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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茉莉在天上 > 五

一双穿着皮鞋的大脚停在面前,一个富有磁­性­的男中音暖流似的直往心里钻。小朋友,你们找人?是啊、是啊,*兴奋的说。我们找茉莉姐,她长得可漂亮了,你知道她在哪吗?嗯,那个男人躬着身,厚厚的嘴­唇­紧闭着,大大的眼睛冲我们微笑着,我是你们茉莉姐的爱人,是她让我来接你们的。你骗人,茉莉姐又不知道我们来找她。我大声的叫道。叔叔怎么可能骗你们呢?你们从家里出来,大人急得四处找你们,然后跟茉莉说你们可能去找她了。好像有那么点道理,我看着满贯,征求他的意见。满贯还是有些不太相信,歪着肥硕的头问,街上这么多人,你怎么知道是我们?你们的茉莉姐告诉我你们的特征,我找了好多地方终于找到你们了。满贯的眼睛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没有吭声。*急迫的站起来,叔叔你快带我们去你家。走吧,他亲切的拉着*的手,你们肚子饿了吧,先带你们去吃饭。他的声音、动作、表情都极其自然。我们不自觉的跟着他朝街边的一家小餐馆走去。

满贯吃得满头大汗,唏里哗啦的像只饿坏的小猪。*吃一会就停下,扭来扭去的跳会舞又接着吃。我一边吃一边偷偷看着那个长着国字脸的中年男人,他一直微笑的看着我们。*跳舞时,他鼓掌让她再跳一个。他铁青的下巴微微向前突出,白­色­短袖衫隐隐露出发达的胸肌,几根胸毛从敞开的扣子处露出。老板娘没­精­打采的趴在帐台上,看着外面匆匆而过的汽车。满贯抹着嘴傻傻的笑着,中年男人带着我们上了一辆面包车。

一晃而过的高楼,像幅黑白画,闪烁的灯光,就像一滴落在水上的浓墨,慢慢散开越来越淡。车停在一个小巷的楼下,*跟在后面一跳一跳的走上楼。在五楼一个贴着“福”字的门前,他的手指按在门边白­色­的按纽上。叮咚、叮咚、叮咚,屋内传来懒懒的脚步声,谁?是我。男人的手Сhā在裤兜里,腿一闪一闪的。防盗门无声的打开一条缝,一条细细的白腿,一闪而没。砰的一声,*抢在前面撞了进去。一个年轻的女人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一脸陶醉的抽着烟。她看着我们露出一个奇怪的笑。门在身后,无声的合上。满贯呆滞看着蓝­色­的烟从女人嘴里徐徐吹出,*向一个房间跑去,茉莉姐。那个男人在身后慈祥的叫道,*过来。*推开一扇门,站在那不再动弹。男人过去搂着她说,茉莉姐出差了,过几天就回来了。她有多久啊,你没骗我吧。*失望的说。叔叔怎么会骗你呢,来,你们都过来,到这个房间来玩。靠卫生间的房间里有一台电脑,我们仨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见了一个在草地上奔跑的恐龙。我们很快就忘记了茉莉姐,他教我们玩游戏,那晚,快到天亮我们才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晨,我们没有看到那个年轻的女人。他穿着一个大短裤,在厨房里下面条。我靠在门边看着他,他转过身来摸着我头说,喜欢吃面条吗?嗯,我点点头说,茉莉姐什么时候回来呀?快了。你不喜欢叔叔?我耷着眼,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

吃早餐时,他给我们讲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我们仨打开了话匣子,*说爸爸和妈妈在外打工,好多年都没回来了,他们的样子她都想不起了。*还说,一点都不喜欢­奶­­奶­,因为­奶­­奶­老是对她又打又骂,咒她死,说她拖累了她。满贯说,爷爷跟爸爸老是吵来吵去,他讨厌爷爷跟妈妈到一起,因为镇上的人老是问他,把爷爷叫什么。我们仨没完没了的说着,那个男人的脸渐渐沉下来,我说,你怎么了?不高兴了?他叹口气,在客厅里急躁的踱来踱去。我跟在他后面,表示不再讲了。他没理我,过会,掏出手机打电话说着叽哩咕嘟的方言。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都沉醉在打怪兽的游戏里。一天夜晚,*站在他房门边说,我一个人睡,怕。哈哈哈,他笑着说,那好,你来跟叔叔睡。*连蹦带跳的怪叫着,我们俩也一阵怪叫,跑到他房间里爬来爬去。他在地下铺了一床大大的凉席,我们咯咯的笑着,滚来滚去,他威胁我们,再不睡,明天就不带我们去玩。

很早,他就叫醒我们,塞给我们每人一个面包和一盒牛­奶­。车子驶出城市,向乡下开去。一路上我们唱着歌,反光镜里他的脸绷得很紧。田野、水杉、村庄,袅袅升起的炊烟,熟悉的景象掠过眼界。嘎的一声,我们的身体一齐向前倾,车突然停在一棵树边。他急打方向盘掉过头往城里开,叔叔走错了路,他又象是在解释又象是在自言自语。过会,他又倒转头继续往乡下开。带我们去哪玩啊?我们问。到了,就知道了。他一脸不耐烦。很快,我们就看到了连绵起伏的山,车最后停在山里一户人家门前。那个熟悉的年轻女人叼着一支烟出来,跟大叔耳语一阵,打开车门说茉莉姐就在这。我们跳下来,一窝疯的往屋里挤。进去后,我只看到四合院里一个陈旧的磨盘。一个男的拿了一瓢花生出来给我们吃,车响的时候,我们一起朝屋外跑去,迎面被两个汉子拦了回去。救命啊,救命啊,我们大喊大叫,一团白白的布塞在嘴里,声音变得嗡声嗡气含糊不清。

我的手肯定没了,一点感觉都没有。因为粽子是没有手的,所以我的手没了。他坐在一边叭叽叭叽的吃饭,饭粒粘在胡子上一抖一抖。一根黑毛从朝天鼻里钻出,黑泥般的内壁也隐隐透露出来。一张脸花一块白一块的,满是尘垢,好像一百年没洗过似的。他坐在小凳子上,猴着腰,闷声闷气的说,你不听话就饿死你。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没有眼泪,只有仇恨。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晚上趁他睡着后,偷偷放一把火烧死他。我为什么要来找茉莉姐呢?我的那个小屋是多么的温暖啊!我现在什么都不要,只要我的小屋。啊,太难受,我的肚子里有个爪子在抓。哇,不是一只爪子,是一千只爪子在抓。只要你听话,要什么有什么。他既像是威胁又像是引诱。我的眼珠就要从眼眶里飞出去了,一股拉伸般的疼痛在眼前扯出闪烁不定的白光,仿佛暴光后的胶卷。灼热的疼痛烧得脑子一片空白,眼前的白光越来越小就像慢慢合上的帷幕,黑暗淹没了所有的物体。我瞪着的眼睛就像死鱼的眼睛一样,没有一点光彩。啊,我死了,我是不是到了另一个世界,那是我要寻找的地方吗?熟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不听话,就饿死你。一颗星星越来越亮,就像扩散的水波,他还坐在那有滋有味的吃着。

深夜是个魔鬼,它让我感到恐惧,他会把我怎么样?战栗像一场突然而来的寒流,颤抖电流般传遍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细细的浅褐­色­的汗毛一根根竖立起来。我可怜巴巴的看着屋内的一切,拼命的冲他点头。他搓着手,脚用力的碾着烟蒂,兴奋的试探,你是说,你听我话?我的头无力点着。我解开你,给你饭吃,但不许叫,否则打死你个鳖孙。

他把饭端在我面前,我的手半天都没有知觉。他一边把饭菜往我嘴里扒一边说,往后只要听话,我要什么他就买什么。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阳光有时从门上方的格子里透­射­进来,我希望自己像阳光一般自由自在。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个天才,一个小小的玻璃罐在我的手上能变出许多花样来。叮叮叮,筷子敲敲,清脆悦耳,只有钢琴才能奏出如此美妙的音乐。看,罐子里的纸片转来转去,简直就是一个漂亮的万花筒。黑­色­纽扣在里面一蹦一蹦,就像跳舞的­精­灵。扣在眼上,慢慢旋转,我能看见天上的流星。最开始,我很高兴,因为不用上学啊!但很快,我就发现一点都不好玩。漫长的白天就像王妈妈的裹脚又长臭,为什么还不黑呢?为什么还不黑呢?不过,黑夜也并不比白天好。我睁着眼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点睡意也没有。

烦死了,烦死了,每天都是这样,我要一辆汽车。于是,我就有了一辆汽车。真没劲,我要一辆飞机。于是,我就有了一辆飞机。这些玩具,我在地上推两下就一脚踢到一边,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要一个坦克。于是,我就有了一辆坦克。可我还是觉得不快乐,*和满贯还好吗?我常常坐在墙角的小凳上想这个问题。我或许什么都不应该想,有天,我就这样想着想着就发现头疼得厉害,我躺在床上看见*和满贯在墙上奔跑。朦胧中好像有一层灰灰的­阴­影笼罩在床前,纹帐在轻风里动了动,我看见爷爷站在床前看我。费劲的张着嘴,还没有叫出声,他就消失了。如果爷爷还在的话,该有多好啊!我盯着墙角,企盼他还在­阴­影里,风一般来到我身边。墙上好像是斑点,又好像是亮点,晃来晃去的。不对,是家门口的鹅米豆花,浅浅的紫­色­,有着好看的荷叶边。迷迷糊糊中,我看见田边倒着一棵枯萎的大树,河边坐着一个女人,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梳子醮着水慢慢的梳着,我连忙朝她跑去,就在快跑近时,她变成一朵花随水漂走了。在花瓣的轮廓上,我看见了一个女人温柔的笑,那是我母亲抱起我时特有的表情。不知怎么回事,我好像飞了起来,印象中我落在一堵墙上,墙的外面有个石狮子在喷水,墙内一个女人用具有魔力的鞭子把一群小孩抽打成了一群羊。我吓得从墙上掉了下来,这时一片云飞过来载着我突上突下的颠簸得厉害。什么东西挡住我的视线,好像是一只奔跑的牛,怎么老是在我前面跑呢?不不不,是他的脊背挡住了优美的景­色­。

一只黑乎乎的手,放在我胸前的被子上,头歪在床边,一股重重的头油味异常刺鼻。输液管里,滴答滴答的响着。过会,他抬起头,你醒了。嗯,我点点头,我想*和满贯了。我的声音极小极小,害怕他不答应我的请求。粗糙的手在我头上摸了下,病养好了就让你跟他们一起玩。爸,真的。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我又小声的叫了下,他颤抖的手捧着我的脸,就像捧着一个珍贵的青花瓷瓶。

人要是能经常生病就好了,这样你就能吃到许多好吃的东西。看着柜子上的水果和营养品,我一点都不想出院,可是那个讨厌的白大褂说我可以出院了。我真是恨死她了,他肯定不知道那些水果有多好吃。

一天早晨,我在院子里看见了*和满贯。他们显得很高兴,一点都没有受到伤害的样子。我们三个人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度过了一个个快乐的白天和夜晚。一天午后,太阳落在了院外的梧桐树上,青­色­的梧桐果粒在轻风里伴随着一片树叶落在院子里。*站在磨盘上,唱着一支动人的歌。这时,我们听到院外汽车熄火的声音。门开后,阿爸的身后跟着几个警察。阿爸和另外两个男人说,这就是。警察牵着我们的手往车那边走去,我挣脱开来,奋力的朝阿爸扑去。他蹲在院子里,双手捂着脸,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另外两个男人,站在一边拼命的抽烟。警察跑过去,抱起我向外走,我的手在空中胡乱的挥舞着,腿在空中踢个不停。车驶出很远,我还趴着车窗向后看。

我婶婶用眼泪迎接了我,我爸爸用拳头迎接了我。几天后,警察拿一叠照片让我辨认,我一眼就认出那个长着国字脸的叔叔。你确认是他吗?是的。我毫不犹豫的说,他是一个好人。好人?两个警察不动声­色­,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探究我。圆脸的警察说,是他骗的你们吗?你还记得那天的情景吗?我一边说,他们一边记。说着说着,我就想起了妈妈,我嚎啕大哭,我要妈妈。这时,我觉得只有妈妈才是世界上最美的。伤心、思念、难过象一股股溪流汇成的洪水,从我眼里哗哗的流下。我瘪着嘴,发出咆啸般的声音,肩膀不停的抽搐。两个警察哄我,答应帮我去找妈妈。

凭着印象,我找到了外婆家。她跟三个阿婆坐在门口唾沫飞扬的讲着闲话,警察上去说明情况,她一ρi股坐在地上痛哭起来,我前生的作了孽啊,七老八十的人自己都养不活,还来个要饭吃的小孽种。你知不知道你女儿在哪?警察问她。不知道。她恶狠狠的说,她死了,你们要找就去­阴­曹地府找她的魂。她­精­瘦的身体在地上滚来滚去,就像油锅里翻来翻去的油条。她没回来过?警察怀疑的看着她。说了她死了,死了,不光没回来过,连电话都没打过,不是死了,是什么?快出村时,我碰见在河边洗甘蔗的舅舅。两个警察又上前询问他,一根甘蔗在空中舞着,蛮横的声音特别响亮,我不知道,你们不要问我。村里人看见我们,躲得远远的,站在一边看。

两个警察第二次带我去时,外婆在屋里死活不开门。村里的一个老人左右看看见没人,作贼似的小声告诉警察一个地址。我在另一个小镇见到了妈妈,我觉得肯定是警察搞错了。印象中的妈妈是一朵美丽的花,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个邋里邋塌的女人,跟我在大街上见到捡垃圾的女人没什么区别。她的样子,我极其陌生,禁不住往警察身后躲。她莫名其妙的看着警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就是阿梅吗?警察毫不客气的盯着她。嗯。她惶恐的问,什么事啊?警察说明原由,她好像猛然间才想起有这么档子事似的。她叫了一声,一个小女孩从房间里跑出来,瞪着惊奇的眼光看着我们。我不会回去的,她斩钉截铁,现在,我有新家了。这算什么?你跟原来的丈夫还没有解除关系。

我们原来在一起又没有打结婚证,只是办了喜酒。

事实上,你们是夫妻啊!

我跟他过不来,你们让他来跟我说。他又好喝酒,喝了就打人,我再也打不得了,我现想起来都还害怕。

那孩子你不管吗?

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现在的家庭很幸福,我不想你们打扰我。她脸上蒙着一层寒霜,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那你现在跟我们回去先把问题解决了再说。

我跟他已经没什么好说了,要说让他自己来。

咣当一声,门从身后关上。我和爸来时,屋子里静悄悄的,敲了半天门也没应。楼梯处上上下下的人,从我们身边走过。

我爸因为我多事,让我在床上躺了很长的时间。谁叫你去找那个贱货了,嘭,我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我爸把我的这一结果归纳为,咎由自取。夏天结束时,他又带我去找她。路旁的树叶开始凋谢,我觉得那是一种生命的消亡。一路上,我都想逃跑,我再也不想找她。可爸爸说,要让她付出血的代价。

看着灰­色­的水泥楼,我感觉到一阵寒冷,停在那不愿再往前挪一步,他拽着我不由分说的上楼了。噔噔噔的充满杀气,她隔着铁门看见是我们,冲我们拼命的叫喊,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她搬罐液化汽放在门边,手举一个打火机,你们是不是要我死给你们看。她拼命的尖叫,啊——啊——啊——,我没钱,我一分钱都没有,你们滚。你们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你们再逼我,我就不活了。她跳着脚,长长的头发像翻滚的波浪。

呸,我爸隔着铁门一口唾液吐在她的脸上,你死啊,死了老子就不找你要了。你一天不死,老子一天都不会放过你。我爸拉着铁门使劲的踢着,楼道里挤满看热闹的人们。不一会,警察来把我爸拉走了。后来,我们又去过几次,都没有任何的结果。

应该是三月,我记得田里的油菜花开得很旺。三月里,我们仨成了野马,撒欢儿的在街上跑。我们每天都要搜索一遍,小镇上来没来陌生的不速之客。我们每天都会跟着开往省城的汽车奔跑,啊,我们飞起来了,我们听到了欢乐的歌儿,“……花园的花朵真鲜艳,和暖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娃哈哈娃哈哈,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我们看见茉莉姐挎着一个花篮,在空中撒播着美丽的茉莉花。轻纱似的长衫,在音乐的清风里飘荡,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听,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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