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帝王,都是不会留着功高震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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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走道另一头传来了一些闲碎的脚步声,帷湍脸色一变,就连朱衡也失去了笑容。
迎面走来的是冢宰及其手下的府吏。朱衡及帷湍依循礼制退于一旁,一不小心正巧挡住了止水相较之较矮的身躯。低头行礼让冢宰一行人通过。这时,一个声音自二人上方传来。
“喂!这里可是通往内宫的道路!”
一名府吏对朱衡发出质问。语气傲慢无礼。
“你们在此徘徊做什么,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朱衡与帷湍并没有回应。依礼制,准许升殿及进入内宫的官员仅有少数。以二人的官位而言,本是无法进入内宫的。但他们皆持有王上所亲赐的特权,自然会招惹来一些官员妒嫉的闲言闲语及恶意中伤。朱衡与帷湍也早对此感到习以为常。
“你们可知自这里走去就是内宫?”
帷湍简短回答了声"是"后,冢宰则是深深叹息。
“这就没辨法了。那么请你们不要妨碍到陛下处理政事。”
“但..现在是陛下的休息时间。”
“我并非斥责你们妨碍陛下。真是的,也不知陛下在想些什么,难道就不能安静下来好好处理政务。”
“不过那也得等到一些专门带着陛下游玩的贼臣消失之后吧!” 冢宰的声音相当的嘲讽。
“冢宰是在指责陛下私自出游是我们的过错吗?”一个声音是熟悉的温和,可是又带着一种危险的警示,冢宰惊愕的看着被那两位挡住的白衣少年优雅的走了出来。脸上依旧是微笑,黑漆漆的眸子好似黑夜的繁星,深,且暗。
“辅佐官大人。”冢宰急忙弯腰行礼,语气恭敬起来,“……不敢。下官知道辅佐官大人忙于国事。只是担心陛下身边的小人罢了。”
右手顺了顺自己才到肩膀的黑发,水水轻轻的笑了一声,也不免对方的礼,她很清楚这位冢宰可是说一套做一套。本来冢宰是六官之首,现在因为尚隆的一句话,要他屈居水水之下。那家伙没有暗地里给水水惹麻烦。要不是考虑到他还有用,水水早就灭了她。她是不会想要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的。惹火了她她就直接一窝端,理由,那是什么东西。
“冢宰大人身为六官之首,知道陛下身边有小人,那么查清楚那些贪官污吏,为一己之私妨碍国家发展的家伙们,也是分内之职。我希望您也能够多减轻陛下的负担。当然了,繁忙与公事,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再不精通政务的人,只要不是弱智,接触一个领域20年,也能够划出个方方圆圆。
水水本来就有过四枫院家族的礼仪培训过,再经过这20年的政治生涯,很多官僚的话也能说的极其顺口了。无论是损人的还是外交的。
冢宰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和止水道别,便领着府吏往位于东边的宅邸走去。
等到脚步声消失于走道的另一端后,帷湍抬起头,脚则是用力朝地上踏去。
“...不知谁才是奸佞贼臣,你这个用金银向枭王买官位的小人!”
“帷湍……”朱衡则露出苦笑。他觉得好歹也要顾及一下止水还在场。
其实,帷湍称对方为奸臣是一点也不为过。自枭王失道后,便对政务显得无心,任由百官横行无理。有的人便趁机用金银买取官位,以便每年自国库中汲取银两,用以设置田产。有的人则为讨枭王欢心,不但不出言进谏,反倒帮着枭王残虐人民,使得国土荒废。
这些话,他们对王上也有进谏过,连同止水,不过他们两人皆是按兵不动的样子。他也隐隐明白,时间未到。
毕竟是冢宰,没有一个说服人心的理由,只会被抓住把柄,落人口舌。
“对那种只会耍嘴皮而没有才能的人,没有必要加以理会。”
“但他说的就好像是我们教唆陛下放荡玩乐!那家伙的放荡根本就是他自己的本性始然!”
看着帷湍咬牙切齿的表情,朱衡只能露出苦笑的努力安抚。
“会被人这么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帷湍官居遂人,以职位来说是个连中大夫都沾不上边的小官。冢宰职等为侯,但却比不过位居自己下四位的遂人。不同于帷湍有着种种特权,冢宰即使要面见国王,也得历经种种繁杂的手续。这叫冢宰怎能咽得下这口气。而官位居帷湍之下的朱衡,更是个连下大夫都不到的小官。
“我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但被那种人取笑我就有气!何况居然连止水大人都!”
“您这么说会让止水大人很困扰的。”
“全都是成笙的错!他是最接近陛下的人,怎么不拿条绳子把他绑在玉座上!”
朱衡不禁感到呆然,没想到帷湍竟连国王身边的侍卫长也骂进去。而一边的止水则是直接笑出了声。
“这真的值得您如此生气?”
“我当然生气!被人说是带着王上放荡游玩的贼臣也就罢了!竟还传出我们是主上的"龙阳之宠"!”
帷湍一不小心脱口而出,然后就觉得不妥,至于朱衡早就脸色霍变。只是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他们很快就如所料般的承受了一次惊涛拍浪般的沉重压迫感。
“……你说什么?”止水在笑,可是他们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他内在的怒火。
朱衡咽了几口唾沫,才给了自己开口的勇气。试图平缓止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火焰。
“用不着去理会那些爱搬弄是非的人。陛下最近也开始考虑,是该整顿诸官的时候了。”
止水一顿,“总算要开始了。”
“内政上大致以稳定,国家未来的走向也都奠定好。一切都准备就绪,再来就只要凡事顺着轨道去执行就好。这之前一直没时间来整顿诸官,算算更换诸官的时机也到了。”
水水不是什么政治官员,可是曾经读过历史的她,也是懂得新王在登记之时,就应罢免枭王时所任用的百官,采用适合的新官员。可惜新王并没有时间来处理这件事,所以一直揨摆至今。只是为了防止叛乱,尚隆还是有采取措施,比如下令冻结各州州侯的部份实权。并于各州设置"牧伯",以监督各州州侯的行为。所派出的"牧怕"皆由侧近之中选出,之前一直阿谀奉承枭王及贪图安逸的官员则摒除其外。
止水开始并不赞同,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判断是正确的。
当雁国全民悲愿请求的新王登基时,玄英宫还是个金碧辉煌的宫城。而今,这宫城的华美不在,只徒留一片玄幽的宫城。小松尚隆将所有装饰于宫城上的金银、宝玉──连自己玉座上的玉石也不放过──全都拿去变卖。即使如此,却仍解决不了雁州国的穷困。无奈之下,他甚至将部份建筑解体,将石材、木材..等全数拿去变卖。自那时起,关弓山峰上就只剩下连绵不绝的黑色宫城,至今都不曾改变。
王宫是天帝赐给初代之王的居所。基于敬畏,历代王都花费相当大的工夫来整修王宫,更别说是有所破坏。然而,这座象征王朝历史的宫殿,现竟被除其华美的装饰,更甚者半数被解体变卖。使得诸官感到狼狈不堪。
对于小松尚隆的壮举,止水是佩服的。历史上,有多少的王者愿意做这样的事情。都是要这天下,要这权利,却没有想过悲愿的国土和人民。
所以小松尚隆的举动在一片官员的反对中,独独得到新的‘辅佐官’陌止水的支持。
有的官员甚至指着止水骂,“若是天帝降罪与吾王,你该当何罪!”
止水沉静的一笑,挺直了腰背,高傲的抬起头,用百官听的到的声音宣誓般的说,“如果延王此举让天帝觉得被侮辱,他大可降罪与天雷。不过,必须先贯穿我的身体!只是如果这样为民的王因此而被降罪,这雁国怕是不会再有这样的王上了。又或者,天帝只亲眯与只顾自己欢愉的国王?”
这样的话等于公然和天帝叫板,然后这位他们觉得瘦弱的不堪一击的少年很斩钉截铁的说了这样一句话,“身为官员,听从王的命令天经地义,想当初那位枭王残虐百姓的命令都听从的你们,却不希望听从现在造福百姓的命令?既然如此,你们也不需要这官职,让你们做回平民百姓,好好体会下他们的生活罢了!”她笑的很危险,“我和王上是不一样的,没有什么耐心听你们看似冠冕堂皇的政治理由,我只知道,违抗王上的人,都该死。”
好似配合着他的话,延麒放出在身边的使令威胁的吼了一声。
官员们当场变色,几个资格老的官员则怒道,“你这是在威胁吗!!?”
那少年抿嘴一笑,“我就是在威胁,怎样。”
好在王那时充当了和事老般的解了围,"说做就得去做吧!又不是什么坏事。"众官员才算有了台阶下。
自那后,这位少年对于那些正直的官员来说,背影不可抑制的高大了起来。
其实一个荒芜的国家的老百姓有多苦,只有看到的人才能够理解。
这样的叫板,不是水水该有的稳重。她承认,她也许是仗着自己是初始神手下的身份才敢说出这样的话。但那些天看下界的百姓们,即使是见多了生死的她,都有种不忍目睹的感觉。
明明那么惨,还是固执的等待在自己的国土。等待着,相信着会好起来的一天。
枭王在位时,他放任许多官员汲取国库中的金跟,暗自中饱私囊。按照止水之前的建议,罢免其所留下的诸侯诸官,将其所暗中累积的金银缴回国库,也不失为是个好方法。但尚隆则说服止水,整治国土,让荒废的大地能重新有所收获才是最重要的。
为了使完全焦化的田亩能重新开垦,使得人民生活能自收获中得到安定,足足花了二十年的时间。这期间除了国王所御用的宝物外,国库里能变卖的,大至金银珠宝,小至士兵们所使用的刀刃,全数运往他国变卖,好渡过这艰辛的时期。
那时候尚隆安抚止水等人我只是将东西寄于那些人的宝库里,就让他们拚命累积自己的财富,愈多愈好!等时刻到了,我会连本带利的要回来。
而王所说的时刻,现在终于到来。
“虽然放荡,但也不是个傻瓜。”
听到帷湍的低语,朱衡脸上浮现笑容。
“是有才能没错,但也不能让他太任意妄为...”
这名被喻为有能力却放荡的雁州国国王,正被五个人围在内宫的私人房间里,被你一言我一语的教训。
“....你们说的我都明白。”
尚隆抬头看向围在自己身边的四个人,还有一个更危险的则在包围圈外面捧着茶喝的好不优雅。偶尔露出威胁的笑意。
帷湍一脸怨恨的看着尚隆。
“就只有明白而已!”
“我会反省的。”
“我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奇耻大辱,这个怨恨是我想忘也忘不了的!”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尚隆在帷湍转身后,趁他看不见时,故意双手合十祈祷。朱衡不禁深深叹息,内心想着陛下是真心反省吗?。
“陛下对自己应有的立场到厎是做何想法?国王是一国的帆椲,身为统治百官且理应做为模范的您,再如此放荡下去,叫微臣有何颜面去面对雁国万民。”
“没错、没错!”
一直待在尚隆身旁且面无表情的男子开口说话。
“看看他还张大嘴巴合不拢的蠢样,令人想到得为这种愚主效命的自己还真是可悲。”
“醉狂,连你也开口骂人?”
这名有着一身褐色肌肤,身材矫小瘦弱的年轻男子,名成笙别字醉狂。是掌管军事的司马,也身兼负责保护国王的侍卫长之职,也就是大仆。枭王曾说过,成笙的智谋及武技可比禁军将军强上百倍。而当成笙因向枭王进谏被捕时,枭王因怜惜其才而不忍杀之,故将其幽禁。当枭王驾崩后,诸官皆劝成笙走出牢狱,但成笙却执意坐于牢中。成笙认为自己是因王下令而下狱,除非有王的赦令,不然至死都不出牢狱。就这样,成笙在新王下令赦免前,已足足在牢中静坐近五十多年。
“...还有,请不要用您擅自取的别字来称呼我。”
“你不喜欢吗?”
“那还用说!”
相对于成笙一脸严肃的表情,帷湍则是投以怨恨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