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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茉莉在天上 > 五

官,只有快乐的声音和鲜艳的­色­彩。细细的沙子像水一般从指缝里滑落下去,满贯抓着沙迎风扬起,*靠着白桦树看着风中的沙子。像仙境吗?兴奋的声音,脆脆的响起。沙在我的手下,变成了一个个小山峰,怎么一个人都不来,*望着阳光下欢乐的旗帜。扑的一声,我脚下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坑,没有他们,又怎么样?

叮叮当当的声音传遍了校园的每个角落,鲜艳的旗帜轰的一下全都消失了。在美丽的阳光下,我要放声歌唱,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峦。*紧紧的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的看着我忙碌的双手。满贯说,他要是变形金刚和隐形人就好了。我则觉得只要是和“人”字沾边的,我都有些厌恶,我要变成空气,看着万物,而万物又看不见我,这样多好啊!

一个怯怯的声音,在白桦树边响起,快、快走……她话未说完,我就看见了她慌乱的眼神和哆嗦的嘴­唇­。老、老师来了。她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她知道我们不怕,也不在乎。她不敢朝我们的背后看,耷拉着眼睑看着面前的沙坑。你们怎么不去上课?质问从不远处传来。我们只当那是一个屁,那是一阵刮过­操­场的风。我们要堆许许多多的山,我们要去山里面找一个白胡子的仙翁,我们要住在那里再也不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去上课?她嚅嚅嗫嗫的说不出话来,还不快去上课。她边往教室跑边回头看我们。你们俩呢?满贯蹲在沙坑里没动,好像她压根不存在。我狠狠的扔下沙,没什么为什么,我们就是不想上课。邪了,她拉着我的胳膊一拽一甩,跟我走。满贯被她拉着衣领倒退着向教室走去。她的头发有些发黄,用一个手帕束在脑后,塌塌的鼻子小巧玲珑,鸭蛋似的脸非常光洁,但眼角的鱼尾纹暴露了她的年龄。

几十双目光聚在我们身上,我和满贯满不在乎的晃到自己的座位上。我们知道她看不贯我们做错了事,还大摇大摆觉得无限光荣的样子,但我们就是要让她生气,就是要跟她叫板。看不贯,可以不看。我们又没请她看,这就是我们的逻辑。我们坐在座位上故意斜着身子,看着窗外青翠欲滴的树。有一半同学转过身来,看着我们,砰、砰擦板有力的敲着讲台,哼,接着一声警告­性­的咳嗽,大家都迅速的转过头去看着黑板。我一会儿看着右边窗外的阳光,一会儿看着左边窗外的香樟树,一会儿又来个180度看着教室后面墙上挂着的*。一截白­色­的粉笔扔了过来,警告我注意听讲。这一切,我见多了,她能把我怎么样呢?她不能把我怎么样。我像满贯一样懒得理她,趴在桌子上睡大觉。

在学校里,只有课间活动才是我们想要的生活。我们走到哪,大家都会迅速的闪开。我们在走廊上昂首阔步的走来走去,妈的,碰我一下,碰我一下啊,谁碰我老子就揍扁他。走廊上的同学飞快的跑到楼下的­操­场上去,躲闪不及的同学身子紧紧的贴着教室的墙。我们故意朝墙边的一个同学走去,他拔腿跑进了教室,眼睛死死的盯着门,就像我们是可怕的瘟疫一样。我们已经习惯了没有其他小伙伴的日子,可*怎么也不习惯,她总是用企求的眼神远远的看着熟悉的身影。看她那傻样,又站在柱子的­阴­影里,看着快乐的人们。

楼下­操­场边,穿红裙子的小女孩,在橡皮筋中跳来跳去,就像一只飞舞的蝴蝶。她脑后高高耸起的马尾巴上扎着一朵纱巾挽成的花,束起头发随着她跳动的身体摇摆不定。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可她总是看得那样出神,那样向往。我和满贯拉着她,偷偷溜出学校,奔向田野。

远远的,远远的,天际优美的弧线落在了田野上。曲曲折折的小径上立着几棵树,经过飘着清香的荷塘,我们看见了田边的茅屋。稻穗在小径的两边低着沉重的头,我们没有方向,没有目标,最大的快乐是去一个无人的世界。我吹着稻穗制着的哨子,走过茅屋。不,它不是稻穗,是唢呐,听啊,是我母亲回来的欢呼。

我们吃着香瓜,望着田野上空蓝蓝的天。学校、家,哪儿才是我们梦想的地方,或许在某个神奇的岛上,或许在天上。可*相信,茉莉姐能带我们去一个美丽的地方。你不记得茉莉姐了吗?*扳过我的头,她那么漂亮,肯定生活在神的天堂里。亮晶晶的光芒,在黑­色­的瞳孔里扑闪扑闪。她的嘴微微的张着,露出洁白的牙齿,梦幻般的欣喜在圆圆的脸上流淌。满贯坐在田埂上把一块土,狠狠的扔向远方。一切是那样的空旷和寂静,只有枝桠上的麻雀在欢快的叫着。*看看我,又看看满贯,她撅着嘴,脸拉得老长,眼睛冒着火花的冲他吼道,你不记得茉莉姐了吗?满贯站起来,拍拍ρi股慢吞吞的说,记得,那又能怎样?我们去找她,找到她,我们就幸福了。她的声音就像春节里喜庆的鞭炮,声声都是活蹦乱跳的脆响。

悠悠的白云从头上缓缓的飘过,如果我是一片云该有多好啊,它会带着我去远方,去茉莉姐栖息的地方。她会在哪呢?在森林的木屋里,在会唱歌的泉水边,在山上的吊脚楼里,在海边的椰树下,在……应该是在一个绝美的地方。去年的冬天,她走过那条铺满青石板的街道,照亮了整个小镇。貂皮的风衣罩着鲜亮的裙子,高邦的靴子,傲慢的响彻了一条街。北风肆意的卷起风衣的前襟,飘扬的裙子像一幅画。她走过的地方,就像百花盛开的春天,馨香四溢。她的表情,她的步法,就像电影里的明星,头发随意的挽在脑后,白皙的脸上似笑非笑。她从车里出来时,*­奶­­奶­的眼睛就直了,满贯爷爷的舌头就像夏天里的狗,伸得老长老长的忘了缩回。*的­奶­­奶­那天做梦了,并且是白日梦,茉莉站在她的面前,伸着细细的手指,轻轻的点了下臭豆腐又飞快的缩回。她丢了魂似的,木木的把一碗臭豆腐装塑料袋里递给她。只见红­色­的轿车飞走了,似乎没有听见任何的声音。她踮着脚望着新华街的街尾,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桌面上留着香水味的纸币说明了一切。她仔仔细细的看着手里的十元钱,忘了锅里残留的一块臭豆腐。过了会,她又看见那辆红­色­的车从摊位前开了过去。你们看见什么了吗?她问满贯的爷爷,不,现在应该说是满贯的爸爸。他说,那是老李家的丫头茉莉吗?

那天晚上,我去找*,听见她­奶­­奶­的咒骂声。看看人家老李家的丫头,再看看你妈,一个个都是讨债鬼,一个个都是没用的货。她抹了一把眼泪,在大腿上焙了焙,想起不幸的生活,不禁失声痛哭起来。人说黄连苦,我比黄连苦三分;若说人是一根草,总有一节好,我是一节更比一节苦;天啊——你有眼就睁一睁,地啊——你有眼就收了我做一名清闲的鬼。要说人不*枉少年,我是有男人不如没男人,活寡守了一辈子,养了老的又养小,不等五更­鸡­鸣起,到了三更方能歇。她拖着长长的调子,就像舞台上甩着水袖的青衣。肥厚的手在大腿上拍得噼啪着响。*傻愣愣的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堂屋的墙壁上一个巨大影子,就像虔诚的香客一拜一拜的,过了会墙边瘦小的身影和巨大的黑影融为一体。*拉着­奶­­奶­的胳膊劝慰,那个肥胖的老女人正悲从中来,哭得全神贯注,这下把所有的不满和牢­骚­都迁怒到*身上。就是你个小婆子牵累了我,没你,我几舒服,你几多好死。她扬起胳膊,恼怒的一甩,*噔噔的连连后退。她­奶­­奶­哭得有滋有味,完全沉浸在往事的追忆之中。*既委屈又手足无措,站在一边卷着衣角,看着脚尖。她迟迟疑疑的挪着碎步,挪两下又站着不动,偷偷瞟她一眼。她慢吞吞的挪到她身旁,目光躲躲闪闪,不敢正视。­奶­­奶­,她颤抖的声音刚停,啪的一声,脸上就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那个砍头的剁八块的,养不活就不生,生了来害我。*瘪着嘴惊恐的看着她,忘了哭泣。

第二天,*躲在老街一幢房子的墙边,朝茉莉姐的屋子里偷窥。她看到茉莉姐从屋里出来,慢吞吞的走在青石板路上。她跟我比划那天的情景时,肯定的告诉我,茉莉姐是山上的一朵花。你没见她那么美吗?只有山上的花开,才能那样迷人。不,或许她是世外桃源里,一朵三月的桃花。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找到她,我们就会发现一个神奇的地方,就会发现通往天国的路。

太阳的金光隐退后,天空还是那么蓝,有人戴着草帽走在田间的小路上。满贯和*在田里逮着蚱猛,晚霞演奏着美妙的音乐,那是泉水从古筝上滑过的声音。我展开双臂,风一样刮过田间的小径,快跑啊,我们去找茉莉姐。满贯和*兴奋的飞过田野,伸开的手臂掠过一棵低矮的树,不,是翅膀,因为我们是三只快乐的小鸟。

窗外还是黑乎乎的,我都从一数到一百了,天怎么还没亮呢?这是世界上最讨厌的夜晚,盼望已久的暑假终于来了,我们幸福的生活就要开始了。叽叽喳、叽叽喳,清脆鸟声唤醒美丽晨光。我们弄了钱,就可以去找茉莉姐。我闻见了*嘴里散发出阳光的味道。满贯说,昨夜在家找了半天破烂,只找到了两个可乐瓶。

我们仨绕过乡政府,向废弃的藤编厂走去。野草从砖缝里钻出来,一排灰蒙蒙的房子就在眼前,破碎的玻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们从窗子里爬进去,踢了踢地上的一块木头,飞起的灰尘在空中旋转。我捂着鼻子,在木头和砖块里翻出了一块铁。满贯用棍子这儿扒扒,那儿扒扒,他找到了一个大大的爪钉。*找到一节长长的电线和几颗钉子。我们从窗子里爬出来,又在墙角发现了一个破烂的塑料盆。

穿过新华街时,*站在卫生院的门口,看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一动不动。我回过头来,看见她的嘴­唇­在嚅动,眼睛盯着那个男人手里的饮料。我准备过去叫她时,只见那个男人一仰头喝光了手里的果汁,把空瓶递给她。她举着瓶子,边跑边晃,你看又一个瓶子。

走过粮站后面的那座小桥向右转,就是荒废的冰­棒­厂。以前在那里挖观音土时,好像看见过许多破烂的塑料框,就堆在冷库后面的井边。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挂着一把黑­色­的大铁锁,我们沿着围墙走,找到一棵距墙十分近的树,然后爬上树,再从树上跨到墙上,最后纵身一跳就到了冰­棒­厂里。那棵树是从墙脚根长出来的,非常好爬,可*踩着我的肩还是爬不上去,最后还是满贯在上面把她拉上去的。我们俩站在里面,望着墙上蹲着的她叫道,往下跳啊,快跳啊!我怕,她几乎要哭出声来了。我只好站在墙边,让她踩着我的肩膀下来。

茂密的草,快没掉我们的头,细小的虫子,雾蒙蒙似的在草丛里飞舞。啊——*尖叫起来,一只蛤蟆跳到了她的脚边。满贯问,什么东西?我说,蛇,他拼命的往前跑。啊——啊——*比刚才叫得更响亮。咚咚咚,慌乱的奔跑,踩出一条小径。我们站在通往厂门口的那条路上,看见冷库上面那个歪歪斜斜的房子。房子的前厅,也就是原先小镇上的人批冰­棒­的地方,堆着打蜡的包装纸。后面制作冰­棒­的地方已被牢牢的锁上,墙角边躺着断了一条腿的凳子。冷库后面根本没有破烂的塑料框,只有两只脏兮兮的蛇皮袋。我们还发现,草丛的边缘有许多玻璃瓶,可收破烂的人不要玻璃瓶,我们只好用蛇皮袋装上纸,顺便拿走井边打水的铁杆。

我们也学镇上捡破烂的阿婆翻垃圾箱,从菜叶和剩饭里挑出饮料瓶、掉底的鞋子、装着垃圾的塑料袋、纸盒等,可一天下来,收获甚微。夕阳西下,晚归的倦鸟鸣叫着飞过天空。*在美丽的黄昏里把十块钱看了一遍又一遍,呵呵呵,她傻笑笑,这是我们的。在太阳落下去的地方,我看见了一条金光大道一闪即逝。我们三个人又蹦又跳,约好晚饭后去抓泥鳅和青蛙。

婶婶看见我时,总是摇头,她什么也没有问,就把饭端在我的面前。吃完饭后,我扎了三个火把,做了三个舀鱼的兜子,可屋外的时光,似乎被施了魔法,停在晚霞满天飞的那个瞬间。许多蜻蜓,在小路上飞翔,时高时低。路那边就是我家的菜地,菜地的一棵树上,挂着成串的鹅米豆。我举着竹扫帚捕打那些飞出优美舞姿的蜻蜓,一只蜻蜓的头被打掉了,它的身体还在地上旋转。我咧着嘴,露出了开心的笑。心头一直以来压着的黑影,在蜻蜓的死亡中消散了,可它就像水面上飘浮的油,吹开后又慢慢的汇聚成片,挡住了一汪清水的阳光。蜻蜓飞散了,我也累了,他们也来了。

*拿着火把和桶,我和满贯拿着叉子和手电筒,三人一起向野外出发。时间尚早,我们一边走一边玩,经过甘蔗地时,我们拽甘蔗吃,路过西瓜地时,我们摘西瓜吃。我们快乐的唱着自己的歌,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哪里有吃的哪里就有我。村庄在我们身后变得越来越小,朦胧的轮廓中,灯光成了旋转的亮点。野外的星星显得特别明亮,连着河水的小渠,蜿蜒在田边。刚割完稻子的田里,只有稻茬和一汪浅浅的水。脚步声和说话声,在我们耳边响着,风送来虫子的歌声,咕咕呱、咕咕呱,青蛙也不甘寂寞。一束强烈的光照向草丛,叉子扒开草丛,刚发现它,就听得扑通一声不见了。扑通,又一只跑掉了。嘘,我示意他们轻点,他们猫着腰跟在我后面,我的铁叉刚举起,就听扑通一声,没了青蛙的踪影。

凌晨,我们点亮了火把,行走在稻田边,只见水中的淤泥上睡着的泥鳅,直直的像个傻瓜。我们赤着脚轻轻下去,兜子一舀就是一条。可惜就是太少,我爷爷小的时候,稻田里的泥鳅可多了。满贯似乎发现了什么,刚一开口就收住了话头。走过一亩亩稻田,*的眼睛变成了对眼,直到带去的柴油用完,手电筒的光变得微弱,我们才往回走。爬上一片坡地,我摔了一跤,因为我的眼皮在打架,我真想躺在那美美的睡上一觉。青蛙此起彼伏的叫声,渐渐消失了,远处房子就像约隐约现的浮雕。

东新路两旁的灯都灭了,我带着他们挤到了我的那张小床上。天刚亮,我就被*吵醒了,我们的泥鳅还在吗?我揉着眼把桶从床底拉出来,泥鳅怕羞似的躲躲闪闪,钻来钻去。到集市上,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可我们只走到新华街,就被一家小餐馆的老板看中了。他看了一眼泥鳅,满不在乎的吐了个烟圈说,这么小,卖给谁要啊!他宽大脸膛下,两砣疙瘩般赘­肉­一甩一甩的。你们还是快回去,市场里不会允许你们三个小鬼卖的。我们不理他,准备走,唉——唉——唉,你们三个小鬼,市场上是要摊位费的。这样吧,你们想卖多少钱?我看看满贯,满贯看看*,*又看看我,我说五十块。这么小,这么少,还要五十块啊,你以为这是黄金啊!好,算了算了,看你们三个小鬼也怪可怜的,你们去市场上卖要交三十块钱的摊位费,我现在就给二十块钱你们好了。不行。我大声的叫道,这都有小半桶,并且是野生的。他摇摇桶,不满的叫道,都是水。说完,他抽着烟,轻蔑的说,二十块,你们想清楚,过会再要卖,我就不买了。*壮着胆子说,再加点。中年男人,打着哈欠,一副亏血本的样子,好,再给你们加一块,你们每人可以分七块钱。*看着我不出声,可我觉得还是太亏。满贯鼓着嘴说,再加五块。中年男人盯我一眼,我说再加五块。他极不情愿的嘀咕着,再加五块,我还亏本不成,接着又大声的说,你们这么小也够可怜的,五块就五块吧。他把泥鳅倒在自己的铁桶里,给了我们二十五块,埋怨今天起得早撞鬼了。我接过钱,清楚的看见了他脸上一抖一抖的疙瘩。

穿过新华街,走过影剧院,徘徊在卫生院……这不是一天的行程,而是每天的行走。我们第一次发现小镇是这样的美,每一天都是幸福的日子。我们拖着蛇皮袋,走遍小镇的角角落落。

一天,父亲问起暑假作业。我低着头不吭声,他扬手一巴掌,作业呢?他的声音真大,我感觉地都在抖,不,是地在跟我一起抖动。左边脸颊火辣辣的,视线仿佛蒙了一层雾,模模糊糊中身体晃了晃。没,没做。蹦的一声,一阵钻心的疼,我的腿断了,我的腿肯定断了,我的身子矮了下去。我蹲在地上,抱着腿,咬着牙,忍着眼眶里弥漫的水光。你在­干­什么?说呀,你以为我不知道,天天在外捡破烂,丢人,谁让你去捡了。没饭你吃了吗?你捡的钱呢?我紧张得忘了说话,他粗大的手伸到我面前。我张着嘴,舌头像是肿大了,说话含糊不清,没有。他重复道,没有,没有,没有,你还跑得那么带劲? 他的胳膊在空中挥来挥去,瘦长瘦长的马脸涨得通红通红,浓烈的酒气呛得我喘不过气来。你个蠢货,他抬腿又是一脚,是不是都给老婆子的孙女了。啊,是不是啊!不是,我硬着头皮说,没有捡到钱。没有,没用的东西,他摇摇晃晃的又踢了我一脚,没有,以后再捡破烂打断你的腿。不一会,他踉踉跄跄的歪到房间里睡觉去了。

我跑出去的时候,轰隆隆的鼾声从屋子里滚过,呵——哈——,呵、呵——哈——他的喉咙就像一个破风箱。

见到满贯的时候,*正在哭。我们仨向印刷厂后面的树林走去。*说,­奶­­奶­要她交钱,不交就不许去外面瞎跑,否则戳穿她的眼睛。我们跑吧,今天晚上就去省城,反正路费够了。满贯抿着嘴,低着头看着地下,犹豫不决。哼,我拉着*就走,他在后面紧跟不舍,细细的委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又没说不去。那好,我们今天晚上就走。脚步在落叶上踩出一首轻快的歌。

第一次感觉夜­色­是这么美,一排排水杉像一幅水墨画。但我觉得明天比画更美,梦寐以求的事情就要实现了。我们就要见到茉莉姐了,就要告别从前倒霉的生活,从此,我们仨就过着幸福的生活。这该是多么振奋人心的事情啊!*的嘴­唇­飞快的闪着,噼哩啪啦的声音像炸爆米花。茉莉姐肯定比以前更漂亮了,茉莉姐见到我们肯定会很吃惊,茉莉姐肯定会带我们去玩……她的脸庞泛着好看的红光,眼睛一眨一眨的,就像一个可爱的巴比娃娃。满贯看着窗外的田野和亮着灯光的村庄。翻过一座又一座大山,趟过一条又一条河,一个美丽的地方出现在面前。我就在这样甜美的梦里睡着了。

讨厌,谁啊,这么早就推推搡搡的。我看见了一条条走动的腿,这是哪儿呢?很快我清醒过来,这是省城,到了,我们终于到了。我推醒满贯和*随大家一起下车,叫卖声、脚步声、车子呜呜而过的声音,一下子就让我们迷失了方向。川流不息的人群,高高耸立的大楼,茉莉姐在哪呢?一个老人从我们面前走过,喂,大爷您知道李茉莉在哪吗?他的脚没有停,也没有回头,不紧不慢的朝街那边走去。一个在天桥下抽烟的男人,似乎在思考什么,又似乎在等待什么。大叔,您知道李茉莉住在哪吗?烟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他没有任何的反应。这个城市的人真奇怪,他们都没有耳朵。穿过一条条街道,终于有人开口答话了。他坐在轮椅上吃着面条,摇摇头告诉我们,不知道。咕咕咕我听见了肚子的叫声,满贯说,饿死了。我们啃着玉米继续寻找,*说这儿一点也好,要是在我们那不管找谁,随便问下都能找到。啊,满贯欣喜的跳起来。好像是在富豪花园。请问去富豪花园怎么走?前面站牌9路车。许多人站在那等车,满贯说在这在这,是最后一站。

高楼渐渐的少了,矮房子也少了,田野出现在我们面前。车终于停在满是小洋楼的地方。小区的门口是一个圆形的广场,左右两边是天鹅造型的雕塑,清亮的水柱从天鹅的嘴里喷出。小区门口一个穿制服的男子拦住我们,你们找谁?李茉莉,*骄傲的扬着头。哪幢的?多少号?*的肘子碰碰我,一副没了主意的样子。满贯说,我们不知道她住在哪幢,也不知道多少号,他的喉咙像是梗着一根刺,每说一个字都那么困难,一边说一边咽着口水。他拿起对讲机,让人查这个名字。过会,胸前的对讲机像收音机似的响起,只听里面在叫一个人的名字,那人拿起来跟对方讲起来。他一边讲,一边用眼睛盯着我们。他的声音很大,我们听的很清楚,没有这个人,怎么会没有呢?那人说,你们也听见了,要不你们给她打电话吧。我们没有电话。*的眼光满是企求。你们回家先问清楚大人,也许不在这个富豪花园。我很吃惊,也有些慌神,结结巴巴,那、那、那有几个富豪花园?。反正有好多个。说完,他不再理我们。

我们找了好几个富豪花园,连茉莉姐的影子都没有见到。我们像三只无头的苍蝇,转来转去。经过一家面包店,满贯站在那一动不动。最后,我们仨每人抓个大大的面包,一边走一边吃。但我觉得好像什么都没吃,肚子还是饿得要命。坐在街边的路灯下,我再也不想站起来,腿酸疼酸疼没有一点力气。

城市的夜晚有着好看的灯光,但我并不觉得美。世界上最美的房子,就是老家窑旁的小屋。那儿才是我的安乐小窝,才是我的自由天地,虽然没有爸爸和妈妈的关爱,但此刻我多么的希望回到小屋,回到婶婶家去。要是现在有吃的,有床睡该有多好啊!*说,臭豆腐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可惜现在没有,要是有就好了。满贯说,这里连星星和月亮都没有。在我们那,满天都是星星,要有多漂亮就有多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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