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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趁年华(我的男人女人) > 2月8日

2月8日

他低着头和缓的说,暖暖,我很想回到在外婆家的那些日子。

我说,等你好了,我再陪你去。

他帮我把散下来的长发放到肩后,说,去跟鸣远和好吧,我知道你的心意,我现在挺好的。暖暖,你对我很重要,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应该会不同,我们二十几年都在一起,你笑起来那么好看,我就是想看着你笑,想守住你的笑。也许我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情,怕你受欺负,怕你受委屈,怕你无助的时候没有人陪着会偷偷的哭。可能赵之航和亚楠都跟你说了,我是去过上海的。他们大概会表达的夸张了些误导你。暖暖,你想多了。我只是不能放心你,二十年养成的习惯,不可能轻易的改变,我是惯­性­的想去关心你,因为你的存在总是能够让我温暖。那时候刚刚查出来得了病,我根本无法面对,我也有不勇敢的时候啊。

他低头。我握住他的手对他笑,我知道这样笑起来,应该是灿烂的。

他说,那时候你陪我喝酒。其实,我们一起喝了好多年吧,从你的所谓十五禁过后,也有五六年了。我还担心我喝醉了会乱讲话,可是我还是喝醉了。应该什么都没说,不然,依着你的­性­子肯定要押着我出去看病的。

是啊,你没有说你得病了,你只是问,暖暖,为什么。我说,你都喝醉了,还企图瞒着我呢。

他说,你还记得你跟我说了什么吗。

我摇头。

他说,你当时对我说,亚光,就算你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有我。

我想起来了。我说的是,就算你什么都没有了,至少你还有我,永远有我。

他笑,说,就因为这句话,我飞到美国去了。坦然的面对我的病,我想不能让你没有我。

我唤他,亚光。

他说,鸣远对你是真心的。我们谈过,他说想要守住你的笑容。

我说,他一定是说,嫌我哭起来难看吧。

他说,你怎么那么聪明呢。

我轻轻的撞了他的肩膀说,我多了解你们啊。

他说,去找鸣远吧,你们在一起很合适。

我说,我觉得他跟谁站一起都挺合适的,他是万能的款式。

他望着我,微微皱了眉头说,暖暖,你现在不快乐。

我做了鬼脸,咬着嘴­唇­问他,你舍得么。

他笑起来,说,其实只要你幸福就好。

只要我幸福就好。亚楠这样跟我说,我这样跟飞飞说。

突然想起那日,他刚回国,我们三个人聊天的时候,鸣远说起了飞飞。亚光说,说一点都不在意是假的,但是,只要她幸福就好。

我还很傻的想,要是飞飞在就好了,被那么宽容的男人爱过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原来我竟是当事人,我在场听到了,我该是幸福的,可是,怎么会如此的心痛呢。

出了医院,去了九溪天,要了酒坐在那里发呆。

突然想起来,就给浩民打了电话。

他进了门左右打量,看到我走过来,咧开嘴笑了笑。

我说,你这么快就过来了,在旁边哪个酒吧浪迹呢。

他说,冤枉我了吧,我是去吃饭的,现在还饿着呢,你一会得管我顿饭啊。

我说,我还不知道你,回头对你那个漂亮妹妹说个对不起啊,记我账上。

他笑,说,七啊,就你最懂事了,怪不得鸣远不舍得呢,我回去就得跟他说,可得把你看好了,再也别换了。

我敲他,说,他换过几个啊。

他说,等我脱了袜子数数。

我拼命的笑,其实不怎么好笑,可是好久都没有大笑了。

我说,浩民,想问问你。

他拿起杯子,说,问吧,别闷着。

我说,那天把鸣远送到我楼下,其实是亚光的主意吧。

他说,你要是别那么聪明该多好。

我说,我不聪明,就是太了解你们了。都一块长大的。

他说,这话可别让鸣远听到,再以为我们把他当外人。

我说,撇开鸣远不说,我还是要谢谢你。

他说,谢什么啊。我也没做过什么好事。

我说,还有件事得拜托你,虽然说我每天都去看亚光,可是他的病情我还是不能知道详细,大概是他交代过医生吧。如果他的病有恶化,你一定要告诉我。

他说,行。我也担心亚光啊,他就那么个脾气。这次帮你和鸣远和解,有亚光的意思也有我的意思,他是心疼你,我是心疼鸣远。说是差了十年,其实感情都是一样的,怎么都是兄弟,看谁难过自己心里也难过。只是亚光那里啊,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算是对还是错,他比你想的要坚强得多,也比你想的要热爱生命。我们都陪着他呢,你以后也不必太为难了。

我看着他,说,浩民,我和鸣远说好做朋友了。

他笑,把手里的烟掐灭了说,小七,咱二十多年的交情不是闹着玩的,一旦角­色­转换就要抛弃很多东西,亚光往往比我想得还要深入个几分,你那么聪明还用我说么。

我低头轻笑,说,是啊,我知道他不会接受我的,所以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耗了半年的力气。

他说,其实,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友情更重要了,爱情绝对靠边站。没有什么比跟你们一起的这二十年更宝贵的财富了。

我看着他,他又是那副春风的笑容,子夜寒星般透亮的眼眸。

他说,你跟鸣远是有缘分的,以前我不懂,两个人在一起能够有爱情是不容易的事情。

我说,是,亚光说我们在一起合适。

他摇摇头说,不是在一起合适就足够的,要有很多的元素都合拍才行,至少在一起两个人都是轻松的。

我挑眉问他,怎么情圣郑浩民难不成遇到真命天女了。

他眉开眼笑说,你还是随鸣远叫我禽兽听着自在些。

我说,浩民,你这人真好。

他说,等会留着对鸣远说吧。

说着,他向对面扬了扬手,我看到了刚进门的鸣远。

看着他,心扑通扑通的跳起来,喝了酒的缘故吧,容易心动。鸣远走来的时候,觉得他身上的光环真是大大的耀眼啊,这样英俊逼人。看了这满场的男人,就他最出众。我这么说不知道浩民会有意见么。一阵窃喜。

鸣远坐过来,我们四目相对的时候竟然都有些不好意思。

我伸了大拇指说,鸣远,你看起来真帅。

他伸手过来捏我。

浩民拍他说,少在我面前两情依依的,俩人有话等我走了再说,这大庭广众的也不嫌有碍观瞻。

鸣远说,我没听错吧,上次也不知道谁大马路上还揪着人家大姑娘不撒手呢。

这样的光景,这样的玩笑,我有多久没有遇见了,最近过的的确是太苦了,一点都不快乐,如同亚光说的。

那天,亚楠跟我说,你还记得小时候鸣远跟我哥打过一场架么。

我说,记得,那是著名战役啊。

她说,你知道我哥的脾气,他很少打架。

我点头。

她说,他们那次打架恐怕是因为你,虽然已经不可考证了。

我说,也许吧。

她搂住我说,暖暖,谢谢你留在我哥身边。

突然想起来了,就问鸣远,你还记得当初为了什么跟亚光打架么。

他看着我,接过我手里的杯子就­干­了,说,早忘了。

我们快乐的挥手,跟起身的浩民告别,像小朋友在幼儿园门口跟阿姨再见似的,特别用力特别动情。

看着浩民消失,我回过头问,鸣远,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大家都喝了酒,说话痛快点嘛。

他笑,笑得特别英俊,眼角眉梢都是满满笑意,魅力四­射­。说,是在威海吧。

我扯过他的胳膊抱着,说,那么早啊,那时候我们才高二,是吧。

那次是曦姐姐心情不愉快,正是期中考试期间,我待在家里复习,她跑到我家门口叫我出去,强行拉着我跟她私奔。我连行李都没有收拾,就跟她上了火车。

那时候威海的天气已经冷了,水是下不去的,我们就总是并肩抱膝坐着,看潮涨潮落,卷起裤管捡贝壳和小石头。

鸣远找到我们的时候我正裹着曦姐姐的军绿­色­开衫长毛衣,很大很长,又吹了几天海风,皮肤是鲜红­色­的,头发也是乱的,就这么一副十分落拓的样子遇上了他。先开始他是微怒的,后来跟我一起披了毛毯看夜里的大海,听浪打来的声音,看日出日落,就没了脾气也没了言语。

我说,我那时候多纯真啊,你这大­色­狼居然对我动邪念,早知道就把你赶走了。对了,你当初究竟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啊。

他说,七,不论你在哪我都能把你找出来。

我说,陆鸣远,别说这么­肉­麻的话行不行。

他瞪我说,刚才谁说的大家都喝了酒,说话痛快点的。

我扬起头抱住他的胳膊,望着他说,鸣远,我害怕,亚光的病很严重了。

他眼神明灭,把我揽到怀里,温声说,不怕,我在,不会让他出事的。

我躲在他的怀里哭,他的怀抱最温暖,最安全,这些天的不安在这一刻全部释放,面对亚光的坚强我只能坚强,面对鸣远的小脾气,我却不必勇敢。

鸣远啊,不管我在哪里,你都要把我找到,就算我迷了路,你也要把我找到。

就像当初在空无一人的教学楼里你找到我给我唱卖报歌,就像那年我悄无声息的跑到了威海你也悄无声息的来到我面前,就像我那个虚弱的时候你来到上海来到我身边,就像我二十二岁的生日那天你走来给我拥抱。

你要把我找到,就算我迷了路你也要把我找到,带我回家。

一定要。

鸣远。

夏有凉风冬有雪(上)

亚光的病时好时坏,我们常常在病房陪着他,多是我们聊天他听着,偶尔他提起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大家便会接着一起回忆下去。

每到这个时候,说起儿时的事情尽管是快乐的,可是我总会忧心,这样一件一件把过往再次鲜活的唤醒,是出于生命临近终点时的恐惧。

有时候推开病房的门,看到他在里间的床上躺着,都先会涌上来一阵恐慌,慢慢走近他,听到他的呼吸才能悄悄释然。有时候他站在窗前目视远方想心事,我就隔了探视窗静静注视他,觉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是困难的,如果可以,我们这样站到天荒地老都情愿,不想知道明天是否会遇见希望,或者明天是否会面对噩耗,不想看到他眼里波澜不惊的神­色­,不想听到他生死茫茫般平缓的语调。这样站着,一直站下去,知道他在那里,就好。

可是时间就这样在希望它放慢脚步的时候仿佛被按下了快进,看着亚光一日一日的沉默,我无时无刻不在心底抱怨命运的不公平,上天可曾听到。他是那般有才华的人,他是那般善良的人,他是那般美好的人,他少年时被不断的痛事缠绕,他无比坚强勇敢,他应该有美丽的未来,他应该有幸福的生活。可是,他还没有谈过恋爱。他是那般有责任心且温柔的男人,他会仔细照顾家庭,他喜欢孩子,他会把他们教育得很好,会很疼爱他们,他会事业有成,家庭和睦。

每每望着他都想看到他穿着休闲的衣服在家里踢他拖着鞋的样子,会很温雅,很居家吧。

我的二十四岁生日就是在这样的无声中悄然来到。

那天亚光的心情很好。

他问,暖暖,想要什么样的礼物。

我说,你怎么这样子啊,不许偷懒走捷径,我才不告诉你呢,要你好好想。

他笑,说,我不是偷懒也不是走捷径,我送你的那份不会少。我想知道你要什么,额外送你一个。

我说,那可得让我好好想想。

这个生日是在医院过的,却比以往都幸福得多,所有人都在,赵之航破天荒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我们吵闹,其实自然都是有分寸的,闹也是在范围内尽量安静。

收了很多的礼物,连巧克力的涂鸦也包括在内,一份份拆开一份份皆是惊喜。独独鸣远没有来,他的礼物也没有来。浩民说他在外办公,赶不及回来了,让浩民替他祝贺。我怎么会不知道那是浩民的善良,他根本没有交代过什么。不是他的女朋友了,他不必对我的生日上心,我不怪他,只是有一种失落闷在胸腔,渐渐失望。

吹蜡烛的时候,我许愿,第一,希望友谊天长地久。

他们拿手里的道具敲我,没有道具的就赤手空拳的打我,说我这样浪费愿望,明明是既定实事,我低了眸子扫视一圈。

子芜说,虽然觉得是既定实事,可是感动异常。

亚光含笑的望过来,说,你们还记得这丫头以前许过这个愿望么。

亚楠其实根本也没想起来,她张口就说,她能记得什么啊,她能记得自己姓什么就是好事情了。

我瞪她,问,你是谁啊。

他们笑。我们俩的吵架拌嘴从来都是他们的真心笑料,这才是百年不变的既定实事。

亚光也笑,接着说,真不记得啦。就是咱们都差不多换牙的那年。

浩民举手说,我记得了,就是第一张照片大家都假装正经,装酷的好像一窝土匪,第二张照片大家咧嘴笑全部的人都少了门牌号。

所有人都想起来了。第三张照片是大家个个低头假装满地找牙。

那是我不正经的哥哥导演的杰作。

那天好像刚刚在音乐课上学唱了友谊地久天长,所以第一个愿望就脱口而出。真的是许过的愿望。

我说,第二个愿望是希望我们都能有好的归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又是遭到一顿毒打。飞飞怔怔的看了看我,隔了烛光竟然有点恐怖的效果。我笑着回望她。

我说,这个愿望是专门许给浩民兄弟的。

子芜抓住他问军情。我又说,顺道着帮赵医生也愿望一把。

这片烛光里,一道温婉的微笑漾开,是亚光。他说,赵医生好好把握。

子芜的脸动人的呆愣着。飞飞轻拍我的肩膀。

第三个愿望过后就是吹蜡烛。灯光打开,一阵细微的笑声,不知道是谁踩到了谁的脚。

想起,那三张旧日照片,我们红扑扑的笑脸,说话漏风的嘴巴,天真的表情,不过是一群年幼无知的孩子,都是眼前人,所以拜托了赵之航再给我们拍合影。十几年前的照片里没有陆鸣远,今天的亦然。想起他说过的,到底晚了十年。

我本来是不在意的,统统认定成是一起长大的,可是细细回想来,那十年是真的缺空,那十年是个亲人的距离。在场的这些人,早是无法离分。

亚光正在和子芜说话,温和的表情。他是我生命里的重要部分,早就嵌在了血液里面随之流淌,我们是亲人,无法离分的亲人。

而鸣远,此刻心里空洞的失落,是因为他的不在场。

我清楚的知道。

天上开始落雪花,先是亚楠一声惊叫,大家就全部趴在了窗台上面。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飞飞,亚楠,子芜,浩民,赵之航,这般温馨的光景能不能为我们停留。正在双手合十,肩膀被揽了过去,我知道是亚光,把脑袋搭在他肩膀。

我问,明年的生日我们还一起过好不好。

他不答话。我一阵心酸。

浩民把我送回来,路上雪越下越大,他开得很慢。

我下车的时候,他对我说,小七,你是真的长大了。

这话听秦少迟说过,也听梓临说过,还很知足的沾沾自喜过,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感觉很奇怪。我说,郑浩民,你比我大几天啊。

他不慌不忙的说,大了三岁,总归是哥了。

我说,对,谢谢哥把我送回来,路上滑,哥当心。

他就笑,拍拍方向盘说,生日快乐啊。

我跟他告别。他又是一贯的把车开过了,还伸出手来再见。

给亚光打电话报平安,他说,好。

我说,你早点休息吧,不要趴在窗前看雪,当心着凉。

他轻声笑起来,说,好。

然后他说,暖暖,生日快乐。

我躲在厚厚的棉被里,等着十二点的时刻。

看着墙上的石英钟盯着秒针转动,好像这一刻的一分一秒竟然是缓慢的。

滴答滴答。我终于等不住,起身穿衣,寻了伞就出门,我还是想到听到教堂里子夜的钟声。想到神圣的地方,许下虔诚的愿望。

今晚的雪真大,已经是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咔嚓作响。

我站在大教堂的围栏外面,看着顶端的十字,庄严的高高在上,仔细的将心事一遍遍的默念,亚光一定要好起来,这个愿望请一定实现。

全神贯注中背后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他说,这么冷,怎么不多穿点。

我不敢回头,紧紧的握住伞柄,紧紧的握着,不敢动作,不敢分心,仔细的听他在我背后静静呼吸。

他慢慢走过来钻到伞下和我并肩,说,你二十二岁时候,许愿说,第二年的生日不再一个人过,你的愿望实现了。你二十三岁的时候,许愿说,今年的生日想要看到雪花,这个的愿望也实现了。所以,不要担心,你此刻的愿望一定也会实现的。

天下之大,顷刻只有一把伞的空间,心愿再明了,此刻还是想要贪心一把,想要多许一个愿望,希望鸣远永远陪在身边。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他说,生日快乐。

我转过身看他,他的面­色­竟然有些憔悴,青青胡茬,只是表情是喜悦的。我心疼的抱住他。

他说,不要担心,你的愿望会实现。

我把脸埋在他胸前说,鸣远,我想你了。

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轻轻叹息,用额头抵住他的下巴,胡子扎得我有些痒有些疼,可是我是高兴的,说明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他就在我身边,他的脸在我抬眼可以看到的地方。他的怀抱温暖我的寒冷。

我说,我的礼物呢。

他说,难道我不是礼物么。

我说,不算。

他笑,刮我的鼻子说,你怎么那么多毛病,把眼睛闭上。

我就乖乖的闭上了眼睛,他松开我,然后我感到脖子一阵冰凉,愤怒的睁开眼睛转身,这个坏人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冲我狡黠的笑着,一边炫耀一边威胁的跟我展示他手里的雪球。

我才不能甘心示弱,抓起一把雪就追了过去。

天寒地冻的,两个童心未泯的家伙在雪地里追打,没有了一切的烦恼,不在乎了一切忧愁,即便看不到未来,只有这一刻便足够。鸣远,有你在真好。

结束了战斗,坐在车里,我的手被冻得通红,放在出风口吹着热气,他抓过去帮我搓手,大声说,怎么总忘了带手套,冻成这样,刚才逞什么能。

这个人啊,好不容易被他的柔情打动,他就又现了原型,这只基本素缺失的狮子。我说,谁教你不让着我的。

他就不说话了。狭小的空间,他温柔的帮我搓着手,只有昏暗的路灯和车顶灯,外面银妆素裹,雪花仍是不停的飘落。不知道这场雪会不会赶上二十四年前我生命里的第一场雪。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说,你那么傻,能去什么地方啊。

我说,就你聪明。

他又吼,你出个门总是不带手机,我不聪明点,你被冻死在外面谁管你。

刚才出门那么匆忙,能记得带伞就不错了。我突然想起来,惊叫,鸣远,我没带钥匙。

他瞪着我,没好气的说,鬼叫什么啊,你不是有备用钥匙么。

我说,都怪你,上次你把备用钥匙拿出来我就没有放回去。

他叹气,突然探过身子来抱住我,沉了声音说,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

夏有凉风冬有雪(中)

那么久没有进来这间公寓了,什么都没有变。

沙发上有两个被烟烧出的洞,虽然一点都不明显,可是因为知道它们在哪,所以我一眼就能看见。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满是烟蒂,真如浩民说的,他抽烟是极凶的了。

我接过他倒来的水,水还是白开水,隔了玻璃杯透过来的是他手心的温度。

那日,就是这客厅,这张沙发里,这台电视前,许诺将来要为他生两个孩子。

就是这里,那个晚上,激|情失控。我的疼痛和他喉咙里的声音,他低声说,你要记得是我让你痛。

竟然,恍然如梦。

我说,也给我倒杯茶吧。

他不语,僵了一下,倒一杯递给我。说,只此一杯。

我说,你就小气吧。

他说,也不知道是谁,临睡前喝了茶水就彻夜难眠的。

是我,原来他还记得。曾经有一次我洗过澡顺手就喝了他的茶水,便整晚的翻来覆去,他脾气那么不好,可是也没办法,记得他轻轻的将我揽到怀里,在我耳边喘气,弄得我痒痒的,那样枕着他的胳膊,闻着他的味道,呼吸着他的呼吸就安稳下来。待困意袭来便沉沉睡去。醒来时还在他的怀里,我知道我的睡相不好,小时候掉到地上是常有的事情,他一定是比我醒得早再把我揽进去的,其实我知道。享受着他偶尔的温柔,怎么舍得拆穿呢。轻轻吻过他的嘴角,决不会错过他忍不住的微笑。然后,他哼哼唧唧的出几个声音,大意就是再睡一会。我就不闹他,静静端看他的睡容。

多久前的事情了,想要忘记的东西,却在拼命的想起。

随意洗漱了一下,穿了他的体恤衫和运动短裤出来,他抚着额头低低的笑着,说,你这样夏衣冬穿好像是在沙滩。

我说,没办法啊,暖气烧的太足了嘛。

他说,都讲女人穿着男人的衣服是最­性­感的时候,怎么到你这里看起来像个懵懂初中生。

我说,不乐意看甭看,我睡觉去了。

他还在笑,笑吧笑吧,不过就是你的短裤成了我的七分裤,你的长袖体恤成了我的水袖绫罗。我说,笑吧,可得好好笑,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他就真的放声笑起来。真想扑过去掐死他。

晚上并没有睡得踏实,对这间房的记忆还停留在它满满当当的时刻,满满当当都是我的小玩意,看着此刻眼前的空房间,觉得清冷,于是心里也是凉的。

客厅的灯一直亮着,隔了门缝能看到一层光,不知道鸣远在做什么,也不想起身去看究竟,怕这一开门,便不能继续冷静。

早晨起的很早,掀开窗帘外面一片明亮,雪已经停了,积雪铺天盖地,反­射­着日光,天地间就这样一副寒光冰冷的样子,看得我心里却温暖无比。

大四的那年寒假,也是这样一场大雪,和曦姐姐约好喝下午茶,因为雪大路不好走她又找了个偏远的地方,所以迟了很久才到。到的时候她已经走了,留了烟盒和字条。烟是韩国猫。我回去的时候童心大发一路踩雪,我有时候毛病真的很多,喜欢踩没有人踩过的地方,自然走的是那些不能叫做路的路,低着头,随便想了些心事,再抬头的时候发现迷路了。多好笑,在生活了十八的城市,快要二十二岁的人,因为专心踩雪竟然找不到回家的路。左右思量这样小的荒唐事不敢惊动父母,说出去定是要被狠狠笑话,就很天真的按照自己的方向感走下去。越走越是荒凉,大雪,奇怪的地方,没有行人,没有车辆,才慌了手脚。首先想到的是亚光,可是他不在国内。然后才想起鸣远,以为他在北京,不抱希望的打了电话,他先是一惊,然后吼我站在原地不要动。我哪里是那么听话的人,小聪明爆发,依着自己的脚印,打算顺原路走回去。就那样左走右走的,越走越迷糊。鸣远找到我的时候,正是雪下得最大的时候,他头上眉毛上肩上都是一层雪,我忽然想起妈妈说过的,生我的那天大雪淹没了爸爸,那时候见了鸣远才觉得这样的形容真是贴切。后来记得不是很真切了,就记得他扯着我在路上怒吼了很久,完全是一头发了疯的狮子。

所以子芜有时候笑话我,到底是驯狮人还是猎物。也许曾经两个角­色­兼有吧。现在不过是他隔壁的老虎。

去年,一直没有见到雪,北京下雪的时候我陪亚光在水乡。回到北京,路上有下小雪,那是年夜,鸣远对我说,带我去他­奶­­奶­家看雪,可以看到美丽的星空,可以看到黑­色­沉寂的大海。就那样我期待,他期待,然后就荒芜了。曾经想过,要牵着他的手看雪景,数星星,拐他今生陪在我身边,却是在牵着他的手看烟火的时候做了残忍的决定。

这便是生活啊,注定多姿多彩,只是­色­调让人触目心惊。

昨天,转身间,看到他的表情,竟是虔诚而笃定,好像在为什么事情作决定。好一阵没有见到他了,听浩民说总是在外奔波,好像工作很忙。是啊,他是那么骄傲的人,他想做的事情一定要达目的才肯罢休。浩民的话又徘徊耳边,他说,恐怕你就是他那个唯一不能掌控的情况。

今天还要去上班,学校考虑到我要照顾病人,已经很宽容了,允我随时都可以早退,所以怀着感恩之情是绝对不能迟到的。

推门出去,客厅很冷,窗居然是大开着的,到底是谁不能放心,他那么不会照顾自己,三九天大雪纷飞,居然将窗敞开,他当家里是凉亭么。厨房什么吃的都没有,也对,他大少爷不会做饭,而且又极挑剔不吃速食的东西,自然是贫瘠的连泡面都找不到。只好到学校再解决了。犹豫一下要不要把他推醒做个告别仪式,想起他的起床气,只得作罢。正在穿鞋,他从外面开门进来,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神出鬼没了,越是让我琢磨不透。

他瞪我,拉着我就往厨房走,递给我一袋­鸡­蛋,什么也不说就到沙发上坐着去了。我的内伤越演越烈,觉得实在好笑,起床困难的人居然在我醒来前就出了门,还提了一袋子的­鸡­蛋,分明是要吃­鸡­蛋羹,可是一语不发的端坐在沙发里,冒充世外高人。

我装傻问他,给我­鸡­蛋­干­嘛。

他放下报纸看着我,面­色­很不友好。说,你说要­干­嘛。

我继续云淡风轻的问,大清早要喝­鸡­蛋汤么。

他吼,你能不能善良一点。

我说,你能不能态度柔和一点。或许我考虑考虑做个­鸡­蛋羹什么的。

他怒视,又端起报纸,遮住半张脸,生硬的说,我想吃­鸡­蛋羹。

多可爱。

他吃东西的时候总是很急切,一向是饿死鬼投胎的英勇,今天很奇怪,细嚼慢咽仿佛心事重重。

我说,鸣远,工作太累了就休息休息。

他埋头拔拉盘子,说,过了这阵就申请放假。

我问,放假去哪呢。有计划么。

他说,谁知道呢。你上次去威海不也是随便就去了。

我说,不一样,那次是曦姐姐一手策划的。

他笑,说,你怎么谁拉着都能跟着走啊,万一被卖了都不知道,还一准傻呵呵的以为去郊游。

我瞥他说,我可不是谁都能拉得动的,面子要足够大才行。

他呵呵的笑着,好像小孩子,许久都没见过他笑那么开心了,俊美朗目泛滥笑意。

我说,你今天怎么那么开心啊。

他严肃的说,有么。

我说,你变脸比变天还快,说笑就笑,说凶就凶。

他低下头,淡淡的说,昨天你说想我了。

我望着他,等待下文。

他说,你上一次说想我,还是我在爱丁堡的时候。

那天好像是遇到了很烦心的事情,手机来电有一长串的电话号码,我知道是海外挂来的,以为是亚光,所以张口就说,喂,我想你了。

他居然还记得,我很心虚。

他接着说,你和我在一起感觉还是隔着点什么。你对着亚光随随便便都是,你想他了。我心里真的很难受。我把你的一句话当成宝贝一样珍视了很多年,为了你一句话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冲到你面前,你的眼里还是没有我。后来想通了,我们之间和你和亚光之间,缺的就是那么点理所当然。你跟亚光在一起让我嫉妒,不是你们相爱,而是你们的相互依赖。我傻,现在才想明白。

我怔怔的看着他,问,你到上海去,不是因为你定错票了,而是因为。

我说不下去了。究竟都给过他什么。已经注定要负亚光,却仍旧不能带给鸣远快乐。我到底能给他什么。真心能给,却如何给得更多。

他笑,说,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傻。

我是傻,我是真的傻。我说,鸣远,对不起。

他说,不要对不起。

然后他把钥匙递给我,说,以后不要那么粗心大意,钥匙掉到地上都不知道。

原来是昨天打雪仗的时候掉了,原来他早晨出门是帮我找钥匙去了。我低着头说,谢谢你。

终于还是只有这六个字,对不起,谢谢你。心思在复杂万状的时候却意外的­干­净得什么都不剩了。只有这六个字。心中有一处在隐隐作痛。

手机响了起来。是子芜,刚要接听,被鸣远按住。他过来抱我,温声说,我还记得当时在教学楼里面找到你,你正趴在桌子上闷声哭。我拉着你走出去,当时就想那条路一直都不走到头该多好,一直拉着你该多好。

我被他抱得喘不过气,轻轻推了他,叫他,鸣远。

他说,可是还是走到头了,什么路都有尽头,我把你从窗户里拉出来,你就直接跑到亚光面前。可能那时候我就爱上你了,到底还是得不到。

我仰头望着他,他的眼里似是有一片汪洋,我看不到内容。

他放开我,转过身。手机一直在响,颜子芜来电是否接听。我失神的把手机放到耳边,听到子芜大叫,你快到医院来!

夏有凉风冬有雪(下)

我说过么,其实赵之航这个人挺可爱。

我说过么,其实我的愿望有时候会被上帝听到。

那个被说成没有任何联络方式的合适骨髓从天而降,这世上好人真的很多。

赵之航说,近期手术。

我说,我想见见捐赠者,可以安排么。

他说,你难道还怕他跑了。

我说,你这人说话不中听啊,我就是想表示感激。

他笑着说,让家属来感激就够了。

分明是嘲笑,可是我难得不生气,还意外的觉得这个人长得还不错。是因为我心情太好了么。

­干­净的阳光下,亚光的眉眼都是晴朗的。他站在窗边回过身来冲我微笑。

我却想起了鸣远。

他斜依着门框对我微笑,全身都是清爽的味道。

那日的阳光很是美好。

我说,亚光,真好。

他说,是啊,挺幸运的。

我说,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外婆家吧,我想吃芝麻糖,想放花灯,想听外婆唱小曲,想坐轻舟。

他笑,笑得清澈而纯粹,说,好。

我说,你当年对我­奶­­奶­说了什么她就容许我和你们一起去上学了呢。

他说,好像是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照顾你。

我说,亚光啊,谢谢你。

他说,傻丫头,谢什么。

忽然想起来还有件事情要问。我说,你还记得当年为什么和鸣远打架么。

他坐到病床上,抬眸含笑望看我说,记得。

我没有走过去,也不想问下去。亦是对着他微笑。

他说,有时候会羡慕鸣远,他清楚的记得是什么时候遇见的你,可是我不记得,也根本不知道。

我说,你比我大一岁半,所以,应该是一岁半的时候遇见我的,而我,生下来身边就有你了。

他温和的说,暖暖,跨过这些时间的积累,你有不能错过的东西。

日光下,他的脸那般坚决,那般诚恳。我说,亚光,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坚强。

他说,因为有一心想要守护的人,所以一定要自己坚强。

我问,当年我被锁在教学楼里,你为什么不进来找我。

他说,你怨我么。

我笑着摇摇头。他仍是温柔的笑着,说,因为鸣远说,他知道你在哪里。

我说,可是你可以和他一起来。

他起身,说,我去找电闸了,希望可以在鸣远找到你前,你先能看到光亮。

我说,可是……

他说,对,我没有找到,只好站在窗外等。其实就算被我找到了,那些光也比不上温暖的手掌。暖暖,去找鸣远吧。

眼泪莫明其妙的就湿了眼眶,我哽咽的说,亚光,有你在真好,一直都是。

他走过来,轻拍我的头顶,说,一定要幸福啊。暖暖。

我找不到鸣远了,他不见了,手机关机。浩民说,他同事讲他休假了。

原来在我转身的时候真的没有人在等。

手术一周后进行。

亚光被推进手术室前,我看到了他爸爸,他老了。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中年人,眼角有很深的纹路,眼神也是和蔼了。

我叫他,范叔叔。

他说,暖暖都长这么大了。

他看了我一会说,你跟你妈妈年轻时长得一样。

我说,我哪有我妈漂亮。

他慈祥的笑着说,谢谢你陪着亚光去看他外婆。

原来他是知道的。曦姐姐说过,父母啊都是人­精­,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只要他想知道的,什么事情都瞒不住。

我说,应该的,我们是好朋友。

他说,亚光的脾气和她妈妈一样,都是外柔内刚的人。

我说,阿姨很漂亮,她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人。亚光的眼睛和笑容和她很像。

他转身说,是有点像。

不是有点像,是一模一样啊,所以高三时亚光离家出走才那么用力的打他吧,因为以为亚光会和他妈妈一样消失不见才那样恐慌。

一切准备都做好了,麻醉前,赵之航说,你去跟他说几句话吧。

我点头。走到亚光面前,他躺在那里微笑的看着我。

我说,你还记得你问我想要什么礼物么。

他笑,说,记得。可是现在什么都送不了了。

我说,我想要和你的初次相识。

看着他疑惑的眼神,我用尽力气微笑起来,我知道这样笑着应该很好看。

手术室的门被关上了。

我三岁时走丢,亚光牵着我的手,将我领回家,在大人责骂之前,先把我藏在身后。

我五岁时生病,他给我喂药,我生气咬了他的手,他仍是亲切的对我笑。

我八岁时,他给我梳过辫子,那是我以为自己这二十四年来最美丽的一天。

我被关在家里不能出去玩,他会跑过来陪着我一起。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会拉着我去钓鱼,却从来不问为什么。

我想要出去散心,他就拖着我去骑马,教我如何跟马打招呼。

我十五岁时好奇心起想要喝酒,他就陪着我,第二天对我说,以后没有他在不要乱喝。

他母亲葬礼那天,他拖着我走了很久,他难过的不能自已,可是却记得关心我是否害怕。

他知道我的一切事情,每一处细节,我皱了眉头他就会知道是为了什么。

他一直陪在我身边,那样重要那样温暖的陪伴,像是灵魂里始终的伴侣,不经意的就会依赖,可是不是爱,是比爱还要珍重的一种情感,大概是习惯。

习惯了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的依存。习惯了一抬眸就可以看到的微笑。习惯了悲伤时他对我说暖暖不要委屈自己。习惯了任­性­时他对我说暖暖不要让我不放心。习惯了接到他的电话在结束的时候对他说亚光我想你。觉得那样才能让自己安心。就像那时候,他在美国,我们隔了太平洋,却仍是觉得,即便是一片汪洋仍是一臂的距离,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能安心。

亚光是我不能失去的朋友,是在我一切无助的时候可以相信可以依靠的朋友,无论什么时候,我知道,所以,不能打破这样的关系,不能也无能为力。我们都尝试过吧,可是都失败了。因为天之涯海之角,有那样一个你,生活就是踏实的。那样珍之又重的把彼此放在心里。

亚光啊,比爱还要爱的感情,是什么呢,是契合吧,因为太了解了,所以无法相爱,但是,我们要永生相伴,不是么。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走出手术室,我想要和你再次见面,和重生的你留下初次相识的记忆。

亚光啊。

一定。

亚楠在我身边坐下来。问我,你见到捐赠者了?

我点头,她握着我的手说,谢谢你。

我有些恍然。

手术前,我被赵之航领着去见捐赠者,真心的对他说,先生,谢谢您。

他的微笑很明亮,透着美丽的光芒,低声说,不要谢。

我说,我上大学的时候,也被号召过无偿鲜血,可是没有主动要求抽出血样送到骨髓库。自己遇上了才知道当时有多么自私,病人有多需要这样的希望,在绝望里一点点寻找。真的很谢谢您。

他说,陆鸣远你认识吧。

我点头。

他说,去谢他吧。他找遍了半个地球。半夜三点锲而不舍的惹人清梦,求我救他朋友一命。怎么会不被感动呢。

我说,会的。

他问,你跟他熟么。

我说,很熟。

他说,那你一定要告诉他,下次求人的时候不要那么强硬。

我笑,说,一定。

陆鸣远,我认识他,很认识。有时候又不能认识全部。

只是,在我需要他的时候,他就能在身边了。每一次。

如果有人问我,你想要什么样的礼物,我是答不上来的。可是,他就是能够送给我最想要的东西。每一次。

在没有爱上他的时候,遇到不能解决的事情,首先想到的总不是他,对我伸出手,温暖我指引我的,从来都是他。每一次。

在不知道爱上他的时候,即便是快乐,在他面前才能完全,即便是悲伤,在他怀里才能放声。在他面前可以放下一切坚持,每一次。

在清楚自己爱上他的时候,可以放纵自己去变傻,放纵自己去任­性­,放纵自己做一切事情,只是因为他说,我懂。

陆鸣远,我认识他,很认识。

可是,他总是有些琢磨不定。他脾气不好,可是有时候又很听话。他有很严重的起床气,可是有时候又会很开心我把他叫醒。别人说起来他的­性­格不好,可是在我面前却很小孩一样的可爱。他们说他周围有很强烈的光环,可是他面对我的时候却只有他的人,卸下外域,独自一人,开心,生气,他是那么真实。

子芜给我们送面包来,谁能吃得下,端端的握着面包,望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

每一分钟,都像是漫长的等待。我们紧握的手,由凉到暖,再凉,再暖。如此反复。

终于。

赵之航走出来。望着我们,目­色­凛冽,而后微笑。子芜落着泪。浩民扶住了我,我牵住亚楠。安静的等待亚光醒来。

终于。

他睁开眼睛,笑的那样安然,我心中有温暖缓缓流过,止不住的泪水无声的蔓延,这样就是遇见一场春天了吧。

我走过去对他伸出手,说,你好,我叫苏遥七。

他微笑。

这一刻在你身边(上)

亚光的手术很成功,不久后就能出院。观察期内定期检查,两年内不出事情就可以算是完全康复了。

这两个月我没有见到鸣远,他一次都没有出现过,无论我怎样的给他留言给他发信他都不曾回复我。他躲我那样彻底,可是我有杀手锏,吴阿姨摆在那里,只是不到万不得已惊扰父母的事情还是做不来的,即便他们本领通天,可是他们也老了,想法会拐弯。

偶尔会到九溪天去喝杯酒解闷,亚楠总是作陪,二十多年的你争我抢敌对意识自然不可能一夕间消解,只怕是愈演愈烈。亚光每次都很无奈的说,你们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我们便相互撇头,做永生不见状。也许,只在楠楠的面前我才能这样放肆的装少年。

有时候喝的有些过,抑制不住放声高歌的欲望,就抓住麦克风使劲卖个疯,只是唱到最后,发现自己最想念的竟是那首卖报歌。

尤记未变声的鸣远,声音很明亮,很像那种一路情绪高昂的小小少年。没有烦恼。当年他清脆的嗓音,有节奏的敲击,安抚我的惊魄。后来,各自经历了成长,成熟,走到我身边的是初见时以为是天敌的他。感情是天外的物种,莫明其妙,可是最吸引人最打动人的,也是那四个被用滥的字,莫明其妙。

怎么会是他。却的的确确是他,并且好似只能是他了。

鸣远,你还好么。

亚光出院的那天刚好是小年,我们几个人一起回了亚光家的别墅,在熟悉的地方玩儿时玩不腻的游戏。浩民仍旧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弹脑壳,几场牌打下来,我亚楠子芜三个都红着脑门,全是这个坏人做的好事情。亚光在一旁轻笑不语。

子芜忍无可忍的时候冲浩民怒吼,你就是这样对待女­性­的啊。

浩民很无赖的答腔说,男子汉铁面无私一视同仁就是这么说的。

我们就红着眼睛揭竿而起,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女儿家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自然都是野蛮女友的本­色­出演,直到逼得他放弃顽抗向亚光求助才肯罢休。

一起包饺子的时候,吕阿姨问浩民,你脸上脖子怎么都是红的。

他就摆很无辜的眼神,说,吕阿姨你说说看,像她们这样的将来怎么嫁得出去啊。

一直不讲话的亚光,拍着他的肩膀说,兄弟,全靠青梅竹马的你了。

吃过饭亚楠找出相册,一张一张都是回忆,一张一张都是爆笑不止的开端。这样一本一本的翻看下来觉得肠胃都纠结在一起,笑得过分了些,可是舍不得不笑,也忍不住。

浩民说,看来看去还是飞飞最漂亮,你们三怎么也没个长进。

子芜用肘撞他,理直气壮的说,就你有长进,就你最漂亮。你比梦露还漂亮。

好像多久我和鸣远也有过这样的对话。

你那么傻,能去什么地方啊。

就你聪明。

鸣远,你还好么。

好像一直都是我们六个人的合影,直到中学毕业的时候才多了鸣远。他的表情总是那么严肃,看得久了觉得是寂寞的,好像是为了掩饰寂寞而表现出的不在乎。原来,他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是被忽视的,让人心疼。

晚上我和子芜睡一间房,她翻来覆去的折腾。我说,有话就说吧。

她凑过来说,你想听什么。

我说,你怎么跟赵医生一样喜欢装傻啊,就那么喜欢他么。

她捏我说,再讲这些有的没的我跟你翻脸啊。

我说,好吧,那我睡觉了。

她拉住要翻身的我,很久不讲话。

过了会,她像叹气一样说,七七,你去找鸣远吧,我看着你就很心疼。

我说,不是不想找啊,看他那么决绝,我就害怕。

她搂住我说,不要怕,鸣远不是那么绝情的人,也许他在等你,等你主动。

我说,他都躲起来了,怎么会是在等我呢。

她说,你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么,我问你,如果你是亚光你会去哪里。如果你对鸣远的了解还不及你对亚光的了解,那么我也觉得鸣远为你的付出不值得。这样散了就算了。可是你甘心么。

我不甘心。只是鸣远会去哪里呢。

我能知道秦少迟躲在哪里,也能知道范亚光会去哪里,因为他们的­性­子都是沉稳的,因为了解就可以判断出他们会去的地方。

可是陆鸣远,越是了解越是不知道他在哪里。

爱丁堡?­奶­­奶­家?他肯定是不会在我能轻易想到的地方,他那么喜欢欺负我,我宁肯相信他此刻在丽江找艳遇。他总是不按常理出牌,一个把自己形容成难得乖得像匹狼的人,会去哪里呢。

第二天起床,亚光说他想去看看外婆,因为之前听我形容过水乡的袅娜,这些人早就想去了,所以一排人央着亚光吵闹着要一同前往。让我哭笑不得,到底是我一个人没有长大,还是大家都长不大了。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机场,加上冠冕堂皇借口作随行医生实则图谋不轨的赵之航,像极小型的旅行团,封亚光做团长。子芜还像模像样的买了nike的帽子一人一顶,浩民说她土包子,可是一边说一边带上,乐不可支。

到了浦东机场,梓临和少迟来接机,我才知道,少迟和若谨把家搬到上海来了,女人啊,站在心爱的男人背后再如何的不甘还是成为了心甘情愿。

少迟问,怎么鸣远没有来。

亚楠说,你还真当我们小孩子啊,大家牵着手来郊游缺一不可。

这个玩笑瞒得过少迟,又怎能瞒得过梓临。

他拉住我低声问,你们出什么事了。

我说,没什么,大概分手了。

他沉思说,弓拉得太满是要断的,你趁早收手,不要任­性­下去了。

我说,哥,那个哲学嫂子还在么,我想跟她聊聊人生。

他大力拍我肩膀,说,收费的。

浩民看到梓临的新车时春心荡漾,果然,男人对车还是敏感的。他开的车,撒起欢来跟鸣远不分上下,都是奔放型的选手,加上梓临那辆破车,坐在他副驾上的苦差就以“她习惯了”为由落到了我的头上。很快就完全看不到少迟的大奔了,我望着后视镜想起去年的时候,鸣远开着车我们去医院看亚光,就是这条路,就是这速度。

我问梓临,哥,你今年回家过年么。

他说,还要看情况。

我说,不要有思想负担,回去吧,­奶­­奶­特别想你,爷爷也是。就算你不给他们抱着孙子,照样会受到热情的欢迎。

他笑,说,暖暖,你是不是又不打算在家过年啊。

我说,今年没地方去了,不在家能在哪啊,我铁了心的陪你了,就算你初一去相亲我都陪你。

他大笑,说,你那么久不来上海了,等你玩够了就过来陪我两天吧。你们学校附近好像又变化了些,说不定你以前的那些路线已经不能走了。上次去你们学校附近……

梓临又说了些什么我都听不清了。

想起鸣远说,下次我们去上海,我再陪你逛街吧。你把你的那些路线再回顾一遍。

他会在上海么。

在我所谓的灵机一动的冲动下半路就下了车。亚楠抓慌,问我,出什么事了。

浩民扯着脸皮对我笑,说,去找找看吧,不过要是我应该不在这。

我说,他不是你。

跑到原来的公寓,站在大门外,第一次知道,原来对他的想念是这般沉重的,怕极了这扇门打开他不在里面。可是,就算是他不在,也是应该的。他为什么要在这啊。这样想着,手就不那么颤抖了。

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冷气扑面而来,有些难以忍受。悬着的心突然放下,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只是失落而已。

在沙发里坐了很久,渐渐闻出一股烟草味,眼泪默默的就流了下来。他来过。

坐到天完全暗了,才有了知觉,打算去屋里躺一会。

房门一推开,一阵冷风袭来,阳台的窗户大开,吹得窗帘鼓鼓。刚才的悲伤转而成了掩不出的笑意,我才知道,原来无声的笑是可以带泪的,原来这世间的美好不过就是那么一个瞥见。

慢慢走过去,望着鸟笼摇椅上熟睡的人,天寒地冻,他就这样开着窗睡着了,一阵阵不可名状的心疼僵住我的手脚。他依然睡得那么好看,浓的双眉,长长的睫毛,直挺的鼻梁。像个没有防备的孩子。多想伸手抚摸他脸上的棱角,或是俯身抱他在怀里,最终还是不忍心惊动。我小心的关上窗,感觉到他扯住我的衣角。回过头,他竟然一脸得意的微笑。

我说,做了什么梦,笑得那么欢。

他站起身,直视我说,梦见你陪我爬雪山。

我笑,谁叫你开着窗睡觉的,冻着了吧。

他伸手来握我,说,你帮我暖啊。

我低头看到满满一烟灰缸的烟蒂,突然就来了气,说,陆少爷,你在这躲得挺悠闲啊。

他撇撇嘴说,大隐隐于朝嘛。

我说,做隐者感觉好么。

他说,感觉好极了。

我转身,说,那算是我自作多情,我走了,你继续。

他抱住我,沉着声音却像是情话呢喃,你就不能善良一点啊。

我说,不能啊。

他扳过我就不顾一切的吻了过来,只是不顾一切。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奋不顾身的彼此温暖。温暖。如此,再再。浓浓的烟味,夹杂浓浓的思念。他温热的­唇­一遍一遍在我­唇­舌间辗转,碾过再纠缠。我们都在不住颤抖,身体灼热。

天地之大,只有彼此。只是我找到了你,只是你就在眼前,只是这样。

这一刻在你身边(下)

我们并肩站在阳台上,他拿了毯子过来裹住我。

我唤他,陆鸣远。

他笑,轻声说,在呢。

我依着他,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仍是想要叫他,陆鸣远。

他笑着用下巴摩娑我的额头,说,我在。

陆鸣远。陆鸣远。陆鸣远。仿佛这样叫着就能天长地久,这样叫着就能地老天荒。一生一世不过就是陪在你身边的几个瞬间,只要这样陪在你身边,便是幸福。

他问,刚才弄痛你了么。

我咬牙说,你现在才想起来问啊,我身上都是淤青了。

不解气的用力咬他肩膀。他叫,啊,你­干­嘛咬我。

我说,谁叫你香肩微露,勾引我的。

他就放声大笑,说,你啊。该拿你怎么办。

我们就这样裹着一张毯子站在阳台吹冷风,是不是有些忘乎所以的不像话。

他帮我把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又帮我搓搓耳朵,问我,冷么。

我说,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啊。

他笑,说,大概中魔了。

我说,谢谢你帮亚光找到邓先生。

他揉揉我的脑袋,没说话。

我说,谢谢你给我找了那么好的房子。

他说,这不是你从梓临那里强取豪夺来的么。

我说,不是这间。

他突然严肃了,说,你怎么知道的。宋曦告诉你了。

我说,没有,是我猜的。哪里会随便就能遇上那么理想的房子呢,装修那么合我的心意,细微处都是我喜欢的款,卫浴是我喜欢的牌子,床是我梦想的size,地板是我喜欢的颜­色­,连厨房的刀具都摆在我习惯的地方。更满意的是居然还不用房租。你说,是天上掉下来的么。

他说,我只是听说你要找房子,所以帮了一下忙。

这个人害羞的时候也能摆这么一张铁面,骗谁呢,真把我当傻瓜么,房子是一天就能装修好的啊。我说,鸣远,辛苦你了,找了好久吧。

他摸摸鼻子说,就是回去以后,我想你那么个脾气一定会搬出去的,总不能让你没地方住吧。

我说,你真好。

他说,知道我好啦,那就对我好点啊。

我说,我尽量吧。

他说,你有时候还挺聪明的,居然能发现,不简单。跟我在一起智商见长。

我说,当然能发现了,除了你这个变态还有谁能把窗帘装成里三层外三层的啊。

他捉住我说,说真的,咱把这里的窗帘也换了吧。

我问,­干­嘛,难不成你要冒充常驻上海代表啊。

他说,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我笑,说,鸣远,你忘了,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你不怕爬起来再跌倒么。

他说,一波三折,一咏三叹,你还觉得折腾的不够啊。

我说,够了够了。

生活又回到了以前吵吵架,做做饭,责任制洗碗的状态。只是两个人有时候还是会小心翼翼的不去提一些事情,不经意说起了也是心照不宣的沉默,大概受了伤的感情要过一阵才能恢复元气,我在等,我知道他也在等。

他很守约的陪我逛遍了上海的大街小巷,把能逛的商场都走了一遍,学校周围真的变了些样,他最喜欢学校不远处的百联又一城,理由是里面人少。我摇头说正大广场人也不多啊,他就扬言再提正大广场就把苦胆挖出来给我。不过是那天我提议坐轻轨去浦东,顺便在我上学时以为很小资的浦江边吃哈根达斯吹冷风讲情话。可是,我的确是路盲,这点我勇于承认,所以那天我拉着他走了很久,险些生出把浦江走到尽头的绝望之感,正大广场居然被蓦然回首的发现,所以拖着他进去逛了逛。也是那天我深刻的了解到,鸣远是宁肯跑四十圈也懒得走四十米的人。那天以后,我再说,你跟我走吧,他都是一脸很不友好的表情。我说他欠海扁,可是是我作孽在先,不能理直气壮。

我们一直住到腊月二十九回了北京。腊月三十,开车前往鸣远­奶­­奶­家。终于是应了梓临的话,今年是不能回家过年了。

一年前也是这样,天空飘了小雪,我坐在副驾的位置上不断犯困,这一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可是转了一圈仿佛又回到原点,还是这条路,还是我们两个人。只是心无旁骛。

我看着鸣远的侧脸,那么英俊,在专注的看着前路。他偏过头来,问,累了么,先睡一会吧。

我点点头,又凑过身去吻了他脸颊。这一次他没有说话。

亚楠打电话来说正在帮我放花灯。

我说,你有那么好心啊。

她开心的说,雯雯刚才夸我比你做的好看,所以我就善心大发了。

多可爱的姑娘啊。我说,你陪亚光在那里过年么。

她说,这里真美,不想回去了。

挂上她的电话,拨通子芜的电话,有些想她了。

我们随意的聊着,关键的地方用沉默掩过。她说,今年的冬天真暖。

我说,是啊。

就听见赵之航的笑声隐隐的传了过来。我问,赵医生在你家么。

她说,他父母都在国外他没地方去,而且我爸现在特别喜欢跟他下棋,你听他们乐的。

我说,今年的冬天真的很暖。

去年在来的路上半途折返,期待的东西恍然若空。以为再也没有机会了,以为那样狠心的放下便会错过鸣远,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时候,就会怀念那个年夜鸣远说的“我懂”。不知道悲伤还能有多痛的时候,总是能想起和他牵手步梯的时光。他反反复复讲过的小洋楼前的两层阶梯,却是想都不敢想,怕那样一想就会锥心的痛,不能知道明天会遇见什么情况,将来会向着什么方向,还能不能并肩站在他的身旁。这一刻终于见到了这栋小洋楼,心脏停下一拍又急跳一拍,面对的是鸣远童年生活过的地方。他牵着我的手,像是握着珍重的宝贝,缓下步子低头看我,我给他肯定的微笑,我们就那样相互看着笑着,心底温热无比。他揽我到怀里,说,跟着我走。

我说,好。

我们一步一步郑重的迈上两层阶梯,其实不过是普通的台阶,因为有了神圣的记忆,便是这般庄重了。好像看到耀眼的光芒,随着我们一步步点亮。

终于见到他的爷爷­奶­­奶­,和照片中一样,慈眉善目,眼神是那般的和蔼可亲。鸣远的大伯父大伯母和堂兄堂嫂还有小侄女陆嘉莹都在。­奶­­奶­牵着我的手讲了好多鸣远小时候的事情,眉眼间都是得意之­色­,满面笑容的讲啊讲。正讲到他小时候是那么霸道的主,居然还被小姑娘追着跑的桃­色­案件。

鸣远突然Сhā了一句说,小七包的饺子特别好吃。

­奶­­奶­说,鸣远从小嘴就刁,难为你了吧。他要是再挑剔,你就饿着他,饿他个三天三夜他就什么都吃了。

大伯母笑着说,饿他三天三夜您就该心疼了。

包饺子的时候,谁都不让我Сhā手,­奶­­奶­和大伯母把什么都做好了,堂嫂也是能­干­的人,笑着说不用帮忙。

鸣远和爷爷伯父他们聊天。我就陪着陆嘉莹玩,四岁的小姑娘什么都懂,只怕是比我能说个千倍百倍,和我聊着她们幼儿园的事情,那神情跟以前我和子芜聊大学生活差不了多少,眉飞­色­舞的。可爱的样子让我真想咬一口。我教她包饺子,包小型的包子,顺带着给她包了个小太阳,用面捏了小白兔,哄得她开心不已,捧着那些新鲜玩意去给小叔叔看。

鸣远就跟她一起过来,附在我耳边低声说,你给我捏个大灰狼吧。

厨房里的其他人就冲着我们笑,我就想这地板要是能裂个缝该多好。

饺子快要好了的时候,我去叫爷爷他们过来吃饭,才发现鸣远不在了。

­奶­­奶­说,他应该在房顶,甭管他,饿了就下来了。

我说,我还是去找找他吧。

因为是旧式洋房,里面的地板和楼梯都是木质的,就算是轻步走来还是吱吱作响,家里的扶梯很­精­致,看得出有很多的年头了,一种时间的味道能让人看到心里去,稳稳当当的感觉。我想着鸣远曾经从这里急急的奔跑而上,从这里顽皮的顺着扶手滑下去,从这里牵着­奶­­奶­的手,从这里对爷爷微笑。每上一步就好像越接近小时候的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满满都是他。

鸣远真的在房顶上,很用心的抬头看着什么。我走到他身边,挽住他的胳膊。

他指着一颗星星问我,知道那是什么星么。

我说,北斗七星?

他摇头。

我说,启明星?

他说,你是傻。

我说,我就知道这两个名字。那是什么星啊。

他说,是最亮的星。

我说,陆鸣远,到了你的地盘就可以耍我了是吧。

他拉着我嘻笑说,走吧,吃饭去了。

吃过饭就一家人坐在电视前面看春晚,那种祥和的家的味道让我的心轻飘飘的不知该如何是好。鸣远握住我的手,假装在看电视,不看我。心就彻底踏实了,这里也是我的家,因为有他在。

陆嘉莹因为实在过于年少,熬到十点钟的时候就被堂嫂哄着去睡觉,可是小孩子多兴奋呐,死活不依,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不肯去睡。

鸣远哄她说,你先睡一会,等下放鞭炮的时候我就把你叫起来好不好。

她才点头。然后很懂事的跟大家一一道晚安,到了我们这里就成了,小叔叔晚安,你一定要记得叫我啊。鸣远答应了。然后她冲着我说,小婶婶晚安。

我的脸突然就红了,烧得厉害。长辈们都在笑,我在想,如果地真的能裂条缝,那么。鸣远拍拍我说,不知道谁教她的。

我瞪他,还装傻,能是谁教她的,小叔叔陆天才。

就那样,他们笑,我也笑,鸣远跟着笑的,看了一晚上电视,聊了一晚上的天。

还未到十二点的时候,外面就有人心急的放了鞭炮,一时间四周噼啪作响,隔了墙壁仍是那么震撼的效果。

我去把陆嘉莹叫起来,鸣远扛着一箱子的烟花等在门口。

他那个架势吓得我一惊,问他,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么多装备。

大伯母笑着说,鸣远小时候就喜欢放炮放花,所以听说他要回来过年,好早前就给他买好了。

好早前就买好了啊,去年也是么。去年爷爷­奶­­奶­应该多盼望着他能回家过年啊,却是因为我,让他们失望了。可是他们谁都不提,也不怪我,对我那么和蔼那么亲切,我心中一阵阵内疚。

鸣远拉着我就往外走,陆嘉莹拖着我的衣摆,堂兄嫂跟在后面,加上那么大一箱子的火药,也是气势汹汹了。所以鸣远点花的时候,周围围了好多小朋友,他就像孩子王似的,特别英勇,脸上掩不住的喜悦。我捂着耳朵望着他,他的眼睛因为烟花被染上了斑斓之­色­,和去年那个烟花之夜很像,却不同,那天整个天空都是斑斓的,但是这一刻鸣远在我眼中比任何的颜­色­都要耀眼。一霎那,好像明白了他说的,最亮的星的含义。

这里真热闹,大家都在忙着放花放跑,四处都是人,兴奋的小孩子,点着烟的男人,捂着耳朵的小姑娘。车子的警笛一直响一直响,不知道在谁家的院子里,好像谁家的院子里都在响,就是这样热闹。

鸣远执着陆嘉莹的小手点炮,然后抱着她飞跑过来,逗得小丫头咯咯的笑。

我对鸣远说,才知道你也那么喜欢小孩子啊。

他贴着我的耳朵说,咱也生一个吧。

然后冲我笑得特别开心,好似眉目鼻­唇­都是在笑的。

我捏他胳膊,他就假装哎哟哎哟的叫。认识他那么久,第一次见到他是这样开心的,好像整个人被浸在喜悦里。

鸣远把嘉莹交给堂嫂,跟她说了两句话,周围动静太大了,我听不见。堂嫂笑着示意我,也不能知道她是想要表达什么,我就傻乎乎也冲她笑。

鸣远特别高兴的拉着我就走,我问他,要去哪。

他大概没听见,不回头的走。到了停车的地方,打开车门,让我进去,这个时候哪敢忤逆他,听话的坐了进去,可是还是不知道要去哪。他坐进车里,吹了响亮的口哨,怎么会那么开心呢。

我笑着问他,要去哪。

他故作神秘的说,到了就知道了。

我问,远么。

他还是说,到了就知道了。

车子越开越偏远,离那些热闹也渐远了,慢慢觉得安静。

我说,你别是要把我卖了吧。

他大笑说,现在还舍不得。

我说,你快说是去哪,我心底发毛。

他高兴的说,带你去看海。

他把车就停在离海边不远的地方,我们静静的坐在里面,隐隐的有风浪的声音。

他伸手过来牵我说,开心么。

我说,开心。

他问,幸福么。

我说,幸福。

他说,我也觉得自己幸福的像只苍蝇。

我噗哧的笑出来。他说,你怎么那么破坏气氛呢。

我能有什么办法,他总是这样奇怪的用着形容,我不笑难道还哭啊。我说,好,你继续。

他说,爷爷­奶­­奶­都很喜欢你,你呢。

我说,我也喜欢他们啊。我一直都羡慕这样的新年,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包饺子,看电视,放鞭炮。我家就不行,大伯很多年都不回家了,有时候把梓临也接过去过年,我爸妈平时就难得在家这个时候更是忙的,亚光家和我家一样他爸爸也是总不在家,浩民和飞飞也是差不多,只有子芜大概好一些。所以,在我们像嘉莹这个年纪还对春节很向往的时候就只能相互牵着手看别人放的烟花,没有大人哄我们玩,我们只能自己玩。其实我多羡慕你的,你小时候有用尽时间和­精­力疼爱你的家人,我们那时候只有互为家人。

他一直牵着我的手,说,有我呢,以后都有我陪你,我哄你玩。

我偏过头对他笑,他慢慢吻了过来。

过了好久,我推开他,说,我们下去走走吧。

挽着他的胳膊,在车灯的照­射­下,漫步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冬季的海边,吹风,听浪。有些浪漫的不可思议。

他伸手指着一块地方说,以后咱就在这里盖大房子好不好。

我说,是要面朝大海看春暖花开么。

他笑笑说,是面朝大海看萝卜青菜。

我没有缓过神来。他跑过去一边比划一边说,咱在这里盖大房子,在这里盖个玻璃花房,可是要种青菜,要搭葡萄架,再在这里给你做个秋千。

我大声说,我要豪华型的。

他笑着说,好好,要豪华型的。

我跑到他面前说,还要那种镂空的铁架电梯。

他抱住我说,还要里三层外三层的窗帘。

我说,再想想还要什么。

他假装挠头皮,说,还要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我望着他晶亮亮的双眼,里面是浓浓的柔情,那样擒住我的视线,挪不开眼睛,望着他,望着他。他不讲话了,空气又沉默了下来。四周是海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无数情人的呢喃。我被他看得紧张,感觉全世界的小鹿都跑到我的怀里,心脏就要跳出来了。

他深情的说,还要一个女主人。

我看着他慢慢的单膝跪地,执起我的手,说,你愿意么。

我心中有一块地方快要兴奋的炸开了,缓缓的点了头。他一跃而起,将我紧紧的抱在怀里。

我说,鸣远,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说,我也是。我们一起不喘气了吧。

我还没有笑出声,就被他深深的吻住了。没有鲜花,没有戒指,没有诺言,只有一颗真心,我知道,我看到,我感觉到了。

他把我抱到车上,从后备箱捧出一束玫瑰,我吃惊的张着嘴巴,他是何时买的这些花,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的么。

他望着我笑,说,快把嘴巴闭上,都快掉到地上了。

我问他,哪来的。

他说,嫂子说求婚不能没有花。

啊,难怪,原来刚才堂嫂是去做这件事情了,怪不得对我笑得那样暧昧。

我说,那你嫂子有没有说求婚还有什么必不可少的么。

他说,当然了,我必须在现场啊。

我笑。

这一刻在你身边,我有多么知足呢,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在乎,只要有你就有了全世界。

他指着天空说,你看那是什么。

我看到了什么,是一枚戒指,在他的指端。我说,是最亮的星么。

他低下头,说,乖乖把左手交出来。

我把手背到身后,说,你先带到你的小拇指上,让我看看大小合不合适。

他说,你能善良点么。

我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戒指,一边跑一边说,我就是太善良了,才一直被你欺负的。

他追过来,大声说,五分钟,你别让我抓住。

你别让我抓住!突然明白过来为何刚才看到那些洋房觉得面熟。

我停下步子,对他说,鸣远,我来过这里。就是那年过了春节跟爸爸一起来的,还被路边的小孩用鞭炮炸坏了衣服。

他冲我挑眉坏笑,抢走我还没来得及带上的戒指,说,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你追上我再说。

然后撒腿就跑。难道当年的那个人就是他。

我对他喊,陆鸣远,你别让我抓住!

他回过头对我大声说,我等着你!苏遥七!你总算把我想起来啦!

这个人我曾经问过他两次什么时候爱上我的,他给过我四个答案。

第一次,他说,就是在你跟我告白的时候突然爱上你的。

然后,他说,是在上海的时候,我觉得你的眼神很无助。

第二次,他说,是在威海吧。

第三次,他说,我把你从窗户里拉出来,你就直接跑到亚光面前。可能那时候我就爱上你了。

我看着手上的戒指问坐在身侧的他,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要说实话。

他搂着我说,说实话,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大概在你含着泪对我喊“你别让我抓住”的时候吧。

这一片璀璨的星空下,这一片黑­色­沉寂的大海前,我偷偷的许下诺言,要永远陪在你身边。我深爱的你,我的陆鸣远。

番外二 【一物降一物】

到上海的第二天。继续裹着一张毯子,在阳台吹风。

我问,鸣远,你爱我么。

他捏我说,你说呢。

我说,爱吧,不然­干­吗跑到我的公寓来守株待兔。

他说,因为有傻瓜总是把备用钥匙放在信箱里,不住白不住。

我说,我好像真的长大了,我能知道你是爱我的了。

他说,终于知道了。你再不知道,我都能把两个薛平贵给等出来了,想当年王宝钏都没有我那么苦啊。

我问,真有那么苦么。

他笑起来,笑的很顽皮,说,有啊,你都不知道,我等了两天就后悔了,我想你那么傻一准猜不出我在哪。这要是欲擒故纵没玩好再弄巧成拙了怎么办。

我扬起脸看他,问,那如果我一直不来呢。

他紧紧抱住我说,不会的,你一定会来的,你一定能找到我。

我被感动的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我才说,真幸好,我找到了。

他说,嗯,再傻的人也能灵光一次。你这次的表现我很满意,今生无憾了。

我生气的踩他脚,说,既然已经无憾,那你赶快自行了结吧,甭让我动手了。

他咬我耳朵说,你舍得么。

当然舍不得了,这个人,一向就会欺负我,多可恨。我抬起他的胳膊一口咬下去,听到他大叫。得意的说,你说我舍不舍得啊。

本来就只裹了一张毯子,这样我一咬他一躲,乱作一团的摔在地上。我趴在他身上止不住的大笑出来。他说,你还笑,你怎么那么沉。

我说,因为我长大了啊。

他扶我起来,弯着眼睛看着我,说,别长大了,我喜欢小老婆。

我瞪他,大声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揽我在怀里说,好好,你是大老婆。

我刚刚听到自己心里的台词是,这样还差不多,才觉得不对劲,推开他说,谁是你老婆了。

他斜睨着我,一副老子不希罕的欠扁表情,说,好吧,情人。

我掐他胳膊,恶狠狠的说,疼么,情人甲。

他一边躲一边叫,你怎么那么不善良,情人甲A。

我愤恨的说,你去找善良的吧,姑­奶­­奶­我伺候不起,情人甲A2046。

他笑,说,我是王家卫电影么。

我说,你是车牌号!

他笑得直不起腰来,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胸口一下一下的剧烈起伏。那四个字怎么说的来着,花枝乱颤,对,他此刻就是花枝折断,都还止不住的大笑。

等他恢复了平静,抱住我说,小七啊,我的小七。你怎么总这么可爱。

我说,陆鸣远,你­肉­麻的过分了啊。赶快醒醒。

他喃喃的说,你又不识好歹了吧。

我从他怀里钻出来,定定的望着他,他的眼睛真明亮,好像里面有无数的光芒。

他见我好久不讲话,轻声说,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最识好歹了。

这个人从来吃软不吃硬,我只要这样故弄玄虚他就缴械投降。

我说,终于知道啦。

他说,那成,既然识好歹,你去给我做­鸡­蛋羹吧。

我说,你怎么转弯转的那么快。

他说,我饿了,你还想让我怎么着啊。

我说,你去楼下跑个四十圈我就给你蒸。

他说,五分钟,你脑子疯掉了么。

我说,没疯啊,就是听说,你为了我跑过四十圈我特别感动,我想感受一下现场气氛。

他捏我鼻子说,浩民都跟你说什么了。

我说,他什么都跟我交代了,连你的灿烂情史需要脱了袜子数他都跟我说了。

他当即转身走出房间,给了我一个背影,说,我怎么认识了你们这帮人。真是交友不慎。

我分明看到他肩膀在轻微颤抖,跑到他面前,看到他笑得像花一样,我说,快把你的光辉事迹速速交代,咱就不计前嫌从头开始。

他瞪着眼睛望着我说,咱俩到底是谁需要交代。

我说,你先坐着啊,我去便利店买­鸡­蛋。

一物降一物是多么诡异的理论啊。

番外三 【七日】

初一

很多学生发短信来拜年。平时跟我关系好的孩子都是这么开头的,我爱的老七。

鸣远一眼瞥见,冷着脸问,谁又爱你啦。

我说,学生。

他问,叫什么。

我说,康X。

他问,男的女的。

我笃定的说,女的。

过一会,又被他看见,又问,叫什么。

我答,高X。

他继续问,男的女的。

我眼睛都不眨的告诉他说,女的。

于是短信一直响来,他一直问,我一直坚定的答,女的。

直到某条短信打开,他问,男的女的。

我答,男的。

他就摊开手来说,你看你看,我就知道是个男的。

那条短信是这样写的,亲爱的老婆,没有男人给你发短信,是否说明我眼光有问题,我还是比较喜欢挑战有难度的事情,所以,麻烦你说实话,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初二

带陆嘉莹出去玩。我说过我是路痴吧,我真的不是一般的路痴,我们随便走了两步,就发现走不回去了。

给鸣远打电话说,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不多一会,他那张愤怒的脸就放大在眼前了。我趁他发作前抱住他说,鸣远,我想你了。

他说,走迷路了就想我了啊,你看你看,让小孩子笑话。

我放开他说,我就是不识路啊,笑话我也没办法。

他就笑嘻嘻的说,没事,我喜欢,不识路总好过不识数吧。

我若有所思的说,那倒是。

他低头问陆嘉莹,九加八等于几。

四岁的小姑娘十个手指头刚刚能数过来,他居然问人家那么难的问题。陆嘉莹一脸疑惑的望着他,大眼睛好像在说小叔叔你是ufo上面下来的么。然后说,不知道。

鸣远得意的说,你以后不许笑话小婶婶不识路听到了吗。

陆鸣远,人家根本没有笑话我,人家根本不知道我不识路,人家一直以为伟大的小婶婶在带她走在回家的路上。

初三

我问,鸣远,将来咱家孩子叫什么名字啊。

他皱了眉头,然后坦然的说,叫拉拉。

我想,这是什么名字,当然不指望他能说出糖糖来,但是拉拉是什么诡异的名字。我问,陆才子,作何解释啊。

他要是回答我说,本少爷高兴。我就当场吐鲜血给他看。

他不慌不忙的说,因为卖报歌是这么唱的,啦啦啦,啦啦啦。

我还是忍不住吐血了。

初四

他破天荒的要带我去电影院,站在售票窗口,他问,你说看什么好。

因为出门时被鸣远催得太紧,根本没来得及带隐形眼镜,完全看不清楚公告牌,一想起来就一肚子的气,好好的带人家来看电影还不能看得舒心。就愤愤的说,但凡爱情片happy ending即可,但凡文艺片­操­着法国音即可,但凡枪匪片男主天然帅即可,但凡鬼片女鬼眼神清澈即可,但凡情Se片,没有男人即可。你看哪个符合要求,随便挑吧。

他想都没想拉着我就走。

我说,你不是来带我看电影的么。

他说,我改主意了,咱回家照镜子去,男主天然帅,女鬼眼神清澈。

初五

我翻着­奶­­奶­找出来的相册,跟鸣远回忆儿时的事情。他小时候长得很倔强,一看就是一张固执的脸。鸣远说他小时候写作文就写,我将来要做一名固执的人,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我就说,你从小就是才子啊,孟子他要是知道你是这么理解的一定会万般伤心。

他说,你能好到哪去啊。

我说,我小时候好像特别喜欢写根正苗红的东西,尤其是乐于助人系列,比如说看见一位老太过马路,一不小心踩到坑里,眼见着老太就要摔倒了,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其扶正,然后老太抚摸着我的头说:“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一脸正义的回答说:“我叫红领巾。”

鸣远在我绘声绘­色­的回忆中,笑得四仰八叉。正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他接起来礼貌的说,你好,我是红领巾。

初六

梓临打电话来,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奶­­奶­惦记你了。

我说,哥,我被求婚了。

他说,嗯。

我说,这里的海特别好看。

他说,嗯。

我说,这里的星星特别璀璨。

他说,嗯,

我说,鸣远的小侄女特别可爱。

他说,嗯。

我知道他是催我回家的,可是我全然乐不思蜀了。于是我装傻问,哥,你打电话有事么,没事我挂了。

他说,没什么事,就是想告诉你,你也有侄女了。

我震惊的大叫,什么?谁的?

他说,我的。

我说,怎么回事啊。

他说,也没什么,等你回来面谈吧。

我偏过头,鸣远正莫明其妙的看着我,用口型问我,怎么了。

我说,鸣远,出大事了。

他问怎么了。我说,出人命了。

他就盯着我的小腹­色­迷迷的笑起来。

初七

我们早晨被十八相送,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正和陆嘉莹情至深处,鸣远催发。

等我们开到路上了,我还在纳闷,这到底是谁的家谁的家人啊,怎么我那么动情的告别,他在一旁完全事不关己,随便挥了个手就算拜拜了。

我说,鸣远,你是不是感情缺稀啊。

他牛头不对马嘴的说,明天你上班么。

我说,我在放寒假好不好。

他说,明天民政局上班么。

我说,不知道,应该上吧。

他说,明天带着身份证户口本咱到民政局办点事。

我说,办什么事啊。

他说,你说呢,登记结婚啊。

我说,谁结婚啊。

他咬牙说,我。

我这个时候要是再继续装傻问他,你和谁啊,他一准能把我给生吞活剥。于是我说,是和我么。

他说,不是,是和情人甲B2046。

写在后面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附赠原创情话一则,如有雷同,算我没说。

日光小生看着网友评论对着屏幕呵呵傻笑。程姓女子正在晾衣服,顺手拿着衣架就是一拐,问,你傻笑什么呢。日光严肃的答,我笑我最近长胖了。程姓女子又是一拐,大声说,你那也叫长胖了,你这个罪该万死的甲亢的搓衣板。日光小生摸摸脑袋上被袭击的部位,正经八百的说,我都胖在心里了,网友都是我的心头­肉­!程姓女子嗤笑间又是一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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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也有机会敲出上面的标题来,先掬起两行清泪,再抹抹眼睛。继续。

从最初定下题目开始,慢慢回忆。“我的男人女人”,尽管被屡次说成是中年大叔才能取出的名字,可是那六个字的确是我写这篇文的初衷,想要写这样一场生命中拥有陪伴的成长历程。我以为没有谁是独自长大的,于是就这样写了。我的男人女人,陪在身边的人,无论我怎样的急速奔跑或是完全没有先兆的转身,他们始终伴随左右,在我随时疲倦的身旁,给我的迷途以导航,给我的脆弱以慰藉,给我的麻木以温暖,给我的快乐以分享,是亲人是伙伴。大致是习惯。他们的存在是生命中不能缺失的部分,只是不经意间发现,是时间的沉淀,感情的积累,慢慢演变成的依赖。所以,只能是青梅竹马吧,我这样理所当然的设定了开篇的局面。

然后让我计划好的人物一个一个出场。先是宋曦,因为我的成长中有这样一个姐姐,对她的轮廓实在过于了解,以致于相当深刻,所以写起来很顺畅。是强势的女人,也是可爱的女人,是独立的,是极端追求自我的,是凌厉的,也是心地善良的。这样的人因为喜怒鲜明所以写起来也不费力气。

接着是飞飞,她的存在也是有原型的,刚好是在她家宝贝认我做­干­妈后不久动笔写文的,决意把这样一个她写进来,有时候也觉得这样的人物有些多余,可是因为是携手成长的关系,所以总是有牵连的,写着写着就觉得,写一个有自卑感的美女,写一个嫁了人却有些心事暗藏的年轻少­妇­,不是多余而是收获的,因为她的存在和坦白才能生动一些爱,一些成长,一些原则。

然后是秦少迟,如果我继续说他也是依着参照物来写的会不会讨打,可是的确是真的,只不过,不是十二岁而是我二十岁时才认识了这样的人物,现实中的秦少迟现在还在打单身,所以你看条件过于优秀的人其实也很困难。把他写进来,是为了怀念我年幼时的一场爱慕,也让小七的成长看起来不至于单薄。顺便一提他的老婆姜若谨,我在正文里的话是出于真心的,那样的女人,在十五六岁时的少女眼里,是会放在心里默默崇拜,希望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那般耀眼出­色­的人,至少我是的。所以就根据需要写了一个美丽且美好但是不怎么讨喜的女人出来。

颜子芜的成份就是闺密了,我们身边都有这样的人,可以一起逛街,换着穿衣服,共饮一杯咖啡,躺在一张床上盖一床被子,和她聊天总是会感到冬暖夏凉的惬意。很常见的角­色­,却是有很重要的分量,首先她了解你,其次她会体贴你。可以把所有心事拿出来跟她耍­性­子,可以对着她絮絮叨叨讲自己的面前的遭遇,她会很认真的帮着思考。这样的朋友,最可爱,最真心。所以我让她纯洁得有些无暇。

该轮到郑浩民了吧,我其实很喜欢他,他算是我苦心安Сhā在范亚光和陆鸣远身边的双面间谍,很仗义很兄弟的人,喜欢偶尔耍个小帅,有潇洒的背影,有点小坏,也是能把问题看通透的人,有独立的思考,有直言的勇气,所以故事里很多我想说的话都是由他来说的,在他慢慢懂得爱情的时候,很多想要讲的道理都是由他来交代的。

再就是赵之航了,我需要一个首先将小七从逃避中敲醒的人,只能是一个外人,至于他和子芜的感情发展是作为副产品顺其自然的写了点,算是零碎装饰。

还有就是苏梓临,是一个哥哥的角­色­,他有三十岁的年龄,可是在我普遍观察看来,现在三十岁的人往往都是二十岁的心智,尤其和二十岁的人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就给自己降低成本,混在一起难分长幼。我写他就是纯粹想些他,写一个哥哥来,让小七的生活看起来更加安然。

终于到了范亚楠了,我也很喜欢她,是很入骨的那种喜欢,她是最有能力把小七了解通透的人,因为她们小时候总是被拿来作比较,然后自然而然的就互为对手,敌对的关系让她们更容易抓住对方要害。她能知道小七心里所想所怕,恐怕比小七自己还先一步领悟她的内心,分不清到底是真敌人还是真朋友。很多时候我是让她讲一些有刺激­性­的话,或者是温和的警告。比如我写过她对小七说,谢谢你陪在我哥身边。其实是想告诉小七不要动摇。可是那样终究是一厢情愿的,她也知道,所以,她放弃了。她眼看着小七抢走了自己暗恋的秦少迟,眼看着小七得到了她喜欢的陆鸣远又抛弃,眼看着小七辜负了她最爱的哥哥,她是有足够理由恨小七的,可是她没有,她骨子里是天真且勇敢的,是善解人意的。这样的女孩子让人疼惜。她的成长就是从极端到从容。

范亚光。怎么说呢,是个有魅力的男­性­角­色­,是吧,如果我没有描写失败的话。我理想中是要把他写成美好的男二号。温和的,温柔的,无毒无害的。他不求回报的付出,只要爱的人幸福就怎样都好,他做事情仔细周到。他的特点就是外柔内刚,也许那四个字形容男人不是很妥贴,可是我想把他写成那样,一张儒雅书生的外皮之下是无坚不摧的内心,即便是成长中遇到不能承受的悲伤,即便是患上了那么严重的病,即便眼前风雨大作仍是能够不动如山的男人。待在他身边,就容易有安全感,可是那种安全感会给人压力。我慢慢的写他,慢慢的爱上他,这样的人如果摆在眼前,我一定是没有抵抗力的,写的过于完美了,所以越是写越是难过,心里一遍遍的在说,范亚光,对不起。想起了很久前看早期少女漫画时最喜欢的将臣,我一直纠结湖都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爱。其实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样的人让我感动。在写他睁眼微笑的时候,我也觉得美好。我本来是想给他一句台词:不敢表白,是因为怕你明明白白的拒绝。后来想了想,这句话是没必要的,他怕的是明明白白被拒绝后失去朋友,失去在小七身边陪伴的资格,甚至也有可能失去鸣远,所以他才不去表白。本来就是他的­性­格,既然选择不去表白,这句台词也是不必说的了。

亚光和亚楠都是我喜欢的人,可是我给了他们创伤,我写的也很心痛。生活就是这样不能随时坦然。

最后来说说苏遥七和陆鸣远。一开始架空整篇清理思路的时候就决心给女主定一个温暖的|­乳­名,暖暖。后来灵光一现,就给她的男一号取了我曾经暗恋的人的名字,鸣远,算是我的一点私心了。他们俩个都不是完美的主角,都有很多的缺陷和致命的缺点。只这样一句,因为爱着他们,所以,不想说其他了。留给喜欢他们的人慢慢去想吧。我再如何去说,也都是我的理解,没资格­干­扰其他。

从开篇那天起,一步一步写下来,除非有特殊原因,都是尽量日日更新的,我总是相信勤能补拙,不论是对学习还是生活,或是这样偶尔写文。窃以为不间断的写才能在写作目的没有变质前将其完结,成就完整的最初。这样的弊端就是细微处来不及处理的妥贴,出于我个人能力的不及。回头看时,不觉对大小不一的漏洞赧然。越是这样越是感激,这一路都是温暖的陪伴,我的偷懒等闲,我拙劣的笔端,你们没有抛来砖块,只是一直在鼓励,所以,我很庆幸遇到知心的你们,这样一直鲜花笑语常伴,我有多幸运呢。这一个多月,我有时候会想,差不多的时候就收手吧,此刻回头,十几万字的东西,竟是被我写出来了,是因为不断的收到鼓励,才能不断的告诉自己前行。我尽力的想要写一个温暖的世界,自己便遇到一个温暖的世界,纵然是虚拟的,仍是能感到真实的身侧陪伴。我不断的感到幸运,不断的真心表达我爱你们。所以,倒回去看一栏栏“作者有话要说”,觉得极欣慰的,那是我们沟通的记录,也是我这一段成长的痕迹。

至于改名,是因为被批评和善意打动,算作被和谐了。趁年华,是个还不错的名字,我这样觉得,只是不能把内容表达尽致,总是没有完美的事情,觉得还不错,就改了。

至于改文,在过程中就答应过要作修改,只是狡辩说没有时间,其实,没有时间不过是借口,用来搪塞自己而已。是因为一时之间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去改,我是笨拙的。所以,想要暂时把它放下,去做别的事情,等哪一天时间充裕并且心情很好,再重新阅读,重新认识,再作修改。只有出离才能让我清醒,作为局外人才能负责任的不会越改越混浊。我其实归根结蒂是有点正统理科­性­质的理科生,把文当作物理题目来对待。

最后写给我的室友加闺密,程当然。我说,把它献给你。我也知道你对这样的字数是不在乎的,我曾经也觉得十几二十万字不过就是一个下午的阅读,可是轮到自己提笔,才明了,字字都是心血,所以,回眸的时候才能嫣然。亲爱的,想什么就去做什么,如果那日不是你怂恿我写出来,就不会有现在的《趁年华》让我欣慰。你想要的东西,在下一秒伸手去抓才能有机会得到,顾虑太多只能让你错过更多。加油,I will always be with you。相信我,支持你,始终。一如你,在我身后,那般。

日光生 2007年12月3日星期一 于理图

最后做一段广告,打算写个新的东西来。那个《寻花》的停笔其实是因为被外语系的某女把思路要走了,她喜欢里面的男二号,并且开了博写连载。程当然批评我过于好说话,她把名字都捐献出来了,我竟然让给了别人。我也觉得我怎么那么随和,可是就是敌不过女人花痴的眼神。如果等她写完了看着不过瘾,再写我的版本。还有那篇《十分》,如果瑞瑞在这里潜水的话,我先跟你道个歉,《十分》的剧情我还没有理顺,徘徊思考于刘熙究竟是捻花一笑的公子还是浓墨重彩的男人。先放着了。再有子芜和赵之航,梓临还有浩民等人的故事,就让我写成番外,一篇一篇慢慢出炉吧。

好像废话太多了,因为做了太多对不起观众的事情,海带忏悔泪,我知错。O_O

好吧,最后,最后,广告,广告。暂时命名为《笑容依旧》,自然,我是不会取名字的,你们都知道啊,所以,先这样称呼吧。我是不能为了写爱情而专门写爱情的人,想看情路历程的话恐怕会让你们失望,anyway,我会努力的写,写纯粹的爱情,写纯粹的生活,写爱情的美好,写生活的无奈。

神呐,请给我化腐朽脑袋为神奇笔端的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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