”

白虎城主指向当中一名四十多岁、浓眉大眼的红脸将官,向陈敬龙介绍道:“这位是后备军大将严奇;智勇双全,为人忠直,从军二十余年,深谐治军之道;你以后统军若遇难事,可以向他请教”

陈敬龙拱手施礼,道:“见过严将军”严奇急忙还礼,谦道:“王爷如此褒奖,可愧杀末将了陈副将大名,如雷贯耳,严某早盼着能与这位少年英雄见一见面;如今不但见着了,更成了同袍,当真令严某庆幸万分陈副将,以后咱们多多亲近,若遇难事,咱们尽可以商议而行,请教却是不敢当的”

陈敬龙见他言语歉和、语气诚恳,立时心生好感。

白虎城主又指向一个三十多岁的瘦小将官,介绍道:“这是后备军军需官宋平康。以后粮草军备有所需求,只管找他”那宋平康不等陈敬龙施礼,抢先拱手笑道:“见过陈副将以后陈家营所需,宋某必都计算妥当,早早送去,不使有缺;陈副将尽管放心”陈敬龙连忙道谢。

白虎城主又指向一名身材削弱、面目严酷的中年将官,正欲介绍,却又停住;想了想,垂下手臂,温声问道:“贺腾,你治军严谨,向无过失,本王无故将你降职,你可有怨气?”那贺腾拱手应道:“末将不敢”

陈敬龙听得“贺腾”二字,知是原统领后备第九营的副将;如今后备第九营改为陈家营,由自己接掌,等于是自己抢了这贺腾的位置;忙施一礼,歉然道:“贺将军,敬龙夺您军兵,愧疚良多……”贺腾微一皱眉,冷道:“为国出力,何来愧疚?”陈敬龙一愣,讪讪不知所对。

白虎城主笑道:“好,好贺腾一心为国,不计名位高低,本王果然没看错你贺腾,本王要你留在陈家营,协助陈副将统兵,你肯尽心么?”

贺腾面无表情,应道:“陈副将若能带好军兵,杀敌报国,末将自当尽力扶助”白虎城主皱眉问:“如果他带不好陈家营,又当如何?”贺腾毫不迟疑,应道:“废国军力,罪不可恕;王爷若知之不罚,腾便杀之”

白虎城主眉头皱的更紧,冷冷问道:“他江湖扬名,武力之强,非你所能比较;你杀他不成,只能为他所杀;又当如何?”贺腾面孔如生铁铸成,纹丝不动,应道:“尽力而为;力有不逮,死而无憾”

白虎城主双目圆睁,厉声喝道:“以下犯上,本王绝不轻恕;纵然你能杀他,自己仍不免一死;又当如何?”贺腾眼也不眨一下,平静答道:“腾除害护军,王杀腾,是腾不负王爷,王爷负腾;贺腾无愧,虽死犹荣”

白虎城主哈哈大笑,看向陈敬龙,问道:“此人如何?”陈敬龙衷心赞叹道:“如钢似铁,好汉子”白虎城主笑道:“此人最讲原则,无可变通,难相处得紧;以后你做他上司,有得头痛了”陈敬龙正­色­应道:“敬龙尽心竭力,无愧职责,便不用头痛”贺腾冲陈敬龙微一点头,沉声道:“但愿如你所言若能如此,贺腾必以­性­命相扶,绝无转移”

白虎城主叹息一声,含笑点头,道:“你二人,将来必成知已本王可以放心了”微一停顿,朗声言道:“贺腾军阶不降,仍为副将,助陈敬龙统带军兵;虽军阶相同,却有上下之分,贺腾需听陈敬龙将令行事。你二人明白了么?”陈、贺二人齐声应是。

白虎城主又道:“其余各位将官,本王不必一一介绍了。以后由严将军引领陈敬龙逐一认识吧时候不早了,随本王入营,行兵权交接之礼”说着,在两名小太监搀扶下缓步行去,直入辕门。陈敬龙及众将官急忙跟上。

二百八十八节、试技陷阱

入了辕门,是一条宽阔道路,直通军营正中的副将大帐;大帐前方,立一旗杆,杆顶悬一白­色­刀旗,上书“后备九营”四个黑­色­大字;杆旗之前,立着一座丈许高、长宽各四丈有余的木台。

士兵所居帐篷,围绕副将大帐分布开去,林立如丘,排布成列;每两列帐蓬之间,均有装束齐整、持枪牵马的士兵列队而立。

兵帐间隔,却井然有序,丝毫不显杂乱;整座营中,上万兵士,并无一个私语喧哗,只闻偶有马匹踏蹄喷鼻之声。

白虎城主率众将行至台边,沿梯而上;众军士忽地一齐举枪欢呼,大叫:“王爷千岁千岁……”呼声如春雷滚滚,连绵不绝。

上台站定,白虎城主将搀扶自己的两名小太监轻轻推开。两名小太监自行下台。众将在白虎城主身后一字排开站立。陈敬龙正要去与众将并列,白虎城主却招手示意,要他与自己并立。陈敬龙寻思一下,落后半步,立在他身侧。

白虎城主扫视台下兵马,看一圈后,忽地扬起手臂;台下呼声立止,整齐如被刀斧所切,并无一丝杂乱拖延。

白虎城主目视台下,沉声问道:“陈敬龙,这军兵如何?”陈敬龙赞道:“威武雄壮、令行禁止,不愧­精­锐”白虎城主叹道:“但愿本王没看错人,不至误了这一­干­­精­锐”陈敬龙凛然应道:“敬龙尽力而为,不敢懈怠”

白虎城主微微点头,扬声喝道:“众军士听真:暗族入侵,正是军士报国之时;第九营负­精­锐之名,不日临阵,须克强敌、建奇功,方不负本王之所望、国家之所望。本王选拔良材,于今日接掌第九营;众军士当奉其号令、­精­诚用命,以期日后建功而报国家、报轩辕百姓”

众军士齐声应道:“奉其号令、­精­诚用命”呼声虽然整齐,却并不十分响亮,颇有应付之意。

白虎城主微一皱眉,指向陈敬龙,扬声道:“此人,姓陈名敬龙,起身江湖;其行异域而立大功,破除血暗两族互通之路;众军士曾听闻否?”话音未落,军士中已响起一片叫好声;众军士望向陈敬龙的眼神里,已满是仰慕钦敬之­色­。

白虎城主含笑点头,问道:“此人可配为将否?”不料这一问,台下欢呼声迅速止息,众军士面面相觑,再也无人应声。

白虎城主脸­色­一沉,喝道:“贺腾”贺腾越众而出,躬身应道:“末将在”白虎城主冷哼一声,缓缓言道:“你的军兵,果然对你忠心;别人想要接掌,可艰难的很呢”贺腾正­色­应道:“军兵为国家之军兵,非末将一人所有陈副将起身江湖,步战争雄、短兵相接,自非腾辈所能比较,但军兵不知其弓马如何,是否具备为将之能,因此难以心服;此乃人之常情,非末将之过”

白虎城主微一沉吟,温声道:“你说的有理,是本王错怪你了”贺腾面无表情,微一躬身,退回众将列中。

白虎城主思索片刻,喝道:“军需官”宋平康忙上前应道:“在”白虎城主问道:“可曾准备妥当?”宋平康忙道:“早已备妥”转身向台下微一招手,几名军士捧着盔甲弓箭等物走上台来。

白虎城主向军士所捧诸物扫视一眼,点点头。宋平康上前亲自动手,帮陈敬龙戴盔束甲,整理起来。陈敬龙以前从未穿过盔甲,并不知该如何穿戴,只能呆呆站着,任由宋平康摆弄。

不一刻,穿戴整齐;陈敬龙头顶黑铁狮子盔、身着鱼鳞墨钢甲、足蹬皂漆战靴;浑身上下,乌黑发亮,更增彪悍气息。

白虎城主上下打量他一番,点头笑道:“这才像个将军”面容一整,沉声问道:“你可有自信,显露弓马之能,以服军心?”陈敬龙正­色­道:“敬龙勉力一试”转向宋平康问道:“不知军需官可为敬龙准备了兵器?”宋平康含笑应道:“有”台下一名军士应声上台,扛着一支乌沉沉的蛇矛送至陈敬龙面前。

陈敬龙接过在掌中一掂,感觉足有七八十斤,喜道:“想不到军中竟有如此沉重的兵器”白虎城主眉头皱起,问道:“多重?”宋平康脸­色­微变,抢道:“陈副将本为江湖好汉,勇力非常人可比,寻常兵刃难以相配,是以下官选了库中钢质最佳的一支兵器奉上。钢质好,份量便不免重些;如果陈副将感觉不合手,下官马上去调换”陈敬龙忙道:“不,不,合手的紧;我就是怕兵刃太轻,便不上力气”

白虎城主见他满意,便也不再多言;正­色­叮嘱道:“尽力而为,莫让本王难堪”随即扬声喝道:“陈敬龙听令:立即下台演示弓马,显露战将之能”陈敬龙大声应道:“得令”提矛转身便行,也不走木梯,直接从台旁跃下;牵过踢云乌骓,翻身跃上,两腿猛夹马腹,绕木台快速奔行起来。

他乘马次数有限,骑术着实不很高明,此番显露,实打定了蛮力控马,以掩骑术缺欠的主意;不料那踢云乌骓极具灵­性­,稍一指示,便知如何奔走,且奔跑起来,十分平稳,不似寻常奔马之颠簸。陈敬龙骑在马背上,稳稳当当,掌控自如,竟不露半点生手迹象。众军士见他“马术娴熟”,已有不少情不自禁喝起彩来。

陈敬龙见踢云乌骓如此灵­性­,心中大定,放开手脚,任其奔驰。那踢云乌骓四蹄翻飞,越奔越快,直如风驰电掣一般。众军士越发叫好,一时间,营内彩声雷动。

绕木台奔行数圈后,陈敬龙偷眼望见辕门旁木栏下立着两块拴马石,当即驱马冲去。奔到近处,陈敬龙猛一收缰,踢云乌骓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去势立止。陈敬龙单手持矛,斜戳一石根部,向上猛力一挑,那拴马石应矛而起,直飞三丈多高;陈敬龙看其落势,猛地收矛再出,斜刺向上,凌空正中拴马石;只闻“砰”一声大响,石屑纷飞,那拴马石被蛇矛猛力一撞之下,斜飞十余丈,早翻出围营木栏去了。

拴马石,形如石锁而细高,每一块均极沉重,不然如何拴得住马匹?第九营寨内这两块,均为质地坚硬的青石,份量都在三百斤以上。

陈敬龙单手持矛挑起三百余斤的大石,更挺矛一刺,将其撞飞十余丈,若非这一条手臂足有千斤之力,却如何能做得到?

众军士眼望那拴马石飞出栏外,不由都惊的呆了,竟无人顾得喝彩。

陈敬龙拨马扬矛,喝道:“余凭此勇力,可堪沙场争雄?”他这一声暴喝,是运上了内力,声音直比寻常百人齐吼还要响亮;营中万余人,无一不听得清清楚楚,离他稍近的军士,更是被震的耳中轰鸣、心头乱跳。

众军士呆望着他,齐齐露出骇然之­色­。

白虎城主立在台上,望着陈敬龙跃马扬矛的威武身形,含笑点头;大声赞道:“真乃……”刚吐出两个字,却又停住,转头望向身后众将。众将相顾默然;唯有贺腾越众而出,竖起拇指,扬声叫道:“真乃万夫莫敌之悍将也”

他这一声称赞出口,众军士登时欢腾,齐举枪高呼:“万夫莫敌万夫莫敌……”

陈敬龙拱手向众军示谢,众军呼声渐息。陈敬龙策马驰回台下,叫道:“请王爷赐弓”白虎城主微一迟疑,低声劝道:“骑术、勇力,已足服众,不必再试箭术吧”他深知江湖人少用弓箭,生怕陈敬龙箭术不行,惹人耻笑,所以有这一劝;却不知,陈敬龙本是猎户出身,于山中日­射­飞鸟、夜­射­走兽,弓箭使用惯熟;箭法虽不能与可在箭支附着魔法元素的­精­灵族人相比,但在轩辕族中,却足称得上是第一流了。

陈敬龙听白虎城主劝说,笑道:“王爷所命,是试弓马之技;若不试箭法,不但有违王命,更难令军士心服”白虎城主沉吟不语,那宋平康却早把准备好的弓囊、箭壶,递到白虎城主手边。

白虎城主无奈,只好接过弓箭,递于陈敬龙。宋平康见陈敬龙接了弓箭,忙向远处招手示意;二百步外,几名军士忙抬箭靶立好。

那弓囊、箭壶外,均有皮质长带;陈敬龙见其他将领佩带弓箭位置,便也将长带系往腰间,弓囊、箭壶分悬腰后两侧。装备停当后,抽出弓来试拉,刚一用力,便是一愣。原来那弓铁脊钢弦,看起来颇吃力量,实则弓弦微松、弓脊微软,与外表所见有些差距,只是这差距并不很大,若非熟知弓箭者,绝难试出。

陈敬龙再试拉一次,立时断定,以这张弓的力气,既便拉成满月,也顶多将箭­射­出一百七八十步的距离,再看看箭靶,足在二百步开外;微一寻思,猛然省悟:原来那宋平康未怀好意,竟是在弓上动了手脚,设此陷阱,要令自己当众出丑。

当此关头,已无暇去考虑宋平康为何陷害。此时万众睹目,绝难推脱不­射­;欲求换弓,手中之弓外表却又绝无问题,找不出换弓的理由;欲要说破此事,请白虎城主定夺,但白虎城主病体虚弱,绝不可能开弓试力,以证自己所言;欲请其他将官试弓,却又不知谁与那宋平康一心,万一所请非人,咬定弓没问题,自己更是被逼到绝路,再无转移余地……

此时若­射­箭不中,陈敬龙自然颜面扫地,绝不能服军心以掌此营;甚至要沦为军中笑柄,再难在白虎军中立足;如此一来,白虎城主一番重托,立成泡影,满腔希望,终化云烟……

陈敬龙呆坐马上,愣愣望着手中长弓,脑中飞转,思索度此难过之策;额上汗水,沿鬓而下,缓缓滴落……。

二百八十九节、霸王神弓

陈敬龙苦苦思索,不得良策,直急的满头热汗,滚滚而下。

诸将官眼见陈敬龙呆坐不动,都觉诧异,相顾愕然。白虎城主觉出不对,稍一沉吟,皱眉问道:“贺腾,正常军中习­射­,箭靶相距多远?”贺腾应道:“寻常军士习­射­,箭靶相距百步;弓箭手习­射­,箭靶可立于一百五十步处”(此处的“步”,为中国旧制长度单位,一步等于五尺。千万别按常人迈一步的距离算啊。)

白虎城主森然问道:“宋平康,如今箭靶摆在二百步外,是何意思?”宋平康躬身应道:“为将者,弓马之技自应远胜普通士卒……”白虎城主不等他说完,冷道:“在场将官,都能­射­中二百步外的箭靶么?”宋平康无言可对,想了想,­干­声笑道:“这个……下官疏于计较,行事不当……下官马上命人移近箭靶……”

陈敬龙耳听众人说话,心思电转,霍然通畅;猛抬头叫道:“王爷,敬龙所踌躇者,非为箭靶太远,恐­射­不中;实为箭靶太近,既便­射­中,也显不出本领”

白虎城主愕道:“二百步,还不够远?”陈敬龙笑道:“区区二百步,何足为道?军需官,劳您下令,将箭靶再移出百步”宋平康瞠目结舌,呆立不语。白虎城主沉声喝道:“怎么?没听见么?”宋平康一颤,回过神来,忙道:“是,是,下官照办”说着,急向远处挥手示意。远处负责箭靶的军士见了,忙扛起箭靶奔向更远处;直到宋平康将手臂垂下,那军士方将箭靶落地摆好。

此时相距三百余步,以常人眼力,连箭靶红心也瞧不很清,自更别提­射­箭命中了。众军士中,响起一片惊咦声;连台上诸将,望向陈敬龙的眼神里都丝毫不掩饰怀疑之­色­。

白虎城主眉头紧皱,低声问道:“陈敬龙,你当真能做得到?”陈敬龙举弓笑道:“敬龙绝没问题,只是这普通军弓,难及三百步;请王爷赐敬龙强弓”

白虎城主唤道:“宋平康”宋平康苦着脸,躬身应道:“王爷,这个……下官并没准备……”诸将中一人越众而出,自弓囊抽出弓来,双手捧到白虎城主面前,禀道:“王爷,末将这张弓,很是不坏;愿借给陈副将使用”

白虎城主看看那将官,点点头,命道:“陈敬龙,三营副将项拓借弓给你,你谢过他吧”陈敬龙抬眼看那顶拓,见他三十上下年纪,身高体壮,赤面黄须,相貌粗豪、神情勇猛;不由心生好感,拱手正­色­道:“多谢项副将相助”

项拓俯身将弓递给陈敬龙,低声说道:“此弓是我重金所购,名叫霸王弓,满弓而­射­,可至五百步。你若当真隔三百步而中的,这弓便是你的了”

陈敬龙接过弓来,在掌中一掂,感觉足有五十余斤,定睛看时,见那弓身为玄铁所铸,弓弦似是兽筋制成,通体黝黑发亮,形貌古拙粗犷,当真威风凛凛,极具霸气;伸指在弦上一拨,弓弦微震,声若龙吟。

陈敬龙喜道:“好弓”微一寻思,又道:“项副将,如此好弓,必极贵重;敬龙只借来一用,用过便还,可不敢受此厚赐”

项拓不耐烦道:“谁说要白送给你了?明白说吧,我老项不信你能­射­中三百步外的箭靶;所以要跟你打赌,懂不懂?你的赌注,是脸面,我的赌注,便是这弓;你输了,老项笑话你一顿,搏个开心,你不许生气;你赢了,便把这弓得去,让老项心疼。这叫公平合理赌一局,懂不懂?”

陈敬龙见他粗豪直爽,好感更增,笑道:“既然如此,敬龙跟你赌了无论输赢如何,咱们以后都可以交个朋友”项拓撇嘴道:“你­射­中了,我跟你交朋友,还可沾些光彩;你­射­不中,丢脸至极,老项必定躲你远远的,难道还跟你交朋友,陪你丢脸么?”

陈敬龙哑然笑道:“不错交不交朋友,先­射­过再说”言罢将蛇矛戳立在地,右手持弓,左手提缰,拨转马头,驱马在台前往来驱驰;大叫“众军士,且看陈某箭法”叫声未歇,左手忽地松开缰绳,去壶中抽支羽箭搭在弦上;猛一扭身,平端霸王弓,左手扣弦,运力疾拉;未至满月,手指便放;弓弦响处,羽箭迅如电光,直奔三百步外的箭靶­射­去。

于移动中­射­箭,难度自然比立定而­射­要大的多;但陈敬龙昔日­射­猎,往往于追逐奔走中发箭­射­击猎物,是以熟于移动­射­箭,不以为难。三百步外,常人眼力难辩红心,但陈敬龙得易筋经之助,眼力胜过常人数倍,却哪有看不清楚的道理?

“夺”一声轻响传来,众将正猜测­射­未­射­中时,只听箭靶附近鼓声猛响,正是命中红心的讯号。

一闻鼓响,白虎城主登时松了口气,喜道:“好”呼声未绝,台下众军士齐齐喝彩。

陈敬龙驱马奔驰不停,待一通鼓歇,扭身又是一箭­射­出。随即鼓声又起,军士采声雷动。

鼓声将歇时,陈敬龙第三次开弓,拉至满月,喝道:“再看我一箭”扭身又­射­。

随即只闻那鼓声如骤雨一般,又急又密,响个不住,竟似鼓手发疯,欲要把鼓敲破;箭靶近处士兵轰然欢叫,迅速蔓延,传至全营;侧耳听处,闻得士兵叫的是:“靶心穿了穿了……”呼声翻腾,久久不绝。

陈敬龙在台前止马,举弓向项拓示意,随即将弓斜挎在肩,不再还他。项拓毫无吝惜懊悔之意,咧嘴大笑,竖起拇指,以示称赞。

待欢呼声终于止息;陈敬龙下马上台,抱拳禀道:“回王爷:敬龙演武已毕,所幸不曾丢脸”白虎城主含笑点头,扬声问道:“众军士,随此猛将建功报国,你们是否愿意?”

众军士微一沉静,随即暴出如雷欢呼:“原意原意”……

白虎城主哈哈大笑;挥手示意众军安静,扬声喝道:“自今日起,后备第九营归于陈敬龙统领,更名陈家营换旗”一声令下,旗杆下方早有军士匆匆将原来刀旗撤下,换成一面三角形黑­色­大旗升起;大旗正中,斗大一个红­色­‘陈’字。

陈敬龙仰面观看旗号,确定终于有了自己的队伍,驱敌保国,再不必只凭一人勇力,而是拥有了更强大的力量;不由心潮翻滚,感慨万千。

白虎城主低声解释道:“按军中规矩,副将当用刀旗,以示锐利如刀,斩将破敌;本王破例,赐你大将所用角旗,是为警示:你身负重任,切勿以战将自居,不可临阵轻身,只求奋勇;须行大将事,步步为营,力求稳固,处处以大局为重你见此旗,当想本王所言,切勿遗忘”

陈敬龙忙郑重应喏。

白虎城主又低声问道:“军心虽服,但众将观礼,不可草草收场;你能否演兵布阵,以服将心?”

陈敬龙暗叫:“来了,来了楚楚算计,果然没错,多亏有她提前谋划”当即轻声笑道:“王爷,给敬龙两个时辰,敬龙便给您满意答复”言毕不等白虎城主应声,转身冲众军士喝道:“陈某得王爷器重,知遇之恩不可不报;今日初掌军兵,须稍建功劳,以答王爷厚爱”微一扫视,向一队骑兵指去,喝问:“这一队,今日是否满员?”那队列最前一人大声应道:“回副将:陈家营第一大队第三小队,二百军兵尽数在此候命”

陈敬龙命道:“出列,各多借一马,随我行事”

那一队军兵听令,忙分散去相邻队中借马;不一刻,二百人各牵两马,至台前空处列队等候。

陈敬龙跃下高台,翻身跨上踢云乌骓,拨起蛇矛,冲那二百士兵喝道:“上马”众军士齐上马背,持枪端坐。

陈敬龙冲台上拱手笑道:“王爷,诸位同袍,且请稍事休息;敬龙去­干­件功劳,稍后便回”言毕转身驱马,大叫:“跟我走”二百军士急驱马跟随。

二百零一人、四百零一马;转眼奔出辕门,向北驰去。

台上诸将、台下军兵,均相顾愕然。那项拓迟疑道:“这算什么?他怎么把我们丢下,自己走了?”白虎城主思索片刻,展颜笑问:“严奇,若要排兵变阵,以显统军之能,须多少时间?”

严奇应道:“回王爷:排简单阵式演示,约须一个时辰;若想将阵式排列特异,显露高明,便是用上两三个时辰,也不算多”

白虎城主笑道:“大家耐心等待,稍安勿躁陈副将去­操­演兵马,以展将才;他要两个时辰,可见所演非同寻常,必定高明的紧;哈哈,咱们只管拭目以待,看最后结果吧”

众将虽满腹疑窦,但耳听王爷发话,却也不敢多言,只得静立等候。严奇到白虎城主身后,躬身禀道:“王爷,两个时辰,不算很短;请王爷先入帐中休息……”白虎城主不以为然道:“军中将士,须坚忍不拔,岂可连静立两个时辰都支持不住?”

严奇忙道:“众将士当然不要紧,但王爷……”白虎城主叹道:“不用说了国难当头,军心不可乱;将士们看到的王爷,须挺拔如山,不能是个衰弱病夫”严奇黯然长叹,退回列中,不再劝说。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由偏东天际,慢慢滑上中天,又渐向西移……

看看已近两个时辰,众将官越来越显焦躁;白虎城主也有些沉不住气,眉头越皱越紧。

忽地,北方隐约有蹄声传来。白虎城主­精­神陡振,喜道:“回来了”众将士齐凝目往辕门处望去。

果然,蹄声越来越响,迅速接近营地;转眼间,陈敬龙一骑当先,冲入辕门,高举蛇矛,大呼:“铁盔山草寇已灭王爷,敬龙演军完毕,归来复命”。

二百九十节、站稳脚跟

众军兵听陈敬龙高呼,均惊诧莫名,几乎不信自己的耳朵;台上诸将,更是瞠目结舌,相顾愕然。

陈敬龙策马直奔台前,扬声禀道:“末将率骑兵二百,往返百里,尽斩铁盔山草寇三百四十六人,未使一人逃脱……”话尚未完,只听辕门处蹄声隆隆;四百匹健马排列齐整,奔入营地;马上二百军士,个个昂头挺胸、耀武扬威;其中大半,手中提有血淋淋的人头;少则一个,多则两三个,甚至有人提着累累赘赘一大串,竟足有五六个之多。

众将士见此惊景,无不骇然­色­变。二百骑兵策马奔至台前,纷纷将人头丢落,堆积一处;随即于陈敬龙身后列队驻立。

白虎城主望着台下一大堆血淋淋的首级,沉吟片刻,问道:“陈敬龙,你说你剿灭了铁盔山草寇?”陈敬龙应道:“正是”白虎城主脸面一沉,喝道:“胡说铁盔山易守难攻,本王数次派大军征剿,均无功而返;凭你区区二百人,便能将其剿灭?你可知杀良冒功,是何等大罪?”

陈敬龙正­色­应道:“王爷,敬龙岂敢妄杀良民,冒领功劳?那铁盔山上,有草寇所积的万余担粮食,王爷可遣人去搬运回来;所遣人手,去见了铁盔山上情景,自然知道敬龙所言不虚”

白虎城主冷笑道:“万余担粮食?嘿,可见这些草寇抢掠疯狂,害民何其重也”回顾众将,又笑道:“陈敬龙既敢让本王派人运粮,可见其剿灭铁盔山,是属实的了”

众将齐齐点头,望向陈敬龙的眼神里,均露出钦敬之­色­。

白虎城主微一沉吟,指向陈敬龙身后一名军士,命道:“到台前来”那军士急翻身下马,奔到台前立定。

白虎城主问道:“你们共有多少伤亡?”那军士躬身答道:“禀王爷:我们二百人,共有十一人轻伤,并无重伤及战死者”此言一出,众将更是齐露惊容,相顾失­色­,均觉难以置信。

白虎城主眉毛微挑,疑惑道:“斩敌三百余而自家不折一卒?这倒真是奇闻了你把整个剿寇过程讲给本王听听”

那军士整理一下思绪,大声讲道:“陈副将带领我们出营后,选出一个了解铁盔山地型的兵士带路,然后我们打马狂奔,赶往铁盔山。因为有备马替换,马力不乏,我们一路不用休息,不过大半个时辰,已经赶到铁盔山下。陈副将绕山察看一周后,将我们一百五十人分成十队,指派八队扼守山前山后各处小路,其余两队游走支援;然后陈副将自带五十人,沿正路攻上山顶营寨。小人是分守后山小路的,并不知陈副将是如何攻入山寨;只知道,在小路驻守不久,便见二十多个草寇没命价奔下山来,企图逃蹿。小人与其他十四名同袍见了,便一齐放箭;那些草寇徒步而行,又无盔甲,离了山寨防御,还能有什么作为?二十多人,被我们接连发箭,­射­死了大半;余下几人冲到跟前,我们十五人一齐驱马迎上,十五支长枪齐出,几个招呼一个,登时便将他们尽数撅翻;那些草寇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我们并无伤亡其他各负责扼守山路的小队,估计也和我们这一队所遇情形相似”

白虎城主听他说完,沉吟片刻,颔首笑道:“原来如此草寇下山,失了地利,你们却可发挥弓马之所长,自然是大占上风”挥手命那军士退下,又扬声命道:“随陈副将攻上山寨的,过来一个”

陈敬龙身后军士中,数人争相下马,抢到台前。白虎城主指向其中一人,问道:“你来说说,是如何攻上山寨的?”

那军士兴高采烈讲道:“我们冲进山寨,死守寨门处,只是放箭;草寇几次反攻,想把我们撞出山寨,却都被我们乱箭­射­退;冲了几次后,草寇伤亡惨重,队伍散乱,再难形成有力攻势,陈副将便带领我们深入寨中,往来冲突,把聚在一起的草寇冲散。众草寇眼见无法相抗,便都慌了神,纷纷大叫‘逃命’,于是一哄而散,逃往山下。他们却不知,山下小路都已被陈副将派人扼守了,这分散而逃,却正是去送死。我们跟着陈副将,只是在寨中杀人;等寨里被我们杀空,再下山看时,哈哈,逃下山的那些草寇也已经被杀光了”

白虎城主听他讲完,皱眉道:“我问的,是你们如何攻入山寨;谁要你讲这些攻入山寨后的厮杀经过了?”

那军士面容一僵,转头看了陈敬龙一眼,迟疑道:“回王爷,这个……攻入山寨的过程十分复杂,小人口舌笨拙,讲不清楚”白虎城主怒道:“你讲这半晌,口齿伶俐,哪有丝毫笨拙了?你想躲懒,搪塞本王么?”那军士噤若寒蝉,不敢应声。旁边一名军士抢道:“禀王爷,并非此人口舌笨拙,讲不清楚;实因陈副将计策玄妙、用兵如神;小人们只知跟随陈副将行事,但对于陈副将的许多举措命令,小人们难以解其深意,所以无法向王爷讲述”

白虎城主皱眉向旁边几名军士看去,问道:“当真如此?”那几名军士齐齐点头,其中一个应道:“确实如此。攻上山寨的过程,太过繁琐,小人们只知听陈副将命令行事,居然真就攻进了山寨;但至于陈副将所下那些命令,究竟妙在何处,小人们不通兵法,可着实想不明白”

白虎城主眉头紧皱,沉吟片刻,忽地厉声喝道:“陈敬龙,本王要你­操­演兵马,以展将才;你却擅自出兵,去剿灭草寇;你是公然违抗王命么?”

陈敬龙昂然应道:“王爷,空排兵马,徒费­精­力,有何益处?敬龙除白虎痼疾,有利于民,同时又显将才;两全其美,岂不胜于纸上谈兵?”

白虎城主回顾众将,冷笑道:“你们瞧瞧,他这不是强辞夺理么?他攻上山寨的经过,并无士卒说得清楚,这算什么展露将才?”

贺腾正­色­道:“王爷,末将斗胆驳您一句:陈副将其实有理他带兵攻山的过程虽然难以得知,但结果却明明白白摆在眼前。铁盔山何等险峻,在场众将无不深知;陈副将不折一卒而扫平铁盔山,其用兵之神妙,不言可知。末将以为,陈副将此举,已尽显其过人将才;王爷若不认同,未免有吹毛求疵之嫌”

白虎城主大怒,喝道:“放肆贺腾,你敢对本王如此说话?”贺腾面不改­色­,坦然应道:“末将实话实说,并无过错总之,军中诸将无人能剿平铁盔山草寇,而陈副将做到了;末将对其才­干­,心服口服”

白虎城主怒视贺腾,沉吟不语。项拓上前一步,拱手禀道:“王爷,末将也认为陈副将才­干­非同凡响;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我项拓对陈副将是很佩服的”

白虎城主扫视其余将官,冷冷问道:“你们怎么说?”众将官默然片刻,严奇拱手正­色­道:“王爷,陈副将诚为绝世将才也严奇自问不如,不敢不服”众将齐齐点头,均以为然。

白虎城主转回头去,望着陈敬龙,忽地哈哈大笑,半晌方绝;扬声喝道:“陈敬龙初掌军兵,灭强寇而展我军威,此诚英雄壮举,不可不赏赐金币五十,以励壮志”

陈敬龙忙道:“王爷,此非敬龙一人之功愿将赏金,分赐随敬龙剿寇之二百军兵”

白虎城主喜动颜­色­,赞道:“好,不自居功劳,方是良将军需官,明日取二百金币,分赐这二百军士”宋平康忙躬身应命。二百军士闻言雀跃,齐齐举枪欢呼。

待呼声稍低,白虎城主又道:“陈家营得此良将统领,不日定建奇功军需官,今晚陈家营军士各赏酒一斤、­肉­一斤,以为本王预加犒赏,贺日后功成”宋平康又急忙应是。众军登时欢声雷动。

白虎城主回顾诸将,笑道:“陈敬龙接营已毕,望你们日后­精­诚合作,共建功劳今日到此为止,散了吧”言毕转身缓步下台;台下等候的两名小太监急抢上搀扶。

众将紧随相送,陈敬龙也下马跟随。出了辕门,白虎城主上车坐稳,命道:“诸将自便吧;陈敬龙留下”众将知他要与陈敬龙单独说话,忙各身施礼退去。

待诸将去远,白虎城主长吁口气,仰靠椅背,微闭双目,喘息不已,身上簌簌发抖

陈敬龙立于车旁,急问:“王爷,又发病了?”白虎城主微微摇头,叹息道:“老夫累了要休息了”

陈敬龙催道:“既然如此,请王爷早些回城吧”白虎城主默然不语,过了半晌,忽地睁眼叹道:“陈敬龙,你杀心过重,不利于己;切须小心,凶名传扬,遗于后世”

陈敬龙怵然愕道:“王爷,这话从何说起?”白虎城主冷笑道:“三百多草寇,岂能尽是悍狠亡命之徒,竟连一个惧死投降之人也没有?”

陈敬龙默然片刻,低声言道:“俘虏草寇六十余人,是敬龙下令,尽数斩了”白虎城主问道:“为何?”陈敬龙应道:“其一,残暴害民,于罪当诛其二,敬龙取巧,恐其泄露”微一停顿,又道:“草寇寨中本有三十余名­妇­女,敬龙将寨中钱财分给,命她们自去投亲,并没伤了一个”

白虎城主缓缓点头,叹道:“你明说取巧,并不瞒我,这很好”陈敬龙苦笑道:“王爷佯装恼怒,实助敬龙;敬龙便知,是瞒不过王爷的”白虎城主含笑说道:“如今军心已服,众将亦服,你在后备营,算是站稳了脚;老夫深觉欣慰”微一踌躇,又问道:“铁盔山防守之强,老夫深知。老夫只是好奇,你究竟如何攻上去的?”。

二百九十一节、恐吓将官

陈敬龙听白虎城主询问,淡然笑道:“没什么稀奇。敬龙徒步上山,打开寨门,搅乱草寇防御,然后军兵再上,便很容易了”

白虎城主好奇道:“山顶箭如雨下,如何应付?”陈敬龙笑道:“多亏项副将赠弓。敬龙凭借强弓,连­射­草寇九名箭手,便再也没人敢探头­射­箭了”白虎城主又问:“滚木、擂石?”陈敬龙应道:“闪跃腾挪,尽皆躲过”

白虎城主双目圆睁,又道:“铁滑车?”陈敬龙叹道:“行到路窄之处,草寇放出铁滑车,避无可避,当真危险;难怪以往军兵难以攻上幸亏蛇矛坚实,敬龙凭蛮力连挑十二铁滑车,方攻上山顶”白虎城主愕道:“每辆铁滑车,重量不下千斤;顺坡而下,冲力更猛……”陈敬龙笑道:“敬龙蛮力,可举两千斤”

白虎城主呆了一呆,又问:“寨门坚实,如何冲开?”陈敬龙应道:“举千斤大木连撞十余撞,遂开”白虎城主又道:“草寇拥上夺门”陈敬龙应道:“立杀三十余人,则寇惧而退”

白虎城主愣了半晌,轻声叹道:“江湖豪杰,竟有如此之能若得千人,可横行天下矣,何惧异族入侵”陈敬龙寻思一下,禀道:“敬龙自大估量,江湖上可胜敬龙者,不会超过百人”

白虎城主点头叹道:“我不过感慨而已,并非当真存此幻想不过,江湖人武力之强,非寻常军兵可比,却是不争的事实;你尽早准备,招纳人手,扩充军力吧;对江湖人,不妨优待一些”陈敬龙欣喜应诺。

白虎城主站立两个多时辰,受了劳累,­精­神萎靡;又说几句鼓励之语后,已支持不住,便与陈敬龙别过,回转城中。

陈敬龙自回营地。众将官正在副将大帐等候;大将严奇见陈敬龙入帐,便引他与未通姓名的几名副将逐一见过。众人相识,客套一番,诸将方散去各自回营。

待众将去后,贺腾又将本营各类册目取来与陈敬龙查看;将营中军备、战械、各低级军官能力、各队战力等情况一一讲述给陈敬龙知道。那贺腾一丝不苟、严正谨慎,逼的陈敬龙也丝毫不敢放松;虽被诸多事务搞的头昏脑胀,却也只能勉力支持。

等诸事交接完毕,已是黄昏时分。军需官果差人运来酒­肉­犒赏。当晚,陈家营一片呼喝欢笑声,众军士推杯换盏,闹了半晚;陈敬龙与众军兵混在一处,饮酒食­肉­,说笑玩闹,不以将领身份自居,众军兵均与他大为亲近;许多小队长、大队长等低级军官向他敬酒,陈敬龙酒到杯­干­,从不推辞,连饮数斤烈酒而毫无醉意,众军士更是惊叹敬服。

当晚陈敬龙便在副将大帐歇息。

第二日,贺腾领兵­操­演训练,陈敬龙跟随观望,不时又向贺腾请教统兵之法;贺腾有问必答,虽严肃似铁,令人难以亲近,但却绝不藏私,让陈敬龙获益良多。

到了傍晚时,军兵演练结束。陈敬龙向贺腾打听军需官宿处,得知是在大将严奇统领的后备第一营中,便即出本营寻去。

寻到第一营时,辕门处把守兵丁见了陈敬龙,上前施礼询问来意;当得知是接掌陈家营的副将到来,那些兵丁均露出钦敬之意,恭恭敬敬将其引入营地,直送到军需官帐外方罢。

陈敬龙到帐前也不扬声示知,直接掀帘而入。宋平康正在帐中据案而坐,查点一些账册,忽见有人闯入,不禁一愣,待看清来人竟是陈敬龙时,更是大吃一惊,急立起身,慌道:“陈副将,您……您有吩咐,只管命人通知下官便是,何必亲自跑一趟?”紧张之下,连起身时将几本账册带翻在地,也全顾不得。

陈敬龙到他身前丈许外站定,直直看着他,冷笑不语。宋平康眼见他来意不善,不由更是着慌;手足无措,­干­声笑道:“陈副将,您……您……陈家营缺何物品?请您吩咐,下官马上准备”

陈敬龙冷笑道:“陈家营现在不缺什么,倒是多出一件不应有的东西”宋平康一呆,愕道:“多了东西?多了什么?”陈敬龙从弓囊缓缓抽出弓来,往他身前桌上一丢,冷道:“多了一张不该出现的废弓我陈家营不留废物,所以陈某特持之来交还军需官”他所出之弓,并非由项拓处赢得的霸王弓,却是昨日试­射­时,宋平康所准备的那张铁脊钢弦弓。

宋平康见了那弓,登时额上冒汗;强装镇定,­干­笑道:“陈副将……这是什么意思?有了好弓,所以将这把退回么?那……那也合乎规矩……”陈敬龙眼睛一瞪,沉声喝道:“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有数,少跟我装糊涂”

宋平康呆立片刻,一咬牙,侃侃言道:“陈副将这话,下官可就不懂了军中打造弓弩,一次上万只,其中偶有次品,也不稀奇;就算这弓有什么不妥,那也怪不到下官头上;陈副将气势汹汹的质问下官,可于理不通”

陈敬龙仰天打个哈哈,怒笑道:“军中弓弩虽多,但你给将领发弓,不同于寻常兵士,难道会不提前检验么?”宋平康一怔,随即急道:“就算提前检验,又怎么样?这弓在陈副将身边已一日夜,其中有没有人动过手脚,下官可就不知道了。陈副将要诬赖下官,可不容易;便是到王爷面前是评理,下官也不怕”

陈敬龙点点头,怒笑道:“你是打定主意,推诿到底了?”微一停顿,沉声问道:“陈某是何出身,你可知道?”

宋平康愣了一愣,随口应道:“你起身江湖,军中尽知,下官又怎会不知?”陈敬龙冷笑道:“你知道便好江湖人,率­性­而为,快意恩仇,行事凭一己喜恶,而无视朝廷律法。陈敬龙虽入军中,但江湖人­性­情未去,当真怒时,未必守得住军中法规”说着在腰间刀鞘上一拍,又森然道:“你纵然巧舌如簧,也无用武之地;是非如何,陈某心中有数便可,用不着别人来评理分解”

宋平康愕道:“你……你敢杀我?”陈敬龙冷道:“陈某凶残暴戾,杀人如麻,向来不以为意;昨日三百四十六颗人头,你亲眼所见;难道认为陈某会在乎多杀一人么?”

宋平康急道:“我是军中将官……”陈敬龙瞠目喝道:“陈某闯过皇宫、斗过御林军,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岂在乎你一个小小将官?”微一停顿,又冷笑道:“你不妨呼救;凭陈某本领,且看有谁来得及救你”

宋平康呆立不语,脸­色­苍白,额间冷汗涔涔而下。

陈敬龙定定看着他,右手缓缓扶上刀柄,向外微微一拉。钢刀与鞘相磨,发出“嚓”一声轻响。宋平康全身猛震,双膝一曲,“扑通”一声跪倒,慌道:“别,别……我知错了,陈副将,饶我一次吧”

陈敬龙森然问道:“弓,是你做了手脚,你认不认?”宋平康点头如小­鸡­啄米,忙道:“我认,我认是我错了,任凭陈副将打罚,只要……只要饶我一死……”

陈敬龙身负白虎城主重托,岂能当真违犯军规,故乱杀人,置大事于不顾?一番做作,不过是为了吓宋平康,逼他说实话而已。眼见他已经吓的不敢抵赖,便也不为己甚,松开刀柄,温声道:“起来说话”

宋平康惊魂未定,愣愣看着陈敬龙,不敢起身。陈敬龙皱眉喝道:“起来”宋平康如闻纶音,似中箭兔子般猛跳起来,慌道:“是,是……遵命”

陈敬龙到他榻上坐下,命道:“你也坐下说话”宋平康微一迟疑,缓缓坐于椅中。陈敬龙寻思一下,问道:“你在弓上做手脚,是想让我当众丢脸,不能接掌陈家营,对么?”

宋平康犹豫一下,微一点头。陈敬龙奇道:“若是贺腾这样做,还算情理可解;你又不是原后备九营的将领,我接不接管,与你什么­干­系?”

宋平康踌躇半晌,喃喃叹道:“总之,这事儿是我不对;陈副将打骂一顿,消了气便是,何必一定要问原因?”陈敬龙怒道:“笑话如此大事,岂是打骂一顿便了结的?你若没有个合理解释,可别怪我下手无情”

宋平康全身颤抖,带着哭腔求道:“陈副将,说了原由,下官也是个死;你放我一条活路,别逼我吧”

陈敬龙奇道:“有这等事?若是我不将你所说话语泄漏出去呢?”宋平康沉吟片刻,心神稍定,点头应道:“若是……若是不泄漏出去,下官当然无事”

陈敬龙正­色­道:“好,陈某发誓,若将你言语泄漏出去,必被人乱刀斩为­肉­泥你可以放心说了”

宋平康眼珠转来转去,迟疑不语。陈敬龙等的不耐烦,重重哼了一声,伸手在刀鞘上一拍。宋平康慌道:“我说,我说”定了定神,搬椅子凑到陈敬龙身边,轻声说道:“下官只是个军需官,跟带兵掌权的事儿,丝毫沾不上边儿;您接不接管陈家营,又碍着下官什么事儿了?下官当然犯不着费心思跟您过不去……”

陈敬龙怒道:“哪来这许多废话?说正题”宋平康忙道:“是,是”将嘴巴又往陈敬龙耳边凑了凑,轻声说道:“陈副将刚才说话,可见心中已经有数:最不想您接掌陈家营的,非贺腾莫属。下官与您为难,当然是受贺腾之托……”。

二百九十二节、推心置腹

陈敬龙惊道:“贺腾?……这……这……怎么可能?”

宋平康急道:“轻声贺副将若知道下官将他供出,非要下官的­性­命不可;咱们说话,千万不能给人听见”微一停顿,又正­色­说道:“贺腾怕您抢了他的位置,所以命下官暗中做些手脚,给您难堪,让您没脸接掌第九营。您想,下官级别虽与副将相同,但只不过是个管理物品的官儿罢了,既无兵权,又无武勇;贺副将若想取下官­性­命,还不跟掐死个蚂蚁一样容易?他的话,下官又怎敢不听?”

陈敬龙眉头紧皱,疑道:“你说的倒算合乎情理;可是……贺腾严正如铁,连跟白虎城主说话,都丝毫不留情面,如此直汉,怎么可能是暗中使坏的­阴­险小人?”

宋平康冷笑道:“您可别让他外表骗了那贺腾外表刚正,内心……”刚说到这里,却听帐外步声急促,有人行来;宋平康急忙闭口,不敢再说。

脚步声行到帐前,微一停顿,跟着门帘掀起,一名顶盔贯甲的将官走了进来。那将官四十多岁,浓眉赤面,正是后备军大将严奇。

严奇入帐,看见陈敬龙,忙拱手笑道:“陈副将,我刚得士卒通报,知道你来;迎接来迟,还望勿怪”陈、宋二人忙立起身;陈敬龙还礼笑道:“严将军客气了敬龙此来,不过是寻军需官闲聊几句,本不想打扰将军;却没想到底还是惊动您了”

严奇怔道:“寻军需官闲聊?你二人何时有了交情?”微一扫视帐内,看到摆放着杂乱账册及一把铁弓的桌上时,眼光立时定住,眉头缓缓皱起。

宋平康神­色­慌乱,抢上几步,挡在桌前,­干­笑道:“下官这里杂乱的紧,不堪久坐将军,咱们……咱们到您大帐说话吧”

严奇并不应声,上前将他推开,拿起桌上铁弓,打量几眼,扣住弓弦运力一拉,脸上登时变­色­;瞠目喝问:“这弓哪里来的?”

宋平康惶恐无措,脸上涨的通红,却无言以对。严奇寻思片刻,冷道:“我回头再跟你算账”又冲陈敬龙歉然一笑,低声道:“陈副将,请随我到大帐一叙”

陈敬龙见他二人神­色­古怪,似有隐情,颇觉好奇;知严奇邀请自己,必有话说,便不推辞,随他而去。那宋平康看着二人出帐,既不相送,也不跟随,只是立在原地垂头叹气。

陈、严二人来到中军大帐,分宾主落座。严奇拿着那铁弓翻看片刻,低声问道:“陈副将,这把弓,是你拿来的?”陈敬龙应道:“不错”严奇又问:“这是你昨日试­射­时,未用的那一把?”陈敬龙稍一踌躇,点了点头。

严奇轻叹一声,立起身来,将弓丢落脚边,抱拳弯腰,向陈敬龙深深鞠下躬去;沉声道:“陈副将,险些害你当众难堪,严奇愧疚;在这跟你赔礼了”

陈敬龙莫名其妙,忙离座抢上前去,扶他直起腰来;奇道:“严将军,这赔礼,是从何说起?”严奇红脸涨的发紫,歉然道:“宋平康胆大妄为,险坏陈副将名声;严奇管教无方,难辞其咎”

陈敬龙听他与说话,知他已发觉宋平康在弓上做了手脚,当下也不再隐瞒;正­色­道:“宋平康暗使诡计,着实可恶;但这事与严将军无­干­,须怪不到严将军头上……”

严奇摇头叹道:“怎能与我无­干­?他……他这样做,分明是为了我呀”

此言一出,陈敬龙登时呆住;愕然半晌,方迟疑问道:“严将军这话,可着实让敬龙糊涂了宋平康暗算敬龙,对严将军有何好处?”

严奇思索片刻,抬手让道:“请坐”陈敬龙回到椅中坐下。严奇也自落座;直视陈敬龙,缓缓说道:“陈副将,白虎军所有将领,都是由普通士卒开始,积功而升,慢慢­干­起来的。你知道么?”陈敬龙应道:“我听王爷说过”

严奇又道:“唯有陈副将,初入军中,便得副将之职;这前所未有的破例任命,可见王爷对陈副将是何等器重”

陈敬龙赧然道:“蒙王爷错爱,敬龙既感且愧”

严奇沉吟片刻,低声说道:“后备军将领,没有傻瓜;我严奇不是,其余众副将,也都不是王爷破例重用之人,岂能长居副将之职,而再无后话?陈家营,不过是王爷给你入军立足的第一个台阶罢了;下一步,便是让你接掌后备军。王爷的意思,我们虽不敢说破,但大家初得任命你的消息时,便都已心知肚明”

陈敬龙心中剧震,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对。

严奇见他失神,忙道:“这事王爷不挑明,我们本也不该多嘴;但严奇不愿你顾虑众将,行事有所拘谨,所以­干­脆摆出来说开,让你放心。后备军之所以留在后方,不到万不得以时不上前线,正是因为后备军诸将皆是王爷心腹之人,王爷有意保存这一支队伍实力,不愿轻易消耗。我们这些将领,均对王爷忠心不二;王爷所下命令,我们绝对无条件服从。王爷着意栽培你,我们并无抵触之心,先前只是担心你是否有能力执掌这一支雄兵;昨日陈副将大展神威,足以服众;我看众将神情表现,已对你十分敬服认可;以后你尽管放心,后备军将领绝不会有人排斥为难你,等时机成熟时,王爷升你为大将,接掌后备军,绝无阻碍”

陈敬龙思索片刻,叹道:“原来大家都知道敬龙入后备军的意图了,只有敬龙自己,以为别人不知,尚在梦中”又想一想,疑道:“你明知我将来会夺你兵权,还肯容我?”

严奇正­色­道:“王爷雄才,非严奇可比。虽然王爷重用你的深意严奇不知,但料想必定非同小可严奇并非不知轻重的自私小人,岂能只顾忌个人得失,而坏王爷大事?”

陈敬龙动容道:“严将军,你……你……难得你如此宽厚忠义;敬龙既感且佩,今后上战场时,愿与你同进共退,生死相扶”说着立起身来,抱拳躬身,深施一礼。

严奇忙起身相扶,正­色­道:“敬龙兄弟,咱们既为同袍,上战场时,自当生死相扶今日我与你推心置腹,说出这一番话;从此后,望你我再无隔阂,坦诚相处,以不负王爷厚望”陈敬龙连连点头。

二人待情绪稍平,又各自落座。严奇缓缓说道:“众将官都猜到你入后备军的意图,那宋平康又岂能不知?他暗动手脚,欲令你当众出丑,正是怕你站稳脚跟,将来夺了我的位置”

陈敬龙奇道:“这我可更不明白了为何严将军认定宋平康所为,是因你而来?”

严奇苦笑叹道:“因为他与我关系非同寻常;他……他是我的表弟他排斥你,是想维护我,更是为了维护他自己”

陈敬龙恍然道:“原来你们是亲戚”

严奇点点头,叹道:“宋平康为人­精­细,掌管军备粮草,井井有条,也算是个不错的军需官;只是他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与众将多有仇隙;众将与我亲厚,看在我面上,才对他多加容忍。宋平康知道是我的关系,他才能平安无事,但他却总不能理解同袍之义,不懂诸将是给我脸面,并非惧我权柄;所以他生怕我失了权势,不能庇护于他。他猜到你将来会顶替我,自然要处心积虑排挤你,以保我的权位”

陈敬龙沉吟道:“原来如此既然有你这个靠山,那他所说有人威逼他设计坑我一事,定是撒谎了”

严奇叹道:“他人品太差,既然算计你未能成功,便绝不敢承认,必定要千万百计推卸责任;诸将与他多不相和,无论他把责任推在谁的身上,都无非是想挑拨你与那人不和,让你去寻那人晦气。你千万不可信他所说,怨枉了好人”

陈敬龙恍然暗道:“贺腾严正刚直,绝无通融,最易惹人怨恨;宋平康与他结怨,毫不稀奇。幸好我没有轻信宋平康诬赖之语,不然,冒冒失失去寻贺腾理论,争吵起来,失了和气,以后如何共处?”想到这里,不由大怒;沉声道:“严将军,如此­阴­险小人,岂可留在军中?我看你深明事理,并非护短之人,何不早日将其驱除,免得遗害日后?”

严奇默然半晌,苦笑道:“这都怪我顾念亲情,优柔寡断以前未有战事时,区区军需官无足轻重,我念及亲情,容忍于他,未能及时下定决心,将之驱逐;等到了如今,随时可能奔赴战场,后备军需绝不能有任何疏失错漏;若将他驱除,由新人接手,对军需事务不很熟练,短时间内恐不能做到事事周全;万一这时临阵对敌,后备疏漏,很可能影响军队战力,那可就坏了大事了我如今是无可奈何,不得不继续用他”

陈敬龙沉吟良久,叹道:“严将军,你是为大局着想,并非徇私;敬龙明白;但如此自私­阴­险、挑拨离间的卑鄙之徒,留在军中,早晚生出祸来。这一次,我看在你面上,饶过他;但若以后他再做出恶事,我可绝不容忍。到时你可别怪我不给你情面”

严奇正­色­道:“陈副将,你放心,这次事情,不能轻易算了;我必重重罚他,以示惩戒他吃了苦头,以后定然不敢再轻举妄为”

陈敬龙寻思一下,起身笑道:“他归你统领,你要如何处置,我无权­干­涉时候不早了,敬龙这便告辞”

严奇问道:“你要回营?”陈敬龙点头应是。严奇忙道:“你应当去三营拜访一下项拓。项副将­性­情桀骜,最是不肯服人,昨日主动赠弓示好,颇出我的意料。他能这样做,十分难得;你不可无所表示,冷了他结交之心”

陈敬龙见他确是真正为自己打算,感激不尽,连忙道谢。

二百九十三节、结交悍将

陈敬龙寻到三营,把守辕门的军士听他自报身份后,忙飞奔去营内通报。

不一刻,项拓大步行来,离得老远,便拱手大笑道:“陈副将,你初掌陈家营,必定忙碌的紧;怎么得空来寻老项说话?”

陈敬龙忙上前还礼,道:“项副将赠弓相助,敬龙感激不尽,特来拜谢”项拓笑容立敛,撇嘴道:“那弓是你赌赢了,得去的彩头,可不是我白赠给你的。你这拜谢,着实说不通”

陈敬龙想了想,含笑言道:“项副将豪爽慷慨,敬龙若再说客套话,倒惹你讨厌了不妨直说:敬龙认定你是条好汉,所以着意来交你这个朋友”

项拓大喜,咧嘴笑问:“你如何认定,我是好汉?”陈敬龙笑道:“自古有言:黄须无弱汉。项副将若不是勇冠三军的猛将,如何能生出这一部黄髯?”

项拓微微一呆,随即哈哈大笑;抬手在短髯上一抚,笑道:“有趣,有趣原来胡子上,竟还有这样的讲究”上前扯住陈敬龙手臂,笑道:“我敬你是条好汉,想不到你也认我是条好汉;咱们可正是好汉识好汉,惺惺相惜了难得交上个对脾气的朋友,今晚咱们须得把酒言欢,大醉一场”一边说着,一边回身便走,扯着陈敬龙直入营中。

当晚,三营副将大帐内灯火通明。陈、项二人据案对饮,高谈阔论。那项拓虽是军官,但狂放粗豪,颇有江湖豪杰气概;陈敬龙更本就是江湖出身,草莽气息浑然天成。二人脾­性­相投,一见如故;讲谈议论些江湖旧事、军旅趣闻,言语十分和契;二人酒量均豪,说到高兴处,推杯换盏,呼喝痛饮,酣畅淋漓。

直饮到四更天,喝下足有十余斤烈酒,项拓终于不支,伏案醉卧。陈敬龙诚心相待,不以内力排酒作假,也已经醉了八分;见项拓不省人事,便独自起身出帐,回归本营。

到达陈家营时,守夜兵士见副将踉跄而归,步履不稳,忙上前搀扶,送他回帐。

贺腾犹未休息,正立在副将大帐前等候。陈敬龙见了,颇觉诧异,硬着舌头笑问:“贺大哥,你不去睡觉,站在这里做什么?”贺腾面孔板的如同钢铁,冷冷说道:“身处军中,请以军职相称;贺腾不惯与人称兄道弟”

陈敬龙醉意正浓,头脑胡涂,对他神情言语无动于衷;醺醺笑道:“可惜你没跟我去;不然,咱们三个一起喝酒,我和项拓老兄热热闹闹,像两块火炭,中间夹着你这个冰块儿,那才真叫有趣呢呵呵……改天……改天咱们一起喝……”

贺腾听他说是与项拓同饮,严肃面容方稍缓和;又见他胡言乱语,显是醉得狠了,更兼有扶送军士在旁;便也不多斥责,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自去。

军士将陈敬龙扶入帐中;陈敬龙一沾枕席,便即沉沉睡去。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陈敬龙方醒;睁开眼时,只觉头痛欲裂,不得不坐在榻上,运转几遍内力以压酒气;稍觉好些,方才起身出帐。

贺腾正在帐外监督军兵­操­练。陈敬龙一出帐,便撞见他,不免有些尴尬,上前赔笑说道:“哈,我着实起得晚了……”贺腾自顾盯着军士队列,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说道:“如此时候起床,确实太晚”

陈敬龙见他不留情面,更觉难堪;默立片刻,又搭讪道:“幸好有你,才不至误了军事……”贺腾仍是面无表情,冷冷打断道:“为将者,当以身作则,为军士表率;不可因有依靠,便放任自流”微一停顿,又道:“深夜滥醉而归,如何可为军士榜样?”

陈敬龙想起昨夜自己醉后与他相对,胡言乱语的情景,不由羞惭无地;垂头丧气,抓耳挠腮,默立无语。

贺腾隔了半晌,方又开口,缓缓问道:“末将已调配空帐,以备安置新兵。招募之事,何时施行?”

陈敬龙手足无措,无颜与之相对,正在寻思如何寻个由头,外出转转,以躲尴尬;闻言忙道:“招募之事,须得王爷帮忙。我这便进城,去请示王爷;如何?”

贺腾寻思一下,缓缓点头。陈敬龙见他同意,登时松了口气,忙转身唤军士牵马。

待踢云乌骓牵来,陈敬龙骑上,又看向贺腾,赔笑问道:“我去了?”贺腾点点头,低声嘱道:“留意王爷身体如何,回来告诉贺腾知道”语气微显关切,终于不再只是生硬冰冷。

陈敬龙连声答应,轻夹马腹,缓缓驰出营去;直到离营稍远,确信贺腾已看不见,方才心中安稳,放开手脚,打马狂奔。

数里路程,在踢云乌骓奔驰之下,转眼即过。

入了城,陈敬龙却不急着先去王府,而是策马奔往欧阳家义军招募处。他上次惹怒了商容儿,因连日忙碌,不得空闲去安慰哄劝,心中着实不安;此番终于得暇,当然要先去探看商容儿是否息怒。

他穿着盔甲,骑着骏马,十分惹人注目;刚到招募处所在的广场边,欧阳­干­将便已望见,急忙迎来;离老远便拱手笑道:“敬龙兄弟,闻听你已执掌军兵,做了将军;可喜可贺”

陈敬龙下马还礼,一边支吾逊谢,一边扫目观望;见场中并无商容儿等人身影,颇觉诧异;急问道:“容儿、雨梦她们,现在何处?”欧阳­干­将应道:“她们在这里坐了两日,颇觉无趣,今天便随若男去练兵场玩耍了”

陈敬龙这才放心,笑道:“既然如此,我去练兵场便是。­干­将兄,告辞”欧阳­干­将也不挽留,笑道:“敬龙兄弟统领军兵,必定繁忙的紧;愚兄不敢阻留;以后得空时,咱们再相聚长谈”

陈敬龙答应一声,拱手别过,又上马往练兵场方向行去。走出不远,忽地想到:“欧阳­干­将一向待我热情似火,怎么此番不同以往,微有疏离之意?”心中疑惑,转头观望招募处,忽地发觉,那旗杆上悬挂的条幅,商容儿名号竟已移到了欧阳啸之前;而那名号中,竟赫然加上了“长缨会总舵主陈敬龙之未婚妻”等字样。

这一见,陈敬龙登时怒火中烧,暗道:“楚楚猜的没错,欧阳­干­将果然利用容儿,借我名头。难怪他不敢与我多谈,原来是怕我留意条幅,提出异议”当下便想拨转马头,回去质问欧阳­干­将;但随即又想到:“他打出的,是商容儿的身份名号,虽借我名头,却并非直取;我去质问,终不能理直气壮且先去见了容儿,问她是否肯撤下名号,再做计较”打定主意,强忍怒气,策马往练兵场行去。

到达练兵场时,齐若男正带领义军­操­练。商容儿、雨梦、吴旬、六子四人,坐在场边观望解闷。

陈敬龙行到近处,四人听见马蹄声,一齐转头看来,同时一愣。吴旬、六子二人随即跃起,迎到马前;吴旬喜道:“陈少侠,你当真做了将军了哈哈,我听城内百姓传言,原本还不很相信呢”

陈敬龙下马笑道:“我接掌军兵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么?这我可真没想到”六子伸手抚摸陈敬龙臂甲,满脸期待,仰头问道:“师伯,你有了兵马,要不要去跟血寇­干­一架?”陈敬龙拍拍他肩膀,正­色­道:“跟血寇­干­架,是早晚的事。你不用着急,等师伯兵马再多些,打退了暗族,再带你去对付血寇”六子连连点头。

陈敬龙又问吴旬:“这几日,你们在铸剑山庄,过的如何?”吴旬应道:“欧阳兄弟待我们当真不错,只是整日无所事事,未免有些无聊”陈敬龙沉吟叹道:“吴大哥,敬龙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如今国难当头,敬龙要统兵抗敌,怕是没机会带你行走江湖了”

吴旬忙道:“那不要紧欧阳家义军,尽是江湖人,我跟他们混这几日,觉得也没什么稀奇之处,对于行走江湖,我现在似乎也不很期盼”微一停顿,又笑道:“看齐女侠训练义军这几日,我倒是对统兵打仗生起兴趣。陈少侠,我想加入义军,你看怎么样?”

陈敬龙低声笑道:“我正要招募军兵;你想加入军中,何不入我麾下?”吴旬大喜,忙问:“当真?”陈敬龙点头应道:“我也要招募江湖人;你看若男统带义军这几日,想必学到了不少东西,正可做我的左膀右臂,帮我统带江湖汉子”吴旬喜不自胜,欣然应道:“一言为定你什么时候回军中,我跟你一起走”陈敬龙笑道:“我正想接你们去营中落脚。等我见过白虎城主,办完正事,再寻你们一同出城便是”吴旬点头应允。

陈敬龙到来,雨、商二女只最初看了一眼,随即便又都转头去看义军­操­练。陈敬龙与吴旬、六子说话这半晌,二女仍是坐在原处,既不起身来见,也不Сhā言接口,竟全没有半点要理会他的意思。

商容儿上次愤怒伤心,如今怒气未平,不肯理会,陈敬龙倒能理解;可眼见温柔如水,向来不曾给过自己半点脸­色­的雨梦也如此冷淡,陈敬龙不由诧异莫名。

吴旬、六子,见陈敬龙虽与自己二人相对,眼光却不住瞟向商、雨二女,便也知趣。六子笑问:“师伯,这匹马好威风,给六子坐个试试,成不成?”陈敬龙应允,将他抱上马背。吴旬忙扳住笼头,道:“如此神骏的马匹,非同寻常,可大意不得六子,我牵着它慢慢走,你坐坐还行,可别冒险打它快跑,不然万一惹它发了脾气,保不齐就把你颠下来,再踏上两脚……”一边说着,一边牵着踢云乌骓去往离陈、雨、商三人稍远的地方。

陈敬龙见他二人离开,定了定神,缓步踱到商、雨二人身边,小心翼翼问道:“容儿,雨梦,我来了,你们怎么不跟我说话?”

商容儿重重哼了一声,依旧坐着不动,连脖子也不稍转一下。雨梦立起身来,眼光在陈敬龙身上微一扫视,点了点头,又去看义军­操­练;过了片刻,方幽幽叹道:“二哥,今日别后,不知此生是否再能相见;你……你善自珍重吧,勿以雨梦为念”。

二百九十四节、若男旧伤

陈敬龙听雨梦说出决别之语,不禁大骇;顾不得男女之嫌,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臂,急道:“你说什么?你……你要去哪里?”

雨梦用力翻转手臂,挣开他手掌;淡淡说道:“还能去哪?当然是回家了”

陈敬龙愕然道:“怎么……怎么会突然想要回家?”

雨梦凄然一笑,轻声叹道:“有什么突然?我离家出走这么久,早就应该回去,只是,以前你流落江湖,步步荆棘,雨梦要帮助你、照顾你,不忍舍你而去。如今,你做了将军,上有白虎城主维护,下有军兵扶持,春风得意,再无难事;雨梦留下,不过是终日碌碌,做了闲人罢了,又有什么意思?雨梦已再帮不上你什么,当然也就应该走了”

陈敬龙听她语气只有幽怨之意,并无决然之情,稍稍放心;寻思一下,歉然问道:“雨梦,你是怪我接掌军兵,却没有通知你们?”雨梦默然不语,微微摇一下头。

陈敬龙又问:“你是怪我将你们丢在铸剑山庄,不闻不问?”雨梦又微一摇头,叹道:“你刚做将军,必定繁忙,一时顾不上我们,那也不算什么”

陈敬龙奇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究竟为什么?我……我再也没什么能得罪你的地方了?”

雨梦轻叹一声,缓缓说道:“你没有得罪我。你青春年少,又有一身本领,想要出人头地、飞黄腾达,也在情理之中;可是……雨梦愿意跟随的,是通过层层考验,进入­精­灵居地的那个朴实少年,却不是今天意气风发、追权逐势的陈将军”

陈敬龙恍然大悟,急道:“你以为我做副将,是为了谋求权位富贵?”

雨梦叹道:“不然,你与朝廷本有仇怨,势不两立,如何却肯委屈自己,依附于朝廷羽翼之下?”

陈敬龙急道:“白虎城主,英明睿智,非昏君可比……”雨梦冷笑道:“他终究是朝廷的王爷”陈敬龙急道:“我只想掌握兵马,抗敌保族……”雨梦抢道:“那就凭本领去拼出片天地;依仗白虎城主庇护扶持,算什么好汉子?”

商容儿坐在一旁,一直望着义军­操­练,默不做声,对二人言语如若不闻;此时忽地开口,冷笑道:“梦姐姐何必说的这样客气?倒不如直说,依仗女人裙带而求发展,算什么东西?”陈敬龙大怒,喝道:“你说我依仗楚楚提携?”商容儿酸溜溜冷笑道:“依仗谁的提携,我不知道;我只奇怪,白虎城主何必对个江湖汉子如此器重?”

陈敬龙又是气愤,又是伤心,点头叹道:“好,好,容儿,你如此看我,真不枉我对你一往情深”商容儿听他毫无掩饰,直言爱恋,不由一呆,随即脸上微红,垂下头去,再不言语。

陈敬龙深吸口气,平复心情;沉吟片刻,正­色­道:“我肯入白虎城主麾下,自有原因,而这原因,牵涉广泛,着实非同小可,倘若稍有泄露,必会影响大事,后果将不堪设想。白虎城主,大仁大公,不得已而委我重任,绝非因为楚楚关系;我受此任,亦是为了轩辕安危着想,并非为求富贵。你二人与我相伴日久,应知我为人如何,着实不该疑我”

雨梦眉头微皱,沉吟思索,神情中那一分冷淡失望,渐渐消去。商容儿转头看向陈敬龙面孔,将信将疑道:“什么了不起的原因,说的这样吓人?难道对我们两个,也说不得么?”

陈敬龙深知商容儿不知轻重,急躁时往往口不择言,当真怕她无意中将白虎城主托付自己之事泄露出去,引来麻烦;听她追问,只能摇头不语。

商容儿大怒,跃起身来,喝道:“我们随你出生入死,你却信不过我们?”雨梦低声劝道:“容儿,不要闹了他不肯说,自有他的道理;你我左右也不懂得那些大事,无法帮助出谋划策,知道了,要时刻留意保守秘密,不过多一份负担而已,便不如不知道的好”商容儿听她劝说,寻思一下,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陈敬龙心中大为轻松,喜道:“你们相信我了?”雨梦沉吟问道:“你敢发誓,当真不是为了权势富贵?”陈敬龙笑道:“这有什么不敢?我对天发誓,若是为了贪图权势……”雨梦抿嘴一笑,抢道:“算了,算了;我信你就是,不用吐出那些狠话吧”

陈敬龙大喜,问道:“那你还要不要回家?”雨梦微一迟疑,问道:“你日后会上战场,对抗血寇?”陈敬龙点头应道:“不错”雨梦沉吟片刻,叹道:“你还是需要帮手的;回家的事,以后再说吧”

陈敬龙喜不自胜,咧嘴呵呵傻笑;过了半晌,方想起问道:“容儿,你呢?你信不信我?”

商容儿撇嘴不答,瞪眼喝道:“顶着头盔做什么?摘下来给我瞧瞧”陈敬龙莫明其妙,怔道:“瞧什么?”虽然不解,却仍是依言将头盔摘下来,提在手里。

商容儿走近,仔细打量,见他鬓发蓬乱,面容方稍有缓和;冷笑问道:“怎么?这两日没空去请楚楚替你梳头么?”

陈敬龙这才明白,她仍在为上次事情疑心,忙笑道:“容儿,我跟楚楚没什么的,你不要总是疑神疑鬼”

商容儿斥道:“我对你讲,这几天是梦姐姐劝我,为你百般开脱;我看在梦姐姐面上,上次的事情,就不追究了;但你以后……”刚说到这里,忽地顿住,盯着陈敬龙脸颊仔细打量,眉头缓缓皱起。

陈敬龙奇道:“怎么了?你怎不把话说完?”商容儿咬牙问道:“上次别后,你又去与楚楚相会了?”陈敬龙不知哪里又露出破绽,诧异不语。

商容儿点头冷笑道:“好,好,陈敬龙,你好的很”向他腮上一指,道:“梦姐姐,你来瞧瞧,这是什么?”雨梦凑上前仔细一看,眉头立时也皱了起来,瞪着陈敬龙,愤愤不语。

陈敬龙觉出不妙,抬手在腮上一摸,感觉并没异样,又仔细摸了摸,方才觉出,似有一条细细划痕;回想一下,忽地想起,不由大觉尴尬。

这一条划痕,是他上次与楚楚相会,临别时,楚楚用指甲在他脸上划过留下的。他当时正在意乱情迷、神不守舍之际,哪会留意脸颊的微微一痛?而后他便接掌军兵,忙的焦头烂额,更无暇顾及仪表问题,是以这一条划痕带在脸上,整整两天,他竟犹然不知。

直到此时,在商容儿指点之下,他才发觉,与楚楚亲昵的证据居然明晃晃挂了出来,不由又羞又愧,无地自容。

商容儿见楚楚不语,又苦笑问道:“梦姐姐,你跟我说,陈哥哥不贪女­色­,上次是我误会他;现在,你还能这样说么?”雨梦轻叹口气,默然不语。

陈敬龙急道:“这……这是我自家不小心划伤的……”商容儿怒道:“骗人你当我是傻子么?这种伤痕,只有女孩子的指甲才能划得出来,男人或许分辨不出,我们女孩子却一看便知,你还想瞒我?”话说出口,气出的眼泪也随之而下。

陈敬龙无可辩驳,想了一想,正­色­道:“不错,这是楚楚划伤的。我心机不够,许多大事须她帮我谋划,所以不得不去见她;但我与她之间,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不堪;这划痕,只是她说话时无意间挥手划过而留下的,并不是我与她狎昵玩闹而留。我实话实说,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都由得你们”

商容儿嗤之以鼻,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花言巧语骗我……”话刚说到一半,却听旁边一人Сhā言道:“我相信敬龙清白,你们不要冤枉了他”

三人转头看去,却是齐若男立在那里;原来义军­操­演已毕,正在休息,齐若男得空过来,但陈雨商三人都在心情激荡之际,竟都未曾留意她来的近处。

商容儿急道:“齐姐姐,证据确凿,你还替他说话?”齐若男正­色­讲道:“我曾与敬龙、楚楚同室而居一月有余;他二人虽然亲密,但言谈语举止中规中矩,恪守男女之防,从无逾礼之举,我都看在眼里。敬龙忠厚老实,与楚楚并无私情,我信得过”

商容儿寻思一下,不以为然道:“他们当着你面,当然要装的规规矩矩又或者……又或者先前并无私情,现在却有了呢?”

齐若男冷笑道:“若当真有私,就算假装规矩,言语神情中也难免流露暧昧,我与他们同室居住那么久,岂能全无发觉?他们原来朝夕相伴、形影不离时,并无私情,依你说,倒是久别重逢后,不过偶尔见了两面,便生出私情了?”

商容儿见她脸­色­铁青,显是动了真怒,不由诧异;问道:“齐姐姐,你­干­嘛生气?”

齐若男忿然说道:“­干­嘛生气?当初敬龙受人诬蔑,为证他清白,我……我……哼;你们如今又来诬他,让我如何不气?”语刚出口,眼中忽地涌上雾气,随即狠狠一咬嘴­唇­,用力张大眼睛,强忍不让那泪水流出。

当初誓师大会上,齐若男为证陈敬龙清白,不惜假言婚约,当众宣告,以至后来不得不嫁给本不喜欢的欧阳莫邪。陈敬龙的清白,是她拼了终身幸福换回的,亦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如今商容儿质疑陈敬龙清白,齐若男岂能不想起旧事?这无疑是在她流血的伤口上狠狠撒了把盐,却让她情何以堪?

少女情怀,少女自然懂得。当初齐若男在誓师大会上的举动,商雨二女都曾亲眼目睹;日后想起,自然也都慢慢懂得她究竟为何那样去做,也体会到她究竟做出了多大牺牲,陈敬龙的“清白”二字,在她心中究竟是何等份量。

二百九十五节、免除约定

商、雨二女见齐若男伤心,情知触她伤处,均觉愧疚。默然片刻,雨梦轻声叹道:“齐姐姐说的有道理;容儿,是我们错了”商容儿想了想,展颜笑道:“好吧,陈哥哥,看在齐姐姐面上,我再信你一次”又去搂住齐若男手臂,娇笑说道:“齐姐姐,容儿年纪小,行事糊涂;你别生容儿的气吧”

齐若男见她撒娇,也再硬不起脸来;笑叹道:“敬龙初掌军兵,不知多少事情要做,你们岂可再胡闹生事,乱他心思?他是个再忠厚不过的老实人,你们听我一句,趁早把那些猜疑之心都丢掉了吧”商容儿连连点头。

一场小风波,终于归于平静;陈敬龙不禁暗暗吁了口气,

齐若男又问陈敬龙:“你不在军中忙碌,怎么有空进城来?”陈敬龙应道:“我要面见王爷,商议些事情,另外,想把容儿她们接去营中居住……”齐若男奇道:“军中不许携带家眷,你不知道么?”陈敬龙解释道:“我打算招纳江湖豪杰,另立一军;她们以江湖人身份随军,想是不要紧的”

齐若男一呆,脸­色­微变;思索片刻,黯然叹道:“果然如此;白虎城主,终究信不过义军”微一停顿,又问:“现在便接她们走么?”

陈敬龙问道:“容儿、雨梦,你们怎么说?”雨梦踌躇道:“叨扰铸剑山庄这许久,总不好默不做声,说走便走;今晚我们收拾东西,向欧阳兄弟辞行,明天再去军中才好”商容儿连连点头,笑道:“别人也还罢了,若不向莫邪辞行,他必定以为我们不当他是朋友,又要委屈哭鼻子了”

陈敬龙也觉有理,应道:“既然如此,明天你们自去城西军营便是。我军务烦忙,未必能有时间去接你们”齐若男忙道:“你不用担心,明天我亲自送她们去好了”陈敬龙连忙道谢。

当着齐若男,自然不好提起要商容儿撤下义军中悬挂的名号;陈敬龙只能暂时隐忍,又与三女闲聊几句,便即告辞。吴旬、六子被招唤回来,陈敬龙吩咐他们明日与商、雨二女同去军中,然后上马自往城主府而去。

进了城主府,请一个小太监通报求见;不一刻,贴身服侍白虎城主那名老太监赶来,禀道:“陈副将,王爷两日前在军中强站了两个多时辰,着实受了劳累,一回来,便病的重了,现已无力起床;王爷说,今日­精­神不济,就不与陈副将见面了”

陈敬龙惊道:“王爷病得如何?会……要不要紧?”他本想问“会不会死”,话将出口,却想起不可问的如此直接,急忙改口。

老太监咂嘴摇头,黯然叹道:“王爷这病,时好时坏,已闹了多少年;究竟这次能不能快些好起来,可谁也说不准呢”微一停顿,又道:“王爷已经猜到陈副将此来的目的,命老奴转告陈副将:王爷稍后便传下手谕,令白虎地区各城张贴招募告示;扩充陈家营一事,陈副将不须担心,只管准备接纳新兵便了”

陈敬龙见正事有了着落,登时松了口气;想到白虎城主于大病之中心思犹能细密若此,不禁惊叹佩服;踌躇片刻,叹道:“既然如此,不敢扰王爷劳神;等王爷身体好些,敬龙再来探望吧”那老太监点点头,告辞自去。

陈敬龙踌躇片刻,欲要出府回营,忽地却又想起,已与楚楚两日未见,今天若再不见,便违了三日期限,到时难保楚楚不会闹出事来;无奈何,只好硬着头皮,往郡主寝宫行去。

进了月亮门,走不多远,便见几名丫鬟太监簇拥着楚楚,正在游廊中凭栏而立,向外投撒米粒,观望鸟雀争食,聊以解闷。

众人听见陈敬龙脚步声,齐齐转头望来,不由都是一愣。待楚楚认出是陈敬龙时,登时忍俊不禁,迎上前,掩嘴笑道:“来我这里,何需顶盔贯甲,穿得像要上战场一般?”

陈敬龙不答,仔细看她面容,见气­色­比上次相见时又好许多,两颊也比先前稍丰腴一些,这才放心,笑道:“看来你这两日,饮食休息还都不坏”

楚楚笑道:“公子不违三日一会之约,楚楚便不会作践自己,当然是越来越好”陈敬龙叹道:“我现在执掌陈家营,忙的很,未必总能按时来看你;这三日一会的约定,咱们还是免了吧”

楚楚微微一愣,随即转头看看天­色­,自语道:“将过正午啊”又问道:“公子这时候来,想必还没用午饭吧?”陈敬龙忙道:“午饭吃不吃都不打紧;我跟你说这三日一会……”楚楚不等他说完,转头命道:“备膳要快”一个小太监答应一声,忙不迭的如飞奔去。

陈敬龙急道:“说正事呢,不要总是打岔。我跟你说免了约定,你究竟……”楚楚握住他手掌,不由分说,扯着便走,口中笑道:“公子,楚楚也还不曾用膳;咱们刚好一起吃吧。就算你不饿,可怜楚楚娇弱,若饿出病来,公子岂不心疼?有什么话,等吃过饭再说也还不迟”

陈敬龙无奈,只得随她行去。

等进了寝宫,众丫鬟侍女留在厅中候命;楚楚将陈敬龙拉到卧房坐了;陈敬龙再忍不住,又问道:“三日一会的约定……”楚楚嫣然一笑,轻轻说道:“公子,你若想逼死楚楚,便只管不来好了;总之,楚楚未能随公子离开白虎城之前,三日不见公子,便是不吃不睡;我只是这一句话,你来与不来,都由得你”

陈敬龙见她死死咬定,不肯松口,不禁又气又急,暗道:“来见她两次,容儿便闹了两次,这样下去,早晚生出事来无论如何,今天要把这约定免了”当即正­色­问道:“楚楚,你是极明白道理的,并不是糊涂人;为何偏要定这无聊约定,为难于我?”

楚楚看看他脸­色­,小心问道:“公子生楚楚的气了?”陈敬龙闷哼一声,并不答言。

楚楚沉吟片刻,凄然叹道:“公子,待我伯父不在了,世上便只有你一个人,能够保护楚楚,不让别人欺我辱我;楚楚每日里提心吊胆,生怕你突然离楚楚而去,将来不管楚楚;唯有与你相见,陪在你身边这片刻工夫,才能心中安稳。公子,楚楚煎熬三日,只要片刻安稳,难道也不行么?”说到后来,已眼中含泪,泫然欲泣。

陈敬龙听她一说,也觉凄然,原本的怪责之意,立时化为乌有,只剩下满腔爱怜。

陈敬龙身边众女,商容儿、雨梦,均有亲人可以依靠,齐若男父母虽已不在,但以前有赭狮帮为后盾,现在更有了夫婿可依;唯有楚楚,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好不容易得与伯父相认,那伯父却又是个来日无多、朝不保夕的,因此陈敬龙虽对四女均极关心,但真正要说最为怜惜的,却是非楚楚莫属;因此每当楚楚凄婉自伤之时,陈敬龙便立即丢盔弃甲,全无半点抵抗能力。

陈敬龙默然片刻,安慰道:“楚楚,在神木教时,我便对你说过,永远不会舍弃你……”楚楚苦笑道:“公子,楚楚在神木教苦熬十年,无助无依的日子实在过的怕了;只有把依靠贴在身边、抓在手里,楚楚才能放心,区区一句承诺,并不能让楚楚心里踏实”

陈敬龙为难道:“这个……这可当真不好办;无论到什么时候,我也不可能总陪在你身边,什么也不­干­……”

楚楚寻思一下,忽又微笑,柔声道:“这个不劳公子费心,只要公子不责怪楚楚硬缠着你,便可以了。公子已知楚楚苦处,以后念及时,便来陪陪楚楚,别让楚楚担心难过;至于三日一会之约么,太过生硬,不要也罢”

陈敬龙又喜又疑,问道:“当真?”楚楚笑道:“其实这约定,本就没什么用处。公子心疼楚楚,便是没有约定,也会时常来看我;若不在意楚楚,便是有约定,也一样可以置之不理。楚楚又何必硬要定此无用之约,为难公子?”

陈敬龙喜不自胜,忙道:“是极,是极若太久见不到你,我必定惦记,自然会来看你;要不要约定,其实都一样的”

楚楚笑问:“约定已免,不用再提。公子执掌军兵,这两天过的如何?楚楚一直惦记此事,早就想问了”

陈敬龙寻思一下,苦着脸连连摇头,叹道:“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我便郁闷的紧”

楚楚惊道:“怎么?有为难之事?”

陈敬龙叹道:“不是为难之事,是为难之人唉,原来第九营的副将贺腾,现在成了我的副手。我着实有些怕他,实在不想再见他面……”

楚楚错愕不已,怔道:“你怕他?难道他本领本你还高,你打他不过?”

陈敬龙苦笑道:“不是打架的问题。他那人,冷冰冰的,只讲原则规矩,丝毫不讲情面;我稍有错处,他便直言斥责,从不顾忌我是他上司。先前王爷跟我说过,贺腾难相处的紧,我当时不很在意;现在可知道了,果然让人头痛”

楚楚寻思一下,笑道:“你一身江湖习气,无拘无束,随意惯了,却如何能以身作则,统领军兵?正该这样一个人做你副手,约束你一下才好”

陈敬龙苦笑点头,叹道:“可不是么。那贺腾严正刚直、铁面无私,好生令人相敬;我对着他,只有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份儿,半点也不敢放肆。唉,就算他斥责我,我也只能乖乖听着,当真没脸反驳,更别提翻脸动武了”

楚楚掩嘴笑道:“公子碰上克星,所以不敢不守规矩了,是么?可是,连进城来也要顶盔贯甲,一丝不苟的做军中打扮,这规矩未免守的过分了吧”

陈敬龙面孔忽地涨的通红,苦笑道:“楚楚,你别笑我我这顶盔贯甲的进城,是无奈之举,其实不关规矩的事儿”。

二百九十六节、预备衣裳

楚楚好奇问道:“无奈之举?有什么无奈?”

陈敬龙愁眉苦脸,低声叹道:“这身铁家伙是别人帮我套上的,却没有教我该如何脱下来。我琢磨了好久,寻不到下手之处……”

楚楚怔道:“你从穿上,就再没脱下过?”

陈敬龙羞惭无地,赧然叹道:“我……我套着这身硬壳睡了两夜,着实吃足了苦头”

楚楚瞠目结舌,愕然片刻,忽地伏在桌上,背脊猛烈抽搐,喉间不住发出吭吭闷响。

陈敬龙羞急道:“我以前没穿过盔甲,所以搞不清楚,这也正常的很,有什么好笑?”

楚楚强忍笑意,抬起头来,抹去眼角泪花,佯装正经道:“是,楚楚不笑了”话刚说完,却又伏下身去,喉间、鼻中,吭吭响个不住。

陈敬龙气急,欲要喝斥,可想了想,也觉自己当真好笑,怪楚楚不得;只好忍气吞声,呆坐不语。

过了许久,楚楚方笑的够了,长吁口气,坐起身来。

陈敬龙催道:“我来寻你,正是想你帮我脱下这身鬼东西。你若笑足了,便快来帮忙吧”

楚楚含笑站起,踱到陈敬龙身旁,一边查看他各处束甲皮带,一边轻声问道:“公子只需唤个兵士帮忙,便可将铠甲除下,何苦吃这两天苦头?”

陈敬龙赧然道:“我好歹是个副将,若让军士知道我连铠甲都不会脱,岂不惹人笑掉大牙?以后我还能有脸统带军兵么?”

楚楚点头笑道:“公子所虑有理;这将军威严么,确是需要着意维护的”言罢拉他起身,将他各处束甲皮带一一解开,帮他将盔甲除下。

盔甲一除,陈敬龙立即扭动腰身、活动手脚,眉花眼笑道:“轻松多了,这样才好……”楚楚皱眉掩鼻,嗔道:“公子,你……你已经臭了”

陈敬龙一呆,讪讪笑道:“那也没方法。被这身铁壳子捂了两天,不臭才叫怪事”

楚楚寻思一下,扬声唤道:“来人”厅中有人应声,跟着一名侍女快步走到珠帘外,禀道:“午膳已经备妥”楚楚应道:“稍后再摆进来先去准备兰汤”那侍女愕道:“郡主现在淋浴?”楚楚斥道:“你只管去办事,多问什么?”那侍女不敢再言,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陈敬龙已明楚楚意思,忙道:“我回营洗漱便是,可不好在你这里胡来”楚楚吃吃笑道:“你不快洗­干­净,臭也臭死人了,让楚楚对着你,可怎么吃得下饭?”

陈敬龙想想也觉有理,便不再多说。

不过盏茶工夫,侍女来报,兰汤已经备妥。楚楚亲自引领陈敬龙,出了暖阁,来到与大厅相接的小室;小室侧壁,另有一门;楚楚将门推开,里面又是一间小室,只见室中雾气缭绕;正对门处,一面玉石屏风,遮挡的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有何摆设。

楚楚笑问:“公子是自己去洗呢,还是要楚楚服侍擦背?”

陈敬龙吓了一跳,慌道:“不……不用你……”急忙走入那小室,将门关上;转过屏风,见室中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暖香木大浴盆,盆中水雾氤氲,盆边搭着描金绣凤的­干­浴巾。

陈敬龙心知这是楚楚淋浴之所,心中本有些踌躇,但身上被铁甲捂了两日,实是痒的难过,兼且汗臭扑鼻,熏的自己也有些忍受不住;眼望盆中水气,沉吟片刻,终于挡不住诱惑,放开胸怀,除下衣裤,将之搭在玉石屏风上,跃入盆中,洗将起来。

正洗到痛快时,忽听室门微响,一人轻步走入。陈敬龙大吃一惊,脱口问道:“什么人?”屏外人轻声笑道:“陈副将,是老奴打扰”陈敬龙听嗓音尖细­阴­柔,不男不女,知是那位李公公,这才放心,问道:“你来做什么?”

李公公在屏外应道:“老奴奉郡主之命,来给陈副将送替换衣裳。陈副将自管沐浴,不必理会老奴”随着他说话,几件衣裳搭上屏风,垂入屏内半截。

陈敬龙客气道:“劳李公公费心,多谢了不过,敬龙自有衣裳,不用……”话未说完,却见屏上搭放的自己原来衣裤,被那李公公一一扯了出去;急忙叫道:“喂,喂,做什么?怎么把我衣裳拿去了?”

李公公笑道:“有新衣替换,这些旧的,不要也罢”一边说着,一边已移步出室,又将室门带上。

陈敬龙愣了半晌,无可奈何,只得先顾洗澡。清洗完毕,起身看那屏上新衣时,只见从内到外,尽皆齐全,样式颜­色­,也与自己原来的一模一样;将之穿着起来,也尽皆合身,显是按自己身材早就准备的,绝非临时寻来应付。

整理妥当,出了浴室,李公公正在门外驻立等候;一见陈敬龙,忙捧上一堆零碎物品,赔笑说道:“陈副将怀中物品,尽数在此,请陈副将查点。”陈敬龙微一打量,见金牌、药瓶、金币等物都在,便点了点头,一把抓起来塞进怀里,又问:“我原来的衣裳呢?”

李公公迟疑道:“这个……那些衣裳,又脏又旧,又……呵呵,又有些气味,实在不好留在郡主寝宫;老奴只好拿出去烧了”

陈敬龙见他连招呼也不打,便随意处置自己的东西,微觉有气,但区区一身旧衣,却也不值得如何动怒,只好不再追究,冲李公公挥一挥手,自往楚楚卧房行去。

卧房桌上,已摆满酒菜。楚楚却在妆台前端坐等候;见陈敬龙进来,忙起身唤道:“公子,过来,让楚楚服侍你梳头”陈敬龙想起上次让她梳头,被商容儿看出破绽,引出好一场尴尬难堪,忙道:“不必了,我急着回营,不好耽搁太久,自己简单梳理一下就是。”到妆台前取梳微一梳理,问道:“你怎会留心,早给我准备衣裳?”楚楚笑道:“侍女为公子预备衣物,理所应当,有什么稀奇?”陈敬龙也觉有理,不再多问;从楚楚手中接过发带,自行将头发扎拢。

楚楚看出他有意避免亲密接触,也不多言,等他自行整理完毕,便拉他去桌旁落座用餐。二人匆匆吃过;陈敬龙又问铠甲究竟该如何穿脱。楚楚详细讲解,如何套胸铠、勒蛮带、扎肩甲、扣臂甲、绑腿甲、系裙甲;又教他束甲皮带如何绑结,方能牢固,卸甲时,如何按部就班,方能齐整。她幼时常见父亲着甲,因此对穿脱铠甲步骤方法,知之甚熟,此时讲来,头头是道,条理清晰。

陈敬龙听她讲了两遍,已全部了解,再无疑问;又闲聊几句,便即告辞。楚楚也不挽留,命人将他盔甲打成一个大包裹,让他提了,然后送他出门。

等回到陈家营,陈敬龙寻到贺腾,告知其白虎城主已下令各城张贴招募告示,又将白虎城主重病,已无力起身与自己见面一事如实讲述。贺腾听了,嗟叹不已,十分担忧,又告知陈敬龙:军需官宋平康因玩忽职守,被大将严奇责打二十军棍,并通告各营,以为警示。

陈敬龙心知“玩忽职守”,不过是严奇找的借口,责罚宋平康的真正目的,是为惩他在弓上动手脚,暗算自己之过,而通报各营,自是为了让自己知道此事,以平自己怒气。其实陈敬龙不擅记恨,早不把宋平康算计自己一事放在心上;此时听说他受了责罚,听过也就算了,不以为意;倒是对不肯徇私护短的严奇好感更增,深以后备军有此大将为幸。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陈敬龙刚刚起床,便有军士来报:王爷驾前太监总管求见陈副将。

陈敬龙一闻此讯,登时两耳轰鸣、脑中眩晕,什么也顾不得了,如飞般奔至辕门外;见那老太监驻马等候,便蹿上前去,一把将其拉下马来,扯着他衣领问道:“可是王爷……已经……已经……”连说两个“已经”,喉头便被梗住,“死了”二字,无论无何不敢吐出口来。

那老太监见他神情举止如若疯狂,早吓的浑身乱颤,险些尿了裤子;慌道:“陈……陈……老奴可没得罪您,别……别难为老奴”

陈敬龙定了定神,松开他衣领,沉声问道:“王爷究竟怎样?”那老太监怔了怔,这才明白他为何举止失常,忙道:“王爷仍如昨日,并无变化;陈副将不用担心”

陈敬龙这才长长吁了口气,险些跳出口外的心脏缓缓归回原处;忽地怒从心头起,恶自胆边生;猛揪住老太监胸襟,厉声吼道:“既然王爷无事,你大清早跑来做什么?吓老子解闷儿么?”

老太监被他提着,双足几乎离地;两手乱摇,慌道:“有话好好说,好好说陈副将,是王爷命老奴来的,不然,老奴哪敢乱跑?您……您别寻老奴晦气”

陈敬龙寻思一下,怒气登平,松开他胸襟,笑道:“是了,你来这里,当然是传达王命。我见你突然到来,只当是王爷出了意外,着实慌了神;情急之下,举止失措,得罪勿怪”说着拱一拱手,以示歉意。

老太监见他又变回温和有礼的模样,这才惊魂稍定,叹道:“这是陈副将忠心,时刻惦念王爷,以至如此,老奴怎敢责怪?难怪王爷格外器重陈副将,只凭陈副将这一片忠心,确也当得起王爷另眼相看”

陈敬龙问道:“闲话稍后再说。老人家,王爷命你来,究竟何事?”

老太监神­色­一整,低声道:“王爷有重要事情,要与陈副将面议;请陈副将立即入府相见,不能有片刻耽搁”

陈敬龙大觉好奇,问道:“什么重要事情,如此紧急?”老太监微一沉吟,左右看看,见无旁人在侧,方轻声讲道:“究竟什么事,老奴也不清楚;只知今日凌晨,有王爷派去打探飞凤关战事的心腹回来,向王爷禀报了久;随后王爷便命老奴来请陈副将。依老奴猜想,王爷欲议之事,或许与血族有关”。

二百九十七节、不可不救

陈敬龙听说是与血族有关,丝毫不敢怠慢,忙奔回营知会贺腾,然后骑了踢云乌骓,随那老太监而去。

及到了城主府,老太监引领道路,直奔王爷寝宫。

城主卧房内,几名太监、侍女守在榻旁,肃立候命。白虎城主仰卧榻上,双目微闭,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如纸,双颊凹陷,比三天前,又憔悴了许多。

陈敬龙随老太监进入卧房,见了白虎城主模样,颇生酸楚;上前轻声唤道:“王爷,敬龙来了”

白虎城主缓缓睁开眼,看见陈敬龙,黯淡目光登时一亮,轻声命道:“坐”老太监忙搬来椅子,放在床前。陈敬龙落座,皱眉问道:“王爷,您……您怎会病成这般模样?”白虎城主不答,闭目喘息片刻,轻轻叹道:“大事未定,老夫不能轻易便死;你放心,我会挺过这一次,再好起来”陈敬龙默然无语,心中大是担忧。

白虎城主略歇一歇,又睁开眼来,抬手向那老太监轻轻一挥;老太监急忙引领众人退出卧房。

陈敬龙明知此来白虎城主必有要事吩咐,此时见他连最贴身的人都要屏退,更觉出事情非同小可;待众人退尽,房门关闭,忙轻声问道:“王爷,有何要事,须敬龙去办?”

白虎城主微微侧头,定定看着陈敬龙面孔,沉声道:“今早探马来报,朝廷与血寇议和已成,将于后日午时,于飞凤关前签订停战书”

陈敬龙心中剧震,惊道:“当真议和了?”

白虎城主喘息叹道:“议和条件:朝廷赔偿金币百万;割让朱雀城以南二十小城;以后每年献贡金币十万枚、绸缎万匹、粮米万担……”

不等他说完,陈敬龙已气满胸间、目眦欲裂;咬牙嘶吼道:“如此屈辱条件,岂能答应?朝廷苟安求和,将置轩辕万民于何地?”

白虎城主长叹一声,闭目黯然道:“如此朝廷……当亡老夫生为皇室中人,实难雪之奇耻也”感叹未绝,眼角溢出一滴泪水,缓缓流下。

陈敬龙激动道:“请王爷下令,让敬龙统带军兵,赶赴飞凤关,与血寇决一死战”

白虎城主微一摇头,叹道:“不可暗族虎视,大战在即,后备军不可轻动;咱们现在无力顾及血寇,唯有隐忍一时”说到这里,又睁开眼,定定看着陈敬龙,眼中神采闪动,问道:“无极军与血寇对抗过程中,有一位将领,立下大功、名播天下,你可知道?”

陈敬龙忙道:“敬龙知道:那是建起飞凤关、斩杀血寇悍将,人称‘火凤凰’‘玉将军’的慕容滨滨”

白虎城主应道:“不错这次议和,除上述条件外,血寇格外要求朝廷,将重创血寇的慕容将军治罪,于签订停战书时,当众斩于飞凤关下,以祭血寇战死者之亡魂”

陈敬龙大惊,急问:“朝廷答应了?”白虎城主缓缓点头。

陈敬龙怒不可遏,猛立起身,咬牙道:“不行,我要救她……”

白虎城主沉声道:“稍安勿躁我要见你,便是与你商议这件事,你先安静听我说完”

陈敬龙强捺激动心绪,重又落座。

白虎城主寻思一下,缓缓问道:“你要救慕容将军,是为了什么?”

陈敬龙想也不想,随口应道:“我与她曾并肩苦战,力抗强敌,有同仇之义;况且,她满腔忠义,一心为国,如此豪杰,敬龙敬佩,绝不容她屈死敌手”

白虎城主微一摇头,叹道:“你眼光不够开阔,终是没能看到关键处”

陈敬龙微愕,问道:“关键处?这个……请王爷指点”

白虎城主喘息问道:“血寇大举入侵,分明立定亡我轩辕之心,现在却又同意停战退兵,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陈敬龙思索片刻,应道:“是血寇国力不支,已无法再维持战事”

白虎城主缓缓讲道:“不错。血族领土有限,物产不丰,本只适宜速战速绝,但却被无极军及时拦截,打破了雷霆一击而灭我轩辕的企图,又受飞凤关阻挡,不得进军之路,虚耗这许多时候;再后来,又被你截断了暗族供应粮草的路线,绝了外援支持,想必现在已经后继无力,所以只得暂时退兵。但话说回来,你认为血寇会就此罢休么?”

陈敬龙摇头应道:“绝对不会血寇这一次得轩辕朝廷割地赔款,已经尝到了甜头,必会贪心更涨;为求更多好处,将来定会再举犯我轩辕”

白虎城主含笑赞道:“你并不笨,看的很明白,好,好”微一沉吟,又低声讲道:“血寇得朝廷赔款,不无小补,又得了朱雀以南大片领土,物产收获颇增;所以国力会迅速恢复,而且会更胜从前;朝廷苟安求和,应允停战条件,其实是为敌铸刀,以屠我轩辕黎民,着实大错特错。而青龙、玄武之战,犹未停息,暗族入侵,更不知何日方退,我轩辕国力,会不断消耗;此消彼长,血寇再犯之日,定不远矣”

陈敬龙缓缓点头,心情十分沉重。

白虎城主喘息片刻,缓缓问道:“慕容将军抗敌保族,立下大功,最终却被治罪斩首;轩辕忠义之士得此消息,岂不尽皆心冷?”

陈敬龙身心俱震,恍然大悟,应道:“我明白了血寇欲除慕容将军,并非真为什么祭奠战死亡灵,却是为了涣我轩辕人心,以为日后再犯而预做铺垫”

白虎城主瞠目正­色­道:“就是如此慕容将军若当真屈死,则忠义之士,无不心寒;将来人人怀有疑忌隐避之意,再无人肯为朝廷出力;到那时,血寇来犯,朝廷兵马立散,轩辕必亡”

陈敬龙既惊且惧,怵然叫道:“一定要救慕容将军,非救不可”

白虎城主眉头微皱,低声说道:“停战书,在后日午时签订;签订停战书后,则立即要斩慕容将军。飞凤关离白虎城不下三千里路程,两日两夜之内,唯有踢云乌骓全力奔驰,方能赶到。此番去救慕容将军,只你一个人,没有军兵相助,你身边的江湖朋友,亦无法随同赶去,你明白么?”

陈敬龙微一沉吟,点头应道:“明白”

白虎城主轻轻叹息一声,又道:“两族订约使者相会,必都带重兵围护;去救慕容将军,无异于独闯龙潭虎|­茓­,你明白么?”

陈敬龙起身正­色­应道:“尽力而为,虽死无悔”

白虎城主长叹一声,盯着陈敬龙定定看了片刻,缓缓闭眼,黯然说道:“我手下虽有不少人才,但论武勇本领,没一个能比得上你,所以只有派你去­干­这件事。我指望你将来接掌白虎军,稳定轩辕局势,对你寄予了无尽重望;如果你死了,我三年筹划,尽成泡影,未竟之事,无人接手;我……我将死不瞑目”

陈敬龙感动道:“王爷放心,敬龙必定活着回来,绝不让你失望”

白虎城主猛一咬牙,嘶声喝道:“白虎军,可散;轩辕人心,不可冷”

陈敬龙猛然省悟,斩钉截铁应道:“敬龙明白:敬龙虽重,却重不过慕容;万不得已时,敬龙情愿舍命,以保慕容将军安全”

白虎城主叮嘱道:“消息不可泄露,以免朝廷派人沿途拦截阻碍”停顿片刻,轻轻叹道:“你去吧”

陈敬龙默默转身,走到门口;微一踌躇,沉声道:“王爷安心养病,莫让敬龙归来时,却无所依”言罢再不犹豫,拉开房门,大步走出。

回到陈家营,陈敬龙向贺腾稍一叮嘱,只说自己有要事去办,命他暂领军事,并承当迎接安置新兵等事;贺腾并不多问,郑重应诺。

陈敬龙又稍一准备,带好­干­粮草料;为免踢云乌骓负担过重,影响速度,盔甲、蛇矛等物都不能带,只背负钢刀、霸王弓,带好箭支,便即出营,打马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路程,三千余里;时间,只有两天。

陈敬龙心急如火,丝毫不敢耽搁;除偶尔打听路径,或让踢云乌骓饮食稍歇之外,片刻不停,只是赶路。

接连疾驰两日夜,到第三日太阳升起时,踢云乌骓已是筋疲力尽,摇晃欲倒,再也无力奔驰;而这时,也终于望见远处两山之间,城墙连绵;墙头旌旗林立,密密麻麻。

陈敬龙知是到了飞凤关,见踢云乌骓已无力再跑,便跃下马来,寻个小树林,拉其进入;也不管它是否能听得懂,附在它耳上喃喃叹道:“若将你拴了,万一被别人碰到,你无法逃走,只能被人窃去,倒是我负了你;你只在这里吃草休息吧,等我回来;望你莫要负我”言罢在它鼻梁上轻轻抚摸几下,便转身出林,扬长而去。

飞凤关,城墙高近五丈,绵延三十余里,与两边山岭相接;城墙内侧,每隔里许,便有石阶直通城顶,是为军兵登城防守而设。城墙居中处,有两扇高逾两丈、宽近两丈的厚铁大门,此为关内关外唯一通路。门内两侧,各有一座军营,为无极军驻扎之所。

陈敬龙远远眺望,见城墙上有许多军士驻立;城关大门虽开,两侧亦有军兵列队防守;门旁两座军营里,更是帐立如丘、人来人往,不知多少军兵在内;情知绝难硬闯出关,寻思片刻,打定主意,快步往城关左侧军营后方绕去。

二百九十八节、混入御林

陈敬龙绕到军营后方,寻个无人防守之处,翻入围栏,摸向就近一个帐蓬。到了帐后,侧耳静听一听,听得里面说话走动声颇为杂乱,至少有六七个人在内,情知下不得手,只好放弃,又摸向另一个帐蓬,不料里面人数依旧不少……

直寻到第五个帐蓬,方听得里面安静,毫无声息;陈敬龙轻轻掀起帐角窥视,见果然无人在内,忙自帐下钻入。

帐内只有几床铺盖,以及些许日用之物,并无军械衣甲;陈敬龙乱翻一气,并无收获,十分失望;正欲放弃搜寻,退出此帐时,忽听帐前有脚步声经过,不由大喜;忙蹿到帐门处,微掀帐帘,探头出去观望。

两名军士刚从帐前行过,走出不及五丈;陈敬龙见了,忙轻声唤道:“喂,喂,两位大哥”

那两名军士听见呼声,驻足回望,见帐蓬口有人探头,因看不见身上穿着,只当是军中同袍;其中一个应道:“什么事?”

陈敬龙赔笑说道:“兄弟有点小事,自己­干­不来,想麻烦两位大哥,来搭把手帮个小忙;过后兄弟请两位大哥喝酒道谢,成不成?”

两名军士对视一眼,都笑道:“自家兄弟,搭把手,又算得什么?何必这样客气”一边说着,一边已走向陈敬龙所在帐蓬。

陈敬龙缩回头,贴立门旁等候。第一个军士掀帘入帐,抬眼便望见铺盖等物翻的乱七入糟,不由一愣,愕道:“怎么乱成这样?”话刚出口,第二名军士已紧跟进入。

便在此时,陈敬龙猛蹿至两军士身旁,双拳齐出,“蓬”“蓬”两声,已在两军士头上各击一拳。那两名军士虽有头盔保护,却也禁不起陈敬龙的一拳猛震;登时一齐昏厥,侧翻摔倒。

陈敬龙侧耳倾听,见周围并无异响,知道未曾惊动旁人,这才放心;向两名军士略一打量,选其中一个身材较为高大的,把他衣甲尽皆扒下,套在自己身上,又取过他头盔戴了,将自己的钢刀悬在腰下,再扯过一床被单,将弓箭裹了,抱在怀里,然后出了帐蓬,大大方方往辕门方向行去。

营中军士来来往往,人数极多;陈敬龙已作无极军打扮,便是对面相遇、擦肩走过,也没人留意他。及到了辕门处,却有几名守门军士上前拦截,其中一个中年军士问道:“这位兄弟,要出营做什么?”

陈敬龙支吾道:“我……到对面营中探望朋友……”那中年军士笑道:“什么要紧事,非得这时候去?稍等等吧,等押解军兵出了关,再去不迟;上头有令,押解军兵经过之前,不许军士乱走,免得阻了道路”

陈敬龙心中一动,情知所说的押解军兵,所押之人必是慕容滨滨无疑;忙问道:“这位老哥,押解军兵还没出关?那咱们的签约钦差也还没有出关了?”

那中年军士笑道:“签约钦差?哪来这拗口称呼?还依寻常时候,称王爷不就行了?”陈敬龙这才知道,原来轩辕族负责此次签订停战书的使者,便是统领无极军的那个狗屁“安南王爷”。

那中年军士笑问完,忽地愣了一愣,奇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陈敬龙心中一凛,忙垂下头,佯装惭愧,叹道:“小弟脾气不好,跟同帐兄弟都有嫌隙;这又病了几天,只在帐内休息,外面的事,居然没人告诉我”

那中年军士释然道:“原来如此”微一停顿,低声讲道:“王爷怕得罪血族使者,早早便出了关,去约定地点等候了。至于押解军兵么,是从无极城过来的,计算好了时间,只要在今日午时之前赶到约定地点便可,却不在咱们军营停留。现在离正午已经不远,估计押解军兵就快经过这里了”

陈敬龙大悔,心道:“早知如此,只在半路拦截抢人便是,岂不省了许多麻烦?”但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寻思一下,又问道:“老哥,你可知那约定地点,离咱们城关多远?”那中年军士应道:“离咱们这,是十里,离血寇大营,也是十里;正处在咱们双方正中间。”陈敬龙心中盘算,又问:“王爷这一去,带了多少军兵,可能保证安全?”那军士应道:“王爷带了两千骑兵,等押送军兵赶去,便是三千军兵保护至于能不能保证安全,其实跟带多少军兵也没多大关系……”

他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营地后方有人叫喊吵嚷,乱了起来。几个守营军兵都是一愣,转头向营地后方观望。陈敬龙情知是自己打晕的那两名军兵被别人发现了,不由心急;暗自咬牙,心道:“拖延不得了,只好硬闯出去……”一边想着,一边已抬手握上刀柄。

正要抽刀,却又听北面营中有人大叫:“来了,来了”叫声一起,只见无数士兵争先恐后拥向围栏旁,从缝隙间向外观望;更有许多士兵,拥到辕门口,挨挨挤挤,向外探头;那几个守门军士急的不行,只顾呼喝推阻,不许军士们踏出营地;此时,已无人顾得上去理会营后那一点小小­骚­乱。

陈敬龙微松口气,打消硬闯的念头,也跟着众人挤向辕门口。他用起蛮力,谁能挤得过他?几名军士被他双臂一分,已跌跌撞撞退向两侧,陈敬龙大步上前,抢到了观望者第一排的位置。

稍过片刻,便见一长队骑兵自北而来;个个顶盔贯甲,手执长枪;这队骑兵的盔甲样式,陈敬龙熟悉的很,正是曾围剿过他的御林军。

御林军四人一列,缓缓从辕门前经过;走过四五十列后,整齐队伍中忽地夹杂了一辆门窗皆以布帘遮挡的严严实实的马车,车旁有御林军依傍守卫而行。营中军兵,便有许多隔着围栏大叫“玉将军”的,那马车里却毫无声息,并没有人应声。

陈敬龙听军士呼喊,也省悟过来,知那马车便是押送慕容滨滨的,不由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即冲上前去抢人;但随即想到,此时周围军兵如山,若动手只有死路一条,只好强捺心绪,隐忍不动。

那马车经过后,又行过几列御林军,随即又出现一辆夹在队中的马车,车辆模样,与前一辆完全一样,也同样遮挡的严严实实;路两旁营地中,“玉将军”的呼声越来越高,但那马车内也如前一辆一样,毫无声息。

陈敬龙见了第二辆马车,登时愣住,尚未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却见几队御林军之后,又有一辆马车行来。

陈敬龙见这辆车仍与前两辆一模一样,登时省悟:朝廷为防有人沿途抢夺解救慕容滨滨,故布迷阵,弄出许多相同的马车来;慕容滨滨究竟在哪辆车中,外人无从得知;在重兵围绕下抢人,除非出手便得手,得手便退走,岂能容得挨辆车慢慢寻找?因此不能确定慕容滨滨在哪辆车上,便休想劫人成功。

想通了这节,陈敬龙便知:在途中,万无得手可能,只有到了两族使者相会之处,要斩慕容滨滨之时,慕容滨滨露面,方是唯一机会;于是急躁心情渐褪,凝神静气,思索如何混入这御林军,好随去签约地点。

随着队伍前行,陆陆续续,竟有十三辆马车经过;到最后一辆马车经过时,陈敬龙踮脚眺望,见后面的御林军已剩不多,很快便可过完,情知再拖不得;咬了咬牙,俯身在脚边捡起块鸽卵大的石头,暗道:“成与不成,看运气吧”内力运起,手腕微抖,将那石块往正经过辕门前的一匹马的前腿上掷去。

石块一出,正中马腿。陈敬龙运上内力这一掷,力道岂是寻常?那马登时支持不住,惊嘶一声,猛地斜跪倒地;马匹摔倒,马上骑者自然也再坐不住,跟着翻倒,滚落尘埃。

异变陡生,在场之人尽皆一愣。不等众人反应,陈敬龙已一个箭步蹿上前去,嚷道:“啊哟,不好,马失前蹄;可别摔坏了人”一边嚷着,一边已将那摔倒的御林军脑袋抱在怀里,佯装手忙脚乱,右手包裹垂在那人口上压住,让他叫不出声,左手运力捏住他后颈,微微一扳;“格”一声轻响,那御林军颈骨立断,头颅软软垂下。

陈敬龙这小动作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的事情,旁人只当他是在扶人,谁能料到他却是杀人?与死者同列的三名御林军停马观望,见那同伴不起,便喝问:“怎么?摔伤了么?”他们这一停下,后面的几队也只得跟着停下。

陈敬龙装模做样扶着那死者肩头摇晃,唤道:“喂,喂,醒来”那死者头颅随他摇晃,左右摇摆。陈敬龙呆了一呆,大叫道:“不好了;他……他摔断了脖子”

这一声大叫,把周围众人都吓了一跳。几名御林军匆忙下马,奔过来看,见那死者果是头颅软垂,颈骨断折,已是死得透了;不由都骇然失­色­,相顾无语。

陈敬龙满脸惊容,放脱那死者,站起身来;喃喃道:“我看着他摔下马,头先着地,便知道不好,却没想到,这样严重,竟……竟一下摔死了”其实骑兵都懂得落马时自我保护之法;那人落马时,分明是用力扭身,以侧后肩先着的地;但突生的异变、瞬间的动作,旁人却哪曾看得清楚?听陈敬龙这一说,倒也无人怀疑。

几名御林军呆立片刻,不知所措。后队御林军中,有人叫道:“前面走远了不能耽搁,快继续前行;这事等回来再做处理”那几名御林军迟迟疑疑,要往回走。陈敬龙忙叫道:“喂,喂,你们就这样走了?别人都是四人一列,你们却少了一个,只剩三人,成什么样子?让血族人见了,岂不笑话咱们轩辕族军纪散乱,队伍不整?”

那几名御林军对视一眼,都面现为难之­色­。其中一个寻思一下,冲陈敬龙问道:“小兄弟,你能不能帮个忙,先顶一顶?”陈敬龙怔道:“顶什么?”那人指指死者,道:“你换上他的衣甲,先跟我们走这一次,顶他的位置”。

二百九十九节、营救慕容

陈敬龙一番设计,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立时狂喜;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假装为难,迟疑道:“这个……没有上司命令,我不能随意离开营地……”

一名御林军皱眉说道:“你左右也是闲着,便跟我们走一趟,又有什么要紧?至于你上司那里,等回来我们向他解释,绝不至让你受了责罚”另一名御林军接口道:“咱们这次去­干­的事,要紧的很,不能有错;小兄弟,帮个忙,支应过这件差使,回头咱们跟你上司说明白厉害关系,凭着我们御林军的脸面,谅他也不敢为难你;放心好了”

陈敬龙佯装恍然,喜道:“不错御林军大哥,那是皇上的亲兵,可不同与我们这些寻常军士;说出话来,我上司怎敢不给脸面?呵呵,既然如此,没得说,小弟好歹得跟着走一趟,帮这小忙”一边说着,一边已匆匆将自己身上的无极军衣甲脱下,又去扒那死者衣甲,套往自己身上。

几名御林军也上前帮忙,片刻工夫,换装已毕,陈敬龙从一个寻常无极军士兵,又变成了御林军军士。换装忙乱过程中,陈敬龙已将御林军正常佩备的腰刀解下,换上了自己的钢刀悬挂,旁人却也不曾留意。

那几名御林军见整理妥当,便各自回列上马;其中一个指着地上的死者,以及陈敬龙脱下的那些无极军衣甲,扬声道:“这里麻烦无极军的兄弟们照看一下;等我们回来,再做处理”无极军那几名负责把守辕门的军士连忙应道:“放心,我们在这里看着,错不了”

陈敬龙拿了死者的长枪、自己的包裹,又去牵那死者的马匹。那马被他掷石打伤了腿,但只是一时吃痛摔倒,骨头并未折断,早已自行立起多时,虽行走稍有些跛态,却也不碍大事。

等陈敬龙上马坐稳,众御林军早急不可耐,纷纷叫道:“快走,快走”众人一齐打马快奔,往前方大队追去。

御林军装备,是有弓囊、箭壶的。陈敬龙悄悄将军弓扯出,塞入包裹,又把霸王弓塞入弓囊;马匹奔行之际,众人只顾看路,谁也不曾留意他这些细微举动。随后陈敬龙又将包裹丢弃,旁人虽然看见,也只当他拿的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如今嫌累赘,所以扔掉,因此都不过问。到此时,陈敬龙身上已无碍眼之物,与其他御林军再无明显不同,任谁见了,都不会留意于他。

出关奔行不久,已赶上大队,众人放慢马速,排列整齐,仍如先前一样,跟随大队行走;前面队列中人,见他们赶上,人数不缺,队列依旧,便也都放了心,并没人询问方才所发生的事情。

队伍行到两族订约地点时,恰是正午时分。御林军将领在驻兵之处呼喝号令,指挥队伍由四列长队,变化成正方队型。陈敬龙虽不很懂得变队方法,但只管傍着身边之人行动,倒也未出差错。等队型变幻完毕,驻立不动,陈敬龙是处在第二列中间位置,前方只有一列军士,遮挡有限,视野还算开阔。

陈敬龙凝目扫视,打量周围情形,只见御林军方队左右两侧,各有一无极军千人骑兵方队驻立。轩辕一方在场军兵,共三千人。

轩辕军兵正前方约百丈处,是一大片血族骑兵,列队齐整,与轩辕军兵相对而立,约有二千人左右。那些血族骑兵尽是血红盔甲,盔甲相式与轩辕军盔甲样式有些相似,只是稍显粗糙简陋,而其盔上,多了卷檐、雉羽等许多无用装饰,更让人感觉画蛇添足,累赘无聊;至于武器,倒是与轩辕军兵全然相同,皆是手执长枪。

两军中间空地正中,立着一顶牛皮大帐;帐口向东,帐蓬两侧,左侧立着两名轩辕族将领,右侧立着两名血寇将领。正对帐口十余丈处,十三辆一模一样的马车一字排开;正是御林军押送来的那些马车。

陈敬龙扫目观望,不见有什么狗屁王爷,心知双方使者在自己到来之前,已进入了帐蓬,现正在里面商议签订停战书。

双方军兵,都是静静驻立等待。时间一点点过去,帐蓬内始终毫无声息。直过了近半个时辰,方见帐帘一掀,一个身穿血红盔甲的中年人昂首而出;随后一名穿着淡黄长袍的老者,也走出来。

那中年人,身形高瘦,脸­色­惨白,细目鹰鼻,两片薄­唇­抿的紧紧,嘴角用力下弯,颇显傲慢狠厉。那黄袍老者,约有七十上下年纪,体型肥胖,圆团团的肥脸上满是谄媚笑容,令人望之生厌。

不用问,那中年人,自是血寇使者;而那黄袍老者,便是以前管治朱雀地区,却在血寇入侵时,弃守朱雀城落荒而逃,后又统领无极军兵,屡欲弃守飞凤关,并陷害慕容滨滨、派兵围剿新长缨会的“狗屁安南王爷”。

那血寇使者出帐行出两步,便即停住,望着前方十三辆马车,微微冷笑。安南王爷立在他身后,躬腰曲背,一幅奴仆模样,赔着笑,小心翼翼向他低语几句。

血寇使者微微点了点头,寻思片刻,左顾右盼,大声说道:“两族的士兵们,停战书,已经签好,战争已经结束;从今后,大血族与轩辕族,将和平相处,你们不用再上阵拼命,你们可以回家安安稳稳的生活了”

两族军士都默默无语;血族军士,均昂首挺胸,得意洋洋,而轩辕族军兵,大多显出羞愧愤懑之­色­,也有少数人,松了口气,颇有如释重负之感。

那血寇使者扫视两军神情,又得意笑道:“轩辕族,将为先前的战争,付出代价,他们将奉上金钱和土地,换取我们大血族的原谅大血族的勇士们,你们用英勇和忠诚,捍卫了大血族的荣耀”

此言一出,血寇军兵登时欢声雷动,而轩辕族军兵,大多咬牙切齿,愤恨难平。那安南王爷,居然也跟着鼓掌欢呼,竟让人一时搞不清楚,他究竟是轩辕族的王爷,还是血族的奴才。

陈敬龙恨满胸间,左手紧按腰后弓囊,掌心满是热汗;只恨不能立即抽弓搭箭,一箭一个,将那两名使者全­射­个对穿。

待血寇军兵欢呼声渐渐低落。那血寇使者忽地面容一板,怒声喝道:“可是,有些仇恨,不能用金钱和土地来平复;血的债,只能用血来偿还我们在战争中死去的英雄,需要用鲜血来祭奠,安慰他们英勇的灵魂”

他这话一说出口,血寇军兵登时鼓噪起来,纷纷大叫:“杀杀”“轩辕族,赶快交人”……

安南王爷急的满头是汗,胖脸通红,连连冲血族军兵鞠躬挥手,请求人家安静。过了片刻,血族军兵呼声稍低,安南王爷赔笑叫道:“各位大血族的军爷,稍安勿躁我们轩辕族,得罪了大血族,是我们不对;欠下大血族血债的罪人,我们绝不庇护,一定给出交待”跟着向那血寇使者抱拳鞠躬,赔笑说道:“水本将军,停战的条件,我们都会办到,绝不敢失信于大血族”向那十三辆马车一指,又道:“您瞧,该杀的罪人,已经送来了;任凭水本大人发落”

那血族使者望着十三辆马车看了片刻,冷冷说道:“带出来”安南王爷连忙应是,又冲马车方向大叫:“带出来,带出来”

随着他叫嚷,只见十二辆马车门帘先后掀开,每一辆车中,走出三个人来,唯有左起第一辆车,毫无声息,门帘不动,更无人走出。

各车中所出之人,均是男人,都做御林军打扮,唯有左起第三辆车中,出来的是三个女人;两边两个,都是横眉立目,膀大腰圆,穿着男子短衣,肋下挎刀,模样比寻常男子还粗蛮许多;中间一个,身着火红盔甲,背拖火红绣凤披风,腰间悬挂长剑;望脸上,柳眉凤目、樱口桃腮,娇美中隐露刚毅,正是慕容滨滨;只是她此时摇摇晃晃,步履不稳,好似没有半点力气,全靠身边那两个粗壮­妇­人搀扶,才勉强站立。

陈敬龙见了慕容滨滨,又是兴奋,又是骇异,暗自掂掇:“她身上并无束缚,如何肯规规矩矩听人摆布?看她全无力气的模样,莫非是身上有伤?既要斩她,为何仍给她着盔穿甲,做将军打扮?……”

正在他猜疑未定之际,只当那安南王爷谄笑说道:“水本大人,那便是杀害了许多大血族勇士的大罪人慕容滨滨她当初是这身打扮,与大血族为敌的,现在我们仍给她这样穿着押来,然后就在她作恶的地方治她的罪,如何?”

水本哈哈大笑,点头赞道:“很好王爷,你们轩辕皇帝,想的很周到;只有这样,才算是真正惩罚她,才能让我的军士们,解去心中的仇恨”微一踌躇,又问道:“为什么,没有绑上她?难道不怕她逃走么?”

安南王爷显然也不明白,迟疑道:“这个……”向那搀扶慕容滨滨的两名壮­妇­问道:“怎么回事?”其中一个壮­妇­应道:“这是大内侍卫尚队长吩咐的。尚队长给我们一瓶药粉,命我们每隔三个时辰,便给慕容将军灌服少许,说这样她便没有力气,绝逃不得,比用强索捆缚还要管用。我们照做,果然如此”

陈敬龙恍然大悟:“是消魔化力粉尚自高的蝎尾针,是沾了消魔化力粉,所以才能化人体力、魔力;他手里,自然是有消魔化力粉了;只是没有想到,原来这种药粉,口服也有用处”随即心中一紧,顿觉彷徨,暗道:“她全无力气,厮杀不得,我抢她到手,倒须有一大半的­精­力用来护她,却还想冲出重围么?那可真是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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