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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美院肄业的人 > 6

6

白英轻轻的推了我一下,让我从遐想中回到了酒吧。她冲我指指宾塞,他已经发出了鼾声,怀中抱着一个仿制的观音头像进入了梦乡。我四下的寻找梁超,却没有找到,但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香气从沙发后面袭来,我用双手支撑起身体,探出头看到了我不喜欢的情景。梁超坐在我沙发的后面地上,享受般的吸烟,并且吐出我刚才闻到的气味的气体。我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

我跳下沙发,一把打掉那只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没有说什么,仅仅又过去捡起来继续塞到嘴里。白英抱着我的胳膊,看看我又看看梁超没有说话。

那天以后,梁超不再回来睡了,他住在了酒吧里。

某个寂静的下午,梁超找到我,想跟我谈一谈,我随他走了出去。

他前面走,我在后面默默的跟着,想听听他的解释,所以没有先开话。和我估计的不错,他承认他抽的是大麻。

“老鬼,我不想给我自己辩护,但是,我也确实没有做错什么。大麻不是好东西,可是它确实很神奇。你知道吗,安娜靠它缓解癌症的痛苦,被我撞见了,她没有怂恿我,是我提出来的,她用的是可卡因,她不打算让我用那个,她在后院种了一些大麻和古柯……”

“我知道他们不是坏人,也并不认为毒品本身很邪恶,但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那东西会影响你的健康!”我说完后听到了他的笑声。

“健康?你认为健康是什么东西,我们还有健康吗?别扯了!从我们上路的那天起,我们就已经被所谓的‘社会’判定为非健康了!我们游移在现实之外,把‘社会准则’当儿戏,早他妈没什么健康了,如果你说的是­肉­体,那­精­神世界都是如此,­肉­体他妈的有什么用!”

我看着他,心头涌出了一丝不安。

“你是这么认为的?”我问。

“什么认为不认为的……你知道吗?我的吉他弹出的音乐越来越边缘,越来越自我,甚至已经不可聆听,这个世界上好象只有我一个人了,我相信你可能会明白那些是什么,宾塞可以,安娜可以,我可以……可它存在的意义呢?意义呢?我在这里,在这个世外桃源欣赏着自己认为的天籁之音,可是它却要静静的等待死亡!”

“你可以把它们传唱出去呀!会有人接纳它的!”

“宾塞已经把小样寄到了美国……”

“好呀!这不是很好吗?……”

“可是,我没有时间了,等待太熬人了!”

“怎么没有时间了?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呵呵,我怎么了?我要是知道我怎么了就他妈好了!”他大骂起来,然后背对着我双手抓向头发。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却可以体会一丝他的痛苦,那是一种创作者由于创作的压抑的痛苦,但凡一个将生命的痛苦寄托在艺术上的人都有的痛苦,这种人没有其他的表达方式,他不可能用体力劳动和社会诉求来表达自己的存在只能用创作来发泄,当一切即将挥发之后,他便死亡了。就好象被非洲蜂擒获的蜘蛛,非洲蜂将它毒昏之后并不马上杀死它而在它的身上产卵,随着幼蜂的长大,它成为了它们的保鲜养料,当新生命从它身上高飞的时候,蜘蛛的生命也就结束了,而粱超就是那只蜘蛛。

我颓然的回到住处,白英安静的躺在我的床上,她说­奶­­奶­出去了。她为我脱去衣服,吻我的手、我的脖子、肚脐,在那个难奈的下午,我知道至少还有她陪着我……

我们昏昏沉沉的在下午5点多钟醒来,她穿好内衣躺在我的身旁,头枕着我的一只胳膊,我则用另一只手举着烟。

“你很伤心吗?”她问我时,眼睛看着天花板。

“不……不全是伤心,是无奈。”

“我明白,你和他一样,是一样的人。”

“他比我绝望得多,我没有完全将生命当作我作品的一部分,其实,我很久没­干­什么了,我是说画画或者其他我在行的东西。”

“那些表达不了你,对吗?”

我很惊讶她的聪明,至少从未见过这样聪明的女孩,她用恬静的话语给我内在痛苦做了总结。

我笑着说:“对呀!你这个机灵鬼!”我说着吻了她的额头。她腻腻的把头塞进我的胳肢窝用头发蹭起来。

“痒吗?傻瓜!”胳肢窝里传出她的声音。

“不痒!傻瓜!”我回答。 txt小说上传分享

8月的巍山美丽异常,我在镇子里逛着座座佛塔,并绕着它转,我不信佛却希望可以沾一些佛气。很多穿传统服装的彝族人、白族人甚至康巴人在我眼前匆匆而过,叫卖声此起彼伏。突然我看到一个上年纪的外国女人提着篮子在街上闲逛,看来她应该住在这里,至少她上身的旧中山装很显眼,甚至比她金黄|­色­的头发还明显。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就大步走上去。

凑到她跟前的时候,我小声说了声:“安娜?”

那人立刻回头,我知道我猜对了。

在一个就近的茶社里,我开始了和安娜的交流。

“老鬼是你的名字吗?”

我很惊讶她流利的中文。“不,是外号,况且我大概都忘记我曾经叫什么了?你可以这样叫我。”我回答她。

“超和我的丈夫说你是一个很brim的人。”

“呵呵,不,咱们都是。”这时我们都大笑起来,我注意到这个女人外在年龄最多50出头,她年轻时一定很美,深深的眼窝里一双明睐让人着迷。

笑过后,她很快进入了正题。

“原谅我让超吸上了毒品,为此我很不安……”

“不,太太,他已经跟我说过了,这和您没有关系,您不要太在意。”我很欣赏她的善良,也让我好过了很多。

“你知道,我研究社会学和民族关系学,当然更关注人,关于超我可以体会他的状态。这样的艺术家在西方很常见,都在社会变革时期突然出现,中国目前的社会气候很接近6、70年代的西方社会,年轻人很激动也很盲目,他们觉得社会中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于是就开始自我寻求,过程中无法抵御诱惑……”

“你们那时侯解决­精­神混乱的办法是什么呢?”我打断了她的话。

她小酌了一口清茶,眼睛看了看窗外,几秒之后才开始说话。

“你看,云南的天空多么的低,几千年以来甚至万年以来都没有改变,这里曾经发生过战争、杀戮、民族融合、朝代更替,但总有一样没有改变,就是它那湛蓝的天空,在它看来人类的所作所为都是徒劳的,它站在高高之上,俯视着脚下的众生。它从未要求回报,只在默默承受。和它相比,我们的功罪好象一下子都失去了意义。”

她转过头看着我然后问:“不知道,我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

我杯子中的清茶已经凉了,水中的水晕也已从渐渐平复到消失不见,我可以轻易看到杯底的茶叶,它们静静盘旋下降,沉落在永恒中。

一下子,我好象这青绿的茶叶也沉入了历史的永恒,那里充满变数,幻化万千,而我却酥软无力只能任引力不停下坠,直至劫数的到来……

分别时我执意要送安娜回家,路上我们又聊了很多关于藏传佛教和禅宗的话题,这让我收获颇丰。

自打上次和梁超见面之后,他已经在Orientalist住了有将近2个星期了,之间我们从未见面,但据说现在那里很有名,经常有老外光顾,因为传说那里有一个演绎纳西古乐的乐手,他用独特的个人风格表现需要乐队演奏的纳西原始音乐,这很吸引那些来这里猎奇的外国人和旅游者。可是,听人说那个演奏者很难以接近,而且他总是随意的的预定演奏时间,完全凭他的喜好,演奏过程什么时候结束也凭他,往往弄得一会30分钟就完工一会整整一个晚上都在弹,不过这一点更让那些好事者觉得有意思,甚至有个制作人与他接触,打算共同录制,但被拒绝了。

我尽管为这些高兴,然而总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担心越来越严重。因为我了解他,他非但不喜欢招摇而且也不喜欢固定进行所谓的演出,更加对期待的眼神不感兴趣,因为如果这样,他不如不来这里,在他自己的城市完全可以取得相等的成绩,眼下的情况是有孛初衷的。果然,没过多久,我的猜测成真了……

那是一个星期一的早上,我和白英和往常一样帮助乌伊达玛照应摊子,由于有了我们的帮助,乌伊达玛已经闲在了不少,她坐在我为她做的摇椅上和邻居的阿婆说笑,白英为我擦去脸上的汗水。在我的鼓动下,百英穿上了彝族女子特有的传统服装,头上戴着白银雕成的头饰,一动起来会哗啦哗啦的响。我告诉她,这样那些旅游者会更喜欢,当然我也会更喜欢。每当我看着她迷人的小脸时,她总是不好意思的扭过去,然后使劲捣我的肩。马上,乌伊达玛和那些邻居会哄堂大笑,对我们善意的指指点点,可怜的白英一遇到这种情况,总是第一个跑回屋一个上午不出来。

那天,宾塞突然来找我,离我很远时我就看见他向我跑过来,他的啤酒肚左右乱颤,满头大汗,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他好,他就已经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冲我呜里哇啦的说了一堆鸟语,由于白英没在跟前,所以我一头雾水,但我还是知道了有事情发生了,因为我听清了他的话中有粱超的名字。我和乌伊达玛交代后就和宾塞朝酒吧跑去……

一路上,我胡乱的猜想粱超一定出了什么事,他打架了、受伤了、或者病了、或者……

一到屋里,宾塞拉着我上了二楼,在过道里我看到了安娜。她面容憔悴,静静的蹲在卧室的门外,一看到我就扑过来抱住我,我张着双手不知所措。当她稍微冷静后,她把我带到卧室门前,我透过木门上的窗棱看到了我不想看到却早已经预料到了的事。

屋子里的梁超如同一个捆好上屉的粽子一样被死死的绑在竹床上,他的嘴被布堵住了,但是他还在死命的挣扎,脑袋不停的上下甩动,虽然绑住了手脚,但是还是用指甲深深抓着裤线两侧的大腿。我的角度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我相信这是没办法的,否则我也会和安娜一样受不了。

回过头,我也坐在了地上,宾塞捂着嘴不停的摇头,紧紧的皱着眉。安娜从楼下拿了三杯葡萄酒给我和宾塞,和我席地而做,用胳膊搂着我的肩。

安娜告诉我梁超不仅吸大麻,而且现在是更严重的可卡因毒,可卡因是极易上瘾的毒品,是古柯的提取物,被严令禁止的,他们也弄不到。但是,由于安娜为了缓解病痛,她一直咀嚼古柯叶,而从古柯叶到可卡因仅需要两个过程,只要先将古柯叶在85%的浓度酒­精­溶液中清洗,然后把酒­精­蒸馏掉,留下一种粘粘的粘稠物。第二步再从这种粘稠物中分离出一种脂状物,把这种物质同苏打重碳酸盐混合摇匀,再把残余物蒸馏最终得到的就是古柯的活­性­成分可卡因。第二阶段需要一些相对完备的设备,而第一个阶段一个高中生都可以搞定。她把这些粘稠物微量的放入自家的葡萄酒中,虽然这种物质没有纯可卡因的融于水的能力大,但散发出来的这种仅有的力量已经可以让人亢奋。这个秘密是有一天他们狂欢之时泄露的,宾塞把这些加了料的酒拿出来共饮,本来适量的接触并不会产生太严重的影响,但梁超却从此迷恋上了那种癫狂时的*。并最终自己学会的直接尝试,而且尝试的量非常的大。他告诉安娜和宾塞他找到了万物灵感的根源,只要是有可卡因的帮助,他就会找到那些伟大的艺术家的创作本源。开始大家还以为他是在为创作增加灵感,而且他最近的作品确实很神奇,另他们佩服不已,但当安娜和宾塞意识到问题不对后,试图阻止他但是已经晚了。

现在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的随意安排演出或者任意编排演奏过程,这完全是一种在可卡因影响的状态下的假象,他被毒品骗了,也被自己骗了。

今天早上他毒瘾发作,疯狂的找酒并见水就喝或者用手抓起黏糊糊的东西就往嘴里放,这是可卡因成瘾的状态,其实,安娜已经偷偷把有料的酒换掉了,但悲剧依然发生了。粱超跑进院子试图抓古柯叶吃,安娜和宾塞就去阻止,可他癫痫一样的抽风了。这是不能传出去的,要是被外面知道,他们就全完了,情急之下只好使用传统的冷火­鸡­治疗法,将他五花大绑,让他硬挺过去。

这是折磨人的一天,我们谁也没有从二楼走下来,在卧室门外焦急的等待,希望奇迹会发生。宾塞抱着安娜,一起在向上帝祷告,愿上帝保佑这个可怜的人。我也在心中默默的为他向佛祖祈求,如果它帮得了梁超我就上香还愿。

夜晚的时候,我们推开门,为了不惊动他我们没有开灯,安娜小心的用打火机的光亮照着梁超的脸,这个曾经异常英俊的面孔似乎一夜之间就萎缩了,他微闭的眼睛周围红肿青黑,一股恶臭从他的潮湿的衣服里散发出来,我才知道他已经大小便失禁了。他的裤线两边的腿在流着血,那是他的指甲造成的。安娜把我们推出来,告诉我们他暂时挺过去了,现在只是累的睡着了。我得知之后,才粗粗的喘了口气,心头的­阴­云才渐渐拨开。

我们下了楼,三个人围着圆桌莫不做声,稍微平静的时候,突然宾塞猛的站了起来,神情激动,跑进隔壁的一个储藏室,我们听到了他的咒骂和酒瓶破碎的声音……

很晚,我回到村里,在门口看到了一直等着我的白英,她扑上来后在我的怀里呜呜的痛苦起来。很久,我才捧起了她的小脸,用嘴­唇­吸去她的眼泪,问:“怎么了,小傻瓜,你一直等我吗?”

她声音颤颤的说:“­奶­­奶­不让我去找你,说你的朋友被恶鬼缠上了,它会给别人带来灾难,我只好盼着你没有事,我……我吓坏了。”

我震惊的看着她,眼前忽然出现了那个善良老人的脸,那张脸上的如同枯树皮般的皮肤,她眼窝深陷,好象可以看透一切生死,一切我们难以想象的事物。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竟然有如此神奇的预言,这是迷信的巧合还是她的双眼真的可以看见我们这些普通人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

当时我就决定明天早晨一定要和她聊一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听到乌伊达玛卸门板的声音,我立刻下床跑向门外。她一眼看到我时还是和往常一样的露出淳朴的笑容,眼睛上的鱼尾纹瞬间就一直延伸到了颧骨周围。我慢慢的走过去接住了她手里沉重的门板,一块一块帮她往屋里放,当最后一块放好后,我来到她的面前说:“乌伊达玛­奶­­奶­,我的朋友病了,他没关系吗?”

她的脸­色­一下子失去了光彩,头扭向了一边,打算回屋。我抢上一步,拉住她的手,“您知道我的朋友病了,对吗?”

她只说了一句:“月亮里才有你要的答案。”

然后她就一个人推出了车摊,从我的身前走过,向青石板路尽头的摊位走去……

我站在小街中央,不知所措。

那天的白昼过的很漫长,一整天我都愉愉寡欢,我并没有去看望梁超,鬼上身般思索着老人的话,直到晚上月亮从半梢的树枝前探出了头。白英告诉我说­奶­­奶­在村口的石碑前等我。

村口有一块一人高的无字碑,碑的背面有一面鼓型的­阴­刻,据说是这里的先人用来挡住魔鬼不让进村用的,解放前每年都要在这里举行仪式,好让村民安全的过好年,后来渐渐被遗忘了,只有老辈子的人还记得这些,时不时要来上香。

乌伊达玛就在那等我,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去赴约了。

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在那里了。依旧是有些驼背的身影,依旧是沧桑的面容,只是手里多了一面牛皮鼓……

我还没有近前,她就好象知道我到了一样扭过头来。不知怎么,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傻傻的矗立在那,如同一个风中的稻草人。

结果开话的竟然是她:“孩子,我是个文盲,一个字也不识,也不会和人交流,所以我说的话希望你耐心的听,我不知道如何帮你的朋友,那我做不到。”

“可是,可是也许萨满真的有些奇异的能力呀?至少你竟然知道他得了‘病’!”

“我并不知道他得了病,甚至我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认为我知道了,而我对孙女说的并非是你的朋友和他的病,我只是看到了恶鬼。”

“恶鬼?那不是鬼……”我想说那是毒品,但立刻我意识到说出来也没有用,而且我想听到从一个老萨满嘴里说出的事情。

“虽然已经没有人认为我是个毕摩,但我没有忘记,我永远都是。毕摩是我们这个家族中相传很久的职业,每一代的孩子中只有在大病一场之时,无药可治的情况下才会请家族的毕摩或者苏尼(低一等的萨满,被毕摩做过法事的才能当苏尼)来占卜,看看你有没有资格,我就是这样才在当时的11个孩子里被选中当的毕摩。现在的小辈已经没有了,继承人也没有了,我的孙女希望去城里发展,她也不相信我的毕摩。但……但我不能不信呀。”

说着她把那张拿了很久的牛皮鼓举在手中,拍了两下。

“瞧瞧,这就是我吃饭的家伙,这个村里有72种恶鬼,每种恶鬼都有一种舞蹈,但每种舞蹈都要用它来伴奏,遇到了外村的恶鬼我如果镇不了,这个鼓就响不了,我就失败了。你朋友身上的恶鬼就是村外的,跳的时候这鼓就不会响。”

听到这里我似乎都相信了梁超并不是被什么可卡因搞坏的,而完全是被一个头上长了犄角的红毛恶鬼附了身。就继续听了下去。

“我知道它还在,可没有办法,按说往常我们会试试杀一头牛,把牛尾巴绑在‘斯尔’(鬼偶)上,围着它跳战斗舞,请上凉山的山神、巍山的鸟神、牛神一起把它赶走,看看行不行……但现在,我不能做呀,没人相信了,那样是请不来天神的,人们已经没有规矩了,天神是不会帮忙的。”

她不知道我已经从白英嘴里得知了她的过去,她依然要保持毕摩的骄傲,不过,她说没有人相信这事我到是同意,即便她曾经没有失手,今天也没有人会相信她,因为她相信人们已经没有“规矩”了。

“孩子,我帮不了你了。”这是她那天说的最后一句话,这话她前面已经说过三遍,虽然她没有帮助梁超的能力,但我却相信了毕摩……

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传统的东西正在慢慢的离开我们的视线,我们被眼前的快速的步伐扯得太远了,而那些活在传统里的人们又太慢了,就如同我们不能停下脚步一样,他们也不能拔腿前进。梁超和乌伊达玛老人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个案,一个为求疯狂的感受刺激而相信毒品,一个监守过去不朽而不肯改变。也正因为如此,老人才会觉察到梁超的变化,某种意义上讲,他们又是完全一样的,不过是硬币的两面。在一方向上的时候,另一方必然向下,却永远分不开。

那晚我睡了个好觉,尽管我没有减轻梁超的痛苦,但是我却比以前更加理解了他,不再把瘾君子和梁超这个名字画等号,因为他迈出的一步值得尊敬。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两天以后,村民在山脚的河谷地发现了梁超的尸体,验尸报告说是跳崖自杀,我们也都相信这个判断。他没有留下遗书,无法知道他当时的心情,但我知道这才是他——一个固执、感­性­、并且执着而坚决不勉强的男人本­色­,死就是离开,何必说什么牙酸废话。葬礼的费用宾塞和安娜出了,我、白英、乌伊达玛­奶­­奶­、宾塞、安娜和一些熟悉的邻居、其他店铺的朋友以及一些听过他的演奏的崇拜者一起给他送路。他没有相片,我临时按照记忆和他的遗容画了一张素描代替了。一些热心的人还来帮助­干­吹吹打打的工作,总之比较隆重,甚至我都怀疑自己那天的时候是否也会如此。

我由于不知道他家的具体地址和联系方式,没有办法与其父母取得联系,擅自做主在县城殡仪馆火化了他的遗体,打算和众人告别后亲自把他的骨灰送回西安他的朋友那,再展转给他的父母。我相信这是梁超真正希望的,他绝对不愿意家人看到他的遗体而悲痛,宁可让他们觉得就和他当年离家出走一样的­干­净利落,只不过是去了更远的地方……

梁超离开了我,我也即将离开巍山、离开所有人,包括白英,事实上她也即将离开这里,她要开学了。

给梁超最后一次烧纸回来后,我看到她在收拾行李,看到我回来她并没有说话,只是继续不停的把那些已经收拾好的衣服翻乱了再叠好,我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她。足足这样了十几分钟以后,终于,她爆发式的扑向我,用牙齿死死的咬住我的嘴­唇­……

又过了很久,当血水的腥味影响我的嗅觉了,她才渐渐的放开我,转身离去关上了门。

我要在大理乘火车离开,去大理要搭长途车,所以宾塞和安娜在长途车站为我送行,他们告诉我送完骨灰什么时候来云南时一定要来店里,我长时间的拥抱了宾塞,甚至还嘴对嘴的吻了安娜,估计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吻年纪大的女人,绝对不会有下一次。我还故意多耽误了些时间,期盼某人会突然出现,但是,最后我还是没有看到,不过我已没有遗憾。

这样除了在楚雄下过车买过东西后,我直奔西安。一下车就马不停蹄的赶到龙船酒吧和他的哥们们见了面,和我想到的一样,大家悲伤至极,尤其是梁超的前任女友丽子当场就昏了过去,众人乱做一团。由于我是唯一一个当事人,所以只能亲自把噩耗带给他的家人,所以一切场面我又看了一遍,只是这次更加的另人感到残酷。那以后我发誓这辈子绝对不再参加葬礼,除非是我和我家人的。回来以后又参加了他哥们儿们为梁超举行的聚会,他们唱了以前梁超写的歌曲,我也把他在巍山创作的稿纸和录音在聚会上放了,举座皆惊。众人决定一定要把这些音乐继续做好,灌成唱片。然后就是一场痛醉,我们发疯似的大肆破坏,几乎毁了酒吧,好在老板本人也带了头,否则真无法交代。那天我把梁超死后积压了许久的郁闷,完全释放了出去,事后连我都感到后怕。

睡了两天,我又要起程了,这次犹豫了很久,但最后一刻终于决定回家。

那年的夏天,我住在天津父亲的家里,他返城后在社区停车场找到了一个看车人的工作,他用自己的养老金和每天看夜的钱供养着他五大三粗的儿子。他这个人不喜欢说话,甚至我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仅仅是眼含泪光的盯着我,而没有任何的表达方式。他从未介意过我的不辞而别,也从未埋怨过我的突然到来,只是有时候会看着我笑……

白天他会用5、6个小时在书堆里找一些他认为很重要,其实完全没有用的东西。他的史学书刊很多,他也喜欢在别人不注意的历史的角落中发现Сhā曲,什么1734年法兰西学院组织的纬度测量队没有完成使命却意外的发现了南美的卡欧丘树的树脂(最终制成了橡胶和橡皮擦,前者大规模用于轮胎制造,对汽车世界­性­的普及起到了决定作用,后者则让书写更加的随意)的偶然­性­的历史意义,什么宋朝如果没有被马上民族毁灭最终形成中央集权的伟大成功统治典范而影响西方*思想的判定最终出现今天集权世界的可能­性­等等玄之又玄的事情沉迷极深。好在他不是那种求不得宣泄而没事对家人长篇大论的憋屈文人,他好象明白自己要的东西的价值,而且似乎一味的将一切保藏起来成心不让它们见到天日,仅仅作为他自身存在的一种标志。我时常在想,那些年顶着太阳在地里收庄稼的时候他是否脑子里也不停的在过二十五史的一张张书页,在他“喷气式”的双手被人撅向天空时嘴里是否还在默默念着查理走向断头台时的祷告。

有时候,我中午十一点起床看到桌子上摆好的饭菜而他却不在,就知道他已经一个人在书房里看起书来了。我透过门缝会瞧见一个眼睛发亮,嘴角倾斜的枯槁老人半蹲在书山的一角吃吃闷乐。我会懂事的在门口放下一两盒红云,然后悄悄的离开。

他没有说过一句希望我怎样的话,也没有问过我想怎样的话,从来也不讨人嫌的给不小的我介绍什么王婶的二妹或者刘嫂的闺女叫我认识。我觉得他不是对我已经完全失望就是他自己也根本讨厌那些。这和我小时侯认识的那个父亲不太一样,那时侯的他一从地里回来就把捡来的大字报放在我面前让我练颜体描红,大一点就让我摆弄丁铁、斧皴,直到今天我都不喜欢喝可乐,弄的我见了黑颜­色­的水就倒胃。而现在他在我面前简直就成了一个隐形人,不仅想让我觉察不到他,也懒得来觉察我。这一点让我欣喜异常,恨不得一辈子呆在家里睡大觉。其实我知道这就是他的­阴­谋,一个善意的­阴­谋,一个对不羁而又叛逆的儿子的疼爱­阴­谋,这种良苦用心是没有体会过子女长时间离去的父母理解不来的。

而我呢,也确实过上了一镇子没心没肺的好日子。每天不到太阳当头决不起床,起床了也是吃已经摆在眼前的好酒好菜,下午就穿着大跨栏背心在房前物后四处招摇。逗逗隔壁邻居家的狗,拿烟摊前买烟的未成年小妹找把乐,屈尊和一些满头金毛的小小子在牌社打牌。结果没过多久,就被居委会的治保主任加了个尊号——狗少。

父亲没有被谣言蛊惑,依然和往常一样照常生活。有的人向他打我的小报告,他也是微微一笑,默然置之,体现出了一位在恶劣的政治气氛下闯过来的老知识分子的光辉形象。

也是那年的秋天,院子中的枣树果实饱满的时候,他邀请了左邻右舍来打枣,这些人拿出了家中几乎所有的盛器,站在树下翘首期盼,我则举了一根长三米的竹竿子左右逢源的打那些熟透的枣子。一阵忙活之后,我已经是汗流浃背,头顶上的毛巾上面挤满了掉下来的刺毛虫,这东西有蛰针,如果被蛰到会钻心的痛,好在我全副武装,否则一定要倒霉。孩子们在地上贪婪的捡着枣子往盆盆碗碗里面抓,几个老头拉着父亲又支起棋盘,我就坐在一旁看着这个热闹的场景抽烟。

就在这时,有人递过一碗茶水给我,我低着头说了声谢谢就痛快的喝起来,一尝原来那是碗放了白砂糖的绿茶,味道清新温和,我大口大口的饮着,倍感舒爽。

“怎么样?好喝吗?”一个女孩的声音从我身旁传来,我抬眼看到了丛珊。

他是对过二楼一家住户的孩子,他爸爸喜欢石头,所以没事上我家拿着搞来的田黄、紫玉请父亲长眼。她从没有来过,我们也没有说过话,仅从他父亲口中得知她在一所中学上初三,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了解。所以,当知道那是她递过的茶时有些惊讶,也头一次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这孩子个头不矮,几乎和我平齐,看来从小营养跟的不错,皮肤白白静静,一身素雅的校服穿着很是得体,就是皮鞋有些脏。

我冲她再次道谢,将碗送还到她手里,接着抽我的烟,而她没有走开还是站在我面前。我不是个喜欢和孩子聊天的人,当然也不喜欢和大人聊天,只是脑筋乱糟糟的时候才会故意的在身边的人眼前贫一下,所以可以知道那天我心情不错,天气也好,正在体会着下午的秋意。

“你没事可做吗?你没有结婚吗?”眼前的这个小孩的话突兀的就蹦出来挡住了我的耳朵。

我看着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我觉得我要是认真的回答一个初三小女生一个那样的问题实在有些可笑,不过看着她一眨一眨的大眼睛确实也让人很舒服。

“啊……啊对,我没事可做,当然也没有结婚。还想知道什么?”

她笑起来,那笑容很纯情。

“不想知道什么了!”说完拌了个鬼脸,然后就哈哈的笑着跑开了。

我莫名其妙。

关于老鬼这个人,我要这里说明一下,此君肄业于一所所谓的美术院校,上学时不觉得自己怎么样,离开校园以后更加的没觉得自己以后可能怎么样。离开养大他的父亲,一个人在外面流浪,误食过糖纸、捡过矿泉水瓶、结识过一群生死朋友、见证过别人为死而死、爱过男人也爱过女人可却一直以一位绝对的正人君子自居,虽然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正人君子,腻歪那些人的冥顽不灵、讨厌他们的铿锵语调,所以自认为不会做出很有伤风化的事,比如嫖猖、乱茭、*等恶行,也不会做出杀人、灭国、恐怖袭击等罪孽。所以基本上还是很自信的立于人世。所以对后来发生的和丛珊小妹妹的一点点的超越年纪界限的男女友谊就没有什么愧疚或者自我否定,因为,这实在不应该是什么错事,至少我觉得没有什么,可确实也没有什么,不过就是居委会大娘那些人可能觉得我应该拉出去枪毙了,但之所以没有出现这种事,大概和天上的梁超一直在保护我有直接原因。

具体时间忘记了,大概是某个星期日的中午,或者是星期六。我起床之后没有刷牙就顺着饭香直奔厨房。却看到了丛珊。她悠闲的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冲我笑。我站在那,下意识的扫了一下房间的角落,结果没有一个人。我很是纳闷,笑着问她怎么会在这,我父亲哪去了,我想当然的认为一定是丛珊父亲又领着她来找爸爸看石头,然后老哥俩撇下孩子聊天去了。但结果另我诧异。

我父亲确实和她父亲去古玩城找石头去了,但没有带她来。她是从我家厨房的没有关的窗户上爬进来的。知道这事时,我的好奇心一下子被调动了起来,马上从冰箱拿出一瓶可乐拿给她,只是她没有接而摆摆手指着桌子上的二锅头再次冲我笑……

“­干­吗?”我问她。

“喝这个!”说着她利落的把瓶子放进嘴里,“啪”的一声用洁白的牙齿咬掉了瓶盖。

那一刻起,我知道有意思的事要发生了……

换做另一个正常的有点脑子的人也不会和贸然创进自己家的16、7岁的孩子喝酒,喝醉就更没可能,结果我成了一个例外。我没有问任何她进来和我喝酒的原因,也没有过多的阻止她一杯杯和我对吹二锅头,最严重的话也就是告诉她女孩子喝酒不好,但却没有让她停嘴的理由。一瓶二锅头就这样让我们一来二去的­干­掉了,她的脸红的好象夕阳的最后一抹,我递过她一根红运,人家没有打奔儿的拿起来就点。我哈哈的大笑起来,更加的高兴。原因很简单,回来的几个月我没有和任何以前的朋友联系,当然酒也是自己喝,所以总觉得有些寂寞,今天有这么个天上掉下来的酒友就­干­脆痛快一翻,即便她是个初三学生,而且还是个女的。

“你喜欢我吗?”她停下问。

“喜欢!哈哈!喜……欢!”我胡乱的回答。

“我爱你!”说完她就飞快的跳上椅子,从窗户跳下去跑掉了。

我张着嘴,口水流到了肚脐上,凉凉的。

然后我冲着窗户大声的笑起来,笑声把天花板的灰尘都震了下来。

我问自己,这次算不算是一种艳遇,然后自己否定了。因为这根本就像一个不好笑的笑话,包袱抖出来却原来根本没有味道。转念想如果对方是个丰满、迷人、大腿很长的成熟美女,我估计就不会和她痛快喝酒了,当然也绝不会让她全身而退。可惜,现实就是这么的捉弄人。

从那以后,我每天开始晨练,早早的在7点之前就在楼群里跑步,那时侯学生们都开始上学,没准会偶然遇到她。我这样想着,穿好背心,就望外跑,然后还看到父亲满意的笑容。不过,我猜他要是知道我晨练的真实理由,他一定会笑不出声来。

她没有躲开我,每天都可以看到她,她骑着一辆白­色­的坤车轻松的骑过她家通往马路的小道,而我也每每都装摸做样的在她前后准时出现。但一切就好象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她没有一次和我打招呼,更别提我想象中的“情侣偶遇图”。

她闲在的从我身边骑过,我则以男人的骄傲矫健的迈着步伐。甚至在我们并排的时候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我看着她消失在我前方的拐弯处,差点趴在地上,这几年实在是缺乏锻炼,加上喝酒抽烟我已经没有小伙子时候的体力了,能坚持到这样简直就是奇迹。我蹲在地上吐着口水,愤怒的诅咒这个小妖­精­。同时也发现快30的自己竟然如此的幼稚,被一个初三小女生当猴耍,气得跑到游戏机房拿赛车发泄。

晚上,我躺在床上开始进行逻辑分析。问我自己我想要从这个小妖­精­身上得到什么?或者她如果那天不闯入我家,我是否就有搞她的念头,我是­色­狼吗?或者,男人就是这样,见到有机可乘的女人就不想放过?到12点时,疑问已经增加到十几个以上,答案却都处于某种自我保护的心理而一个也没有答上来。这更加另我生气,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我竟然快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女孩的一句“我爱你!”逼疯了!我终于愤怒了,决定全当她放了一个屁,一个很臭的屁。

转天中午我就看到了爸爸失望的眼神,因为我刚坚持了三天的晨练就胎死腑中。我给他盛饭时故意和他讨论西方*和东方集权的比较问题来消磨我的郁闷。

“西方的*制是从雅典的城邦制延伸过来的,可是雅典在罗马化时期还是完全失败了,最终不还是恺撒的君主统治奠定了帝国的强盛期吗?”我的话里有侵略­性­。

“专政集权的统治应该不光影响领导阶级而应该考虑底层意识,中国从三代时期就没有过*思潮,你不能把战国的列强思维叫做*觉醒吧,法家仅仅是十年、百年的影响,而中央集权一直就是中华存在至今的力量。”

“你看来还是同意我的,中国实行中央集权你是赞成的!”

“不,我没有说赞成,但也绝对不是同意西化的*,那种*太自由化,完全让人的个体充当整个社会的责任基础,这在某种意义上说没有错。但是,当发生重大事件,在对错的大方针上会完全造成混乱,极其会被心怀鬼胎的人利用,比如德国第三帝国、比如亚格宾派,比如*,他们都轻易的将*踩在脚下,而*却没有能力阻止。”

“那你这还是在为集权统治粉饰呀?”

“我赞美的是英雄主义!说这些没有用,历史学好象是一个果盘,里面有民族、艺术、意识形态等等,而拖住历史的桌子是地理。所以这是个历史地理学的问题!这你没搞清楚就和我讨论人类社会中最重要的意识是错误的,是没有绝对根据地胡说八道!”

“谁说我没搞清楚,希腊的山地地形和没有阻隔的联系让他们除了相互竞争没有其他生存方式,在没有其他西方文明的借鉴的同时,它们为西方文明的指导方向放了路标,除了30来岁就死翘翘的马其顿人亚历山大、古罗马帝国西方社会都是一种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观念中苟延残喘,而且今天或者都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所以,吃东西都来不及弄熟,才变成现在的什么该死的3、4成熟的牛排。而地理大发现,造成的新纪元让中世纪的地理黑暗完全让位于有了金子、银子的大户,贵族统治的结束和资本积累的形成。其归根的原因不就是他们最终告别了阻碍他们的帕米尔山结,这个欧洲人在19世纪以前一直无法逾越的天然障碍。而伟大的中国则没有如此的突破,不也是伟大的喜马拉雅山和帕米尔山结的影响吗?与其唐朝在尼泊尔一战中的完全失利证明了东方大陆对中亚腹心地野心的失败,不如说是中亚腹心说的完全胜利,正是因为东西两大陆对这里的掠夺不及,才酝酿了几千年的灾祸不绝。咱们的地大物博也不屑让汉人过多牵扯­精­力,自给自足已是不变真理,而这样富足的地方则更加容易内部整合,因为没有地理障碍的阻拦,民族比较齐整,意识也单一集中,这正好是中央集权深入人心的根本。没有*意识也完全是正常的!怎样,你要说的问题就是这个吗?”

“你虽然把历史地理的因素牵强的给人类的思想根源的劣根­性­做路,但是,完全没有考虑这两种意识形态的根本,人的根本。人的根本在于融合,山海阻隔可以融合、人种杂交可以融合,但是,代价是什么?如果这不考虑进去,那些期待”地球村”出现的人不是白痴就是变态。5000年来,为了把你刚才你最初提出的问题上到意识日程,人类付出了太多的鲜血。有的民族被毁灭、有的城市被夷平、有的信仰被践踏。而这些最终得到的问题——*与集权竟然可以成为让你和我两个一边吃饭一边拿来吵嘴的话题!这真可笑!”

“哈!你说不过我!哈哈!”

“我是尊重历史,懒得理你 !”

“你就是说不过我!哈哈!说不过!”

“不和你扯了,一会儿你丛叔叔过来看我最近淘的石头,他孩子也非要来看,你赶快把桌子拾一下,别让人笑话!”

“啊……”

我狐疑的瞧着转身进书房的父亲背影,还可以听到他嘴里嘟囔我的话。脑子里想的却是丛珊的诡异笑脸。

“这不会是什么­阴­谋吧?”我自言自语。

父亲去开门的时候,我在沙发上抽着红云,悠然的看着电视,却一直用余光注视着门口的两个人。丛珊的父亲长着一张典型的知识分子的面孔,一副近视眼镜占据了他四分之二的脸,个子不矮,足有185公分,难怪丛珊的大个。

“快进来,这是丛珊吧,真是个漂亮姑娘。”我爸爸说的话让我直咧嘴,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个小丛珊一副乖巧、安静的样子确实可以瞒得过我这个傻父亲。

“哥哥好!”她冲我问好,我没有理她。

但爸爸却给了我一个“枣”吃,“人家小妹妹给你打招呼呢!”他骂我。

这亏吃大了,可我却无法申辩,只好没有好脸的点头。

他爸爸倒是慷慨的说没关系,急忙的往父亲的书房进,看来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父亲的石头上。

我一直没有从沙发上坐起来,可是电视里演的什么全都没有进脑子,因为,几分钟后那个小妖­精­就一ρi股坐在我旁边了。

老哥俩的洪钟大吕似的笑声让我很不舒服,因为他们正沉浸在共同的爱好里,而外面的客厅里我却要面对这种讨厌的尴尬气氛。

我不能忍受了,对她说:“小朋友,你爸爸在这很忙,你不如回家吧,你应该去写作业吧。”

结果我看到的竟然是她标志式的可人微笑。我马上把脸扭回到电视上,一滴汗珠从额头渗出……

就这样,客厅里除了电视中赵本山的声音完全好象一个坟墓,空气都窒息了。

一直到当范伟说“谢谢啊!……”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左耳旁的空气有些发热,我没敢动,但紧接着就有一种湿湿的感觉在耳垂周围扩散,还听到了急促的呼吸……

她在吻我的耳朵。

我可以听到她的舌头在我的耳孔中游移发出的“啧啧”的声音,潮湿而温暖。

“舒服吗?”她柔柔的问。

我稍稍整开眼睛,直埂着脖子说:“继……继续,别停。”我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只是觉得这舒服,除此没别的。

她一把搂住我的腰,好象一头发情的小母狮般有力。把脸移到我的面前,我急忙探出头看看旁边敞开的书房的门,确定没有异常后,我们猛吻起来。

窗户外面的树枝轻轻的摇摆,纱窗上有一只褐­色­的壁虎悄悄的向一只苍蝇移动,她吻我的时候,我的眼睛一直斜视着那只可怜的苍蝇,直到壁虎美美的把它吞下……

丛珊的父亲手领着他宝贝女儿在门口向爸爸道谢,说什么眼界大开之类的话。我的眼睛却傻傻的落在丛珊的脸上,而她依然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着冲我们鞠躬道别,然后走出了我家……

那天以后,我时常的照镜子,我会发现镜中人的长相确实不敢恭维,轻微的谢顶、面­色­枯黄、双眼无神、还有一道从­唇­际延至口轮杂肌的­肉­红­色­小疤,好象第二个嘴­唇­在冲着镜中人笑。我用手指戳戳那脸上梆硬的皮肤,一个小坑很慢才能复原。这就是一个即将而立的自己的尊颜,看得自己都有些无奈。我喜欢咬指甲上边的皮­肉­,每当紧张的时候最为严重,以至于洗完手发现手指的前端好象一堆堆的白­色­丘陵。我用左手的中指在镜子上按出一个指印痕迹,指印的中心位置有一个斗,那是我全部十指中唯一的一个,由此证明我一生得之为易、失之则如得之……

当时的生活确实如同死水微澜,酱缸晦涩,缺乏少许的调料。而仅有的生机竟然是个初三小女生的吻,想到这里我对自己失望之极。

但很快又觉得也许这就是应该发生的。

终于决定去找她,在学校门口等她晚自习放学。

我站在那个中学门口的树­阴­下拌着路灯吸烟,学生们一个个背着书包从里面三三两两的走出,打斗的骂声连天、相恋的迁手并行,此情此景让我唏嘘。不仅感叹时间冉冉、也怅然那些无可奈何花落去的记忆,感伤甚至鼻息不止,下意识的把手指送进嘴里。

当她出现在我眼帘中的时候竟差点被她从身边走过。她当时旁边没有别人,只是正在准备用钥匙打开车锁。

口哨声让她看到了我,并飞快的跑过来。

“你来接我吗?”她的笑容还是那么的清纯。

“是,我想见见你。”我奇怪我突然觉得我说话的对象好象与我年纪相符。

“走吧!”她用异常坚定的语气回答了我。

就这样林荫小道下、月­色­*时,一个胡子拉茬的大男人开始了和一个推车的幼齿小妹初次约会。

一路之上基本是我在说话,她在倾听。不知所谓的我开始从满月的第一天一直说到了我自己至今是个无业游民,几乎把人生中的自己撩了个底掉。说完我才意识到我平时不善言谈的问题,然后莫不做声的自己想为什么会这样的口无遮拦。不一会,她终于介入了我的谈话,但说的另我震惊不已。

“我看过你的画……”

“我墙上有好几副,哪张?……”

“不,在学校。”

“啊……?”

“老师的宿舍里……”

我停下脚步,满脸的问号和惊叹号,隐约让我想起左手中指的那个斗,觉得好运到目前为止又要向我挥手告别了。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再次的沉默。而我如同一个被阉割的老牛,­肉­痛、心却无名。我猜了半天也没有任何的进展,我甚至想到了我早年的习作被制成了什么艺术挂图,不过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大,因为没有哪所学校会用一张满画布的男­性­生植器当艺术挂图给学生临摹。老师的宿舍?什么玩意?不,那她怎么会知道那是我的呢?

他就好象听到我心里所想的,立刻回答:“那上面有你的签名,和你家里的一样,烟摊的胖子叫你老鬼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我以前的画上会留下老鬼两个字,一是赶时髦,二是如果不告诉别人那是你的,没准就会被扔进炉子当柴烧。而烟摊的胖子则在我家门口卖烟,我抽的红云基本是那里拿的,我没事可做的时候也在那和他打牌,似乎他叫过我外号,看来曾经某一日丛珊在那里出现,而我当然不自知。

“哦……”我端着下巴,眼睛斜瞅着头顶上因为故障闪烁不停的路灯,脑子里的问号却越来越多。

突然我找到了一个简单合理的问题,这个问题完全可以轻易的将我所有的疑问打消,我为我刚刚才想到这一点着时生气。

“好了,你告诉我那张有我名字的画画的是什么吧!”我底气十足的问。

“我不想告诉你!”

听到这个,我愤怒异常,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她确实是一个该死的小妖­精­,一次次的把我的胃口吊起来却又把食物扔进垃圾箱。我的忍耐终于爆发了,我甩下她大步向前走去,嘴中不时的骂骂咧咧,心头如同吃了一只苍蝇的别扭。走了很远,不知怎的,心中一阵莫名,脚步也停了下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却无法向前更进一步。我回过头,看到丛珊蹲在那双手抱着小腿,车子已经倾斜在地上,轮子转得很快……

我骂了一句自己,就慢步的走了回去,纸巾递给他时看到她的脸,我的心又软了……

我坐在她身旁的地上,掏出红云点了起来,眼神中空洞无神。我怀疑我的智商、怀疑我的为人、怀疑一切,当然那时还怀疑她的眼泪,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阴­谋。

好久以后,她抽泣着和我并排倚着墙,头顶被掉落的墙灰染成了白­色­。她快速的从我衬衫口袋里自己把烟和火抢过来,自顾的吸着。我没有看她,只是吐着烟雾。

“你想知道你画的是什么?”

我没有回答。

“好,我告诉你……”

我还是没有言语,但耳朵却竖了起来。

“那是一张100×130的油画,画布白­色­,只有一个黑­色­圆圈和圆心,你满意了。”

说完,她扔掉烟,骑上单车就跑了。却留下了我,留下一个被她的回答震撼得烟头掉落到大腿上都没有知觉的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当时那一瞬间,我消失了,再出现的时候我已经走在了美院旧主楼的楼道里,四处充溢着松节油和小便的味道,从一扇窗户中轻易的就可以看到邓颖超大妈雕像的背面。楼道中的告示牌上标着《80年代现代油画学生作品展》和《86级毕业生青藏高原写生展》的招贴和一些杂七杂八的失物招领。几个学生模样的人从我身边走过,却没有人注意我。我小心翼翼的朝油画系画室走去,拌着昏暗的灯光我缓步前行。

我来到自己班的门牌下,看到了熟悉的画室,里面杂乱的摆放着的画架、地面上横躺的画板、铁丝上挂着的习作和满地堆积的如山般的擦笔报纸条以及纵横无律的油画笔让我的眼眶湿润。曾几何时我曾经在这里发泄过少年轻狂的愤怒、泼汗挥毫过不羁的涂鸦、激昂喧嚣的表达主张、憧憬过壮志满胸的未来蓝图,而如今当手推门沿的时候却如此的似隔重梦。我竟然没有勇气去迈进门口,没有力气去摆步而入,仅仅的如同一个局外人般的在门口徘徊。

我听到里面有人讲话,顺着声音寻踪望去看到了一对男女,男生跪在地上绷紧画布,女生站在旁边弯腰用钉书器把书钉打进画布下的画框。他们配合默契,俨然是一对搭档。

“抓紧两边!”女生说。

男生没有说话,只是手死死将画布的一角抓紧,另只手费力的朝另一边抻去。

“好了,完活!”女生放下钉书器,一ρi股坐在身后的凳子上,开始擦头上的汗。

男生把绷好的画框立在墙角,取了两杯水,坐在女生旁边的桌子上抽出一包恒大烟,用两只手指在烟包下方轻轻的弹了两下,一根烟卷就跳到了他的嘴里。

我惊讶于他的动作,好象似曾相识……

屋里的烟气被风吹到我这里,化做了线絮消失不见了,我没在意那瞬间的美感,全神贯注的凝视着两人的对话。

女孩说:“你打算画什么?”

“不知道……”男孩回答。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是不知道,真不明白你对什么感兴趣?”她的声音有些激动。“这一年多了,你什么都没有做,越来越不告诉我你的想法,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我觉得我已经根本在你的生活中不存在了!”

“我确实不知道我要什么,真的,所以我怎么可能把我不知道的什么事告诉你呢?”

“那你今天为什么突然绷画框,你已经根本不画画了!”

“我不知道,真的,只是觉得下星期就毕业了,给自己一个回答,我以为可以画一张什么东西来找到某些答案。”

“这能解决什么问题!它能帮你什么?能帮咱们什么?”

“不知道……”

“你又来了!”

女孩说着把脸扭向一边,不再看他。他低着头把烟卷从口中拔出,用嘴去吹刚刚吐出的烟圈。

“洋洋,你是不是看不到希望啊?”他说。

女孩没有应声。

“其实我也看不到,我是说很多事情……包括我们将来的希望。没有人愿意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也不喜欢,但是现在的我确实有这种感觉。正因为我知道这一点,才不知道我到底要什么,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你在逼你自己,把自己逼上绝境!”女孩说,但没有回头看他。

“是,就是。”

“可我们怎么办?”女孩回过头大声喊出,但已经泪留满面。

屋子里的声音停滞了,我的心也已经沉重的几乎无法跳动,我不忍看下去了,悄悄的把门关上,退到了楼道。我走出旧楼,看到草坪上被施工践踏的情景,看到后院篮球场上打球的学生,看到体育馆后面食堂烟囱上飘出的烟雾,我肯定这里是我的记忆。

我走在我的记忆建筑的世界里,这里只有美院的大院,出了那个门我其实就可以回去了,但是我太留恋这里了,不想如此的就失去这里的假象。因为有时候假象要比现实让人舒服的多,它可以让你明白你在现实中自己的虚假,对现实的虚假而言,这里才是真实的,因为它们的的确确发生过,只不过永远不会再出现。

我摸索着回廊处的木制长椅,心中清醒的知道现在它们已经被拆除了,但是还是为这假象吸引坐下。扶手被经常抚摩的圆滑光亮,漆皮如同一面镜子反着我倒过来的脸。那个人已经没有了青春少年时的豪气,有的仅仅是对当年的无尽怀念。

当我再次起身的时候,月亮已经把太阳关在了她的身后,一挥手就把星星撒在了我的周围,我趁着微弱的光亮朝久违的宿舍走去。

但另我失望的是,宿舍已经有人了,我在门口转圈,打算问问里面的人可否留宿我一晚,那样我可以不必待在外面。可我听到了一男一女的声音,看来我的宿舍已经被占用了。

我转身打算走开,可突然意识到这是我的宿舍怎么能让他们这样时,我又觉得走开的不应是我。我决定进去和他们说道说道,不管他们在­干­什么。

想到这我使劲的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对着依偎在床上刚刚还在画室看见的那两个人我理直气壮的发表了我的看法,可是他们没有理我,甚至还在互相说着话。

“你看到什么了?”男孩的声音。

“恒大的烟丝很稠,焦油不少,所以烟灰附着力很强,但是却在皮肤上会留下模糊不清的痕迹,我需要再看看。”

“你最好快点,还有不要总是用手指戳我的肚脐周围,我痒|­茓­太多,腰眼那一带最多,再来我可受不了了。”说着他的肚子上下晃动起来,手也捂住了嘴。看来这孩子和我一样有同样的毛病。

既然他们不在意我的存在,我于是就躺在了旁边的床上好好的休息一下,顺便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男孩*着上身,平躺在我以前躺过的床上,脑袋下压着两本书,双手放在脑后,嘴中叼着一根香烟,眼睛看着天花板。女孩身上裹着一条薄薄的小毯子,仅仅遮盖了某些*,蜷缩着上身,头枕在男孩的肚子上,用手拨弄着他肚脐上的烟灰。此情此景让我心口有些发堵,但我还是继续看着。

“一弹的烟灰容量刚好可以覆盖你的肚脐的深度,并不会溢出来,而且周围很­干­净,现在颜­色­是灰白­色­的,深­色­的很少。”女孩说。

“你不用形容了,只要告诉我你从中看到什么就可以了。哈……哈,不行,你还是快点!”男孩忍着笑,把嘴闭得更紧。

女孩嗔怒的瞧着他说:“你不能着急呀!我要让你知道这种算命方式是很古老的,也很神圣。它来自于蒙古族的祭奠仪式,古代蒙古人在祭奠长生天之后要用动物的内脏或者被熄灭的灰烬和牦牛的肩胛骨的裂痕来预测明天的战争或者选择新的草场。这些预测方式中有一种就是这样,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教会我了,说这虽不能知道全牛录(蒙古的人口单位,相当村)的命运或者下一个肥美草场的位置却可以大致指出被测者本人的命途。我会考上大学来这里都是她这样提前为我卦算好的。你要虔诚些,否则我说的就失效了。”

“好好好,……你……你说吧,我信!就是快点。”男孩快忍不住了。

原来这个女孩是蒙古族,这时我才开始注意她的长相,我翻了个身,好看清她。两条大辫子从她纤细的脖子两边垂到胸口,眼睛很大,但弯弯的两道细眉却高高的挑的很远,颧骨比较高,一对儿看起来很坚决的小嘴­唇­紧紧的闭着。这是一张蒙古族女孩的标准脸旁,我当时就认定以前在哪里见过她。

“现在我就给你讲!鬼子!”

我听到她叫那个男孩“鬼子”,觉得脑子里乱乱的。

她用左手的大拇指从肚脐中烟灰里向人体的中轴线位置慢慢划出一道痕迹,那些烟灰稀疏的跟在拇指下,一直存在到与男孩的胸肌下方齐平的位置才终于完全消失。

“瞧,这是你的神祗线,每个人身上都有与长生天通信的线,而你的线很长,灰烬一直延伸到这里才结束,说明长生天经常保护你。他会变成你的贵人出现在你生活中,每当困境的时候为你驱除灾祸。但也因为如此,你­性­格脆弱,优柔寡断总是心存侥幸。”

她的话我一句都没有拉下,全听在耳朵里,甚至觉得凿凿有据。说着她又横向的拉出一条烟灰痕迹向男孩的左腰眼划去。我可以听到男孩“嘻嘻”的笑声。

“因为长生天的保护,你的生命之火燃烧旺盛,但是从烟灰的断续次数来看你儿时疾病纵生,而知天命后也会更加的强烈……”

那男孩Сhā了话:“哈!这我知道,我一定是死于肺癌!”然后手冲着烟缸里数不清的烟屁指来指去。

“闭嘴!听着!”女孩说出了我也想说的话。

她继续,“左线的生命线是你与之生养的大地保持联系的线,长生天只管你的生,而死是你的事情,所以草原上自杀的人很少,不像你们城市的那样多。因为牧民珍惜上天给予的­肉­体,而神灵则会保佑那些用生命捍卫它的人,而不是用结束自己的生命向它示威的人。”

听着那些话我眼前浮现出背躬­射­箭的草原民族在无垠的翰海大漠迁徙和他们金戈铁马的原始野­性­。

当她把预言事业的右线划出后,窗外刮进了一阵闲风,吹乱了那稀薄的烟迹……

“你不要关上窗户!”女孩阻止了男孩伸向窗户把手的胳膊。“这是长生天的启示,他会变化各种神迹来告诉我们它的意志。那风就是它。它的旨意已然昭现了……

你一生的生活好象马­奶­盆里的木勺,它在用旧毁坏之前会一直要在­奶­盆里搅拌马­奶­,而每当马­奶­粘稠可以盛出制作|­乳­酪时,木勺则被搁置在一旁。但下一桶新鲜马­奶­入盆后,它又被唤起。

风则是无法控制的,它变换无穷、忽隐忽现,永远无法预测它下一步会在哪里吹起……

瞧啊,这是两样多么不同的事物,但是却在你一个人的过去、现在、将来一直注入你的生存轨迹中无法抹去,你会永远受这两条腿的影响,当你一条腿前伸的时候,另一条必定朝后,但是不变的是它们永远和你在一起。矛盾的生活就是你一生的写照,而且永难摆脱……”

我惊讶于眼前听到看到的一切,这女子的话语让我的身体的每一根毛孔向外翻张,我的大脑中如同被嵌入了一台电扇,那扇叶无情的搅乱了我的理智,这痛苦让我挣扎无望。我后悔于来到宿舍,为了找一间舒服的床而让自己几乎心力衰竭。我呼吸困难,瞳孔微张,不明白为何一个假象中的女孩会说出让我心如刀绞的话,那语气和缓的词句竟然如此使我痉挛……

我以无力阻止她的预测,她不是简单的女孩,一定是个女巫!一个可以把我剥皮拆骨的女巫!可是,那个床上的男孩除了在抵御痒疾的难奈却无任何反应,似乎他根本没有听进去那些恐怖的话,或者好象他觉得那些根本就是和他无关的人的妄语谣言。我震惊于她的臆断,也震惊于他的无知……

耳朵已经背叛了我的心志,脱离了我的身体,与那个女巫的舌头缠绵不绝,他们已经完全把我玩于股掌,而我只能在她不断的话语中永劫轮回……

“现在你想知道爱情运吗?”女孩的声音在我耳边反复翻滚……

“说吧!我想知道你有多爱我或者未来的什么人多爱我!哈哈哈……”这个笨蛋已经另我都为之作呕。

那个女孩的拇指从他肚脐处最后的烟灰中划出,向正下方移动,直到那个男孩肚脐以下三分处……

“你要­干­吗?”男孩不停的坏笑。

“告诉你真相。永恒的真相。”她沉默良久后回答,

“长生天没有告诉我你爱情的结果,却预示了你爱情的过程……你的爱情一如针眼,可以放入爱本身,却无法放入一根线。针眼的背面是一个可以容下万般柔情的陷阱,它却永远容不下现实的针线。针线直白通透,但它粗糙杂乱,情爱似水缠绵却虚无缥缈。但正因为那根纤细的针线的无法突入,长生天才拒绝告之爱情的结果。”

我已经无法听到后面的话语,我的双耳似聋,两眼如瞎,好似被从万丈高空甩下,一幕幕的往日情景在眼前慢慢重现,它们好象地狱归来的幽魂撕扯着我的肌体,即将把我吞噬。瞬间我认出了那个女孩,认出了那个男孩……

混乱中我抬起头,看到那个男孩子飞快的蹦到床边,举起了刚刚绷好了的画框,对那个女孩说:“好,我想到了在这上面呈现什么,我将要把你给我的预测画在上面,我想……它应该直白、清晰而不应该和你的说话方式一样晦涩。它应该是个图形,只有我们知道的图形的意义……圆圈——圆心——没了!”

话音未落,我就醒了。

后背上的汗渍浸透了我斜靠的墙面,肩膀上黑一块、白一块,我站起身掸掸土,面向着学校的小路尽头,我泪留满面……

我以为我忘记了,我以为我已经轻松的将一切撕心裂肺的痛楚抛之脑后,可以永远的忘记心头最后的伤痕……但泪水让我明白,有些东西是永远挥之不去的,如同父母所给的血­肉­,而且不知道在什么偶然的机缘下,那些尘封的痛楚就一下子泛起微澜,让记忆之水永难平复……

她就是那个拥有我学生时代最后一副画的人,她就是那个用烟灰的痕迹来诠释我的命运和我们爱情的那个人,她就是我最痛的和最后的伤……

那个学校里有很多房间依旧亮着灯光,我不知道哪一间属于她,哪一间的墙面上保留着那张幼稚、冲动的画,哪一间的主人会将它长时间的收藏并放在自己每天可以看到的地方。我的脚不由自主的向前迈动了一步,但下一步却如此的沉重,如同被千斤的铁链纠缠。

我的心被抽空了,里面除了她说的话什么也进入不了,可以说又被注满了,溢得我不可收拾……

那天,我就站在那盏依旧闪烁的路灯下直至深夜,直至那所学校连传达室都已熄灯,我才默默走回家。深秋的夜晚,我感到如冰的寒意,牙齿打颤的厉害。脑子里一遍遍重复着她头枕在我胸口看着我时的面容,想起离别时在我脸上留下的朵朵泪花,我百感交集。

一夜没睡的我,整晚坐在窗前抽烟,我不明白为何会遇到这种事情,一个初三小女生的早恋会衍生出一段逝去数年的爱情伤痕,会让历经世事而渐渐坚强的我变回成了那个打碎的­鸡­蛋。我摇着头,强迫自己相信这是个该死的不能更该死的梦,当太阳升起,一切就结束了。

可惜,这是真的。

太阳升起后,不仅一切没有变,她甚至又出现了。

父亲还是照样和丛叔叔一起去看石头,丛珊也和第一次一样坐在厨房里等我,只是这次她显得不如上次开心……

我走过去,先给她斟了一盅二锅头,我则拿起瓶子喝了很大一口。她没有喝,只是默默的看着我,我看到她的眼睛里部满红丝,显然和我同样睡眠不足。

“你知道后会去找她吗?”她说话还是那么的直白如水。

我想说“我不知道”,但我没说。因为我看得出来那应该不是她愿意听到的,可是我又真的不知道该有别的什么更好的回答,只好又举起瓶子。当酒还没有进入我的口中时,酒瓶就被她一把夺去扔在了地上……

我眼睁睁的看着可怜的白酒在脚下流向地面,竟然没有力气去捡起,但更惊讶于她的力气。她就这么站在我的面前,浑身颤抖,脸­色­苍白。

“你从她那知道的我?”我问。如同一个被激怒的警察在审讯顽固的犯人。

“……我问过,她不说,不过,她的笔记本在我这。”犯人果然很顽固。

一切都很清楚了,她最初对那张画感兴趣,但没有得到关于那张画背后的故事,直到她偷到了自己老师的笔记本。

她坐回桌子对面的座位,开始“交代”。

“我是她最喜欢的学生,她经常把我带到自己的宿舍辅导我绘画。她很温柔,总想把我培养成淑女般乖巧的样子。她喜欢把她的蒙古族裙子给我穿上,并在我的手上用颜料画吉祥的图案……她总告戒我不要那样叛逆,要做个可爱的女孩。

那张画就挂在她床头的墙壁上,和她屋子的洁净相比脏得很厉害。有一次,我想好意的趁他不再的时候用掸子掸掉了上面的浮土,回来后没想到她大发雷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生气的样子,很可怕。但马上她就恢复过来,告诉我以后不要碰那副画。说话的语气让我觉得那是一个炸弹一碰就会爆炸,谁也不能动,甚至是她自己……”

我在不停的问自己是否要继续听下去,因为那样将很快涉及到我,不仅听的人会难受,甚至说的人会更甚之。

但我看到她的表情很特殊,既没有激动,也没有痛苦,就好象拿着一本小说在念,其实我有些害怕这样的人……

“于是,你就偷了她的日记?”我问。

她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继续按照她所认为的继续了下去。

“我很爱她,真的,甚至超过爱我那个放浪形骸的母亲。但是,我又爱上了她爱的人。知道你的事后,我时常想把那张画偷走,只不过因为胆小而没有成功。”

事实上我可一点没看出她胆小。

“她后来婉转的问过我日记的事,我守口如瓶,没有让她怀疑。但是,每每看到她有时魂不守舍的样子时,我就知道了因为什么。再去找她玩,她总是推脱,我知道她已经不信任我了。为此,我很失望,但我喜欢,因为也因此我们不再是朋友,她也终于不把我当孩子看,而……而是一个和她同样的‘人’。”

我终于看到了这个过分早熟的孩子身上隐藏的东西,那个小玩意让她对身边的一切充满怨恨,并且相信她一定没有什么朋友,更相信她可以轻易放弃亲近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来越害怕她……

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到洋洋因为她会痛苦万分,因为爱……

“我没想到那个人是你,我也没告诉她看到你的事情,我更不想让你知道……但是,哥哥,你一旦在我身边,我却那么的想把一切都对你袒露,也许因为我从她的日记里知道你,也可能因为那幅画,也许……也许我想知道你对她还有没有感觉。”

我此刻已经坐到了离她很远的地方,只是无语的看着地板,脑子里一片混乱,我不清楚自己怎么面对她,怎么面对洋洋,怎么面对这一切只有小说里才有的情节。

不过至少她有一点没有说错,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再次面对她,就如同昨天晚上我在学校的门口注视那些亮着灯光的房间时的感觉一样,我知道她就在其中的一间屋子里。我明白对于我来说对于“失去”一词的理解,这是我这几年来经历中得到的为数不多的认识之一。在遥远而又很近的过去,我们总会这样那样的丢掉一些曾经对我们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它们就站在站台那,却已经冲我们乘坐的列车挥手告别,当你望着他们消失在远处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这辈子是回不去了。但是人就是这样,总是会不经意间路过似曾相识的站台,你会以为它们还站在那,其实只不过是海市蜃楼了,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会唏嘘不止,就像歌里说的:最熟悉你我的街,已是人去夕阳斜。

我过了妄自感叹、赋词强愁的年纪,却还是深深会为那转身而去的背影凝视良久。无论怎样理智、怎样坚强、洒脱,我似乎都无法表现的镇定自若。

这里面其实还有一个深层的原因,那就是你无法知道“失去”后一切的变化,其实这才是我不知所措的终极问题。我宁可相信一切也和我“失去”之前没有什么改变,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每句话、每个眼神、每段撕心裂肺的故事都还在时间的那个纬度重复上演,关于这之间的改变我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去接受。

因为人会害怕,害怕它不想听到或看到不利于那美好记忆的东西,希望它会和相片中的一样被永久定格,无论模糊还是混乱,但至少那是一张原版照片。

这就是我想迈进那所学校却感到一条腿被铁链拴紧的原因,我害怕失望……甚至宁可失去重新开始的机会。也许要到我真正的知天命的时候,才可以平和的看待那些美丽,清清楚楚的看待昙花般圣洁的过去,而心头又不会掀起浪潮。而那就是真正的明白吗?那难道就不是因为我已经壮心不在、体虚乏力、老态尽现造成的无奈吗?

我不知道,这看来要到时候才能明白,可……现在不行。

脑子里被这些复杂的问题完全占据,根本没有听清丛珊后来说的话,我一个人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当她站起身,来到我面前都没有发现。

她俯下身子,双手搭在我的膝盖上,把脸凑到我鼻子前看着我。

我看不出她眼中的暗语,体会不了她神情中的意思,但我知道我做什么都毫无意义。

那个中午的阳光很温柔,窗外的枣树树叶静止不动,连晾着衣服的绳子都没有反映……

我们在沙发上*着身体,一条毛巾被安静的搭在两人的身上。

就这样躺着,没有任何举动,我做不到任何似乎应该做的事情,两人的心情也完全没有要­干­什么的打算,只是想这样纯粹的躺着。她不向我这边靠,我也没有碰过她。话语好象已经从我们的嘴­唇­中间完全消失,仅仅可以听到石英钟的秒针“滴答”的摆动。

那一刻我平静异常,心中没有一丝的烦躁,而所有的事情好象从来就没有发生过。我没有取烟来抽,没有汗水滴落,没有……

下午3点的时候,她起身离开了,什么话也没讲,什么也没留下,就一个人走了,只不过这次是从正门出去的……

我则沉沉的睡去,直到被父亲叫醒……

后来,我再也没有靠近那所学校,也最终没有让久别重逢那样的事情发生,一如又一个记忆一样,我把这些重新放进相册。

不久之后我从父亲那里得知丛珊离家出走了,家长正在通过有关部门寻找,寻人启示也帖得到处都是,那张相片是她的制服照,上面的女孩安静、乖巧……

对于她,我有些愧疚,但很快这种想法就消失不见了。对于和她的那段小Сhā曲我也很快忘记了,但只有一点我清楚——她也是个身体很软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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