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卫士趋身到床边。
两把钢刀同时刺向六不和尚。
六不和尚蓦然翻身,两把钢刀竟刺在六不和尚双胁下。
两名卫士先是将钢刀猛往回一拉,见钢刀被挟拉不动,便急忙后跃。
然而,他俩反应太慢。
六不和尚伸出的双手,已抓住了他俩的脑袋。
一阵爆裂般的脆响,清晰入耳。
那是卫士头颅骨碎裂的声音。这种骨头折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小房中听来,令人毛骨悚然。梁柱上的杜云魂居然也出了一身冷汗。
少林十三抓中的神鹰抓!难道六不和尚真是少林寺的人?
这决不可能,但是……
如果杜云魂知道,六不和尚刚刚用少林易筋经的内玄功*,冲开了徐天良的独门点|茓的闭|茓时,定会更大惊失色。
六不和尚松开双手,双掌合十胸前。
两名卫士砰然倒地,气绝身亡。
“阿弥陀佛”六不和尚佛号道:“二位施主,并非是本僧要杀你们,实是你们要找死,本僧也无可奈何。一位杀戮过重,各负有六条人命,因此,因果循环,本僧杀你们也觉心安理得。”
杜云魂铁皮面具内,眉头皱起,两颊渗出细汗。
六不和尚这番话,是说给谁听的?
是给那两位死去的卫士,还是自己?
六不和尚拂袖而起,飘然出房。
杜云魂略一犹豫,窜下梁柱,追了出去,夜空,一轮昏月。
六不和尚的身影,像一缕青烟向庄园外侧面的坟山飘逸而去!
杜云魂怕被发觉,不敢逼得过于太近,只得远远地跟着。
坟山将近,山脚一片杂木林。
六不和尚突然往杂木林中一钻。
他进杂木林干什么?杜云魂心生疑窦,却又有不敢冒然上前,只得隐身在路旁的一棵大树干后等待。
忽然,脑后一线细风袭来。
他心中大骇,霍然转身,平*出一裳“拒敌千里”。
这是习武人极自然的本能反应,然而像他这么快,多么准确地反身击出掌的人,在武林中已是不多。
他的掌击了一空。
那一线细风从何而来?
他心念闪动间,一只手从树干旁伸出,按住了他的肩头。
那是一只油渍渍的还带着酒肉香气的手,柔软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按在肩并|茓上。
六不和尚这一抓,太奇特,太诡诈,太突然,太迅速,他根本无法闪避,他不明白,六不和尚怎么能避开自已的视线,从杂木林窜出!
他虽然很奇怪,但承认眼前事实。
他没动,也没反抗,连头也没有回,低声道:“六不和尚,我认输了。”
“很好。”六不和尚的声音在他耳旁在他耳响起:“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僧很佩服你。”
六不和尚这番话时候,手并没有离开杜云魂的肩头。
杜云魂顿了顿道:“刚才在客房中,大师使的可是少林十三抓中的神鹰爪?”
“铁面判官好眼力。”六不和尚浅笑着道:“这是本僧在薄田少林寺藏经阁中偷学的招式,很不错吧。”
杜云魂又问道:“大师为何要追踪疤面丑汉?这疤面丑汉是谁?”
他十分沉静,纵在被对方制住的情况下,仍在用心套对方的话。
六不和尚嘿嘿一笑道:“铁面判官,这就是你不对了,这话该本僧问你才对。”
杜云魂静地道:“我没有什么不对,因为大师根本没有问过我。”
六不和尚道:“你表现得很沉着,沉着得出乎本僧的预料。”
杜云魂带着一种无奈的口气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沉着怎么行?”
“嗯,”六不和尚点头道:“你说的确有几分道理,不过你以为你沉得住气,本僧就不会杀你了吗?”
杜云魂耸耸肩道:“你是出家人,当不会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六不和尚呵呵笑道:“你以为你是无辜吗?你表面上似乎没有直接的人命,但你主持所谓的公平决斗,目睹了多少杀人的场景,策划了多少杀人的阴谋,从你把持的四十八座秘密酒楼,又送出多少秘密杀人的消息和指令?”
杜云魂身子一抖,声音有些发颤:“你究……竟知道多少?”
六不和尚沉声道:“我知道的并不多,但我知道你是圣火教的白衣使者。”
杜云魂的心猛然往下沉。
太可怕,实在太可怕了,这个和尚似乎是无所不知。
六不和尚拍着杜云魂的肩头道:“本僧的心肠并不慈悲。严禁杀生,是佛六十戒之一,但本僧认为,那似乎只指六畜而言,杀凶恶之徒,尤其是你们这些杀人的人,实不在我佛禁律之内,所以,只要本僧一高兴,随时就可以杀了你。”
话刚落音,他抓住杜云魂肩井|茓的五指,便微微一紧。
杜云魂脸是镇定自若:“尽管大师这么说,我还是认为大师不会杀我。”
“为什么?”六不和尚问。
杜云魂笑笑道:“大师要杀我,早就在客房中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六不和尚冷笑一声:“此一时,彼一时,难道本僧不会改变主意?”
说罢,左手五指扣紧了杜云魂的肩井|茓,右手食指抵住了他的后脑勺。
杜云魂铁皮面具内的脸色骤变,急声道:“大师且慢动!”
六不和尚冷声道:“铁面判官,你终于沉不住气了?”
杜云魂此刻无心与六不和尚斗气,生怕他一指戳下,要了他的命。
他并不怕死,他是属于那种极少数不怕死的人。
他只是觉得,自已这样死了,实在是不值得,且也毫无意义。
杜云魂道:“大师留住在下,也许对大师有用。”
“哦。”六不和尚轻哦一声,似在考虑。
杜云魂接着道:“难道大师和本教主不是同一个意图,都想得金陵宝藏?在下可在暗中帮助大师。”
六不和尚呶了两下嘴皮道:“这主意倒是不错,只是不知你是否可靠?”
杜云魂又恢复了平静:“可靠也罢,不可靠也罢,你都得相信我才是,因为你单独一人,孤掌难鸣,此事还刚刚开始呢,再说偌大一个金陵宝藏,你一人也吞食不下。”
六不和尚沉思片刻,收回抵住杜云魂后脑勺的食指,毅然道:“好,你去告诉教主易天凡,就说六不和尚同意与他合作,取得金陵宝藏后,与圣火教二一添作五,对半分。”
杜云道:“没问题,一言为定。”
六不和尚按按他的肩头:“你即去报告易天凡,今夜坟山的事,你说不用管了。”
六不和尚说得十分轻松,但话音的口气却是主子在向奴才下命令。
杜云魂无奈地应道:“是。”
六不和尚道:“三天后,在济南的八仙台酒楼等侯回音,我去——”
“哎大师。”杜云魂唤住六不和尚。
六不和尚手指尖仍搭在杜云魂肩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请问大师,您刚才从杂木林闪到在下向后,用的什么身手?”
“蠢东西!本僧什么时候进过杂木林?那只是障眼法。”
“障眼法?”
杜云魂感支肩上的压力消失了,倏然转身,身后哪还有六不和尚的身影?
他失神地望着天空,缓缓地摘下脸上的铁皮面具。
障眼法,难道六不和尚是……
黑暗中,他的面孔像月光一样苍白。
他漠然地望着天上冷清的星月,痴呆着。
他的心飘浮在空中。
二十多年了,往事又一一在他眼前展现……
良久,他从唇缝中吐出一句,令人心惊耳颤的话:“杀了他,一定要不惜一切手段杀了他!”
他那残酷、怨毒的声音,连周围的树木也为之颤栗。
冷清而略带昏暗的月光,照着坟山凸凹不平的路。
坟山里一片沉寂。
高高低低,杂乱无章的坟堆,组成了一个狰狞可怖的巨兽!
孙千钧与徐天良就在巨兽的嘴里行走。
刚进坟山,孙千钧就打开话匣子,说起了有关他爹爹的事。
他从爹爹的爹爹,祖宗三代说起,说得十分详细,态度也异常诚恳。
从他所言,他并不知道他爹爹的真实身份,他当上望江镇的地头蛇,也并非他本来的意愿。
一切都为环境所逼,他是出于无奈。
也许是坟山凄凉景像,给他的话增添了几分渲染的缘故,徐天良竟也产生了几分同情。
他想起了自已的遭遇。
想起了大漠鹿子原死亡坟地。
想起了自已不明的身世,与现在所被迫的一切。
他甚至有些后悔,不该答应宋志傲杀死孙千钧。
孙千钧也许和自已一样,有说不出的苦衷。
孙千钧边走边道:“唉,我爹装死藏在坟墓里,已经有三年了,他显得非常的害怕,从不肯走出坟一步,我曾多次问过他,他的仇家是谁,可他说他根本就没有仇家,你说此事可怪不怪?”
徐天良默不出声。
他知道孙贵富怕什么,就是害怕他这位圣命使者,来替皇祖亡灵向他讨债。
孙千钧继续道:“为了保护爹爹,我不得不忍气吞声投靠魏公府,同时暗中招兵卖马,增加自已的实力,以便一旦有人要寻杀爹爹时,便奋力保护他,为了保住望江镇龙头这个位子,我也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但在黑道上,我不能不昧着良心这么做,我这一切,全是为了爹爹,完全出于一片孝心!”
孝心?徐天良怦然一阵心跳。
师傅武功已废,孤身在荒无人烟的大漠死亡谷中,可有照顾。
亲生的父母是谁?
他们在儿子丢失狼群之后,可曾伤心欲绝,可曾经常想到过自已?
想到这里,他心中忽觉苍凉万分。
孙千钧还在说话:“我爹爹武功虽不能说独步武林,但比我要强胜十倍、百倍,我真想不出凭他老人家的武功,竟会怕谁?听爹爹说当年少林开佛大师,还不曾接下爹爹三招……”
徐天良脑海中突然冒出的钱小晴的身影。
那身影来得那样突然,那样莫名其妙,令他禁不住心头一阵狂跳。
她在魏公府怎样了?
孙千钧所说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进耳里。
她一定记恨着自已。
她肯定发誓要找自已报仇。
“来吧,快来杀……死我……”他喃喃地无声念着。
她还没有来,一定是被扣押在魏公府了。
她与闽佳汝是否……
突然,孙千钧停住脚步:“到了,就这儿。”
徐天良从沉思中惊醒,险些撞到孙千钧的身上:“到了?”
“不错。”孙千钧指着身旁的一座大古墓道:“我爹藏在这墓里。”
徐天良心中更增添几分苍凉之情。
一个人怎能姥伏三年,一直生活在一座不见天日的墓|茓里?
一阵冷风吹过,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定住心神,沉声道:“怎么进去?”
孙千钧没有答话,却跳到墓碑旁,手在墓碑第三个字上一按,然后一扭。
“吱吱”声响,墓碑缓缓旋动,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恩公请。”孙千钧做了个手势。
徐天良未加思索,摘下竹笠,霍地跃入洞中。
孙千钧立在洞旁,脸上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笑。
嘿嘿,对不起了,竹笠大侠,纵是你有通天的本领,也管叫你在墓|茓中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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