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错,步步错,其实都是我害了她。”
“陛下,你不要太自责。”王蘅君看着他如此自责,于心不忍。
“再叫我一声病已吧。你看我都没有用朕。”
王蘅君轻轻摇头,紧闭双唇。方才是一时难过过了头,才贸贸然叫了他的名字,现在理智回笼,自然不会再冒失了。
“那跟朕说说,你调查的结果吧。”刘病已也不勉强她,只是把话题一转,语气顿时带了三分萧索。
“皇后的病情,我很了解。她突然恶化,是肯定由于产褥感染。也就是用了不洁的东西,感染恶化了。椒房殿里的所有的物品我都让她们注意清洁和高温消毒了应该来说不可能会有问题的。我询问过照顾皇后的宫女,我走后,皇后起居上唯一的变动,就是她穿了太后所赐的衣物。所以我便疑心那赏赐有问题。”还有一件事,王蘅君没提,她如此怀疑后,便让人去严刑拷打了拘禁着的淳于衍夫妇,结果,果然不出所料。淳于衍承认自己向霍显夫人建议,让她拿一些病人用过的衣服给皇后用,把病气过给皇后,或者可让她得偿所愿。淳于衍不懂什么病毒什么感染,但是,根据她自己的行医经历却能简单推断出,虚弱的皇后是承受不住病气侵扰的。
“后来,我令人去请暮长御,谁料,她虚应了小宫女两句,回房后就服毒自尽了。”
“她这是做贼心虚。”刘病已冷哼一声,“贱婢。”
“后来,我请了长乐常侍廉姜过来,与我一一核对了太后的赏赐,发现其中有几件衣物并非出自长乐宫。太后对此毫不知情。”王蘅君怕刘病已连带着恨上了上官菀君,详细解释道, “事实上,太后的确没必要对皇后下手。她如今孤身一人在长乐宫,已是这后宫第一人,便是皇后遇上她也是毕恭毕敬的。再做此事是纯属多余,应该是有人想要一箭双雕,害了皇后同时陷害太后。”
“所以呢。”
“暮雨是当初随太后一起入宫的,本是上官家的家奴。我查到,上官家覆完后,考虑到她深得太后喜欢,霍家便把她一家人都收入了府中为奴。如今,她的父母兄弟俱在霍府当差。”王蘅君叹了一口气,撇过头去。话说到这份上,刘病已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呢。
“……杀妻之仇。”刘病已合上眼睛,“杀妻之仇。”他握紧了拳头,“朕一定要让杀害平君的人付出代价。朕今日的心痛,将来要他们千倍百倍的偿还。”
王蘅君看着他咬碎银牙,立下重誓,默默无语。能说什么呢?霍家的气数已经在霍显的任性妄为中尽了。
许平君的死,也耗尽了她全部的心神。霍成君即将入宫了,明知道她的未来很不美妙。可王蘅君已经没有心力去关照这个自己曾照料了五年的小主人了。
……
第四日,皇帝终于上朝了。
虽然朝会的主要内容是关于皇后的丧葬仪式以及陵墓地点,但是看到皇帝能依靠意志力,从巨大的悲痛中重新振作起来,站在群臣之首的霍光颇感欣慰。
如果没有意外情况,皇后一般都是在皇帝陵墓旁陪葬。但是,刘病已和许平君这对帝后是如此年轻,任谁也没想到皇后会早早过世。所以,在连皇帝的陵墓都待定的情况下,许皇后葬于何处就成了一件需要纠结的事情了。
朝会上,朝臣们提供了好几个风水上佳的地点,刘病已似乎都有些不满意的样子。一直说到最后,其余出殡等事都决定了,唯独这陵墓还悬而不决,刘病已一拍案,便决定回头再议。
退朝之后,霍光并未随其他人退下。他特意单独求见了皇帝,原想安慰几句,谁料还没开口,就被皇帝截断了。
“大将军不必多言。生老病死,人生常事。朕已经看开了。”刘病已淡淡摇了摇头,“而今,朕只能好好抚养两个孩子,以求对得起皇后在天之灵。”
“陛下圣明。正是这个道理。”
“所以,朕想等皇后丧葬办完,就给他请几位师傅,教他学些先贤的道理。盼他能长成一个不令他母亲失望的好男儿。”刘病已盯着霍光说道。
“……合该如此。”霍光总觉得皇帝今日的气势逼人中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许多年前,他也曾在另外一个人身上领略到。只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这陌生的熟悉感竟让他微微一愣。
一直到走出了宣室殿,霍光才猛然反应过来,皇帝如今到底像谁。
他像武皇帝啊。
转过头,看着日光照耀下的未央宫,感觉那高阙,那飞檐都展现出威严的气势,仿佛一夜之间,武皇帝重新回到了这座宫殿。
霍光强按下心中的不安。
武皇帝是一位明君。皇帝像他不正说明自己选对了人吗?他年纪也大了,撑不了多少年,皇帝贤明,自己日后也有脸见昭帝于泉下,不是吗?
未央宫中,刘病已正在翻阅百官名录。
有多少人曾与霍氏有旧怨?有多少人是霍氏的死党?有多少人对汉室忠心耿耿?有多少人可之为马前卒?
没关系,十年,二十年,他都等得起。
霍光老了。他还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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