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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后来呢?”

“她死了。”

又是生生死死下的人间悲剧。

“如今死到临头,我才明白平凡生活的可贵。”

简默把她更深地裹进怀里,声音沉稳如山,“不会有事的。我要拜你平安地交回到你丈夫手上。”

夜­色­终于终于深到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对方,林思安痉挛般地一哆嗦,哽咽着问:“真的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简默亦冷得牙齿打战,捧起她的手,不停地搓揉。

不知尽头的天寒地冻,穿透每一颗细胞的冰冷。

林思安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一直喃喃自语:“Gāvin,我们会没事吧?”

简默便在她耳边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答,抖着嗓音说:“不要睡。起来,不要睡。”

朦朦胧胧间,有温热柔软的气息贴近,连同醇厚的甜腻一同扑了过来。

林思安艰涩地睁开眼,发现她裹着简默的上衣,他正将仅剩的一点儿巧克力喂给自己。

嗓子痛得说不出话,她只能微弱地摇摇头。

简默却像没看懂,搓着她的手掌和胸口,嘴­唇­已经青得发紫,还有心思开玩笑,“我可不是在占你便宜啊。”

林思安望着他,不能语,不能动,只有眼泪源源不断地滚下来。

这个男人,必定也是对她万分真心的吧?

林思安醒来时看到坐在床边的人,胡子拉碴,一脸憔悴,以至于她看了好久才认出那是谁。

眼泪簌簌落下来,她动了动­唇­,喉咙像被火烧一样,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顾嘉臣静静地望着她,见她醒来,也没露出几分欣喜。

他狠狠地攥着林思安的下巴,眼睛里是汹涌动荡的海水,刺骨的疲惫。

他恶狠狠地吼:“是不是要把我活生生折磨到死,你才会甘心?”

林思安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凶神恶煞的人便眼一翻晕了过去,吓得她魂飞魄散不说,还被压了个半死。

医生看了两眼便把他抬到病床上,“疲劳过度,没大事,睡一觉就好。”

乍然得知自己遇险的消息时,他是什么反应呢?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路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林思安直勾勾地盯了他两眼,不敢再想。

找到简默的病房,他正坐在床上听广播,看见林思安立刻笑开,“Jennifer!你醒了啊。”

林思安笑笑,“你­精­神不错。”

“是啊,哪像你,一下子睡了那么久,一检查医生还说你什么营养不良,忧思过度,这都是你得的病吗?”

林思安想到病床上的某人,难怪他方才恨不得活吃了自己。

简默顿了下,轻声道:“你等的人终于来了。”

她不禁抬眼望着他,简默歪七扭八地披着病号服,胳膊斜吊在脖子上,脸上挂着几处擦伤,头发也乱得像­鸡­窝,却让她觉得是那样温暖。

这就是那个生死关头还在保护她的啥子,没有他,自己真的能撑下来吗?

林思安突然有些难以启齿,犹豫着说:“简默,谢谢你。”

他扬起脖子,使劲揉了揉脸,犹豫着说:“简默。谢谢你。”

两人都没有再谈起雪山里的一天一夜,好像被人强行挖去了记忆。

林思安向后退了退,“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简默挥了挥手,又转过头和收音机较劲。

待她出了房门,简默脸上的笑容才垮了下来。

那日他刚一醒过来,便跌跌撞撞地跑去Jennifer的病房,却看到她床边早已守着一个男人。

那人回过头,满身疲惫,难掩不凡气度。

他伸过手,“你好,我是思安的丈夫。”

简默恍然,这才该是Jennifer放在心里不敢爱亦舍不得恨的人。

这样一个男人,优秀得让人缄口无言。

他拂了拂林思安额前的头发,淡淡地说:“多谢你对安安的照顾,这丫头从不让人省心,以后我来就好,不敢再劳烦你。”

简默忍不住开口,“你的占有欲从来都是这样强吗?”

顾嘉臣看了看他,仅那一个眼神,便让他咽下了后面的话。

“危难关头,陪在我妻子身边生死与共的是另一个男人,你还指望我应该如何大度?”

他的眼里一时有太多太多的情绪,简默忽然有些分不清。

只知道,今生今世,那个被他刻在心上的女人,终究不会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即使一同经历过生死,又怎样?

林思安没有在医院久留,临床的顾少和临屋的简默都让她分外闹心。

回去的路上,她碰到了Mark和Martin两兄弟,Mark上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捧着她的脸左右看了看,“嗯嗯,没毁容,还是那么漂亮。”

林思安抬手拍开他。

Mark忽然想起什么,惊道:“Jennifer,你竟然已经结婚了?”

“我一早不是就说了?”

“我们还以为那是你拒绝Gāvin的借口。没想到你还真有个俊美出众的丈夫。”

“怎么?又开始惦记上我的男人了?”

“你个没心没肺的死女人!有那么好的丈夫还离家出走?他可是不眠不休地在你床边守了整整三天!”

林思安无言以对,匆匆告别,回到租住的房子。

和房东太太打好招呼,她又去镇上买了材料。切丝、沸水、勾味,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煲好一锅大补汤。

细细装好,她忍不住面无表情地发了一会儿呆。来这里这么长时间,她都舍不得这般犒劳自己一下。

而今顾少不远万里地来这儿生了一场病,气都喘不匀她就要巴巴地跑过去伺候。

真正是个活冤家。

赶到医院,顾嘉臣正不急不缓地靠在床上闭目修养。

听到响动睁开眼,他消瘦的脸上硬是挤不出一丝笑,“本来是赶过来照顾你的,怎么本末倒置了?”

林思安放好保温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望着他。

顾少撑起身子,胳膊一脱力,险些跌回去。

她仍是表情空洞,瞎了一般没看到。

顾嘉臣总算艰难地做起来,皮肤苍白,目光淡漠,像是刚爬出棺材的吸血鬼。

林思安这才拧开保温杯的盖子,搅了搅浓稠的汤汁,忽然问:“那个程家美人不会已经入主西厢了吧?”

顾少闭上眼,气息分外哀凉。

林思安冷冷地笑起来,“我猜报上的小道消息也不太靠谱,听说那时候你在准备手术,没力气脱裤子吧?”

顾嘉臣漠声道:“晚晴有个深爱的恋人,我不过是被她利用的试金石而已。”

林思安淡淡地说:“哦。”又轻描淡写地问,“怎么上手术台的事也不告诉我?”

“小手术而已。”

“总会有风险的,你要是死了,我和谁互相折磨去。”

“有大笔丰厚的遗产在等着你。”

林思安笑着点头,“这样啊。”不再多说,又重新盖上保温杯,起身离去。

走到门口时,她听到顾少撕心裂肺的一声喊:“林思安!”

林思安停下。

那样艰涩的声音,像含恨淬成的黄连酒,“和我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了吗?”

她微仰起头,用力瞪大双眼,生生把阵阵酸涩给逼了回去。

顾少挣扎着下床,腿一软,险些摔滚下去。

林思安心底一叹,回身扶起他,触手是突出的肋骨,全身上下都透着病态。

顾嘉臣望着她,“陪我待一会儿吧。”

“你这是何必。算准了苦­肉­计每次都会让我心软是不是?”

捧过辛苦了数小时的大补汤,她低低地道:“喝了吧,我也放心些。”

顾少尝了一口,忽然苦涩地一笑。

林思安不知他想起了什么,拉过他的手细细地摩挲着,手背上道道青筋狰狞,还有输液留下的针孔,触目惊心的虚弱。

林思安的指尖在那枚戒指上滑了两圈,“你竟然一直戴着。”

顾少慢慢地说:“你当我像你一样狠心吗?”

林思安抿了抿­唇­,忍不住轻叹,“为什么不照顾好自己?”

顾嘉臣轻抚上她的脸,本就伶仃柔弱的小人儿,如今脸瘦得像骷髅,微嘲道:“你又比我好啦多少?”

收回颤抖的手,他不敢再碰她。

他顾嘉臣爱的女人,竟被他逼成了这副模样。

眼泪扑簌簌地滑下来,林思安却像没感觉到,只知道望着他,眼都不眨地望着他,喃喃道:“我想你。你猜不到我有多想你。吃饭想、坐车想、散步想、画画想,做什么都在想你。到最后都不敢睡觉,整夜整夜地发呆,一闭上眼就看见你。梦不到你的不好,全是你的温柔、你的体贴、你的动情,醒来以后眼睛都是疼的,哭不出来的疼。顾嘉臣,我知道,我离不开你。我不敢想象,倘若有一天你爱上了别的女人,于我会是多大的一场浩劫。有时我甚至在想,只要给我个机会让我待在你身边,就已经够了。曾经那些痛、那些恨、那些伤害,我都愿意忘记,不仅爱你成痴,还要将你供奉成神,这样的感情,是不是一种罪?”

他静静地听着。

林思安闭上眼,凑过去吻他,一滴泪恰好落下,哪里还尝得到半分甜蜜,分明都是苦涩,情到深处,也不过一句哽咽,“顾嘉臣,我爱你。”

顾少却狠狠地反咬回来,像是最绝情的猎人,在展露柔软的猎物面前肆意挞伐,不见丝毫温存。

林思安乖顺地承受着他的粗暴,目光是十二桥下映着的月光,静默而哀婉。

­唇­上的鲜血混进来最利,凉薄的痛。

顾嘉臣舔了舔她的伤口,默默退开。

他不是圣人。寡情的顾少有着高不可攀的自尊,从来都是对别人恨,对自己更狠。

哪个女人舍得让他受半点儿委屈?谁不是迁就着他的骄傲,成全着他的潇洒?

偏生就是报应不爽。

林思安是他的毒他的瘾,对她不知轻重的执著是那样危险。

可他从来没想过要戒掉,即使明知很多时候他只需松一松手,便能彻底扔掉她。

堂堂顾少,何尝不是爱个女人爱得那么廉价而卑微?

林思安死死地掐着他的命门,动辄便可让他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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