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还真会替我考虑啊,”我笑着对她说,“知道我还没领薪水,只要我请顿KFC,太怜慈了!”
她一听就笑了,其实我挺喜欢看她笑的,眉宇间透露着成熟白领的魅力。她说:“其实KFC也不错了,我这个人挺容易满足的。我们农村的孩子,小的时候家里穷,每顿吃的总是那种风干的玉米磨成的糊糊。喏~”,她用手指夹起全家桶里的那只玉米棒,“比这只可硬多了!”
她边说边拿起玉米咬了一口,蛮可爱的舔舔嘴,和白天在公司里的她判若两人。
“就因为穷,我们从小想上学都是自己去找活干攒的学费。大学的时候我在一家餐厅里帮人洗碗,就是那时,我遇见了一个和我一起打杂的男孩,他比我大一岁,是和我同学校的师哥,为人挺幽默挺开朗的,总是跟我说,他相信缘分,说他遇见我就是一种缘分。之前我根本没有经历过爱情,然后他对我一好,我就陷下去了。那时的我挺单纯的,从不知道人性险恶。后来有一段时间,他再没来打杂,也没来找过我。直到有一天,”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顿了顿,眼睑上笼着一层薄薄的雾。
“直到有一天,我撞见他和我班里一个家境富裕的女同学从旅馆里走出来,我想我再笨,到这时也该什么都明白了。再后来,我就变得乖巧多了,有时候我想失恋也未必见得是什么坏事。从那时起我就再没相信过爱情,再也没相信过什么柏拉图,我觉得一个人要想过得幸福,那就得靠自己。”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知道她是哭了,眼圈红红的,声音都哽咽了。然后她挺挤兑地笑了笑,看着我说:“算了不提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我不知道我现在的心情会有多么的复杂,每个人都有太多的故事。上帝是个爱玩的孩子,看见我们的痛苦他会顽皮地笑。我吸着百事杯里的可乐,很凉,加了冰块。肯德基里人来人往,所有人都在心甘情愿地啃着垃圾食品,心甘情愿地过着垃圾生活。我们在别人的堕落中堕落,谁都不是赛亚,我们没有任何的借口,我们被旧约唾弃,我们根本没有资格爬上圣洁的摩西山领取神所颁布的十诫。因为我们的肮脏,因为我们污秽的灵魂。
然后我想起了我的可涵,想起了我的白雪公主,想起了曾经那么纯净的她,像天山上的白雪。可是她现在只能活在我的记忆里。
我们都没说话,就这么沉默着,然后我抬起头,看着她,我望着这个白领现在看上去并不那么成熟的脸庞,然后说:“好吧,我的上司。如果你愿意,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让一切从新进入到这个故事里吧,是的,我知道,其实那场故事更应该说是次灾难,我一生一世也逃避不了。它开始于一九九七年的夏天,那年香港回归,所有一切都融化在蔚蓝的底蕴之中。然后它在二零零零年的夏天走向灭亡,千禧虫侵蚀了计算机,也侵蚀了我们的爱情。这个故事太复杂,我想我暂时还不希望提起它,我要先给自己酝酿个情绪,我得把自己先武装得牛B了,然后我再开着我的小悍马给大无畏地一路碾过去,这样我才比较不会抒情,不会老是隔三差五地装蛋装浪漫装娘们儿。怎么说我也是一刀枪不入的小铁人。
那么,先从潘俊这个小混蛋说起吧。第一次和他相遇,是在我家。怎么说呢,那天其实是我家老太婆刚帮我舒展了下筋骨,所以我就躲那角落里去装可怜装小羊羔去了。然后我就看见了潘俊。他那傻样,第一次瞅见他我就知道了他丫估计是位特无瑕特善良,心肠特好的主儿,就我那点演技,我自己都不够感动的,可我都从他俩眼珠子里看见泪花了。潘俊,潘俊,你这傻B,你这小混蛋,你这王八羔子,你妈妈的。
我爸呢,他在我出生那天就死了,我这辈子都没看见过他,所以,很纠结的,我梦里的主角总是他。梦境永远都是一片夕阳西照的黄昏,我从一个很高的角度俯视着自己的影子,我看见自己像一颗小小的豆丁,一手拖着爸爸,一手拽住妈妈,满世界的溜达。那时我觉得自己特幸福,我觉得自己的青春特光芒万丈。于是场面就永恒地定格在这么一幅泛黄褪白的油画上面,画里有两个欣慰的老头,一个是我爸,一个是我妈,他们拉着我这个满脸不知足的小傻B,我们融在天地相连的万丈金光之中。然后突然的我就醒了,下面的枕头打得湿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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